第 101 章 第 101 章
他应该是在做梦。
五条悟冷静地想。
他站在——飘在——融化在血海一般的东京上空。
晴空塔被拦腰截断, 放眼望去,整片大地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建筑。
到处都是咒力的残秽。恐惧的、绝望的、充满恶意的,混着鲜血和冲天的恶臭, 将东京变成一座死城。
要造成这种程度的破坏,需要数千次、甚至上万次不同水平的残酷战斗才能做到。
这是怎么了。
东京怎么会有这么多术师和诅咒啊。
有他在的话,
没理由变成这副样子吧? 心脏咚地坠了一下。
六眼不受控制地开始收集信息,将大量数据传输到脑中。
大脑同样不受控制地开始分析。
一帧帧模拟画面出现在他脑中。这里是一只使用火焰的特级咒灵和另一只强得惊人的诅咒,那里是谁的式神和刚才那只强得惊人的诅咒……怎么回事,这种实力几乎和他不相上下的诅咒绝不可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自然诞生,
除非是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复活…… 更多的画面在他的脑中飞速闪过。
漆黑压抑的海底。被无数试图扑上来的尸骨挤满的密闭空间。
夜蛾正道的尸体。
额头有着黑色缝合线的杰的头颅。
站在解剖台前、憔悴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的硝子。
只剩脑袋的熊猫,满身烧伤的真希,失去手臂的棘。
忧太呢。
啊,
忧太的身体在……停尸间里。大脑……大脑在…… 在他,在五条悟的身体里。
下一刻,这些画面就像雪一样消融在他的面前,另外一些模糊的影像又挤进来,说不清是幻觉还是什么东西, 万分荒谬地在他的眼前上演。
说着“想像普通人一样和喜欢的女孩走在一起”, 于是选择了和诅咒结下束缚出卖高专情报的与幸吉; 表情灰暗地呢喃着“我只是零件”的粉发少年; 蜷缩在地上,
轻声重复着“全都无所谓了”的惠。
还有站在教室里,安慰学生们“这一切的起源都是五条犯蠢没有杀死虎杖,你们不必抱有罪恶感”的日下部。
好荒诞的画面。
到底要发生什么事, 才会让世界变成那种无药可救的模样啊。
** 五条悟睁开眼睛,将厚重的遮光眼罩摘掉。
身下是凌晨时分新换上的素色床单,旁边空无一人,
从毫无余温的枕头来看, 她应该早就离开了。
他安静地起身, 冲了个冷水澡后像鬼魂一样在公寓里游荡。喝了水,翻出冰箱里的一只蜜橘,剥开吃了两瓣。
又游荡到虚掩的书房门前,抬手挠挠门,听到哈泽尔说请进。
“醒了?” 哈泽尔从电脑前仰起头,暖黄的灯光洒在她脸上。
五条悟摘掉她的防蓝光眼镜,埋头在她脸侧蹭来蹭去,又轻轻咬她的嘴唇,尝到满口的超浓咖啡苦味。
他一手拢着她扬起的脖颈,将她吞咽的动作困在掌心,另一只手包裹着她的手指,被她反握住,冰凉的指环硌着他的手掌。
五条悟闷闷地说:“做了个梦——你没睡吗?”
“有点工作要处理。”哈泽尔摸摸他的脸,“你好凉啊。陪我一会?毯子分一半给你。” 哈泽尔的书桌下铺了一张E君给的黑魔纹地毯,纹路很神秘但材质很毛绒。
她的椅子放置在黑魔纹中心,五条悟懒洋洋地靠在她腿上,白发蓝眼,目光幽暗,身段修长,还披着她的小毛毯,像只刚从法阵里召唤出的魅魔。
哈泽尔单手操作电脑,还要负责端起咖啡喂自己,忙得不可开交。
另一只手被魅魔强制征用,搭在他的脑袋上,想要抽走时就会被他扭头大啃一口。
她的手腕上还残留着凌晨时分留下的红痕。成年人一般不会嚣张到把痕迹留在社交距离下能看到的地方,彼时逐渐放肆的五条悟被哈泽尔提醒了两句,很乖地把无处发挥的尖牙利齿贡献给更加隐秘的肌肤,只有腕上的这一处被此刻的他摸来摸去,顺便又在上面留下了一点齿印。
被热乎乎的毛毯包裹着,还有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挠着下巴,五条悟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直到被她合上电脑的响动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以这种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哈泽尔放着椅子不坐,和他一起窝在地毯上。五条悟困倦地眨着眼打开毛毯,她就慢吞吞地缩进这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被他关进毛绒绒的小型囚笼。
“我们去睡觉吗?”五条悟问,顺便贴着哈泽尔的脸蹭蹭。
哈泽尔说:“你梦到什么了,五条先生?” 如果将抽象数据量化的话,五条悟平时的倾诉欲大约是负一百五十。
不会主动进行除了教学用途之外的谈心,更不会轻易和别人谈起过去,即使是互相知根知底的同事,聊的内容也相当有限。
更常见的,是在无关紧要的场合分享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巧克力冰淇淋解冻几分钟最好吃,或者哪家店又推出了值得五条老师连续锐评十五分钟的甜品;
或在别人问起的时候,用一段既冒犯又乱来的胡话或嘲讽,把对方气得跳脚,骂一句“混蛋”“人渣”“五条悟!”,如此糊弄过去。时间久了就没人再对最强的私生活感兴趣,连带着对他的话也左耳进右耳出。
毕竟人类的习惯就是真心换真心,而咒术师的日常又那么危险忙碌。
被夸张地捧出来的真情——哪怕其中掺杂大量表演成分——会得到珍惜;至于藏在皮囊之下的那部分感情,没人会有耐心在千篇一律的日常和命悬一线的危机中一点点发掘。
在圣诞节到来之后,他的倾诉欲短暂地达到了负五十。
节日。诅咒的消失。短暂的轻松时刻。和哈泽尔的争吵。
一大片像云团一样凝结在心头的思绪,最终化作一句对家入硝子问出的“你觉得我这个老师当得怎么样”,以及在得到离题万里又尽在不言中的答案后长久的沉默。
今晚。今晚大概是一吧。
再多一点。五。看在毯子的份上。
五条悟说:“梦到东京陷落,大家死的死、伤的伤。倒是没有梦到你。好了,去睡觉吧。”
见哈泽尔不说话,五条悟又道:“话说我今天才刚刚从硝子那里知道她送你生日礼物了。你怎么完全没有和我提过这事啊!”
哈泽尔说:“我忘了……再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而且你最近不是很闲嘛,想见到你的话随时都可以见面,就无所谓是什么日子了。”
“怎么不重要,很重要啊!”五条悟被哄得有点高兴,但还是绷着脸严肃道,“哪一天?” “一月三日,还早呢。” “不早了。硝子送了什么?”五条悟继续追问。
“胸针。”哈泽尔坦然答道。
“好普通。”五条悟失礼地评价。
“普通的礼物最不容易出错嘛。”哈泽尔说。
“你想要什么礼物?”五条悟问道,“别人生日的时候,我基本是直接送购物卡来着,所以对这个没什么经验。有什么想要得不行、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没有的话就抓心挠肝,连觉也没办法睡好的?”
哈泽尔看着他。
“快想快想。”五条悟催促道。
“嗯……” 哈泽尔冥思苦想。
哈泽尔拼命动脑。
哈泽尔一头栽在五条悟肩膀上,顶着他期盼的目光说:“想不出来,要不你给我口一次算了。”
“……这算什么,”五条悟麻木道,“你想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即使往后余生中只靠你来补充维持生命所需的水分也完全没问题。”
说着,他当即就要拉开哈泽尔的双腿上工,被她连滚带爬地挣扎着逃脱。裹得很紧的毛毯同时勒住两个人的脖子,险些让他们当场双双毙命。
哈泽尔无力地说:“你可以,我不行,人类做太多是会精神崩溃的,你也不想看到一个只会躺在床上哭泣、除了老公爸爸地乱叫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的我吧?” 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眼神发直地看着她。
哈泽尔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把桌上剥开的蜜橘吃掉。
直到她扔过垃圾洗完手回来,拎起毛毯抖抖挂在椅背上,仍然坐在地毯上的五条悟才如梦方醒地说:“抱歉,刚才那句话能再说一遍吗?特别是乱叫的内容那里。” “嗯?”
哈泽尔走出书房,开了客厅的灯,溜达到衣帽间。
五条悟手不扶地、完全违反重力地直挺挺站起来,像丢了魂一样黏在哈泽尔身后。
“再说一遍吧。”他幽幽地道,“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哈泽尔拎出一双几天前由五条悟刚刚买来的大红色圣诞袜,一边穿一边失去平衡,单腿在地上跳来跳去。
“重点在这里?”哈泽尔匪夷所思地道,“未免也太变态了吧,daddy?” 五条悟:“……” 他清醒过来,指责道:“你故意的。”
“是啊,我故意的。”哈泽尔笑了一下。
她拖着红得耀眼的脚在公寓里转悠,打开储物柜时险些被掉下来的被子砸个正着。
五条悟在她身后抬手按着被子推回去,疑惑地从她头顶探出脑袋:“要找什么?”
“找一块所罗门飞毯。”哈泽尔翻着柜子里的布料,“绿色,绿色……怎么还买了闪光快龙的浴巾和地垫啊!” “还有闪光豪力的呢。”五条悟说。
哈泽尔无话可说,退而求其次地抽出闪光太阳伊布床单往身上一裹,绿油油地站在门口,踩着拖鞋说:“快来五条先生,我们出去玩。”
五条悟自己也被那浮夸的颜色伤了眼,悄悄戴上墨镜,困惑地发出三连问:“去哪?现在?穿成这样?”
“去没有陷落的东京。”哈泽尔说,“够刺激吧?下次做噩梦,一定只会生成红配绿的鲜艳恐怖画面,也许还有被闪光太阳伊布、闪光快龙和闪光豪力占领的东京。”
她背对五条悟,像蝙蝠一样刷地展开床单,向他展示自己曼妙的方形身姿和绮丽的动人配色。
五条悟的一声轻笑闷在胸腔,上前把床单和哈泽尔一起揉成烧卖。
“再加上飞天螳螂。”五条悟说,“怎么能只挑选闪光宝可梦呢,不可以被稀缺效应裹挟而忽视了较为平凡的孩子们占领东京的诉求噢。”
“能够产生占领东京的诉求,已经脱离了平凡的范围吧?”哈泽尔说,“我倒是支持宝可梦大规模入侵,实现人均全图鉴的宝可梦极大丰富盛况。我到现在还没捉到铁哑铃呢。”
“那把游戏机给我,我来试试。”五条悟又拿了一条围巾,巴■莉经典的成熟格纹缠在红袜绿披风的恐怖分子脖子上,十分具有前卫的时尚感。
他把哈泽尔转过来,仔细观察片刻,皱眉道:“这样不行。太有魅力了,这种打扮。是想让全东京的人都为你着迷,向你告白,最终联合起来把我从你身边挤开,变成我的新噩梦吗?”
第 102 章 第 102 章
清晨五点。
距离朝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
这个钟点, 想要站在自家房顶,慷慨陈词、讴歌青春还太早,跑去酒吧大跳钢管舞、向路过的每一个异性抛去飞吻又太晚。
但对于——坐在艳丽的绿色飞毯上, 飘浮在离地三米的低空中,穿着幼稚的毛绒睡衣和红色毛线袜,
与两个认识的男孩面面相觑——这个会被同时载入人类奇幻瞬间和荒诞场面大赏史册的时刻而言,一分不早,一秒不晚。
哈泽尔沉默地和表情呆滞的乙骨忧太以及狗卷棘对视。
寒风呼啸,灯光黯淡。
太阳伊布面朝大地高高悬空, 动作生动、神情活泼,与哈泽尔仿佛随时会原地成佛的目光形成了强烈对比。
五条悟的运动装比她的打扮要得体很多,一时间没能体会到身边人的心如死灰。
更何况他对自己的外表一向自信,
如果不是从小受到的封建教育拦着,这家伙说不定会成长为在东京巨蛋售票开三小时专场洗澡live、每天在关键部位挂条毛巾就出门的公序良俗爆破者。
因此在哈泽尔一声不吭地回忆着自己前半生的几秒钟里,他已经坦然地和学生打起了招呼:“这个时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呃。”
乙骨忧太从震撼中勉强脱身,呆呆地说:“我们……饿醒了。想着这个时间点, 家入医生提过的深夜食堂说不定还开着, 就想来尝尝看……结果它只营业到三点。”
他在心里默默地抡起里香的巨掌, 对自己大抽特抽。
为什么晚上只顾着看漫画忘记吃饭,最后不得不用自贩机的零食应付。
为什么零食吃到一半就跑出去看热闹,回到宿舍之后又发扬绅士风度把剩下的给了饥肠辘辘的真希。
为什么在狗卷同学溜进他房间觅食的时候被轻易地吵醒了。
如果不看漫画就会按时吃饭, 按时吃饭就不会饿,不饿就不会买零食,不买零食就不会被真希抢走……不是, 就不会让给真希。
没有把零食让给真希就不会让狗卷同学以为他的房间里还有库存, 狗卷同学不来他就不会醒, 不醒就不会饿到哀嚎,更不会在这种吊诡的时间点打天价出租车到市中心。
于是也就绝无可能撞见凌晨出来约会——不,大概没有人会用这种形象和配色约会——单挑——也不对——总不能是cosplay吧——总之是外出活动的老师和……最近已经成为了大家口中“有鼻子的you
know who”的女人。
梳理过逻辑链后,乙骨忧太得出结论: 漫画是不可能不看的。
真希爱吃就让她吃吧,这不能怪她。
所以应当远离狗卷同学。
狗卷棘打了个喷嚏,困惑地揉揉鼻尖,对于同期的腹诽一无所知。
** 哈泽尔也在做自我反省。
为什么不换衣服就直接出门了,甚至为了暖和而套了这么一双醒目的袜子,拖鞋也早就在飞行过程中和五条悟比赛扔铅球而被甩到了……现在也许已经进入朝鲜领空、被一炮打成飞灰了吧。
为什么因为懒得开车或者走路,就耍赖让五条悟用术式把床单浮空作为交通工具。
玩飞毯也就算了,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尝尝家入提到过的深夜食堂。
现在鞋子和精英人设一起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五条悟察觉到她藏得很好的崩溃情绪,忍着笑在背后拉她的手,还要向两个学生提出“打车太贵,送你们回高专吧”的邀请。
十分钟后,一张2m×2m的魔法飞毯再次启动,自东京上空缓缓划过。
乙骨忧太和狗卷棘一人手里捧着一只热乎乎的烤蜜薯。
五条悟在他们撕开纸袋的时间里优雅而迅速地干掉了两只,哈泽尔喝用便利店买的小瓶伏特加自调的低度气泡酒。
四个人,每人各占一个角,床单中央的空位留给堆成小山的零食,以及几盒刚刚在便利店微波炉里叮好的盒装速食拉面。
加芝士,加蟹棒,加溏心蛋和饭团。五条悟把这些食物不讲道理地混合,搅拌均匀,慷慨地让学生们。
对主食混主食的进食方式心怀警惕的乙骨忧太,在尝了一口之后沉默地埋头大吃。
少年人吃饭有着和他们的老师不相上下的狼吞虎咽,乙骨忧太和狗卷棘各自干掉作为餐前甜点的烤蜜薯和一整盒芝士拉面汤泡饭后,五条悟才刚刚把剥下一半外皮的蜜薯和勺子递给哈泽尔。
哈泽尔抗拒地后仰,险些从床单边缘栽下去,被五条悟及时一把拽住。
“吃几口垫垫肚子,”他的语气是学生们很少听到的平淡放松,“一整夜就只喝了咖啡和酒,这样下去会胃疼的。吃不下的给我就好。”
乙骨忧太看看因为没有夸张表情而略显冷漠的五条悟,又看看小声咕哝了句什么、老老实实接过食物的哈泽尔。
他缓缓睁大眼睛。
“吃饱了?”五条悟偏头问他们。
“鲑鱼。”狗卷棘喝着橙汁说。
“吃饱了。谢谢老师请客。”乙骨忧太说。
五条悟笑了起来,很开心地说:“别客气。既然吃饱了,就去简单运动一下吧。——E君,帮忙把诅咒师的活动痕迹标出来嘛。”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看了几眼:“距离最近的窝点是在……好!离这里不远,我们出发!” 神奇的绿色飞毯顺从地转向。
夜风被术式阻挡在狭小的空间之外,五条悟手中用水泡的的无添加纯杯面散发着温暖的香味。
哈泽尔在那堆零食之间翻了一会,拎出两根鱼肉香肠,撕开加进他的杯面。
尚未苏醒的东京安静地趴伏在他们脚下,千万户人家仍然陷在黑甜的睡梦中。莹莹灯光构成城市的血管,在大地上奔涌不息,为奔波的社会人照亮回家的路。
也为夜袭的咒术师们照亮他们掀翻别人家的路。
五条悟坐在床单边缘,叼着一根拐杖糖,设置好「帐」之后慢悠悠地带着哈泽尔飞出去,和她边分享零食边聊天,等待学生们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出来。
如此重复两次之后,五条悟驾驶着床单在空中急停,丢下一车人,自己一跃而下,片刻后拎上来了一个衣衫不整、眼神隐忍的夏油杰。
五条悟自己倒是连头发都没乱,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和昔日同窗进行的互殴大概算不上愉快。
正咔嚓咔嚓啃着薯条的两个孩子呆滞地看着夏油杰,嚼到一半的薯条掉在床单上。
夏油杰露出恶劣的笑容,即使衣领还被五条悟攥着,依然开朗地抬手和他们打招呼:“呀。我在下面就看到天上飞过一片绿云,是特别的课外教学吗,在凌晨的这个时候?真辛苦啊,不过有零食也不……”
他和哈泽尔对上视线,不自觉地卡了一下。
夏油杰:“……” 哈泽尔:“……” 夏油杰露出怜悯和嘲讽各占一半的复杂目光:“……你也是被抓上来的?”
“她不是。”五条悟把他的脸拧到一旁,“把你的眼神收一收,盯着衣衫轻薄的未婚女性看个不停像什么样子,你这野心家,登徒子,不合格的小白脸!”
衣衫轻薄——指穿着裹成北极熊的毛绒睡衣——的未婚女性:“……”
野心家、登徒子,盯着对方看个不停——指仅仅出于一起倒霉的同情心看了对方两眼——的不合格小白脸:“……” 在旁边左一下右一下地来回扭头观察的两个男高:“……”
狗卷棘悄悄抬肘戳戳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正要反戳回去,被五条悟隔着墨镜看了一眼,立刻沉默地埋头装死。
哈泽尔说:“夏油,你干什么了?只是在便利店吃杯面的话,可绝不至于被五条先生远距离精准打击啊。”
夏油杰装作没听到她的问题,左右看看面前稳固的四角阵型,试图插进乙骨忧太和狗卷棘之间,被五条悟一脚踩住袈裟下摆拽了回去。
又试图坐在乙骨忧太和五条悟之间,再次被五条悟拒绝。
最终只能不情不愿地在他最讨厌的边缘坐下,左一个五条悟,右一个哈泽尔,两个不怀好意的坏人友好地包夹着他。
五条悟隔着一个大男人对哈泽尔喊话:“你知道吗,这家伙昨天在高专抽取了可以通过扭曲他人灵魂来改造肉|体的术式,现在伤还没好就急着出来试验——猜猜结果如何?”
“他把别人全都变成了眯眯眼和怪刘海?”哈泽尔顶着夏油杰的死亡目光问。
“非常有见地的想法!但是很遗憾。”五条悟说,“他拼尽全力,抓住正在做坏事的诅咒师,给他割了个双眼皮。手术很成功,该诅咒师在被我干掉之前获得了欧式大双。”
“噢……”哈泽尔感叹道,“诅咒师啊。居然没有对普通人下手哎,了不起呢夏油。” 夏油杰被她的感叹词激起满身鸡皮疙瘩,正要予以反击,又被五条悟拍了拍肩膀。
“诅咒师啊。了不起呢夏油,已经成为正义的伙伴了啊。” 略带揶揄的称赞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对于夏油杰而言就像增压药一样效果拔群。
夏油杰虚弱地说:“差不多得了,你们两个。” 仿佛又回到了高专时被同期打趣的日子。
虽然其中一个不在现场,另外一个的声音也比十年前要低沉得多,但让人生气的效果还是一样的……
不,比十年前还让人生气啊!硝子她不怎么参与进两个男生之间的幼稚对话,但哈泽尔的嘴可是比悟还要气人的! 他为什么要费劲去抽取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术式。
抽出来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地去试验它的强度。
试验就试验,为什么偏偏放过了那么多在街上游荡的猴子,最后只抓住一个正要放出诅咒的式神使。
可能因为那家伙要袭击的正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很喜欢的可丽饼店吧…… 说到底,这些家伙到底为什么要大半夜不睡觉、坐着……宝可梦图案的绿色野餐布……?在天上乱飞。
而且为什么还带着个和他一样高危的超级反派啊。
满脑子问号的夏油杰沉默地思索了一整路,甚至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吃掉了狗卷棘挑的猴子食物巧克力派。
直到飞毯在盘星教总部停下,毫无预兆地被五条悟推下去之前,夏油杰还在考虑从哈泽尔那里套话的可能性。
就用她暗恋悟这件事作为筹码好了。
如果不想被捅到本人面前,由根本不懂女人心的悟狠狠伤害,那就只能选择对他全盘托出。
这么想着,夏油杰在失重感中像往常一样召唤出飞行咒灵——
失败!他在平安夜把它派去新宿了。
大象咒灵—— 也失败!它被派去京都了。并且和上面那位一起消散在那个飘雪的夜晚。
化身玉藻前——
还是失败!这位脾气很差的大妖,在差点被他拿去融成咒力大炮之后就一直不听指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最终他和上万只蝗虫咒灵一起,声势浩大地砸穿屋顶,砸碎楼顶办公室的长桌和地板,砸烂脆得像纸的隔层,最终轰轰烈烈地于半夜爬起来偷吃卷饼的米格尔面前闪亮登场。
其中一只蝗虫咒灵还顺便抢走了米格尔手中的卷饼。
摔断了一条腿的夏油杰和失去难得家乡美味的米格尔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创伤。
同样遭受创伤的还有在高专宿舍床上打鼾的日下部笃也。
他在睡梦中被难以忍受的恶臭袭击,想要起身查看,又被无法抗争的睡意按回床上。
短短两小时中,他做了无数个被男人的臭脚踩在脸上做面部按摩的噩梦。
醒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前一晚脱下的袜子不知何时被挂在了床头,上面还贴了一张便利贴。
「迟到的圣诞快乐,下次买双有品一点的圣诞袜吧,这个连饼干都塞不进去耶!」 右下角还留了一个缠着绷带的羽毛球Q版头像。
日下部笃也捂着脸深吸一口气,在早晨八点已经感受到急剧积累的压力。
而导致他又一次打开辞职申请的罪魁祸首,此时已经高高兴兴地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补觉去了。
遮光窗帘拉得很严实,床头小音响放着柔和的白噪音,怀中的被子还带着隐约的淡香。
除了某些人刚到家就又被叫走开会这件事有点让人烦躁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睡眠环境了。
他大概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做任何噩梦了。
五条悟困倦而安心地想。
第 103 章 第 103 章
在五条悟虽然已经躺在床上、但神志尚且清醒的时候。
他抱着被子, 扬声向远在其他房间的哈泽尔搭讪:“听说你去为歌姬带的这届学生做进路调查了——”
哈泽尔拎着刚从衣柜里找出来的衣服,踢踢踏踏走进卧室,站在黑暗中说:“是啊, 怎么了?” “那可是京都啊!距离我们这么远,你和歌姬的关系又没有和我好,
怎么能厚此薄……” 五条悟的声音渐渐弱下来。
六眼捕捉到了一些令他震撼的画面。
他摘掉眼罩,抬手啪地按下窗帘开关。
随着阳光照进房间,他看到哈泽尔除了内衣之外只披着一件白衬衫,而那件衬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扣上任何一枚扣子。
五条悟缓缓坐起身,
抓着被角建议道:“会议能延期吗?” “不能哦,我们的时间很难凑在一起的。” 哈泽尔像是感觉不到他快要烧起来的视线一样,倚在墙边弯腰穿连裤袜。
黑色的布料紧勒着皮肤, 从脚尖一路向上收束,将她腿部的肌肉线条逐渐吞噬,包装成某种缺乏攻击性但更具普遍意义上的吸引力的事物。
“五条先生你之前把学生看得那么紧,完全没有给我们留下干涉的余地嘛。”哈泽尔说,“再说了, 你家一年级里情况特殊的孩子还挺多的。”
包括但不限于校长关系户、扛着青梅竹马不定时炸弹的心思郁结者、几乎没有咒力又性格极端的复仇者, 还有一个在联合国开口演讲三分钟就能毁灭半个地球的饭团语男孩。
五条悟苦恼地说:“没办法, 麻辣教师带出来的学生也甜不到哪里去啊。” 他忧愁了两秒,又很快地放下这件事,随意地说:“不过说到底,
他们的人生之路还是要靠自己走下去。作为教师的我,能做到的也只是尽我所能地守护他们的青春罢了。” 至少此刻,最重要的还是投入全部的热情去欣赏美人更衣。
明明大家都由差不多的肌肉和脂肪组成, 但放在有些人身上偏偏更加美好一些。
无论是修长笔直的腿型, 还是锻炼得柔韧而有力的筋骨皮肉,
都在朝阳中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特别是从腿根到臀部的一小截软肉,又滑又嫩又结实,口感和手感都绝妙,是五条老师的超爱部位之一,但绝不会向第三个人推荐。
他眼睁睁看着它们被无趣的黑色连裤袜包裹起来,随后连腿部线条也被半身裙遮挡。
五条悟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哈泽尔身后帮她扣好衬衫的衣扣,又为她拉好裙子拉链,环着她的腰,看她对着镜子涂唇釉。
“你顶到我了。”
哈泽尔半张着嘴等唇釉成膜,含糊地说。
“没办法,又不能随手撅断放在一边,等需要的时候再装上。别管它就是了。”五条悟好奇地盯着她镜中的嘴唇,“亮晶晶的。”
“毕竟是镜面唇釉嘛。” 五条悟绕着她转了半圈,凑近看了看,还顺便眯起眼睛嗅嗅,随后友好地发出请求:“能亲一下么?法式深吻的话会不会蹭掉?”
“会蹭掉。碰一下可以,但是得再等几秒,还没有完全成膜呢。” 于是五条悟老老实实开始从十倒数。
他的头发在床上滚得有些凌乱,像一团狂放的白色钢丝球。骨骼轮廓分明已经是十足的成熟男性,脸上的神情却还带着某种模糊了年龄的单纯的快乐。
而那双像晴朗天空一样清澈的蓝色眼眸里,正流转着如同此刻的阳光一般柔软而温暖的碎光。
天空包容一切,又永恒存在。
哈泽尔看着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眼中也含着明亮的碎光。
“——二,一。” 五条悟拉着哈泽尔的手,很轻地在她嘴唇上啾了一下。
随后他退开一点,舔舔自己的嘴唇,评价道:“桃子味,甜甜的。”
哈泽尔看着他的脸沉默良久,直到五条悟趁她发呆又贴上来亲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不想去开会了。干脆旷掉算了。” 五条悟笑出了声。
“为我着迷了吧?”他洋洋得意地说,“心领了,但是如果真的把你留下的话,你在卸妆的时候就会清醒过来把我暴打一顿了。”
说着他还夸张地叹了口气:“唉,永远只是在嘴上说说的女人。”
哈泽尔苦着脸道:“快想想办法把我留下,你不是万能的五条悟吗!把我绑在床上,上下两张嘴全部塞满,有人问的话就告诉他们我已经出门了,但是整个东京都没人知道我其实就在家里——”
五条悟一边听,一边走到梳妆台前,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对哈泽尔很温和地笑了一下。
哈泽尔:“……” 她瞄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几种不同材质的绳子,以及配套的养护油。还有包装相当简洁精致的盒子,从上面的英文说明来看应该是私人定制的皮质项圈。
倒是还有其他的道具,但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仔细看了。
“好奇怪,为什么突然之间觉得像爱你一样爱工作了。”哈泽尔说。
她缓缓后退,试图离开五条悟的掌控范围——虽然这个男的动起真格来根本没有范围之说,哪怕她把自己发射到月球,也会被他在中途扒着火箭打招呼——顺便谨慎地提问:“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啊,你喜欢这些?”
“我生日之后。已经在别的公寓里放了一段时间了,但你一直不去,所以就拿来了这里。”五条悟抱臂倚在墙上看着她,嘴角带着一点不大真心的笑意,“我不喜欢,不如说我超讨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东西能让你快乐。但感觉你说不定会想要……”
“我不想要。”哈泽尔指天誓日,“五条先生,你自己就够了,不要绳子,不要项圈和手环脚环,更不要低温蜡烛和皮拍。能退吗?能退的话就退掉吧。”
“退不掉,先留着吧,改天拿来当晾衣绳之类的也挺好的。”五条悟说,“还有啊,哈泽尔。” “嗯?”
“不许像爱我一样爱工作。”五条悟闷闷地指责她,“快点开完会回来陪我睡觉。” ** “好了,那么会议到此结束,大家各自准备行动。”
A君把手中的纸质资料在桌面上磕整齐放好,低头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哈泽尔问他:“很累?”
“是啊。”A君说,“现在到处都乱得可以。加茂被暗杀了;禅院家的新一代年轻人打得不可开交;总监部有人想私下结盟,E君吓了他们一下,最近应该不会再有想不开的出头鸟了。”
D君:“怎么吓的?让我听听高兴一下。” “在他们卧室墙上用羊血画了只眼睛、半夜打电话聊点小秘密之类的。”E君乏味地说,“你们瓦利亚用腻的手段。”
“嘁。至少来点断手断脚的人身安全威胁啊!” C君凝重地说:“这话如果让boss知道的话,XANXUS和斯库瓦罗先生可能又要被教训了。”
A君说:“B君,以防万一还是再确认一次,五条悟那里不会出问题吧?” “不会。”哈泽尔回答得很快。
“……之前我就想说了,至少要抓住他的什么把柄握在手里,毕竟我们五个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他一个人的身上。”A君殷殷劝说,“万一因为私情的缘故,让他改变主意,不愿意尝试使用能力送我们离开;或者因为他恶劣的性格,随手把我们丢到了什么侏罗纪世界或者生化危机的平行宇宙呢?”
哈泽尔捏着手中的文件夹,沉思片刻后道:“就这么说吧。五条悟即使放在我们以笨蛋著称的守护者群体中,也仍然是个相当突出的笨蛋。
“我可以为他做出担保。无论我们和他的私人关系是好是坏,他答应过的事不会爽约。没有证明,也没有什么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我们都知道这种东西没办法约束他,但咒术界能平稳运行至今,已经能证明很多事情了。”
“像你这样的人,能说到这种地步,真是太难得了。”A君委婉地损了她一句,“只是劝你留条后路,不用急着拿身家性命作保,我看你更应该担心回去之后要用什么办法来治愈情伤。”
“我有个提案。”哈泽尔装作没听见他的话,打开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份纸质报告递给A君,“反正我们原本临时结成小队,就是为了开拓海外业务。既然如此,与其让这么多的前期努力成果只留下文字和图片资料,不如考虑一下开辟异世界市场的可能——刚好这里的西西里岛黑手党还在用坦克和手枪,也该来一场技术革新了。”
A君翻了两页报告,评价道:“说实话,我很心动,特别是想到能把那些盯着我位置的年轻人扔过来啃海藻、从零干起的场景,就觉得这项行动简直势在必行。
“但前提是要能实现打通两个世界之间的双向通道才行吧?我们现在可是连可控的单向移动都没试过啊。
“还要面临一系列的伦理挑战,以及是否和咒术界接触合作、这个度又应该怎么把握的问题……”A君在报告上飞快地批注着,“而且为什么写着第一轮由我单独携带相关研究资料回去啊?”
“因为如果你们的尸体已经下葬的话,需要一个能说明白话的人去解释这不是借尸还魂,顺便把其他人的身体先从地下挖出来晾晒。”哈泽尔说,“除此之外,以E君的口才,未必能够激怒威尔帝,达成让他倾尽全力进行研究的目的。
“C君和D君都参与了实验,但他们对总监部的复杂情况又不够了解。所以,你明白吧A君。” A君根本不上当,冷酷地抬头盯着她:“那你呢?”
哈泽尔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我?我得花点时间想办法治愈情伤嘛。”
第 104 章 第 104 章
今年的高专难得拥有了真正的新年假期。
并非像往年那样, 不再安排课程,名义上算是放假,但从学生到教职工, 全员不得离开东京,手机24小时保持畅通,
随时面临着任务的召唤。
而是普通地、正常地,随便大家去哪里,哪怕去登顶珠峰,或者关掉手机在家没日没夜地捉闪光伊布和铁哑铃,
也不会有人因此丧命,再由亲友对极个别强者发出“你为什么不在!”的不甘呐喊。
没有说五条悟真的要趁此机会去登顶珠峰的意思。
——与个别恨不得长在沙发上的教师不同,两所高专的孩子们倒是都在享受着充实而快乐的假期。
12月28日, 清晨。
加茂宪纪推着巨大的行李箱赶到羽田机场,值机后在登机口和安藤信介会和。
他多少还是有点警惕,毕竟这位目前是实际上的总监部管理者,也是被他的混蛋父亲绑架过的受害者。
更何况父亲刚刚被禅院家的人偷袭住院,两个家族之间的气氛相当焦灼。
因此在安藤信介于一天之前毫无预兆地一个电话打给他, 简单说完“明早七点东京羽田机场见, 去纽约”就直接挂断后。
加茂宪纪的第一反应是陷入被害妄想的深渊,
从自己的脑袋担忧到肾脏,短短几秒内已经开始考虑第二天美国各大血库混入蒙古人种的血液,会不会因为管理不善而出现医疗事故的问题。
第二反应是拎出行李箱,
飞快地把衣物和简单的日用品塞进去。
开溜! 比起留在老宅,让一群各怀心思的人上门骚扰,还是被枪击取肾抽干血来得好一点。
但是让走路都不利索的老爷子来亲自押人, 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拘谨地坐在安藤信介身边的加茂宪纪悄悄瞄了身边的老人一眼, 打开震动不停的手机,
看到庵歌姬发来的消息。
之前和他沟通过的修行计划,由安藤先生直接负责。
噢,原来不是跨国犯罪,只是换人带崽啊。虽然总监秘书突然干起教师的工作这件事真的让人很难理解就是了…… 安藤信介冷不丁地问他:“你想当家主吗?”
“……嗯?”加茂宪纪愣了一下才说,“想的吧。” “是发自本心地想追求权力和地位,还是想要借此达成其他暂时无法实现的愿望?” “……”
加茂宪纪安静地睁大了眼睛,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他轻声问道:“您调查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加茂宪纪似乎看到安藤信介用他那张慈祥的脸翻了个隐晦的白眼。
安藤信介:“你知道吗,在我们那里,面对这种程度的试探就当场投降的人,即使骑着比山还大的巨型章鱼,也只能做个跑腿的炮灰。” “……?”加茂宪纪茫然地看着他。
“抱歉,这又是别的话题了。”安藤信介说,“虽然是试探,但是咒术师的档案在总监部不是秘密,所以我知道你生母的事。
“你要想好,无论要以什么身份和你的母亲重逢,你们所面对的都绝不仅仅是什么身份的认同之类的母子关系问题。
“现在你还可以直接打道回府,继续做你的大少爷。反正还没有成年,不必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太多无可挽回的责任,继续享受青春也不错。”
他苍老枯瘦的手指交握搭在腿上,淡淡地说:“但如果你选择去了美国,今后就要开始面对成年人的世界,学会用最肮脏的手段为自己和家人争取活下去的资本和权力。你会失去包括灵魂在内的几乎一切事物,但能获得保护自己在意的人的力量。
“除此之外,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下定决心之后,你可就再也没办法从咒术界的这堆烂摊子里逃走了。” 加茂宪纪愣愣地看着他。
“还有二十分钟登机,我先去书店买本机上读物,你考虑吧。” 安藤信介起身离开,留下加茂宪纪独自在候机室发呆。
他把免费提供的零食吃掉,包装捏在手里揉来揉去,直到提醒登机的广播响过两遍,这才起身背好自己的登山包,向停在航站楼外的摆渡车走去。
他是日本人。加茂宪纪想。
他们生来就不是那种满怀野心、懂得反抗的民族。
就像他长到十七岁,从来没有违抗过父亲的期望,始终在为了成为更好的“嫡子”而努力一样。
如今的他也同样不会违抗高层的希望。
至于和母亲一起生活的愿望,想要保护妈妈的心情……? 那些复杂的事,就等他登上飞机之后,再慢慢思考吧。
加茂宪纪按掉了父亲打来的电话,沉默地想。
** 同样陷入沉默的还有站在E君的办公室里、被满地电线连绊两次的木质傀儡。
是诅咒啊。
傀儡背后的与幸吉想。
……而且还是个游戏宅诅咒。
怎么回事。这不是歌姬老师推荐的实习地点吗。三轮不是已经在这里短期兼职了几次吗。
莫非我们咒术界,其实是高等级诅咒的后花园?
无论与幸吉内心转动着什么惊天动地的想法,木质傀儡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E君的脸上同样没有表情。一张脸要长八只眼睛已经足够劳累,再要求他做出丰富的表情,多少有点强人所难。
E君说:“我把一部分无人机控制权限交给你。”
“哈?”机械丸发出僵硬的惊讶声。
“挂载导弹的无人机,能用来炸掉建筑和车辆;注入压缩过的咒力,就能用来攻击诅咒。”E君说,“诅咒还会不断产生的。在全自动运作的控制系统诞生之前,你要负责维持整个咒术界的稳定。”
“不不不,等等。”机械丸说,“请你好好说明。而且为什么要我来负责?其他咒术师呢,五条悟呢?”
“因为通过远程操纵机械来祓除诅咒,是对咒术界人力物力的最大节约。”
“不问一下我的意见吗?说到底,咒术界的安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学生,在高专就读、参与祓除任务并非出于我的本心。我甚至还因为天与咒缚而拥有这样破破烂烂的身体,但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想不想要这样的力量。
“——再说了,以五条悟的实力,他一个人就能祓除全日本的诅咒吧?让他忙一点不是就足够了吗?”
他那种几乎没有接触过社会的孩子式的残酷,没有引起E君的任何心理波动。
他按照哈泽尔教过的说法,毫无感情地照本宣科:“三轮霞和我们说了,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从零开始探索咒术医疗领域,现在姑且以解决部分负担极大的‘天与咒缚’的难题为目标而拼命努力着。”
其实除了这个之外,她还想探索反转术式的运行机制,达成人均家入硝子的伟大梦想。
但这个就没必要告诉机械丸了,哈泽尔说。
机械丸走了两步,又被电线绊倒一次。爬起来之后继续疾速前行,再次被绊倒。
他说:“我要做。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交给我。我的咒力可以覆盖大半个日本,但分不出那么多用来供给其他器械。” “没关系。”E君说,“供给咒力的另有其人。” **
“可以的,没问题。除了供给咒力之外,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都请尽管吩咐,即使死掉也……” 乙骨忧太说。
说服工作完成得未免也太轻松了一点。
“啊。”哈泽尔慢吞吞地搅着面前已经有点化了的冰淇淋,“用普通的表情说出了好壮烈的话啊。” 此刻他们正坐在家庭餐厅里。
乙骨忧太不和同期笑闹时,神色总是显得严肃而沮丧。他就以这样的表情举着一根薯条,分了五口还没把它吃掉。
“本来就是这样。我原本是没有活下来的资格的,像我这样诅咒了里香的人,原本只想一个人默默躲起来,希望能够不伤害任何人……如果不是五条老师,如果没有真希他们,我大概是没办法产生‘想要拥有活下去的自信,想要和其他人产生连结’的想法的。”
乙骨忧太说:“我不会逃避,我想要帮助大家,也想要解开里香的诅咒。正因如此,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想尝试。即使要付出生命也完全没问题。”
哈泽尔被他少年漫男主一般的发言震撼了一下。
她缓了几秒才说:“这位同学,只是输出一点咒力而已,不需要拿出驾驶初号机的觉悟也没问题。”
乙骨忧太:“……您是在开玩笑吧?” “是啊。顺便问一句,祈本会唱恋爱循环吗?”
“她根本没能活到那首歌发行的时候啊。至于现在的里香……现在的里香是不会的。这都是我的问题。” 哈泽尔用勺子戳了戳融化的冰淇淋。
好沉重的氛围。好沉重的对话。早知道就换D君来了,她实在不擅长和这种真诚过头而缺少幽默感的人打交道来着。
“嘛……以下是我的朋友曾经说过的话。”哈泽尔说,“大家都是为了还能一起去打雪仗,一起去看烟火,所以才不断变强,才去努力战斗。如果你一直怀着满心愧疚,抱有随便牺牲自己的想法,就没办法享受和同伴们一起玩乐说笑的珍贵时光了。所以放轻松,祈本也是,其他的事情也是,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乙骨忧太:“……呃。” 好的,明白了。灰暗的现实向漫画主角不吃羁绊、爱与family的那一套。
哈泽尔面无表情地解锁手机,拨通夏油杰的号码——是的,他现在终于愿意屈尊使用手机,并且开始很频繁地给彭格列的几个人打骚扰电话——毫无寒暄,直达主题:
“豪门虐恋,痴男怨女,傲慢与偏见,天才妈咪带球跑。现在立刻到研究所,倾听我和五条悟的三十五万字情感纠葛。”
第 105 章 第 105 章
“还不够。我还得变得更强才行!”禅院真希说。
她行走在禅院家逼仄的房檐下, 一路走来,身后的地上躺着无数保镖和低级术师的尸体。
当然,其中也混着一些她自己的。
其中有一次几乎被凌迟的经历, 禅院真希记得很清楚,那是她挑战禅院直哉时, 被恶劣的他尝试换着各种手段虐杀。
C君是幻术师,但不是心理变态,因此他在发现为禅院真希量身定制的幻觉正逐渐走向R25分级时,就明智地降低了幻象的真实程度,
避免眼前的未成年用这些场景给自己造成真实的心理创伤。
但很显然,禅院真希真的很喜欢变强的体验。
她在虚影的围绕间挥舞拖把,在将禅院家的人力所能及地屠杀殆尽的同时, 也把现在这个空房间里积存的陈年老灰全部捣了下来。
C君坐在窗台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几乎要徒手拆掉整栋建筑物的未成年。
直到第四次挑战禅院扇失败,眼看着禅院家几大重量级术师都出动讨伐禅院真希这个异类,C君才默默停止了幻觉的构筑,将满头大汗的主角带回空荡荡的现实。
“喂。我不是说了吗?还不够, 还要变得更强!只凭体术的话, 是没办法战胜那些拥有强大咒力的家伙的!” 禅院真希两步逼近C君,
大马金刀地分腿站定,将拖把往地上一戳,刚刚沉淀下来的灰尘再次被激得漫天飞舞。
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窗台上被尘土呛得咳嗽起来的年轻女性。
黑色长发,
皮肤雪白,眉眼低垂,说话轻声细语, 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像一幅画。
看上去就是那种被困在后宅、每天都要跪着为丈夫送上餐食的大家闺秀。
她不知道眼前的皮囊里塞的是个男人的灵魂, 而这个男人忍耐了半年跪着端饭的夫妻生活之后, 于两个月之前刚刚把丈夫家的房顶和尊严一起炸翻。
C君抬起鸦羽般的长睫,阴郁地扫了禅院真希一眼,轻声道:“没办法。” “为什么啊?”禅院真希无法理解,“只是幻觉而已,这有什么做不到的?”
“你该问问自己,为什么就连在幻觉中,也没办法让自己相信真的会变强。”C君说,“你的潜意识里存在着什么东西,让你既不相信自己的体术能成长到压倒一切的水平,也不相信有朝一日能获得足够和其他术师相比的咒力。”
禅院真希的肩膀垮了下来。她镜框下的眼睛失神地看向远方,几秒后又收了回来。
“有一种说法。”禅院真希道,“在咒术界,双胞胎从咒力角度来说,是被看作同一个人的。正因如此,如果一对双胞胎不幸地摊上了‘天与咒缚’这样的体质,那么只有其中一个人死去,完整的束缚才能在另一个人身上达成。否则的话,两个人就都只能卡在尴尬的水平线附近,天上地下,哪里都无路可走。
“——但我不相信这种胡扯的鬼话,只要我足够努力、经受足够的训练,总有一天,我会比任何人都要强。我会向他们证明这一点的。”
C君没有和青春期孩子相处的经验。他既不会像五条悟一样笑眯眯地说“那加油吧”,用不加遮掩的轻率态度和不含多少信心的真诚鼓励让她感到更加火大;也不会像乙骨忧太那样,用亮晶晶的仰慕眼神补全她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定的自信心。
他花了十几年研究幻术,他精于细致严谨的幻觉构筑,就像他同样精于在蛛丝马迹之间发现任何人的破绽。
比如说,当她在努力表现出强势和自信时,由于太过拼命而泄露出的一丝焦虑和不安。
这些东西会让她不自觉地提高声音、使用更加简短有力的句式,甚至到了忽略基本的礼貌和尊重的程度。
再比如说,她对其他人习惯性的轻视态度。
只有找不准自己定位、又急于确认自己在集体中等级的人,才会不自觉地在眼神和语言流露出这样尖锐的感情色彩。
但他毕竟不是什么青少年心理健康专家。
因此C轻轻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问道:“变得足够强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我要回到禅院家,向曾经看不起我和真依的所有人证明实力。” “然后呢?”
“没有然后。”禅院真希说,“既然已经足够强大,在那之后,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一个具有极大野心、急切地想要找到自己在这世上的立足之处,但还有点缺乏阅历和变通性的孩子。
C君说:“既然如此,你想试试监察工作吗?” “……哈?”
禅院真希顶天立地地站在那里,露出茫然的表情。在她的刻意控制下,那茫然中还带了一丝不耐烦,很好地削弱了她在人前显出窘态的不安。
C君垂下头憋了一会,实在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
他当即通过FaceTime向即使放眼整个彭格列,狡诈程度也能排得上号的坏家伙之一求助。
哈泽尔的脸出现在视频窗口。
不知是不是禅院真希的错觉,总觉得自从离开高专之后,哈泽尔的精神状态日益明媚,连脸蛋看上去也比作为辅助监督时更漂亮了。
哈泽尔和默默散发黑气的C君对视一眼,又瞥到挤进取景框的禅院真希,顿时接收到了信号,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咒术界很快就要推行诅咒常态化清零行动了,这件事真希你知道吗?”
眼见禅院真希这次是真的满脸问号,哈泽尔继续道:“这意味着咒术师中的大部分都会失去任务带来的高薪,逐渐转变为固定薪资。人员管理模式也参考社会化的企业或公务员,逐步进行改革。肯定会有相当一段阵痛期的。”
禅院真希:“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哈泽尔:“因为你出身于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却丝毫没有沾染世家的豪奢傲慢风气,一直都坚持本心,独立又坚韧地直面了这么多苦难,始终坚定地追求自己的目标。”
好话没人不爱听,正因为得知降薪坏消息而不快的禅院真希表情缓和下来。
虽然实力很弱,倒是有一双识货的好眼睛。她心想。
哈泽尔看着她,很轻地笑了一下。
“这样坚守原则的你,正适合作为特殊时期的监督者,辅助总监部度过困难的时期。那些错报信息、导致多名咒术师意外身亡的「窗」;那些抗拒新时代到来而做出过激反应的术师;还有那些出于私心阻拦术师晋级的官员,都需要有一双最公正的眼睛监督才行。”
禅院真希安静地吞咽了一下唾液。
“但选择这条路的话,要面临相当严苛的现实。”
棕发金眸的女性像魔鬼一样温和地说:“因为监督者的视角要天然地高于咒术界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必须要以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才不会被他人仰望的目光和妒忌的审视所迷惑。你会面临非常多的拉拢和指责的,真希。”
禅院真希在C君怜悯的目光中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她没办法拒绝这个。她想。
** “真希同学……她怎么了?”
乙骨忧太屡次回头,暗暗关注着哈泽尔那边的声音,又忍不住在通话结束后直接发出疑问。
“没什么。”哈泽尔收起脸上多余的柔和表情,对他公事公办地说明,“在和真希进行进路相谈。”
一直抱臂站在窗边的夏油杰敏锐地看了一眼乙骨忧太,乙骨忧太同样敏锐地看了回去。
虽然不久之前刚刚有过同乘飞毯之缘,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依然相当水深火热。
夏油杰含蓄地对哈泽尔一笑:“所以呢?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青春期少年的花季多情心事?” “不是那么回事!”乙骨忧太压着眉心辩解道,“请别开这种玩笑。”
哈泽尔说:“不是。我只是想再多看一眼你打着石膏、拄着拐杖还要蹦蹦跳跳地来研究所听八卦的样子。”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
“你应该庆幸五条先生现在不在,否则他见到你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一通狂拍,然后把你的糗照发到网上,打上‘男人谈过两次恋爱就算不检点’‘不会做饭的男人和蛞蝓有什么区别’之类的tag,吸引一群低智人类吵到登上趋势,为你的美照图库增加重量级搜索关键词。”
哈泽尔说:“还好是善良的我在这里,对吧?” 夏油杰沉默良久,居然真的从她的话中感受到了一丝安慰。
拼尽全力得到的术式,残缺到只能给别人割双眼皮;以及发自内心地觉得姬野哈泽尔这个女人好像还挺够意思。
这两件事,在不同程度上对夏油杰的人格造成了不可救治的损伤。
他丧丧地垂着眼睛,心如死灰地接过哈泽尔递来的棒棒糖,拆开塞进嘴里,被味道惊得当场一蹦三尺高,落地时又磕到了腿,俊秀的脸失去表情管理皱成一团。
“怎么是纳豆味的……好臭啊。”夏油杰说,“这是整蛊?”
“这是不买猴子工厂流水线生产的食品级糖果,却相信咒术师的小作坊自制产品的后果。”哈泽尔说,“我们一个月吃掉了一大桶,都没有人抽到隐藏款纳豆味,便宜你了,幸运的小伙子。”
幸运的小伙子不吃这套,指指在旁边呆呆站着、插不进成人向恶劣话题的乙骨忧太:“你就不怕我趁此机会干掉他,把他带着的特级过咒怨灵夺走?”
“聪明的你,夏油。”哈泽尔微笑着说,“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来到这里的真正意义。” 夏油杰缓缓瞪大眼睛。
站在哈泽尔身边、一直防备着夏油杰对她发起突然袭击的乙骨忧太回头看了看她,蓦然将眼睛瞪大成了夏油杰的两倍。
第 106 章 第 106 章
夏油杰:“……” 乙骨忧太:“……” 哈泽尔:“……为什么露出这副表情啊。不就是让你帮忙看着点而已嘛, 夏油。”
夏油杰抱臂,像只随时准备叨人的黑鹅一样高傲地站着,拒绝和其他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喝饮料。
他发表重要言论:“我看不出这种‘看着’存在的意义。它就只是在……在那个而已啊!” 夏油杰近乎仇恨地盯着大屏幕上的监控视频。
此时此刻,
他渴望已久的特级过咒怨灵正待在满是复杂器械的密闭房间里。
而它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举起拳头, 温柔而小心地邦邦砸着面前的…… 拳力测试机。
这个大家都在欧拉欧拉,比诅咒更多的是肌肉八嘎的咒术界,对于被彭格列的成熟科研团队喂饭成长起来的E君而言,还是太过穷乡僻壤了。
但他终究很好地遗传了前辈们放荡不羁的作风。
有人以毛线手套为原型做武器,
有人费尽心思研究该怎么把蜥蜴培育成特殊子弹的孕育温床,还有人突发奇想把前任首领塞进机器人里供能。
而他不过是从电玩城扛走了一台机器,把它改造成咒力的接收和转换装置而已。
E君在后台看着实时数据, 心里很满意。
哈泽尔看着祈本里香无聊地捶烂一个又一个沙包的身影,心里也很满意。
乙骨忧太要控制祈本里香,时不时就得打开麦克风,对不耐烦的它说出几句“里香真厉害”“为了我请再坚持一会”之类的肉麻话语。
旁听的两个大人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就先尴尬得如坐针毡, 额头滚下豆大的冷汗。
哈泽尔出于善意装作没看到, 低头翻着D君做封面的时尚杂志,
顺便对夏油杰的存在主义质问作出回应:“你想的话也可以进去替它。” 夏油杰理智地无视了哈泽尔的提案。
出于纯粹的恶意,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乙骨忧太的窘迫模样。
纳豆味棒棒糖吃完了,他就无聊地用乙骨忧太的少年心事磨牙:“用花言巧语来欺骗女人的家伙。” 乙骨忧太一边流汗一边怒视夏油杰,
这样的神态让他的愤怒显得没那么有攻击力:“抱歉,你可能不懂这些,但我和里香可是纯爱啊。” “纯爱。”夏油杰笑意盈盈, 在那张俊脸的加持下,
连缠得像个饭团的脚看起来也没那么可笑了,
“你是说,一边将自己的幼驯染诅咒得无法成佛,一边和其他同龄女孩逐渐发展超出友谊的感情——你把这个叫做纯爱。随着时代的发展,日语的定义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了是吗?”
乙骨忧太张口结舌,近乎茫然地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
祈本里香几秒听不到他的声音就觉得难以忍受,它将双爪搭在音响两边,像个怕寂寞的六岁孩子一样,频繁地叫着乙骨忧太的名字。
夏油杰同样扫了一眼屏幕,淡淡地更进一步:“你刚才特别关心的那个女孩……是叫真希?她知道这只诅咒的实情吗?”
无论这个阴险的男人抱着怎样的心思提出这个问题,它都奏效了。
祈本里香瞬间回到乙骨忧太的身体里,又搭着他的肩膀钻出来,面目狰狞地对夏油杰怒吼:“是她——她和忧太走得很近,她还对忧太不好,她凶过忧太!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里香!” 乙骨忧太沉下声音:“不许这么说真希同学,也不许对她下手。明白吗,里香?” 也许祈本里香的心智真的相当于一个六岁的孩子。
在房间里要谨慎地缩起来才能不随机碰倒两个人的巨大咒灵,被一个十七岁的大男孩这么一警告,立刻发出了受到惊吓的尖啸。
“不要生气,忧太!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样了!”祈本里香讨好地扒着乙骨忧太的肩膀,“我爱你的,忧太——原谅我!原谅我!”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靠在沙发上,支着额角看眼前这幕闹剧。
她突然有点好奇,家里正上蹿下跳到处折腾的那家伙,在像乙骨忧太这么大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能和夏油杰这样的人成为朋友,说不定比现在还要难搞得多。
夏油杰丝毫察觉不到哈泽尔的腹诽。
他对乙骨忧太进行锐评:“我们好像一般不会把这种关系称为「纯爱」。即使是在扭曲成这个样子的咒术界,也同样不会。”
“那你们这种人,”乙骨忧太满怀敌意地看着夏油杰,“一般把这种关系称为什么?只存在于理想之中而永远无法达到的美好爱情?” 夏油杰对他很宽容地笑了笑:“不是的。
“我们一般把这种关系称为父女。我在教训养女们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完全不必考虑她们的自尊,因为我在她们面前就是绝对的统治者。”
他看了一眼愕然的乙骨忧太,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啊,想女儿了。
虽然是最近几天才刚刚决定要真正负起养育责任的女儿。
“我不干了。”夏油杰破罐子破摔地对哈泽尔说,“无论你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我都不干了。我要回家吃饭。担心祈本里香暴走的话,就去叫悟过来看着。你甚至不用担心他会反水,比我可靠多了吧?”
哈泽尔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心不在焉地说:“让他休息两天吧,你放出诅咒把日本搞得一团糟、逼他去擦屁股的时候,没想过他也有过圣诞节的需求吗?” 夏油杰狐躯一震。
夏油杰大为震撼。
夏油杰难得结巴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原本到研究所的真正目的:“等等,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哈泽尔:“你猜猜呢。” **
“哈。那家伙绝对会装模作样地说‘我一点也不好奇’,然后转身就走,实际上背地里立刻就放出咒灵黏在你背后打探消息!”
庵歌姬对自己曾经的后辈十分了解。她挥舞着一根鱿鱼丝,恶狠狠地说:“夏油他啊,就是这样死要面子的人!虽然装出非常帅气的样子,实际上和五条一样恶劣!”
“啊,猜对了。不愧是最讨厌他们的歌姬女士。” 哈泽尔握着一杯苏打水同她碰杯,又和家入硝子手里的啤酒瓶磕了一下:“干杯。”
家入硝子说:“你真的不喝酒吗?可以完全放松的长假欸。” “今天不了。”哈泽尔把腿塞进被炉,懒洋洋地说,“家里有人讨厌酒味,喝多了可能会被赶出门。”
“呜哇,你家里有人——!”庵歌姬问,“男朋友?还是亲人?” 哈泽尔对这个问题微妙地沉默了几秒。
对哦,她和五条悟是什么关系来着。
这件事她倒是一直没有认真考虑过。
接了吻,上过床,再说不熟好像有点太过分了。
不是情侣,建立排他关系所需的那种肉麻的言语表白桥段,对他们而言好像有点太过诡异了。
也不是床伴,哪有床伴靠在一起睡觉比真刀实枪大干一场还要开心的。
哈泽尔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庵歌姬已经有点微醺,即使没有得到回答也丝毫不在意,只是很高兴地继续聊着假期前后的见闻。
比如她在来东京的路上,邂逅了一个相当英俊的男人,目前正在网上聊得火热。
“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有的时候就会突然产生想要组成家庭的愿望啊。”
庵歌姬感叹道:“工作又忙又危险,偶尔闲下来的时候,想象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会有什么人在亮着灯光的房子里等着我回去。只是靠着这样的妄想,就能撑过很多绝望的长夜来着。”
家入硝子晃着酒瓶说:“啊,我也有。但我一般会幻想有人带着好喝的甜白上门,在我到家的时候,酒已经醒得刚刚好,而我就可以一边喝酒,一边和对方大肆吐槽给我带来压力的工作和同事。”
“你直接在吐槽对象这栏写上五条悟的名字好了。”庵歌姬说,“他一个人带来的压力已经远远超过其他人之和了。” 哈泽尔安静地装死。
其实正在和友人们的压力来源同居,而且觉得和对方相处简直轻松快乐得难以想象。这种在正常人眼中只有吃了毒蘑菇才会产生的感受,就不要和她们分享了吧。
“你呢姬野,想结婚吗?”庵歌姬晃着杯中的酒液问。
“不想。”哈泽尔说,“投资回报率太低了,还会给自己的人生增加很多没必要的风险。”
家入硝子说:“也对。如果结婚的话,堕胎还需要配偶同意才行,很不方便。” “不要随便把自己搞到需要堕胎的地步啊。无论结不结婚都是。”庵歌姬吐槽道。
“而且如果杀死丈夫的话,尸体的处理和痕迹掩盖程序比干掉陌生人复杂好多倍。”哈泽尔说。
“也不要随便杀死丈夫啊。”庵歌姬再次吐槽道,“想想好的呢?温暖的家庭,轻松快乐的陪伴,养只宠物也不错。也许还会有爱情的结晶呢。”
“嗯……”家入硝子说,“我不太喜欢承担责任,还是谈一辈子恋爱比较合我的心意。”
“酷得让人生气。”庵歌姬对她举杯致敬,又问哈泽尔,“你呢?你不会也想无拘无束地恋爱一辈子吧?”
“我?我连恋爱也不想谈。”哈泽尔说,“荷尔蒙和首相鞠躬致歉的可靠程度也就差不多高。” 还是床伴吧。她想。
毕竟虚无缥缈的爱消散得比风还快,勒在颈上的责任终有一日会变成束缚双方的枷锁。
人类这种并不算高级的动物,唯一永远保有的就只有欲望了。
“说起来,”庵歌姬道,“刚才和夏油交锋的话题还没说完呢。所以你和五条到底是什么关系来着,姬野?” “是勇猛的我把他吓得破窗而逃的关系。”
哈泽尔在庵歌姬的笑声中说。
第 107 章 第 107 章
哈泽尔停在自家门前, 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才解开指纹锁, 推开了门。
客厅照明开到最暗档,暖黄的光洒在玄关。
一道白影从卧室里闪出来,
迎面直扑到哈泽尔身上。
在她看清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之前,已经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了它……他。
先是一点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随后是手上摸到的结实肉感。
还有额头磕到的……饱满又温暖、只是碰到就知道口感一定很好的肌肉,以及一点蕾丝特有的粗糙质感。
等等。
什么东西。
蕾丝? 哈泽尔茫然地抬起头,
随后瞳孔骤缩,当机立断地一手托着对方的臀部,单手背在身后关上了房门。
飞扑技能日渐熟练的五条悟, 如今已经能把自己砸在她身上的体重控制得和一只兔子差不多了。
而现在,这只体型巨大的兔子正穿着她的香槟色蕾丝内衣,露出整片雪白的肌肤和微微泛粉的关节。
哈泽尔:“……” 哈泽尔:“你不冷吗,五条先生。”
五条悟跳到地上——哈泽尔这才发现他还把她的一字扣高跟鞋找出来穿上了——摆出封面女郎的性感姿势。
“讨厌。”他嘟起涂了过量镜面唇釉的嘴唇,从墨镜下向她抛去带着杏色眼影的媚眼, “人家费心打扮, 可不是为了听到你这种煞风景的话的。亲爱的,
欢迎回家,是要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享用……わ、た、し?” 哈泽尔掏出手机后退一步:“好,这位美丽的女士, 请保持这样的姿势不要动。”
她咔嚓咔嚓地拍下五条悟的美照,一边调整镜头角度一边说:“就是这样!请再侧一点身体,抬起您修长白皙的大腿, 遮一遮要爆出内裤的■■。
“对对,
很美!您还做腋下管理了啊, 真不错,请把手臂再举高一点,舒展地敞开您傲人的胸怀!
“对就是这样,您这站在牛背上的维纳斯,走过的路上会绽开大王花的阿弗洛狄忒!”
五条悟随着快门声灵动地变换表情,一边散发魅力一边嘴唇不动地说:“我还要坐鸽子拉的彩车。” “鸽子拉不动,换烈咬陆鲨来吧。”
哈泽尔转到他的背后,拍拍他的翘臀道:“好!再撅高一点,天呐这个流畅的线条,得在晴空塔顶层开一场专门展览才行……”
踩上高跟鞋后直达两米的性感女郎摇摇晃晃,塞不进鞋头的脚掌撑在空气上。
普通的女式内裤在他身上变成了丁字裤。众所周知的是,丁字裤好看,但和舒适毫无关系。
胸衣被他自己加上了不知从哪里扒出来的延长扣,但仍然深深地陷进肌肉里,并且随着他逐渐扭曲的摆拍姿势而发出不祥的拉扯声。
哈泽尔又绕到正面,一边拍摄一边在他腹肌上摸来摸去,以确认那些肌肉线条不是用阴影粉画上去的。
就在五条悟痒得乱扭、终于忍无可忍抓住她的手时。
胸衣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当场崩断成两截,上面的装饰珍珠弹飞到哈泽尔的下巴之前,被神经反射速度远超常人的五条悟抬手挡住,又叮叮当当地在地上反复回弹。
与此同时,内裤的腰带也发出了不妙的呻吟。
哈泽尔和五条悟对视一眼,立刻一人一手拽住内裤边缘,在它也同样报废之前,让五条悟一步一崴脚地安全返回了卧室。
“做女孩子原来是这么辛苦的事啊。” 五条悟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弯腰努力解开高跟鞋的扣子。
看不下去他笨拙动作的哈泽尔半跪在地上,帮他解除将脚背勒出红印的束缚,顺便捏捏他的脚腕,确认关节没有被挫伤。
“买对尺码的话,一般不至于辛苦到这种程度噢。”哈泽尔说,“疼吗?” 五条悟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哈泽尔从他的脚踝到小腿捏了一遍,才想起五条悟是个会反转术式的猛男。从未成年的他被刀捅喉咙的时候起,他就已经连一声痛都没再喊过了。
她松开手,正打算站起来,却被俯身的五条悟用被子蒙了个严严实实。
五条悟说:“超级疼的。”
哈泽尔被包裹在轻薄柔软的被子和他铁箍一样的手臂里,额头贴着他的颈动脉,感觉到他快得十分异常的脉搏。
“鞋子勒得很痛,钢圈磨得也很痛,内裤太紧了卡得很痛,崴脚也痛。”五条悟用他放软时像糖浆一样甜蜜粘稠的声音说,“还有我愿意。”
“……嗯?你愿意什么?”哈泽尔茫然地问。
“不知道啊,”五条悟也茫然地说,“感觉只要看到你单膝下跪,即使把我卖到回转寿司店,我也会快乐地自己坐上传送带,每到一位客人面前就切下一段自己放在对方盘子里的。”
哈泽尔:“真的?让我试试。” 她把五条悟按倒在床上,将他的墨镜摘下放在床头,又推着他在铺平的被子上滚了几圈,把他卷成一条香喷喷的巨大紫菜包饭。
五卷悟欢呼道:“是好吃的我!做成啦——” “我其实还蛮有烹饪天赋的嘛。”
哈泽尔毫不羞耻地自夸着,顺便埋头尝了一口自己的得意作品——并吃到满嘴的水蜜桃香精味。
五卷悟失去四肢,仍然在床上活泼地摇头晃脑:“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卸完妆应该会更不错。” 哈泽尔说完后,深吸一口气,趴在五条悟身边,和他组成一个巨大的直角:“没切的寿司先生,我有话想和你说。”
“请讲。”五卷悟偏头和她蹭蹭脑袋,“宽容的寿司先生会听的。如果可以被只穿着我衬衫的漂亮女士骑的话,寿司先生还可以再额外答应一千万个要求噢。”
“只穿着你的衬衫?”哈泽尔说,“不再加个项圈吗,我看到了噢,抽屉里那个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和‘Mistress of
Satoru’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要给主人戴项圈的宠物来着。” 五卷悟喉结微动,一双被白色长睫半掩的清澈眼睛直直地看向哈泽尔。
“请务必。”他道。
“我们讨论过了。”哈泽尔说,“如果五条先生你方便的话,就先试着送A君回去。” “……”五条悟眨眨眼睛,声音平直地道,“噢。”
“在他向另一个世界的彭格列总部传递消息之后,我们的科学家会自行开展研究,探索打通两个世界的方法。毕竟不想给你增加太多负担,还不知道再进行一次强化会对身体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们的科学家’。”五条悟翘起的头发耷拉下来,软绵绵地垂在床上,面无表情地重复道,“不想给我增加太多负担,却能自然地给‘我们的科学家’带来麻烦。”
哈泽尔:“因为他们都不是我的小悟嘛。” 五条悟:“……” 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又变成免费畅吃的五卷悟。
他蠕动着指责哈泽尔:“油嘴滑舌!——在那之后呢,你就要回去了是吗?而且完全没有考虑过把我这样的高危人士带回你真正的家乡看看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考虑过?”哈泽尔垂眼看着床单上的褶皱。
“你根本没问过我……”五条悟猛地抬头紧盯着她,“等等,你考虑过?——哈泽尔,你在紧张什么?你的体温升高得好快。” 哈泽尔咬牙道:“闭嘴。”
五条悟立刻乖乖地一声不吭。但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锁定着哈泽尔,让她的每一个眼神变化和细微的动作都无所遁形。
“你也没有提过啊。我还以为五条大人是个要坚定地守护着领土的暴君,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和外人走出去哪怕一步呢。”
哈泽尔撑着床站起来,五卷悟立刻向床边蹭了两下,用无辜的眼神和唔唔的哼唧表达自己想要发言的意向。
“我不听。”哈泽尔表情冷淡地强词夺理,“每次要和你讨论正经事的时候,你都会用那张漂亮的脸蛋和超有意思的话语把我迷惑得神志不清,不知不觉就糊弄过去了。”
五卷悟眼睛里的委屈和谴责简直要溢出来了。
而冷酷的哈泽尔选择视而不见。
“我们已经整理出了相关的提案和资料,等A君回去之后,他会负责说服首领,开启两个世界的对口支援和人才交流计划。”
哈泽尔垂着眼说:“我们会提供专业人士和仪器,达成全自动无污染、诅咒常态化清零的咒术界,并且帮助咒术师融入社会;与此同时,我们的世界也需要一些……强大的、聪明的,心志坚定又有丰富教学经验的咒术师,来帮助我们的主力作战队伍进一步提高实力。”
五卷悟安静地看着她。
哈泽尔扫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实在让人无法承受,立刻移开视线,盯着床角崩开的女式内裤,心想眼前的这家伙现在是全|裸的是全|裸的是全|裸的,他不足为惧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在这样的洗脑之下,她终于从胸腔里提出一点勇气,支撑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红色丝绒盒子,在床边单膝跪下。
“我……”
哈泽尔的一个字还未出口,五条悟已经乱七八糟地挣扎出来,裹着被他硬生生撕烂的被子滚下床,在她面前端庄地正坐。
他仍然乖巧地一言不发,但闪闪发光的蓝眼睛和紧抿着的嘴角已经充分体现出了他的心情。
两人的高度瞬间变换,哈泽尔茫然地看着双膝跪地、造型颇有古希腊遗风的五条悟,硬生生忍住笑意,酝酿了几秒才继续道:
“我想带你见见我的家人和朋友们。如果可以的话,即使在另外一个世界,也希望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你的脸庞……噢你在这里还有工作,但是绝对不会像以前那么忙了。那每个月有一周时间能见面也不错。”
“不行。”五条悟违抗命令,强硬地说,“让你们的科学家再努力一点,我要朝九晚五,下班就看到你。”
“嗯……嘛,我会请A君转达的。”哈泽尔说,“除此之外,也想带你去我的庄园看看。那里种了不少水果,比日本这些寡淡得像水一样的东西要好吃太多了。”
五条悟按在大腿上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起白色。
“所以……”哈泽尔举起手中的丝绒盒子,轻声道,“就当是为了美味的葡萄和柠檬,你愿意和我……”
五条悟难得紧张地呼出一口气,雪白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将右手送到哈泽尔面前。
哈泽尔珍重地打开盒子,认真地看着五条悟的眼睛说: “——成为长期的s■xual
partner吗?” “我愿……啊?” 五条悟因为快乐而眩晕的两套视觉系统恢复正常。
他愣愣地看着那只小巧的盒子。
在红色的绒制软垫上,正静静地躺着一枚精致但算不上小巧,外圈刻着他的名字,内圈则是她的名字,充满独占意味和纪念意义的…… ——金属阴■环。
第 108 章 第 108 章
五条悟, 时年二十八。
在他尚且年轻的生命中,前半段时间里,由于高傲和强大而不屑于和人吵架。后半段时间里, 因为责任和身份而无法和人吵架。
说到底,熟人间的吵架源于愤怒, 目的是沟通,结果通向对彼此的在意和牵绊。
五条悟很少愤怒,更缺乏沟通欲望。
而他所在意的人,和他之间的羁绊通常不足以撑过任何微小的摩擦。
因此当他在二十八岁生日刚过的短短一个月中, 接迎来两次大吵时,内心的新鲜感觉是远超过火大的。
“你准备一下,”五条悟收下阴■环,
顶着青春靓丽的妆容,面无表情地在哈泽尔的手背上吻了一下,“我不接受你的请求,但礼物即使你不给我也会抢过来,而且还要和你吵架。” 哈泽尔垮下肩膀:“欸——”
“不想吵?”五条悟问。
“不想吵。”哈泽尔老实巴交地答道。
“但你让我有点伤心了, 哈泽尔。” 五条悟说着站起来, 顺便拉她起身。
他随便套上宽松的上衣和长裤, 赤脚走进主卧的浴室,拿着卸妆油颠来倒去地研究片刻,没能掌握这款仅使用说明就有十几行字的神秘产品的用法。
哈泽尔默默路过,
凑到五条悟身边道:“让我帮你吧。” 五条悟眯起眼睛读着使用说明,对哈泽尔道:“我在生气。” “我知道。”哈泽尔撑着洗手台一跃,坐在上面对五条悟说,
“你生气和我想帮你冲突吗?” 五条悟想了想, 站在哈泽尔的双腿之间, 保持着刚好和她平视的高度,闭上眼睛:“那帮我。”
哈泽尔挤出一泵卸妆油,在手心搓开后,双手捧着五条悟的脸揉来揉去。
五条悟拥有一张被上帝热吻过一千次的面孔,即使被糊得油光满面,刘海被可笑的蝴蝶结发箍向后拢起,那张脸也依然美貌得可以立刻拍出湿身系的杂志封面。
等待卸妆油和妆容混合的时间里,哈泽尔将双手用温水打湿,低头看了一眼五条悟不知何时搭在她大腿上的手。
“为什么伤心啊。”哈泽尔问。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直到哈泽尔开始帮他乳化卸妆油,在他的脸上搓出一团团白色泡泡,他才低声道:“你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性|交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吗?”
老天,一直对自己的性吸引力洋洋得意的男人,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
哈泽尔按着他的脸,将五条悟向后推了一步。她就从那一点缝隙中滑到地上,侧身溜出五条悟的包围圈。
“接下来洗干净就行。”哈泽尔说,“现在我也开始伤心了。”
她换过衣服,站在垃圾桶旁边剥开一只蜜橘,刚刚吃掉一瓣,五条悟的白脑袋突然从旁边冒出来,吓得她把剩下的橘子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害她失去橘子的罪魁祸首毫无自觉地说:“伤心没能随便靠敷衍和花言巧语就骗到一个合口味的完美床伴?还是伤心没能找到除了性■之外不会对你产生其他感情的合格床伴?”
哈泽尔看着垃圾桶里的蜜橘,现在的她就像五条悟一样,不仅伤心而且火大。
“不然呢?”她说,“难道要像你一样,为了一次又一次拙劣的试探都被无视而感到伤心吗?”
“所以你也知道我在试探,却还是选择了用最可能引起误会的方式,让我以为你要求婚,然后再以欣赏我的反应为乐?” 五条悟抬手握住哈泽尔的手腕。
在冲顶的盛怒下,他平时在人皮之内掩藏得很好的傲慢和恶劣悄无声息地露出冰山一角。
“可是你只是个孱弱的人类。”五条悟偏头对她露出毫无感情的笑容,“你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我会对这种无聊的事产生反应的?”
“我没有自信。”哈泽尔冷冷地说,“不如说你像现在一样产生反应,才是最出乎我意料的事。” “……” 五条悟被噎得沉默两秒才说:“那还是有点自信吧。”
“更何况,一个看上去就不像会对人类感兴趣的男人,满嘴‘尽你所能地失控爱我就是了,反正不会爱上你的我都能兜底’,换成你是我,你会想和这种人一起被法律绑定吗?
“即使对方在外面还有三十六个被其他国家法律承认的配偶,你也没办法发飙,因为从一开始就被告知了‘我不会爱上你’,能够享受一部分婚后财产已经要感恩戴德了吧?哦对,还可能要签婚前协议,差点忘记了。”
哈泽尔手腕一拧,挣脱他的束缚,打量着地上的垃圾桶和五条悟脑袋之间的距离,似乎在判断直接扣上去的话会不会成功。
“多久之前的话了,到底要记到什么时候啊!”
五条悟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没有擦干净的水渍。
他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型野生动物,垮着肩膀堵在哈泽尔面前。
尽管五条悟的表情看上去相当委屈,但他此时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哈泽尔却已经被无限扩张的距离固定在了背后的墙上。
如同一只倒霉撞上蛛网的飞蛾。
“这种话你记得,怎么不记得我说让你不要离开我呢?” 五条悟逼近一步:“怎么不记得我说请你想想办法让我不再这么为你着迷呢?”
“什么时……”哈泽尔顿了几秒才继续道,“把我做晕的时候说的话能算数吗?” “噢。就是说你紧紧抱着我说‘要不行了好喜欢五条先生’同样也是不作数的。”
五条悟垂着眼,神情没有什么攻击性,却让哈泽尔莫名地有点想要发抖。
他抬起一只手轻描淡写地一晃,被蛛网困住的哈泽尔立刻被转了个身,面向墙壁。
他的手指和声音一起,沿着她的长发下滑,摩挲过头顶,抚过后颈,在脊背上留下令人战栗的酥麻。
五条悟摆弄着她微卷的棕发,强压着语气,不让自己显得太暴躁:“每天我究竟有多少时间在你家待着,你自己不知道吗?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能让我心甘情愿地交出自由?还有婚前协议,现在要求的话,我把名下的财产全部转移给你也没问题。到底为什么要自顾自地把这么缺乏信任的想象扣在我头上啊?”
“还能因为什么。”哈泽尔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五条悟拨弄着她的头发。
她被他不小心扯痛了一下,顿时火大道:“因为不朝最坏的方向去想象的话,我就会真的沉迷其中,放任自己对你的感情一天天加深。而我承担不起彻底沉迷的后果,更没有那么多底牌去和你玩过家家的结婚游戏。可以了吗?能理解吗?能放开我了吗你这笨蛋绷带羽毛球?”
“什么叫过家家——” 五条悟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微微用力,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想要当场掐死她,但施加的力道却连一丁点红痕也没有留下。
“不是因为爱的话,谁会闲着没事想要放弃自由步入婚姻啊?!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沉迷其中吗?如果用法律认可的婚姻证明就能留下你的话就想和你结一次婚,如果有三十六个国家承认三十六种不同的婚姻法的话就想和你结三十六次婚。别看不起人啊你这恶劣的串联一拖二灯泡!”
哈泽尔:“串联什么?” 五条悟:“一拖二灯泡。” 哈泽尔:“这个比喻的依据是?”
五条悟:“你的眼睛。亮晶晶的,又是金色,而且还会一起开关。很绝妙吧这个比喻?” 哈泽尔:“烂透了。比jellyc■t的比喻还要烂。”
“……等一下,先别发火。”五条悟说。
非常坏回忆再次击中了哈泽尔,让她即使维持着动弹不得的姿势也要向五条悟开炮:
“想要留住抚慰玩偶,所以就干脆和玩偶结婚,真是天真可爱童真纯洁的小女孩啊五条先生!”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试图忍住反击的欲望,但只成功忍住了不到一秒。
“还不是因为你在别人面前从来都表现得像是和我不熟一样!”五条悟怒道,“和你的同事介绍伊地知时还是‘对我很照顾的前辈’,到了我就变成‘总之就是这么个人’——什么人?你们的D君要你陪她去参加新年联谊的时候,知道你嘴上的口红刚被我吃掉一层吗?”
“不然呢?又没人问起来,难道我要拉着你跑到每个人面前说‘这就是超级爱我想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五条悟’吗?又不是暴露狂!”
“我就是超级爱你想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五条悟啊!”五条悟大发雷霆,“有什么问题?!即使我去买下时代广场的一整年广告巨幕循环投放这句话又怎么样?有任何一个字是假的吗?”
哈泽尔:“嗯,我也爱你。” 五条悟:“……” 五条悟一声不吭。
五条悟逐渐变熟。
五条悟迅速将刚才摸索着编了整个吵架过程的辫子收尾,咬牙切齿道:“你这家伙……实在太邪恶了。” 他抬手隔空取来发圈,把她的辫尾束好。
哈泽尔想要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却发现五条悟依然没有放松对她的桎梏。
“这是什么新型发泄怒火措施吗,”哈泽尔问,“给吵架对象编土到爆的麻花辫?”
“这个啊。”五条悟说,“你不是总在受不了的时候,用头发被我压到这个理由来拒绝再做一次嘛。我就去网上看了适合睡觉时做的发型。”
他依偎在哈泽尔的肩上,歪着脑袋用鼻尖蹭蹭她的侧脸,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已经掀开她的上衣探了进去。
“想要做床伴也没问题,但至少得先了解清楚——真正作为床伴的我,火力全开的时候是什么程度才行吧。” 哈泽尔:“……” 哈泽尔心头一凉。
哈泽尔试图认怂。
但五条悟已经把她送他的金属环塞进了她的嘴里。
“叼好。”五条悟说。
“如果你在第一次高■之后,还能好好地把它含在嘴里的话,我就让你把它用在我身上。想怎么玩都可以。
“但是作为代价,我们的第一次会站着来。隔着无下限术式,你不能动,而我会随自己的心意把你摆成各种美味的姿势。” 他在轻轻战栗着的她的耳后落下一吻:
“——现在,你可以开始尖叫了。”
第 109 章 第 109 章
醒来的时候, 哈泽尔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自己还活着的现实。
原来浑身的酸痛并不能伴随着转生而畅快地消失,难以形容的疲惫和倦怠也无法和血条见底的生命一起彻底清零。
当她睁开眼睛,依然要面对自己惨淡的人生。
以及——
哈泽尔慢吞吞地转过头, 对上了五条悟亮晶晶的双眼。
——以及这个让贤者模式的她看上一眼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的男人。
如果她有罪,请让她被云雀恭弥一拐打飞、撞烂里包恩午睡的帐篷, 再由被吵醒的他用多姿多彩的陷阱将她一路坑去体验六道轮回。
而不是被个别超人永无止境的欲望和体力折磨成现在这副样子。
尽管心中转动着这样丧气的想法,哈泽尔仍然从被子里探出手,摸了摸五条悟的头发。
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习惯,像只大猫一样, 悄无声息地往床边一趴,直勾勾地盯着人,不说话也不动,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如果哪天突然被他悄无声息地潜伏暗杀,哈泽尔也不会感到惊讶——虽然以他的力量,用来搞暗杀多少有点太过屈才。
五条悟的脑袋向旁边一歪,毛绒绒地枕在了哈泽尔的手心。
那双蓝汪汪的眼睛眨了两下,很安心地半闭着, 而他浓密的雪白睫毛就像蝶翼一般柔软地扑在哈泽尔的手上。
多乖巧啊。
——丝毫看不出昨晚一边掐着她的脖子, 一边在镜中露出餍足的疯狂笑容的样子呢! 等等。好像不是昨晚。
哈泽尔震动着因使用过度而格外嘶哑的声带问:“今……今天是哪一年了?” “2018年了噢。”五条悟轻轻咬了两下她的手指,
含含糊糊地说,“新年快乐,今天已经是1月1日了!” “……” 哈泽尔失语片刻, 想起自己回家时还是12月28日的傍晚,顿时从胸腔里油然而生一股淡淡的沧桑感。
“你,五条悟。”哈泽尔萎靡地念了他的大名, “凑过来让我揍一下。” 五条悟握着她的手腕, 帮她把手搭上他的脸, 老老实实、甚至面露期待地等待着巴掌的降临。
哈泽尔:“不是脸。打你的脸,我担心会把自己的手划破。” “如果这句话是踩在我身上说的就好了。” 五条悟翻身上床,像只巨型猫猫虫一样蠕动着钻进哈泽尔的被子。
“还要拿着小皮拍,用‘I AM SATO RULED’做屏保,顺便把我的手机铃声调成你的呻|吟。”
他满足地贴着哈泽尔在被子里捂得热乎乎的身体:“至于全|裸战袍,现在这样就超赞的。不过你腰上怎么有这么多牙印,我不记得曾经用力咬过你啊!”
哈泽尔微笑着朝他的胸口全力抡了一拳。
五条悟缺乏敬业精神,连演都不演,环着她的手臂没有丝毫晃动。
反而是她自己又牵动了酸痛的腰部肌肉,只能瘫在原地龇牙咧嘴,顺便隔着薄薄一层衣服捏了捏五条悟的胸肌。
因为体脂率低而更加富有嚼劲的肌肉在她手下顺从地被挤压。
哈泽尔一边对他的胸部上下其手一边道:“你距离把我从头到脚全部生吃干净,只差再长一个胃袋的容量。真好意思说啊。”
在漫长假期里已经吃饱了的五条悟随便她占便宜,懒洋洋地说:“为什么不好意思。和伴侣拥有契合的■生活,双方都身体健康,年轻力壮。平时快乐频繁地享受温馨而激情的夜晚,兴致上来还可以连搞三天三夜,让持久力很差的伴侣始终保持高度■唤起状态,而且没有造成任何除了肌肉酸痛之外的损伤。这可是麻辣恋人五条最值得吹嘘的事了!”
哈泽尔:“……” 五条悟得寸进尺:“夸我,就现在。十秒钟内听不到伴侣的夸夸的话,小悟我会因为缺爱导致枯萎而死的哦。” 哈泽尔面无表情。
五条悟面露希冀。
哈泽尔推开他越凑越近的脸。
五条悟用脸蛋和她对抗,不仅在这场力与力的抗争中占据优势,还要把对手逼到墙边,在她脸上响亮地嘬出丢人的长音,并留下一个淡红的圆形吻痕。
这哪里像是会枯萎而死的样子,明明是见水就长、简直要把房顶都冲破的巨型食人藤蔓。
好黏人啊。
原本就已经很黏人了,为什么还能突然变得更黏人啊。
哈泽尔等了片刻,待五条悟无声地用手指在她面前倒计时到一,才慢吞吞地说:“再这么可爱下去的话,我真的会忍不住剥夺你的人身自由,把你塞进痛包装着到处炫耀的。”
说完她就拖着残破的身躯爬起来溜走。
五条悟为她披上睡衣后,保持着一撅嘴就能嚼到她头发的距离跟在后面,啰啰嗦嗦地小声重复道:“一定要塞噢,包里记得垫上天鹅绒小毯子,我不想被聚酸脂伤到嫩滑的皮肤。如果是去正式场合的话,我要躺进你那只天蓝色的手袋,没事的时候还能帮你给手帐本上油。”
哈泽尔站在镜子前,半闭着眼睛给电动牙刷挤上牙膏:“吃饭的时候还要把你拿出来放在空咖啡杯里,给你一块方糖就能啃很久。”
“太小瞧我的甜品胃了吧。”五条悟说,“即使把肚子撑成方形我也会一口吞下去的!” 牙刷嗡嗡地响着,五条悟在累得拒绝睁眼的哈泽尔身后走来走去。
给她的睡衣下摆打结。
用梳子梳顺她在编发后变得十分卷曲的长发。
倒好让她补充电解质的温盐水。
在她头顶用手指做出兔耳朵并用手机热烈拍照。
向浴缸注入热水。
唰地一下掀起她的衣服,并为好身材和漂亮的痕迹发出夸张大叫。
瞬移到厨房开火热锅。
叼着冷面包片翻冰箱,找出被她说过好吃的培根。
瞬移回来被她暴揍。
伸脚和她的拖鞋比大小。
趁她不注意弯腰拔下她的拖鞋丢到书房。
瞬移到厨房煎上培根和爱心鸡蛋。
倒好牛奶放进微波炉开转。
瞬移回来被她暴揍。
哈泽尔刷完牙、洗好脸、揍过五条悟,抢走他的拖鞋走进餐厅。
五条悟单脚跳着给她端上淡盐水,等她喝完之后,培根和煎蛋已经被漂亮地摆盘上桌,冒着热气的加糖牛奶也在旁边放好。
得到了动听的称赞和感谢,以及带着一点咸味的亲吻。
轻量化的早餐几分钟就能吃完,闲不住的五条悟一边收拾餐具,一边催促哈泽尔去泡澡。
并在整理结束后悄悄溜进浴室,帮她松解僵硬的肌肉。
趁她安静地睡着的时候,用灰绿色的海藻泥面膜为她画上蜡笔小新式粗眉和毛利小五郎同款八字胡。
热烈地拍照。不小心用拍照声吵醒了哈泽尔。
挨揍。
她在水面的倒影中发现了他的恶作剧。
挨揍。
泡完澡照镜子时又发现了更多牙印和吻痕,甚至还有他在腿根努力吸出的通红正字。
挨了前所未有的暴力重拳!
五条悟大叫着捂住胸口:“救命啊——这里有人家暴可怜的小悟,人家要向五条悟保护协会举报你虐待家养小悟,得罚你每天主动亲我十下才行!”
哈泽尔带着满身芬芳的热气靠近他,在他的喉结上吻了一下:“剩下的先欠着。” “……” 五条悟失神地看着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被正中要害的他像一只忘记挣扎的呆头大白鹅,任由哈泽尔在他的颈侧蹭来蹭去,还抬手从他的衣领里勾出了一条纤细的银链。
银链上正挂着那枚根本没能派上用处的金属环。
哈泽尔:“我说五条先生,以防万一还是确认一下,你应该没有打算在出门之后,每见到一个人就向对方炫耀‘这是内子送我的阴■环’吧?”
“内子。”五条悟喃喃重复道,“原来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动听的日语啊。” 哈泽尔眯起眼睛看着他。
“这个表情,这个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的、像侦探一样帅气地找出丈夫出轨的蛛丝马迹的妻子的目光!我期待好久了!”五条悟欢呼道,“而且是的!我计划晚上就去新年饭局告诉他们,这就是我们爱的信物!”
“不要用这种东西当作信物啊!”哈泽尔揉着他的脸说,“就算不考虑你同事们脆弱的心理,也请照顾一下夜蛾校长的血压。他年纪也不算小了,你应该不希望看到他在诅咒肆虐的战乱年代坚强地生存下来,还带大了好多代孩子,最终却被一枚阴■环气得躺在家入医生的诊疗台上吧?”
五条悟可怜巴巴地说:“但是你送我的其他东西上面,都没有刻你的名字啊。” “说到底向无关者公开感情状态也没什么必要吧,人家说不定只会觉得烦人……”
哈泽尔盯着五条悟泫然欲泣的刻意表情看了一会,投降地搭着他的肩膀说:“你愿意画点什么作为我的SNS头像吗?从入职高专开始就没有换过,最近觉得有点用腻了来着。”
“欸。”五条悟说,“画什么都可以?”
“画什么都可以。”哈泽尔左右看看,从客厅充电线上拔下已经被放置好几天的手机交给五条悟,“直接帮我换上就行,LINE,ins,推特,油管。领英就不用……算了,看你心情吧。”
五条悟双手捧着她的手机,欢呼一声后把仅剩的单只拖鞋甩掉,满屋乱窜着找他前不久刚刚借教学楼损毁之名让高专报销的蜡笔去了。
虽然教学楼到底有没有损毁还是未解之谜,而且为什么会报销蜡笔这件事也让人感到困惑。
但这毕竟是连棉花糖都走教学经费报过账的五条悟,背后还有一个虽然嘴上骂他、却会悄悄自掏腰包帮忙报销的夜蛾正道。
哈泽尔看着在公寓里来回闪现的五条悟,笑了一下之后向沙发上一倒,裹着五条悟放在上面的休闲外套继续补觉。
至于—— 最近很闲的家入硝子。
当她点开哈泽尔的聊天窗口,打算发出假期短途旅行邀约时。
闪出的新头像刺痛了她的眼睛:
非常拙劣的幼儿蜡笔画,手法相当生疏,却意外地让人能从狂野的笔触中看出所画的内容。
一只被压成饼的白毛小猫咪,以及压在它背上的巨大榛果。
猫紧闭双眼,张开嘴大叫着,仅仅看到画面就已经让人觉得很吵。
榛果头上顶着淡棕色的毛绒绒果苞,长了一双令人产生微妙既视感的金黄色眼睛,虽然没有表情,但看上去就不像是一颗正直勇敢的好榛果。
家入硝子默默退出软件,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
爆炸吧你们这些满嘴说着不相信爱情的家伙。
到最后原来只有我一个真的有在坚持原则啊!
第 110 章 第 110 章
五条悟虽然人在休息, 体术也停了几天没有训练——或者说训练到的肌肉并非平时打架用到的那些部位。
但术式倒是在种种细微操作下更加精进了。
证据之一就是他如今人在超市,但是给哈泽尔造的空气椅子还好好地承托着她。
哈泽尔起床之后,腰臀腿一起发出无声的大叫,
吃早餐时往椅子上一坐,险些当场变身火箭直接发射进外太空。
五条悟见她饱受折磨,
便自己折腾着试了试,以哈泽尔为中心,用无下限把她悬在半空中,让抽象的数学距离化作没有支撑的全包软椅。
效果拔群。
哈泽尔像只水母一样在房间里漂来漂去,
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要转向只需要划拉两下空气, 自有贴心的家养小悟在几公里之外把她推走。
反倒是五条悟在通讯对面硬撑。
距离太远,没有六眼辅助,无下限术式的运用全靠他对公寓地形的记忆引导。其困难程度堪比用臀部同时夹着两根毛衣针,一边无防护在高空走钢丝、一边织出一整条斜纹围巾。
哈泽尔自己没有被摔过,倒是几次听到五条悟推着购物车砰地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
五条悟根本没有在人前露怯的羞耻心。他夸张地哀嚎着,
对哈泽尔抱怨术式失效撞到了脚趾, 在哼哼唧唧的同时又邦地怼到了货架。
哈泽尔蜷缩在空气里,
在ipad上写写画画:“把我放下来吧,五条先生。等你回来的时候被磕成笨蛋的话可怎么办啊。” “欸——才不要。多好玩啊!我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挑战性的游戏了。”
五条悟的声音兴冲冲地在她耳边响起:“今天有很新鲜的橙子,好大个, 想吃吗?买点回去吧!”
“你不是不太喜欢酸的水果么?”哈泽尔说,“就买两个吧。听家入医生说,她昨天买了那家超市的自营柿饼, 吃起来非常甜。那个也买点嘛。” “好哦——!”
五条悟携购物车冲向超市自营区, 拎了两包由哈泽尔点名、但她自己根本不会吃的柿饼。
他险而又险地漂移着闪过挡路的其他顾客,
截走工作人员刚刚分好的草莓奶油蛋糕试吃装,塞进嘴里嚼嚼嚼。
风驰电掣地飙车顺便仔细品味之后,五条悟紧急倒车回到烘焙区,向购物车里放进三盒不同口味的水果奶油蛋糕。
负担着采购重任的他没有忘记快乐地向哈泽尔报告:“我买了蛋糕。草莓味,柚子味,还有柠檬味。是不怎么甜的动物奶油,可以当饭后甜点噢。”
哈泽尔双指点击屏幕,撤回一条画歪的线,懒洋洋地说:“你忘记晚上要去聚餐了吗,五条先生?”
“我不去了。”五条悟宣布道,“比起向每天都能见面的同事炫耀感情状态,还是和你一起吃晚饭比较开心。”
“去和大家一起玩吧,同事感情也是需要维护的。而且你这个假期还没有带孩子们出去吧?”
五条悟自信道:“麻辣教师五条悟需要维护感情吗?不需要!凡是感受过我的帅气和可靠的人,都会用一生记住我的!”
六眼捕捉到周围闪动的摄像头,五条悟将墨镜戴好,驾驶着购物车冲出人群。
“但是很不巧,这副完美的容貌已经变成地区限定,所以想要珍藏我美貌的大家真是对不起啦,请先向东京都××市○○町□□号的哈泽尔女士申请参观权限——!”
哈泽尔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就听五条悟那边接起电话,应了两声之后很快挂断。
“哈泽尔。”五条悟的声音里失去了轻松的笑意,“我现在把你放下来,小心不要摔倒。”
“唔。”哈泽尔合上ipad,徐徐落在地面,“怎么了?”
“夜蛾的电话,是高专的事。似乎是我最近没怎么在学校出现,有老橘子耐不住寂寞,带人去找硝子的麻烦了。”五条悟沉声道,“我过去一趟,很快就回家。”
“别急。”哈泽尔不紧不慢地说着,低头给正在游戏里度假的E君发消息询问情况,“先看看都是哪些欠揍的家伙这么想不开,要把湿垃圾一般的残缺生命永远地留在新年这天。”
五条悟闻言缓下脚步,回身找到刚才被他丢下的购物车,感叹道:“好酷的发言,我学到了。嘛虽然咒术师不允许杀害自己人就是了,好遗憾。” 哈泽尔没有接话。
她的手机和平板屏幕同时被E君远程控制,分别显示着高专各处分布的几百处监控画面。
其中位于山腰鸟居附近的画面被放大,她的手机屏幕则飞快地滚动着相关人员的详细信息。
非常无聊的事件。
人类社会的高官通过咒术界的关系,要找高专之宝家入硝子进行治疗。
不甘被压制的总监部官员借机带人前往高专,试图趁五条悟不在,从被他庇护的咒术师们身上找回场子。
作为校长的夜蛾正道不方便出面,于是又像往常一样呼叫大魔王学生返回支援。
按照以前的惯例,又凶又不看人脸色的五条悟只需在阵前嗷呜一声,就能把那些欺软怕硬的老东西吓得屁滚尿流,缩回老窝怂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现在盯上他们的并不是五条悟。
E君说:“在场的十二名外来人员,以及他们的共计九十五名直系亲属已经全部锁定,要进行狙击吗?如果要进行更大范围的轰炸,半分钟后导弹就可以从横须贺舰队基地发射,时间完全足够疏散无关人员。此外弹药登记在驻日美军名下,不会牵连到我们。”
五条悟听不到E君的声音,却莫名觉得头皮一紧,对沉默的哈泽尔说:“不是咒术师也不要随便杀人哦,梦到丑陋的老爷子幽灵的话很烦人的。”
哈泽尔盯着手机屏幕啧了一声。
“喂,我听到了噢!你在不耐烦什么啊!” 对于她脑中想法毫不知情的五条悟委屈地大叫道。
“不是对你。”哈泽尔向E君发去“算了”的消息,扶着酸痛的腰道,“五条先生,如果下次我被你做得失去理智、只会哭泣求饶的时候,你突然接到这种蝇头级别的求助的话,也要当场拔出来,在我的泪眼和不舍的呼唤中冷漠地穿好衣服,丢下滚到地上的我独自出门吗?”
“等等等等,”五条悟说,“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具体。我的心脏已经开始痛了。”
“你不是很擅长偷懒……我是说,给学生锻炼的机会嘛。”哈泽尔说,“要哈泽尔老师再教你一招吗?要的话现在就给乙骨打电话。” **
乙骨忧太,拥有满身丧气也无法掩盖的青春逼人,成年坏家伙们一句话就能逗得他窜出去二里地。
最讨厌的人是夏油杰,最敬重的人是五条悟,最怕的人是姬野哈泽尔。
按理来说无血无泪的咒术师战士不应该有所畏惧。
但……那可是把吃剩的红薯直接塞给自己的恩师、当代最强咒术师、咒术界的传说、永远无法战胜的男人,并且逼他全部吃完的可怕女人啊。
至于抡起木棍追着五条悟揍的这种事,和这种行为相比都显得小儿科了起来。
新年第一天,他和同期们一起参拜结束回到宿舍,在路上加入围观人员的队伍,一边看着外来高官对教职工颐指气使,一边和其他人一样等待着五条悟回来。
反正以前都是这样。
五条悟路过,五条悟咆哮,五条悟吓得高层屁滚尿流,五条悟离开。
如果五条悟暂时没有路过,就煎熬地等到五条悟路过为止。
他就在这样煎熬又无聊的情绪中接到了五条悟的电话。
五条悟淡淡地说:“我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兴致高昂的时候会显得聒噪,严肃起来又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让人听了下意识地心头一跳。
“欸。”
乙骨忧太看了看人群前方冷静地和外来术师对峙的七海建人以及日下部笃也,又看看拎着医药箱、面无表情地从医务室走出来的家入硝子。
他犹豫道:“但是五条老师……”
“——我好像一直没有和你说过,”五条悟打断了他,声音低沉温和,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在我心里,你将来也许会成为比我更优秀的术师。”
乙骨忧太怔怔地说:“五条老师……” “因此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作为我的继任者,承担起保护大家的责任。” 五条悟顿了几秒。
冥冥之中,乙骨忧太似乎感觉到了恩师散漫而带着一丝温柔的注视。
“变强吧。”五条悟说,“强到能坦然地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无论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你要知道,如果站在我这个位置的话,即便只是后退一步,也会有人因此而凄惨地死去。”
等一下。
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啊。
简直好像在交待后事似的! 乙骨忧太:“五——” 嘟。嘟。嘟。
对方挂断了电话。
七海先生和日下部先生……他们并不是会公然违抗上级命令的人。
而家入医生也同样不会让他们陷入必须和咒术师作战的窘迫境地。所以她会像以前一样,顺从地跟着来人,去他们想要她去的地方。
但是、但是啊—— 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是已经改变了吗? 他们不是已经进入绿色太阳伊布飞毯时代了吗? 明明难得地和同期一起度过了完全放松的假期。
听真希同学讲她把小报告直接打到总监层级的工作内容也好,和狗卷同学一起悄悄揪胖达的背毛也好,哪怕和瘸腿的夏油杰吵架吵到互相投掷咒灵和里香……
都好过看着老师们的脸上露出和从前一样的灰暗表情。
少年穿过人群,越过面无表情的七海建人和不停低头看表的日下部笃也。
作为高危问题儿童的他。
于死刑之前被老师蛮不讲理地庇护了的他。
尽管携带着无法完全受控的诅咒,依然由同期打打闹闹地接纳了的他。
这次选择抛弃敬重高位者、由长辈保护的公序良俗,带着恩师的鞭策和期盼,成为一个怪物。
乙骨忧太伫立在阵前,长刀悍然出鞘,过量咒力点燃刀身,留下一条只有他自己注意到的细长裂痕。
被五条老师看到的话,又要说他咒力控制得太粗糙了。
有点无奈地这么想着,乙骨忧太抬头看向闯入者。
最近因为消耗过度而小了两圈的祈本里香在他的身后浮现,向不受欢迎的客人发出咆哮。
“滚出我的高专。”
穿着与大家格格不入的白色制服,神情阴暗的少年冷冷地下达逐客令。【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