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辅助监督不会诱骗清纯深闺六眼》
1. 第 1 章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来了一位新人辅助监督。
辅助监督,在咒术师的世界里同样读作“保姆”、“司机”、“秘书”……以及一系列词性和含义相近的短语。
较为偶尔地,“炮灰”这个富有故事感的头衔,也会和这个职业一起出现。
极个别特殊情况下,还会成为“把咒术师送入危险现场,然后在外面一边打官腔一边等待着迎接他们归来的伤躯或尸体”——这样隐形刽子手一般的存在。
无论如何,作为无法成为战斗主力的辅助监督,新成员的加入就像一只初生的蚂蚁爬进蚁窝。对于除了蚂蚁同类之外的生物,实在是太不起眼的一件事。
但总而言之,此时此刻,如同无从阻止的命运和无法克制的喷嚏一般地,东京咒术高专来了一位新人辅助监督。
**
相当具有年代感的接待室内,已有五年工龄的成熟社畜泽田美里女士带着毫无破绽的微笑,颇感荒谬地为新人端上黑咖啡和糖块。
新人相当自如地同她道谢,端起地狱般漆黑混沌的饮品喝了一口,面不改色地单手操作面前的笔记本电脑。
公用的电脑没有防窥措施,因此泽田美里抱着硬质文件夹站在新人身边,清楚地看到了屏幕上的高专人事管理系统界面。
如同注册游戏角色那样随意而平淡地,新人在新建的“辅助监督”资料卡中键入个人信息。
姓名。姬野哈泽尔。
奇怪的名字。泽田美里注意到新人一开始顺手在姓氏栏打出了大写H,几秒后才恍然敲下退格,修改为姬野。至于哈泽尔这几个字,她直接输入了片假名。
希望新人的父母不是追逐潮流到用孩子的姓名付出代价的类型。泽田美里在心中悲悯地双手合十。
证件照。
新人从自带的移动硬盘中找到相应文件夹,在上百个人的工作照中选中一张上传。文件夹的预览界面中满是发色各异的不同人类证件照,共通点是全都冷着脸,仿佛下一秒就会抡起消防斧砸碎液晶屏幕似的。
上传完毕的照片主角身穿正装,系纯黑领带,棕发金眼,瞳仁颜色较浅,面无表情地直视镜头时有种冷漠的机械感。
不太上镜呢。
泽田美里瞄了一眼新人颇具混血气质的轮廓,悄悄作出评价。
性别。女。
……嘛这个倒是不至于出什么状况啦。
出生日期。
泽田美里眼睁睁地看着新人对着简短的空格发了近一分钟的呆,随后摸出手机按下“1”键,拨通。
对方接听的效率和她的呼叫速度一样果断。
通话声音被蓝牙耳机很好地阻拦在新人的耳廓内,尽管如此,泽田美里仍然礼貌地后退了两步。
“我应该哪年出生?”
新人问出了奇怪的问题。
对面似乎简短地说了句什么,新人应道:“好,那就交给你了。”
她挂掉电话,在泽田美里复杂的目光中徐徐饮尽整杯咖啡,点下页面上的刷新键,系统卡顿几秒后,属于“姬野哈泽尔”的详细履历缓缓加载出来。
家庭住址,教育背景,工作经历,人际关系乃至觉醒咒术的时间和情况,展示出一个坦坦荡荡、清白无辜的社会女性形象。
从小跟随父母出国,古典文学硕士毕业后继续攻读博士,选择的研究方向相当小众且邪门。两年前意外被牵扯进一起一级诅咒相关事件,以此为契机觉醒了咒力,可惜没有使用术式的天赋。之后不久回到日本修养,于一月前正式申请成为辅助监督。
打印机咯吱作响地吐出姬野哈泽尔的资料页。
新人取出手感温热的纸张,起身将其递给泽田美里:“这样可以吗?”
泽田美里身高164公分,踩上高跟鞋后在职场女性中已经傲视群雄,然而新人站直靠近之后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让她微微抬头才能看到对方的脸。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你确定要在当着我的面串通同伙、疑似骇入保密系统篡改资料之后,还要大大方方地把犯罪证据交给我审查吗,姬野哈泽尔小姐?
我们为新同事办理入职的时候可是需要本人到咒术协会、在专人监督下拉专网审核和填报资料的喔?
但她想到仅仅半小时之前,这位新人来高专报道,人事专员给出“我们没有接到相关通知”的答复后,一通来自夜蛾校长的电话让半个后勤部门都顶着问号出来围观的混乱场面,果断地决定咽下自己的疑问。
毕竟那时连夜蛾校长的声音里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困惑,仿佛他不是在宣布校内的人事变动,而是要下战书和当代最强咒术师双双倒立、用脚趾结印对波,输的那方一次性吃下三吨香蕉后测试体内辐射量——就是如此程度的情感浓度。
泽田美里沉默回忆,冷静分析,得出结论:啊,不是骇客,只是背景异常强硬的关系户呢。
还好还好。至少姬野小姐被送去坐牢、而她受牵连入狱的可能性小了不少。
泽田美里说:“……嗯,系统审核通过的话就没问题。那么我先带你去办公室,这里比较乡下,办公条件和中央区那些豪华写字楼没办法比,要克服一下哦。”
新人很捧场:“至少空气比起市中心要清新很多。”
泽田美里:“嘛,个别让人头疼的老师不在的话倒是没错啦。”
身边的人端着放有空杯和糖罐的托盘落后一步,尽管身材瘦削,但挺拔的高个子依然散发着极强的存在感。
在泽田美里因为回想起高专恐怖传说的种种事迹而血压飙升的短短数秒内,姬野哈泽尔相当绅士地抬手撑了一下自动闭合的门,并且在她回过神准备道谢时体贴地接上了话题:“怎么,是会造成大范围核污染、引来哥斯拉的那种类型吗?”
“比那更严重一点,是会导致正常作息和好心情突然消失的类型。”
“确实比哥斯拉更可怕啊。”
泽田美里露出含蓄的微笑,对新人的品味表示肯定。随后她摸出手机,对身边微微勾着嘴角的后辈说:“来加好友吧!我是泽田美里,介意我叫你姬野吗?”
姬野哈泽尔道:“完全不……等等,姓什么来着,前辈?”
“泽田哦。泽田弘树的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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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啊,那部应该已经上映了十几年了吧,不知道姬野有没有看过啊。”
哈泽尔的脚步顿了一下。
泽田美里抬起头,收获了见面以来的第一次对视。
哈泽尔的毛发色素很淡,眼睫眨动时像在黄昏时湖岸边摇晃的芦苇,而被它们所包围着的金色瞳仁则在她的微笑中泛起了粼粼波光。
后辈是女性。
中长发女性。微卷的头发在脑后很低地束起来的、修过刘海化了淡妆的职业女性。
即使偏瘦也能隔着薄衬衫和修身长裤看出曲线的女性。
是左手中指和无名指都戴着款式相当古典隆重的宝石戒指的女性。
饶是如此提醒着自己,泽田美里仍然没出息地涨红了脸:“干嘛突然笑得这么奇怪啊!”
哈泽尔配合地一秒收起了笑容,毫无表情的样子再一次逗笑了前辈。
哈泽尔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前辈的姓很好听。”
“是很常见的姓吧,你有秘密哦,姬野。”
“哈哈,是什么呢。”哈泽尔说,“周末影院有剧场版的四部连放,前辈没事的话可以去看喔。”
“诶,真的吗?我等等就去确认情报,真希望到时候没有被安排加班啊。”
谈笑间,她们推开后勤办公室的门,进入了在高专驻留的辅助监督们的专属战场。
面积相当大的房间被分出十余个半封闭的隔间,大半空着,其中一些空位上还残留着主人不久之前的办公痕迹。
数位身穿统一黑色西服的男女冷静而训练有素地散发着被工作压榨的黑气,有个人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门口,但随即便在铃声的催促下接起了电话。
受气氛影响,泽田美里压低声音介绍:“别在意,有突发事件的时候是会紧张一点。这里是我们辅助监督日常办公的地方,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空位,之前没有正式接过任务吧?”
哈泽尔摇头。
泽田美里理解地说:“毕竟在任务报告中出现过的人,大家彼此之间或多或少都会有了解呢。”
泽田美里对于关系户兼动画同好的经验欠缺程度接受良好。
哪怕需要从头带起,只要有新人加入,她就有了新的同伴一起承受奇怪咒术师的奴役和压迫!
她带着祥和的笑容为选好工位的哈泽尔打开办公电脑,将种种密码写在一张便利贴上,贴在屏幕边缘;从储物柜里取出一块未激活的平板电脑交给正在用湿巾擦拭桌面的哈泽尔,劝告她不要在里面存放和工作无关的个人资料,因为平板有时候会借给出任务的咒术师,如果被性格恶劣的家伙看到的话会变成大社死事件。
做完这些,泽田美里按住哈泽尔的肩膀,对新人露出像是即将成佛又像要变成咒灵的、兼具同伴爱和幸灾乐祸的扭曲微笑。
“欢迎正式加入咒术高专,以后的生活会变得很·精·彩的,姬野小姐。”
莫名的预感击中了哈泽尔,让她在空调打得很冷的室内打了个寒战。
哈泽尔干笑了两声。会有多精彩呢,总不会比顶头上司在自己面前爆衣爬行嚎叫的日常更精彩吧?
2. 第 2 章
是的。如您所见,姬野哈泽尔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和其他从出生起就呼吸着此世或清新或污浊的空气、汲取这里土地和水流提供的养分而成长的本地人不同,哈泽尔仅仅是个连公寓年租都尚未付满的迷茫外乡客。
对于咒术、诅咒、咒灵等等陌生的名词及其衍生出的一系列职业和事务,目前的哈泽尔仍处于MMORPG的初心者阶段,时不时就要掏出教学手册看一眼,还要用法师长裙和骑士铠甲混搭的装备栏对路过老玩家造成精神污染。
她隶属于CEDEF(Consulenza Esterna Della Famiglia),为一个以某种海鲜命名的意大利黑手党家族效命。
——说是黑手党,其运营形式更加接近于历史悠久的大型跨国集团,旗下公司业务极为广泛。而这个组织高层的根本性质,说来让成年人多少感到不好意思,其实几乎是几位从少年时期一路相伴长大的超能力者的盛大过家家。
尽管也会时常和其他家族产生小小的摩擦,但通常用协商和谈判就能搞定;偶尔问题严重的话,行动部的家伙们就会出动,和对方来点能拉近关系的以武会友活动;如果还是解决不了,瓦利亚部队就会隐秘而温和(但过程也许有点吵闹)地解决造成问题的家伙;假如是不能派出瓦利亚的特殊情况,就会由首领和他麾下的六位守护者出面,给对方一点春风化雨的话疗,或者提供从手雷到Double X-burner在内的力量展示,再将曾经的对手感化为同伴。
至于CEDEF,虽然名义上属于家族,实际在运营管理方面和总部是完全独立的。作为普通文职成员的哈泽尔非常享受这样的高度自主权带来的愉快工作体验。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东京之前,哈泽尔正和其他四名分属不同部门的家族成员同乘专机,由意大利前往位于日本的总部述职。
闲不住的年轻人们在机舱里打起了电光台球。
这是一项不需要很大平面空间的天才运动,原本需要发明者γ提供辅助,好在同行者中有人自带雷属性。随着台球杆的击打,一个个闪烁着雷光的台球在空中高速对撞,迸发出的冲击波能将靠得太近的人直接拍在飞机舱壁上。
至于落袋和得分?没有这种东西。看到同伴们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已经是这个游戏对赢家最大的奖励了。
哈泽尔单膝跪地,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瞄准距离地面不超过五十公分的白球。
在立体空间打台球,坏处是球杆失去了支撑点,而且球常常会停在难以发力的角落。
好处是,如果她这杆能打中紫色4号球,那么在力度合适的情况下,正叼着棒棒糖神飞天外的C君就会直面重击,搞不好会被打折鼻梁,然后丢人地贴着纱布面对亲自来接机的家族首领。
“坏耶,B君。”D君兴致勃勃地趴在沙发背上,小声指责她钻漏子的行为。
D君不记人名又脾气古怪,执拗地用字母缩写称呼几位同伴。在她的影响下,哈泽尔在短短几天内也习惯了以代号相称,毕竟是临时小队,完成任务后就会回到各自所属的部门,没有必要为了互称姓氏还是名字、加不加敬语之类无谓的细节多作纠缠。
余光里,吃棒棒糖的C君回过头来,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他手中的短杖燃起了象征着雾属性的靛色火焰。
哈泽尔心中一紧,手下又增加几分力道。
球杆顶端在和空气的剧烈摩擦中发出尖锐哨音,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击中了前方的目标。
然而,尽管手感上来看确实打中了什么,预想中清脆的击球声倒是并未传入耳中。
**
“呃呜。”
面前背对着她的男性发出一声闷在胸腔里的凄厉呜咽,无助地捂住自己的关键部位,像一只放空气体的塑料袋那样缓缓瘫软在地上。
哈泽尔:“欸。”
她试着抽出完成了错误任务的球杆,失败。男性的双腿夹得比晋升考核时考官的选拔标准还要紧。
空中隐约传来疑似闷笑的声音。
哈泽尔起身抬头,然而头顶并没有看到人类的踪迹。她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抬手探向腰后。枪和匣兵器都不知所踪,不知道是刚才被同伴恶作剧摸走还是掉在了哪里。
这里应该是某处逼仄的小巷尽头,没有灯光照明,月光温柔地盖在角落堆积得很高的黑色垃圾袋上。
倒是好好丢到统一收集点去啊。
除此之外,就是靠在脏兮兮的墙上,面带泪痕、用饱受惊吓的目光看过来的年轻女士,以及趴在地上的男人。
和突兀地被夹在男人股间的台球杆。
年轻女士回过神来,俯身从男人手中拽走自己的挎包,粗暴地用衣袖擦干脸上的眼泪及汗水,跨过男人还在抽搐的身体,拉起哈泽尔的手就跑。
“快走,他的同伙很快就会发现的!”
没能拽动。这位从天而降的好心人一勾手腕,她不仅没能跑开,反而重重地撞在了对方身上。
哈泽尔说:“以防万一还是确认一下,你是受害者吧?”
“嗯,我下班很晚,常常见到这家伙和同伙在这附近游荡,顺路的同事今天有事……”年轻女士蓦地瞪大眼睛看着哈泽尔,“你不是因为看到我被他拉走才追过来的吗?”
“……嗯?是喔。”哈泽尔再次不动声色地挣脱固执地想要带她离开的年轻女士的手,在看到她背部的一大片污渍后顿了顿,将自己的外套脱下为她披上,“不用害怕,你听,警察来了。你先去和他们说明情况,我留在这里看着他。”
“你也一起吧,万一再被袭击呢?”
哈泽尔看着年轻女士的眼睛说:“没事的,毕竟已经被一杆进袋了嘛。快去吧。”
年轻女士的目光恍惚几秒后,渐渐镇定下来,对哈泽尔点点头,踩着高跟鞋却丝毫不见踉跄地离开了。
从刚才的观察来看,这附近几乎没有人烟,警察毫无理由一路高调地鸣着警笛、最终决定停在小巷外下车放水的可能性倒也并不为零,怎么想都比在飞机上打台球时一杆下去戳爆了地面上某个倒霉小混混的蛋要来得真实可信。
但哈泽尔还是倾向于有人刚才目睹现场并报了警。
她和警察的相性可不算好。
哈泽尔左右看看,最终嫌弃地俯身抽出嫌犯的皮制腰带,将他的四肢向后捆在一起。男人刚刚遭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创,又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柔韧性大挑战,抬头看过来的眼神委屈得像一只被凌辱的绵羊。
哈泽尔感到有点抱歉,台球杆攻击并非她主观故意,将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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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绑起来也只是出于正当防卫——身为娇弱的文职人员,多点防备心总没错。
她礼貌地向嫌犯告别,两步助跑翻上墙,环顾一周之后挑了个看起来会通往城市中心的方向,顺着墙头一路小跑地溜走了。
**
小巷内陷入短暂的静谧。
一道身穿黑衣的修长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半空中,白色的头发和蒙住眼睛的绷带在黑夜里极为显眼。
地上呜呜挣扎的家伙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悬在空中的男人鼻翼微动,似乎在嗅闻空气中除垃圾之外的来客留下的气味。
片刻后,他身形一闪,再次出现在距此数十米外的屋顶上,接通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口袋里无声震动的手机通话。
“哟,伊地知。迟到?只是坐在会场里听老橘子的抱怨而已,会议结束之前抵达的话就不叫迟到。而且我今天可是难得履行了一次公民义务,向警方检举了可能会危害社会的潜在罪犯喔。
“诶——是我太久没有去采耳了吗,刚刚好像隐约听到你在说我坏话……没有就再好不过啦。
“啊对了,稍后我发给你一个地址,查查这附近有没有「窗」在活动,有的话和他们确认一下最近陌生咒力出现的记录。不,不是什么要紧事,等你有空的时候再查也没关系,不过话说能打电话催我的话就说明你现在有空吧?那么我大约二十分钟到,会合后把调查结果给我哦。”
男人把手机从耳边移开,把通话对象的咆哮声传达给一只晕头晕脑路过的蝇头,随后轻描淡写地把它捏成了灰。
“就是需要二十分钟啊!”他理直气壮地说,“这里很有名的点心店哪怕是晚上也要排超——长的队才能买到诶。有发火的时间快点去调查不好吗?动起来啊伊地知,不要偷懒!”
听筒中传来如同诅咒般扭曲的“五——条——悟——”,男人抢先一步挂断了电话,看了一眼远处小巷里已经抵达的警察和似乎是又被受害者不小心踢到关键部位而发出惨叫的嫌犯,神情毫无波动。
他把双手插进宽松的外套口袋里,轻巧地从几米高的屋顶跳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啊……耽误了好多时间,希望限定的新鲜水果大福还没售罄啊。”
**
咒术世界初心者哈泽尔对此毫不知情。
那时的她在料峭的寒风中奔波整晚,惊喜地发现不仅自己的防身武器和匣兵器不见踪影,连钱夹和总是塞在口袋里的一张应急信用卡也一起消失了。
最后终于有好心的独居老妇人暂时收留她。哈泽尔发着抖钻进薄被,给手机充上电,想要看看之前尝试发出去的消息是否仍然石沉大海,却突然接到了D君的电话。
D君说:“虽然很离谱,但我们五个似乎一起到了异世界呢。”
经常看幻想类小说和漫画的哈泽尔虽有设想,但仍然为眼下的境况感到无话可说。
不,等等,倒也不是无话可说。
哈泽尔:“你是不是未经允许拿走了我的什么东西?”
D君心虚地哈哈一笑,要来哈泽尔的地址,向她许诺第二天就有人送必需品上门。
“不知道为什么,”承诺给出大笔赔偿的D君美滋滋地说,“我在这里似乎是个很有名的爱抖露哦,我会给大家寄握手券的。”
3. 第 3 章
“嗯?是的,已经入职一周了,目前接触的主要是文书之类的内勤工作……加班啊,还是有的吧,听说到夏天会比较忙一点,不过现在还好,毕竟新一届的学生还没有入学。而且说实话,住在校舍以后,工作和生活的界限也渐渐模糊了。”
哈泽尔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单耳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吃着不合口味的便当,一边和D君聊天。
倘若提出申请,高专会为教职工和学生提供一日三餐。然而毕竟是宗教学校这样的感觉,食物基本上是清淡风雅为卖点的和食,还要跪坐在和室里,不声不响、细嚼慢咽地吃完,再由守在一旁的校工收走餐具。
毕竟不是真正的纯血日本人,哈泽尔以生活习惯不同的理由极力争取后,得到了打包带走的权力。
至于她喜欢的大块牛肉和会让人血脂报警的披萨、千层面之类食物,就只能留待出校时悄悄享用了。
D君轻浮地说:“不可以这么热爱工作哦B君,你还记得总部岚守大人的前车之鉴吗?他给部下提供的工作环境可是出了名的优渥,健身房、泳池、高压氧仓,还有单人单间的休息室,代价就是他的部下全——部都在24小时无休地为家族劳心劳力喔。”
一个瘦削而疲惫的男人在身边坐下。这样的体型和气质实在太典型,即使是只见过他几面的哈泽尔也能仅凭余光认出是辅助监督中的无冕之王伊地知洁高。
伊地知洁高声音沙哑:“抱歉在午休时间打扰你。现在有空吗?有些工作想和你沟通,我马上要出差,下午恐怕没有机会找你。”
哈泽尔在D君咋咋呼呼的“你看!工贼来了,不要屈服啊B君!”呼喊中挂断电话,咽下嘴里又软又凉又没滋味的茄子天妇罗,对这位劳苦功高的前辈笑了笑。
伊地知洁高:“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总监部资料库对于你的咒力水平和工作能力都缺少记录,因此大家商议过后,决定让你在各个组里先轮岗看看,这也便于你了解学校的各项工作。至于在你之前一点入职的新田,她本身就是京都高专出身,在毕业之前就已经出过很多任务,因此才让她直接参与外勤工作。仅仅是出于这点考虑,并非是因为对你工作能力的低估或偏见,请你理解。”
哈泽尔点头。
伊地知洁高:“那么,今晚家入医生会值夜班,请你前去见习,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会再安排其他人。”
顿了顿,他补充道:“夜班按普通加班费标准的三倍计算。”
“没问题。”哈泽尔情绪平稳,“下午的工作结束后去找家入医生报道可以吗?”
伊地知洁高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她似乎真的没有对工作安排感到不满,于是暂且放下心来:“没关系,换班没有那么早,晚饭后再去就可以……”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
也许是今天的天气不错,又或许是昨晚整理工作手帐熬得太晚,伊地知洁高吹着春天温暖的风,垂头坐在长椅上睡着了。
哈泽尔偏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挑挑拣拣地吃掉了便当里她能接受的食物,随后擦擦嘴把木质便当盒收好。
盖子扣上的细微声响吵醒了睡梦中的人。伊地知洁高茫然地抬起头,脸上虽然还带着困意,憔悴的疲惫感倒似乎没那么明显了。
“……我睡着了?”
哈泽尔抬腕看看时间:“七分钟。没有耽误日程安排吧?”
“倒是没有……”伊地知洁高按着太阳穴,难以置信地说,“但怎么会睡着呢?我失眠可是很严重的啊!”
由于某位随心所欲折腾辅助监督的高专教师,以及在这个时常挑战人类底线的特殊行业工作产生的心理压力,伊地知洁高几乎每晚都要到凌晨才能入睡。以至于他分明比五条悟还要小两岁,却沧桑得仿佛已经做满了二十年社畜。
这短暂入眠的七分钟似乎比他正经躺在床上的八个小时睡得更香。伊地知洁高活动了一下略微酸痛的颈椎,感觉身体又积攒了一些活力。
哈泽尔说:“天气很好的缘故吧。那前辈我先走咯,祝你出差顺利。”
提到出差,伊地知洁高再次露出疲惫的表情,但他还是体贴地说:“没有紧急工作的话,下午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夜班的强度偶尔会很大。”
**
“伊地知说夜班的强度‘偶尔’会很大?”
眼下带着明显青黑的长发女性面无表情道:“拜托他回国中再学一次频率词该怎么正确使用吧。”
感觉看黑眼圈浓度就知道这份工作的实际情况了呢。
家入硝子打开角落放置的小冰箱,向哈泽尔发出邀请:“喝一杯吗?”
哈泽尔在家入硝子身边蹲下,看了看冰箱里各种品牌的酒类、饮料、糖浆,以及好好收纳起来的一整套调酒用具。
她可不觉得这位校医是在邀请她喝下那瓶调酒用浓缩青柠汁。
“还要值夜班呢,家入医生。”哈泽尔说,“被人看到撒酒疯的样子,明天我就要去申请失业保险了。”
家入硝子竖起食指点在自己太阳穴:“反转术式就该是在这时候用的。”
“还是算了,喝酒却不能醉对我来说有点浪费。”哈泽尔拎出一瓶老版哥顿金酒,“家入医生喜欢喝吉姆雷特吗?”
“还不错,这种偏酸口的类型到哪里点一杯都不会出错啊。”
家入硝子蹲着向哈泽尔身边移动了两步,整个人蜷缩起来的时候有点像一只很困的仓鼠:“怎么样,你调得好喝吗?”
哈泽尔摸出雪克壶,仅仅加入金酒、柠檬汁和冰块,摇过后将混着冰渣的酒液倒入提前冷过的酒杯。
“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只调了一口的量。尝尝看。”
两人在墙角做贼似的完成了酒杯的交接。
家入硝子仰头爽快地饮下杯中酒液,皱眉闭眼沉默片刻后,开始猛拍哈泽尔的大腿。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再来一杯,请!”她的吐息间散发着哥顿金酒馥郁好闻的草本芬芳,“这个不喝到醉确实有点可惜啊。”
哈泽尔又为她调了一杯,家入硝子直接捧着雪克壶的大容量玻璃杯,盘腿坐在地上,边用手机回复工作消息边喝酒。
哈泽尔蹲得腿麻,起身坐在办公桌前,慢吞吞地翻着纸张皱到不像样子的手写诊疗记录。
“电脑里有详细的任务报告和治疗过程,可以看,但不要打印外传哦,会被抓去审问的。”家入硝子懒洋洋地说。
“好噢。”哈泽尔说。
天已经黑透了。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家入硝子把自己塞进两面墙之间的完美直角,脑袋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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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墙上。
金酒的度数对她而言还算不上高,但或许是刚才喝得有点猛了,她陷入了一种十分舒适的昏沉之中。室内摆设在她的视野中泛着让人安心的暖黄,昏暗的灯光下映出的雨滴则呈现出隐约的淡蓝色。
家入硝子抬起手,温暖的雨水落在她的手背。她五指收紧,攥住了一副纯黑的墨镜。
“喂喂,不要这么用力,会扯坏的!”比印象中更加清亮一点的少年男性声音在面前响起。
另一个人捏着她的手,翻来覆去摆弄两下墨镜:“这个戴上之后真的什么也看不到吗,悟?”
“你试试嘛。”
“不要,你一定会趁机偷袭我的。”
“哎呀,被看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笑嘻嘻地从她手里拽走了墨镜,又打开架在她的鼻梁之上。镜腿和她的耳骨曲线逐渐贴合,纯色镜片完全覆盖了她的视野——
于是家入硝子的世界陷入安全而静谧的漆黑。
**
座机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家入硝子才发现自己保持着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睡着了。
她取下身上披着的外套,扶着墙站起身。可靠的后辈正在边接电话边记录,窗外安静得只有夜风拂过树丛的沙沙声,让人感到惆怅又幸福的小雨早已经完全停了。
哈泽尔伴着通话里被哀嚎充斥着的背景音,冷静地说:“不要害怕,他能叫就说明没那么快死掉。应急止血做了吗?做了就没问题。路上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她回头对家入硝子道:“家入医生,一名二级咒术师任务结束,双下肢遭到碾压,还有十五分钟左右到达高专。”
她习惯性地摸到房间里空置的平车,又想起家入硝子术式的特殊性,于是默默收回了手。
“你留在这里,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家入硝子扣好白大褂的扣子,匆匆问了哈泽尔一句,“有急救经验?”
“只有理论经验。”哈泽尔说。
毕竟文职很少被派去出高危任务嘛。
**
这一晚,他们迎来了十几个需要反转术式治疗的伤患。
除了开始那位出任务受重伤的咒术师由家入硝子奔赴校外当场治疗之外,其他的都被推进了诊疗室。
有体检查出癌症晚期但拒绝在医院治疗的政府高官,爬楼梯摔断了腿的总监部高层,以及做饭切到手的重要人物的远房亲戚。
甚至有一位在公众视线中消失许久的知名歌手,带着他的四期梅毒和严重精神障碍在诊疗室上蹿下跳、拒绝接受检查,最终被做好防护的哈泽尔用关节技牢牢锁在地上,由家入硝子完成治疗。
还有一具由「窗」送来的遗体,原本身量高大的成年人被诅咒硬生生塞进养殖多肉植物的手捧小花盆,家入硝子花了近两个小时拼出一小半人体,哈泽尔在旁边拿着本子和相机默默记录,等天亮后还要形成报告提交上级。
早交班的闹钟响起,家入硝子的精神还算可以,她插着口袋对哈泽尔说:“很要命吧,工作。”
哈泽尔:“感觉精神像在原始足球赛中作为指定用球,丢进满是粪便和泥沼的场地,被不懂规则的霸王龙们拼命使用了整场——就是这样的状态。”
“那可真是不得了啊……”家入硝子喃喃道。
4. 第 4 章
哈泽尔吃过校工送来的早餐,近乎昏迷地扶着门框迈步。
脚倒是落地了,额头却顶上了什么东西而寸进不得。在失去平衡原地躺下之前,一只手拎着衬衫领口,把她从一滩烂泥拽回了人形。
“喂,硝子,不要用那种看人渣的眼神盯着我,是这家伙自己走着走着就要倒下的噢。我可是帮了大忙的好心人。”
刻意提高了音调、给人以轻快活泼印象的男性声音在哈泽尔头顶响起。
“如果你自己不去戳人家的额头,这里没有人会摔倒的。”家入硝子无精打采地吐槽他。
哈泽尔睁开眼睛,一具因为身高而给人造成极强压迫感的男性躯体正挡在她面前。已经习惯了平视甚至俯视大部分日本男性的她,难得地只能看到对方光洁的下巴和……对于男性而言形状漂亮得过分的嘴唇。
完全没有死皮呢,保养得真好啊。
她慢吞吞地抬头。
面部折叠度很高,虽然中二的绷带遮住了对男性俊美与否具有根本决定性的眼睛,但只看轮廓和整理得很有型的白发就能得出“这家伙绝对被人从小追求到大”的结论。
“看了我这么久,很着迷啊。”男人这次切换了另一款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要合影吗?我现在刚好有空噢。”
不,这家伙在恋爱方面绝对从小被正常女性讨厌到大啊。
哈泽尔回忆了一下在档案里看过的资料。
那种金灿灿的豪华履历好像和眼前的实物不太对得上呢。
“不要哦,”哈泽尔说,“对通宵后脱妆卡粉的女性而言,即使是和亲生儿子也不会乐意合影的,还请五条先生照顾一下我敏感脆弱的内心。”
“刚才就想说了,姬野你原来是越困话越多的类型啊。”家入硝子靠在办公桌上事不关己地笑道。
哈泽尔侧了侧身,试图从五条悟和门框的缝隙间挤出去,然而男人向右迈了一步,刚好堵死她的逃脱路线。
“欸——”又切换成了不知该说更像JK还是男大姐的娇俏语调,“难得见到咒术界明星人物,超绝帅气男教师五条悟,不多聊两句吗?不邀请我喝咖啡吗?还是说……”
五条悟毫无预兆地低下头,凑在哈泽尔的颈边嗅了嗅,低声道:“急着回去处理你这副不得了的隐形眼镜吗,姬野哈泽尔小姐?下次戴一款有色的会藏得更好吧。”
有点凉的鼻尖在哈泽尔颈侧蹭了一下,说话时的温热吐息带着一点奶油的甜味。
除了这些以外,闻不到这个人身上的其他气息,也感觉不到这具身体散发出的热量。就好像他们之间实际上隔着一层有形的空气,随着对方的主动接触而裂开少许缝隙。
但这缝隙的存在只是一瞬。下一秒,五条悟刚刚吃过的奶油蛋糕的味道也不见了。
哈泽尔说:“无论男女,太喜欢纠缠就会变得不够可爱了,五条先生。”
她抬起手,手掌被术式拦在距离五条悟的高专制服外套不到五公分的地方。
“但是我很欣赏噢,”哈泽尔面色不变但声情并茂地说,“用术式精心保护自己娇嫩的肌肤免受风霜打磨,用放纵不羁的轻佻话语遮掩自己始终澄澈如明镜的心灵,这种作风实在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啊。”
随着她的话语,五条悟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起来,甚至因为诧异而难以忍耐地后退了一步。
哈泽尔趁此机会灵活地钻了出去,一边逃跑一边回头对家入硝子挥手:“下次再见,家入医生,有空请随时叫我一起喝酒——”
“拜拜。”尽管知道对方的距离已经听不到,家入硝子依然对哈泽尔的背影摆摆手,随后她看向在门口直挺挺站着的五条悟,“倒是有点性别意识啊,五条,你这样是会被告骚扰的。”
五条悟鼓起脸颊:“被骚扰的明明是我,人家的心在哭泣哦。”
“所以呢,你来做什么,不是刚刚出差回来吗?”
“嘛,路上和伊地知聊到新入职的辅助监督,多少有点在意,所以来确认一下。”五条悟把自己摔在椅子上,以脚蹬地让人体工学椅像只黑色六脚大蟑螂似的在医务室里滑来滑去。
“在意什么?”家入硝子打开窗户,倚着窗台点燃一支女士香烟咬在嘴里。
在意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处地点发现了姬野哈泽尔的咒力残秽,然而却完全没能找到她使用咒力的对象和方式。
他怀疑她有特殊术式,也怀疑她毫无预兆地被硬塞进高专的目的。而这个人资料里不正常的部分,以及亲眼所见的那副材质和用途绝不普通的隐形眼镜,更是加重了他的这种怀疑。
但五条悟不打算和家入硝子讨论这个,直接转移了话题:“昨晚很忙吗?”
“唔,忙啊,和往常的夜班一样。”家入硝子不知何时开了一瓶啤酒,边喝边说,“不过昨晚下了雨,很容易困,所以就睡了短觉,现在精神倒是还好。”
“下雨啊。”五条悟在高速运动的椅子上翻着手机里的天气app,平静地笑了一下。
**
“E君,连上了吗?”
哈泽尔揉着眼睛,盘腿坐在椅子上,对着屏幕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由于通宵工作而超负荷长时间佩戴的隐形眼镜此时正浸泡在盈满眼镜盒的液体中,盒底贴着电极片与电脑相连。
屏幕上显示此刻正在进行一场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的五人语音通话。
“数据太多了,不要着急。记得这副眼镜不可以再重复使用了噢。”
E君失真的声音简直像一只边蹦床边练习男高音的驼鹿。
哈泽尔含糊地说:“我的新手保护期马上就要结束了,这应该是近期最后一次回传数据。”
压缩后的视频文件分别发送到其余几人的临时邮箱中。
趁其他人下载视频倍速观看的时间,哈泽尔仰在椅子上短暂地睡了一觉。连续工作二十小时后又无缝参与了漫长的情报分析会,铁打的人也会感到痛苦不堪。
其他人的讨论声变得很模糊。
“好莽啊B君,肆无忌惮地对初次见面的普通人使用了能力呢。”
“据我所知,我们的火焰和这里的咒力本质似乎是相通的。辛酸、后悔、耻辱,继而产生拼死的觉悟,死气之炎就是从这些负面情绪中产生的。会留下所谓的咒力残秽噢,B君,这样会引起咒术师注意的。”
哈泽尔闭着眼睛说:“A君把我塞进高专的时候应该已经想到了吧?我会被调查个底朝天的情况。与其冒着让身份敏感的E君被抓到的风险,随便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还不如偶尔抛一点饵,等他们真的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们说不定已经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怨气要顺着网线来啃我的脸了。”A君用苍老的声音呵呵笑着说,“没办法,只有B君是用自己的身体过来的嘛。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C君被关在后宅,连出门都做不到;D君的国民度高到完全没办法做卧底;E君干脆连人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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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这段时间,还请B君努力做好本行工作啊。”
D君说:“我看我们现在这样倒霉的情况,八成和C君在飞机上用的幻术小把戏有关,把C君干掉吧,大家。”
其余几人纷纷支持,只有C君懒得辩驳,在语音房间发出阴沉的冷笑。
“真浪费啊,高专的医疗资源。”A君看着昨晚的诊疗记录说,“B君,你也这么认为吧?”
D君小声:“呜哇,出现了,这种即使穿越到异世界也要突然接受上级不讲道理的暗示的糟糕感觉。”
A君:“如果我的身边有一个家入硝子这样身世清白、成长轨迹一目了然、不怎么反抗上级还会反转术式的人,也许咒术总监部已经成为彭格列分部了。你说对吗,B君?”
哈泽尔困倦地说:“啊,对不对呢。”
“在此之前五条悟会把B君撕成两半,然后顺着她的遗体把我们也揪出来干掉。不要出这种会拖累其他人的馊主意,A君,身为总监部高层的你不是最应该清楚他脾气和力量的人吗。”C君冷冷地说,“我们的隐形眼镜连机器都测不出区别,五条悟却一眼就注意到了不对劲,说不定对他来说,B君就像黑棉花都暴露在外面的娃娃一样,她的脑袋只是暂时寄存在身体上而已。”
哈泽尔:“喂,我就不能完整地存活在这世上吗?”
D君:“这就是六眼的力量吗。呐B君,你去试探一下五条悟能不能看出你的甲状腺结节。”
哈泽尔:“不,这多少有点……”
E君:“他会发射热视线吗?”
D君:“不能吧,超人会飞来告他侵权并和他肉搏的。话说E君你的声音真的很可怕,感觉听了晚上会做噩梦啊。”
E君选择性无视了D君的人身攻击:“谁会赢?”
“嗯……”D君想了想,“从少女的私心来说,五条悟的外表似乎有点纤细了,只看胸肌还是超人赢面大一点呢。是这样吧B君?”
即将睡着的哈泽尔:“啊?”
D君:“入职一周却连同事的胸肌都没能摸到吗,太没用了吧。”
哈泽尔:“不能算同事吧,虽然明面上没有直接的从属关系,但他好歹是我毋庸置疑的上级。而且你的职场观真的没问题吗?”
A君轻咳一声,打断了内容越来越无厘头的对话。
“总之B君,请你务必注意安全,不要主动招惹五条悟这个人,我们不能失去重要的情报人员。这之后我们的情报交流方式也要进行更新,还请各位力所能及地尽到自己的努力,让我们早日回到熟悉的那片天空之下。那么散会。”
A君和C君率先离开了语音房间。
D君说:“啊——好无聊。E君,不如我们顺着B君传来的医疗报告里的信息,一个一个把那些头疼脑热扁桃体发炎的关系户做掉吧?”
E君:“嗯……不了。我还是喜欢和平呢。”
哈泽尔:“这种事就交给A君吧,他肃清官场流毒很有一套的。”
“以E君现在的形象说自己喜欢和平实在是很缺乏说服力诶,”D君说,“那B君,如果有需要治疗的情况也可以来找我喔?我是晴属性嘛,而且家里还有直升机,可以随叫随到,无论怎样都比捂着嘴在镜头面前大叫‘诶——’‘好厉害——’‘好可爱——’来得有意思啊!”
“嗯嗯,”哈泽尔放任自己在座椅里融化成一滩液态物质,在挂断通话前敷衍道,“有好玩的一定会叫上你的。”
5. 第 5 章
“姬野,有外勤任务来了。”
泽田美里拿着平板电脑,在一群正痛苦地收集资料、撰写报告的辅助监督中找到她的目标。
棕发后辈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灵魂看上去已经不在人世间,连她的呼唤也没能听到。
“姬野。”泽田美里理解地附身拍了拍她,“哈泽尔,通宵之后很累了吧?”
哈泽尔愣了一下,如梦初醒地起身和她打招呼:“啊,泽田前辈。”
平板电脑上显示的信息赫然是任务中重伤、被家入硝子救助的咒术师资料,以及他所负责的那次任务的相关情报。
二级咒术师大川亮,在清理二级诅咒的过程中意外发现特级咒物,又于战斗中不慎破坏了该咒物的封印,吸引来的一级咒灵将这位咒术师重伤,而特级咒物也被突然出现的诅咒师夺走了。
实在是相当复杂的战况。
当然,这些信息都来自于大川亮的一面之词,具体情况还要等现场调查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而哈泽尔此次所负责的,便是为前去调查的咒术师提供支援。
“是要配合七海建人先生呢,真好啊,七海先生和伊地知先生一样,都是很可靠的前辈。”泽田美里看着纸质任务书感叹道。
哈泽尔不禁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伊地知洁高。
实际上伊地知洁高目前已经拥有独立办公区域,但在工作量爆棚、需要和其他人共享信息的时候,他也会驻扎在集体办公室。
此刻他独自一人面对三台电脑,临时占用的办公桌上堆满了纸质资料。而他本人正一边打电话核实情况,一边在电脑上填写申请单,时不时还要翻开手帐本在里面勾勾画画。
他所在的工位隔板上贴着一张长度惊人的清单,上面满是几乎无法辨认的潦草字迹。据伊地知洁高本人所说,这些都是五条悟给他安排的临时任务。
“很可靠”在某些语境下,也是“被奴役得很彻底”的近义词呢。
**
七海建人虽然驻扎于高专,但并非这里的教师。
说到底,这所在读学生只有个位数的学校,对专职教师的需求可以说每届一位已然足够,再多就是严重的资源浪费。
据说七海建人从高专毕业后,进入社会工作了很长时间,近期才又下定决心回到咒术师行列。
的确,从整洁的米黄色西装和得体的社交礼仪已经能看出社会生活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还有连护目镜也无法遮挡的疲惫眼神,更是为他的丰富履历做担保的可靠证据。
七海建人站在遮蔽普通人视线的「帐」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哈泽尔:“之前见过诅咒吗?”
“见过,但没有祓除的经验。”
其实根本没见过,但倘若实话实说的话就无法解释她资料中觉醒咒力的情况了。
“我知道了。”七海建人说,“请你先和我一起调查,我会简单讲解调查过程中要注意的事项,之后我们分头行动。分配给你的区域已经由处理班提前检查过,如果出现意外以自保为最优先,我会尽快赶到。”
确实很可靠啊,这位职场精英。
“适可而止地努力完成工作吧,尽快结束任务各自解散,我不想加班。”七海建人说。
**
这是一家废弃已久的平价酒店,由于「帐」的存在,使得黑暗中的建筑物看起来相当阴森。大堂的地面、墙壁到服务台上,都涂满了已经凝固结块的人类血液和组织物。
现场留下的咒力痕迹也混乱得不像样子,一看就知道有相当激烈的恐怖电影情节在此处展开过。
“咒力残秽很新鲜,但没有属于大川的痕迹,同样地,特级咒物的气息也没有在附近出现过。如果报告内容属实,那么在这里发生战斗的应该是横插一脚的诅咒师和此前造成大川重伤的一级诅咒。至于被害的普通人,「窗」在最初的报告中描述的情况是……”
七海建人低头看了一眼平板电脑。
“两人当场死亡,一人轻伤逃脱后在医院跳楼身亡。”哈泽尔为他省略了查找资料的步骤。
他们隔着鞋套踩在地上的血污里,脚步声听上去很奇怪。
同类的血腥味是具有渗透性的,在同一空间接触之后就开始了对衣物和皮肤的腌制过程。哈泽尔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深觉出门前香水还是喷少了。
七海建人在原地观察片刻,对哈泽尔道:“我们的主要目标有两个:调查与诅咒师有关的信息,以及确认特级咒物宿傩手指的下落。当然,在这种混乱的现场,我们有很大可能会无功而返,不要有压力,尽力探查就好。”
哈泽尔看看仿佛经历过恐怖片精彩选段十连拍的现场,又看看不知为何眼神沧桑得像要成佛的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移开目光:“宿傩手指会源源不断地吸引诅咒,对人类而言也是毋庸置疑的剧毒。尽管几乎可以确定它已经不在这里了,但如果真的见到了它,不要触碰,不要揭开封印,立刻叫我处理,明白吗?那么解散,我留在大厅,请你去房间探查。”
“好的。”哈泽尔说着,在离开前慢吞吞地歪头看了七海建人一眼。
**
七海建人没有如他往常的作风那样严肃认真地完成工作,而是在确认哈泽尔已经上楼后,转身离开了「帐」的范围。
这次的「帐」由他亲自设下,除了防止普通人误闯之外,还有一个限制:
在「五条悟」进入之前,禁止「姬野哈泽尔」离开「帐」的结界。
七海建人拨出电话,疲惫地说:“把没有战斗手段和经验的辅助监督一个人丢在事故现场,我会良心不安的。”
“我不是去确认过了吗?已经没有诅咒了,最多不过是她被残留的痕迹吓到呕吐,把里面弄得更脏一点罢了。”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正是来自于他信赖但绝不尊敬的那位前辈。从含糊的咬字来看,对方似乎正在吃着什么东西。
“总之快点过来吧,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突发奇想要试探新人,自己的怀疑对象请自己搞定。”七海建人抱怨道。
他对姬野哈泽尔没有什么恶评。或许是由于成长在西式环境中的缘故,对方身上几乎看不出被日本前后辈文化影响的痕迹。话少,冷静,缺少好奇心,如果真的处于正经的任务环境中,对他而言应该是很省心的合作对象。
只是当他用评估和审视的目光探索这位新人的时候,非常偶尔地,会发现她扫过来的目光带着和他相同的意味。虽然藏得很好,但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经常出生入死的咒术师,这点敏锐度还是有的。
那可不是在和平世界里长大的人会有的眼神。
“喂你小子,给我对前辈放尊重点啊。”五条悟说着又自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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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地开始满嘴跑火车,“哎呀,黑芝麻粘在牙齿上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八十五岁依然帅气依旧的五条老师呢。”
“八十五岁的话脸会变成老核桃的。——这不是重点,请你快来好吗?否则我就要冲进去告诉姬野,辅助监督原则上根本不会和咒术师一起进入现场,一切都是五条悟的职场霸凌这个残酷的事实了。”
五条悟说:“已经在路上了喔,很快就到,五分钟!”
“想骗人的话至少不要边接电话边付钱买甜筒冰淇淋啊。”七海建人冷静地说完,主动挂断了电话。
**
哈泽尔把一只已经没电的翻盖手机放进证物袋。
这个房间和大厅相比起来是另一种混乱:虽然没有诅咒和尸体,连咒力残秽也只有一种,但到处都是人类生活的痕迹。当外卖餐盒、用过的卫生纸、沾满汗渍和血液的衣物,诸如此类充满气味的垃圾在密闭空间里发酵上两三天之后,任何一个嗅觉正常的人都宁愿去再通宵做一夜文书工作,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停留哪怕多一秒。
哈泽尔打开餐吧下因为断电而早已停止工作的小冰箱,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除了已经变成常温、失去风味的啤酒和汽水之外,一只约二十公分长的陈旧木盒正静静地躺在冷藏层的塑料架上。木盒上用朱砂画的咒文已经变得很淡,原本贴在封口处的符纸也脱落了一半。
宿傩残指,不可破坏、只能封印,是一种极为吊诡的bug级存在。它们的出现往往伴随着极其严重的灾害,其回收过程时常危险到连一级咒术师也无法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资料中显示,处于封印状态的宿傩手指有标配的三件套:层层包裹手指、几乎能作为卷纸使用的密符,经过特殊处理的木匣,以及封在最外层的纸符。
此刻,封印半揭的泛黄盒子在冰箱里静静散发着不妙的气息,简直是在光明正大地向来人宣布:我有大问题,但你真的能忍住不上钩吗?
这里并不存在真正的宿傩手指,摆在哈泽尔面前的,仅仅是一个封印用的盒子,它甚至未必真的封印过手指。这是任何一个拥有咒力的人都能靠观察气息得出的简单结论。
哈泽尔掏出一只新的证物袋,将木盒装进去。在将袋口密封之前,她的手指飞快掀开木盒的盒盖,从盒中拽出一条呈现出不祥暗黄色的绢布藏在手心,又在起身时十分流畅自然地把手里的赃物塞进了长裤的口袋。
时间差不多,她该去找新手指引NPC七海健人交任务了。
正当她握住门把手准备离开时,背后毫无预兆地靠上了一个高大的热源。
哈泽尔下意识地屈肘后击,却被一只手轻描淡写地制住了动作。那只手顺着她的小臂下滑,隔着衬衫在经过的皮肤上留下高热的痕迹,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将她的两只手同时扣在了掌心。
身体被压在门上,手臂无法挣脱,膝窝被坚硬的关节顶着。
动弹不得。
她能一拳打碎一个成年健壮男性的满嘴牙齿,然而此刻袭击者压制着她,比野猫按住一只家养仓鼠更轻松。对方空闲的另一只手滑进她的口袋,手心的温度隔了一层极薄的布料烙着她的腿。
“好变态啊,姬野哈泽尔。偷偷把别人的裹尸布藏起来是要干什么呢?”
五条悟从哈泽尔的口袋里抽出那条绢布,在她眼前晃了晃,亲亲热热地问道。
6. 第 6 章
很难说当七海建人看到五条悟懒洋洋地从「帐」里走出来,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还牵着一位异性的手——这么一幅多少显得有些诡谲的景象时,产生了怎样的心理活动。
但看他站在车边,平静地问出“回程要我开车吗?”的样子,倘若不是把全部精神都用在了控制自己不要大叫着甩掉那只几乎把她捏到骨折的手上,哈泽尔都想为他的专业素养和成熟社会人风范鼓掌了。
“七海很厉害吧?”五条悟歪头,热情地向哈泽尔炫耀自己的后辈。
随后他又笑嘻嘻地对七海建人说:“七海先回高专吧,我带这家伙去参观我的公寓。”
被叫作“这家伙”的哈泽尔毫无反应,就好像她身边站着的不是除了性格以外哪里都十分完美的大帅哥,而是一根除了挡路之外绝无用处的石柱似的。
七海建人当然不至于为了初次见面的同事怀疑自己相识十年的前辈,但他上车之前仍然头疼地提醒五条悟:“再怎么说也是教师,请注意安全,不要违法犯罪。”
五条悟对后辈摆摆手,意思是既不会注意安全、也不保证自己不违法犯罪。
他改用两根手指捏着哈泽尔已经肿起来的手腕,隔着绷带左右看看街景:“啊,回去之前买一盒蜜瓜奶油三明治作为明天的早饭吧。姬野要吃吗?”
还没等哈泽尔回答,五条悟就说:“总是对自己的姓氏一点反应都没有可不行啊,哈泽尔,会被怀疑是假名的。”
哈泽尔:……
倒是给她反应的时间啊,这家伙故意的吧?
感觉比上次见面还要气人啊。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道:“我在控糖,不吃甜食。”
“啊抱歉,只是礼貌性地一问。即使下一秒你就要因为低血糖而昏迷,我也不会买给你的。”五条悟接过装三明治的纸袋抱在怀里,晃了晃哈泽尔的手腕,“好啦哈泽尔酱,跑起来跑起来,那边老爷爷牵的柴犬都超过你了喔,还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像什么样子!”
哈泽尔说:“到底为什么要和狗比——”
话说到一半,她险些被骤然奔跑起来的五条悟当场拽到脱臼。
余光里,路边正龇牙咧嘴拖着主人前进的中型犬看着他们的方向愣了一下,随即嗷嗷叫着挣扎得更欢了,颇有向模范前辈学习的风范。
哈泽尔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时在家族受训的时光。
每隔几天教官都会亲自(坐车)带他们跑二十公里,那家伙从车顶探出半个身子,冲半死不活的学员们做鬼脸、吐舌头、辅以脏话和人身攻击。时隔近十年依然让人想起来就血压升高的面容渐渐和前方可恶的小白脸重合起来。
是的,五条悟正一边高速奔跑,把哈泽尔遛得像一条五官移位的狗;一边回头观察她崩坏的面部表情,随时作出十分不客气的评价。
即便忙碌成这样,也不耽误他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灵活地避让路上的行人,顺便把哈泽尔甩得一头撞在树上。
“喘得好厉害啊,平时没怎么锻炼过吧?
“啊,抱歉抱歉,忘记了哈泽尔酱脑袋笨笨的不会自己转弯呢。没有被磕得更傻吧?
“快点快点,刚跑过六条街怎么看起来就像快要死掉了?要去医院吗,啊不过最近的医院离这里有十一公里而且还是要跑着去喔——
“呜哇,出了好多汗!睫毛和头发怎么都黏在一起啦,真邋遢啊哈泽尔酱,我来帮你拨开……噢,不小心拔掉啦,抱歉,是要对上司感到愤怒吗?眼神有点恐怖喔。”
哈泽尔在第一次试图说话时被风吹得岔了气,为了保存体力,不得不全程沉默着忍受五条悟语言夹枪带棒还要上手攻击的职场霸凌行为。
半小时后,五条悟终于停止了他临时起意的急行军,连一滴汗也没出,人模狗样地走到公寓服务台前要了一杯蜂蜜柠檬水,递给已经快要失去人形的哈泽尔:“要喝吗?很甜喔,控糖期好像不太能喝这个,可惜没有其他的咯。”
其实是有的。
但管理员面带微笑地看了看这幢高级公寓的VIP住户,从善如流地对眼前风格迥异的两个人鞠躬致歉:“是的,实在抱歉,我们会立刻改进,增加更多种类的饮品。”
哈泽尔接过纸杯,满是汗水的手指打滑了一下,五条悟用指关节顶住杯子,笑意盈盈地说:“既然接下来了,就要心怀感激地喝完才行啊。”
他得天独厚的声音在正常的时候十分迷人,然而正是因为这家伙的“正常”状态占比实在很少,让哈泽尔在身心疲惫中依然警惕地打了个激灵。
她抿着饮料抬起头,看到五条悟单手掀开绷带一角,用拥有雪白睫毛和晴朗天空一般的虹膜的美丽眼睛,对管理员无比乖巧灵动且刻意地眨了一下。
他从红着脸的管理员手中接下另一杯柠檬水,同时依然没有放开手里牵着的一条哈泽尔。
托他的福,湿漉漉的哈泽尔从管理员那里获得了一条很大的毛巾和温柔的搓搓,对方甚至还主动提出稍后会将一套女式睡衣送到房间门口。
五条悟站在电梯里有点郁闷地说:“明明喜欢的是我,怎么只向你献殷勤啊。”
哈泽尔痛得面目扭曲:“我不会逃跑的,可以松手了吗?”
“刚才就想说了,哈泽尔跑得头发都乱掉的样子,好像一只掉进水里的金毛寻回犬啊。嘛不过毛发颜色倒也没浅到那种程度呢。”
五条悟握着杯子,匀出两根手指摸了摸哈泽尔散开的头发,自顾自地发出嫌弃的声音:“恶,真的出了好多汗啊你。”
不是你无理地拉着别人突然开始狂奔的吗?而且自己不使用无下限术式还手贱到底在这里抱怨什么啊。
但很显然,五条悟在这次的交锋中大获全胜,只因他找回了自己的专属技能:完全不听别人讲话。
哈泽尔在心里抡起巨锤把眼前的人敲成一块扁年糕,表面上依然尽量维持着平淡如水的态度:“我的手,要断了。”
五条悟牵着她走出电梯,在房间门口识别指纹,边开门边勾住哈泽尔的拇指略一用力,面向她骤然变白的脸说:“不要撒娇,即使是现在这样都还没到要断的程度啊。”
他相当绅士地握着哈泽尔的手把她请进家门,顺便扶住她因为疲劳和剧痛而无意识下滑的身体。
深色的木质房门在他身后闭合。五条悟有点苦恼地说:“你太弱了,看起来稍微审问一下就会死掉啊。该怎么办呢。”
虽然是问句,用的却是陈述口吻。
哈泽尔喘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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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气,为自己被掰到脱臼的可怜手指复位,半死不活地说:“不如先把三明治放进冰箱里怎么样?”
**
由于对美食心存敬意,哈泽尔也沾光得到了五条悟的一点稀薄的认可:
他允许她借用浴室洗个澡。
之所以说这认可稀薄,是因为哈泽尔眼睁睁地看着五条悟大摇大摆走进浴室,当着她的面从她换下的衣服里摸出手机和钱夹,还顺便走到正在冲洗头发的她面前,让她用面部识别给手机解了锁。
临时捂住前胸好像有点太晚,哭泣着尖叫色狼又不会有人来救命。
有那么几秒,哈泽尔陷入了一种几乎深入到人类本源的无名困惑。但由于可供吐槽的角度实在太多,她的脑子里转过无数种想法,最终也只是麻木地擦干自己,套上公寓管理员送来的一次性内裤和成套棉布睡衣。
哈泽尔像游魂似的走出浴室,看到五条悟正在厨房里煎牛排。
他把绷带换成了墨镜,白发柔顺地垂在额前,只看脸的话完全是少女漫特供的甜美可爱男高——前提是得忽略他手里正摆弄着的充满他人隐私的手机。
拥有无下限术式的好处是做饭不用穿围裙。
五条悟用夹子把牛排侧边在煎锅里按得滋滋作响,切开简单看了看成色后将其盛出递给哈泽尔。
在这个过程中,哈泽尔甚至看到他用她的手机给伊地知洁高发了一条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消息。
哈泽尔捧着盘子,莫名其妙地问:“您自己没有手端吗?”
五条悟回过头看了看她,又看看盘子里的牛排,直到这时才突然想起自己不久之前“即使低血糖昏迷也不给你吃”的幼稚宣言。
他叉起整块巨大的肉排,塞了哈泽尔满嘴,对她摆摆手:“没有手,也没有嘴。替我端出去,顺便替我吃掉,否则我就把你给女同事备注‘?泽?田?’的事告诉她喔。”
哈泽尔并不怕这种威胁,但她还是默默咬断了嘴里的肉,边嚼边把它端到餐桌上,路过冰箱的时候还顺便开门偷拿了一盒香蕉牛奶,回头确认五条悟对此毫无察觉。
这次成功的偷渡多少给她持续荒唐了大半天的心情带来了一点慰藉。
和老老实实坐着吃饭的哈泽尔相比,五条悟一看就是惯于独居的单身男人。他直接把腌制好的肉排剪成碎块,站在锅边煎熟一块就吃下一块,填饱肚子之后把煎锅冲洗干净,连需要清洁的碗盘和刀叉都没有。
哈泽尔把最后一块肉塞进肚子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洗过了澡,顶着还在滴水的湿发和一身沐浴露的香味路过,夺走了哈泽尔的餐具,十分顺手地丢进洗碗机。
再一回头,他已经盘腿坐在沙发上,端着一盒慕斯蛋糕边吃边问她:“吃饱了?”
眼前过于居家的气氛让哈泽尔在本已足够离谱的状态中再度感到一丝荒谬。她恍惚地吸着香蕉牛奶答道:“吃饱了。”
五条悟嗯了一声,用十分平常的稳重声音问她:“你想去床上,还是我们就在沙发上开始?”
“……嗯?”
“挑个你会觉得比较放松的地方吧。”五条悟挖了一大勺蛋糕,抬眼从墨镜边缘看着哈泽尔,淡淡地说,“你今晚未必会有机会睡觉。”
哈泽尔:“啊?”
7. 第 7 章
“我赢了。”五条悟叼着叉子笑嘻嘻地说,“在硝子那里见面的时候因为吃惊没能接上话,那时候就心想之后一定要让你哑口无言来着!”
……这奇怪的胜负欲又是从何而来啊。而且气氛变化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哈泽尔咬着牛奶吸管,看了看周围和高级酒店套间别无二致的布置。连卧室的床铺都整洁得像从来没有人睡过,以五条悟的忙碌日程来看,他本人是没空把家务做得这么细致的。显然每天都有专人来打扫。
她赤脚踩着柔软的长毛地毯走到床边,盘腿坐在被子上,一边观察五条悟的表情,一边喝着牛奶,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那来床上吧。”
说实话,现在还真的有点担心因为弄脏床铺而被当代最强咒术师捏死,死因是这种情况未免也太丢人了一点。
好在五条悟并没有洁癖。
他甚至很享受窝在床上吃甜品的感觉。
五条悟边吃边道:“说吧。”
“说什么?”
哈泽尔看了看床头柜上随意放着的几本漫画,不是很感兴趣,于是拿起那里放着的一只平板电脑对五条悟示意。
“要用什么就自己拿,总是问来问去很麻烦啊。”五条悟隔空一投,将蛋糕盒子精准地扔进垃圾桶,随即像一只大型动物一样靠在七八个抱枕垒成的窝里,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哈泽尔的脖子,“说你是谁,从哪里来的,进入高专是为了打探什么……类似这种的?心跳好稳定啊,受过专业训练吗。”
哈泽尔解锁平板电脑,没有密码。她打开油管,随便点开一个俄罗斯厨师拍的千层面烹饪视频,把声音调得很小,同时说:“五条先生其实也不是很在意我回答什么吧。”
一颗毛绒绒的白色脑袋慢吞吞地靠在她的肩膀上。五条悟含糊地说:“因为语言会骗人嘛,哈泽尔一看就是每天不骗满三十个成年人不准睡觉的类型。”
这么说着,他顺便牵住哈泽尔的一只手,拇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把她的脉搏拢在带有薄茧的掌心里。
“经常在高专活动的加起来有三十个人吗?话说头很重啊,五条先生。”
“所以你才搞不好就要连续两天不能睡觉喔。”五条悟变本加厉地把哈泽尔拱到歪进枕头堆里,像野兽嗅闻猎物一样吸着她颈间的味道,“姬野哈泽尔,二十五岁,国内查不到任何生活痕迹,只有一份存在资料库里的个人履历。按照上面所填的联系方式和意大利对接的时候,你从小到大就读的学校校长、教师,甚至资料上记录的你的父母,都表示从来没有接触过姬野哈泽尔这个人。能在总监部眼皮底下给资料造假,这点也很值得关注呢。”
“诶,五条先生是会突然对平凡弱小的辅助监督感兴趣的人吗。”哈泽尔说。
“也许是会突然对哈泽尔感兴趣的人呢。”
五条悟摘下墨镜,歪过脑袋,用他那双惊心动魄的蓝眼睛自下而上注视着哈泽尔。数秒后他无趣地收回视线,把脸埋进她柔软的睡衣:“嘁,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体发育真的正常吗你?”
哈泽尔说:“作为一个黏在我身上,但一丁点面对异性的正常反应都没有的家伙,反过来要求别人有反应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了吧,五条先生。”
“哪有,我可是很认可哈泽尔的魅力的。比如说盯着别人看上几秒就能让人乖乖听话之类的,有过这种事吧?——啊,心跳加快了,也不是铜墙铁壁嘛!但说实话,对我没有心动这点让人有点受伤喔。”
“嗯……”哈泽尔看着屏幕上相当治愈人心的千层面铺盘环节,慢吞吞地说,“没办法啊,毕竟好感这种东西是有来有往的嘛。”
五条悟像没听见一样岔开了话题:“啊,隐形眼镜也很让人好奇。我没有看得太仔细,是那种能录像或者有运算功能的设备吧?总监部上层的老橘子们一般不会用这么隐秘又高科技的手法来打探消息的。哈泽尔背后到底是哪方势力呢,真好奇啊。
“还有这具身体。拥有咒力但体质又差得像普通人,虽然像普通人但又受过训练,虎口还有厚茧,搜了一下好像是长期用枪的痕迹呢。好奇怪啊,你不觉得吗?简直像用刀叉吃草的兔子一样充满违和感啊。
“还有还有,哈泽尔的咒力使用方式是什么,真的没有术式吗,六眼居然完——全看不出来呢。让伊地知和硝子睡着之后,除了收集情报之外还做过别的什么事吗,比如给他们注射药物之类的?电影里经常有特工用这种手法来控制别人吧。”五条悟用手指在哈泽尔手心轻轻画着圈,鼻尖贴着她颈侧的脉搏,发出很低的笑声,“心跳越来越快了,体温也在升高,在紧张吗?但是表情管理做得还是很好,很厉害嘛哈泽尔。”
“用这样乱来的手法做出的千层面马上就要烤好了,换成谁都会紧张的吧。”哈泽尔握住五条悟的手指,表情平淡地说,“五条先生的皮肤真好啊,滑滑的。”
五条悟顺势和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任谁从远处看都是抱成一团的亲密情侣,只有哈泽尔本人知道,恐怖的兽性和杀意已然像张巨大的网一样把她包裹起来了。
“因为很用心地在护肤啊。”五条悟说着,一手探进她的睡衣下摆,滚烫的掌心毫无阻隔地贴在她的腹部。
他相当温柔地用指腹摩挲着手下略微紧绷的肌肉:“从这里注入咒力的话,等到为哈泽尔收尸的时候,外表什么都看不出来,内脏却会像绞肉机里产出的肉泥一样呢。”
“——说起来啊,无论我做什么任性的事都能包容的家伙,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有求于我的,还有一种是想要伺机杀死我的。哈泽尔是哪种呢?”
哈泽尔说:“还有第三种才对吧,而且第三种人才是最多的。”
五条悟:“嗯?”
哈泽尔把平板放在腿上,用空闲的手握紧拳头向五条悟的脸挥出一拳,却像打在面团上一样被有形的空气拦了下来。而正缠着她的五条悟连呼吸都没乱一下,甚至相当有闲心地摸了摸她的马甲线。
“我没穿内衣哦,再往上就真的要变成骚扰了。”哈泽尔说着,放松浑身的肌肉躺在柔软的抱枕和结实温热的五条悟之间,“想揍你,而且每隔十秒钟就想揍你一次,除了想揍你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但是揍了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所以只能等你自己失去兴趣放我离开。”
五条悟沉默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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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难以置信地说:“我第一次产生你在说真心话的实感,但为什么是这种真心话啊?”
“是啊,为什么呢。”哈泽尔抬手挠了挠五条悟的下巴,“多疑对战士而言是好品质,但自我意识太过剩的话就不可爱了。”
“啊,又开始撒谎了,明明就超——级在意我啊,嘴硬的哈泽尔女士。”五条悟捏着嗓子撒娇道,“你和你背后的势力会对我和学生下手吗?”
“既做不到,也没必要。”哈泽尔握着五条悟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拽了出来,“别再摸了,再怎么说我也是有正常生理反应的成年人啊,你这失贞又不检点的嫁不出去的男人。”
五条悟撑起身子,盯着哈泽尔的眼睛看了片刻,不满地嘟哝道:“这句怎么没在说谎啊。一开始就这么说,我也不用为了避开暗中窥伺的耳目,折腾这么久把你带来了啊。”
那你倒是一开始就这么问啊。哈泽尔忍耐地看着天花板。
“那就没问题了!”五条悟开朗地宣布,“如果有一天被我抓到你暗算我,就折磨你三天三夜再杀掉你哦。不过现在先让我看看你的咒力,快快。”
哈泽尔:“啊?”
知道他话题跳跃得一直很快,但快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人有点难以适应了。
五条悟兴致勃勃,像搂着一个大号玩具那样抱着她:“你的咒力是通过空气还是接触来操作的?有什么效果,能改变天气吗,是直接对精神施加影响的那种?做给我看做给我看。”
激烈运动又高度紧张后骤然放松下来的哈泽尔此刻是真的开始觉得上司相当烦人了。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有一点辅助性的镇静作用,会让人对自己的能力有更高的掌控度。”哈泽尔说,“对心性特别坚定的人几乎没有影响。”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说嘛!”五条悟强行给哈泽尔翻了个身,捧着她的脸威胁道,“快点做给我看,然后就放你睡觉,否则我们就在这里耗上一整夜,反正我有反转术式不会困。”
哈泽尔叹了口气,对五条悟说:“闭上眼睛,不要抵抗,我很脆弱的,不想被你的反抗杀死。”
五条悟乖乖闭眼,闷闷地说:“其实闭上眼也没太大用处……”
毕竟周围的信息仍然会以近似于热成像的形式在他的大脑中自动呈现出来。但这点就没必要告诉对此或许不知情的可疑下属了。
哈泽尔把戴有指环的左手贴在五条悟的额头上,中指戴着的指环燃起毫无热度的蓝色火焰,卧室里淅淅沥沥地下起微微发蓝的小雨。
五条悟抬手摸了摸哈泽尔的指环,又试图接住空中落下的雨滴。雨水像空气一样让人毫无实感,渗入他的皮肤时带来一点隐约的凉意。
说是有镇静作用,但他觉得好像还没有凑近嗅嗅哈泽尔身上的气味来得有效。
“基本就是这样,”哈泽尔说,“五条先生的话大概什么感觉都不会有。”
五条悟想了几秒,捏着哈泽尔的手指道:“这还远远不是你的全部实力。我姑且也是个很擅长调教咒力的教师,在这方面的要求很严格的。不想被我疯狂找茬的话就做努力到我满意,好吗?”
8. 第 8 章
哈泽尔又叹了口气。
五条悟循循善诱:“真正的宿傩残指想看看吗?可以开个后门在我的监管下让你研究喔。”
“嗯……”哈泽尔沉默地思考片刻,勉强点点头,“但不要抱太大期望,我的能力基本上是靠很多复杂的外部条件激发的。”
虽然可以靠自己的意志燃起火焰,但如果要达到最好的效果,还是吞死气丸来得比较稳定。
至于死气弹那种搞不好真的会让人死掉的高危道具,像她这样谨慎的非战斗人员是绝对不会碰的。
除此之外,在场己方人员的、数量和状态对她也有相当大的影响。
五条悟没有用那张非常适合食用的嘴唇再说出更多气人的话,只是睁开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哈泽尔以示催促。
哈泽尔低头盯着自己的左手看了几秒,除了中指上维持着的蓝色火焰之外,无名指的戒指也被点燃,亮起了淡紫色的火光。
只是这火焰的亮度和存在感,都比它蓝色的同类差得太多了。
哈泽尔金色的瞳孔中似乎也燃起了幽蓝的火光。不仅如此,以六眼的视角来看,她身体内部的咒力和生命力也像是被点燃了,对人类的□□而言无法承受的力量在周围的空间中迸发,而房间里淋漓的小雨就像接触到火苗的汽油似的,骤然炸成明蓝色的辉光。
比方才强烈了好几倍的水汽扑向五条悟的面庞,像一场磅礴的暴雨将他淹没。
上一次产生——身处这世界上是件令人舒适的事——这样的想法,已经是在近十年之前了。
那时的五条悟刚刚在濒死的不甘中自行领悟了反转术式的用法。
它所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个人技能栏里内容的增加,同时还有五条悟借助他的六眼对于宇宙的进一步分析和解构。
如果说从前的他对于空间还是“看到”,那么从十七岁那个沾满血腥的夏日开始,五条悟真正“触碰”到了他所在的世界的本质。
重力是沉重而滞涩、绷得太紧又未经调试的琴弦,原子是被外行人随意地装在一架畸形钢琴上的黑白琴键,光线和声音仿佛在组装时扭歪笛口又掰碎按键的木管乐器。种种被造物主抛弃的破铜烂铁一齐演奏,却变成了充满混乱美感的交响乐。
当五条悟在灵感的催促中按住其中最不起眼的一根琴弦,那微小的音调变化在宏大的乐声中甚至无法让离得最近的乐手听到。
然而当他将目光投放在自己渺小的肉身上时,才发现仅仅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个变音,已经让他身体中像洪水一样狂飙的咒力尽数倒转,如同被驯服的野兽一般向他臣服,等待着主人的指令去扑咬,去捕猎,或者仅仅是露出肚皮供人抚摸。
在他辉煌又天才的十七岁,有那么一会儿,他是演奏着整个宇宙的乐手。
他技法蹩脚,缺乏经验,面前没有乐谱,指挥不知所踪,但当他的意志坚定地触及规则的琴弦,整个物质世界似乎都会顺从他的手指,陷下一根琴弦所能移动的距离。
而那样微不足道的一点痕迹落在现实中,已经足以将整个东京夷为平地。
在那之后的十年里,有意无意地,五条悟在适度探索了作为“乐手”的权能后,便停止了对彼时那种超脱人间的升格体验的追逐。
而今夜,借助于一位弱小的可疑人员的力量,他又一次回到了那座暌违已久的音乐厅之中。
与曾经的体验不同的是,他不再能触碰音乐。
他正在化作音乐本身。
六眼从他出生起就全年无休地运作着,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一样捕捉着视野内的一切信息,并自动调用大脑进行分析,巨大的运算量给他带来了远超常人的日常负荷。
就在此时此刻,他的六眼第一次主动闭合,但他却并未因此失去他想要注视的任何一隅的视野。
高专校园的鸟居,夜蛾校长做了一半的玩偶,总监部老橘子们的窃窃私语,盘星教总部沉默地抬头看着夜空的年轻教祖,在居酒屋消磨时间的女性校医,靠在沙发上看书的可靠后辈,挠头抓狂的辅助监督……他看见他们,又掠过他们,就像路过一片零星开着野花的草丛。
他的双眼,他的神经,他的每一个脑细胞,乃至环绕在他身边的无限,都似乎变成了流畅而顺从的乐声,随着他无动于衷的目光流淌为一支比巴赫的作品更为精妙规律的乐曲。
五条悟无比冷静地意识到,他正在创造并运行着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宇宙。
他正在成为神。
他抬起手,看到属于人类五条悟的手指正在溃散成细小的灰烬。灵长类的四肢不够灵活,说到底被困在碳基元素构成的肉身里,对他而言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毫无预兆地,雨停了。
尘世的污浊空气、术式运转的负荷、大脑燃烧的苦楚和丑陋又充满魅力的人间轰然砸在他的肩上,将原本已经自由地漂浮在半空中的五条悟按进了柔软干燥、还带着陌生人体温的被窝。
五条悟低头活动了一下不知何时自行复原的手指,看向身边已经昏睡过去的辅助监督。
他用属于人类的手握住哈泽尔的颈项,薄薄一层皮肤之下涌动着温热的血流。只要他稍一用力,这张苍白的脸就会涨成红色,继而变成濒死的青紫。也许她会挣扎,但那挣扎对他而言也不会比鸡崽更有力。
保护这样的弱者比毁灭他们要困难太多了。
这么想着,五条悟似乎已经看到了哈泽尔未来的死相:她不会有机会进入作战现场,但或许会因为过大的工作压力而猝死;被在操场练习术式的学生误杀;喝红豆汤呛死;在宿舍睡觉时因为梦游坠楼而死;走在路上被车撞飞;无缘无故被突然袭击地球的陨石砸扁……
甚至他现在随手拿着枕头都能将她当场闷死。
不知道是不是在噩梦中看到了五条悟此刻过于险恶的想象,哈泽尔昏沉地咳嗽两声,把脑袋向前拱了拱,顶在五条悟怀里揉成一团的被子上。
五条悟像撸狗一样搓了搓哈泽尔的头发,随后把她整个人拎起来抖醒。
哈泽尔掉色:“别晃,好想吐……”
“吐在床上的话我会把你卷一卷塞进马桶冲掉噢。”五条悟友好地提醒道。
他捏着哈泽尔的手指解锁手机,点开line问她:“喂,睁眼看看这家伙是谁?”
“谁……”
哈泽尔又试图把自己埋起来,这次她靠在了五条悟肩上。
五条悟沉默片刻,觉得这种疑似抱着自发热长条玩偶的感觉也不错,于是把哈泽尔按在怀里,越过她的脑袋读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
“你说,衣服已经收到了,但是在学校也要穿吗?多少有点不合适吧。A说,考虑清楚你的价值和身份。你说,真的要用这么成人向的肮脏装备玷污纯洁的校园吗?对话结束。”五条悟棒读,“是什么人会和你在纯洁校园里玩肮脏的play?作为教师的我可不能视而不见啊。”
哈泽尔迷迷糊糊地想起那应该是A给她寄来内衬凯夫拉防弹层的西装的事。衣物十分沉重,穿上会显得人无端胖了一整圈,更不要说在咒术高专遭遇枪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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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的概率比她被吃饱了没事干的教师撕碎的可能性还要小,哈泽尔对于穿上它们一直表现得十分抗拒。
但她懒得和五条悟解释那么多,于是仅仅简单地总结:“是金主,而且我姑且还有(审美的)底线,不会在高专穿的。”
五条悟:“辅助监督的工资很低吗?”
哈泽尔困惑地想要抬头,被五条悟按了回去。成年男性宽大有力的手掌笼罩在她的后脑,慢吞吞地揉来揉去。
五条悟:“还有这个。C说,你再不想办法救我,我就要自己逃跑了,到时候我会告诉全世界我是为了你而私奔的。你说,最近不是和你丈夫相处不错嘛,再忍忍吧,就当是为了我。C说,行吧。对话结束。”
哈泽尔越听越清醒。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五条悟说:“嘛当然了,我是不会对你的感情生活说三道四的。但是你对E说‘乖乖待在给你找好的新家,没有我的许可不准出门’,是不是涉嫌非法监禁了?”
哈泽尔无从辩解,只能麻木地说:“这也是感情生活的一部分。”
“哇哦。”五条悟没什么感情地惊叹了一声之后,猝不及防地发问,“哈泽尔是FBI的人?MI6?CIA?克格勃?啊克格勃好像已经不存在了。”
他轻轻捏着哈泽尔的后颈:“没反应也能说明很多事哦。”
哈泽尔刚要抬手揍人,五条悟已经流畅地翻身把她压扁,一拉被子盖住两个人:“好啦好啦快睡觉,已经凌晨三点半了!你那个能让人睡着的术式呢?再对我用一次试试,都怪哈泽尔把人家弄得睡不着,要负起责任来啊!”
这家伙说的话好像被同伴中那几个不正经的人影响了,变得和他们一样奇怪。
有很多东西想吐槽,但一想到这里到高专的距离,再想到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开始工作,哈泽尔立刻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五条悟头发浓密的脑袋往怀里一按,循循善诱:“体谅一下孱弱的普通人,试试物理催眠吧。”
她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形灵魂提取器,用手指慢慢梳理着五条悟的头发。
虽然看起来柔顺地垂着,实际上是相当强硬的发质。
想想也对,否则这家伙每次束好绷带的时候就会变成一棵五条海葵,绝无办法随随便便就弄出仿佛用发泥精心处理过的帅气发型。
五条悟很轻地“呜哇”了一声,又向她的颈窝里埋得更深了一点,显然对这种让大脑酥酥麻麻的体验毫无抵抗力。
至于他们之中究竟是谁先睡着的,哈泽尔猜是她自己。因为在昏沉的梦境中,她依然能感到隐约的被观察感。
凌晨五点,她被扯着头皮的疼痛惊醒,一回头看到五条悟正在无聊地给她编辫子。
见她醒了,他眨着那双在黑夜里也十分璀璨的蓝眼睛和她对暗号:“天佑女王?”
哈泽尔:……?
五条悟无聊地栽回枕头上:“没什么,睡吧。”
早上七点,哈泽尔在手机闹钟的嗡鸣声中痛苦地睁开眼睛,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似乎都被非洲野牛踩过一遍,尤其是腰,简直是被相扑力士举起来一折两半的程度。
哈泽尔维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回过头去,看到五条悟从她的后腰抬起头来,有些恍惚地摘掉将头发拢得一团糟的眼罩。
这家伙真的要睡觉的时候,原来还是会戴眼罩啊。
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他半夜果然是为了试探自己而故意作妖,还是居然能在可疑分子身边戴着眼罩酣然入睡的强悍心态。
9. 第 9 章
哈泽尔像只移动了一整夜却仍然没能成功吃到脑子、反而被铲车推平了头皮的僵尸一样,满腹怨气地用五条悟家中的一次性牙具洗漱。
酒店式高级公寓真好啊,几乎什么都不需要户主亲自操办,打个电话就有人上门送来缺少的用具。她也想在从高专离开之后搬到这种公寓啊。
哈泽尔苦大仇深地打着向A君申请改善待遇的腹稿。
比她睡眠时间更短的五条悟反而神采奕奕地站在旁边,一边含着嗡嗡作响的电动牙刷,一边用手机听晨间新闻。
某位议员在知名偶像小高田握手会上现身并与其热情合影;自由教派盘星教在东京新建一座疗养机构,预约名额两个月前就已饱和,限定五百枚的夏油教主同款耳钉目前正在绝赞发售中;与首批Nintend○ Sw○tch一同发行的《塞○达传说:旷○之息》掀起“主角怎么不叫塞○达啊!”的全球性讨论热潮,等等。
用一本正经的动听声音念出了让人困惑的内容呢,这个栏目。
五条悟洗过脸后,闪闪发光地抱着他的甜牛奶和蜜瓜奶油三明治坐在餐桌边,向开门取回送洗衣物的哈泽尔发出邀请:“要吃早餐吗?”
哈泽尔静静地等待着紧随其后的调笑或挖苦。
然而并没有。
五条悟只是平静地咀嚼着他那仅是看着就让人感到牙疼和血糖上升的食物。
他甚至还从墨镜上沿向在原地呆立不动的哈泽尔投来了一个略带疑惑的眼神。
哈泽尔说:“来不及,上班要迟到了——话说这不是我的衣服吧?”
“唔,公寓管理员说时间太紧还没有烘干,我就让人先送了一套过来。改天你再来取嘛。”五条悟嘴里塞满食物,含含糊糊地说。
太不对劲了,这种像正常人一样的态度。
哈泽尔恍惚地换好尺码完全合身的套装,站在落地镜前确认自己熬夜过后的素颜还没有憔悴到不能出门的程度。
五条悟说:“哈泽尔把头发散下来比较好看哦。现在这样看起来像个被上司奴役到生无可恋的社畜。”
“我的确就是被上司奴役到生无可恋的社畜啊。”哈泽尔突然想起来什么,“昨晚会计入加班时间吗?”
“大概不会,如果收集一下证据倒是说不定可以纳入职场性骚扰的范畴。”
原来你知道啊。
“啊对,忘记说了,其实昨天我已经替你向伊地知请过今天的假了,但看你好像很热衷于工作的样子……”
五条悟露出一个十足甜蜜的笑容。
“加油哦。”
哈泽尔盯着他看了足足有近半分钟,才摸出手机翻阅昨天的消息记录。
屏幕上显示昨晚19时52分,即五条悟在煎锅旁摆弄她手机的时候,向伊地知洁高发出了一条没头没尾的信息:
明天不会到岗记得把假条处理好存档备查
倒是请备注好真正的发件人啊。
哈泽尔看着伊地知洁高昨晚回复的“什么?”和“请当面向我好好说明。”陷入沉思。
她是应该去和对方谎称自己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没能注意请假的口吻,然后被质疑作为成年社畜的教养和礼节;还是如实告诉对方那是五条悟拿她的手机发的,随后陷入更麻烦的对他们昨晚为什么会在一起、五条悟又为什么会为她请假的解释环节?
哪个都要命地费神啊。
还是把五条悟拉去远洋抛尸算了。
“在想什么可怕的事吗,哈泽尔?”
五条悟惊人的敏锐度总是在没必要的时候探出头来。
哈泽尔慢慢吐出一口气,用新皮鞋铿锵有力地踩上地毯,从冰箱里翻出一只肉松面包塞进通勤包。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包也被翻过了。
真是忙碌且几乎毫无收获的一晚啊,五条先生。
她神色宁静地回到客厅,五条悟已经结束进食,胳膊撑在桌子上,手指支着额角笑得很开心。
“高专见噢。”
五条悟高高兴兴地再次和她告别。
总有一天要把这家伙的脑袋按进马桶。
哈泽尔对他微笑了一下,一边关门一边想道。
话说怎么没人和她说原来想在日本职场有尊严地活下去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啊。
**
事实证明,其实只是在五条悟手下有尊严地活着是件比较艰难的事情而已。
见面后,伊地知洁高非常理解地说:“已经听七海先生说起你昨天的遭遇了。信息是五条先生发的吧?只有他会做出这种胡来的事。”
哈泽尔为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前辈而感动不已:“是的,是五条先生发的。”
“他就是这样的。”伊地知洁高略带歉意地解释,“那个人非常缺乏社会常识,也几乎没有正常的距离感,偶尔会用比较激进的态度对待下属和学生。”
“啊……”哈泽尔试探着说,“伊地知先生完全不怀疑我呢。”
“如果五条先生判断姬野小姐有问题的话,今天我们就不会在高专见面了。”伊地知洁高带着社会人的稳重笑容,委婉地说出了让人不敢深思的话。
哈泽尔:“……好的。”
“总之辛苦了,先去休息吧,假条我这里会处理的。”伊地知洁高道,“近期会有三名新生入学,等你休息好后,如果五条先生没有其他安排,就请你和泽田一起处理新生的各种手续。”
“抱歉,什么叫‘如果五条先生没有其他安排’?”哈泽尔问道。
她的资历可还远远不够和五条悟直接对接来着。
“姬野小姐不知道吗?”伊地知洁高多少有些诧异,“五条先生一早就通知我,以后你由他直管,‘五条悟’本人命令的优先权要高于总监部。当然,明面上不会有任何官方承认的手续,大概有点类似于接私活的性质。”
哈泽尔无法理解:“但我本身也是要听他安排的啊……?”
这岂不是相当于把左手拿着的东西递去右手,还要掩人耳目地在暗地里悄悄进行,用多此一举来形容都有些太过委婉了。
除非五条悟和总监部分属于两个势力,彼此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或者这又是那个脑回路不同于常人的家伙丢出的鱼饵,就为了看她和她背后的组织在得到这样的消息后会做出什么行动,随时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伊地知洁高的表情相当凝重:“背后的情况……总而言之,相当复杂。按照预定日程,五条先生现在大概在和夜蛾校长谈话,或许稍后就会亲自和你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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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公桌上的电热水壶“呜呜”叫着,吐出大量滚烫的白色水雾。伊地知洁高拎起水壶,为面前的茶杯注入热水。
他把茶杯推向对面坐着的哈泽尔:“这是不久前去国外出差带回来的红茶,请你尝尝,如果觉得适口不妨带回去一盒。”
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愁苦之意的面容被掩藏在雾气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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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穿过朦胧的水雾,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手的主人随即失礼地发出“呕”的一声。
“超难喝啊,这个!再怎么说也是校长了,拜托做好功课买点高品质的茶叶吧,你是被上门推销报纸就痛快地连订五份、钱包比门牙还松的老爷爷吗?”
一只订书机砸向歪在椅子里的白发青年教师,被空气拦下后,由遭袭者笑嘻嘻地放了回去。
“你提前预约了见面时间,又默不作声地迟到十分钟,我可以理解为你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耍我一次吗?”
东京高专校长夜蛾正道面无表情地说。
五条悟故作诧异:“怎么会呢?不要对自己抱有那么大的信心啊!我可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哦。”
他随即又坐直身子,收起脸上多余的轻浮笑意,平淡地对夜蛾正道说:“我想和你谈谈新来的辅助监督。”
“姬野哈泽尔?我记得她是总监部临时塞进高专的人,当时上层突然通知我去给一个辅助监督办理入职,让我困惑了很久,但一直没时间去详查。”夜蛾正道说,“她做了什么撞在你手里了?”
五条悟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终他只是简单地说:“那个人身上的违和感严重到让人没办法装作看不见。”
“基本可以肯定是高层派来了解情况的吧。泽田和我报告过,姬野哈泽尔连个人档案都是由不知名人物远程现场为她生成的假资料。”夜蛾正道说,“已经给她安排了没什么营养的简单文书工作,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不,恰恰相反。”
五条悟双腿交叠,低头观察着自己的掌纹:“虽然存在一些无法解释的情况,但我认为她不仅和高层没有直接关系,甚至连我们的‘同类’都算不上。她的行事风格和能力都像是已经习惯了另一种体系的战斗方式,却突然被强塞进了我们咒术师的世界似的。”
“证据呢?”夜蛾正道问。
“嗯……”五条悟慢吞吞地说,“是我超准的直觉啦。”
夜蛾正道:……
他的手又放在了订书机上。
“解释起来的话太麻烦了,总而言之我会把她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她接手的每一件工作都要经过我,个人生活也会多加关注。关于她背后的势力,我隐约有一些猜测,但还没有想明白他们渗透进高专是为了什么,需要再多加观察。”
说到这里,五条悟像是突然想起面前的人是自己的恩师兼上司似的,补充了一句:“这样可以吧,夜蛾校长?”
夜蛾正道面沉如水:“你还嫌自己不够忙吗?这种事交给别人也是完全可以的吧。不过是个辅助监督而已。”
五条悟:“不只是辅助监督而已,我有预感,她还会成为很好用的教具哦。先从让她露出狐狸尾巴开始吧,夜蛾,你最引以为傲的咒骸借我用用嘛。”
10. 第 10 章
“是熊猫啊。”哈泽尔喃喃。
“是熊猫哦。”胖达自我介绍。
“喜欢吃竹子吗?”
“不,最讨厌那个了。不过如果和我分享肉干我会很高兴的。”
胖达咧开嘴,展示它那一口尖锐雪亮的獠牙。
“你看,为了食用肉类而生的牙齿。很帅气吧?”
“嗯,很帅气。”哈泽尔目光坚定地说,“可以摸摸吗?”
胖达愣了一下:“摸什么,牙吗?”
哈泽尔给出了超简洁的回答:“毛。”
“可以哦,随便摸,抱抱也没问题!”
胖达热情地张开双臂,接近两米高的身体舒展成很大一张挡住阳光的熊猫饼。
哈泽尔试探着摸了摸胖达的肚皮。
像真正的兽类一样硬硬的有点扎手,同时又有着天然皮毛温暖可靠的毛绒度。
最重要的是,胖达是一只热情开朗、充满人情味的熊猫。
它笑眯眯地主动抬起爪子搭在哈泽尔肩上,于是哈泽尔幸福地把脸埋进了胖达丰厚浓密的胸毛。
五条悟抱着胳膊在她身后幽幽地说:“这算骚扰学生吧。”
“是悟自己硬要带我出来,又说没空陪孩子玩才把我丢给哈泽尔的。”胖达说,“很不厚道啊,悟,这是过河拆桥吧?”
“这是过河拆桥吧。”哈泽尔做复读机。
五条悟不爽地啧了一声:“才见面多久啊你们,这么快就统一战线了?老师很伤心哦。”
胖达丝毫不被他委屈的假象迷惑,凑过去问他:“悟,你收养的那两个孩子今年也会入学吗?”
哈泽尔注意到五条悟侧过头,似乎是下意识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遮住眼睛的情况下做这种动作多少有点刻意吧。
哈泽尔盯着不远处刚刚长出合拢的绿叶和花蕾的银杏树,竖起耳朵悄悄听着身边两人的对话。
“没有收养,只是资助而已。青春帅气的五条老师才不要变成带着拖油瓶的倒霉男人啊!”五条悟把下巴埋在拉高的衣领里说,“不会入学哦,其中一个是普通人,另一个还没到年龄。明年吧,也许明年你们就见面了。”
“完全可以带来高专提前训练嘛,就像我一样。还有其他的一年级新生也是,没有同龄人很寂寞啊。”胖达蔫蔫地说。
“那你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找到同龄人啊,还记得自己刚过几岁生日吗,胖达君?而且你之所以能在开学前两个月就混进高专,是作为校长家属而不是新生的身份噢。”五条悟无情地吐槽它,顺便避开了关于那位神秘被资助人的话题。
胖达友善地把在场的第三个人拉入对话:“哈泽尔不知道吧?我是正道制作出来的咒骸,他就相当于是我的爸爸。啊,虽然外表看起来是熊猫,其实我的体内还有其他两个核心来着……”
五条悟打断了胖达:“这个就不要说了。”
胖达:“为什么啊?”
“我的身体里有四个胃,一个消化正餐三个消化甜食,我会到处和别人说吗?我不会。因为炫耀这种事会显得相当变态啊,胖达君。”五条悟理直气壮地忽悠着天真尚存的未成年咒骸。
哈泽尔慢吞吞地从这对耍宝的未来师生身上移开目光。
按理来说她应该是不知道的,毕竟档案没有发到她这里。
至于从A那里得知的今年几位新生的信息,以及夜蛾正道曾经因为制作出胖达这只咒骸而差点被总监部定为特级咒术师的事……
嘛,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
就是不知道五条悟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反应,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过于明显的招数试探她。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想好,只是单凭着直觉和兴致这么做了。
按照哈泽尔和他短短几次的接触来判断,他确实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总之——”五条悟一拍手,“胖达,来和我们的辅助监督小姐打一架吧!”
胖达:“话题跳跃得好快。”
哈泽尔:……?
胖达:“不过我答应,之前的练习对象除了咒骸之外基本就只有悟,和悟学习体术真的很伤自尊心啊。”
话音刚落,它就扬起尖端锋锐无比的前爪,快而狠厉地抓向哈泽尔。
哈泽尔迅速侧身躲过,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拔枪,迟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能随便施展美式居合的地方。
而这半秒已经足够胖达的下一次攻击擦着她堪堪避开的脸落下。
哈泽尔顺着躲避的惯性在地上翻滚一圈,爬起来将在地上抓的一把沙土扬向对方,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一般来说面对体型较大的敌人时,拉远距离反而对己方不利。然而面对这种拥有非人力量的存在,哈泽尔赌不起贴身互殴的结果。
她甚至没有跑赢这个大家伙的自信。
身后压迫感极强的敦实脚步紧随而至,哈泽尔再次旋身躲过一次爪击,拽着离她最近的树枝借力攀上银杏树,噌噌几下爬到能承载她体重的最高处,抱着树枝大喘气。
胖达站在树下挠头。
五条悟踱步过来,和胖达一起抬头看着树上的哈泽尔:“你是离家出走的猫吗,那么喜欢往高处爬?”
胖达:“快下来,我们再打过。——我总不能为了抓你把树连根拔起吧,正道会罚我零花钱的!”
哈泽尔挂在树上说:“我认输,我们不打了好吗?”
“为什么?”
“实力差距太大了。”哈泽尔说,“单方面按着我揍,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胖达震惊:“哪有单方面按着你揍?明明是你只躲不还手的!”
哈泽尔:“你一拳过来我就扁了啊!”
“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胖达迷茫地说,“我还觉得你给我一拳的话,会直接把我的棉芯捶出来呢。”
一人一熊猫双双困惑地对视。
片刻后胖达突然说:“你是不是被悟揍过?”
哈泽尔同样醒悟:“你也?”
五条悟在旁边笑得肩膀直颤。
啊,是这家伙拉高了他们对于咒术师/人类实力的预估。
——难怪它一上来就亮爪子,毕竟稍晚一秒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伸手了。
——难怪她溜得比兔子还快,毕竟被抓到的话紧随而至的可是地狱啊。
两个陌生的灵魂由于同样的悲戚,在此刻于冥冥中产生了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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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哈泽尔缓缓蹭下银杏树。
身上原本整洁的西装在方才连滚带爬的运动过程中蹭得满是灰土。哈泽尔脱下外套挂在树枝上,折好衬衫袖子,对胖达勾勾手:“过来让我打一下试试。”
胖达很听话地走过来挨了一拳。
“有点疼。”它揉着胸口说。
胖达同样给了哈泽尔一拳。
哈泽尔连退两步,摸着腹部若有所思:“好像没到会被揍成肉泥的程度。”
二十分钟后,哈泽尔被胖达按在地上,用自由的一只手艰难地拍着地面:“疼疼疼,爪子、爪子收一下!”
“啊,抱歉。”胖达放开哈泽尔,看着她被抓破的衬衫和背部渗血的爪痕,“下意识觉得你是抓不坏的……”
哈泽尔从地上爬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懂,我也总是觉得无论用多大的力气都没办法碰到你。”
她摸摸胖达肚子上凹陷下去的痕迹,胖达不太在意地说:“没事,回去让正道重新塞一下就好了。”
五条悟无聊地坐在树枝上,看着手机说:“两位小朋友,过家家结束了吗?”
熊猫和哈泽尔一起抬头看着他。
胖达说:“你是猫吗,悟?”
五条悟自动无视了它的问题,相当轻浮地叮嘱道:“哈泽尔酱,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带着弟弟再玩一会好吗?爸爸要去工作了,结束后就回来接你们,乖乖的不要惹事噢。”
他根本没等树下的两人回答,说完想说的话就身形一闪离开了。
“啊,悟又有紧急任务了。”胖达了然地说,“总是这样忙忙碌碌的,整个高专大概只有他是全年无休的吧。”
“他居然是这种沉迷工作的类型吗?”哈泽尔说。
“因为强大的咒术师很少啊。非常难搞的诅咒、被任务困住的同僚,还有死后变为诅咒的咒术师,有的时候就是会出现只有他能、也只有他愿意出面解决的情况。”胖达露出不太理解的表情,“正道是这么和我说的。”
哈泽尔对什么叫“只有他能也只有他愿意”的情况感到费解。这听起来就好像五条悟是什么在背地里一次又一次默默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而其他人全都像是在家睡觉打游戏、等着妻子下班回来做饭洗衣擦地的那种无能丈夫似的。
但无论如何,她说:“想再打一场吗,胖达?”
“你受伤了,衣服也破了。”胖达好心提醒她。
“刚好攒一攒去家入医生那里体验反转术式的畅快治疗。”哈泽尔说。
“顺便去偷吃她囤积的下酒肉干。”胖达说。
一人一熊一拍即合,在给对方身上增加了几道不大不小的损伤后,肩并着肩去医务室给家入硝子添麻烦了。
家入硝子靠在椅子上整理近期的资料,将各类文件全部好好归档后,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回头就被窗外趴着的两颗脑袋吓了一跳。
“……胖达?姬野?”她盯着微笑的熊猫看了几秒,认出这是校长家的咒骸;又盯着缺乏表情的人类看了几秒,认出这是入职之后受到几方悄悄关注的辅助监督。
熊猫说:“哟,硝子!请为哈泽尔治疗一下伤势!”
哈泽尔说:“家入医生,我想吃你的肉干。”
11. 第 11 章
家入硝子先回应胖达的要求:“可以,但是要先进来让我登记检查。如果是书本划破了手指的那种伤势,还请带盒创口贴回去等待自愈喔。”
又回应哈泽尔的要求:“你是和五条混在一起之后被他带傻了吗?”
虽然从事实而言,这两句话都是对哈泽尔说的,然而其中所包含的感情倒是有极大的不同。
胖达扭扭捏捏地:“是我想吃啦。”
哈泽尔从敞开的窗户翻进医务室,给家入硝子看她背后的惨状。
家入硝子拿着登记簿:“因为打架?”
“因为体术训练。”哈泽尔字斟句酌,“在五条先生的全程监督下进行的合规武力交流。”
家入硝子把她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胖达嚼着肉干说:“也不能算全程吧,他中途就离开了……”
两个成年人对视一眼。
家入硝子没有什么反应,哈泽尔说:“他必须是全程在场的噢,如果你不想作为校外无关人士被指控殴打辅助监督的话。”
这是她近几日来处理各类文件总结出的一点经验:无论实际情况如何,至少在会留下记录的地方要将个人痕迹处理得足够干净,否则倘若有朝一日因为各种原因招致总监部不满,就会被揪住尾巴作出处罚。
胖达的黑豆眼里露出极为人性化的疑惑和不认同:“可这是说谎吧?”
听听这话,在总监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爬上校长宝座的夜蛾正道居然养出了一个天使。
家入硝子轻咳一声说:“胖达,已经四点半了,夜蛾校长这时间应该在办公室等你吧?”
胖达毕竟还是个年少的咒骸,瞬间便将刚才的疑问抛在脑后,把啃到一半的肉条全部塞进嘴里,向在场的两个人类告别,有点紧张地跑出了医务室。
家入硝子为哈泽尔治好身上的伤,帮她拉上衣服:“下次这种话没有必要在学生面前提起,我们大人知道就够了。”
哈泽尔说:“冒昧一问,这是家入医生自己的想法,还是高专的共识?”
“嗯……算是类似于气氛那样的东西吧。五条也说过,他比较希望学生们充分地享受青春来着,没有必要太早地让他们接触成年人的世界。”家入硝子边补充记录边说,“如果要让他们知道这些事的话,校长和五条那里会好好教育的,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够了。”
哈泽尔看着左边那页所写的,一年级学生秤金次因为和学长互殴而受伤的记录,漫不经心地问:“如果学生因为不知情而捅出篓子呢?”
“反正有五条在嘛,他会兜底的。”家入硝子说着扣好笔盖,倚在办公桌上问她,“怎么样,和他相处的感觉?那家伙只告诉我你如今在他手下工作,其他的完全没讲啊。”
“是个让人搞不懂的家伙。”哈泽尔相当失礼地评价自己的上司。
“即使给他这么高的评价,他也不会因此领情而少折磨你哪怕一次的。”家入硝子说。
哈泽尔:?
“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个毋庸置疑的烂人呢。”
从家入硝子脸上的表情来看,她似乎真的只是在陈述事实,而非夹带私货地说同事的坏话。
“但是大家都很信任他?”哈泽尔求证似的问道。
家入硝子:“就像他自己经常说的,因为他是最强啊。”
她给目光里满是困惑的客人递上一杯冰水:“虽然那个人行事简单粗暴又没有逻辑,还常常给出非常乱来的指示,但只要跟着他的步调行动就不会出问题。”
哈泽尔用社畜思维翻译:工作做不好的话有人兜底,万一出问题也不会追责到自己头上。
什么千载难逢的绝品上司。
“明白了,我会珍惜这样的职场的。”她笑了一下说。
家入硝子:“……嗯?”
**
“就这些?”五条悟问。
“啊,就这些。”家入硝子说,“我一个字都没有隐瞒哦,包括烂人这个。”
此刻他们坐在一家居酒屋里,家入硝子喝着清酒,五条悟喝外带的蜜瓜苏打。
听到家入硝子的话,他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一半面容隐没在阴影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五条悟并不是那种不作任何努力就能自然地融入群体中的人,而这当然并不仅仅是由于他优越的身高和同常人有异的外表。
他身上有种十分纯净且凛冽的“非人之物”的气息。
尽管平日里被嘻嘻哈哈的表现和总在给人添麻烦的做派掩盖得七七八八,但有的时候,比如独处时,战斗中,甚至还有在平静日常里偶然的惊鸿一瞥,那种违和感都会猛烈地侵袭注视着他的人类的双眼。
即使是已经和他相处超过十年的家入硝子,在他收起笑容的时候,依然会下意识地略微绷紧神经。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身边坐了一头怪物似的。
不过一想到这家伙平时用完全不着调的样子给她带来的无数麻烦,即使真的是怪物她也会对其饱以老拳的。
家入硝子说:“你不觉得对她有点太关注了吗?会给人带来很大压力啊,这样。”
五条悟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你和她很熟吗?”
“那倒没有,加起来才见过两面而已。”家入硝子吃了一口鸡肉串说,“不过姬野是个有常识的人,相处起来很轻松。倒是你和她很熟吗?”
“我问过伊地知,说是除了工作之外和她没聊过别的话题;至于泽田似乎邀请过她去看电影,然而也被以有事为理由拒绝了。有人组织酒会也从来不去。”五条悟说,“好可怜的寂寞日常,想要抓住这家伙的尾巴难度真高啊。”
家入硝子已经习惯了和五条悟说话时如同对着空气猛击棒球一般一去不回的状况。
她不是伊地知那样爱操心的性格,因此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看着五条悟靠在椅背上苦恼地折磨他自己的头发。
“喂,硝子,你去和哈泽尔交朋友吧?”五条悟说,“然后把她每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爱好是什么、社交圈有谁、和什么人发了什么消息,都向我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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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吧?”
家入硝子盯着他看了一会,确定这话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而非兴之所至直接将离谱想法落地实施。
“你自己来如何呢?”家入硝子说,“我还只在电影里看到过honey trap来着,好想在现实也见识一下啊。”
“我?我不行啦。”五条悟很难得地坦诚自己的不足,“看到她的时候只想顺着本能冲上去逼问她的秘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脑袋里已经弹了很久的‘这里的鱼现在警惕性很高,看来还是换个地点比较好’的警告了。”
按照常人的观念来看,五条悟对异性产生这样的反应似乎是已经狂热地坠入爱河的症状。
然而在家入硝子眼中,他就像是被新来的仓鼠吸引的猫咪。整日扒拉笼子,喵喵大叫,把仓鼠偷出来嗅闻,甚至叼在嘴里到处乱跑,都绝不能说明这是因为猫爱上了仓鼠。
最多只能侧面表现这只猫咪平时的生活环境到底有多单调、因此接触到新的刺激源后才会如此兴奋罢了。
家入硝子想,如果姬野哈泽尔身上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那么五条悟此举也许非但不能解开对方身上的谜团,反而会把他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方。
但她最终选择了沉默地喝下杯中剩余的酒液。
不仅是因为五条悟根本不会听,也因为对于他这个“最强”的信任。
没有什么强大的敌人是他的一发「赫」搞不定的,如果有,就再加一发最大功率的「茈」,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好无聊啊。虽然每天都有任务,但还是好无聊啊。”五条悟微微蜷缩着肩膀,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把玩着喝空的饮料杯,像一只跃跃欲试要把杯子推下桌面的顽劣猫咪。
家入硝子知道,他那双被遮盖在绷带之下的眼睛此刻必然亢奋而专注地大睁着,遥遥注视着她视线无法触及的远方的世界。
“就是因为每天都有任务才会无聊啊。”家入硝子引用了七海建人的话,“工作就是这样只会无意义地消耗人的精力的东西。”
五条悟说:“啊,对了,感觉辛苦的话可以随时叫哈泽尔和你一起值班哦,我很乐意的。”
家入硝子说:“你真的会被讨厌的,五条。”
“这个世界上,会讨厌我的人和能战胜我的人一样,都还没有出生呢。”五条悟笑嘻嘻地说。
**
“听说你很无聊。”夜蛾正道端坐在办公桌前说。
“不,我很忙哦。夏天很快就要到了,我正为了即将发作的五月病而积极准备中。”
说着这种话的人正故作恶毒地弹着桌面上未完成咒骸的鼻子。
夜蛾正道:“大约半月前的大川亮一事,总监部至今没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啊是吗,我猜到了,那群喊得很大声但完全不做事的家伙。”五条悟说,“所以呢,告诉我这个,不只是为了听我嘲讽他们的吧?”
夜蛾正道说:“现在大川亮已经被转移到高专,后续的问询由你全权负责。这是上层指名的任务。”
12. 第 12 章
“全权交给我?”五条悟把咒骸的脸拉得很长,又看着它弹回去,淡淡地说,“夜蛾,你在开什么玩笑。”
夜蛾正道:“还没有说完。截至目前,对于当日事件中出现的咒灵、诅咒师和宿傩手指的具体情况,大川亮一直在以头痛、受到惊吓之类的理由逃避,或者张嘴就是胡言乱语,始终没有给出具体可信的叙述。由于大川亮有望在近期升为一级咒术师,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他是在刻意拖延或者混淆视线,因此,总监部给出指令,大川在高专接受问询的过程中,要将他作为可信任的同伴对待,不允许造成死亡或外伤,更不能以威胁、刑讯等方式获得我们需要的情报。”
五条悟啧了一声:“就是针对我来的。”
“一旦大川亮在高专死亡,或者向总监部报告‘五条悟对在任务中留下心理创伤的咒术师进行威胁和殴打’,无论是对你个人、还是对高专造成的政治和舆论影响都是难以预料的。”夜蛾正道说。
五条悟沉稳地坐在那里,露出一副有听没有懂的表情。
夜蛾正道早已习惯了他这副对社会生活常识不怎么进大脑的样子,冷静地总结道:“总之可以试试完成任务,但无论如何不要妄动,宁愿失败也不能触碰红线。明白吗?在接触大川亮的过程中随时和我联络,让伊地知在旁边盯着你……算了,稍后我亲自和他交待。”
“不,这次不用伊地知。”五条悟张开手掌接下咒骸愤怒的拳头,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刚好有个人很适合这项工作,我会把让她把一身本领都发挥出来的。”
**
接到电话时,哈泽尔刚刚从信箱中取出一包封好的文件。
“你在哪里?”
刚刚接通电话,“你好”的招呼尚未出口,五条悟丝毫不讲社交礼仪的声音就冲破听筒挤进哈泽尔耳中。
“在北海道。”哈泽尔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一边,用拆信刀嗤嗤地划开包装。
“在那里做什么?没有提前向我报告啊,哈泽尔。”
哈泽尔从包里摸出一支笔,默读着手中那份《关于推动日本咒术界改革,提高咒术师待遇的十项提议(征求意见稿)》,心不在焉地答道:“今天是周六啊,五条先生。上司连下属的私生活也要管吗?”
“在我这里是要24/7地听候调遣的哦。”五条悟说,“今晚七点,我要在高专见到你,如果迟到的话我就搬到你的宿舍和你一起住,明白了吗?”
哈泽尔在文件上刷刷写下“为了全体咒术师的人身安全考虑,建议建立任务报备制度,所有咒术师在执行任务前须直接向特级咒术师五条悟报告任务内容等要素,以便及时进行支援”的句子。
她慢了半拍才说:“交通费用报销吗?”
“……喂,你到底在做什么,好好回答啊!”
虽然语气相当不满,但五条悟还是给出了留好票据正常走程序报销的答复。
哈泽尔说:“在约会。还有其他事吗五条先生?有人刚洗完澡,已经等急了。”
“哈?”五条悟愤怒地喵喵大叫,“为什么别人洗完澡要等你啊,是要你进去送浴巾?自己不会拿吗,你在打重要的工作电话啊!——喂,你在笑吗?我听见你偷笑了哦哈泽尔!”
哈泽尔笑着翻了一页文件:“没什么,就是觉得五条先生的声音真好听啊,能经常听到的话实在感到非常幸福呢。”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片刻,终于意识到这场对话的节奏已经不再掌握在自己手中,于是冷冷地抛下一句“不要迟到”就挂掉了电话。
哈泽尔的目光扫过教育、福利待遇、保险、薪资等方面的内容,最终停在医疗改革这一项上。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真是老奸巨猾”,在这项之后打了个很小的勾,原样封起文件放回信箱中,用钥匙上锁。
做完这些,她用手机给A君发了个爱心符号。
A君很快回复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emoji。
这里是面积仅有两叠的合租公寓,狭小的房间被二十个信箱塞得让人几乎无处落脚。信箱几乎都是各处的□□租来进行资料交换的,同行之间多少有一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没有人会傻到撬开别家的信箱窃取信息。
哈泽尔两指捏着手机转了一圈。
反正还有时间,去店里买点生巧作为伴手礼吧。
看在最强咒术师的可爱表现让她被麻烦的远程旅行搞得非常差劲的心情变好了的份上。
**
“嘛总之,就是这样,没有时间限制,但因为我们不能真的永久扣留那家伙,所以还得尽量抓紧,以免出现什么变数。”五条悟坐在他那张一看就很舒服的椅子上,叼着叉子说,“有需要的话可以真诚地全力请求五条老师,也许我心情好的话会帮忙呢。”
哈泽尔翻完资料后,抬头盯着五条悟。
五条悟隔着墨镜满脸无辜地和她对视几秒,又叉起一块生巧送进嘴里:“啊,这个意外地很好吃啊,没想到哈泽尔品味不错呢。——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哈泽尔说,“毕竟是五条先生要求七点前到的嘛。”
“我请客!”五条悟打了个响指,起身去柜子里翻找一通后,摸出两盒在他手中显得格外袖珍的杯面,“刚好还剩两盒。不过这是上次和京都校的交流会剩下的,不知道有没有过赏味期啊……”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杯面的包装,最终吐着舌头一敲脑袋,故作可爱地说:“诶嘿,已经过期三个月啦!”
他把杯面丢进垃圾桶,系好垃圾袋:“没办法啊,就当是你敷衍上司的惩罚吧。——话说哈泽尔,靠太近了噢。”
哈泽尔站在五条悟背后,处于一种稍微抬腿就能踢到他膝窝的微妙距离。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直起身体。
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洗涤剂香味。话说已经活动了一整天却依然没有任何不洁的气味,这家伙的个人卫生处理说不定比一般的女性还要讲究。
像是要试探哈泽尔究竟想干什么似的,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任由身后人的体温透过稀薄的空气炙烤着他的后背。
“五条先生,我们玩个游戏吧。”哈泽尔慢吞吞地说,“我会在五条先生的背上写几个字,如果你能辨认出来,我就毫无保留、绝不说谎地回答你的一个问题。如果认不出来,就请五条先生拼尽全力地请我在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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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中帮忙——说到底这次任务根本不是安排给我的吧?”
五条悟微妙地沉默几秒后说:“就这个?”
“五条先生以为是什么?”
“还以为哈泽尔突然凑这么近是要袭击我,这样的话不就可以直接杀掉你了嘛。”五条悟真心实意地说,“有点遗憾啊。”
“好重的杀心,为人师表啊五条先生。”
哈泽尔从下方掀开五条悟制服外套的一角,将手伸进去,隔着薄薄的一层衬衫试探着摸了摸。
温暖、劲瘦,充满力量的肌肉和骨骼。
五条悟极为隐蔽地吸了一口气。
哈泽尔的指尖很轻地在他的腰背上划过,手下的肌肉逐渐紧绷,甚至偶尔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发颤。
人类的腰部虽然对触碰相当敏感,但对于笔画之类的细节性感受倒是异常迟钝。除非五条悟在衣服里长了眼睛,否则她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输。
哈泽尔写完最后一笔,从五条悟的外套里抽出手来:“写完了。”
“嗯?”五条悟发出略带沙哑的鼻音,几秒后才说,“啊……刚才走神了,这局算我输。”
他侧过头问哈泽尔:“还要继续吗?”
哈泽尔盯着他不知为何像是蒙了一层雾似的蓝眼睛看了几秒,镇定地后退一步说:“算了,这次不作数。五条先生虽然很擅长主动进攻,但是防御实在薄弱得可以,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啊。”
五条悟同样向前几步,倚在桌边,收起多余的表情:“任务全程我会和你一起,防止你们两个对彼此下手。如果有需要,我会提供一定限度内的辅助。”
他摘下墨镜,对哈泽尔眨眨眼,室内方才有些凝滞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五条悟像只完全清楚自己有多让人类着迷的大型名贵宠物猫一样,十足清新俏皮地说:“拜托你啦,哈泽尔酱。”
端着热腾腾的披萨进来的家入硝子冷漠地哇了一声。
“啊,来了。”五条悟接过两份披萨放在桌子上,对哈泽尔招招手,“快来吃,刚刚送来后又加热过,这家披萨很好吃的。”
家入硝子说:“可尔必思放在医务室的冰箱里,我拿不下。五条去跑一趟吧?”
五条悟很好说话,从窗户翻出去,身形一闪就消失了。等他抱着饮料再次出现在房间里的时候,家入硝子才刚刚打开第一盒披萨的盖子。
哈泽尔:“……所以杯面是?”
五条悟把吸管戳进饮料杯,推到哈泽尔面前:“那个啊,上次夜蛾吃了之后发现过期了,一直没来得及扔来着。不要用这种泫然欲泣的眼神看着我,再怎么想要也不会给你吃过期杯面的。”
“他眼睛不太好,总是没办法正确分辨出别人的情绪,”家入硝子沉静地拆台,“毕竟戴墨镜嘛。”
“顺便一提,我个人最推荐这家的菠萝鸡肉披萨噢。”五条悟说,“……是我看错了吗?感觉有个人在充满杀意地瞪着我欸。”
家入硝子说:“骗人吃过期杯面活该被瞪啊。”
“不是杯面的问题。”哈泽尔痛心疾首地说,“请你告诉我,五条先生,吃菠萝披萨和吃○有什么区别吗?”
13. 第 13 章
座椅很软,手脚是自由的,没有时钟的房间里,仅有他面前亮着一点暖黄灯光。
大川亮轻松地喝着校工为他送来的热茶,盯着头顶毫不刺眼的光源看了一会儿之后,打了个哈欠。
仅仅是在任务途中出现了变故,就要面临这么长时间的重重盘问和调查。这算什么呢?他可是被压断了两条腿啊!倘若真的死在任务现场,反而会受到相当高规格的吊唁和补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尊严地失去人身自由。
不过在他看来,前几批来调查他的人都照本宣科得可以。他要么装疯卖傻,要么颤抖着表现出一副PTSD发作的模样,要么一口咬定自己当时太害怕了,什么都记不清。对方也都照单全收,拿着一份满是胡言乱语的记录回去交差。
大家都受总监部指挥,低头不见抬头见,没有人会真的为了一份口供对同事大动干戈,毕竟都要考虑风水轮流转的情况。
当然了,极个别论外存在除外。
比如五条悟。
但他几乎忙得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显然没空参与这种仅仅涉及小人物的事件。
说实话,以大川亮的觉悟,完全无法理解像五条悟这种实力强大又家财万贯的人生赢家为什么会困守高专当个普通教师。明明回五条家当家主就好了啊,金钱、权力、女人一个不缺,还不必事事听从总监部的安排。
不像现在,每年一级以上的任务报告里有一大半都带着五条悟这个名字,要么是选派不到合适的咒术师,就由他完成;要么是任务中途出现意外派他救场。堂堂特级咒术师像总监部养的一条狗,被使唤得满地球乱转。
这么想着的时候,门开了,大川亮心里正在嘀咕的人出现在门口。
他一个没坐稳,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
“五五五五条悟?!”
眼部缠着绷带的五条悟挡住了门外走廊上的光,对坐在地上的大川亮很轻松地说:“别那么客气啊,快起来。”
他手里端着两个马克杯,走到大川亮对面的桌子前坐下,在这个过程中,原本被他完全遮住的青年女性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身材高挑,长相不错,但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大川亮仅仅扫了她一眼,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五条悟身上。
——毕竟,那可是活的五条悟啊!
没有造成周围的山体和建筑大范围坍塌,也没有在空中操控着要命的巨大咒力光球。
他居然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把其中一个杯子推给在身边落座的女性之后,就靠在椅背上自顾自地仰头小憩。
看来这场问询并非由五条悟主导。他在这里坐镇,显然是因为真正的负责人压不住场面。
大川亮扶起椅子,大大咧咧地坐下,目光紧盯着那位陌生女性:“说吧,你是谁,想问我什么?”
对面女性的面容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衬衫衣袖挽得很随意,双手十指交叉,放松地搭在临时拉来的课桌桌面上。
桌上除了冒着热气的咖啡之外,还有一本厚度相当可观的资料。大川亮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没能确定那是不是和他有关的东西。
她给了他相当充裕的时间来打量她,等他将目光固定在她脸上之后才平缓地说:“我姓姬野,你可以用你喜欢的方式称呼我。至于要问你什么,得看你自己想要说什么。”
相当温和的声音。既不尖锐也不沙哑,音色上没有特别突出的辨识点,但咬字和节奏似乎微妙地与常人不同。
像水流一样平缓柔和,让人下意识地感到稳定和安心。同时声音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个人情感,这点也使精神紧绷的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重要的佐证是,这女人对他完全没用敬语,但他并没有感觉自己被无礼地对待了。
毕竟水龙头开启时,流水也不会对他的手微笑鞠躬并来一番长达二十秒的欢迎语——就是这样自然的道理。
在简短的两句话之后,姬野便自顾自地低头翻起了面前的资料,仿佛真的完全不在意他要说什么、又藏起了怎样的秘密似的。
相比起五条悟完全的漠不关心,这位弱者自然的招呼又放置的态度更加让人在意一点。
她应该向他诉说她被迫接下任务的无奈,博取他的信任;或者对他展示威压和武力,让他为之恐惧。
哪怕请五条悟在房间里原地放个「苍」也好。
而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让房间被寂静填满,除了很轻的纸张翻页声之外,大川亮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让人安心的魔法在失效,大川亮不由得渐渐焦躁起来。
“喂,你,姬野。”他抱着胳膊说,“你是几级?隶属于高专,还是自由咒术师?”
姬野抬起头,先是在他紧绷的注视下喝了口热咖啡,才微笑了一下说:“我是辅助监督。”
“哈?”大川亮架起左腿,不耐烦地向后靠,“怎么会让一个辅助监督来干这个,是想用你骗我杀人然后对我处刑吗?”
他等了几秒,姬野已经放下了杯子,然而似乎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只是在暗处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
“喂,说话啊!”大川亮抖着腿说,“你除了结界术还会什么,有生得术式吗?”
姬野这次慢悠悠地答道:“没有。”
她对他的态度里,依然没有任何哪怕是礼貌性的尊敬。
方才在大川亮眼中十分自然的态度,此刻已然变成了让他感到烦躁的失礼。
“我问你还会什么,为什么不说话?”碍于五条悟在场,大川亮暂时没有做出可能会导致他被一炮轰烂的威胁行为,但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大,“不过是个辅助监督而已,你在得意什么?谁给你的资格来审查我,谁给你的资格坐在这里平视我?”
被他激烈指责着的、渺小卑微的辅助监督,依然放松地坐在她的座位上,甚至能看到她在昏暗的灯光下冲他露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微笑。
五条悟抬手拉了一下哈泽尔的手肘:“喂——”
哈泽尔侧头看向他。
下一秒,被恶意和愤怒裹挟的丑陋咒灵猛然撞上哈泽尔身前的空气,可怖地暴露在外的口腔和消化道在离她只有十几公分的地方痉挛般地蠕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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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五条悟手指微动,那只咒灵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炸开,恶臭的残秽糊满了大半个房间,被冲击波掀翻在地的大川亮也未能逃过一劫。
五条悟的手滑到哈泽尔的指间,握了一下她僵硬的手,然后松开,懒洋洋地说:“我要尝尝你的咖啡。”
哈泽尔慢慢端起自己的咖啡,双手捧着杯子短暂地暖了几秒才递给五条悟。
五条悟喝了一口,整张脸拧在一起,似乎是用了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才没把咖啡吐回杯中。
“这是黑咖啡吗?这是泥水吧!”五条悟夸张地连续做了七八个五官移位的狰狞表情,坚决地把杯子往哈泽尔手中一塞,“快拿走!不要让我再看到它!”
哈泽尔捧着杯子窝在座位里,看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的大川亮,用她平淡得不像活人的声音对他说:
“您的精神状态真的差到已经无法接受问询了吗,大川先生?”
她这时候终于开始讲礼貌了,然而此刻那点多余的礼节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毫无意义。
哈泽尔盯着大川亮的表情看了几秒,起身对他微微一笑:“那么今天的会面就到此结束,今晚请好好休息,大川先生,我明天再来。”
**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阻拦了大川亮沉默地追随着他们的视线。
哈泽尔在原地站了一会,回过头去,看到五条悟正用拳头抵着嘴角,笑得整个人歪在墙上发抖。
哈泽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五条悟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还没说话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五条悟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很让人火大,但是看到你欺负别人心情就超——级好啊。
“啊,还有,”他把胳膊搭在哈泽尔肩上,用手指蹭了蹭她冰凉的脸,“哈泽尔之前其实从来没见过诅咒吧?居然会被式神使操纵的低级咒灵吓成这个样子,暴露了哦。”
哈泽尔叹了口气,等五条悟笑完之后才说:“谢谢,我欠你一次。”
“哇,口气好大,欠我的要用什么还啊,生巧吗?”五条悟像以往一样说出把人气得半死的话,随后话锋一转,“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但结束之后尽早离我们的世界远一点,如果不想被拖进地狱的话。”
“……五条先生是这么坦率的人设吗?”哈泽尔露出一种看到平时疯狂拆家的猫突然穿着女仆装打扫起卫生的复杂表情。
“刚才那种情况再来几次,你能适应吗,不行吧?”五条悟揽着她的肩膀说,“直面诅咒的时候,迎接那种程度的恶意是常态,如果缺乏相当程度的疯狂是无法承受的。从这方面来说,其实你连当辅助监督的资格都没有啊。”
某一个瞬间,哈泽尔突然理解了,像五条悟这样一天之中有23个小时都在给人添麻烦的家伙为什么会被这么多人无条件地信任和依赖了。
“那你呢,”哈泽尔想起她在报告中任务参与者一栏看到的无数个五条悟的名字,“你就能承受了吗?”
“……我当然能啦,”五条悟笑嘻嘻地说,“因为我是最强嘛。”
14. 第 14 章
大川亮心情糟糕地躺在床上,闭目回忆着这个混乱的夜晚发生过的简短对话。
他搞不懂那个比蚂蚁还弱的辅助监督是什么意思,又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的每一个表情里似乎都有深意,和她的声音一起被掩藏在晦暗的阴影里。
她在套他的话吗,还是她真的已经掌握了什么信息?
那不是他们这些人习惯的做派。
咒术师是有良知的野兽、心存底线的恶鬼,他们的工作就是无止境地祓除诅咒,除了“今天能活下来吗”和“我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叛逃”之外,不会考虑太多无关琐事。
他们是一群和社会脱节的人,是被总监部喂过丰厚的食物后茫茫然地听从指令奔袭在雪地里的猎犬。
——封印咒力,然后把他们和强大的咒术师关在一起,这就已经是他们概念中最严重的刑讯了。
挨打之前,他会调动全身上下的所有肌肉做好防止冲击的准备;但现在,他不知道该用哪里的防御去应对接下来毫无预兆的袭击。
一只手很轻地拍了拍大川亮的肩膀。
大川亮呼吸一滞,从床上跳起来,瞬间将自己收服的所有咒灵全部放了出去——并在下一秒被轻而易举地尽数祓除。
他挥拳袭向床边站着的人影,那人后退了一步,而他的所有攻击都像打在铁壁上似的,除了把自己的双手震得剧痛之外,没有对敌人造成任何影响。
有人按亮了他的床头灯。
是姬野。那个他看不明白的女人正将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安静地站在他面前,一双淡金色的眼睛像电影里的恶魔一样毫无感情地注视着他。
等大川亮站在床上喘匀了气,姬野轻声说:“无意打扰您休息,大川先生,请把双臂搭在被子之外、身体两侧,对,就像现在这样。否则很可能会做噩梦,影响您的睡眠质量。”
她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离谱到可怕的话,脸上的平淡微笑纹丝不动,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一具苍白的蜡像。
大川亮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
五条悟呢,五条悟在哪?他总不能只是在旁边看着辅助监督残害咒术师吧!
“大川先生?”姬野微笑着说。
“我这就睡、这就睡。”大川亮战战兢兢地说着,小心翼翼地在床上躺下,给自己盖好被子,又谨慎地把手放好。
姬野俯下身,温柔地为他掖了掖被角。
大川亮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无比清晰。
“那么,请好好休息。”姬野微笑着说,“我这就离开,请您注意睡姿,保持呼吸,祝您健康快乐地活着。”
**
“‘祝您健康快乐地活着’是什么啊,你是从哪个恐怖片片场过来的吗!”
“他用眼神向你求救了好多次呢,五条先生,真是见死不救啊。”
“哈哈,毕竟我也很怕死嘛。”五条悟手贱地拽掉了哈泽尔绑头发的橡胶圈,凑到她面前看了看,“这样会不会更吓人一点?啊,完全没有,真遗憾。”
“原本也不是为了吓人啊。”哈泽尔到自贩机前买了一罐黑咖啡,揉着眉心说,“五条先生去休息吧,辛苦了,之后他应该不会再攻击我了。”
“不要,这么有意思的事我要全程在场才行。”五条悟叼着棒棒糖说,“怎么,你还要继续啊?是什么恶趣味吗,把别人从甜美梦乡里吓醒的这种事。”
哈泽尔喝了一口咖啡,在凉爽的春夜里被冰得打了个激灵:“不,那个原本是……防止被审讯人自杀的措施,在这里就当作是睡眠剥夺的手段吧。”
“呜哇,可怕。”五条悟说,“好喝吗?让我尝尝。”
“是黑咖啡。”哈泽尔尽力握紧罐子,却还是被巨力咒术师轻松地抢走了。
五条悟咬碎嘴里的糖块,丢掉塑料棒,仰头把还剩大半罐的咖啡全部喝掉,皱着眉头咽下后喃喃道:“这可真不是人类该喝的东西啊。”
哈泽尔:?
哈泽尔:“……我的咖啡?”
五条悟环住哈泽尔的腰,原地瞬移回自己的办公室,把她往那张巴塞罗那椅上一丢:“睡觉。什么时候叫醒你?”
哈泽尔看了看时间说:“一个小时之后吧,那时候他大概也要睡熟了。”
“真坏啊,哈泽尔。”
五条悟用一根手指挑开眼上蒙着的绷带。随着白色布料层层滑落,逐渐露出其下长而浓密的睫毛和比晴空更加璀璨的湛蓝眼眸。
直到他换上墨镜,哈泽尔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太长时间了。
“不看了吗?”五条悟笑着问,行动上倒是丝毫没有再摘下墨镜让人一睹美貌的意思。
“真坏啊,悟。”哈泽尔对仗地叫了五条悟的名字,把自己往柔软的椅子深处又塞了塞,默默闭上眼睛。
说起来,彭格列总部也装了一批这种椅子,因为实在太过舒服,沢田纲吉在批文件时靠在上面睡着了好几次,最终由里包恩做主,单独把首领的座位换成了五千日元一把的转椅。
当时那把椅子刚刚因为被狱寺转得太过分而掉了轮子,让毫无所觉的沢田纲吉一屁股下去摔了个狠的,于是该椅获得荣誉称号“让彭格列首领折戟的神圣之椅”,被大家争相试坐。她在出任务之前还有幸成为其中一员,在随时会散架的椅子上和山本武合了影。
哈泽尔有点想笑,又觉得胸腔里的不知什么器官正奇怪地拧成一团,让她莫名感到呼吸困难。
她抬手用衣袖遮住被灯光晃得发晕的眼睛,漫无边际地想,难怪家族里做过卧底工作的前辈们在完成任务后都要缓上很久;难怪D君明明每天过着万众瞩目的光鲜生活,也依然会在喝得烂醉的深夜和她打电话痛哭自己想家。
——毕竟在这样陌生的世界里,一个人实在是太孤独了。
啪的一声轻响,是办公室的灯被关掉了。轻微的窸窣声之后,一件仍然带着体温的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哈泽尔的睡眠质量实在很好,没过几分钟,就埋在隐约散发着好闻香味的温暖衣物里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脸上的瘙痒弄醒,下意识地想要往被窝里埋,结果向前一头栽过去,被一只手险而又险地扣住脑袋拦了下来。
五条悟的闷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哈泽尔凭直觉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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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拳,五条悟连躲都没躲,刚睡醒的人的拳头对他来说还不如被猫咪肉垫拍一下来得疼,甚至连触发他无下限术式的自动拦截都做不到。
“该起床了。”五条悟把哈泽尔的头发揉成一团鸟窝,在她半死不活的瞪视里抽走外套穿好,“醒了吗,是时候去骚扰大川亮啦。”
即使是五条悟这样拥有反转术式的精力狂魔,在寂静无人的深夜还是多少泄露出了一丝疲惫的气息。然而这家伙似乎比别人都更受老天青睐,带着倦意安静下来的他的魅力值简直是白天闹腾时的三十倍。
倘若以这样的气质行走在涩谷街头,恐怕每隔十米就会收获能塞满名片盒的联系方式。
哈泽尔从他的办公桌上顺走了一颗荔枝味的夹心水果糖,在洗手间把自己重新收拾成无懈可击的社会人,前去关着大川亮的房间又给他来了一次突然袭击。
一夜之间,大川亮惨叫着醒来四次,临近天亮时哈泽尔决定吃完早饭去补觉,五条悟往胃里塞了一整盒巧克力后,拎着公文包和来接他的伊地知洁高去出短差。
“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单独去见他噢。”五条悟蔫蔫地叮嘱哈泽尔,“我不想出差半天回来就要参加你的葬礼。”
“放心吧,总监部的公共墓园今年满员后正在扩建,辅助监督暂时没有资格用公费举办葬礼。”哈泽尔东倒西歪地说,“大概会在烧完之后往高专的树林里随便一撒,变成清洁高效的植物肥料吧。”
伊地知洁高表情复杂地站在一旁:“不要用这种事开玩笑啊。”
“没错,葬礼这东西倒是让家人朋友来组织啊,就不怕总监部偷走你的骨灰拿去烧餐盘吗。”五条悟说。
伊地知洁高:“不,不是这个层面的开玩笑……”
“还是说哈泽尔根本没有能帮忙举办葬礼的亲近的人?”五条悟说,“好可悲啊。”
伊地知洁高:“这已经不是能开玩笑的范畴了吧,五条先生?!”
哈泽尔说:“唔,确实是这样没错。”
五条悟愣了一下。
“怎么样,待会在车上补觉的时候是不是要跳起来良心发现地大叫‘我可真过分啊必须得回去向她土下座才行’?”哈泽尔说。
“那倒绝不至于,我不是那么有良知的人。”五条悟抬手对哈泽尔比了个耶,“但是和你说喔!有远见的五条老师已经提前预约好了全套五星级丧葬服务,一旦去世立刻启动,为亲友省心,为学生省力,即使完全找不到尸体也会热热闹闹地举办葬礼,餐会上还会有无限供应的超美味甜品!怎么样,要和我买一样的套餐吗?”
伊地知洁高的表情已经崩坏到完全不能看了。
哈泽尔说:“现在是我的良知在隐隐作痛了,五条先生。”
“所以说你不适合在业界生存嘛。”五条悟对她挥挥手,“快点辞职去继续读你的……嗯……意第绪语与女巫文化研究?”
哈泽尔:“……啊?”
“你这家伙完全没看过自己的资料是吗?”
五条悟长腿一迈坐进轿车,撑着脸靠在降下的车窗边说,“努努力不要再被我发现破绽了啊,哈泽尔,太快揭穿谜底很没意思的。”
15. 第 15 章
对大川亮而言的崭新一天开始了。
他头昏脑胀,疲倦不已,精神紧绷得像在野外极限生存挑战中煎熬了一周。
他需要补觉,但校工在七点准时将他喊醒,为他送上丰盛的早餐。餐食中包含一杯浓茶,喝完之后他只能大睁着眼看着从百叶窗透进房间的阳光一点点明亮起来。
他需要如厕,但不再有人来带他去洗手间了。他们微笑着告知他房间里已经装好马桶,直接使用即可。然而那马桶附近毫无遮挡,转头便能看到昨天问询时用到的两套桌椅。
诅咒被祓除后的残躯已经随着时间消失不见,但那种被人在暗处审视着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大川亮被生理需求控制着脱下裤子,抬起头时,看到摄像头正在他对面的墙角幽幽闪烁着红光。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想恳求他们给他个痛快算了。无论和诅咒师沆瀣一气也好、残害普通人也罢,只要是他们想听的话,他都会按照要求一五一十地交待。
从当晚的会面开始,大川亮一改昨天跋扈的态度,相当温顺地配合着对方的提问。
依然是那位姓姬野的女性主导,五条悟在旁边睡觉,而且他看起来似乎真的睡着了,这让大川亮感到难言的羡慕和痛苦。
经历过被人站在床边指导睡姿的一夜后,他无法再轻视声音温和表情平静的辅助监督。
他会配合的,他什么都会说的。
然而姬野只是温温柔柔地问他今年多大,从小在哪里上学,在学校有没有记忆深刻的事,通过什么契机成为的咒术师。
大川亮听到问题后崩溃地抓着头发问:“那些东西随便哪里都能看到吧!我们就不能直入正题吗?”
姬野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她面前那份厚重的资料,微笑着说:“这些就是我想知道的事情啊。
“更何况,如果大川先生在关于自己过去的小事上都不愿意说实话,我又该怎么去相信您会如实叙述事件当天的情况呢?”
大川亮捂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说,我都说。”
他以前所未有的详细程度做着自我介绍。从生父是赌鬼,母亲再嫁后和继父一同被上门要钱的生父杀害;到一直就读于普通学校,只是在成年后突然觉醒了咒力,被当时路过的咒术师前辈带回总监部,成为不在高专驻扎的自由咒术师。
他得让面前的这个女人相信,他完全是一只温顺的绵羊,只要是她想知道的,无论是好事坏事,哪怕涉及到他最深的隐私和最痛苦的心事,他也一样会尽数倾吐。
大川亮从前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个相当感性的人。
他在回忆过去时数次流下眼泪,异常详细地为姬野描述母亲的相貌和温柔地为他烹制菜肴的模样。提及生父时又痛苦不堪,说他是个无法饶恕的人渣,但他毕竟和自己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即使到了现在也依然会定期将任务所得的报酬分给他。
他讲述自己的恋爱经历,从国小时的第一次暗恋到后来几场无疾而终的青□□情,以及有钱之后变得混乱不堪的男女交往。
在他讲完自己流着泪把烂醉的前女友送到前辈床上,换来对方答应替他完成任务的承诺之后,姬野抬起一只手喊了停。
“怎么了?”大川亮哽咽着。她不是要他说实话吗?他在说实话了。她为什么不听了?
姬野说:“抱歉,但时间到了,我们下次再聊。”
她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高大的男人打着哈欠跟在她身后离开房间。从头到尾,最强咒术师没有向大川亮投来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大川亮当晚及之后的几天仍然没有一秒钟能睡好。
仿佛幽灵一样准时出现的辅助监督让睡眠对他而言变成了绝对的煎熬。
他们一开始还给他提供没有加料的冰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能接触的液体只剩下了高浓度的咖啡和茶水。
在身体对这些东西产生抗性之后,房间里音响传出的宏大交响乐和花腔女高音会代替咖啡因,在不停犯困的白天温柔地唤醒他。
他没有被用刑,没有外伤,也没有被威胁。但他却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正在无声无息地悄然崩塌。
这么对姬野诉说的时候,姬野平静地笑了一下。
“不要撒娇,大川先生,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因为您的配合,让我不必太过劳累,也使您免于遭受痛苦。”
大川亮颤抖着说:“我还不够痛苦吗?”
姬野对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资料。
“这是您的所有档案和几年来的全部任务记录,托它的福,让我能够确认您确实是一个实话实说的乖孩子。”
得到夸奖的大川亮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快乐的泪光。
“不过如果您选择对我隐瞒或说谎的话,它也会派上另外的用场。”姬野说,“这些资料——大概有将近三百页?它会是一个很好的缓冲垫。您看,假如把它垫在您的头上,然后重击您的头颅,不仅不会留下任何外伤痕迹,还能造成轻微脑震荡,让您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说出任何我希望您说的供词。
“同样地,您面前的纸巾和水也是非常有意思的道具。把纸巾一层一层地蒙在口鼻部位,然后在上面浇水,您会觉得整个脑袋都被按在水里,挣扎着想要呼吸,但越是努力喘气就会越痛苦,最终您会在干燥的陆地上被溺死。很少有人能坚持清醒超过五分钟呢。”
弱小的辅助监督对二级咒术师说:“所以请您心存感激,乖乖听话。毕竟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坐在审讯室里,而我不想看到任何抗拒和谎言。好吗?”
“好的,我会听话的。”大川亮涕泗横流地说。
**
“硝子,千万!千万不要惹到哈泽尔!呜哇,她S起来超可怕的,只是坐在旁边我就出了一身冷汗耶。”五条悟咬着盐渍鱿鱼丝,细细的触须随着牙齿的咀嚼在他嘴边翘来翘去。
被他当面说着坏话的人默默地开了一罐啤酒,推给身边的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懒洋洋地靠在哈泽尔肩上,犯困的样子像一只小体型的温顺猫咪:“这家伙说话总是很夸张,不要管他。你不喝吗?”
“不了,”哈泽尔目光呆滞地说,“等下还要回高专看看大川先……大川亮,一身酒气地过去会被投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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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们正坐在一家客人相当少的音乐酒吧里,钢琴边坐了一位咚咚地敲着轻松惬意的爵士乐的乐手。
家入硝子说:“三个人,两个都不喝酒,真是浪费啊。”
她抬手唤侍应生过来,娴熟地点单:“请再给我一杯威士忌酸,顺便给这两个家伙来点不含酒精的饮料。”
“还要一份土豆泥——”五条悟同样举起手。
“土豆泥?”
哈泽尔挖起面前小盅里的最后一勺土豆泥塞进嘴里。
五条悟撑着下巴看她咀嚼,好奇地问:“好吃吗?”
“好吃。加了黄油和黑胡椒之后很香。话说你都点完了才问好不好吃啊。”
“看哈泽尔吃东西就觉得香嘛。”五条悟说,“连碗都刮得干干净净,之前吃牛排的时候也是,好好地把酱汁都蘸着吃掉了。嘛不过对和食就挑挑拣拣的呢。”
哈泽尔叼着勺子沉默了一会才想起来,牛排已经是她第一次去五条悟家的事了。
那和食又是什么时候?这种不知何时个人信息就被全部掌握的感觉真是让人拳头发痒啊。
“嗯?什么牛排?”家入硝子说,“你们两个背着我偷吃啊。”
“是在我的公寓做的,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没空补充食材,硝子想吃的话记得自备和牛喔。”五条悟说。
家入硝子坚决地说:“不,我绝对不要再被你骗去帮忙大扫除了,那种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她对哈泽尔殷殷叮嘱:“这家伙是超级会得寸进尺的类型,而且说谎比呼吸还要自然,警惕一点噢,一不小心就会被牵着走的。他没有逼你做不想做的事吧?”
“……太多了啊。”哈泽尔沧桑地说。
两位成熟女性并肩沉默片刻,默契地感受到了对方内心的无奈和哀愁。
五条悟点的土豆泥端了上来。
他用勺子将份量相当迷你的餐点划成两份,把其中一份铲给哈泽尔,挖起另外一半一口吃掉,被烫得张着嘴哈气,灌了几大口饮料才缓过来,颇为挑剔地说:“我自己做的比这个要好吃太多了。”
家入硝子看看吐着舌头的五条悟,又看看相当自然地埋头吃掉天降土豆泥的哈泽尔:“你们看起来可不像是不熟的样子啊。”
“确实是不熟啊,”五条悟说,“否则也不会让你去套她的信息了。”
哈泽尔赞同地点点头。
“啊,澄清一下,那只是他的无理要求,我没有答应噢。”家入硝子说。
“我知道的。”哈泽尔擦擦嘴,慢吞吞地喝着果汁。
“有这么累吗?”五条悟探头看了看表情麻木的哈泽尔。
“因为昼夜颠倒?”家入硝子问。
“但其实每天能睡十个小时?”五条悟说,“说真的,我在结束工作之后还要去叫醒睡了一整天的你,请对这种情况发自内心地感到愧疚啊。”
“人类之所以进化成在白天行动的物种是有道理的啊。”哈泽尔没有理会他,捂着脸说,“家入医生,辛苦了,愿世界没有夜班。”
“愿世界没有夜班。”家入硝子双手合十复读。
16. 第 16 章
在高专住了一周后,大川亮已经有点喜欢上了这样的环境。
当然不是指在摄像头面前如厕或者像木乃伊一样睡觉这种事。
他的意思是,经由每晚的谈话和倾诉,他似乎对自己有了更加深刻和准确的了解:
他,大川亮,大概天生就是一个坏得无可救药的家伙。
他可以残忍地杀害同僚、伪造文件,也可以用普通人作为挡箭牌掩盖自己和诅咒师勾结的事实。
尽管以上这些事在他的记忆中似乎没能找到相应的记忆,但他不仅有做这些事的动机,而且很可能从骨子里就是想要这么做的。
姬野小姐作为一名辅助监督,确实优秀地尽到了她的责任。
她用无限的耐心和倾听,帮他发现了自己的作案动机和犯罪事实。
在她用纸笔记录口供的沙沙声里,大川亮如实说出了七个不同版本的经历。
姬野小姐问他:“您把宿傩手指交给了诅咒师,是吗?”
他就如释重负地交待自己和诅咒师团队的秘密交易,以及偷走高专咒物转移到诅咒师一方的邪恶计划。
姬野小姐问他:“您根本没见过特级咒物,也从来没和任何诅咒师交流过,是吗?”
他就声泪俱下地说明自己作为没有太强实力的二级咒术师,根本不会有诅咒师策反他,更何况任务地点是「窗」提前侦查过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特级咒物呢?那只是他为了增加自己在总监部的分量、骗取保险而说的谎罢了。
姬野小姐甚至问他:“您有过暗杀咒术总监的计划,对吗?”
大川亮诧异地说:“当然啦,您何必再问呢,这不是我在任务报告里写过好几次的内容吗?”
坐着充当背景板的五条悟不知为何被冰水呛了一下,而姬野小姐只是对他一笑:“没什么,我们继续吧。”
**
五条悟面沉如水地看着几份自相矛盾的口供:“我看不出来他有说谎的迹象。”
“他确实没有。”哈泽尔拉开百叶窗,打开窗户给封闭了好几天的房间通风,“大川亮没有受过训练,因此在摧毁他的意志之后,他会顺着我们的意思说出任何我们需要他说的话,而且是发自内心地。”
“……我是不会把这种东西提交给总监部的。”五条悟说。
哈泽尔看了他片刻后才道:“当然不会交这个了,调查才刚刚开始呢。”
五条悟:“欸。”
五条悟:“你完全没说过啊!”
“你也完全没问过啊?”哈泽尔说。
她往五条悟身边靠了一点,小声逗他:“之前就说过了,有什么好奇的就直接问嘛,又不是不会告诉你。五条先生,偶像包袱太重啦,比如现在看起来就是有点想揍我又不愿意显得你对此很在意的样子。”
五条悟将手搭在哈泽尔肩上,微笑着看向她。
哈泽尔乖觉地改口:“很简单,大川亮在谈话中为他每种行动的可能性都作出了详细的计划和部署。他说他和诅咒师有勾结,那么他们是怎么联系的,多久联系一次,他所认识的诅咒师在对方的集体中是什么地位,他们又用什么样的筹码来拉拢他;如果他要暗杀总监,打算用什么手段,让多少人配合,该怎么避过保镖和监控……类似这样的细节,倘若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话,只会编造得破绽百出。”
“啊,与此同时,有些想要隐藏的东西也会像常识一样不起眼地出现在他的叙述里。”五条悟说,“就像‘隔着纸窗对话’这种隐藏身份的手段,其实只有老派守旧的总监部上层才会使用,而且也不是随便什么等级的咒术师都能受到这样的招待。大川这家伙在脑子糊涂时把它套在了诅咒师身上。追求时尚的诅咒师们会哭的哦。”
“嗯……这就是五条先生的工作了。”哈泽尔说,“我完全不懂这些呢。”
“‘完全不懂这些’啊……”五条悟重复了一遍,解开绷带的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道,“说起来,哈泽尔在我面前展现出这种审讯技术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为投诚吗,还是说这其实是一种警告?”
哈泽尔坐在办公桌上看了他几秒才说:“抱歉,都不是。”
五条悟抬眼和她对视,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正散发着“给我解释”的催促意味。
哈泽尔说:“仅仅是被上司交待了过分任务的职场新人为了早点休息所采取的高效手段而已,我就只会这个嘛。更何况这些所谓的‘技术’,五条先生已经几乎全部在我身上用过一遍了。”
五条悟:“哈?”
“用剧烈运动和睡眠剥夺消耗审讯对象的体力和意志,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封闭环境制造恐慌,还有言语威胁和试探,‘我会用「苍」隔着肚皮打烂你的内脏’什么的。”哈泽尔说,“五条先生虽然看起来不懂人心,倒是有非常敏感的狩猎本能啊。”
“不懂人心又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啊。”五条悟困惑地嘟哝着,“不,不如说我完全没有制造恐慌、言语威胁的实感,而且你那时候也几乎没什么反应……”
“因为五条先生就像猫一样,每次都在刚要抓到重点的时候就被其他东西吸引走了注意力嘛。”哈泽尔的态度平淡得仿佛被揪出过马脚的不是自己似的,“虽然很快就会再次回到正轨,但那个时间差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如果我是高层的话就会这么遛着你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呢。”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双蔚蓝的眼睛里像结了寒冰。
“有结论了吗,大川亮的任务最有可能的实情是哪个?”哈泽尔像是没看到他严肃的表情一样,困倦地托着下巴问。
“……是总监部。”五条悟随手把文件丢在桌子上,“真的有宿傩手指的存在,而且已经被成功回收,但没有交到高专,而是被直接转移到了高层的掌控之下。”
五条悟:“完全无法理解啊。”
哈泽尔摸出在五条悟那里拿的糖果,拆开包装塞进嘴里。最近几日随着体力和脑力消耗的增加,她已经逐渐开始理解甜食的好处。
用这东西来麻痹疲惫的大脑比什么都要好用。
哈泽尔说:“需要我贡献一点微不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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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力帮忙分析吗?”
“需要。”五条悟果断地说。
“首先,根据五条老师的判断,现场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如果大川亮报告中所说的发现了特级咒物宿傩手指属实,那么被它吸引来的一级咒灵呢?”
“看他对现场战斗情况的描述,确实存在这只乱入的咒灵。我在现场勘察时也发现了相关的咒力残秽。”
五条悟倚在桌子上,眼睫乖顺地垂着,他摘下绷带时长相显小,即使再过几年就要满三十岁,也依然是一副十足的红颜美少年模样。
“那么大川亮双腿的碾压伤是一级咒灵导致的这点?”
“没问题。”
“诅咒师?”
“现场没有使用咒力交战的痕迹,他所供述的被诅咒师团体招揽的过程也相当不切实际,我倾向于不存在。”五条悟说,“以他的实力,没办法做到从那样的情况下生还。但如果把诅咒师这个角色换成总监部派来的其他咒术师,就能说得通了。”
“如此看来,这份报告大部分内容都是真实的啊。”哈泽尔说。
“就是这里让我想不通。大费周章地让我们耗费这么久时间得出这个结论,甚至证明根本就是总监部自导自演,只是为了得到让他们丢脸的结果?”
哈泽尔:“如果让五条先生自己处理大川亮呢?”
“我的话……大概根本不会管它,反正夜蛾已经接受失败的结果了。”五条悟说,“或者就无视上面的要求,威胁恐吓,把他揍到重伤再让硝子治疗,总能问出来的。既然敢把这种事情交给我,那么产生任何结果想必都是老橘子们能设想到的。不过没有你在的话,最大的可能性还是交给伊地知吧,他会好好完成该做的调查工作的。”
哈泽尔笑了一下,随后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
“……你饿了?”五条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想象着那些老头子的脸,你居然会产生食欲?有点变态了吧哈泽尔!”
“因为新鲜水果很贵啊,”哈泽尔喃喃道,“而且超市卖的水果根本不够甜。”
“言归正传,”哈泽尔喝了口咖啡把糖果残留的甜腻口感压下去,“如果没有五条先生蛮不讲理地把无辜的新人辅助监督拉进这个任务,那么最终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伊地知或者你按照正常程序问出了和任务报告上完全一致的结果,那么幕后之人就相当于把私运特级咒物这件事在‘五条悟’这里过了明路。”
“过了明路是什么意思。”五条悟睁开那双看起来很聪明的眼睛看着她。
哈泽尔:“……阴谋论一点的话,如果将来这件事东窗事发,你中途参与过监督、又留下了任务记录,是可以被他们拿来在上级面前做担保的;更严重的,这些人完全可以把你一起拉下水,让官方把你判定为行动的参与人甚至组织者,当代咒术界精神领袖夺走特级咒物后堂堂反叛应该是个挺有意思的新闻标题吧……”
说着她表情痛苦地捂住脸:“这种事为什么要我告诉你啊,五条先生。你不是大家族出身的吗,显得我在超狂妄地班门弄斧啊。”
17.第 17 章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看着哈泽尔:“明明调查了这么久,不知道我和五条家的关系一直很淡吗?从在高专读书之后我就几乎没再回过老宅了啊。”
哈泽尔挣扎道:“……至少作为教师,校长和行政人员也有类似的叮嘱吧?”
“啊,他们只告诉我要怎么做就行了,那些政治手段和人情往来的废话我懒得听啊。”五条悟眨眨眼睛,“哈泽尔要教我吗?”
哈泽尔说:“是懒得听,还是根本没有人告诉你?”
“有区别吗?”五条悟说。
“还是有的吧,我猜。”哈泽尔说,“有选择和没选择多少有点不同。就像桌子上同时有一份白芝麻薄脆披萨和一份……菠萝披萨的时候,我就可以选择扔掉菠萝披萨,并且在心里决定下次再也不要来这家店;但如果只端上了一份白芝麻薄脆,而后厨依然在不停地准备着菠萝披萨外送,那么我就会幸福而无知地吃掉面前的披萨,然后一次又一次地为这个魔窟贡献我口袋里的金钱。很过分吧,这样的店家?”
“到底对菠萝披萨有多大的怨念啊!”五条悟说,“那另一种情况呢?”
“另一种就是五条先生不遵守正常程序,暴力得出结果的情况吧。”哈泽尔飞快地跟上他跳跃的思路,“无论最终有没有得出‘幕后之人身处总监部’的口供,五条先生的行为在事实上都是伤害了刚刚在任务中受创的咒术师同伴。只要大川亮活着回去,这之后五条先生的声誉会受到很大影响吧,毕竟没有人能放心把后背交给会在战后对同伴下手的家伙。这样的话,总监部说不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摇身一变,成为‘为了对抗最大反派五条悟而不得不使用隐秘手段’的忍辱负重的清白形象呢。至于其他的连锁反应,就不是我作为一个小小的辅助监督能推断的了。”
“啊,说了。虽然满嘴都是可怕的阴谋论,但是意外地会耐心教学啊,哈泽尔。感觉如果在你面前掉一下眼泪的话,就会马上把自己的所有秘密和盘托出呢。”五条悟笑眯眯地道,“考虑在高专教授文化课吗?”
“不考虑,我不想变成一天24小时都被工作缠身的可悲大人啊。没有在拐弯抹角说五条先生坏话的意思哦。”哈泽尔说,“顺便一提第二种情况在我看来几乎不可能发生,毕竟五条先生虽然据说是个除了脸和实力之外哪里都不行的人,其实会把对世界的爱和温柔深深地藏在心底呢——”
她忍住为自己的言语干呕的冲动,飞快跳下桌子,躲开了五条悟要探向她脑袋的手。
五条悟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垂头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伊地知洁高的名字,拨通电话。
“晚上好,还没睡吗伊地知?被铃声吵醒也算没睡喔,刚好有任务要交给你。去查一查……”他看了一眼任务报告上记录的执行时间,念给对面正在小声抱怨的后辈,“这个日期,还有没有其他咒术师在执行任务。无论什么类型,哪怕是捕捉蝇头,全部收集好之后明早交给我。我记得你有档案室的钥匙吧?好,那没问题了,注意身体早点睡,不要熬夜噢。”
哈泽尔蹭办公室的咖啡机又接了一杯热美式。
漆黑的咖啡液流到一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哈泽尔僵硬了一瞬间之后面无表情地说:“可以不要总是从别人背后无声无息地出现吗?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真的吗?太好了!那以后我就成为哈泽尔的背后灵,直到对我产生尊敬之情、改掉轻浮的态度之前,哈泽尔的肩膀都会成为我双手的栖息之地呢。”
五条悟挟持着哈泽尔和她的咖啡回到座位上,强行在咖啡里加入了致死量的砂糖并将其占为己有。
哈泽尔看着他,还是说出了她忍耐已久的话:“和别人共用杯子真的很不卫生啊,五条先生。”
“这个杯子装的饮料看起来会比较好喝嘛,而且万一哈泽尔在我的杯子里下毒了呢。”五条悟说。
哈泽尔看看他桌子上两个一模一样的马克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如果真的能在六眼身边不被发现地成功给他下毒,那她也不至于承受这么多天的职场危机,完全可以去接下暗杀各国首脑的委托,一夜暴富后包下全欧洲的小白脸陪她度过养老人生。
“抓紧时间结束讨论,然后五条老师要去睡觉了。”五条悟晃着杯子里的咖啡说,“哈泽尔这段时间没有正经工作,天亮之后我可还要去开会,倒是体谅一下你面前这个劳累的大帅哥啊。”
五条悟:“所以呢,要把实情作为正式报告提交吗。哈泽尔怎么想?”
哈泽尔把问题推了回去:“五条先生怎么想?”
五条悟脸上带着点“真拿你没办法”的纵容,平静地说:“我倒是很想看看那群老橘子脸上的表情啦,不过这种拼凑出来的东西没办法作为可靠证据吧?”
哈泽尔说:“而且这么直白地揭穿了这种事实,面对当事人后续的反应,五条先生有应对方案吗?”
“这种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五条悟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他垂下肩膀,安静地收回了自己先前的话:“——不,算了。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我的建议是,把所有的口供全部原样交上去,然后这件事就暂时到此为止。”哈泽尔说,“至于五条先生后续再私下调查什么,那就是个人行为了。”
五条悟:“有点憋屈啊,这样。我还是比较喜欢直接掀桌子呢。”
“普通社会人之间的争斗是这样的。”哈泽尔说,“警惕地观察,痛苦地忍耐,很少会有真正的输赢。拥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之间会因为利益合作,亲如兄弟的朋友也会随时背叛,人性是种相当暧昧不清的东西来着。”
“说出这种话,怎么感觉哈泽尔是在假设我不通人性一样啊?”五条悟不满道,“话说你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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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过我不懂人心,今天说我坏话也太多次了吧?罚你十秒钟之内说出五条悟的五个优点噢。好,开始!”
“洞察力强到可怕,直觉非常准,体术很厉害,在各种方面都是毋庸置疑的天才,料理水平也不错。”哈泽尔毫无停顿地说,“还要再来几个吗?不过我要说明,不懂人心其实也是一种称赞来着。”
五条悟:“……”
五条悟:“欸。”
五条悟:“怎么真的回答了啊。”
五条悟:“而且完全没有思考?”
五条悟:“为什么露出一副想笑又强忍着的表情啊!”
五条悟:“不过这是实话吗,你说谎太多次了真的会让人很警惕啊。”
哈泽尔说:“五条先生好像只是看一眼就能分辨真话和谎言来着,怎么做到的?”
“……该说是直觉?”五条悟努力回忆了一下,“不,也不是。大概就是看细微的表情、呼吸和心跳,还有小动作和散发出的气味之类的?各种信息杂糅在一起,就形成一种‘这家伙在说谎’的信号。”
“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啊。”哈泽尔看着他叹了口气,“真可恶啊,即使不做咒术师也完全不用发愁就业的家伙。”
五条悟完全没有掩藏脸上惊讶过后的得意和快乐。
那双漂亮的眼睛和闪耀的笑容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臭屁又帅气的独特气质,让他的年龄看起来像是凭空小了十岁。
“哎呀,怎么,哈泽尔也做不到吗?明明是专业的来着。”
哈泽尔慢吞吞地抬起手握住五条悟的脖子,有点惊讶于自己这个多少带有威胁性的动作居然没有被术式拦住。
五条悟笑着说:“生气了吗,要掐我吗?轻一点哦,我不想下意识地反抗起来伤到你呢。”
“只是想展示一下我这种普通人是怎么做简易测谎的。”哈泽尔说着,拉开五条悟的外套拉链,将手放在能感受到他心跳的地方。
这家伙此刻的心脏跳得超乎寻常的快,身体也相当僵硬,一只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搭在她的胳膊上,又克制地垂了下去,故作轻松地说:“不会是在找借口摸我的胸吧,哈泽尔?”
哈泽尔找准他的颈动脉,闻言愣了一下,颇为认真地问他:“如果我下手揉一下的话五条先生会把我揍飞吗?”
“会,而且会追着你揍到全身的骨头通通折断为止。”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说。
哈泽尔说:“现在由我提问,提问结束后我会倒数二十下,全部数完后再请你用‘是’或‘不是’回答。第一个问题,对于总监部对你的警惕和回避,刻意增加的工作量和不怀好意的利用,你是否完全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些?——二十,十九,十八……”
她冷静地看着五条悟的眼睛,数完之后闭上了嘴,等待他的回答。
“是。”五条悟的喉结滚动一下后,平淡地作出回答。
18.第 18 章
哈泽尔说:“之所以让你等二十秒再回答,是因为很多人在听到问题之后心率都会由于紧张而暂时升高。五条先生下次审问别人的时候可以注意一下这点,不要再自说自话地给对方定罪了噢。”
“好记仇啊。”五条悟用带了点鼻音的声音故作委屈地说。
哈泽尔没有配合他的演技,依然像个无情机器一样漠然问道:“第二个问题,你是否有过想要推翻总监部,建立新秩序的想法?二十,十九,十八……三,二,一。”
“是。”五条悟说,“怎么,哈泽尔想成为新总监,所以来找我做幕僚吗?可以哦。”
哈泽尔放开按在五条悟身上的手,帮他拉好拉链:“幕僚一般是脑力工作者,五条先生不行的吧,毕竟是政治笨蛋来着。”
“武将就更不行了嘛!对咒术师和普通人下手的话会被定性为叛逃诅咒师的,这种叫法太难听了,我不要。”五条悟说,“怎么样,简易测谎结果如何?”
哈泽尔实话实说:“看不出来啊。五条先生的心跳一直很快,根本没有降下来过。”
五条悟:“……那你还问完了两个问题?”
“嘛。”哈泽尔含蓄一笑,“任何一个女性看着面对自己心如擂鼓的美男子,多少都会有点想延长这种快乐的想法吧。”
“……”五条悟说,“总觉得哈泽尔自从发现我不会杀掉你之后,就变得越来越猖狂了啊。”
“啊,原来不会被杀吗?”哈泽尔毫无感情地惊讶道,“我可是提前写好了遗书的,一旦意外死亡就请朋友立刻向警方检举宗教学校教师故意杀人。好浪费啊。”
五条悟双腿交叠坐在办公桌上,很平静地看着她,片刻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哈泽尔只在两种人身上见过这种气势:一种是即将让人倒霉的里包恩,一种是下一秒就要和partner大玩限制级游戏的抖S。
据说人的性格会在皮鞋上体现,相比起常穿圆头鞋的人,喜爱尖头鞋的人往往性格更强势、控制欲更外露。
而五条悟的鞋尖——相·当·窄。
她谨慎地后退两步,礼貌地以前所未有的敬语堆叠向五条悟告别:“那么我就先走了,五条先生,您有什么事请随时联系我。”
五条悟等她退到门边时才抬起手对她招了招,一股巨大的吸力顿时拉着她扑向五条悟。凝滞的空气将她在半空中定格成一具人形雕像,五条悟甚至还很有公德心地帮她把被劲风掀起来的衬衫下摆拉好。
哈泽尔保持着微笑说:“深夜加练体术是很容易猝死的,五条先生。”
五条悟用手指勾着哈泽尔的扣子,把漂浮着的她拉近一点,在她颈侧嗅了嗅说:“全是咖啡味啊。”
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皮肤上,触感在这有点凉意的夜晚格外鲜明。
他放开她,探手到抽屉里取出一支牛奶味的棒棒糖,剥开包装纸后把糖棍塞进哈泽尔嘴里:“敢吐掉的话就把你今天的晚餐揍出来噢。”
放手的时候,他还顺便用拇指指腹蹭了蹭她的嘴唇。
“明明牙尖嘴利的,其实嘴巴还挺软的嘛。”
说着他按着哈泽尔的后颈迫使她低头,同时自己微微仰起头来,和她鼻尖贴着鼻尖,从她嘴里叼走了那支棒棒糖。
离开时他的睫毛和呼吸都温柔而煽情地扫在她脸上。
他看着瞳孔地震的哈泽尔,即将按上她胸口的手顿了一下,改为用一根手指隔着衬衫游弋到颈动脉,随后将整个手掌覆上去,不轻不重地掐着她的脖子。
五条悟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哈泽尔。很长时间以后他才松开对她的桎梏,还顺手在她跌落在地之前扶了一下。
“五分钟了,”他叼着棒棒糖对深呼吸的哈泽尔超得意地说,“你的心率一点都没降下来喔,耳朵也红得不像样子!”
“……好记仇啊,五条先生。”哈泽尔说。
五条悟说:“但是很有效吧?”
哈泽尔点点头:“实在是了不起的魅力,有那么一秒钟我连退休以后该和五条先生在哪个海岛养老都想到了。”
“多谢夸奖,最喜欢哈泽尔的诚实了。”五条悟甜美地对她眨眨眼,从桌子上转移到软椅里,“那么夜班到此结束,出去之前顺便帮我关灯噢。”
哈泽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稍等,我回复一下消息。”
“嗯?这么嚣张吗?”五条悟已经戴上了眼罩,闻言诧异地看向她,“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在我面前用手机了呢。”
“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哈泽尔平淡地答道,“但是腿软了,而我不想像刚煮好的乌冬一样扶着墙滑出去。”
五条悟闷笑着,心情很好地说:“那你自便。”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来自A君的两条消息,一模一样的感叹号打乱了此前消息记录中你来我往的符号交流。
哈泽尔把手机塞回口袋,走到门口啪地一下关掉了办公室的灯。
“已经没事了?”五条悟轻飘飘地问。
“嗯,没事了。”哈泽尔说,“我先走了,开会愉快噢。”
五条悟抄起桌子上的什么东西朝她丢过来,被哈泽尔闪身躲过。
“门我就不关啦,五条先生记得自己出来捡钢笔,小心被路过的人踩断,这支很好用的,还是限量发售的呢。”
哈泽尔插着口袋慢悠悠地走出办公楼,在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五条悟关注范围的瞬间迈开腿朝着校门方向飞奔起来,边跑边拨通A君的电话。
“有什么急事?”她问。
A君用苍老但依然果断的声音说:“立刻到D君那里和她会和,总监正在前往首相官邸,但我还需要点时间补送资料,不能让他太快见到大臣。接你的车已经等在高专门外,见到D君后确认她的状况,如果喝醉就把她打醒,八十八桥是他的必经之处,0630前到位,在那里拦截他的车辆或者逼他提前绕路,至少拖够二十分钟。明白了吗?”
“明白。”哈泽尔压低声音飞速重复一遍任务内容,和对方核对信息,挂断电话后苦中作乐地自言自语,“也算是连续一周见到凌晨四点的高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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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君果然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哈泽尔把抱着玩偶高歌的她拖到浴室,打开花洒调到冷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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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的脸直冲五分钟,直到她一边干呕一边咒骂才关掉了水。
“酒醒了吗?”哈泽尔问。
“醒了。”D君打着哆嗦老老实实地回答。
“给你十分钟洗个热水澡,记得换上方便活动的衣服,A君临时有事征召我们。”
把D君留在浴室,哈泽尔在她的公寓里溜达一圈,对满地散落的零食袋和酒瓶视而不见,转而坐在她的化妆镜前,用她的口红在手背上试了一番色。
D君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哈泽尔刚好决定了色号,把一支墨绿色唇膏涂在嘴上,还顺便在嘴角勾出了两条流畅的笑纹。
“酷诶。”D君说,“我要用紫色的!”
“不行哦,”哈泽尔说,“你待会还要上镜,选支平时工作用的那种吧。”
说着她从置物架上翻出一顶灰蓝色的假发,将自己的头发用发网包好,戴上假发,左右照照镜子,满意地点点头。
“掩饰身份?”D君问,“要墨镜吗,我的衣服你大概穿不上,我去找经纪人要两件他的吧?”
哈泽尔说:“不是,没有什么身份好掩饰的,只是因为好看而已。”
“啊,在学校既不能飙车,也没办法去酒吧,要憋疯了吧,B君?反正我是要憋疯了啊!”D君一边把自己塞进可爱但码数很小的制服裙,一边痛苦地哀嚎道。
既不飙车也没有酒瘾,对高专唯一不满之处只有每天都要穿西装三件套的哈泽尔:“嗯,要憋疯了。你先坐下化妆,我帮你吹头发。”
“嗯嗯,好哦。”
D君拿出作为爱抖露的专业素养,飞快地上好以亮片和粉嫩腮红为重点的全妆。等她涂好玻璃唇釉面对镜子嘟着嘴等待成膜时,哈泽尔已经用卷发棒为她卷好了头发,稍微用手指整理后喷上致死量的定型喷雾。
镜中映出一个钢筋铁骨的可爱洋娃娃。
“漂亮吧?”D君捧着脸说。
“漂亮得不得了,但我更喜欢你原本的样子。”哈泽尔说。
“哎呀B君,真会说话。”
哈泽尔拎起她的化妆包和自拍杆,点开手机全景地图说:“这里,八十八桥,能记住吗?”
“嗯……诶嘿☆”
“好的知道了。”
哈泽尔点燃火焰,拉起D君的手腕,娇小少女脸上天真的表情逐渐被冷淡和平静取代。片刻后,D君双手十指相扣,紧握又松开,一道金色的圆环在她面前闪着光焰逐渐扩大,直到成为能够容纳一人通过的大小。
光圈之外,是D君杂乱的公寓房间。光圈以内,是深夜的八十八桥刮来的凉风。
“无论试过几次,还是会觉得B君的能力很微妙啊……”D君喃喃道,“好像感情突然被抽离了一样,整个人被强行变成一台高效率的计算机,虽然确实省力了不少,但是说真的,有点恶心欸。”
“因为D君很弱啊。”哈泽尔微笑着说。
“……你变得不温柔了。”D君警惕地看着哈泽尔说,“你在外面学坏了!”
哈泽尔不想回忆那些让自己“变得不温柔”的遭遇,拉着D君从她展开的传送阵里一跃而下。
19.第 19 章
“啊啊啊啊啊啊——!我!怎么!会把传送阵!开在天上啊!”
D君尖叫着在空中挥舞四肢。
哈泽尔喊道:“我的问题,忘记你不能滞空了!再开一个!快!”
蓝紫和明黄的火焰绽放在高空中,一个扭曲得不像样子的传送阵艰难地于离地不足五米处撑开,哈泽尔和D君从里面挣扎着掉下来。
哈泽尔落地后就地一滚,除了被震得浑身酸痛之外倒还没什么;D君掉下来时不慎踩在什么东西上,当场崴了脚,嗷的一声恨不得将整个河道的生物都震醒。
D君抱着腿躺在地上呜呜假哭,等了片刻,没有人理她,她就自己睁开眼睛打算从地上爬起来——
险些迎面埋进一只灰扑扑的巨大蠕虫的身体。
“啊!B君!————!”D君吐出一长串连她自己也听不懂的脏话,原地一跃而起,不顾受伤的脚狂奔着远离那个一看就不对劲的东西,像只恋家的猕猴一样蹦到哈泽尔身上,被哈泽尔一抬手捋了下来。
“你就是欺负我现在变矮了……”
惨叫到一半,D君余光扫到哈泽尔身后的人,闭上嘴默默扭头看过去。
一个穿着衬衫和针织马甲、搭配长裙的长发少女正脸色惨白地看着那只蠕虫,双手还举着一块相当有分量的石头。
被噪音吸引的蠕虫以一种令人浑身发麻的姿态扭动着翻过身,用它只长了一张大嘴的面部对着在场的三人,扭曲地呢喃道:“标记……标记……”
“这个像在蹦床上狂跳的马鹿一样的声音!”D君说,“是咒灵吧?”
哈泽尔:“是,要揍它试试看吗?”
“嗯嗯,要。”
说着,D君把头发一撩,抢走少女手中的石头,握着它抡了两圈后丢向蠕虫。蠕虫身上柔软的组织泛起水波似的涟漪,连一丁点破口也未曾出现。
哈泽尔拉着少女退至安全的角落,低头问她:“你看得到?”
“……”少女谨慎地问,“我应该看不到吗?”
“不知道啊,”哈泽尔说,“似乎说是绝大部分状态正常的普通人都看不到,具体的我没能记住。嘛不管它。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她扬声对向蠕虫怪物疯狂投掷着石块的D君喊道:“要用诅咒祓除诅咒啊,D君!”
“哈?那是什么!”D君不满地大叫道,“A君给我们补课的时候我都在偷偷打游戏啊!”
哈泽尔:“……总之,抱着必死的信念去战斗就是了。”
“噢!”
D君原地开了个传送阵,跳进去躲过蠕虫猛然向她甩去的尾巴,又从空中现身,被火焰强化过的一脚重重踢在蠕虫头顶,疑似肉汁的液体溅在大桥的承重柱上。
蠕虫愤怒地咆哮着,躲在石柱后的少女下意识后退一步,被哈泽尔扶了一下,才想起要回答对方刚才的问题。
“我是陪朋友来试胆的。”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身边发色和妆容都相当朋克,却意外给人以很强的安全感的女性。
“朋友呢,被吞掉了吗?”哈泽尔问。
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好可怕的话。少女在心里这样想着,老老实实地回答:“她们刚刚跑掉了……不是逃跑,我让她们去附近喊人的。”
“你自己留下来想要拖住它?”
“嗯……”
少女有点不安地看了哈泽尔一眼。
D君已经从短靴里拔出两把匕首,正试图用燃烧着明黄色火焰的武器把蠕虫片成刺身。
哈泽尔向旁边走了两步,躲过一块散发着恶臭的肉囊。
“家里还有别人么,买过商业保险吗?”
“有个弟弟,但现在没有住在一起……保险的话大概没有买过吧。”少女老老实实地答道。
“那死掉的话弟弟不就变成孤身一人了嘛。”哈泽尔说,“既没了亲人也没有钱拿,在这种地方意外身亡的话连找学校和路政部门索要赔偿也办不到。”
少女说:“但没有人留下来的话,也许会三个人都死掉也说不定……不,说到底也不一定会死吧……”
“也是。”哈泽尔说完就闭上了嘴,抱臂看着像掉帧的电影画面一样在距离极近的传送阵之间上蹿下跳的D君。
在普通人眼中,这应该是相当具有戏剧性的画面吧。
D君不满地叫道:“喂B君,倒是来帮帮忙啊!这东西皮糙肉厚的,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干掉它哎!”
哈泽尔说:“我是文职嘛……你的匣兵器带在身上吗?”
“噢噢,带了!”
D君高高兴兴地掀开裙摆,解开大腿上绑着的明黄色匣子,用点燃的指环将其开启后,以物理学和人类常识都难以接受的方式,从五厘米见方的匣子里掏出了一台燃烧着熊熊火焰的RPG。
少女满脸困惑地揉了揉眼睛。
哈泽尔说:“好孩子不要学噢。对了,你冷吗?”
“冷倒是不冷……”
少女在巨大的炮击声和几乎照亮大半个夜空的火光中喃喃道:
“……就是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B君——我走不动了,来抱老子!”D君的喊声从冒着烟的深坑里传出来。
哈泽尔像没听到她的哀嚎一样对少女说:“和你的朋友联系一下吧,向她们报个平安,就说是你也跑掉了,让她们直接回家。”
“嗯,好。”
少女拨通视频通话,在对面两个年轻女孩的泪眼中温柔而严厉地训斥了她们一顿,让她们再三保证不再进行这种危险活动后才结束了通话。
“不是自己要来的?”哈泽尔问。
“啊,嗯……不太放心,所以和她们一起来了。”少女犹豫着说,“您的同伴没关系吗?”
“差点忘了。”哈泽尔说着,走进烟雾已经散尽的人为深坑,把不停咳嗽着的D君背出来,“还以为再等等你就能自己走过来了,你的治愈能力呢?”
D君说:“没那么快啊,而且刚刚所有的力量都用在强化身体上了好吗!”
她顶着一张漆黑的脸,趴在哈泽尔背上对少女挥手,自觉地夹出可爱的少女系营业声线:“Hi~认识人家吗?”
真正的少女迟疑着说:“抱歉,大概是天太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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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泽尔从口袋里掏出D君寄存在她这里的小镜子,打开后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啊,妆都白化了呢。”D君平和地说。
她蹲在地上,就着手机电筒的光打开化妆包,用卸妆湿巾把脸擦干净,被救下的少女乖乖地蹲在她对面,帮她举着镜子。
“你叫什么?”D君问。
“伏黑津美纪,叫我津美纪就可以。”少女慢慢睁大眼睛,“您是不是那位……”
哈泽尔扭头看了她一眼。
“嗯?素颜也能认得出来吗?”D君很高兴地说。
“……在小高田主演的月九剧中作为反派大放异彩的……”伏黑津美纪努力回忆着。
“卟卟——”D君比了个叉,“是黛西啦,网上盛传的‘虽然想不出有什么代表作品但奇怪地很出名的’黛西喔!”
“啊——是您啊!”伏黑津美纪以一种明显没想起来的犹豫语气感叹着。
“放轻松,如果不怎么看周刊文春或者reddit的黑料帖的话,一般是不会知道这家伙的,这是好事。”哈泽尔在旁边幽幽地说。
伏黑津美纪:“啊,嗯,是吗,抱歉……”
“是纯天然的好孩子呢。”D君说,“那么自我介绍一下!我,公主(hime)黛西;她,姬野(himeno)大狗狗。明白我们的关系了吧?啊痛。”
哈泽尔上前一步跨骑在D君肩上,稳如泰山地说:“待会她会在这里进行一次直播,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要到六点半左右。结束之后我们送你回家。请把今晚一起行动的两个人的联系方式发给我,稍后再……我先问问同事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一点也不专业啊你!”D君画着眼线抱怨道。
哈泽尔看着手机沉默片刻,在这令人不安的凌晨五点试探性地给伊地知洁高发了条消息说明情况,而对方打来电话的速度简直快到令人感动。
伊地知洁高用沙哑的声音简洁地说:“把目击者的信息发给「窗」,他们会去把人带走审查,如果只是临时能看到诅咒、之后恢复正常就没问题,一直能看到的话会考虑吸收进「窗」或者作为后备人员培养;如果不巧觉醒术式,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哈泽尔道谢后说:“伊地知先生是被吵醒了吗?”
“嗯?不是,是还没有睡。”伊地知洁高说,“托五条先生的福,正在加班。”
哈泽尔心虚地同他道别,挂断电话,从D君身上下来,和相关人员对接后抬起头问伏黑津美纪:“你怎么办,结束后直接跟着我走吗,还是先去和弟弟说明一下情况?”
“我想去看看他。”伏黑津美纪说完,又犹豫地问,“今晚的这种情况,需要向他保密吗?”
哈泽尔说:“如果津美纪觉得需要的话,就适当隐瞒一部分信息好了。”
“欸,我来决定吗?”
“……嗯,毕竟是你的弟弟嘛。”哈泽尔说完之后踢了D君一脚,“好慢啊,还没结束吗?”
“好啦。”D君跳起来整整衣服,接过哈泽尔调整好的设备,在逐渐亮起的天光中点击手机屏幕上的开始直播选项。
20.第 20 章
这种奇怪的时间,除了尼特族以外,很少有人会在网上冲浪。
不巧的是,会关注黛西的人,大部分都是高强度刷新各种社交网络信息的资深死宅。
于是D君刚刚调整好光线和角度,就有不少人涌了进来,弹幕大多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和某某社长的恋情结束,于是半夜出来买醉吗?」
「昨天的live上对队友翻什么白眼呢,区区母猪倒是够有心机的耶。」
「今天又要吐槽哪位同事啊,话说嘴这么毒真的不会被其他人排挤吗?」
「黛西酱如果哪天没有霸凌其他人已经算她状态不佳了吧!」
伏黑津美纪用自己的手机看着直播,对着弹幕皱眉片刻,抬头看看不远处的主角。
D君的心情完全不受影响,高高兴兴地念着弹幕内容和狂热粉丝们(D君自称)交流。
“‘这种死亡打光,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恐怖片’?嘛,就是在拍恐怖片噢!看看这附近,阴森森的很可怕吧?好多人都来这里试胆呢!想来看看吧?很感兴趣吧?请收录进‘青春美丽黛西酱在十七岁去过的地方’圣地巡旅喔!
“‘这样的话公厕是不是也得被收录进去’?说什么呢!偶像是不会如厕的哦?当然我知道绝对会有人因为如厕这个词语从黛西酱纯洁的嘴里吐出而兴奋的,来,请排队撅起屁股,接受黛西酱爱的鞭打!
“‘这种时间来这种地方做什么’?问到重点了!啊有个家伙说是来站街,好恶毒啊,是因为你哪怕去东横站上一年也没有人会搭讪,所以才觉得别人只要晚上出门都是和你做一样勾当的吗?
“和大家报告一下!我,黛西酱,在八十八桥,宣告结婚!……啊不小心把地址透露出来了呢,没关系的吧?……结婚对象?当然是工作啦,不然难道是你吗?
“‘到底喝了多少才会有这样的精神状态’?你这笨蛋,未成年不能饮酒噢,只是工作压力太大出来散散心啦。什么会骚扰女性员工的制作人啊,拉帮结派点大份猪排饭外卖却只让我在一旁苦涩地吃着沙拉的团队成员啊,硬要拉着未成年去陪酒的赞助商啊——这些,全都是超大的压力源好吗!……你问是谁?哈哈,我还要在这行混下去呢,怎么会告诉你啊混蛋!”
伏黑津美纪心惊胆战:“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哦,”哈泽尔说,“她的风格一直都是这样,像喝多了似的。”
嘛,虽然的确是醉酒状态没错。
“噢噢人越来越多了。早上好!大家!清醒了吗,在喜欢黛西酱吗,还能正常地○勃吗?是不是有个字听不清呢?因为我自己哔掉了啦,不然直播间会被ban的!
“给大家看看我现在所处的环境吧!无聊的大桥,干涸的河道,可怕的深坑,大家想到了什么呢?没错,就是我美少女战士黛西酱在这里击败怪兽拯救了世界,在无人的深夜一次又一次地保护着地球!而你们这些只知道讨论人家三围的家伙快给我道歉啊!”
“‘刚刚闪过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可怕的人’?哪里有啊,看错了吧?”
D君举起自拍杆笑嘻嘻地拍了一圈,哈泽尔把伏黑津美纪挡在身后,抬手对着扫过来的手机镜头做了个金属礼。
“用文字尖叫得好大声啊,大家,平时喷我的那种勇气呢?而且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耶。
“已经有人在赶过来揍我的路上了?欢迎欢迎!方便的话请带饭团、热便当和红豆汤来,人家很喜欢三文鱼和肉松,请以此作为参考!”
“啊,接下来做点什么呢?和大家聊聊八卦吧!诸君喜欢什么类型的异性呢?黛西酱喜欢宫野○守先生那种的噢,脸和声音都是!而且个子高的话会很有安全感吧?随随便便就能被夹在腋下带走对于娇小的女孩子而言实在是很幸福的事啊,正在观看直播的男士们也请多多学习噢。
“‘真的相信黛西就完蛋了,恋爱和人生都是’?不会的不会的,倒是你们这些觉得相信别人一句话就会完蛋的人才是真的完蛋了啊!
“‘偶像说出腋下这个词语感觉有点幻灭’?腋下腋下腋下腋下腋下,一共幻灭七次的你怎样了,需要入院治疗吗?
“恋爱?恋爱这种东西,虽然没有经历过,但黛西酱觉得还是要互补才好吧!比如黛西酱的一个朋友,是大概有177、178厘米的女性?几乎和小高田差不多了呢!她就是山○凉介先生激推噢!……啊是吗,山○先生最近已经长高到188厘米了?抱歉,信息落后了啊黛西酱我,结束后会立刻去劝朋友结束她无疾而终的单恋的!朋友,你在看吗朋友?去喜欢别的爱豆吧,现在的山○先生对你而言已经有点太高大了!”
“山t……山○先生很好啊,我也很喜欢。”伏黑津美纪体贴地说。
“不,那家伙说的是她以前的朋友,不是我……”哈泽尔咬着牙,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解释像她这样的身高在几乎被意大利人塞满的并盛町其实相当常见这种事,“算了,稍后我会拧掉她的脑袋的。”
“‘黛西酱你完了,你的暴言已经登上趋势了’?这算什么,只要不是裸……○照登上趋势,对于公众人物而言都是好事吧?”
D君一边胡言乱语一边看了眼时间:“怎么才刚刚六点,和大家一起度过的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呢。”
她和哈泽尔的手机几乎同时震动起来。
D君看了一眼来电人,对屏幕挥手告别:“啊抱歉大家,经纪人打电话来了,大概是要和黛西酱谈直播的时薪吧!大家下次见喔,还会再搞毫无意义的突击直播的!”
A君对哈泽尔说:“没问题了,D君在八十八桥直播的话题已经引起后勤人员注意,安保团队决定变更路线绕远路了。你们快离开那里,不要被D君的粉丝堵到。”
“好的。”哈泽尔打了个哈欠,点开手机地图对伏黑津美纪说,“不是要去见你的弟弟吗?在这里输入他的地址噢。”
伏黑津美纪依言照做,同时给出备用选项:“这个时间点不太好打车,如果不方便的话,只给他打个电话也可以。”
“不打车,”哈泽尔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地址说,“我们走过去。”
D君挂掉经纪人的电话,委委屈屈地对哈泽尔说:“人家被骂得要喷出脑浆了啦。”
“只喷脑浆怎么够,”哈泽尔看着她说,“你的经纪人还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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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了,不如和A君商量一下劝他来管你吧?”
“不不不,要去哪里?D氏专车免费为您服务呢!”
哈泽尔把地图给她看了几秒,抬手覆在她的背上,D君顺从地接受了她的强化,双手划出一个稳定的传送阵,随后自己率先钻进去。
几秒之后,一只手从里面探出来,比了个ok的手势。
哈泽尔对伏黑津美纪示意:“请。”
伏黑津美纪咽了咽口水,有点紧张地用手摸索着空气,抬腿走了进去。
义弟目前所住的一户建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哈泽尔紧跟在她之后进行传送。
伏黑津美纪说:“这个时间,惠——我的义弟——一般已经起床准备做饭了,我打个电话看看。”
她拨通电话,铃声在院内的树丛后响起。
一个身形纤细、显然正处于生长期的少年从角落里站起来,接起电话说:“津——”
他猛然转过头,夸张的海胆头之下,一双形状相当秀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铁门外的伏黑津美纪和她身后的两个不速之客。愣了一秒后,他飞奔过来拉开铁门,把尚未反应过来的伏黑津美纪拽过去护在身后。
“你们是谁?”
明明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少年在沉下脸时却已经有了相当强烈的气势,他冷冷地盯着陌生人和她们身后刚刚开启过传送阵的地方,直到伏黑津美纪呆呆地拽了拽他的胳膊。
“惠,你养狗了吗?”
“……啊?”
伏黑惠的脸上露出了和义姐同款的豆豆眼表情。
**
“……总而言之,事情就是这样。”伏黑津美纪捧着茶杯,眼神游移地说。
她并不擅长说谎,因此只对实情作了极小的微调,同弟弟讲了“和朋友一起在八十八桥试胆时遇到抢劫犯,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下。由于在那里发现了刑事案件相关的线索,因此要被警方请去配合调查”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
以义弟惠的敏感,绝对会发现其中无数的疑点。
但令伏黑津美纪吃惊的是,伏黑惠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就平静地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谢谢你们救了津美纪。”他严肃地对哈泽尔和D君鞠躬致谢,“今天做了汉堡肉、味增汤和米饭,请务必留下吃顿早餐。因为要准备便当所以多做了不少,足够四个人的量了。”
“要吃!”D君高高地举起手,“喜欢汉堡肉!”
哈泽尔说:“我就不必了,多谢。”
一黑一白两只大型犬默默地围着伏黑津美纪嗅来嗅去,轮番轻轻拱着她的脸和手,其中黑犬高兴地甩起来的尾巴打在伏黑惠腿上,拍得啪啪作响。
伏黑惠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忍痛表情,起身看着哈泽尔此刻不仅有别于东亚人、而且有别于正常人的外表说:“是不习惯和食么?冰箱里还有一些在便利店买的牛肉卷和饭团,请来看看有没有想吃的吧。”
伏黑津美纪也说:“是啊,您从凌晨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东西,消耗很大吧。”
哈泽尔慢吞吞地站起来,跟着伏黑惠走向厨房:“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21.第 21 章
“咒术师?”
伏黑惠借着冰箱门的遮掩,压低声音询问哈泽尔。
哈泽尔看了他一眼,伏黑惠冷静地说:“你们身上都有咒力残秽,是津美纪遇到诅咒了吗?”
“怎么不猜是我们放出诅咒袭击你姐姐的?”哈泽尔接过伏黑惠递来的牛肉卷,翻看着包装纸问,“好吃吗,这个?”
“是用薄饼卷着大块牛肉和芝士烤制的,没有加味道很重的香料,我觉得还不错。”伏黑惠谨慎而认真地回答完问题,又说,“津美纪不是笨蛋,我相信她的判断。”
他把牛肉卷拿去加热,扭过头问哈泽尔:“津美纪会怎么样?”
哈泽尔用自己刚刚学到的知识回复他:“会带她去做一些检查,如果只是因为受到刺激短暂地能看到诅咒,那么休息几天就没问题。至于其他的情况,会有各种各样的处理方法。”
伏黑津美纪要来帮弟弟的忙,被D君以“熬过夜的小孩子不可以劳动”为由按了回去,两个人一起快乐地撸狗。
伏黑惠像一具雕像似的站在煎锅前。直到牛肉卷散发出属于肉类和油脂的香味,他才动了动,关火盖上锅盖,从橱柜里拿出盘子放在流理台上。
“虽然不知道拜托您有没有用。”他停下沉默了很久,才转身面向哈泽尔说,“但如果出现了最坏的情况,还请您费心,无论如何至少让津美纪活着……我也会尽快成长到拥有能保护她的实力。如果是咒术师的话,也许您会想要一些能够掌控我的筹码,我原本——”
他的话被哈泽尔不轻不重敲在头顶的拳头打断了。
“既然还是小孩子,就不要那么早学会卑躬屈膝和利益交换的那一套。”哈泽尔说,“成年人很坏的,你把自己代入我们的逻辑,就会被骗得连底……连十元硬币都剩不下。”
伏黑惠没有接话,只是执拗地看着她。
哈泽尔说:“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但至少在审查期间她不会死,这是客观事实。”
伏黑惠几秒后才轻声说:“谢谢。”
“和养父关系不好?”哈泽尔在伏黑惠盛出几人的早餐时冷不丁问他。
“啊,”伏黑惠有点呆愣地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老老实实地说,“不,就只是……他太忙了,所以很少见面,我不想给他添麻烦。那个人的行事作风和常人不太一样,我也还没有下定决心要追随他走上咒术师的道路……”
是个虽然话不多,但意外地有问必答还买一送一的老实孩子呢。
哈泽尔:“还没有下定决心啊。”
“我不太想被除了个人意志之外的东西推着走向并非我所选择的路。”伏黑惠说,“但最近隐约意识到了——”
他的话突兀地停止了。
伏黑惠没有说他意识到了什么,哈泽尔也没有问。
再怎么说,这毕竟是和她毫无关系的事。
伏黑惠的厨艺——非要给出评价的话,只能说是普普通通。
绝不至于让人吃掉以后看到小人跳舞,但也不会让人产生“反正这家伙这么好说话不如以后就赖在他家长期蹭饭好了”的邪恶念头。
在这样激烈运动或是受到惊吓后的清晨,除了厨师本人之外,在场的每个人都吃得很香,包括用冰麦茶配超市售卖的牛肉卷的哈泽尔。
“她这个人在食物方面的审美超烂的,恨不得和预制速食结婚的没品味家伙。”D君对伏黑津美纪吐槽哈泽尔。
伏黑津美纪说:“速食的味道基本都很稳定,营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也很喜欢的。”
“啊,温柔的好孩子,真无聊啊。好,下一个,你呢?”D君转而问伏黑惠。
伏黑惠清了清嗓子,问D君:“还要再吃点什么吗?米饭和汉堡肉都有多。”
D君:“都要!”
伏黑津美纪问:“狗狗吃过了吗?刚刚看了一圈,好像没有找到狗粮之类的东西啊。”
正躺在她腿边撒娇的黑犬心虚地压下耳朵。白犬若无其事地蹲在一旁吐着舌头散热。
伏黑惠:“……这个啊。”
哈泽尔说:“津美纪更喜欢黑色还是白色的?”
黑犬坐起身来盯着津美纪狂摇尾巴,白犬也凑过去轻轻咬着她的衣袖,用一双水润的黑眼睛看着自家主人的义姐。
伏黑津美纪:“……这个啊。”
“那津美纪更喜欢我还是B——呃,姬野什么来着?”D君看向哈泽尔。
伏黑津美纪说:“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请先和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
“是的,”伏黑惠认真地点点头,“最近几天可能还要打扰二位,麻烦你们帮忙看顾津美纪。”
伏黑津美纪看了他一眼,察觉到她目光的伏黑惠小心地避开了视线。
哈泽尔装作没看到这对姐弟之间的眼神交流,接过伏黑惠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和姓名。
伏黑惠说:“如果方便的话邮件地址也请写一下吧,顺便可以加LINE好友吗?”
“呜哇,好主动。”D君感叹道。
伏黑津美纪同样向D君双手奉上手机:“可以给我您的联系方式吗?”
哈泽尔说:“她是艺人,不太方便,有事的话联系我就可以。”
D君刚把手机接过去,闻言立刻将它推还给伏黑津美纪,顺便心虚地对哈泽尔笑了一下。
伏黑惠接过录入完信息的手机,当场向哈泽尔拨出视频通话,确认过她那里的震动后又向手机打了电话。
伏黑津美纪咳嗽一声:“很没礼貌喔,惠。”
行动上倒是毫无阻止自家弟弟的意思。
“抱歉。”伏黑惠老老实实地低头致歉。
哈泽尔按掉电话,起身说道:“那我们就先去院子里,津美纪可以去收拾一下在外过夜用的随身物品,不用着急。”
**
“好无聊啊。”五条悟抱着胳膊抱怨道,“只是讨论新生入学的相关事宜而已,没必要让在两所高专活动的全体咒术师到场吧?”
“能出来享受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和茶歇,不也挺好的嘛。”家入硝子站在他身边接了一杯柠檬红茶,边喝边说,“最近听接诊的VIP客户们说,高层好像有大变动来着。大概这次会议也有想让他们看看目前的主要战力的意思。新的总监刚刚就职,正在野心勃勃地准备出台什么会改变咒术界的文件,类似这样的传闻到处都是。”
五条悟说:“改变咒术界?真好笑,老橘子们不如先想想该怎么改变自己的斑秃吧。”
“哈哈。”家入硝子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如此可怕的发言作出反应,环顾四周后找到位于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离虎视眈眈盯着五条悟的人群很远,她很满意。
身边坐着的是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会务人员,正戴着蓝牙耳机看手机里的视频,从表情来看大概是正憋笑憋得很辛苦。
家入硝子扫了一眼他的屏幕,看到上面大概是什么艺人的直播切片。
注意到她的目光,年轻人很高兴地摘下一只耳机问她:“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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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喜欢黛西酱吗?”
“不……我不太了解这些。”家入硝子说,“是AK○48的成员吗?”
“那倒不是……”
“其他的年轻女艺人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家入硝子的声音顿了一下,“……刚才画面里是不是拍到了陨石坑之类的地形?抱歉,能把耳机借我一只吗?”
“唔,没问题。”
年轻人相当热情地从口袋里取出餐巾纸擦拭过一只耳机后,将其递给家入硝子。
“也借我一只~”
轻浮得令社会人震惊的声音在另一侧的座位上响起。
年轻人不安地抬起头,注意到整个大厅里的人似乎都在若有若无地向他所处的角落投来视线。
这可怜的家伙寻觅着大家视线的焦点,看到了不知何时在自己身边坐下的白发男子。
五条悟可怜巴巴地说:“不行吗?”
“不不不不,您请!”年轻人双手奉上自己仅剩的一只耳机,紧张地起身要让出位置时,五条悟抬起一只手,无形的力量按住了他的肩膀,让他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我不想自己拿着手机。”五条悟单手撑着下巴,蓝牙耳机被空气固定在距离他的耳道还有几毫米的位置。
他在达到目的后就收起了营业用撒娇表情,对耳机的主人歪歪头,“播放吧,请?”
五条悟,那个五条悟对自己用了请字。
年轻人几乎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手。他小心地将进度条拖到开头处,万分荣幸、如同按下火箭发射按钮一般谨慎而豪情万丈地点击播放键。
黛西甜美可爱的声音搭配着对观众极为不敬的内容,热烈地攻击着两个戴着耳机的人的神经。
五条悟说:“这个深坑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形成的。隔着屏幕看不出和诅咒有没有关系,完全没人处理,也没有设立「帐」来掩人耳目啊。最近有咒术师在这个地方执行任务吗?”
家入硝子:“啊,你问我?”
“要、要我去查一下吗?”被夹在他们之间的年轻人战战兢兢地问。
“不用。”五条悟很直接地说,“你根本不知道该去问谁吧?”
“嗯、嗯……”年轻人惭愧地点点头。
好强的气势啊。这种习惯了发号施令,说一不二的样子。
——真是帅得让人受不了!
年轻人从眼角悄悄瞄着五条悟的侧脸。
“手。”五条悟突然说,“不要抖。喂硝子,这女孩吐槽的方式让我想起来一个认识的人,你有这种感觉吗?”
“啊,有,这种若无其事地说出一连串惊世骇俗的话的样子。”家入硝子说,“但应该是巧合……”
黛西原地转了一圈,手机镜头跟随着她扫过一旁站着的、顶着显眼的绿色嘴唇和满头蓝发的人。
“……吧。”
家入硝子缓缓捂住了眼睛。
五条悟满面笑容地看着视频右上角显示的直播时间:“哎呀,好奇怪啊!几个小时前刚刚从我的办公室走出去的人,是怎么在半小时之内出现在那么偏远的地方,还打扮得一副刚结束摇滚乐队贝斯手工作的模样,甚至有余裕在镜头面前比出‘我爱你’手势的?”
他学着视频里的手势竖起食指和小指,屈起其他手指,在面前晃了晃。
家入硝子探手过去,把五条悟的拇指也掰得竖起来。
“这个才是‘我爱你’。”她毫无表情地纠正同期的错误认知,“姬野的那个,大概只是‘请大家一起下地狱吧’的意思。”
22.第 22 章
首相官邸。
一辆黑色的丰田埃尔法停在距离正门尚有很远一段距离的泊车位上。
车门由保镖拉开后,首先下车的是月初刚刚被任命的咒术总监犬养健作。
从站立的姿势就能看出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大概只有生于显贵之家、而且一直身处高位的人,才会在看到门外台阶上站着的防卫大臣之后,仍然身姿挺拔,步履从容,连一丁点面对直属上司礼节性的卑躬屈膝都懒得伪装。
与之相比,作为总监秘书的安藤信介就要正派多了。
他始终落后犬养健作一步,即使身高略高于对方,也一直谦逊地身体前倾、低垂头颅,以此让两人呈现出完全与职级、地位相对应的关系。
即便处于距离台阶还有几十米的距离,他已经对看不清面孔的防卫大臣露出充满喜悦和期待的笑容,脚步也加快了不少。尽管如此,他依然处于稳定地落后于上司一步的距离,足以看出其在这方面的涵养之深。
双方会面之后,防卫大臣露出不算热情的微笑,向犬养健作伸出手的同时,对站在他侧后方的安藤信介点了点头。
犬养健作敷衍地抬手和他一触即分,语速虽然不快,却以惊人的效率直入正题:“先生,我们提交的建议如何了,什么时候上会审议?”
防卫大臣说:“犬养,春天已经快要过去了,你头上的伤还没有拆线吗?”
“是啊,当时打网球摔得实在太严重了。”犬养健作说,“我们的文件还请您……”
他的话被打断了。
防卫大臣亲切地说:“看你的脸色还是不好,不如到我家去,最近刚刚收到了几盒山参,也许吃一点会对身体有好处呢。”
犬养健作:“抱歉,我没有那种闲暇。今天特意花费将近三个小时赶来这里,就是想知道那份建议的情况。先前几次拨打您的办公电话,得到的都是您不在的回复,因此才冒昧地预约了会面,请您理解。”
防卫大臣:“完全理解。只是我现在出来是为了迎接一位贵宾,恐怕短时间内抽不出空闲,你先去会客室稍等片刻?”
犬养健作悠悠地说:“即使是事关咒术界和全日本安危的重要文件,也要等到您会见过贵客后才能得到它究竟有没有资格启动讨论程序的结果吗?仅仅一两个字的回复,我还以为是我搞错了,不小心提交了解散自卫队的提案呢。”
安藤信介在一旁垂着头一言不发。
防卫大臣笑道:“我想犬养你大概比起从政来说,还是更适合回老家去继承家业,也许能培育出不错的新犬种。我这里确实是忙得走不开,如果真的这么急的话,不如直接把文件送去请首相秘书官过目?不过你们之前送来的纸质文件放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的办公室里装文书垃圾用的盒子有十六个之多呢,啊,不要拘束,可以随意去翻翻看。”
犬养健作笑了一下,对身边的安藤信介说:“交给你没问题吧,安藤?请务必在今天之内把文件找到,我就先回去了。毕竟就在此时此刻,还不知道有多少危害公民性命的诅咒在东京肆虐呢。”
他对防卫大臣点点头,像来时一样优雅从容地走下台阶,穿过步道回到丰田埃尔法上。车灯闪了两下,启动离开了这处威严肃穆的办公场所。
直到黑色MPV驶出视野,防卫大臣才无奈地说:“犬养这脾气,可真是……”
安藤信介维持着八风不动的微笑:“年轻人刚到新环境,锐意进取的劲头很足的。”
防卫大臣摇摇头,不再提什么贵客和翻文件之类的事,把安藤信介引到办公室,叫来秘书为他端上一杯热茶。
“你们的两版文件我都看过了。内容姑且不提,让人在意的是由他犬养君亲自提交的第一版文件连正经的程序都没有走,没有报备,没有登记,连签批页也没按规矩附上,是要我直接在文件上写意见吗?不像话!”
安藤信介低眉顺眼地承认错误:“实在抱歉,这是我没能尽到提醒的义务。”
“和你有什么关系。还能天天跟在后面给他擦屁股不成?”防卫大臣摆摆手说,“更何况那份文件本来就让人不忍卒读。除了健全医疗体系之外,其他的全都是梦话!‘包括个人事务在内,咒术师的一切活动不再公开留痕,由总监直接统管’?他想干什么,怀着什么心思,你说?”
“这个,毕竟文件主体是犬养先生直接审定的……”
“修改过的第二份,虽然多少还是有问题,但至少我可以正常地把它向上级提交,而不是抓耳挠腮地向所有人解释这文件的内容并非由发梦的未成年在高烧中所写。辛苦了,安藤,如果不是有你在那里,我真不知道咒术总监部会变成什么样子。”
安藤信介配合地说没有没有哪里哪里。
“不过我看到其中有一条的内容是,将所有任务细节向五条悟报备。这条要改掉。五条悟这个人我倒是知道,既然出现在文件里,他是谁的利益相关者吗?”防卫大臣翻着纸质文书问。
安藤信介说:“那倒不是。之所以建议向他报备,正是因为他并非任何一方的利益相关者。去年的任务报告统计,仅仅六到八月他就单人完成了三百余次任务,日均工作时间20.3个小时,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咒术师。啊,还有……”
“还有什么?”防卫大臣顾不上为夸张的数据咋舌,探头问道。
“还有犬养先生曾经抱怨过,五条悟的活跃给他的计划带来了不少麻烦,之类的。倒是不知道犬养先生有什么不得了的计划。”安藤信介露出赧然的笑容。
防卫大臣一拍大腿:“这怎么行呢?不能让这样优秀的咒术师心寒啊!一定要提高他的待遇,明白吗?高专的安保也要进一步加强,绝对不能让自己人的疏忽损耗我们可靠的咒术师的战斗力。”
“是的,正因为这个,我们也在积极地探索利用科技手段减轻咒术师压力的方法。只不过最近犬养先生把主要精力用在了加强保密系统上,研究这方面就有点捉襟见肘了……不过很快就能缓过来,大概,犬养先生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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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提他是怎么说的。回去整理计划书提交上来,我会帮你们申请专项拨款。”防卫大臣豪爽地说,“对了,说起来前段时间你家举办宴会请的甜品师傅是哪家店的?我家夫人吃过一次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呢。”
“啊,是从北海道一家老店请来的,牛乳点心做得十分地道。刚好我们家孩子最近体重有点超标,还请您务必帮帮忙,让犬子严格地控制一段时间的饮食。今天晚上我就把师傅送到您家,这样可以吗?”
“哎呀,安藤提出的请求,我怎么能不答应呢?下次犬养再有什么会令我们蒙羞的想法和行为,还要请你继续第一时间向我报告。我们都知道,一个部门真正掌握大权的人可都带着秘书头衔。安藤你虽然此前不慎栽了跟头,但想必很快就会回到你应该在的位置了吧。在如今的咒术界,最需要的可不是锐意进取的年轻人,而是兼具经验和包容心的——像我们这样的老家伙呢。”
安藤信介那张属于老年人的干枯面庞上浮现出沉静的笑容:“那就借您吉言了。”
**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结束通宵后又在办公室处理了一整天文书的哈泽尔窝在宿舍的懒人沙发里,亮着屏的sw○tch随便放在腿上,过场动画中声线相当华丽的最终boss正在说着“那家伙失去了一切,他什么愿望也没有,甚至不希望自己活着”这样的悲情台词。
而她拿着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伏黑惠发来的消息。
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是说明他的姐姐伏黑津美纪已经平安结束了审查,暂时搬到他家修养,由玉犬贴身看护,直到她暂时能看到诅咒的情况消失为止。顺便又对她和在场另一位女士救下姐姐的行为表示感谢。
哈泽尔不太在意地回复了一句极为简略的“已转达”,对方的消息紧随而至。
「津美纪对审查人员如实说明了当时现场的情况,会对你们造成影响吗?」
细心和有礼貌到让她的刻意冷待显出了十二分的不近人情。
哈泽尔在输入框中敲下“应该不会”,沉思片刻后把“应该”删掉,正要按下发送键,余光却突然捕捉到了窗外一抹让她产生不祥预感的白色。
她拎起身边放着的果汁一饮而尽,叹了口气后按灭手机起身开窗。
五条悟趴在窗沿上,像个在平安夜送来惊喜礼物的精灵似的,扯松眼部绷带对她清爽一笑。
“晚上好,”他说,“和我家惠在聊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哈泽尔说:“晚上好,五条先生,这里可是三楼啊。”
“而我可是五条悟啊。”五条悟友善地从外面帮她把窗户完全打开,像液体一样流畅地从窗口滑进室内,“啊,香香的女孩子的房间。”
这句话听起来多少有变态之嫌,但哈泽尔已经完全了解面前的人是比普通变态可怕一千万倍的家伙,因此她只是重新把窗户关上,怀着一只脚踏进坟墓的悲怆心情说:“五条先生太谦虚了,你自己明明才是最香的那个。”
23.第 23 章
“好不情愿啊,这么不欢迎我吗?”五条悟随便把拎着的纸袋放在地上,相当自然地坐在哈泽尔刚刚窝着的懒人沙发上,退出她正在打的游戏,翻了翻sw○tch里的库存。
哈泽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摆弄游戏机。
五条悟翻了一圈之后抬起头来,看清哈泽尔的脸色之后愣了一下:“你怎么了,低血糖?”
“是高血压。”哈泽尔脸色苍白地露出微笑,“我没有存档。”
五条悟:“……我存了,你先把枪放下。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要一枪崩了我然后立刻被气到脑出血入院一样。”
“真的存了?”哈泽尔确认道。
“真的存了,”五条悟重新打开游戏证明给她看,“至少在这点上信任我一下嘛!删除别人的游戏存档可是会被执行死刑的恶劣行为啊。”
哈泽尔啧了一声,一脸遗憾地把手中的斑蝰蛇放回抽屉:“好可惜。”
五条悟歪着头说:“可惜什么,可惜你在后面顶住扳机所以不会走火了吗?”
“可惜没有机会告诉你,最近的游戏基本每隔几分钟就会自动保存了。”哈泽尔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撑着桌子一口一口喝下去。
“真的不用带你去找硝子检查一下吗,你的脸色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的样子。”
五条悟在哈泽尔喝完水后对她招招手,超出自然法则的引力相当轻柔地将她牵引到他的身边。
他拽开绷带看了看她的脸,又抬手摸摸她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有发烧啊。吃坏肚子了?”
哈泽尔当然不会告诉五条悟,这是发现他在窗外这个噩耗之后压力大到肝胆俱裂的结果,只是选择性地说了一部分实话:“连续太多天休息不好,有点累了。”
五条悟似乎就在等她说出这话,他有点高兴地揉着她的头发说,“那快去睡觉吧,刚好我带了睡衣过来。”
哈泽尔:“……啊?”
她拽过五条悟带来的纸袋,打开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居然装着一整套男款睡衣,甚至还有一只用透明密封袋收好的眼罩。
哈泽尔没有说话,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五条悟体贴地安慰她:“放轻松,不会再玩‘说错一句话就杀掉你’的游戏了。只是上次觉得在你旁边睡眠质量会更高,所以今天再来试试。啊,其实本来还有问题想问的,不过等你身体恢复再说吧。”
“五条先生。”哈泽尔闷闷地说。
“嗯?”五条悟好奇地看着哈泽尔的脸。
“也许你没有意识到,但我要提醒一下。”哈泽尔指了指五条悟,又指了指自己,“五条先生,看起来功能正常的成年男性;我,功能正常的成年女性;这里,是单人宿舍;而我的床,是单人床。在没有出现特殊情况的时候单独共处一室已经是高危行为了,不要再做出任何可能会让我们彼此脆弱的信任关系和道德水平崩塌的行为了,我不想承担擦枪走火的后果,好吗?”
五条悟反应了几秒后,问道:“你行吗?”
“……嗯?”
“对我还能产生冲动吗,在这种缺乏睡眠到已经站不稳的情况下?”五条悟靠在懒人沙发上慢悠悠地说,“虽然你房间里的这位大帅哥确实有着该死的吸引力,但我觉得哈泽尔的身体素质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喔。”
虽然说得好像确实有道理,但哈泽尔不知为何就是感到难言的火大。
“而且我也很累了。”五条悟说,“所以别担心,不会发生那种最烂的三流编剧才能想出来的狗血戏码的。”
哈泽尔张了张嘴。
五条悟又道:“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一个字的话,我就要提醒你祓除诅咒之后既没有上报总监部处理、也没有设下「帐」隐藏现场会受到什么处罚了。”
“……”
声音冷淡到完全剥离了惯常作为掩饰的开朗情绪,能听出来确实是累到相当不耐烦了。
哈泽尔微笑着问:“五条先生喜欢睡哪边?”
五条悟起身看了看哈泽尔看起来相当柔软舒适的床铺,做下决定道:“我要睡外面。”
“好巧,我喜欢睡在靠墙的位置。”哈泽尔随口说着,蹲在衣柜前翻找多余的被子,“……等等,我怎么记得五条先生在家是睡在里侧的?印象中还堆了很多抱枕来着。”
“所以不是‘好巧’啊,那边的床垫都被睡得有点陷下去了,让人怎么好意思抢嘛。”五条悟拎起纸袋说,“已经看过了,整个房间只有你床上这一条被子,衣柜里倒是还有三套床单,但我不要盖那种东西。——看不出来吧?被你夸过‘洞察力强到可怕’的五条先生,其实只是眼力好而已。”
哈泽尔站起来关上衣柜门,实话实说道:“如果五条先生平时也这么锋芒毕露的话,恐怕高专已经被狂热追求者占领了吧。”
“……嗯?”五条悟说,“哈泽尔喜欢这种类型喔?”
“不然难道喜欢整天装傻的轻浮男吗。”哈泽尔揉了揉眼睛,“抱歉,但如果决定留宿的话还请快点去洗漱,我已经要困得昏过去了。”
**
仿佛时空错位一样充满了既视感的夜晚。
哈泽尔面朝墙壁,昏沉间感觉到五条悟动作很轻地上了床,把她和被她卷走的一截被子都向外拖了一段距离。
相同之处在于昏暗的静谧空间中另一个人身上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不同之处在于今日的哈泽尔已经有勇气像被强行埋了肚皮的猫一样拼命把黏在她身上的五条悟撕下去了。
哈泽尔说:“我记得我分出去的是半张床,而不是我自己的使用权吧?”
“因为我翻身的话就会直接掉下床啊。”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着,高大的身躯像卷饼一样裹住哈泽尔,连她的双臂一起扣在怀里,“好奇怪,明明个头不算矮,也看不出有多少肉,但抱起来就是软软的……哈泽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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橡皮做的吗。”
“女性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吧,五条先生和人恋爱几次就知道了。”最终还是没能把腰上多少有些硌人的手臂挪开,耗尽体力的哈泽尔放弃挣扎闭上眼睛。
“才不要,看起来就很浪费精力。”五条悟嘟嘟囔囔地说,“喂哈泽尔,普通人真的会像电影里那样,因为荷尔蒙的吸引就落到性情大变甚至互相诅咒的程度吗?”
哈泽尔说:“何止如此,甚至不需要荷尔蒙,我们普通人可是连天气不好都会导致性情大变甚至互相诅咒的脆弱生物。”
“‘你’们普通人。”五条悟重复道,“你哪里普通了?拥有咒力的家伙不要随便抢占被保护的普通人名额啊。”
“生物从本能上来说基本只会保护自己的同类。”哈泽尔说,“我倒是想问,如果所谓普通人被定义为需要被保护的弱者,那么咒术持有者对于普通人的定位应该是被异化的同类,还是被驯化的异类?”
“不需要给出定义,也没必要试图理解。”五条悟说,“大川亮不是把他的所有经历都告诉你了吗?咒术师大抵都是那样的,一般不会给自己留下反思人生和信念的余裕,否则毒素积累得太多,到了没办法消化的地步,就会陷入无可挽回的地狱。哈泽尔也一样,如果想从这里生还的话,就不要去思考那么多与你无关的事。”
“这是经验之谈?”哈泽尔迷迷糊糊地问。
“不是哦。”五条悟把脸埋在哈泽尔背上,平淡地说,“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样,既是被异化的同类,也是被驯化的异类。我的经验之谈没有人能借鉴——嘶,这个自我介绍好像比简单的‘最强’要帅气多了。”
“印成横幅挂在家里好像不错。”哈泽尔捧场地说完,诡异地沉默了几秒,“怎么回事,这种从少女恋爱卧谈急转直下到中年社畜饮酒会的气氛。”
“毕竟哈泽尔的思考方式真的很阴暗嘛,偶尔会有点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这样的人。”五条悟说。
“没错,人类真的是会因为荷尔蒙的吸引就性情大变乃至于互相诅咒的。”哈泽尔毫不犹豫地将话题掰回正轨,“比如五条先生从认识以来对我做的那些事,如果不是因为有这种级别的长相和身材的话,我大概已经试着暗杀过你一百多次了。”
“这和荷尔蒙完全没有关系吧?只能证明哈泽尔是个颜控而已。”五条悟戳戳哈泽尔的肚子,“不要因为没有社会经验就小瞧我啊,面对我的时候有没有产生激素波动这点,仔细观察的话姑且还是能看出来的。刚认识的时候哈泽尔简直是行走的肾上腺素包来着。”
哈泽尔深吸一口气。
五条悟:“还有现在也能看出血压波动得相当厉害啊。”
“……所以其实大部分人在五条先生眼中都像没穿衣服一样是吗?”哈泽尔问。
五条悟笑了一下:“六眼不能透视噢。嗯……不过,实际上比那要更过分一点吧。”
24.第 24 章
针扎一般的异样感侵袭着哈泽尔的大脑。
五条悟温暖的体温包裹着她,然而说出的话倒是冰冷残酷得惊人。
“肌肉,脂肪,骨骼,血液,内脏,大脑。细胞。水,蛋白质,糖。皮屑和油脂,无时无刻不在排出秽物的毛孔,呼出的气息。包括我自己在内,人类大抵不过是这些信息糅合而成的移动肉块。嘛不过我倒是很少以这种精细度去观察别人呢,运算量太大会增加很多不必要的负担啊,即使用反转术式保持着大脑的新鲜也还是会很累的。”五条悟说,“再说也不是什么有趣到值得凝神观察的事物。哈泽尔刚刚说什么来着?‘不喜欢整天装傻的轻浮男’是吗,但看起来也不像是强大到能接受我不装傻的样子呢。”
哈泽尔被他呼在脖颈上的热气激得脑子一岔,下意识地说:“难怪抱得紧成这样都完全没有生理反应,差点以为五条先生不行了。”
“……正常应该是有反应的吗?”五条悟多少有些震惊,“只是抱着就?”
哈泽尔从刚才像冰窖一样凝滞的气氛中脱身,同样震惊地扭头看了看他,被他一抬手按着脑袋推了回去。
“被这种眼神看着,真的会让人有种坐在男科诊室的羞耻感,给我收敛一下啊。”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说。
“正常……要看怎么定义‘正常’了……”哈泽尔的眼神和声音都有些飘忽,“十几岁的男高似乎基本上是看到‘女’字就会硬上一整天的;成年人除非打算立刻把床做到塌掉,否则一般来说也不会用这种姿势和异性缠在一起吧?”
五条悟:“哈?怎么会硬上一整天啊,那样不是很耽误打游戏吗!”
“……我不知道啊。”哈泽尔说,“这种问题应该去问家入医生吧,万一咒术师就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呢?”
“对着异性说不出口啊。”五条悟喃喃道,“又不能现在一个电话打到盘星教,向他们的教祖问出十年前高强度通宵游戏的时候能不能保证硬上一整天这种问题。”
哈泽尔:“……抱歉,我不该问的,而且重点不是一整天吧。虽然知道五条先生没有经验,但这也太……”
“为什么这种事也能知道啊?”五条悟一抬手揪住了哈泽尔的脸,“不许偷笑,我能看到!喂我说,你这家伙未免笑得太开心了点吧!”
“这种事怎么都无所谓吧?”从哈泽尔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她此刻正埋在被子里憋笑到发抖。她努力地把五条悟的手掰开,义正言辞道,“哪怕能作为支点把地球撬起来又怎样,对五条先生来说都是用不上的东西嘛!毕竟‘人类大抵不过是信息糅合而成的移动肉块’啊,会为了肉块而兴奋不已的好像已经不是变态能形容的范畴了吧。”
五条悟怔怔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有道理,又莫名有点火大……话说把地球撬起来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住在接触点上的动物和人要直面怎样的地狱啊。”
“反正不是咒术师因为毒素积累太多而堕入的那种地狱。”哈泽尔说。
“……这个call back用得未免也太天才了!”五条悟握着哈泽尔的手热烈鼓掌,随后长出一口气,“啊,好累。果然睡前不该聊这种会让人精神紧张的话题的,都是哈泽尔的错。”
“这也要怪我吗,看不出原来五条先生是这么喜欢推卸责任的人啊。”哈泽尔说。
五条悟:“那要怪我没有对哈泽尔产生反应吗?”
“对不起,是我的错。”哈泽尔老老实实地说,“随便吧,有没有反应、一天还是两天什么的……”
“……两天也可以吗,哈泽尔亲眼见过的?”五条悟震撼地问。
“……不要把我说得像是什么超级变态一样啊。”哈泽尔简直无话可说,“真的好奇的话改天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嘛!反正五条先生有反转术式……”
“我还从来没想过能把反转术式用在这种地方,哈泽尔你也许真的是个天才也说不定啊。”五条悟说,“当然,仅限于超级变态方面。”
哈泽尔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感觉到自己的血压仍然居高不下。
她决定顺应本能,拽住五条悟的胳膊猛一翻身,用膝盖顶着他的后背,把他按在了床上。
五条悟“嘶”了一声,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说:“胳膊要被拽到脱臼了,放手放手。”
“……呜哇,居然成功了。”哈泽尔小声感叹着,下意识地随着五条悟的声音放轻了一点力道。
五条悟放松地就着被挟制的姿势勾起嘴角,被按在身后的手抬起来勾了勾哈泽尔的手指:“感觉怎么样?是五条老师的好心情限定服务噢。”
哈泽尔顺势一滑,坐在五条悟背上,看着他睡衣下由于受力而被迫绷起的漂亮肌肉曲线说:“高处确实风光无限啊,五条先生。”
五条悟说:“哈泽尔。”
“嗯?”
“抖S的气息要藏不住了。”
哈泽尔松开压着五条悟的手,从他背上滚回自己的位置,老老实实地裹上被子:“五条先生也不像是完全不享受的样子嘛。”
“多对自己有点自信啊。”五条悟活动了两下胳膊,背对着哈泽尔躺下,用他撒娇时特有的甜滋滋的声线说,“晚安啦,要梦到我喔。”
哈泽尔无声地笑了一下:“晚安,多谢款待。”
**
凌晨时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响。
五条悟拽掉眼罩,翻身去拿手机,打算下床出门接听电话时才发现一边手臂正在被同床人压着,而且已经悲惨地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接起电话,压低声音:“伊地知?”
伊地知洁高疲惫地说:“五条先生,有紧急任务。我现在在出差中,稍后会联络其他辅助监督送您去现场,请先做好准备,任务地点在福冈,大概需要占用您一天左右的时间。”
五条悟:“不,直接帮我订票,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哈泽尔翻了个身,声音沙哑地问:“详细地址?”
“……姬野小姐?”伊地知洁高顿了几秒才确认道,“如果方便的话,我就把地点发到你的手机上,请尽快把五条先生送到。辛苦了。”
五条悟按掉电话,从哈泽尔脑袋下面救出自己的胳膊,慢吞吞地说:“明明不张嘴说话就能逃过一次当长途司机的工作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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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我要当司机了。”
哈泽尔眯着眼睛在黑暗中艰难地分辨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片刻后把手机往床脚一扔,将已经起身的五条悟又拽回了床上。
五条悟下意识地抬手接住哈泽尔的手机,避免了它直接掉在地上大碎八块的命运,刚要回头调侃一句,就被她的咒力猛地迎面袭击了。
中止了所有无意义观察的六眼,冷静得像机器一样的大脑,还有极度集中的注意力。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他的思绪。他睁开眼睛,看到从此处到达任务地点的最优路线,看到空气被术式压缩后沿着路线抵达任务目标时将会具有的形态,看到已经布下的「帐」和在其中交战的咒术师和诅咒。
巨量运算于瞬间在他的脑中完成,即使反转术式已经以最大功率拼命运转,他依然能嗅到自己的脑细胞在过度运作中燃烧的味道。
好在他此刻已经完全不必自己决策。他只是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在夜风中结出手决、运转术式,比香烟火星更小的红色光点从他的指尖送出,沿着既定路线飞向九百公里外的远方。
它会在途中不断吸收能量、增殖成长,并在预定的终点变成破坏一切的巨大漩涡。
五条悟在窗前站了几分钟,直到手机震动起来,才慢慢眨了眨眼,从风口移开被吹得冰凉的身体,接通电话。
“五条先生,您已经到了吗?!”伊地知满怀不解的声音响起,“就在刚刚收到报告说福冈的诅咒已经被祓除,现场的咒术师观测到和您的「赫」一致的术式……您的咒力已经能够支持这种距离的连续高速移动了吗,万一撞上飞机该怎么办,您考虑过吗?”
五条悟说:“就当是这样吧。”
“……嗯?抱歉,‘就当是这样吧’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不作回应,直接挂断电话,看向床上似乎到现在才完全清醒过来的哈泽尔。
哈泽尔喃喃道:“怎么是你啊。”
五条悟和她对视几秒,抬手点在她的额头上,让她失去意识栽倒在被窝里:“藏不好尾巴的骗子……
“算了,再让你睡一会吧。”
**
哈泽尔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梦里的她又被A君交待了紧急任务,这次D君的实力似乎比之前变强了很多,让她仅仅是作出简单的方位引导就几乎耗尽了全部力量。
这个噩梦的恐怖之处在于,她发现被自己的火焰所包裹着的并非记忆中熟悉的娇小女孩,而是仅仅看上一眼就会像哥斯拉一样碾碎她美好睡眠的可怕传说五条悟。
哈泽尔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默默感受着自己今早格外虚弱的身体,平静地露出视死如归的微笑。
不就是噩梦成真而已嘛,没关系,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她从床上坐起身,发现五条悟已经换回了教师制服,正翘着腿坐在书桌前,用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见她醒了,五条悟平淡地说:“我买了咖啡和热狗,在保温袋里装着。已经替你请了上午的假,等你吃完之后我们谈谈。”
25.第 25 章
这次至少有热乎的早餐可以吃,比之前的待遇要好上太多了。
哈泽尔未做挣扎,洗过澡后顶着湿发拆开保温袋,从里面取出两杯咖啡和一盒尚留余温的热狗,看了看咖啡上的标签后,把其中加了两份香草糖浆的红茶鸳鸯拿铁放在五条悟手边,顺便颇感诧异地看了一眼他手中已经喝掉一半的乔○亚罐装黑咖。
咖啡因大满贯啊,这是。
她拆开包装咬了一口热狗,顿了一下后面目扭曲地就着冰美式把嘴里那块涂了过量芥末酱的面包咽下去。
“……”
哈泽尔无话可说,抬头看了一眼五条悟,对方根本没把目光投向她,只是盯着窗外,一口一口地喝着易拉罐里的咖啡。嘴角倒是微微翘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边喝这种地狱饮料边高兴的。
她打开热狗,确认过只有最开始咬的地方不对劲之后小心翼翼地吃掉剩下的部分,并在收拾包装袋时发现了被撕开挤完的芥末酱包。
算了,没有直接把芥末挤在她被剖开的胃里,已经能充分证明对方的手下留情了。
哈泽尔清理之后从隔壁的空宿舍拖来一把椅子,和五条悟一起并排坐在书桌前,盘起腿吸着咖啡说:“谈吧。”
五条悟向后靠在椅背上,将方才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银行卡放在桌面上推向哈泽尔。
“今早刚送到的副卡,给你的。”他垂下眼睛简单地说。
哈泽尔拿起钛合金材质的黑卡看了两眼,又推了回去:“日本便利店不太能刷运通啊,我不要。”
被噎了一下的五条悟:“……都不问我为什么给你吗?”
“现在不是正要告诉我嘛。”哈泽尔眨眨眼睛,“反正总不会是为了在我这里办理包年住宿的。”
五条悟沉默地侧过身打量着她,过了几秒才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哈泽尔?”
哈泽尔说:“你早餐只喝咖啡吗?体力撑不住吧。”
五条悟毫无反应地看着她,灿烂的瞳孔被睫毛投下的阴影所遮挡,让他那张长相很显小的脸多了几分阴沉之感。
哈泽尔慢吞吞地喝完了一整杯咖啡,才轻轻叹了口气说:“五条先生和别人吵架的话,绝对是会黑着脸硬撑到下个世纪、除非对方主动来搭话不然死也不吱声的类型吧。”
五条悟微微皱起眉头,眼睛不自觉地向左边瞟去,几秒后他不太明显地舔了一下嘴唇,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抱臂靠在那里,浑身散发出隐约的焦躁气息。
“……好吧,那我先说。”哈泽尔看着五条悟的眼睛道,“我的能力有不止一种使用方式,五条先生已经全部见过了。一种会对身处同一空间里的生物产生镇定和催眠的效果,简单来说就是帮人睡个好觉,或者让人变得好骗。
“另一种会让人对自己本身的能力有更高的掌控度,这点我没有说谎噢,五条先生应该也感受过。
“至于昨晚的那种,就是把两种结合起来,让人变得又强又好p、我是说顺从,你的……对方的所有能力会无条件以我设定的目标为最优先,违反生理本能地调动一切资源以达成我的目的。说到底只是精神方面的一点小把戏,前提是施术对象对我要有相当程度的信任才行。”
五条悟在听到最后一句时错开了目光,低头捏着鼻梁说:“我知道。”
“虽然明白五条先生对我不设防,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实力差距确实大到了没必要在意的程度,”哈泽尔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搭在五条悟的膝盖上,抬眼盯着他被手挡住一半的脸,“但还是要谢谢你的信任。也许五条先生自己觉得无所谓,不过有五条先生在身边,即便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就已经为像我这样刚刚接触咒术界的弱者提供了太多慰藉。”
她在五条悟作出反应之前就继续道:“五条先生曾经建议我早点回到社会人的正轨,虽然大概只是随口一提,但我因为这件事意识到自己也许还有退路而……”
五条悟放下手,清清嗓子打断了她:“那张卡——”
哈泽尔握住他的手,真挚地说:“是五条先生让我没有一脚迈进无可挽回的地——”
她在五条悟逐渐反应过来、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坚强地补完了最后一个字:“地狱。”
沉默在两人中蔓延了片刻,最终五条悟捏着哈泽尔的手说:“以后还是不要再用这个比喻了。”
“同意。”哈泽尔真诚地向虚空道歉,“对不起,地狱。”
又对五条悟十分不正经地:“对不起嘛,五条先生,话说终于理我了啊。”
“再不说话你就要爬到我身上来了。”五条悟看了她几秒后才道,“为了堵住我真是什么肉麻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啊,哈泽尔。”
“这就觉得肉麻了吗?”哈泽尔说,“五条先生平时很少被夸吧。”
五条悟歪着头,嘴角勾起不太明显的笑容:“那倒没有,只是很少见有人会拼命地用这么多夸张的溢美之词来掩盖住少得可怜的一点真心罢了。”
他喝掉最后一口咖啡,起身走到储物柜前,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熟稔地打开柜门,拿出里面的大包混装威化饼干,挑出一包柠檬味的,撕开包装后先往沉默了很长时间的哈泽尔嘴里塞了一块。
“好吃吗?”他问。
哈泽尔慢吞吞地嚼嚼。
“好吃。”她说。
“……有点酸啊。”五条悟鼓着腮帮,不太高兴地把饼干咀嚼咽下,“白桃味的呢?啊,这个更好吃一点,尝尝看。”
哈泽尔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皱起眉头说:“对我来说太甜了。”
五条悟顺手擦掉她下巴粘上的饼干碎屑,把剩下半块塞进自己嘴里,看了她几秒后转过头望着窗外,片刻后又扭头望了她一眼,动作明显到让人想忽视都难。
哈泽尔对五条悟勾勾手指。
五条悟默默地搬着椅子和她的拼在一起,十分流畅地歪过身体,以一种多少有点别扭的姿势把脑袋靠在她的肩上。
“五条先生昨晚又没怎么睡吧?”哈泽尔问道。
“差不多。想了很久该怎么和哈泽尔交涉,最后还是决定就这样好了。”五条悟说,“说到底,无论你有没有隐瞒术式,我都不想把拥有那样的资格、而且也自己选择了不去面对诅咒的人拖上战场啊。”
“这话虽然不该由我来说……”哈泽尔道,“即便借助我的力量,至少能缩短五条先生在路上奔波的时间,每晚多睡几个小时?”
五条悟说:“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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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愧疚的话随时可以改变想法哦。”
“倒还没有愧疚到会为之毁掉我的自由人生的程度啦。”
“奇怪,感觉好像突然遭受了非常过分的人身攻击啊。”五条悟说,“明明我为了体贴哈泽尔做出很大让步了,结果得到的只有一把插进心脏的刀子呢,这可真是让人寒心。”
哈泽尔沉默几秒后说:“谢谢,这句是真心的。”
“不客气。”五条悟很轻松地说,“你以为咒术界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强者存在?就是为了让哈泽尔这样的人能拥有至少一次选择的机会嘛。”
把饼干碎屑吃了哈泽尔满身之后,五条悟又道:“即便这样也不愿意告诉我到底在筹备着什么要颠覆总监部的有趣计划吗?万一我听过后觉得感兴趣的话可以帮忙哦。”
“不是不愿意告诉五条先生,而是没有必要。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只要知道我不会突然从背后捅刀就足够了。”哈泽尔说,“怎么,五条先生的理想职业是卧底吗?”
“不,理想是成为可以靠女人随便混吃混喝的小白脸哦。”
哈泽尔表情微妙地说:“那大概会饿死吧。”
“为什么。”五条悟不满地说,“你面前的这张脸可是长成这个样子啊!”
“嗯嗯。”哈泽尔敷衍地说,“五条先生查到和大川亮同时进行任务的是谁了吗?”
“怎么,要进行快问快答环节吗?”五条悟流畅地说出几个名字,“但这些人都太弱了,我个人觉得高层是不会放心把任务直接交给他们的。——但是!”
五条悟抬起头来,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哈泽尔,一副“要你捧场地作出好奇的姿态才会继续讲”的模样。
“你是猫吗,五条先生?”哈泽尔看着他说。
五条悟:“我可以是。要摸摸吗?”
哈泽尔被他抓着手放在脑袋上,下意识地摸了两下他浓密柔顺的头发,想要抽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五条悟洋洋得意地看着她,蓝眼睛里闪烁着野生动物一般的狡黠和快乐。
……这张脸确实长得太犯规了啊,她扪心自问,确实愿意为此付出每小时五万日元的价格。
哈泽尔顺应本心摸了摸那张被美神亲吻过的漂亮脸蛋,心满意足地收回手,配合地说:“但是?”
“但是伊地知发现总监的专车当时路过了任务现场。总监欸,老橘子里最大的那一个喔!”五条悟说,“好,那么提问,昨天凌晨在荒郊野岭顶着哥特妆做了什么,才让惠突然联系我专门问到关于你的事?”
哈泽尔愣了一下:“……啊,那个海胆头男孩。他没和五条先生说吗?关于他姐姐的情况。”
五条悟:“没有啊。”
他把聊天记录翻出来,将手机塞给哈泽尔。
屏幕上显示着这对养父子异常简洁的对话。
伏黑惠:「五条先生,请问咒术师里有姓姬野的女士吗?个人风格比较强烈的。」
五条悟过了很长时间才回道:「没有」
伏黑惠:「好的,打扰您了。」
好客气的敬语。好敷衍的回答。
而且这个否定词不是直接把她和D君推进了可疑人员的范畴吗?!
26.第 26 章
五条悟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那种粗暴的回复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还在故作沮丧地道:“惠啊,总是什么事都不和我说呢。”
哈泽尔想起他前一晚刚来时“在和我家惠聊什么呢”的五条式问好,心情颇为复杂。
“所以明明你们都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但一个不愿意主动找对方求助,只是迂回地发出‘我有情况’的暗号;另一个宁愿牺牲休息时间到不熟的人那里打探情报,也不乐意主动给对方发个消息询问。”她真心实意地疑惑道,“你们这对养父子有什么毛病?”
五条悟说:“惠他现在正处于人生的岔路口呢,我和他接触越多,就越容易影响他的选择。惠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害羞吧?哈泽尔没事也不要和他聊太多哦,他人的人生可不是那么容易背负的。”
他的睫毛漫不经心地垂着,掩住了眼中很淡的一点疲惫,留给哈泽尔一个冰雪塑成的寂静侧影。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垂下的头发和眼睫映得几近透明。
他的眼眸是被宇宙祝福的无垠晴空,因此他生来就俯视众生,洞察一切,人间只是可以供他随地玩耍的乐园。
那是神明之姿。
然而这样的六眼神子,却曾经独自坐在黑夜里,把选择的余地留给了满身疑点的外人和天然服从于他的养子。
也是这样的五条悟,在朝阳中有点恍惚地眨了眨眼,微微偏过脸,露出懒散的笑容说:“今天是个超棒的大晴天啊。”
“只是凑巧遇到了惠……伏黑的义姐,把她带去了他那里而已。”哈泽尔说,“不是我自己找过去的。”
五条悟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的,对我们这些咒术师,哈泽尔恨不得全都离得远远的呢。”
你知道就最好不过啦。
哈泽尔完全接收到了他此前隐晦的警告,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
“话说哈泽尔。”
五条悟慢慢收回了搭在她肩上的手,盯着她审视片刻后,从口袋里抽出绷带,一层层地遮好眼睛。
“我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五条悟谨慎地坐直身体,有些困扰地说,“但尽快调整一下状态喔,从刚才开始你好像就一直在产生……”
哈泽尔安静地看着他。
五条悟难得不太确定地说:“……该说是恋爱感情吗?为什么会突然对我心动啊。”
“心动?五条先生用了个好纯情的词。”哈泽尔撑着下巴想了想,“对我这种肮脏的成年人来说,‘性冲动’这个短语应该会更符合一点吧。”
她对像只应激的野兽一样警惕地紧盯着她的五条悟笑了笑:“仅仅是我亲眼所见,就有好几个人提醒过五条先生要注意异性间的交往界限了。
“……但你好像完全没有要改正的意思啊,五条先生。”
**
咒术总监部毫无预兆地通过直接联络夜蛾正道和乐岩寺嘉伸,向东京和京都两校下达命令:除所辖咒术师和本校学生情况不变之外,暂时拒绝对外来患者的一切违规诊疗行为。
京都校倒是也有自己的校医,处理简单轻伤和日常病痛不在话下。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道命令真正针对——至少是明面上针对的目标是谁。
尽管没有任何官方文件能指出其中的“违规”究竟是怎么回事,两所高专依然做出了十分配合的态度。双方通气后,不仅严格看管自家的校医,还各自派出咒术师轮流到姐妹校进行监督,为了新学年的经费对上级摆出了十足乖巧听话的架势。
原本就捉襟见肘的人员力量陷入更加严峻的境况,为了缓解即将到来的夏季诅咒高发的压力,两校最终决定让这届新生提前入学,争取尽快度过适应期成为可靠战力。
“所以,那个讨人嫌的烂人已经连轴转好几天了?”
京都高专教师庵歌姬难掩幸灾乐祸地询问和她从学生时代起关系就一直很好的家入硝子。
这话出口之后她才意识到不妥,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因为没有多余的椅子而不得不坐在诊疗床上小声交谈的两个人。
家入硝子开了罐啤酒,和庵歌姬的热茶碰杯:“没关系。确实很不得了啊,要完成没完没了的任务,还要带学生,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把这届的三个新生丢给日下部。感觉有段时间没见过他在高专到处溜达了。话说歌姬前辈怎么会有时间到东京来的?”
“嘛,因为高层实际上在意的是你,所以要派能拿得出手的咒术师来。加上京都的情况相对轻松,我的学生又比较……嗯,该说省心吗?所以就有机会来找你玩两天啦。”庵歌姬说,“晚上一起去喝酒唱歌噢,叫上七海和伊地知他们,不许找借口溜走!我知道你最近很闲。”
家入硝子说:“倒也没有到很闲的程度,但比起以前整晚都没空喝水的情况要好多了。那我先发消息问问他们,还有五条,万一他碰巧能抽出时间就好了,有他在的话不用担心麦克风空着啊。”
庵歌姬无声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家入硝子扬声问:“姬野晚上有空吗,一起去聚餐吧?”
坐在诊疗床上摆弄着半身硅胶模拟人的哈泽尔回过头说:“抱歉,我有事……”
“唯独你不许逃!”庵歌姬指着她,很高兴地说,“让五条悟闻风丧胆的传奇辅助监督,我们得多聊聊才行!”
床上坐着的的另一个人敏锐地抬起头来盯着哈泽尔。
哈泽尔叹了口气。
家入硝子轻咳一声,对将求知的目光再次投向她的姐妹校学生解释道:“就是之前五条撞破姬野的宿舍窗户落荒而逃的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大家都想知道详情来着。”
“……那个啊。”哈泽尔说,“那个是我在练习刚学会的棍术,五条先生不自量力地充当陪练,被一棍打飞摔出去了。他一直没向任何人解释原因吧?就是因为太丢脸嘛。”
庵歌姬带着满脸强忍的愉悦说:“确实呢,那种身高和轻飘飘的体型,一看就是下盘不稳的类型,被棍子扫一下就会像竹节虫一样挣扎着乱跳吧?”
……到底是有多讨厌五条悟啊。哈泽尔垂头捏了捏眉心。
坐在她身边的蓝发少女满脸凝重地说:“这是真的吗,姬野小姐?”
靠在墙边的木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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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同样扭头用绿色的眼珠幽幽地看着她。
……糟了,忘记附近还有会轻率地将大人敷衍的谎言信以为真的未成年。
哈泽尔说:“是真的噢。不过你现在叫的姓是假的,那是我在路上看到广告牌后随便取的。”
三轮霞:“……啊?”
“还有类似于我其实是意大利黑手党派来咒术界的卧底,潜伏在你们身边就是为了伺机窃取情报,利用咒术师的力量培养我们自己的势力之类的。”哈泽尔伸出食指竖在嘴唇前方,“乖孩子要替前辈保密哦。”
“……前辈,我已经十六岁了。”三轮霞有些无奈地说。
“我喜欢她。”庵歌姬对家入硝子宣布,“我要看她和五条互掐。”
家入硝子无奈地道:“只是在这里说说而已,那家伙姑且还是姬野的上司呢。”
“是的,”哈泽尔说,“其实他本人站在面前的话,只会让人紧张到说不出话啊。”
三轮霞同意地点点头,小声说:“我懂的,姬野小姐。来东京之前,只是想象着能见到会呼吸的五条悟,我就激动到失眠了好几晚来着。”
哈泽尔同样压低声音:“五条先生是对自己的美貌超级慷慨的人,可以尽情在他有空时请求合影,顺便一提绷带、墨镜和露眼版本都很棒噢。”
“好、好的。”三轮霞握拳激动道。
哈泽尔紧接着说:“——至于你刚才所说的,做胸外按压的时候,用力不够、按得不够深是不行的,把对方的肋骨压断是很常见的事。真的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偶尔还会切开膈肌,把手伸进去直接按压心脏,至于气胸、感染之类的事,是要先活着才会去考虑的麻烦。不过我毕竟没有行医资格,三轮回去之后可以看看京都高专有没有开设急救课程……”
“没有噢,”庵歌姬说,“据我所知东京也没开。毕竟有硝子在嘛,而且咒术师面临的很多伤势都是完全没必要救治的。”
“完全没必要是指……?”三轮霞问。
“一瞬间就死掉了,能拼凑出完整的尸身已经是万幸的那种。”家入硝子淡淡地说。
医务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后庵歌姬说:“我搞不懂啊,突然把那些一直给你增加工作量的达官贵人拒之门外,得罪那么多人只是为了让你休个短假吗硝子,总监部原来是慈善机构来着?”
家入硝子:“无所谓吧,难得可以闲散地消磨时间,歌姬前辈却要在这种事上大动脑筋吗?”
“是哦,这可不好。”庵歌姬说,“怎么样,大家都有时间吗?”
“唔……”家入硝子看了看手机说,“七海说没问题,五条通过伊地知回复说,如果到时候没有紧急任务的话就来找我们。”
“那就决定了,下班后你、我、姬野、七海先去居酒屋。三轮和机械丸呢,有什么安排吗?”
“和胖达他们约好了去新宿逛逛。”三轮霞老实答道。
哈泽尔举手:“我有事噢,晚上。”
“是很急的大事吗?不是的话就一起去嘛。”庵歌姬说,“还是说和上司坐在一起就那么有压力?”
27.第 27 章
压力固然是有的,但拒绝的根本原因还是对集体活动无感。
以及她今晚确实有事。
哈泽尔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正要找个借口回答庵歌姬,医务室的座机就恰逢其时地响了起来。
家入硝子接起电话:“喂……啊,夜蛾校长。”
她沉默着听了几秒后说:“今天的话是姬野在医务室……嗯,好的,我会转达。”
挂掉电话后,家入硝子耸了耸肩说:“她晚上确实不能去。姬野,夜蛾校长让你二十分钟后开辆公车到校外,有位客人需要送一下。”
“整个高专只剩姬野一个辅助监督了吗?”庵歌姬鼓起脸颊。
“夜蛾校长指名要派今天在医务室值守的辅助监督来着,大概确实是有什么事吧。”
哈泽尔一身轻松地起身同其他人告别:“那我先走咯。”
“快去吧,下次一定要和我尽情吐槽五条悟到太阳升起噢。”庵歌姬对她挥手。
“一定一定。”哈泽尔说,“但通宵就不必了吧!真的会猝死的。”
**
外形相当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夜蛾正道引着安藤信介从台阶下来,只从长相来看颇有一种凶悍匪徒和被绑架的老年人的诙谐感。
哈泽尔用手挡着车顶,把这位走路时腿脚不太灵便的老人迎入后座。
夜蛾正道关上车门,对哈泽尔低声道:“当好司机,不要多问。”
哈泽尔点点头,上车确认过目的地后拧动钥匙发动汽车,沉默地踩下油门。漆黑的轿车柔顺地滑进隐约响着鸟鸣的夜色中。
后座传来翻动物品的声音,哈泽尔扫了一眼后视镜,收回目光说:“没有窃听器。”
安藤信介呼出一口气,靠在座位上说:“也没有炸弹。好久没有坐过这么干净的车了。”
“到底过的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啊,A君。”哈泽尔笑了笑说。
“是安藤信介,请好好记住。在外面叫错会出大事的。”他念了一遍自己的现用名后道,“你那边怎么样,今晚能避开五条悟吗?”
哈泽尔说:“没什么问题,他大概会去和同事聚餐吧。”
“啊,那可真是冒昧了。原本你也能去放松一下的。”安藤信介假惺惺地客气道。
哈泽尔沉默地笑了一下算作回应,转而问道:“在总监部工作还适应吗?”
“无非就是那些你来我往,只不过还增加了不少门阀风味。”安藤信介说,“新总监倒是挺有意思的,似乎没什么家族背景,只有一个逃税惯犯为他提供经济支持,却养出了一副老式贵族做派。可惜刚上任就急不可耐地要把权力攥在自己手中,手段比起政治家来说更像强盗和小偷。”
“听上去你还挺喜欢他的。”哈泽尔说。
“是啊,他很热衷于用各种伎俩打压政敌,锋芒外露到好像完全不怕遭到报复。拜他这种性格所赐,我们最近的工作都轻松了不少。
“擅长做人的政客会把拒绝别人的工作推给秘书,这样一来秘书得罪过对方后,自己还可以出面安慰博得好感。”安藤信介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但我们的总监真的很享受亲自让别人吃瘪的感觉,高专的医疗资源不再对外开放后,所有的抗议电话可都是他亲自接的。他的运气很好,直到今天为止,也只有我们即将见到的那位因为身份特殊才闹到了需要专门处理的地步。”
“这可真是……”哈泽尔喃喃地发出无意义的感叹。
似乎是因为太久没见到能够尽情倾吐真心话的人,安藤信介苍老沙哑的声音变得富有活力了许多。
“而且你能想象吗?他提出要进行医疗改革的想法,居然仅仅是想让各界人士把怒火对准东京高专的反转术式持有者,方便他在处死那个……家……”
“家入硝子。”哈泽尔说。
“处死家入硝子时不必受到舆论阻拦。”安藤信介说,“离奇的脑回路,和他那份没能通过的改革方案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我都要怀疑他是哪个特级咒灵派来的卧底了。”
“我猜A君插手了。”哈泽尔在红灯前停车,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方向盘,双眼没什么神采地看着路口发出啾啾鸟叫声的红绿灯。
“没理由让咒术界重要的资源毁在他手里啊。还有,是‘安藤先生’,敬语请用最高级。”安藤信介说,“说真的,从他让我去约见京都校的学生并且诱骗未成年做他的眼线开始,我就已经决定要用尽一切办法干掉他了。”
“……嗯?”哈泽尔愣了几秒才踩下油门,“还有这种事?”
安藤信介:“是啊。因为疾病只能住在暗室里操控傀儡的十五岁学生,和当年刚被选中的boss一样大。他想让那孩子用这种能力替他监视全日本的咒术师。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吧?打着这种算盘的恶徒。”
哈泽尔想起了京都校那个一直相当省电地站在墙角的绿眼傀儡。
“是啊,不能忍受。那A君是怎么做的?”
“我打算给即将投建的研究所再追加两千万美元投资,新增一个专攻类似咒力医疗这种方向的部门。不过现在要先解决让研究团队看到诅咒的问题,我已经去借了一些这方面的咒具用以研究。B……姬野觉得怎么样?”安藤信介说,“至于那个学生,总监秘书亲自上门找人容易很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我还在想该怎么办。”
哈泽尔没有道出——其实很多咒术师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总监或者总监秘书是谁——这个略显残酷的事实。
她说:“刚刚还在想今天的A君怎么突然感性起来了,原来是在钓我上钩啊。”
安藤信介笑着说:“那我就等着姬野的好消息了。”
轿车在一家外表相当低调的会员制餐厅前停下。
哈泽尔熄火后正要开门下车,却被安藤信介率先叫住。
“今晚之后,你现在的平静生活就会逐渐崩溃。请做好重新开始的觉悟,及时把最近一段时间建立的联系、友谊、羁绊——随便你怎么叫——放在它们应有的位置,该向前走了。”安藤信介说。
哈泽尔说:“这是警告吗?”
安藤信介露出诧异的表情:“怎么会这么理解?是关怀啊。不过我个人认为姬野已经做得很棒了,以前曾经说过,把你安排在高专是因为其他人的身份都不适合;但准确来说应该是,只有你才适合被安排在高专那种被逼人的青春和天真的愚人充斥的地方。
“虽然始终站在人群里,却永远是个尽职尽责的旁观者,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忍耐自己在这世界上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啊,B君。”
哈泽尔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评价,只是在安藤信介提起即将面对的那位难缠对象时打断了他。
“具体情况就不要告诉我了,高专有测谎很厉害的家伙,只靠演技瞒不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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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被溢出地表的征兆所填满的夜晚。
春天即将结束,空气中遍布着季节交替时特有的气味。
人群在路上往来穿梭,这个时间点路过的人大多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穿着黑白灰的套装,行色匆匆地走在被薄雾笼罩的路灯下。
哈泽尔站在车边,拆开一根从医务室拿的巨峰葡萄味百奇叼在嘴里,慢吞吞地含化饼干外包裹的巧克力。
偶尔有路过的人悄悄向她投来注视,毕竟这种身高和长相的女性在日本不算常见;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走在他们已经明确的路上。
附近的商厦二楼落地窗上,温暖的灯光映出几个坐在家庭餐厅里的学生侧影。他们读书,交谈,时不时笑得仰在靠背上,年轻的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快乐和烦恼。
这是一群几乎没有必要知道该如何面对同伴死讯的孩子。
哈泽尔安静地收回目光,看着手机上安藤信介发来的“马上结束”,咬断了嘴里已经没什么味道的饼干。
**
五条悟伸长手臂,抢走庵歌姬即将到嘴的百奇,极其顺手地插进她面前的焦糖布丁:“生日快乐,歌姬!不过因为今天不是你的生日,所以我也不是真的在祝你快乐啦。”
“五条悟!”
庵歌姬愤怒地挥舞着手臂,然而受袭对象只是轻松地侧身躲过她的拳头,连衣服都没乱,丝滑地在七海建人身边落座。
跟在他身后的伊地知洁高倒是不慎挨了一拳,在庵歌姬的连声道歉中苦着脸摆手表示没关系。
“辛勤工作后果然还是要吃热乎乎的寿喜烧。”五条悟左右看看,没动筷子,“还有人没到啊,那家伙去哪了?”
家入硝子:“姬野她被夜蛾校长有事叫走了,而且之前的聚会她也从来没参加过吧。”
“嘁。”五条悟这才敲了颗鸡蛋,小声嘟囔道,“时隔这么久难得有能见到我的机会欸?”
庵歌姬和家入硝子同时以相当不认同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辛苦了。”七海建人为伊地知洁高递上饮料,同往常的每一次一样由衷地向他表达敬意。
伊地知洁高疲惫一笑:“习惯了。”
“这种事还是不要习惯为好,底线会被越拉越低的。”七海建人说,“这里的和牛品质很不错,多吃点吧,有个人已经要把锅里的抢光了。”
“抱歉,太累了有点吃不下……”伊地知洁高萎靡不振地说,“正赶上周末,无论去哪里出差都买不到票,不得不一天之内开车跋涉两千公里,辗转四座城市,实在是……”
五条悟不紧不慢地连塞三大口牛肉,就着米饭一起咽下去后才说:“吃饱才有力气工作啊伊地知,克服一下。”
他在老熟人们的闲聊中风卷残云地干掉两碗米饭和无数配菜,喝下味增汤后擦擦嘴起身:“你们继续,我先回高专一趟——伊地知坐下,不用送我。”
“有什么急事吗?”家入硝子问。
五条悟将制服拉链拽到顶,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布料,用活泼到简直可以说是没心没肺的语气道:“急着回去一边玩蓍草占卜一边把《高岛断易》撕烂拿去喂兔子,然后拍视频发在网上,标题就起‘不点赞分享给三个人的话明年参拜就会抽到大凶’,tag打‘LGBTQ’‘键政’‘大胃王吃播’‘sq○are enix机房烧烤’怎么样?”
28.第 28 章
哈泽尔沉默地开着车。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在客人上车前就升起了,只是到底不是什么高档轿车,隔音做得没那么好,后座的谈话声依然能模糊地传到她的耳边。
“把我拒之门外并不是安藤你做的决定,这一点我已经十分清楚。安藤你的诚意也确实地传达到了。”
声音虽然温柔,却依然习惯性地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
安藤信介的姿态放得十分之低:“不是的,夫人,请别误会犬养先生。在我出发之前他就叮嘱过我,无论采用任何方式都要取得您的原谅,无法让夫人及时就医实在是我们的失职。”
“取得原谅?原话应该是让你不择手段地把我拦在他的地盘之外吧?”这位对于安藤信介来说连姓氏都不能称呼的女士冷淡地说,“那么安藤准备了什么来取得我的原谅?”
后座隐约传来窸窣声,随后是她压低了声音的感叹:“是这款耳钉啊,你有心了……那我们接下来?”
哈泽尔踩下刹车,平稳地停在看起来像是私立医院的豪华建筑群前。
穿着挺括白色制服的英俊门童上前拉开车门迎接贵客。
哈泽尔冷静地把目光从下车的那位华服女士和她脖子上缠着的咒灵身上移开,发现门童也在盯着她的颈项,并且在和咒灵对视之前经验老道地垂下了眼睛。
一位橘粉色中长发,穿深色无袖连衣裙搭配白色披肩的女性优雅且迅速地从大门内出来行礼迎接,哈泽尔坐在车里无聊地辨认着她的口型。
您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全部都安排好了……
我叫……Su……Suda……菅田?Manami……爱未,爱实,还是真奈美?
被她注视的人敏锐地回过头来,两人隔着玻璃短暂地对视一秒,下一刻,名为Manami的女性又若无其事地侧过脸,面带笑容地引着客人进入大厅。
哈泽尔低下头,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刚刚上车的安藤信介关上车门,心情愉悦地说:“叹什么气呢。送我回去,然后我们各回各家,你去旁观少年少女们玫瑰色的青春,我去撕烂犬养健作头上的缝合线,大家各自享受愉快的周末。”
“多好的春夜啊。”
他看着窗外淅淅沥沥飘起的细雨,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
哈泽尔把车停进车库,沿着狭窄的阶梯向上走了几步,鸟居朱红立柱旁边站着的人影动了动,双手插在口袋里,歪头看了她一眼。
“晚上好。”哈泽尔说。
从远处看,五条悟是相当纤细的一条人,要走近之后才能感受到他身高的压迫感和躯体里蕴藏的力量。
他等哈泽尔靠近才说:“淋雨之后妆居然没花啊。”
“什么雨……”哈泽尔愣了一下,听到细小的雨丝打在她头顶被隔开的空气上的沙沙声,“噢,下得实在太小了,没能察觉到。”
五条悟伸手要摸她的头发,即将碰到时顿了一下又收回手道:“以防万一还是先问一句,哈泽尔现在没有对我产生性|欲吧?”
哈泽尔反应了足有近十秒钟,才微笑着道:“没有当场兽|性大发,把五条先生按在地上撕掉衣服、当场夺走你珍贵的贞操,已经是我百般克制的结果了。”
闻言,五条悟放心地搓搓哈泽尔的脑袋:“头发都湿掉了,还说‘雨下得太小了’?——夜蛾派你去做什么了,连他的信任都能得到,不简单啊哈泽尔。”
“五条先生真的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问夜蛾校长不就好了。”哈泽尔说。
“其实不怎么想。”五条悟说,“但不把气氛搞得紧绷一点,就总会下意识地怀疑哈泽尔会不会又在对我产生想法。”
脏话在哈泽尔的舌尖转了几圈,又被她缓缓咽了回去。
日语实在是太有礼貌的语言,完全没有攻击力,说点别的五条悟又听不懂,这可真让人头大。
“……怀疑的话倒是自己看啊。”哈泽尔隐忍失败,揪着五条悟的衣领压低声音道,“之前是谁毫无羞耻心地问过别人对自己的想法之后就吓得把窗户撞碎走人了?你知道我这几天被人问了多少次吗?”
绷带很好地遮住了五条悟的面部表情,哈泽尔只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像锐利的刀尖一般停在她的脸上。
“我撞碎的。我知道。”五条悟配合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两个问题,同样小声道,“第一次见哈泽尔这样直白地发火啊,好有意思。再多骂几句?”
哈泽尔没再说话,只是眼神沧桑地放开了笑得很开心的五条悟。
五条悟得寸进尺,笑眯眯地挂在哈泽尔身上:“打两下也可以哦,我不会躲的。”
他浓密又颇具硬度的头发随着蹭来蹭去的动作扎了几下哈泽尔的脖子,顿了一下又问:“这样会有反应吗?”
哈泽尔半死不活地说:“五条先生,说真的,这么好的脸和身材不能浪费,抽空去增加点恋爱经验吧,至少得学会用这种事去挑衅别人会引火烧身的道理啊。”
“但是哈泽尔现在可是在身体力行地告诉我,再怎么过分也不会受到惩罚这样的事实啊。”五条悟说。
哈泽尔沉默片刻后,突然狐疑地抬起头来:“我怎么觉得……”
“对,你没感觉错,”五条悟指指自己又指指她,轻快地说,“我在诱惑哈泽尔噢。”
“就为了报复那天对你产生性冲动的事?”哈泽尔匪夷所思地问。
“那是很严重的问题啊。”五条悟收起笑容,松开她说:“想象一个可怜的国小女孩,她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到一个正版jellyc■t玩偶,只要控制好力度就不会掉毛变形,温暖柔软得恰到好处,和它聊天也好打闹也罢都令人无比放松,她恨不得每天都抱着它睡觉。”
“……啊。”
“然后有一天,玩偶突然产生了第一性征,并且一脸严肃地对女孩说,‘都是你把握不好异性距离的错害我爱上你了’。”五条悟停了几秒,满脸沉痛地说,“那个瞬间天都塌了,对吧?!”
“……五条先生,读书的时候文科学得不怎么样吧。”哈泽尔说。
“一塌糊涂呢。”五条悟说,“很烂吗,这个比喻?”
哈泽尔:“是啊,烂透了。”
“先不提把人看作玩偶这种失礼的事,还有那些让人想起来就生气的细节……”哈泽尔说,“五条先生虽然能读出生理数据,但完全搞不明白别人对你的感情是吗?”
五条悟打量着哈泽尔的表情,犹犹豫豫地说出了真心话:“别人对我抱持着什么感情这种事很重要吗?”
“五条先生是怎么认为的?”哈泽尔问。
“我?我没什么想法。”五条悟说,“毕竟连参考和学习的对象都没有嘛。反正大家看到这张脸之后,再怎么样也总不至于感到作呕,那就无所谓了吧?更何况绝大部分人的实力也没强到有资格对我挑挑拣拣的程度吧。”
闭上了嘴的完美男人五条悟安静地站在那里,肌肤雪白细腻,脸蛋毫无瑕疵,身材比例超赞,是一具连造物主见到也要情不自禁发出感叹的美丽人偶。
说不好是可惜还是幸运,人偶的身体里有一颗不完全的心。
它让人偶在神与人之间的界限上孤独地伫立着,既无法成为永远无情而强大的神明,也不能褪作尽情被爱恨和苦乐纠缠的人类。
这样满是异样感的孤独气息,使得人偶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充满了令人着魔的魅力。
哈泽尔说:“一开始我觉得五条先生很可怕来着。”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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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说,“这个我知道喔。”
“实力几乎是跨越物种的强大,行动又毫无规律可循,只是待在身边就有种随时会面临生命危险的感觉。”
五条悟立刻停下原本就相当拖沓的脚步,并且强行勒住哈泽尔的肩膀让她也跟着停下来:“嗯嗯,我爱听。继续说?”
“至于现在……”哈泽尔看着落在无下限上的细雨说,“嘛,现在觉得还算可爱吧。”
五条悟:“就这么一句话?哈泽尔之前说起我的五个优点可是连思考都不需要啊!”
“因为即使是Jellyc■t的茄子玩偶,也一样有资格对五条先生挑三拣四啊。”哈泽尔说,“反正别人怎么看你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关心的啦。”
“性格也太烂了吧哈泽尔。”
“只有五条先生没资格说这个喔。”哈泽尔说,“还有,我想即使是玩偶也会忍不住提醒一下这位正在读国小的女孩,性|欲是人类的本能之一,和到时间就想要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五条先生青春期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或者女明星吗?没有手■过吗?从来没做过■梦吗?到底要装纯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这种事和爱情混为一谈啊!”
五条悟:“我没——”
他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把攥住了哈泽尔探进他上衣里的手。
哈泽尔从善如流地抽出手,隔着外套拍拍他的胸口:“只是把衣服掀起来而已,甚至完全没碰到你。这种程度的刺激都受不了的话是要诱惑谁啊,五条先生?”
“嘛……那种事我当然知道啦。”五条悟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说,“只是想试探一下罢了。”
“试探什么?”
说出这句话之后,哈泽尔的心脏突然莫名地沉坠下去。
毫无理由,毫无预兆。
像翱翔的飞鸟被子弹击中的瞬间一样。
五条悟抬手半握着哈泽尔的后脑,温柔却不容违抗地令她抬起头来。
“明明心里非常抗拒的时候也能保持表面的乖巧,但只要提到‘真心’啊‘爱’啊之类的词,就会像突然被揭掉伪装的小动物一样瑟瑟发抖地硬撑着咬人呢。多有意思啊,哈泽尔。”他把她拥在怀中,像抱着一个心爱的毛绒玩偶似的和她紧紧相依,“——别害怕嘛。再多看着我一点,多夸奖我一点,多欺骗我一点。”
“我当然知道欲望是什么样子。我见过太多对我怀有欲望的人了。”五条悟在哈泽尔的耳边轻声道,“但我没见过哈泽尔那天晚上那样的目光。像是想要拥抱我,或者杀死我。又好像在祈求我拥抱你,或者杀死你。有那么一瞬间你痛苦得都散发出濒死的味道了。”
“——然后你告诉我那是性冲动。”五条悟轻轻地笑着,“我当然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逃跑啦。因为我最擅长的就是捕猎,而我自己也知道,我是个相当恶劣的猎手。闻到你垂死挣扎的气味,只会让我无比兴奋啊。”
——那是人在即将直面毫无伪装的死神时所产生的……
绝望的预感。
痛苦的预感。
恐怖的预感。
以及对此无法抗拒的,堕落又快乐的预感。
“老师来教教你吧。”五条悟放开了她,用一根手指勾住绷带拉开,露出一只盈满了毫无掩饰的疯狂和恶意的美丽蓝眸。
它紧盯着哈泽尔。
而五条悟的声音依然平稳而柔和。
“我知道你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家伙噢。你喜欢危险,喜欢挑战,喜欢被死亡的威胁包裹着的感觉,所以才总是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挑衅我。
“你看,仅仅是被我这样看着,你就已经开始发抖了。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哈泽尔。这才是真正的,其他任何人都没办法让你产生的性冲动。”
29.第 29 章
咒术总监犬养健作疑似勾结极恶诅咒师夏油杰的消息曝光之后,在咒术界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自然,咒术界没有周刊文春到处拍照或开炮,签过保密协议的人也无法在网上进行披露;由于犬养健作并未真正受到处罚,因此也没有可供查阅的正式文件作为依据。
人们仅仅靠着八卦和小道消息,在21世纪的今天证明了古老传统的信息传播方式依然迅捷可靠。
——起因是某位官员夫人在聚会时说出自己最近身体不适的情况。
脖子疼痛难忍,稍有触碰就头晕恶心,夜间睡觉甚至无法平躺,只能直挺挺地坐着休息。
糟糕的是,平时连流感发烧之类的小病也会经由熟人找到高专治疗,近几日要忍受真正的病痛时却被拒之门外。
好在咒术总监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派人将她送去一家相当专业的疗养机构,直到办理入住之后才知道负责她的诊疗师居然就是疗养机构的院长,也是相当有名但非常难约的盘星教教祖夏油杰。
她甚至还收到了疗养机构开业时限量发售的耳钉作为礼物。
至于教祖本人长相如何风流魅惑,性格有多么平易近人,治疗手法怎样神秘奇异,也都和以上种种一齐流传出去,从贵妇到她们的丈夫,又从总监部高层到年纪最小的高专学生。
等到不大关心凡尘俗务的犬养健作终于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百忙之中居然还抽空向诅咒师夏油杰高调公开表示了友好时,作为其中最不起眼小卒的哈泽尔已然经历过十几轮高强度盘问,终于从总监部大楼离开,回到高专这个连空气都要年轻化一些的地方。
……当然,如果和夜蛾正道报告的时候,没有旁边事不关己地吃着切块凤梨的青年教师在场就更好了。
“总监部目前给出的决定是让你暂时停职休息,但活动范围要限制在高专之内,直到给出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为止。”
夜蛾正道说:“对此你有意见吗,姬野?”
“没有。”哈泽尔清了清嗓子,感觉喉咙里依然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有位咒术师在反复询问却依然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之后,恼羞成怒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体质简直像大猩猩一样,仅仅是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就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串乌青的手印。
为了遮住那些痕迹,她今天不得不穿了一件能把拉链一直拉到鼻尖位置的连帽卫衣。
尽管走在到处是制服和西装的高专里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毕竟已经是连脑袋都只是暂时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了嘛。
夜蛾正道把一只手机放在桌面上推向哈泽尔:“这是你之前被收走的手机,里面的内容已经被核查过了。”
顿了一下,他又说:“包括你和安藤信介先生之间不宜公开的消息记录。……这是总监部要求我转达的。”
坐在一旁的五条悟翘着腿问:“安藤信介是哪个?”
“是总监秘书。”夜蛾正道说。
“不是问这个……算了。”五条悟用木质叉子慢吞吞地将一块凤梨戳得不成样子,玩腻之后才把它塞进嘴里。
他对夜蛾正道做出“请”的手势:“你们继续。”
夜蛾正道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姬野?”
哈泽尔:“我应该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么我就直白一点。”夜蛾正道说,“鉴于事件当天是你开着高专的公车出现在盘星教的机构,现在有一部分人希望你能指认这一切都是安藤先生自作主张,来帮助总监洗清嫌疑。这点你知道吧?”
哈泽尔点头。
“所以?”夜蛾正道问。
哈泽尔老老实实地说:“可是没发生过的事,即使说谎也会被拆穿吧?”
五条悟嗤了一声。
夜蛾正道:“……你又怎么了?没事的话就出去。”
“让我再待一会嘛。”五条悟超乖巧地在自己嘴上比了个叉。
夜蛾正道无话可说地看了他几秒,收回目光对哈泽尔道:“当时的任务是我分派给你的,如果你做好决定的话,我作为校长会尽量在其中转圜,不让这件事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
哈泽尔笑了笑:“谢谢,无论谁问起那天的事,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只是去当了一次司机而已,其余的都与我无关。”
她低头想了片刻,再次问道:“活动范围仅限在高专之内?还需要再分派人看管我吗,在这种人员严重不足的情况下?”
夜蛾正道维持着一张脑子里长满肌肉的凶悍壮汉脸,严肃地说:“我会联系京都校,借用一年级学生与幸吉的设备。虽然懂黑客技术的话就能破解,但你应该没有那种能力,对吧?”
**
哈泽尔路过医务室,接受了家入硝子顺手的违规治疗,和她分享几块凤梨后晃晃悠悠地路过操场,最终在树荫里的长椅上坐下,边吃凤梨边吹风,顺便看着操场上闹成一团的一年级新生。
五个……不,三个人、一只熊猫和一具傀儡。
除了京都校的禅院真依据说由于闹别扭而不愿意和同伴们一起前往东京之外,两所高专的新鲜血液都会聚在这里了。
而且意外地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啊。
尽管禅院真希一边愤怒地叫着“不要喊我禅院”,一边举起长棍邦地给了机械丸的脑袋一下。
尽管三轮霞拉开狗卷棘的衣领好奇地观察他嘴边的纹身时,狗卷棘被旁边路过的机械丸不慎踢了一脚。
尽管狗卷棘在和胖达练手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抬腿绊倒了拿着饮料走向三轮霞的机械丸。
尽管禅院真希、机械丸和狗卷棘这三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打成了一团,并且将旁边无辜被踹了好几下的胖达也卷入了纷争。
最终只有三轮霞略带困扰地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喝橙汁。
……尽管如此。
“关系真好啊。”
五条悟不知何时站在了哈泽尔所在的长椅旁边,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平平地感叹道。
他的态度冷静得像是在说“看啊,那里有好多土豆在地上滚”,但或许是出于对五条悟与日俱增的了解,哈泽尔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隐约的欣慰和愉快。
哈泽尔没有接话,叉起一块凤梨,将手举到与脑袋齐平的高度。
几秒后,五条悟俯身叼走了叉子上的凤梨,咀嚼咽下后才小声抱怨道:“这个真的很酸啊。”
“但还是买了一大盒?”
“因为有不能欣赏甜食的人喜欢嘛。”五条悟随口说完,话音一转道,“那个要求你在高专穿着见不得人的衣服到处乱走的家伙就是安藤信介?”
“……”哈泽尔回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你还记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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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给纯洁的我留下了超级大的心灵震撼呢,当时。”五条悟微笑着冲注意到他们的几个学生举手示意,“现在想来不过是你们这些故弄玄虚的家伙在讲什么只有彼此能听懂的暗号吧。毕竟哈泽尔可是连我这种级别的帅哥站在面前任君采撷都能狠心拒绝的人呢。”
哈泽尔说:“只是在满怀恶趣味地玩弄别人的家伙可没资格说这种话啊。”
五条悟转过头来,十分温柔缱绻地对哈泽尔微笑了一下。
哈泽尔回之以平和包容的假笑。
和那个遭受眼前之人暴击的夜晚一样的假笑。
**
哈泽尔的嘴角微微扬着,淡金色的眼中毫无笑意。
浅色瞳仁的反光度很高,路灯下发着微光的雨丝在她眼中淅淅沥沥地落下。
有那么一瞬间五条悟以为它们会就这样静静地盈满、溢出,然后顺着她的眼睑淋湿他的手心。
他的术式可没办法拦住那种东西啊。
不过好在那只是他的错觉。
哈泽尔轻声说:“五条先生。”
“怎么了,哈泽尔?”
那只疯狂的眼睛依然死死封锁着她的所有退路。她是猎物,她的呼吸、心跳,最微小最隐蔽的生理指征都被他攥在手中。
那只手突破了她的表皮,毫无顾忌地抚触着她的大脑和心脏。
毛骨悚然,恐惧不安,然而又无处可逃。
“别再往前了,五条先生。”哈泽尔看着那只发出莹莹幽光的蓝色眼睛,浑身发抖地抬手遮住了它,“不要再继续了。”
“为什么?”五条悟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放在脸侧,微微歪头嗅着她腕间青色的血管,“我一次又一次地抓住的破绽,都被你狡猾地溜走了。是你吸引了我的注意,是你引着我像笨蛋一样乱撞,是你带着满身的秘密接近我,是你不断来挑战我的底线。现在我抓住了你的要害,你却告诉我——不要再继续了?”
哈泽尔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倾身靠在五条悟的颈窝里。他温暖的皮肤贴着她冰凉的额头。
五条悟的呼吸顿了一下。
他还是不习惯来自于他人的主动触碰。
但他没有一拳把她打飞,只是在犹豫片刻之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哈泽尔环住他的腰,仰头用鼻尖蹭蹭他的脸颊,小声说:“就放过我一次吧。好不好,五条先生?”
五条悟像是突然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僵在了原地。
“嗯?”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把哈泽尔紧紧抱在怀里:“太坏了,哈泽尔。做出这种样子,让人怎么继续凶你啊。”
“你看,五条先生,其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哈泽尔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她拍拍五条悟的后腰,“五条先生的眼力很好,这是实情。但抓到我之后呢,五条先生想做什么?和我尝尝禁果?增加恋爱体验?还是其实什么都没细想,只是为了看我被揭穿后惊慌失措的样子?”
哈泽尔轻轻叹了口气:“毕竟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完全突破了陌生人的底线,五条先生也好,我自己也罢,对距离感失去掌控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我知道自己继续失控下去会是什么样子,也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就当是给猎物一些属于猎手的仁慈,我们彼此都适可而止吧,五条先生。”
30.第 30 章
五条悟把自己比作猎手。
这家伙的比喻水平和他作为猎手的水平一样拙劣。
他的目光根本不会专注地投向狂奔逃命的猎物,他那猛兽一样矫健有力的身姿根本不会去全力追逐任何存在于此世的事物。
猎手是被死的恐惧和生的欲望驱动的职业,将五条悟的行为比喻为捕猎,就像将须鲸张开嘴吞食数吨磷虾形容为一场酣畅淋漓的猎杀一样令人啼笑皆非。
五条悟他……
他是沼泽本身。
从远处看是杂草丛生、野蛮又美丽的湿地,然而每靠近一步都在被吞噬,每挣扎一次都会陷得更深。
只有真的贴近他,将胸腹手脚糊满淤泥,让鼻腔和嘴里灌入污水,才会察觉到他沉稳或狂乱、美丽或狰狞的外表下始终不变的漠然和空洞。
才能从这片绮丽到让人心醉的沼泽中侥幸生还。
哈泽尔可以用一千句五条大少爷从来没听过的脏话骂他不尊重人,也可以当场用更可怕的肢体接触和亲密行为把年近三十但在某些方面比少女还要纯情的教师吓走。
但她实在是……太兴奋了。
正因如此,她没有反驳他经过反复试探和激将得出的“你爱上我了”的答案,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使出浑身伎俩从这个难缠的家伙身边逃开。
就只是——
诚然她对五条悟说谎了,毕竟面对着五条悟这种级别的男人,比起突发的澎湃感情而言,生理本能反而更能让人不太羞耻地作为借口脱口而出。
但当一个敏锐到非人程度的家伙,会把别人因为一时被触动而产生的怜惜当成是爱,并且用几乎要将其攥碎的力度抓住这点反复求证的时候。
其实只能说明他既没有被人怜惜过,也从来没有尝过被爱的滋味。
如此美丽,如此强大,如此傲慢,如此高高在上的可怜人。
哈泽尔根本无法克制从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汩汩流出的、不断腐蚀着她理智的喜悦之情。
而五条悟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才是她对他产生冲动的真正原因。
“我的字典里可没有‘适可而止’这个词语。”五条悟轻松地说,“尽你所能地失控就是了。无论如何,最后都有我兜底呢。
“——毕竟,我是绝对不会爱上哈泽尔的啊。
“如果对此感到愤怒的话,就来挑战我试试吧?”
哈泽尔盯着五条悟看了片刻,在他逐渐困惑的眼神中微微地笑了一下。
**
“五条老师——”
操场上的少年少女披着满身的阳光奔向两个各怀心思的阴暗大人。
“啊,哈泽尔!好久不见!”
胖达高高兴兴地在哈泽尔面前张开双臂:“要抱抱吗?”
哈泽尔放下凤梨,同样高高兴兴地埋在胖达温暖的皮毛里:“久违了,会动的毛绒绒!”
“又在这里偷懒啊。入学任务之后就没见过你人了,倒是有点为人师表的责任心啊。”禅院真希大大咧咧地说。
“鲑鱼。”狗卷棘在旁边附和。
五条悟一边抬手拽着哈泽尔的卫衣兜帽,把她拉得险些一头磕在长椅上;一边懒洋洋地对自家学生道:“怎样,咬我啊。”
“这里有人霸凌辅助监督哎。”胖达相当尽心地试图拯救哈泽尔,结果被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拦得连对方的衣服都摸不到。
禅院真希见状燃起战意,趁五条悟对胖达露出狡猾笑容的时候从他的后方猛然出棍。
五条悟连头都没回,拎起哈泽尔甩向身后,逼得禅院真希不得不中途卸力。长棍砸在塑胶地面上发出巨响,昭示着她在方才的偷袭中用了多大的力道。
哈泽尔踉跄两步站稳了,把帽子从五条悟的魔爪之下夺回来。
好孩子三轮霞体贴地扶住了她,尽管被会呼吸能喘气的3D五条悟吸引得频频走神,但仍然尽心尽力地帮她整理好了历经折磨后变得一团糟的衣服。
机械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三轮霞身边,向哈泽尔递出一颗扁扁的机械丸脑袋。
“夜蛾校长让我给你的。”隐藏在傀儡背后的男孩说,“带在身上就可以,这个能实时向我显示你的位置。”
“谢……不,好像不应该由我道谢。”哈泽尔接过小小的机械丸说,“能多给几个吗?”
机械丸:“……嗯?”
“这种东西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有损耗的,我不想因为信号消失而被抓去判处死刑啊。”
犹豫几秒后,傀儡双耳位置的护甲弹开,它探手从脑袋里取出三个同款设备交给哈泽尔:“够吗?”
“人命关天的事,无论多少都还是会觉得少呢。是吧,机械丸?”哈泽尔叹息着说,同时动作流畅地把刚拿到的迷你机械丸一起塞进口袋。
从小被总监部保护着的少年不懂成人世界的险恶,乖乖地贡献出更多迷你机械丸,用被闷在傀儡中而显得相当冷淡的声音说:“这些还是不够的话,我再用傀儡送过来一些。”
“够了够了。”哈泽尔简单数过数量之后,接过禅院真希友情提供的帆布手提袋,将它们全部收起来装好。
胖达好奇地探头看着他们之间的交易,一张嘴就引爆了大雷:“我听说了喔,哈泽尔和夏油杰一起喝茶了是吗?”
**
众所周知,夏油杰作为咒术界目前仅存的三大特级之一,既是总监部恨之入骨的极恶诅咒师,同时也是最强咒术师五条悟的昔日同窗。
总监部对夏油杰的追杀令至今没有撤下,按理来讲双方阵营的任何成员只要碰面就得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生死决战。
……但怎么说呢。
毕竟如今咒术界处于全盛期的中流砥柱,一大半都曾经和尚未叛逃的夏油杰有过或多或少的交集,而彼时的他在众人的印象里——有着超乎寻常的人格魅力。
至少比少年时期的五条悟要受欢迎。
更何况此人的叛逃原因,其他同僚也都多少心中有数。
因此尽管十年来双方时有偶遇和摩擦,总监部下发的文件一道比一道严厉,但实际上真正到了咒术师那里,更多的只是对这个人的存在缄口不提,以及对高层要求的加倍糊弄。
对夏油杰处刑?好啊,没问题,作为咒术师当然要支持总监部的一切决定。
至于执行?盘星教总部就在那里,手机地图搜索后开启导航就能方便快捷地到达。
然而连五条悟都谨慎地忍了十年还没有打上门去,其他咒术师是要去给夏油杰的咒灵们送菜吗?
不行不行,不敢不敢。实在急切的话,高层倒是也可以亲自上阵嘛。
至于夏油杰本人和他的盘星教,虽然最近几年因为精神疗愈在普通人之中小有名声,但他既没有把诅咒的存在透露给普通人,也没有再引发类似于他叛逃那年的恶性事件。
即便是在咒术界造成的危害,也远远比不上哪怕最差劲的三流杂鱼诅咒师团体。
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和他这样实力强大又不危害社会的人过不去的。
但即使有这样的背景,能够安全地公然提起夏油杰之名的必要条件依然是——五条悟不在附近。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才让五条悟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会突然沉下脸来。
明明这人的表情管理一直很优秀来着。
优秀到即使拥有超可怕的本质,依然可以轻松地让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放下戒备。
**
五条悟的视线即使隔着绷带也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哈泽尔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喝茶。没有商谈。没有私通。没有金钱交易。连见面都没有。”
“啊。”胖达遗憾地垂下肩膀,随后又竖起耳朵,“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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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还有私通的事?”
哈泽尔抬手揪着胖达的脸揉来揉去:“胖达,不学好啊。”
“还能是怎么回事,这种离谱的问题被问到太多次了嘛!总监部和御三家的大人们都一样,脑子里就只有那么点东西啊!”禅院真希把长棍戳在地上说。
狗卷棘敏捷地一闪身,避免了自己的脚受到重击的命运。
“金枪鱼蛋黄酱!”他对禅院真希抱怨道。
在五条悟面前显得格外内向的三轮霞趁此机会凑到偶像面前,举起手机小声说:“能和您合影吗?”
五条悟这才把几乎要将哈泽尔凌迟的视线收回来,轻巧地低头回答身高只到他胸口的三轮霞:“可以哦。”
他接过手机,借助手臂的长度调整镜头距离,按下拍摄键。
“悟的拍照技术真不错啊,这样看起来脸好小,光线也很好。”熊猫凑过来看着拍好的照片,“大家也一起拍一张嘛!不带悟的那种。”
五条悟:“休想把我丢在一边。那边的木头,过来过来,你站这里。”
他把拘谨地走过来的机械丸推到三轮霞左边:“靠近点噢,这么多人都要入镜,五条老师也很辛苦的。——喂,站在远处无动于衷的哈泽尔小姐,还要我过去拎你过来吗?”
“我不——”
哈泽尔拒绝的话刚刚出口,胖达已经跑过去,快乐地把哈泽尔夹在胳膊下面搬运回镜头范围。
五条悟高高举起手臂,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拍进取景框。他的另一只手臂搭在相比之下显得相当娇小的狗卷棘肩上。
狗卷棘的半张脸缩在衣领里,抬头对手机比耶。
禅院真希反手持棍,表情冷酷地凝视前置摄像头。
机械丸没有表情。他身边的三轮霞显然还在因为和五条悟合影而兴奋,脸颊红红地握着傀儡的木质手臂,让他往自己的方向再站一点。
胖达搭着哈泽尔的肩膀抬头看看取景框,又低头看看她没什么精神的脸,把两只熊爪架在她的脸颊两侧,做出猛兽袭击的模样:“来哈泽尔,跟我一起‘嘎哦’——”
哈泽尔配合地学着它一起举出熊爪手势:“嘎哦——”
五条悟:“好!那么要拍咯。三、二……阿嚏!”
“喂喂,手机!救救手机!要掉了!”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打喷嚏啊!故意的吧绷带笨蛋?”
“手机手机……啊啊手机!求求你活着!”
“没事,活着的活着的!”
健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中,尽管因为高速运动而略微有些模糊,但意外地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拍得极为生动。
被箍着脖子向前、大喊着什么的狗卷棘,面带嫌弃地撇着嘴的禅院真希,惊恐地去抢救自己手机的三轮霞和悄悄扭头看她的机械丸,还有同步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的胖达和哈泽尔。
附赠一个因为打喷嚏而弯下身子,导致镜头中像是在鞠躬致歉一样的五条悟。
“这张好,这张太棒了。”哈泽尔握着三轮霞的手说,“请务必把它发给我。”
“嗯、嗯,好。”三轮霞乖乖点头。
五条悟不满地说:“不行,删掉再拍一张!怎么能留着这种——”
他的表情在手机震动声中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伊地知洁高”后,五条悟对其他人摆摆手说:“我先走了,有点事。不要闹得太过哦,会被歌姬骂的。”
初次见识五条悟瞬移绝活的三轮霞瞪大了眼睛。
“今晚去吃回转寿司吗,”禅院真希说,“昨天三轮不是说想吃来着?”
“啊,是说过。”三轮霞有点不好意思,“但只是提一下,也不是非吃不可……”
胖达严肃道:“既然提出来了,那就是非吃不可。小三轮,你要记住,语言可是一种很恶毒的诅咒啊!”
31.第 31 章
“你确定吗,在这里?”
家入硝子匪夷所思地问道。
这里是位于东京远郊的一家废弃地下黑诊所。
“地下”一词具有双重含义。
黑诊所本身上不了台面,以及,这处设施确确实实位于物理意义上的地下。
想要抵达这里的话,首先要进入开设在路边的冷饮店,从柜台后推开货架,顺着随之显露出来的通道走下台阶,再穿过如羊肠一般蜿蜒数百米长的阴冷走廊。
而长廊尽头的房间,就是家入硝子目前所处的位置。
灯光昏暗,设备陈旧,墙上到处是陈年的黄痕和霉斑,这些也就不提了。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在这间草草收拾出来的诊疗室里,居然还能从各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相当有年头的血迹。
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这些血液出现在它们完全没有理由出现的地方。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哈泽尔坐在办公椅上调整着耳机说。
她今天穿了浅蓝色半袖和牛仔裤,搭配基础款的白色运动鞋,披散着头发、戴上框架眼镜的样子和平时给人的印象相当不同。
特别是那件半袖衫上巨大的月亮伊布图案,简直显眼到了让人没办法忽略的程度。
即使穿上白大褂,扣好扣子,也依然能看到月亮伊布的长耳朵倔强地从白大褂的领口探出来。
哪里都有问题吧。
家入硝子说:“你确定吗,这里就是总监部指定的、面向外部的医疗地点?”
“地点没错,不过不是总监部指定的。”哈泽尔转着笔说,“是我凭借自己的独断专行选中的这个地方,租金也是用我攒下来的工资付的。”
“……?”家入硝子看着哈泽尔的眼神,就好像她在饭后散步时偶然遇到夜蛾正道和咒灵紧紧相拥、跳起贴面舞一样,充满了难言的茫然。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哈泽尔对她一笑,“总之,正常工作就好了,每周在高专外出诊一天,一次只接诊三个病人还是可以接受的吧?”
家入硝子丧丧地说:“可以是可以啦。但真的要在这里禁烟禁酒吗?至少请不要禁烟啊。”
“家入医生可以到走廊上点支烟试试看。”哈泽尔说,“几天前来清理现场的时候有人抽了半支,喷淋装置直到晚上才停下,大家不得不划船进来把电脑之类的贵重物品抢救出去。”
“真的划船?”
“假的。”哈泽尔说,“只是为了防止家入医生真的去点烟而已,我不想再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搬运主机了。”
“我猜也是。船也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吧。”家入硝子慢慢地说,“说起来,姬野你现在不是应该还在停职状态吗?”
哈泽尔看了看手机里收到的患者信息,心不在焉地答道:“嗯……是啊。其实从高专走出来的时候,我应该就要被判处死刑了来着。”
家入硝子扭头看着她,一双平日里总是慵懒得相当妩媚的眼睛里此刻满是震撼和茫然。
“你究竟在搞什么啊……我越来越看不懂了。”家入硝子喃喃道。
哈泽尔想了几秒后说:“我现在也有点不太懂了。明明可以安心在高专待到其他人的任务完成,然后直接回家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就当是我们为了让家入医生不再没日没夜地加班做出的小小努力吧。”
略带拖沓的脚步声在门外的长廊上响起,家入硝子没有动——她面对受伤咒术师以外的患者时,态度一直都不算太好。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直表现得非常客气懂礼貌的哈泽尔也没有动。
哈泽尔用脚蹬在桌角,整张椅子只留一条腿支在地面,晃晃悠悠地侧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妇人。
“岛崎绘理子。”哈泽尔十分无礼地直呼对方的全名,直到妇人出现愠怒的表情后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女士。”
她的眼镜镜片上实时显示出岛崎绘理子简单的生理信息。
E君在耳机里同时用扭曲得相当难听的声音为她播报:“这个人受严重的恐惧和愤怒情绪控制,我查了她的过往体检报告,她的心脑血管不太好,还有脑卒中病史,注意不要把她当场气死。”
岛崎绘理子按着胸口说:“我不能理解。”
“说着因为治疗场所有很强的私密性,所以只能由我本人到这里。然而就是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待客之道……连杯茶也没有。”她急促地喘着气说,“我要问问安藤先生,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要让我受到这种侮辱?我们岛崎家是不是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哈泽尔听着耳机里E君的声音,对岛崎绘理子笑着说:“岛崎家被不被他放在眼里,我倒是不知道。但你如果再不和养在外面的男朋友断掉,他就要和你的丈夫联合起来,把你的财产全部转走了。”
岛崎绘理子脸色苍白地呆在原地,声音颤抖地说:“……你说什么?”
哈泽尔压下椅子,站起来走到岛崎绘理子身前,很轻地扶着她的肩膀:“不要激动,先躺下休息一会。”
她带着因为陷入恍惚而无力反抗的岛崎绘理子来到诊疗床前。岛崎绘理子自行坐在床上,脱下鞋子平躺在上面,连头上的金质发饰被压掉了也毫无反应。
家入硝子愣愣地看着诊疗室里发生的一切。
哈泽尔握着岛崎绘理子的手说:“你让我很难过。”
岛崎绘理子脸色涨红,数据显示她此刻的血压相当之高。
而哈泽尔对此视若无睹。
“我的主人很重视你的健康状况,因此才在总监部的重重压力之下,依然坚持让家入医生出诊。”
其实是高层扛不住各方面汹涌而来的压力,由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联合起来,敦促安藤信介想办法暗度陈仓继续接诊。
“你不知道我们为了这次会面准备了多久。”
两天,其中一天半用来修理停不下来的喷淋装置,半天用来打扫。
“到处是虎视眈眈的眼睛,我们不得不到处寻找能够隐秘地和你见面的场所。是我不想为你端上热茶吗?是我们想要在这样逼仄简陋的地方为你服务吗?连我自己也为这样的条件感到羞愧,但这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私密场所了。”
完全不羞愧,而且没有热茶是因为忘记带茶叶过来,租下这地方只是因为价格便宜。
岛崎绘理子紧紧抓着她的手,恳求地说:“给我治疗,我头好痛,好想吐……”
哈泽尔看着她的眼睛,点燃了雨属性的火焰。
岛崎绘理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尽管各项身体数据在哈泽尔眼中依然用标志危险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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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字体显示着,但她整个人都已经瘫软下来,呈现出极其平静放松的状态。
“我的主人……现在正非常真诚,极为迫切地渴求着您的友谊。”哈泽尔用上敬语,轻声说,“我们所有人,都同样真诚并且迫切地希望能为您解决麻烦。”
她知道自己的虹膜在反射暖色光时会变得像两块净度极高的琥珀,能削弱自然光下那双金色眼睛带给他人的压迫感。因此即使与这间诊室格格不入,也依然坚持在诊疗床边的柜子上装了台灯。
岛崎绘理子以仿佛正被圣光照耀的安详表情问哈泽尔:“你的主人是谁,安藤先生吗?”
哈泽尔瞬间停止了火焰输出,微笑着说:“他可没有那种资格。”
她把再次陷入痛苦的岛崎绘理子丢在诊疗床上,无视了她的呼喊,回头对家入硝子说:“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完全没关系。”
家入硝子看了她好几眼,这才谨慎地走到岛崎绘理子身边,对她使用了反转术式。
由于岛崎绘理子所患的几乎都是无法在短期内威胁性命的慢性病,因此即使被治愈也没有从命悬一线的危机中被救下的感觉。
而家入硝子显然也早已习惯了来自普通人患者的冷待,只是插着口袋无动于衷地看着岛崎绘理子起身下床,越过她走向哈泽尔。
岛崎绘理子急切地问:“你们究竟是什么组织,话事人是谁?我应该去哪里、找什么人,去回应你们的友谊?”
**
安藤信介坐在自家书房的皮质软椅里,平和地说:“别这么激动,浅井先生。我知道您正因为被净身出户而倍感压力。但谁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呢?您曾经是位拥有多么惊人天赋的创业者啊!您当年的科技公司,恕我说话难听,如果没有被岛崎家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方式‘取走’的话,想必如今已经运营出风靡日本的国民品牌了吧。这可都是您自己的过错。
“不不,别哭,我最讨厌见到男人流泪。但凡没能打倒你的,都将使你变得更强——这句话经常听到吧?现在我再为您提供一次机会,想必从头再来对于浅井先生的天才而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吧?
“嗯?不是总监部,也和防卫省无关。不过您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政客,其实并不愿意为了对自己毫无利益的事付出个人时间啊。
“实际上这是由我真正效忠的组织所发布的命令,即寻找像您一样被命运所暂时束缚的人,帮助您走上真正应该去往的道路。而我们想要获得的,是珍贵到许多人都付不起的东西。
“技术?金钱?保密信息?不不,不是这些。我们要的——是您的友谊。永远的,忠诚的,互相帮助、绝不背叛的真心友谊。”
安藤信介从抽屉里取出一枚手掌大小的纯金徽章,将自己的名片压在徽章之下,推给坐在他对面的人。
徽章正中是镶嵌在盾牌状边框之内的子弹和交叉架在盾牌上的双枪,周围环绕着排布成类似狮尾形状的卷曲植物纹样。
在双枪上方,拱卫着一只生有双翼的贝壳。
而在徽章的最下方,飘带状的底板上刻着“VONGOLA”这几个无法看出含义的黑色字母。
“这是证明我们之间宝贵友谊的信物,请好好珍惜。”安藤信介微笑着说,“您不会想尝试遗失它的后果的。”
32.第 32 章
“喂?啊,您好岛崎女士。……怎么突然要给我们捐款?噢噢,为了改善医疗条件是吗?没问题,多谢您,我们会把使用明细反馈给您的。催眠师?我们没有催眠师……她不是,何况她也没有资质。不过您下次再去就诊的话顺便找她是没问题的。”
“浅井先生,别客气。事业有起色完全是你自己的缘故,我们只是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渠道和人脉而已。对了,曾经和你一届毕业、在生命科学方面做出了个很出名的成果的那位……叫什么来着?对对,就是他,还有个现在已经被称为跨时代的物理学家的——麻烦你为我联络一下他们各自的团队,好吗?我这里有几个不错的课题,想邀请他们来看看。”
“佐久间大哥?瞧您说的,别这么客气。只不过是我们这里做数据挖掘的朋友偶然发现了您的医疗档案被动过手脚而已,绝不至于到救您性命的程度……实在抱歉,那位朋友对目前的工作很满意,也不太喜欢出现在人前。不过您有什么情况用得上我们的话请随时联络。啊,私人聚会?是的,那天我有空。好,我一定去,那就这么说定了。”
“您好,是的,我是安藤信介,您不嫌弃的话,请在今晚到寒舍尝尝新到的萨摩地鸡,顺便谈谈关于新项目的事……那么就这样约好了。”
“啊,您也想捐款?实在抱歉,用那种环境恶劣的诊疗室来招待您。不过很不巧,已经有人提供了足够我们改建的款项,彭格列一向是收支公开的……噢,您想改善我们医务人员的待遇,再追加配置高端护理团队?这个没问题,我们稍后详谈……”
“犬养先生!
“好久没收到您的联络了,在办公室也没有见到您,这边积攒了不少文件等您审批来着。
“您最近还平安吗?……啊,是的,的确是我送那位去的疗养院。但那难道不是为了忠诚地执行您所下达的命令吗?‘不惜任何代价、无论采取何种方式,都要获得那位夫人的原谅和信任’。我还始终牢记自己的职责,不敢在夫人面前有半点居功。至于临时从高专抽调的司机,掌握实权的老人们盘问结束后,那家伙已经几乎不成人形了啊!但那种小人物又能知道什么呢?
“您问我最近在干什么?在研究高尔夫球。嗯?什么私自接诊?我完全不知道来着……抱歉抱歉,没能了解到这个是我的失职,还以为下过命令之后他们就完全照做了呢。也怪我最近没怎么出门,没有注意到下面的人搞的小动作……我会立刻让人去调查的。
“啊,京都校学生与幸吉的事情已经在进行中,他所提供的自制设备会在下次见面时送交给您。
“好的,好的。那么您保重身体,再见。”
一刻不停的电话铃声终于告一段落,安藤信介起身活动片刻后,拿起手机,主动发起了语音通话。
“辛苦了,E君,经你改造之后的——B君怎么叫它来着?——迷你机械丸已经有一部分投放使用了,效果很好。此外加入毒针和电击功能、收取信号波段完全由你控制的那款也请抓紧时间交付,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犬养这家伙啊。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大概很难想到在彭格列家徽里加入监听和定位功能再发放出去的这种主意。
“对了,我去联络不太方便,请帮我转告B君,随她喜欢地尽情去做就好,我相信她不会出岔子的。”
**
“下一位。鸠山鸣。”
哈泽尔看了一眼门口新来的患者,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回了手中报纸上的填字游戏:“有事吗?”
来人看了看办公桌前并肩坐着的两个年轻女性,拘谨地弯下腰说:“我不是来治疗的,是想见见彭格列的相关人士。”
原本正礼节性地向他投去注意力的家入硝子同样低下头,对冥思苦想的哈泽尔说:“这个填水户黄门。”
“水……什么?”哈泽尔茫然地说。
“就是德川光圀啦。”
“……抱歉,可以说英文吗?”哈泽尔说,“就在刚刚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听不懂日语来着。”
“打扰了,我是鸠山鸣,来这里是想要和彭格列的相关人士进行会谈。”
尴尬地站在那里的来人重复道。
哈泽尔看着对方的面孔,今日所穿的仙子伊布文化衫从她的领口露出了一小截。
“那你不应该来这里啊。”哈泽尔说,“既然知道彭格列的话,其他人应该告诉过你去找安藤信介吧?”
鸠山鸣面色苍白地讪笑一下,将手中看起来相当有分量的公文包放在桌上:“这里是五百万日元,我希望你们能保护我和女友顺利出国结婚。”
E君在耳机里道:“他的父亲是现任总务大臣,对外形象经营得很好的巨贪,对于儿子执意追求爱情的事已经全力阻拦近两年了。”
哈泽尔说:“去找安藤先生吧。有他的担保,你们的事会进行得更顺利。”
“我知道彭格列是会帮认可的朋友完成心愿的组织……”鸠山鸣嗫嚅着。
是这么回事吗?哈泽尔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我们彭格列原来是个慈善组织来着?
鸠山鸣:“但这件事关系重大,我想作为交易来处理。”
“你不是‘想作为交易来处理’。”
哈泽尔顺手又在格子里写了一行自己也不怎么看得懂的答案,这才看着鸠山鸣说,“你只是不想欠下彭格列的人情。因为你不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时候、要求你以什么方式回馈我们的友谊,所以干脆想要像雇佣打手一样拿钱搞定我们。你怕彭格列咬住鸠山家的裤脚不放是吗?”
鸠山鸣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
“啊,不过说起来,A君的生日要到了。”哈泽尔撑着脸说,“你愿意替我给安藤先生送份生日礼物吗?在那之后我会以个人身份尽力完成你的愿望,但我不做保证哦。”
鸠山鸣用一双看上去就很好骗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哈泽尔。
“要送什么?”他问。
“就这五百万吧。”哈泽尔笑了一下,“但不是送给他。”
她从办公室的空白便签本上撕下一张纸,换成左手握笔,在上面写下对鸠山鸣而言十分陌生的人名、手机号和通讯地址。
“水谷……弘树?”
哈泽尔颔首:“麻烦你以这个人的名义,向安藤先生所在的党派后援会捐款。直接联络选举委员会也好,购买餐会招待券也罢,怎么都可以,只要是合法的政治献金渠道就没问题。”
鸠山鸣迟疑地说:“可以是可以……我能问问这个水谷弘树是什么人吗?”
“是位认识的公司董事长,曾经找到这里好几次,一直因为缺少政界人脉而苦恼来着。”哈泽尔说完,和鸠山鸣面面相觑片刻,对他歪头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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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山鸣:“不留个联系方式吗?这样的话我也好知道事情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不需要,没问题的,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哈泽尔对他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下,抬手做出“请”的手势。
家入硝子等来人的脚步消失在远处的走廊里后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待在高专单纯做个辅助监督的时候很不舒服吧,我猜?感觉姬野真正擅长的事情和我们这样的人所接触的根本不是一个世界啊。”
哈泽尔:“为什么会不舒服?我觉得还挺好的。和年轻的孩子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想起自己曾经的青春时光,感觉灵魂都受到了洗涤啊。”
“青春时光啊。”家入硝子喃喃道。
“嗯,我在像狗卷、真希她们那么大的时候才刚刚来到日本,从没经历过集体生活,那可真是相当兵荒马乱的回忆啊。是在上课的时候会突然被炸弹轰成光头的程度来着。”
家入硝子多少有点警惕地说:“这只是个形容,对吧?”
哈泽尔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家入医生毕业之后就一直在高专了吗?”
“……是啊。”
尽管夏日的诅咒狂潮已经到来,但今年的总监部意外地没有掉太多链子。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未出现「窗」错估诅咒等级,导致咒术师被平白害死的情况。
这在往年可是咒术师折损的一大重要原因。
或许因为如此,尽管工作强度随着入夏有所提高,家入硝子最近的黑眼圈看上去比起春天时甚至减轻了一些。
“读书的时候没有太多感觉,以为当时的经历就是接下来的一生都要不断重复的固定程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前后辈;除了打架和惹人生气之外什么都不做的人渣同期;这么大的学校里只有几个学生,连亲近的同性朋友也很难找到。那时候虽然有点失望,但觉得还能接受,毕竟人生就是这样的嘛。普普通通、不断重复的日常,迷迷糊糊地,一辈子就过去了。”
家入硝子习惯性地摸到烟盒,看了一眼头顶的烟雾报警器后又默默地把它塞进了口袋。
“后来才发现不是的。人生有无数变得糟糕的机会,只能不停地让自己接受事实,才会没那么容易在坠落中意识到,原来从前感到烦恼的东西是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拥有的奢望。”家入硝子说,“我才二十七岁啊,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七十二了一样。……抱歉,平时不会和熟人说起这种事的,没想到一提起来就开始自说自话了。”
哈泽尔对着填字游戏的最后一栏发了一会呆才道:“会变好的。”
“……嗯?”家入硝子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毕竟家入医生才二十七岁嘛,”哈泽尔说,“正是即使不小心死掉也能召唤十年前的自己赶来救场的——这种拥有无限可能的年龄段啊。说起来,家入医生晚上想喝酒吗?最近发现的一家酒吧,苦艾酒用得相当妙。”
“召唤十年前的自己救场又是什么胡话……”
尽管如此,家入硝子依然果断地回应了哈泽尔的邀请:“想喝,要去。既然不是工作时间的话,那么姬野喝醉也没关系了吧?”
哈泽尔说:“是啊,没关系,我的酒品还算可以,不会跳上凳子和朋友搏击,也不会撕开衣服立时向老板表白,只有这点还请放心。”
33.第 33 章
哈泽尔抱着一只由透明袋子装着的巨大白色玩偶,站在五条悟公寓的房门之外。
寻觅一番后没能找到门铃,深咖色的门倒是咔哒一声自己开了个缝。
然而推开门时,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站在里面。
哈泽尔谨慎地探了个脑袋进去左右环顾。
布置得如同高级酒店套房一般的公寓,除了敞开的电视柜中放着的光碟包装盒之外,几乎看不出任何私人性质的生活痕迹。
最令人感到疑惑的是,此刻这间房子居然听不到人类活动的声音。
明明一小时前用电话和信息连续轰炸,仅仅三分钟没看手机就被塞了满屏的无意义消息。
然而真的按照那个难缠家伙的要求来到他家中时,迎接她的却只有诡异地自己打开的门和看上去空荡荡的房间。
哈泽尔脱下鞋子放在门口的鞋架上,踩上五条悟家软绵绵的毛绒地毯。
正要回头关门时,一个人的上半身突然从天花板上翻倒下来,刚好挂在哈泽尔前方的空中。
哈泽尔蹭蹭后退三步,一脚踩在地毯边缘,险些仰着翻出门外,勉强抓住门框站稳之后,连气都没能顾得上喘匀,当即拎起手中的玩偶给了五条悟一下。
五条悟盘腿倒坐在天花板上,墨镜稳稳戴在眼前,白发柔顺地依从地心引力垂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笑嘻嘻地抱住玩偶站起来,多亏了宽裕的层高,让他的视线能和哈泽尔的一上一下交错平齐。
“哎呀,吓到了吗?”
五条悟像个拥有壁虎基因的变种人一样,稳稳地顺着天花板和墙壁走了下来。
他单手夹住玩偶,另一只手摘掉哈泽尔的眼镜,好奇地翻来覆去观察。
“这又是什么不得了的发明?”
他摘下墨镜架在哈泽尔头顶,自己戴上她的框架眼镜,皱眉说道:“没有度数,好像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但信息量不太对啊。”
加载期间限定装扮后的五条悟看起来格外清秀美貌,存在感很强的蓝眼睛被封印在平光镜片后,弱化了攻击性,为他整个人增添了一丝安静的书卷气。
原本怒气槽将满的哈泽尔欣赏片刻,心平气和地抬手将单边镜腿旋转半圈,眼镜上装载的防窥透明屏幕启动,周围的环境信息显示在只有佩戴者能看到的那面镜片上。
哈泽尔看着惊讶得不断眨眼的五条悟说:“我个人把它叫做拟似六眼来着。”
“好容易累啊,这个,而且也看不出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拟似六眼……灵感来源于我?”五条悟摘下眼镜,有点疲惫地揉着眼,嘴里还不忘吐槽,“但完全没有给我版权费啊!我会告你侵权的喔?”
“这不是带着它来申请本人许可了嘛。”哈泽尔把眼镜收进口袋里,“啊,差点忘了,那只玩偶是给你的。”
“嗯……?给我的?”五条悟愣了一下,埋头拆开包装袋,从里面掏出一只近一米长的雪龙幼崽。
他捏捏雪龙的小翅膀,又抬头看着哈泽尔,有点迟疑地说,“该不会是把别人拒收的礼物给了我吧?”
哈泽尔:“嗯……”
“真的是啊?!”五条悟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大,不爽的气息即使隔着他已经架回鼻梁上的墨镜也能清楚地传达到哈泽尔那里,“我在你心里就是能随便处理不要的东西的家伙吗?”
“不是。”哈泽尔收起了想要再逗逗他的心思,“倒是看看标牌啊,我亲爱的国小女孩。”
五条悟和哈泽尔对视着,完全没有低头的动作,只是拎起吊牌摸了一下:“啊,Jellyc○t。那这个就只能是给我的了。”
哈泽尔垂眸看看玩偶吊牌,又看了看五条悟的眼睛。
“视野连360度都没有,居然就胆大包天地叫拟似六眼啊。”五条悟随口嘲讽了一句,随后揉搓着雪龙幼崽,露出沉思的表情,“好奇怪,这东西是怎么做到软成这样的?”
“很厉害吧。”哈泽尔说,“去店里摸到的时候我自己也吃了一惊来着。”
五条悟:“所以哈泽尔送我这个……”
“长得很像啊,五条先生自己不觉得吗?”
哈泽尔举起雪龙放在五条悟的脑袋旁边:“你看,都是白色的。”
“它明明比我长得随便多了啊!”五条悟吐槽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把玩偶放在沙发上,拎着哈泽尔的衣领道,“快来快来,晚饭马上要好了,过来帮忙。”
“晚饭?”
“今天意外地有空闲,所以突发奇想烤了黄油土豆,我一个人又吃不完。”五条悟说,“原本想叫学生们来吃的,结果说是都去吃二郎拉面了。老师我好孤单啊——”
哈泽尔凑到烤箱前,隔着模糊的窗口看了看其中的内容物:“锡纸里包的就是?”
“是哦。看起来相当其貌不扬是吧?其实很好吃喔,之前在街边摊吃过后就念念不忘,做法很简单,感觉我也差不多能复刻出那种味道。顺便一提我可是全日本第二喜欢吃黄油土豆的男人!嘛虽然这种不是第一的排行也没什么意思啦。”
五条悟兴致相当高昂地一连串说道。
“请做好觉悟,今天之后说不定只能排到第三了啊。”哈泽尔用手机搜了搜黄油土豆的做法后说,“如果五条先生没有自己悄悄把调料都换成糖的话。”
“我倒也没有对甜食依赖到那种程度吧?正常的味觉还是有的哦。”五条悟路过扫了一眼哈泽尔的手机屏幕,“话说根本没吃过的人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超越我啊?”
“看配料就觉得很好吃嘛。黑胡椒、香草、蒜盐,还有黄油块,这可是拿来腌制拖鞋都会好吃的东西。”哈泽尔说,“而且也是因为对五条先生的厨艺怀有超级大的信心,倒是对我的信任报以感激之情然后乖乖让出第二名宝座啊。”
五条悟:“呵,区区哈泽尔,真敢说啊。”
哈泽尔:“呵,小小五条悟,有什么不敢的?”
五条悟在哈泽尔身边来来去去,准备餐具、调理配菜,顺便把使用过的流理台喷上清洁剂擦了一遍。
哈泽尔谨慎发问:“所以让我来帮忙是?”
“来提供情绪价值。”五条悟挑出刀叉和筷子洗净擦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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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也不回地说,“毕竟一个人在厨房独自埋头劳动,再独自享用劳动成果真的很可怜啊!哈泽尔也这么觉得吧?”
“……不知道啊。”哈泽尔说,“我完全不下厨来着。”
五条悟难以置信地扭头看着她。
“完全不?”
“完全不。”
“一直吃外食?”
“一直有食堂啊。”哈泽尔靠在墙上道,“说实话,就连到别人家里吃饭可能也是第一……第二次。”
“呜哇。让我产生沉重的责任感了啊,哈泽尔。”
“五条先生已经对一亿日本公民负责了,就不要再擅自给自己增加没必要的责任了吧。”
“怎么能用没必要来形容自己呢,没有哈泽尔的话我岂不是一辈子都没办法知道自己做的意餐有多正宗了啊。”
托术式的福,五条悟连手都不用擦,径直搭着她的肩膀走到“叮”地发出提醒声的烤箱前。
“是不是以为今天只有黄油土豆可以吃?”五条悟拉开烤箱门,迎着热气徒手取出下层烤盘,单手端着它对哈泽尔炫耀道,“锵锵!还有帅哥五条悟手制肉酱千层面哦。黄油土豆还要再烤五分钟,这个倒是已经好了。
“步骤还挺复杂的来着,不过肉酱煮好之后我尝了尝,很好吃,酱料没问题的话成品想必也……盯着我干什么?知道我很帅啦,但是——嘶。”
五条悟用空闲的手拍了拍哈泽尔的背说:“这算骚扰了吧?”
“连贴面礼的程度都算不上呢,而且五条先生不是随时可以推开我嘛。”
哈泽尔环着五条悟的腰,脸颊靠在他肩上蹭了蹭,“话说刚才是怎么了,磕到了吗?”
“没有,是被烫了一下,已经用过反转术式了。”五条悟说,“适可而止噢,我还要去切千层面。再说也不是专门为哈泽尔做的,即使感动到这种程度我也是不会产生负罪感的。”
“千层面就是要放凉一点才能切的哦。”哈泽尔默默地感受着五条悟薄薄一层单衣之下温暖结实的肌肉,“我知道我知道,原本会站在这里的是五条先生的可爱学生们,而我只是顺便沾光的那个嘛。即便如此,之后的一生中每吃到一次意式千层面,我都会想起今晚的五条先生啊。”
五条悟:“……到底是什么让哈泽尔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能为我解惑吗?”
话虽如此,他仍然没有推开怀里穿着超幼稚伊布半袖的辅助监督,只是像个笨蛋一样单手端着一大盘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千层面,另一只手很轻地搭在她的背上。
“是啊,是什么呢,反正不会是还没吃到嘴的黄油土豆。”哈泽尔说,“五条先生的衣服是什么牌子的?材质未免也太舒服了一点,超级适合当睡衣啊。”
“是吧?我买了很多件,应该还有未拆封的,可以随便拿走……不,等等。”五条悟放开哈泽尔,按着她的额头把她推远了一点,皱眉道,“你故意的吧?”
哈泽尔:“……啊?”
“会忍不住想象的,给我有点自觉啊。”五条悟看着她的眼睛,毫不羞涩、无比直白地说。
34.第 34 章
哈泽尔缓缓叹了口气。
“不是故意的,”她说,“而且这种事在心里随便怎么想象都无所谓吧,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地告诉本人了。”
五条悟把烤盘放在隔热板上,默不作声地用餐刀将千层面分成六块盛进餐盘,又取出烤好的黄油土豆。
两种食物都拥有极为霸道的油脂芬芳。
“很奇怪啊,这种感觉。”五条悟抱怨着把餐盘递给哈泽尔,“量太大可能会腻,吃不完的话给我就好。冰箱里有汽水。”
哈泽尔把食物端上餐桌后,站在冰箱前扭头问道:“五条先生喝什么?”
“嗯……”五条悟想了想说,“哈泽尔替我决定嘛。”
“五条先生是在自贩机买饮料会同时按两个键的那种人吧?”
哈泽尔取出罐装可乐和橘子汽水。
五条悟在厨房尝了一口千层面,很满意地说:“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会买一整排我想喝的,其他人挑过之后被留下的就由我喝掉。——对了,午休时还去超市买了香蕉牛奶,啊,不过忘记放进冰箱了,在柜子里来着。”
哈泽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五条悟在餐桌前坐下,表情倒是没变,只是把握在手里的勺子转了一圈,警告性极强地指向哈泽尔。
哈泽尔笑了一下后问道:“有杯子吗?”
“就直接喝不行吗?”
虽然这么抱怨着,五条悟还是依言起身去橱柜翻找玻璃杯。
“要两个噢。”哈泽尔说。
两个杯子如她所愿地被放上餐桌。
哈泽尔打开易拉罐,在两个杯中各自倒入一半可乐,将其中一杯推给五条悟。
“可乐和橘子汽水我都想喝,”哈泽尔说,“所以要辛苦五条先生把剩下一半喝掉了。”
两人都颇为生疏地双手合十道:“我开动了。”
哈泽尔闷头吃了几口千层面后,表情微妙地停下了动作。
五条悟慢慢抿了一口可乐,看着她说:“不合口味?那给我吃吧。”
“不,”哈泽尔心情沉郁地说,“想到世界上居然有五条先生这种——明明是第一次做肉酱千层面这样的复杂料理,却能做得这么完美的人,就由衷地感到嫉妒啊。”
“真心话?”五条悟拽下墨镜,眯起眼盯着哈泽尔。
哈泽尔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又挖了一勺黄油土豆塞进嘴里:“啊,这个也好吃。比起店里做的土豆泥简直是两个维度的好吃啊。——怎么样,看出来了吗,我有没有在说谎这种事?”
“不知道,我没看噢。”五条悟说。
“那还盯着我看了那么久?”哈泽尔飞速吃完了盘子里的肉酱千层面,无声且利落地把盘底的奶酪和肉酱也刮干净,“还以为五条先生又要得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结论了呢。”
五条悟叼着勺子沉默片刻,困惑地说:“奇怪,好像想不起来刚才看你是要做什么了……算了,要再来一块吗?”
“要,请务必,不能再吃到一块的话,今晚我一定会充满怨念地倒挂在五条先生窗外一整夜的。”哈泽尔严肃道。
最终的结果是,哈泽尔干掉两块肉酱千层面和一份黄油土豆,撑得瘫倒在沙发上动弹不得,浑身散发出安详且困倦的气息。
而五条悟在吃掉剩下的所有食物之后,甚至还有余裕以两枚水果大福作为餐后甜点。
说什么原本要邀请学生来吃晚饭,恐怕整个烤箱做出的餐品加起来都只够他一个人吃吧。
哈泽尔看着清理结束后向沙发走来的五条悟,慢吞吞地说:“五条先生吃饱了吗?”
“大概吧。”五条悟歪着头露出深思的表情,“因为吃完很快就会消耗掉,所以我对这些没什么明显的感觉来着。”
他坐下后摸了摸哈泽尔的肚子:“不过哈泽尔吃饱了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哈泽尔同样伸出手,努力碰到五条悟的腹部,叹了口气:“真可恶啊,坐着不动也能摸出肌肉形状,这种惊人的体脂率……”
“唔,哈泽尔最近确实胖了一点啊,脸变圆了。”五条悟说,“偷懒不动的话肌肉是会消失得很快的。”
哈泽尔说:“没办法,是过劳肥啊。”
“每天睡满十个小时的人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过劳呢。——要看电影吗?”五条悟说,“不过好看的那些基本都放在高专的房间,这里没有留下多少。”
“不,不用了……”哈泽尔说,“电影还是要在腹内留有空隙时看最好。”
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订阅的时事邮件雷打不动地按时出现在她的邮箱里。
今天的主要新闻标题相当劲爆:《深陷政治献金丑闻,执政党部分派系面临解体危机》。
有匿名人士向地检署特搜部举报称,防卫大臣的东京后援会存在虚假收支记录。
经调查,该后援会的政治资金收支报告书确实存在大量异常之处。
最近的记录是一个月前,一位名为水谷弘树的男子在防卫大臣组织的政治酒会上购买了500万日元的政治酒会招待券。
这位水谷弘树于十年前因涉嫌漏税数亿日元而被判处有期徒刑缓期执行,经某位官员介绍与执政党数位大臣相识,并在防卫大臣举办的宴会上多次露面。
在防卫大臣出面向民众鞠躬致歉的同时,现任总务大臣鸠山诚一连夜召开记者会宣布解散派系,其独子鸠山鸣紧急乘坐专机离开日本。
至于鸠山一派作出如此应激行为的原因,目前仍在调查中。
哈泽尔靠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直到五条悟接起伊地知洁高的电话,她才回过神来,把还剩下小半杯的橘子汽水一口喝掉。
五条悟像史莱姆一样滑下沙发,懒散地坐在地毯上,十分没礼貌地说:“如果现在突然通知要开会的话,我会掐着你的脖子,把你挂在晴空塔塔顶的。”
从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观察五条悟是件相当新鲜的事。
哈泽尔看了几秒五条悟毛茸茸的圆润后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五条悟听着对面的一长串报告,懒洋洋地把脑袋靠在哈泽尔的手心里。
过了一会他才答道:“听不懂你说什么,总监部被搜查关我什么事?——等等,你说总监部盯上谁了?姬野哈泽尔,一个辅助监督?你认真的,伊地知?”
他偏头看了哈泽尔一眼,敷衍地说:“不知道啊,我和那家伙又不熟,怎么会知道她每天在干什么。嗯,你不用管,也没必要和哈泽尔沟通,小心惹祸上身。就这样。”
五条悟挂断电话后向后一仰,把哈泽尔的手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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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发上。
“又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坏事呢,哈泽尔女士?被那群家伙掐了一次脖子还没够吗。”
“五条先生真想知道?”
“不,不怎么想。”五条悟说,“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玩腻了,但我也不太想看哈泽尔独自一命通关黑魂Ⅰ啊。”
哈泽尔说:“难度倒还不至于高到那种程度,况且我玩的一般都是轻松愉快又可以暂停的回合制游戏来着。”
五条悟翻了个身,没什么肉的面颊抵在哈泽尔的手心。
他摘下墨镜,有些困扰地抬眼看着哈泽尔:“倒是对自己的脆弱程度有点自觉啊。工作压力太大的话会猝死;一不小心就会被在操场练习术式的学生误杀;喝红豆汤说不定会突然呛死;在宿舍睡觉时有可能因为梦游坠楼而死;走在路上也会被车撞飞;如果有陨石袭击地球,很可能会被毫无理由地突然砸扁……”
“拜托别这么轻率地诅咒无辜的我啊。”哈泽尔笑了笑说。
她维持着手被压住的状态,有点别扭地侧躺在沙发上,用额头磕了一下五条悟的脑袋:“请立刻向红豆汤道歉,你这失礼的家伙。”
“歉抱啦,红豆汤大人。”五条悟颠三倒四地胡乱说完,对哈泽尔道,“哈泽尔知道我超强的吧?”
“知道哦。”哈泽尔说。
五条悟垂着眼想了一会,才重新看向哈泽尔。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人类还是诅咒,还没有能赢过我的家伙。”
五条悟的声音很低地回荡在距离极近的两人之间。
“所以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记得向我求救。可不要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啊。”
哈泽尔说:“这个……”
“嗯?”五条悟盯着她。
“死在五条先生看不到的地方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啊。”
毕竟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嘛。
“但我当然会用各种各样的请求来惹五条先生心烦的,只有这点还请放心。”哈泽尔说。
五条悟看了她几秒,坐起身面无表情地道:“现在就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
“话说刚刚我才发现,五条先生的头发居然是剃过的。”哈泽尔像没看到五条悟阴沉的表情一样,抬手摸了摸他的发尾。
这家伙不缠绷带、头发完全散下来时是个柔软的顺毛雪球,实际上将脑后的碎发掀起来,就能看到靠近颈项上方的头发被剃得很短。
刺刺的有点扎手,摸起来莫名很解压,而且还能看到五条悟像猫一样舒服地眯起眼睛的模样。
五条悟被搓了一会,浑身烦躁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
他捏着哈泽尔的手说:“今晚要留下来吗?我的床可比高专宿舍要舒服多了。”
“不了。”哈泽尔道,“五条先生请别忘了,我是对你怀有歹念的坏人啊。”
“嗯……”五条悟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之前表达得够明显了啊。
“——只要哈泽尔想要,对我做什么都没问题哦?我会看时间和心情配合的。”
哈泽尔说:“但我不想哦。”
她揉乱五条悟的头发说:“我可不需要有余裕对我‘看时间和心情配合’的床伴——这种比毫不重复地精心印上了整本《伊利亚特》的厕纸还要鸡肋的东西。”
35.短短一天内竟钓上两条大鱼
晴空万里。
东京近来被不同规模的雨水轮番浇灌,难得有这样让人心情愉快的好天气。
即使温度升高后连柏油马路都散发出了不妙的味道,即使今天正是相当忙碌的工作日,即使中午的休息时间如此短暂,依然有不少人走上街头散心片刻,或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享受独处时光。
哈泽尔困倦地靠在路边咖啡馆角落的卡座里,桌上摆着冰美式和一块黑巧慕斯蛋糕。
蛋糕由迎她进店的侍应生小哥赠送,用的理由是老板研制的新品正在广泛分享试吃中,如果愿意留下邮箱地址以便后续回访的话,还可以再得到一张限时两个月的单品免费券。
还没吃午饭的哈泽尔自然没有理由不接受。
她在侍应生递来的便签纸上留下E君的邮箱地址,对他笑着道谢。
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侍应生微微红着脸向她鞠躬,拿着菜单回到吧台后方,和自己的同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轻轻的震响,侍应生迎到门口,刚刚说出“欢迎光临”就像被突然按下静音键一样闭上了嘴。
听不到任何脚步声,然而第六感清晰地提醒着哈泽尔,正有好几个人向她的方向靠近,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来判断,每一个都绝非善茬。
她睁开眼睛,扫了一眼镜片上的热源提示,表情平静地抬头看向在对面落座的中年男子。
原本由于客人稀少而安静得相当让人愉悦的店面里,不知何时坐满了十几位身穿黑色西装、戴墨镜的壮汉,每个人的视最终都会聚在哈泽尔所处的卡座附近。
从落地窗向外看去,能望见同样装扮的男性正背手守在咖啡馆门口。
至于方才正在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蛋糕的年轻情侣,以及在店里待着的店员和老板,已经不知所踪了。
“姬野哈泽尔。”
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子调整成舒服的姿势,倚着椅背双腿交叠,看着她的眼神和看一棵行道树没有什么区别。
百分之九十九毫不关心的漠然,与百分之一不知做给谁看的人道主义关怀。
就是这些东西构成了来人的目光。
“想必你早已知道了,我是犬养健作,现任咒术总监,能够随时决定你生死的人。”
名为拟似六眼的扫描插件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始终无法报告眼前之人的生命体征。
哈泽尔说:“想必你也早已知道我的详细资料了,那么就不用再浪费我的时间做自我介绍了吧?”
犬养健作微微笑了,像看着叛逆的捣蛋高中生一样纵容地看着她。
“是啊,我知道。一开始安藤信介在高专选中你做司机的时候,我可完全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人凑在一起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啊。”
“抱歉,我是外国人,如果不用更加简明的日语的话,我就只能为了不被狡诈的政治家套话而‘突然听不懂日语’了。”哈泽尔用叉子侧着切下黑巧蛋糕的一角送进嘴里。
甜度和口感都刚刚好,哈泽尔决定离开之前打包一份带回高专,随机投喂给课程结束后会路过茶水间的野生动物。
犬养健作丝毫不受影响,依然用那种让人昏昏欲睡的语气拐弯抹角地说:“据我所知,辅助监督的工资可是和咒术师完全没办法相比的,更何况是像姬野你这样几乎不参与外勤任务的辅助监督。”
哈泽尔叼着咖啡吸管点点头:“是啊,所以要给我们涨工资吗,总监大人?”
“拿着这样可怜的薪水,却还要负担着一整层地下建筑的租金,生活压力很大吧?”犬养健作的手指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敲着。
“压力确实很大。”哈泽尔说,“所以来这里只点了最便宜的冰美式,方便的话请我喝意式浓缩吧,涮锅水喝多了可是会损害胃粘膜的啊。”
犬养健作扬了一下右手,坐在他身后的一名黑衣男子立刻起身走向柜台,开始摆弄咖啡机。
哈泽尔看了他片刻,发现这家伙居然真的能够操作机器,而且看架势相当熟练。
这样的话他们家A君的职场竞争力岂不是大大下降了嘛。作为秘书不会磨咖啡可不行啊。
犬养健作平和地说:“不知道的话,恐怕还会以为姬野是什么见过大世面的人啊。有这样老练的态度,不如趁脑袋清醒的时候做个正确的选择,来为我效力如何?”
哈泽尔看着他笑了笑,指着自己道:“我,听不懂日语哦。”
“我调查过了,你在背后搞出的那些小动作。”犬养健作道,“水谷弘树本人当日根本没有出现过,是鸠山鸣以他的名义购买了政治酒会招待券。当时拍下这一幕、后来又向地检署举报的,是一名娱乐新闻记者。而这位记者,竟然,和知名偶像黛西的经纪人是非常密切的合作伙伴啊。
“至于姬野你在黛西的直播中出现的记录,其实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怎样,我所说的情况中,有哪句话不属实吗?”
镜片上滚动着“无法检测到生命体征,初步判断目标已死亡”的信息。
然而当哈泽尔盯着犬养健作额头上的伤口看了几秒之后,拟似六眼骤然活跃起来,经过一番检测和运算后以鲜红的小字提醒她:
检测到极高生物能量。检测到咒力输出。请注意安全。
哈泽尔愣了一下。
犬养健作似乎将这片刻的迟疑看作了她的恐惧和屈服。
他十指交叉搭在腿上,微笑着说:“我是个相当宽容的人。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些事,我都不会再计较——前提是,你要去向地检署自首,说明这一切都是安藤信介指使你,为了陷害我而设下的阴谋。”
哈泽尔思考片刻后道:“如果我拒绝呢?”
“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犬养健作说,“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的话被咖啡馆门口传来的喧哗声打断了。
犬养健作不悦地回过头去,却当场愣在了原地。
他带来的黑衣保镖们正如同拳击馆里即将报废的沙袋一般,被乱入的外来者逐个掀翻、丢出门外。
没有毁坏店内的设备,甚至连桌椅也没有碰倒,来人只是灵活又暴力地以拳头清除着咖啡馆里向他发起攻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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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被打晕的壮汉很快在店门外摞成一座肉山。
这样的场面,倒还不至于让犬养健作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当场失态。
最重要的是,当来人结束了游戏一般的斗殴,停下来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尘时——
那个被所有咒术界人士都铭记于心的身姿就此展露出来。
极具个人特色的刘海,半扎半披的丸子头,细长的丹凤眼,微微含笑的薄唇,还有那身无论走在何处都显得格格不入的、以多种布帛缝缀而成的厚重袈裟。
夏油杰看看呆立在咖啡机前的壮汉,又看看坐在一起的犬养健作和哈泽尔,露出一个十足阳光的笑容,抬起手对角落里的两位客人说:“呀,中午好。”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做到上一秒还在入口处站着,下一刻就出现在卡座旁边的。
夏油杰没有给犬养健作任何反应的时间,弯腰堵住他离开的通道,万分友好地用力环住他的肩膀。
哈泽尔相当上道地掏出手机,为表情扭曲的犬养健作和笑着在胸前比耶的夏油杰拍下了一张合影。
快门声响过之后,夏油杰瞬间收起像面具一样贴在脸上的微笑,站直后居高临下地对犬养健作说:“时间到了,该把位置让给我了吧?”
犬养健作看看他,又看看对他微笑着举起手机展示刚才的照片的哈泽尔,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方才选择在吧台后明哲保身的黑衣人用托盘端着两杯相当袖珍的意式浓缩送到卡座上,沉默地鞠躬后,拎着躺在地上的两个同事走出了咖啡馆。
夏油杰盯着余温犹在的皮质沙发座椅看了几秒,整理好自己的衣物之后,神情颇为忍辱负重地坐了上去。
他甫一落座便以极大的热情执起哈泽尔搭在桌面上的左手,粗糙而高热的手心有力地向她传达着他的真诚和期待。
“我知道你,哈泽尔!刚好今天路过,又刚好在店外看到你被威胁。这也算是一种不得了的缘分吧?”
夏油杰对待哈泽尔的态度,简直像一个纯血西西里人见到他儿时被迫分别的挚友一样热情。
他不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哈泽尔,只是握着她的手问道:“在高专工作的感觉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压抑?表情没有刚入职时那么严肃了,真好啊!”
这话的意思是,从她入职开始,就已经在夏油杰的视线掌控之中了。
倒是不知道高专还有多少人正被这双眼睛注视着。
哈泽尔看着夏油杰的脸。
俊秀的面孔,开朗的表情,始终微微皱起的眉心,还有那双只有仔细看时才会发现其中始终满含冷漠和嘲意的眼睛。
然而那些冷漠和嘲弄又并不完全对外,而是有很大一部分在他的每次呼吸中融入身体,化作他自身的一部分。
这些因素组合起来,构成了他身上充满矛盾的魔性气质。
“嗯……”
哈泽尔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应答,没有说话。
虽说她今天从高专出来确实是为了蹲守犬养健作,但一次性钓上两条大鱼,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吧?
36.第 36 章
夏油杰说:“怎么不说话,哈泽尔?是还没反应过来吗,抱歉吓到你了——
“那我们直入正题吧?”
他毫无“抱歉吓到你了”的愧疚,仍然保持着一副金牌销售的态度道,“哈泽尔从猴子的社会进入高专之后一定感到很困惑吧?我都能理解,并且也知道,你完全不认可现今咒术界的运行方式。你为了改变现状而做出的那些努力,我可是亲眼看到了!虽然从小生长在肮脏的猴群之中,但依然怀着一颗友爱之心,为我们的同类争取着更好的生存待遇。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夏油杰露出相当感动的表情。
“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困在处处受限的高专,独自面对随时会被暗算的危险。”夏油杰说,“怎么样,要加入我们吗?要和我们一起贯彻真正的大义吗?”
他的神态、肢体语言,乃至于握着哈泽尔的手,都在向她诉说着他热诚的决心,以及“我和你站在一边”的亲切与信赖。
冰块在玻璃杯里略微融化,碰撞间发出了清脆的震响。
哈泽尔道:“你所说的大义是?”
夏油杰微笑起来。
在这一瞬间,他的眼中第一次透出真正的温柔和向往。
尽管它们像是投入热水中的冰块一样飞快地碎裂无踪。
夏油杰说:“我想创造一个,能让咒术师自由快乐地生存的世界。”
“唔……”哈泽尔一口闷掉意式浓缩,放下杯子说,“通过什么方式?”
“好问题。”夏油杰说,“我要杀光世上所有的非术师,直到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术师为止。”
哈泽尔:“有详细计划吗?”
夏油杰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你是认真问的?”他放开了哈泽尔的手,略带迟疑地说。
哈泽尔说:“是啊。怎么,难道你不是认真邀请我的?需要战略合作伙伴的话,至少应该给出详细的项目计划书吧。”
“不是‘战略合作伙伴’,是家人噢。”夏油杰无比敏锐地抓住了哈泽尔偷换概念的小手段,微笑着说,“目前的话,我已经拥有了好几位位强大又可靠的家人。我们一直在收集着全国各地的强大诅咒,作为发起行动时的储备力量。既然哈泽尔在高专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想必一定知道我的能力吧?——咒灵操术,是很稀有的术式呢。”
“大概有十年了吧,夏油先生从高专离开的时间?”
哈泽尔低头算了算,向夏油杰发出疑问。
夏油杰:“……是。有什么问题?”
“我从资料中所了解的,只有2007年夏油先生在从咒术界叛逃时,杀害一百余名普通人,并武力夺取盘星教的事情。”哈泽尔说,“除此之外,夏油先生和你的……‘家人’们,在这十年间还做出了什么行动吗,除了到处祓除普通人身上的诅咒,以及豢养着几个被诅咒缠身的资助人之外?”
夏油杰的脸色有那么短暂的一秒钟变得无比阴沉。
“那是我们夺取咒灵、积蓄力量的必要过程。”他刻意地放轻了声音,平和地说,“在一切准备完善后,我们自然会发起让天地倒转的行动。”
“准备了十年却还没有完善,”哈泽尔说,“即使是种一棵树,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也已经生长到能够掀翻一座房子了。夏油先生是打算在九十九岁生日时宣布‘我们现在就要发起让天地倒转的行动了’,然后拎起拐杖随机痛击路过的普通人吗?”
夏油杰的笑容像面具一样焊在脸上。
他轻声细语地说:“我倒是不知道,哈泽尔除了用尽手段刻意接近悟、凭借着他的庇护让咒术界不得不忽略你身上的无数疑点之外,原来还有这么尖锐的一面呢。”
哈泽尔面色不变地道:“那夏油先生雷打不动地穿着五条袈裟,是因为心知肚明以自己的实力和谋划还远远无法达成目标,因此凭借这样的姿态来祈求获得与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同等的力量与心性吗?也对,如果是他的话,随便使用术式就能当场让东京覆灭了吧。”
夏油杰微笑着的脸垮了下来。
哈泽尔像是没有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意一样,抬手搭在他的手上。
“其实我也有相当强大又可靠的家人,同样也有不达成就绝不罢休的目标。”哈泽尔真诚地看着夏油杰的眼睛,殷殷劝说,“不如请夏油先生先听听我们的计划,然后考虑一下要不要带着你的家人加入我们?”
夏油杰:“……哈?”
哈泽尔道:“夏油先生虽然离开十年,但看样子几乎没有错过高专的精彩日常,是吗?那么想必一定已经知道,咒术总监犬养健作曾经有过处死你的往日同窗家入硝子的计划了吧?”
夏油杰愣了一下。
哈泽尔没有说出那个离谱的提议原本就不可能实施的实情。
她只是微笑着道:“看样子是不知道了。——那夏油先生又知不知道,同样是那位总监做出的,胁迫刚入学的年轻高专学生为他监视全国咒术师的事?”
当然,在机械丸所使用的傀儡技术被破解之后,如今已经变成了由彭格列来监视全国政要。
哈泽尔看着夏油杰的脸色,停了几秒才继续说:“这个也不知道啊。没关系。
“既然如此,他试图发起变革,直接在人类社会中抹去所有咒术师的信息,想要建立由他和乖巧听话的咒术师们组成的孤岛的情况……”
虽然在A君和防卫大臣的联合阻挠之下,犬养健作的那份文件已经永远地失去了面世的机会。
哈泽尔等了一会,有些苦恼地说:“这可不行呢,夏油先生。在热情地吸收诅咒和挖高专墙角的过程中,也要关注一下社会新闻啊。”
“说够了吗。”夏油杰的声音很冷静,然而被哈泽尔搭着的手却已经握紧了拳头。
“别急,夏油先生。还有最后一句。”哈泽尔说,“有个大家都知道的常识是,能够在总监部担任要职的家伙,其中的绝大部分,即使没有生得术式,至少也是能够看到和使用咒力的人。夏油先生在除掉所有普通人之后,想要留下的——就是这样的‘让咒术师自由而快乐地生活的世界’吗?”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手下厚重结实的玻璃桌面毫无预兆地碎成了无数片。
哈泽尔眼疾手快地抢救了自己的蛋糕碟和咖啡杯,夏油杰身上的袈裟则被方才保镖为他送上的意式浓缩弄脏了一块。
“这得赔偿吧……”哈泽尔喃喃道。
如果现在对夏油杰问出“身上有没有带人类印刷的纸钞”这种问题,说不定会当场被干掉。
她默默地把手中的食物和饮料放在沙发上,小心地挥去洒在腿上的玻璃碎片。
夏油杰一动不动地坐着,双眼一片血红。
哈泽尔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摘下眼镜丢在一边,埋头专心吃着自己的黑巧慕斯蛋糕。
直到一块蛋糕被她吃完,夏油杰才看着他面前并无实体的空气轻声道:“你懂什么。”
“打扰一下。”哈泽尔喝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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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冰美式说,“可以先从自己的世界出来片刻吗?还没有和你聊聊我们的计划呢。”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说。”
哈泽尔丝毫不受他的情绪影响,竖起一根手指。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这位咒术总监。”
因为有他在的话,很多事情没办法光明正大地顺利实施。
“因为有他在的话,只会有无数的咒术师因为对总监部抱持着信任而受到戕害。
“为此,我们砍掉他背后的经济来源,离间了他和他的直属上司——防卫大臣的关系,制造他和诅咒师私交良好的传闻……虽然一开始是假的,但多亏夏油先生刚才贡献的合影,现在有决定性的筹码用来扳倒他了。”
“第二,夏油先生和你曾经的同窗们辛苦到这种程度,可以说是多亏了隐在总监部幕后的保守派势力的决策。”
哈泽尔竖起第二根手指。
“所以我们借助家入医生对外的诊疗,建立起自己的关系网。咒术界荒诞的现状绝不是杀掉一批高层就能扭转的事,就像杀死所有非咒术师并不能制造出属于咒术师的乐园一样。因此我们会以自己的势力来对抗他们,想要掌握话语权,只靠肌肉力量可不行。”
“第三,”哈泽尔慢悠悠地放下手说,“真的想要创造什么自由快乐的世界的话,也可以试试从消灭诅咒开始啊。”
夏油杰冷冷地笑了一声:“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懂……”
哈泽尔:“听我说完嘛。
“在高专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至少我对咒术师的压力大到什么程度还是有所体会的。非咒术师的负面情绪会孕育出无穷无尽的诅咒,为此咒术师才要拼尽全力地祓除它们。
“但说到底,没有任何人有义务为了拯救其他人而被迫牺牲自己的人生。”
“有句话叫‘世上没有绝对的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诅咒的诞生,除了增加麻烦和造成生命威胁之外,真的就完全一无是处吗?
“我们已经招募了相当优秀的科研团队对此进行研究,多亏了高专教师五条悟提供的灵感,最基本的、让作为普通人的研究员看到和安全接触诅咒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目前他们也给出了几种可行的思路,正在积极地实验中。如果夏油先生加入我们的话,可以随时去实验室查看进度。”
哈泽尔说:“坦白地说,目前遇到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搞科研真的很费钱;二是实在太缺少可供研究的实验素材,也就是咒灵。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你……”
夏油杰慢慢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哈泽尔。
“没错,我们真的很需要夏油先生。更何况,盘星教这种名字审美真的超差,和夏油先生完全不搭啊。”哈泽尔热情而真诚地说,“考虑加入彭格列吗?我们虽然不发工资,但也绝不会让像夏油先生你这样拥有天赋和实力的人才被埋没的!”
“我无法理解。”夏油杰有些混乱地说,“你觉醒得很晚,不需要正面迎敌,也没有目睹过在意之人的死亡……那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搅进这样几乎没有可能成功的计划?有什么意义可言?”
因为想要回家。
还有,我们彭格列的成员最擅长的,就是制定几乎不可能成功的计划并完成它。
但这些都没有必要告诉夏油杰这个陌生人。
哈泽尔思索片刻,抬眸看着夏油杰说:“因为……我对最强咒术师怀有无人能及的爱意啊。”
37.第 37 章
“大家——看这里看这里!”
五条悟身穿一成不变的教师制服,眼部系着绷带,情绪高昂地举起手机四处拍照。
丝毫不关心站在「帐」的入口处、表情复杂的几个陪同者,以及正蹲在房顶上探头探脑的一只特级咒灵的心情。
他在一年级几人的LINE群中发送了数十张自己的靓照,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单手打了个响指道:
“刚好大家敬爱的五条老师——也就是我——今天有空,「窗」又刚好发现了一只新鲜的未记录特级。巧合得不得了吧?简直就像我们之间的相遇一样,是受命运眷顾的超小概率事件啊!啊,别误会哦,是说你们遇到我比较幸运,对我而言是不是就不好说了呢。”
“那家伙又在自顾自地情绪高涨起来了。”禅院真希说着,扭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哈泽尔和伏黑惠,“所以呢,让辅助监督和无关者进入诞生了特级诅咒的「帐」,即便是他也太乱来了点吧?”
胖达说:“嘛嘛,真希,悟那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的。”
五条悟指着胖达道:“说得没错,五条老师很欣赏你这样聪慧懂事的学生噢!
“是这么回事,这里有个乳臭未干的小朋友,不知深浅地告诉我‘想要成为咒术师’。作为可靠的大人,当然要宽容而充满关爱地带他提前见习一下了!
“至于大家已经很熟悉的哈泽尔大姐姐,她今天是作为教具来辅助我教学的,老师当然会尽职尽责地好好使用,尽量不让教具随便被损毁啦。”
“——话说那边的咒灵,家里的长辈没教过你,不要在别人讲话的时候随便打断人家吗?”
五条悟一抬手,正要扑向下方人群的特级咒灵顿时被拍扁在墙上,像只被扣在玻璃罩里的虫子一样挣扎着划动手脚。
胖达小声道:“这是特级吧?”
狗卷棘:“鲑鱼。”
禅院真希:“是不是运气好遇到了比二级还弱的特级,所以才让我们来试着祓除看看?”
胖达:“……我觉得大概不是这么回事哦,真希。”
五条悟轻松写意地说:“让大家自己来对付特级咒灵的话,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如果所有人一起上,大概会在十分钟之后见到你们的尸体。但假如没有亲眼见识过特级咒灵,说实话,老师又有点担心你们在将来的某一天一无所知地走进「帐」里,带着满心的自负,把自己搞到连全尸都留不下的凄惨地步啊。
“正因如此,我挑了今天来进行特训,顺便为大家提供一次使用黑闪的限时体验。心怀感激地收下老师的善意,然后尽情地向我展示你们的弱小吧?”
“哈?黑闪没办法靠自己主动触发吧。”禅院真希说。
“是的没错!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需要教具啊?”五条悟对哈泽尔轻佻地招招手,“快来快来,那边那位。”
哈泽尔拖拖拉拉地走到他的身边,十分不情愿地说:“请用普通的教学手段帮助学生们成长,不要这么轻易地就选择作弊啊。”
“怎么能这样啊哈泽尔,我还以为你答应去我家吃饭就是接受了辅助教学的请求的意思呢。”五条悟说。
“啊?”哈泽尔道,“你那天完全没提到这件事啊。”
五条悟用只有哈泽尔能听到的音量说:“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为了成为比印满了《埃涅阿斯记》的厕纸还没用的床伴吗——还是荷马史诗来着?”
“好了好了,随便印什么都行。”哈泽尔露出痛苦的表情,“当着未成年人的面说这个,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他们听不到啦。所以哈泽尔是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快闭嘴吧。”
然而。
哈泽尔茫然地提出了一个相当致命的问题:“黑闪是什么?”
五条悟同样露出茫然的表情:“我倒是用过,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哎。不如说这种事情还需要解释吗?给我完成好自己身为辅助监督的职责啊,哈泽尔!”
“你也完成好身为教师的职责啊,笨蛋悟!”禅院真希毫不留情地吐槽着五条悟,随后用友好数倍的声音对哈泽尔解释道,“在战斗中,当物理打击和咒力冲击之间产生小到几乎无法用仪器测算的误差时,会造成某种空间扭曲,从而让招式的威力提升到数倍之高。”
“平时的体术训练都丢给真希带我们练习呢。”胖达小声说,“现在连理论知识也要交给她这个助教来科普了吗?”
狗卷棘同样附和道:“鲑鱼鲑鱼!”
五条悟委屈地说:“对老师好凶啊,大家。”
这么说着的时候,由于被他的力量压迫过久,咒灵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已经初具人形的身体几乎折成了几节。
“啊,这可真是不好意思。”五条悟说,“那么我会在十秒钟后放开这只咒灵,请在此之前找哈泽尔领取你们的体验卡噢。十……”
“等等,领取什么??就不能说清楚吗?!”
禅院真希多少有些暴躁地向前两步想要质问五条悟。
哈泽尔抬手抓住她的小臂,向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毫无防备的禅院真希下意识地抬手反击,举起的拳头却在途中卸了力,软绵绵地垂下来。
禅院真希平时的气质是相当富有攻击性的,即使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眼神,也总是包含着相当程度的桀骜和不耐烦,会让性格不够强势的人下意识地回避和她的对视。
但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全然的麻木和顺从,其中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人性,似乎她的整个人格都暂时被某种更为庞大的意志所占据着。
而它压制着她的灵魂,并不比五条悟压制一只特级咒灵更困难。
五条悟站在旁边冷眼看着禅院真希的变化,原本为了在她和哈泽尔之间释放术式而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去吧。”哈泽尔对禅院真希说。
禅院真希反手抽出背后的长枪,向着尚被束缚的咒灵疾速冲了过去。
“七,六,五……”五条悟慢悠悠地倒数着,“愣着做什么呢?要没时间了哦。”
胖达满脸疑惑地靠近,一脸凶悍地捶着属于大猩猩的健硕胸肌离开;狗卷棘紧随其后,在禅院真希的刀尖碰到咒灵之前加入了作战队伍。
伏黑惠和毫无动作的哈泽尔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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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
五条悟看看他们,不太认同地对哈泽尔道:“不可以因为惠是你最喜欢的孩子,就放弃对他的严厉教导噢。”
哈泽尔说:“他就算了吧。这孩子的意志牢固得简直无懈可击,我的能力对他没有用的。”
狗卷棘被咒灵一拳轰在肚子上,整个人倒飞出去,伏黑惠召唤出的蟾蜍式神用舌头裹住他叼在嘴里,避免了他一头砸进水泥地面的遭遇。
五条悟像没看见一样双手插着口袋说:“说的是什么话啊哈泽尔!我的意志就很容易攻破吗?”
“五条先生打算到什么程度才插手啊?”哈泽尔看着刚开战十几秒就被全面压制的几名学生,还有求助地看了一眼五条悟、没有收到回应就自己跑去帮忙的伏黑惠。
“到他们能用出黑闪或者下一秒就要死掉的程度吧。”五条悟懒洋洋道,“有我看着呢,没事的。”
禅院真希刚猛的攻击多少拖住了咒灵的行动,然而她几次酝酿力量,离用出黑闪只差毫厘,都被咒灵一眼看穿丢了出去。
胖达更是于下一秒被咒灵一手穿胸,连其中一枚咒力核心都险些受创。
五条悟又看了一会,直到几个学生都明显处于重大危机中,才低声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也该体会到自己和特级之间的差距了,稍微降低游戏难度看看吧?”
他抬手一指,咒灵即将捅进禅院真希胸口的手臂顿时被拧成极为扭曲的形状,它的惨叫和禅院真希手中长□□穿空气的声音一同响起。
极为明显的空间扭曲如同黑色闪电一般划破天幕,禅院真希的枪尖刺入咒灵的身躯,手下用力一挑,制造出长而深的伤口,令人作呕的秽物顿时从中喷溅而出。
然而即使是像她这样远远超出一般人的体术水平,依然没能对咒灵造成有效的伤害。
禅院真希向后疾退,站定喘了几口气,意识渐渐回归,这才低头看向自己发颤的双手。
“好——第一个完成作业的同学出现啦。”五条悟对禅院真希摆摆手,“站远点噢真希,离得太近的话很碍事的。”
他轻轻推了一下哈泽尔,让她退到角落,一手一个地接住在使用过黑闪后仍然被打飞的学生,同样把他们扔到不会影响他的地方。
“根本不行啊,”胖达说,“即使有过使用黑闪的经验,对于咒力的领悟在短时间内也提升了一大截,好像还是没办法打赢这家伙。”
禅院真希说:“啊,特别是看到那个绷带笨蛋这么轻松的态度,就会觉得格外不爽啊。”
“别灰心嘛。”五条悟随手把蒙在眼部的绷带摘下,自然垂落的额发间露出一双光华流转的蓝眼睛。
他对自己的学生们平和地微笑了一下:“和其他人相比的话,其实你们也不算很弱啦。但是等级划分毕竟还是有它存在的意义的,越级挑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不要太为自己的实力自满,疯狂地、拼死地战斗,谨慎地、卑微地求生,直到真正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咒术师之前,多向老师撒撒娇也无所谓的。”
五条悟轻巧地说:
“不过现在,就先让老师我耍一下帅吧。”
25-30
第 25 章 第 25 章
这次至少有热乎的早餐可以吃, 比之前的待遇要好上太多了。
哈泽尔未做挣扎,洗过澡后顶着湿发拆开保温袋,从里面取出两杯咖啡和一盒尚留余温的热狗,
看了看咖啡上的标签后,把其中加了两份香草糖浆的红茶鸳鸯拿铁放在五条悟手边, 顺便颇感诧异地看了一眼他手中已经喝掉一半的乔○亚罐装黑咖。
咖啡因大满贯啊,这是。
她拆开包装咬了一口热狗,顿了一下后面目扭曲地就着冰美式把嘴里那块涂了过量芥末酱的面包咽下去。
“……”
哈泽尔无话可说,抬头看了一眼五条悟, 对方根本没把目光投向她,只是盯着窗外,一口一口地喝着易拉罐里的咖啡。嘴角倒是微微翘着,
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边喝这种地狱饮料边高兴的。
她打开热狗,确认过只有最开始咬的地方不对劲之后小心翼翼地吃掉剩下的部分,并在收拾包装袋时发现了被撕开挤完的芥末酱包。
算了,没有直接把芥末挤在她被剖开的胃里,已经能充分证明对方的手下留情了。
哈泽尔清理之后从隔壁的空宿舍拖来一把椅子, 和五条悟一起并排坐在书桌前,
盘起腿吸着咖啡说:“谈吧。” 五条悟向后靠在椅背上, 将方才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银行卡放在桌面上推向哈泽尔。
“今早刚送到的副卡,给你的。”他垂下眼睛简单地说。
哈泽尔拿起钛合金材质的黑卡看了两眼,又推了回去:“日本便利店不太能刷运通啊, 我不要。” 被噎了一下的五条悟:“……都不问我为什么给你吗?”
“现在不是正要告诉我嘛。”哈泽尔眨眨眼睛,“反正总不会是为了在我这里办理包年住宿的。” 五条悟沉默地侧过身打量着她,过了几秒才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哈泽尔?” 哈泽尔说:“你早餐只喝咖啡吗?体力撑不住吧。” 五条悟毫无反应地看着她, 灿烂的瞳孔被睫毛投下的阴影所遮挡,
让他那张长相很显小的脸多了几分阴沉之感。
哈泽尔慢吞吞地喝完了一整杯咖啡,才轻轻叹了口气说:“五条先生和别人吵架的话,绝对是会黑着脸硬撑到下个世纪、除非对方主动来搭话不然死也不吱声的类型吧。”
五条悟微微皱起眉头,眼睛不自觉地向左边瞟去,几秒后他不太明显地舔了一下嘴唇,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抱臂靠在那里,浑身散发出隐约的焦躁气息。
“……好吧,那我先说。”哈泽尔看着五条悟的眼睛道,“我的能力有不止一种使用方式,五条先生已经全部见过了。一种会对身处同一空间里的生物产生镇定和催眠的效果,简单来说就是帮人睡个好觉,或者让人变得好骗。
“另一种会让人对自己本身的能力有更高的掌控度,这点我没有说谎噢,五条先生应该也感受过。
“至于昨晚的那种,就是把两种结合起来,让人变得又强又好p、我是说顺从,你的……对方的所有能力会无条件以我设定的目标为最优先,违反生理本能地调动一切资源以达成我的目的。说到底只是精神方面的一点小把戏,前提是施术对象对我要有相当程度的信任才行。”
五条悟在听到最后一句时错开了目光,低头捏着鼻梁说:“我知道。”
“虽然明白五条先生对我不设防,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实力差距确实大到了没必要在意的程度,”哈泽尔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搭在五条悟的膝盖上,抬眼盯着他被手挡住一半的脸,“但还是要谢谢你的信任。也许五条先生自己觉得无所谓,不过有五条先生在身边,即便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就已经为像我这样刚刚接触咒术界的弱者提供了太多慰藉。”
她在五条悟作出反应之前就继续道:“五条先生曾经建议我早点回到社会人的正轨,虽然大概只是随口一提,但我因为这件事意识到自己也许还有退路而……”
五条悟放下手,清清嗓子打断了她:“那张卡——” 哈泽尔握住他的手,真挚地说:“是五条先生让我没有一脚迈进无可挽回的地——”
她在五条悟逐渐反应过来、似笑非笑的眼神中坚强地补完了最后一个字:“地狱。”
沉默在两人中蔓延了片刻,最终五条悟捏着哈泽尔的手说:“以后还是不要再用这个比喻了。” “同意。”哈泽尔真诚地向虚空道歉,“对不起,地狱。”
又对五条悟十分不正经地:“对不起嘛,五条先生,话说终于理我了啊。”
“再不说话你就要爬到我身上来了。”五条悟看了她几秒后才道,“为了堵住我真是什么肉麻的话都能说得出来啊,哈泽尔。”
“这就觉得肉麻了吗?”哈泽尔说,“五条先生平时很少被夸吧。”
五条悟歪着头,嘴角勾起不太明显的笑容:“那倒没有,只是很少见有人会拼命地用这么多夸张的溢美之词来掩盖住少得可怜的一点真心罢了。”
他喝掉最后一口咖啡,起身走到储物柜前,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熟稔地打开柜门,拿出里面的大包混装威化饼干,挑出一包柠檬味的,撕开包装后先往沉默了很长时间的哈泽尔嘴里塞了一块。
“好吃吗?”他问。
哈泽尔慢吞吞地嚼嚼。
“好吃。”她说。
“……有点酸啊。”五条悟鼓着腮帮,不太高兴地把饼干咀嚼咽下,“白桃味的呢?啊,这个更好吃一点,尝尝看。”
哈泽尔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皱起眉头说:“对我来说太甜了。”
五条悟顺手擦掉她下巴粘上的饼干碎屑,把剩下半块塞进自己嘴里,看了她几秒后转过头望着窗外,片刻后又扭头望了她一眼,动作明显到让人想忽视都难。
哈泽尔对五条悟勾勾手指。
五条悟默默地搬着椅子和她的拼在一起,十分流畅地歪过身体,以一种多少有点别扭的姿势把脑袋靠在她的肩上。
“五条先生昨晚又没怎么睡吧?”哈泽尔问道。
“差不多。想了很久该怎么和哈泽尔交涉,最后还是决定就这样好了。”五条悟说,“说到底,无论你有没有隐瞒术式,我都不想把拥有那样的资格、而且也自己选择了不去面对诅咒的人拖上战场啊。”
“这话虽然不该由我来说……”哈泽尔道,“即便借助我的力量,至少能缩短五条先生在路上奔波的时间,每晚多睡几个小时?”
五条悟说:“唔,感到愧疚的话随时可以改变想法哦。” “倒还没有愧疚到会为之毁掉我的自由人生的程度啦。”
“奇怪,感觉好像突然遭受了非常过分的人身攻击啊。”五条悟说,“明明我为了体贴哈泽尔做出很大让步了,结果得到的只有一把插进心脏的刀子呢,这可真是让人寒心。”
哈泽尔沉默几秒后说:“谢谢,这句是真心的。”
“不客气。”五条悟很轻松地说,“你以为咒术界为什么会有我这样的强者存在?就是为了让哈泽尔这样的人能拥有至少一次选择的机会嘛。”
把饼干碎屑吃了哈泽尔满身之后,五条悟又道:“即便这样也不愿意告诉我到底在筹备着什么要颠覆总监部的有趣计划吗?万一我听过后觉得感兴趣的话可以帮忙哦。”
“不是不愿意告诉五条先生,而是没有必要。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只要知道我不会突然从背后捅刀就足够了。”哈泽尔说,“怎么,五条先生的理想职业是卧底吗?”
“不,理想是成为可以靠女人随便混吃混喝的小白脸哦。” 哈泽尔表情微妙地说:“那大概会饿死吧。”
“为什么。”五条悟不满地说,“你面前的这张脸可是长成这个样子啊!” “嗯嗯。”哈泽尔敷衍地说,“五条先生查到和大川亮同时进行任务的是谁了吗?”
“怎么,要进行快问快答环节吗?”五条悟流畅地说出几个名字,“但这些人都太弱了,我个人觉得高层是不会放心把任务直接交给他们的。——但是!”
五条悟抬起头来,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哈泽尔,一副“要你捧场地作出好奇的姿态才会继续讲”的模样。
“你是猫吗,五条先生?”哈泽尔看着他说。
五条悟:“我可以是。要摸摸吗?” 哈泽尔被他抓着手放在脑袋上,下意识地摸了两下他浓密柔顺的头发,想要抽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五条悟洋洋得意地看着她,蓝眼睛里闪烁着野生动物一般的狡黠和快乐。
……这张脸确实长得太犯规了啊,她扪心自问,确实愿意为此付出每小时五万日元的价格。
哈泽尔顺应本心摸了摸那张被美神亲吻过的漂亮脸蛋,心满意足地收回手,配合地说:“但是?”
“但是伊地知发现总监的专车当时路过了任务现场。总监欸,老橘子里最大的那一个喔!”五条悟说,“好,那么提问,昨天凌晨在荒郊野岭顶着哥特妆做了什么,才让惠突然联系我专门问到关于你的事?”
哈泽尔愣了一下:“……啊,那个海胆头男孩。他没和五条先生说吗?关于他姐姐的情况。” 五条悟:“没有啊。” 他把聊天记录翻出来,将手机塞给哈泽尔。
屏幕上显示着这对养父子异常简洁的对话。
伏黑惠:「五条先生,请问咒术师里有姓姬野的女士吗?个人风格比较强烈的。」 五条悟过了很长时间才回道:「没有」
伏黑惠:「好的,打扰您了。」 好客气的敬语。好敷衍的回答。
而且这个否定词不是直接把她和D君推进了可疑人员的范畴吗?!
第 26 章 第 26 章
五条悟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那种粗暴的回复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还在故作沮丧地道:“惠啊, 总是什么事都不和我说呢。”
哈泽尔想起他前一晚刚来时“在和我家惠聊什么呢”的五条式问好,心情颇为复杂。
“所以明明你们都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但一个不愿意主动找对方求助,
只是迂回地发出‘我有情况’的暗号;另一个宁愿牺牲休息时间到不熟的人那里打探情报,也不乐意主动给对方发个消息询问。”她真心实意地疑惑道,
“你们这对养父子有什么毛病?”
五条悟说:“惠他现在正处于人生的岔路口呢,我和他接触越多,就越容易影响他的选择。惠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害羞吧?哈泽尔没事也不要和他聊太多哦,
他人的人生可不是那么容易背负的。” 他的睫毛漫不经心地垂着,掩住了眼中很淡的一点疲惫,留给哈泽尔一个冰雪塑成的寂静侧影。
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
将他垂下的头发和眼睫映得几近透明。
他的眼眸是被宇宙祝福的无垠晴空,因此他生来就俯视众生,洞察一切,人间只是可以供他随地玩耍的乐园。
那是神明之姿。
然而这样的六眼神子,却曾经独自坐在黑夜里, 把选择的余地留给了满身疑点的外人和天然服从于他的养子。
也是这样的五条悟, 在朝阳中有点恍惚地眨了眨眼,
微微偏过脸,露出懒散的笑容说:“今天是个超棒的大晴天啊。” “只是凑巧遇到了惠……伏黑的义姐,把她带去了他那里而已。”哈泽尔说, “不是我自己找过去的。”
五条悟满意地点点头:“我知道的,对我们这些咒术师,哈泽尔恨不得全都离得远远的呢。” 你知道就最好不过啦。
哈泽尔完全接收到了他此前隐晦的警告,
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
“话说哈泽尔。” 五条悟慢慢收回了搭在她肩上的手, 盯着她审视片刻后, 从口袋里抽出绷带,一层层地遮好眼睛。
“我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五条悟谨慎地坐直身体,有些困扰地说,“但尽快调整一下状态喔,从刚才开始你好像就一直在产生……” 哈泽尔安静地看着他。
五条悟难得不太确定地说:“……该说是恋爱感情吗?为什么会突然对我心动啊。”
“心动?五条先生用了个好纯情的词。”哈泽尔撑着下巴想了想,“对我这种肮脏的成年人来说,‘性冲动’这个短语应该会更符合一点吧。”
她对像只应激的野兽一样警惕地紧盯着她的五条悟笑了笑:“仅仅是我亲眼所见,就有好几个人提醒过五条先生要注意异性间的交往界限了。
“……但你好像完全没有要改正的意思啊,五条先生。” **
咒术总监部毫无预兆地通过直接联络夜蛾正道和乐岩寺嘉伸,向东京和京都两校下达命令:除所辖咒术师和本校学生情况不变之外,暂时拒绝对外来患者的一切违规诊疗行为。
京都校倒是也有自己的校医,处理简单轻伤和日常病痛不在话下。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道命令真正针对——至少是明面上针对的目标是谁。
尽管没有任何官方文件能指出其中的“违规”究竟是怎么回事,两所高专依然做出了十分配合的态度。双方通气后,不仅严格看管自家的校医,还各自派出咒术师轮流到姐妹校进行监督,为了新学年的经费对上级摆出了十足乖巧听话的架势。
原本就捉襟见肘的人员力量陷入更加严峻的境况,为了缓解即将到来的夏季诅咒高发的压力,两校最终决定让这届新生提前入学,争取尽快度过适应期成为可靠战力。
“所以,那个讨人嫌的烂人已经连轴转好几天了?” 京都高专教师庵歌姬难掩幸灾乐祸地询问和她从学生时代起关系就一直很好的家入硝子。
这话出口之后她才意识到不妥,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因为没有多余的椅子而不得不坐在诊疗床上小声交谈的两个人。
家入硝子开了罐啤酒,和庵歌姬的热茶碰杯:“没关系。确实很不得了啊,要完成没完没了的任务,还要带学生,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把这届的三个新生丢给日下部。感觉有段时间没见过他在高专到处溜达了。话说歌姬前辈怎么会有时间到东京来的?”
“嘛,因为高层实际上在意的是你,所以要派能拿得出手的咒术师来。加上京都的情况相对轻松,我的学生又比较……嗯,该说省心吗?所以就有机会来找你玩两天啦。”庵歌姬说,“晚上一起去喝酒唱歌噢,叫上七海和伊地知他们,不许找借口溜走!我知道你最近很闲。”
家入硝子说:“倒也没有到很闲的程度,但比起以前整晚都没空喝水的情况要好多了。那我先发消息问问他们,还有五条,万一他碰巧能抽出时间就好了,有他在的话不用担心麦克风空着啊。”
庵歌姬无声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家入硝子扬声问:“姬野晚上有空吗,一起去聚餐吧?” 坐在诊疗床上摆弄着半身硅胶模拟人的哈泽尔回过头说:“抱歉,我有事……”
“唯独你不许逃!”庵歌姬指着她,很高兴地说,“让五条悟闻风丧胆的传奇辅助监督,我们得多聊聊才行!” 床上坐着的的另一个人敏锐地抬起头来盯着哈泽尔。
哈泽尔叹了口气。
家入硝子轻咳一声,对将求知的目光再次投向她的姐妹校学生解释道:“就是之前五条撞破姬野的宿舍窗户落荒而逃的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大家都想知道详情来着。”
“……那个啊。”哈泽尔说,“那个是我在练习刚学会的棍术,五条先生不自量力地充当陪练,被一棍打飞摔出去了。他一直没向任何人解释原因吧?就是因为太丢脸嘛。”
庵歌姬带着满脸强忍的愉悦说:“确实呢,那种身高和轻飘飘的体型,一看就是下盘不稳的类型,被棍子扫一下就会像竹节虫一样挣扎着乱跳吧?”
……到底是有多讨厌五条悟啊。哈泽尔垂头捏了捏眉心。
坐在她身边的蓝发少女满脸凝重地说:“这是真的吗,姬野小姐?”
靠在墙边的木制人偶同样扭头用绿色的眼珠幽幽地看着她。
……糟了,忘记附近还有会轻率地将大人敷衍的谎言信以为真的未成年。
哈泽尔说:“是真的噢。不过你现在叫的姓是假的,那是我在路上看到广告牌后随便取的。” 三轮霞:“……啊?”
“还有类似于我其实是意大利黑手党派来咒术界的卧底,潜伏在你们身边就是为了伺机窃取情报,利用咒术师的力量培养我们自己的势力之类的。”哈泽尔伸出食指竖在嘴唇前方,“乖孩子要替前辈保密哦。”
“……前辈,我已经十六岁了。”三轮霞有些无奈地说。
“我喜欢她。”庵歌姬对家入硝子宣布,“我要看她和五条互掐。”
家入硝子无奈地道:“只是在这里说说而已,那家伙姑且还是姬野的上司呢。” “是的,”哈泽尔说,“其实他本人站在面前的话,只会让人紧张到说不出话啊。”
三轮霞同意地点点头,小声说:“我懂的,姬野小姐。来东京之前,只是想象着能见到会呼吸的五条悟,我就激动到失眠了好几晚来着。”
哈泽尔同样压低声音:“五条先生是对自己的美貌超级慷慨的人,可以尽情在他有空时请求合影,顺便一提绷带、墨镜和露眼版本都很棒噢。”
“好、好的。”三轮霞握拳激动道。
哈泽尔紧接着说:“——至于你刚才所说的,做胸外按压的时候,用力不够、按得不够深是不行的,把对方的肋骨压断是很常见的事。真的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偶尔还会切开膈肌,把手伸进去直接按压心脏,至于气胸、感染之类的事,是要先活着才会去考虑的麻烦。不过我毕竟没有行医资格,三轮回去之后可以看看京都高专有没有开设急救课程……”
“没有噢,”庵歌姬说,“据我所知东京也没开。毕竟有硝子在嘛,而且咒术师面临的很多伤势都是完全没必要救治的。” “完全没必要是指……?”三轮霞问。
“一瞬间就死掉了,能拼凑出完整的尸身已经是万幸的那种。”家入硝子淡淡地说。
医务室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后庵歌姬说:“我搞不懂啊,突然把那些一直给你增加工作量的达官贵人拒之门外,得罪那么多人只是为了让你休个短假吗硝子,总监部原来是慈善机构来着?”
家入硝子:“无所谓吧,难得可以闲散地消磨时间,歌姬前辈却要在这种事上大动脑筋吗?” “是哦,这可不好。”庵歌姬说,“怎么样,大家都有时间吗?”
“唔……”家入硝子看了看手机说,“七海说没问题,五条通过伊地知回复说,如果到时候没有紧急任务的话就来找我们。”
“那就决定了,下班后你、我、姬野、七海先去居酒屋。三轮和机械丸呢,有什么安排吗?” “和胖达他们约好了去新宿逛逛。”三轮霞老实答道。
哈泽尔举手:“我有事噢,晚上。” “是很急的大事吗?不是的话就一起去嘛。”庵歌姬说,“还是说和上司坐在一起就那么有压力?”
第 27 章 第 27 章
压力固然是有的, 但拒绝的根本原因还是对集体活动无感。
以及她今晚确实有事。
哈泽尔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正要找个借口回答庵歌姬,医务室的座机就恰逢其时地响了起来。
家入硝子接起电话:“喂……啊, 夜蛾校长。”
她沉默着听了几秒后说:“今天的话是姬野在医务室……嗯,好的, 我会转达。”
挂掉电话后,家入硝子耸了耸肩说:“她晚上确实不能去。姬野,夜蛾校长让你二十分钟后开辆公车到校外,有位客人需要送一下。”
“整个高专只剩姬野一个辅助监督了吗?”庵歌姬鼓起脸颊。
“夜蛾校长指名要派今天在医务室值守的辅助监督来着, 大概确实是有什么事吧。”
哈泽尔一身轻松地起身同其他人告别:“那我先走咯。” “快去吧,下次一定要和我尽情吐槽五条悟到太阳升起噢。”庵歌姬对她挥手。
“一定一定。”哈泽尔说,“但通宵就不必了吧!真的会猝死的。” ** 外形相当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夜蛾正道引着安藤信介从台阶下来,只从长相来看颇有一种凶悍匪徒和被绑架的老年人的诙谐感。
哈泽尔用手挡着车顶,把这位走路时腿脚不太灵便的老人迎入后座。
夜蛾正道关上车门,对哈泽尔低声道:“当好司机,不要多问。” 哈泽尔点点头, 上车确认过目的地后拧动钥匙发动汽车,
沉默地踩下油门。漆黑的轿车柔顺地滑进隐约响着鸟鸣的夜色中。
后座传来翻动物品的声音, 哈泽尔扫了一眼后视镜,收回目光说:“没有窃听器。”
安藤信介呼出一口气,靠在座位上说:“也没有炸弹。好久没有坐过这么干净的车了。” “到底过的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A君。”哈泽尔笑了笑说。
“是安藤信介,请好好记住。在外面叫错会出大事的。”他念了一遍自己的现用名后道,“你那边怎么样, 今晚能避开五条悟吗?” 哈泽尔说:“没什么问题,
他大概会去和同事聚餐吧。” “啊, 那可真是冒昧了。原本你也能去放松一下的。”安藤信介假惺惺地客气道。
哈泽尔沉默地笑了一下算作回应,转而问道:“在总监部工作还适应吗?”
“无非就是那些你来我往,只不过还增加了不少门阀风味。”安藤信介说,“新总监倒是挺有意思的,似乎没什么家族背景,只有一个逃税惯犯为他提供经济支持,却养出了一副老式贵族做派。可惜刚上任就急不可耐地要把权力攥在自己手中,手段比起政治家来说更像强盗和小偷。”
“听上去你还挺喜欢他的。”哈泽尔说。
“是啊,他很热衷于用各种伎俩打压政敌,锋芒外露到好像完全不怕遭到报复。拜他这种性格所赐,我们最近的工作都轻松了不少。
“擅长做人的政客会把拒绝别人的工作推给秘书,这样一来秘书得罪过对方后,自己还可以出面安慰博得好感。”安藤信介简直要笑出声来了,“但我们的总监真的很享受亲自让别人吃瘪的感觉,高专的医疗资源不再对外开放后,所有的抗议电话可都是他亲自接的。他的运气很好,直到今天为止,也只有我们即将见到的那位因为身份特殊才闹到了需要专门处理的地步。”
“这可真是……”哈泽尔喃喃地发出无意义的感叹。
似乎是因为太久没见到能够尽情倾吐真心话的人,安藤信介苍老沙哑的声音变得富有活力了许多。
“而且你能想象吗?他提出要进行医疗改革的想法,居然仅仅是想让各界人士把怒火对准东京高专的反转术式持有者,方便他在处死那个……家……”
“家入硝子。”哈泽尔说。
“处死家入硝子时不必受到舆论阻拦。”安藤信介说,“离奇的脑回路,和他那份没能通过的改革方案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我都要怀疑他是哪个特级咒灵派来的卧底了。”
“我猜A君插手了。”哈泽尔在红灯前停车,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方向盘,双眼没什么神采地看着路口发出啾啾鸟叫声的红绿灯。
“没理由让咒术界重要的资源毁在他手里啊。还有,是‘安藤先生’,敬语请用最高级。”安藤信介说,“说真的,从他让我去约见京都校的学生并且诱骗未成年做他的眼线开始,我就已经决定要用尽一切办法干掉他了。”
“……嗯?”哈泽尔愣了几秒才踩下油门,“还有这种事?”
安藤信介:“是啊。因为疾病只能住在暗室里操控傀儡的十五岁学生,和当年刚被选中的boss一样大。他想让那孩子用这种能力替他监视全日本的咒术师。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吧?打着这种算盘的恶徒。”
哈泽尔想起了京都校那个一直相当省电地站在墙角的绿眼傀儡。
“是啊,不能忍受。那A君是怎么做的?”
“我打算给即将投建的研究所再追加两千万美元投资,新增一个专攻类似咒力医疗这种方向的部门。不过现在要先解决让研究团队看到诅咒的问题,我已经去借了一些这方面的咒具用以研究。B……姬野觉得怎么样?”安藤信介说,“至于那个学生,总监秘书亲自上门找人容易很引发不必要的麻烦,我还在想该怎么办。”
哈泽尔没有道出——其实很多咒术师根本不知道、也不关心总监或者总监秘书是谁——这个略显残酷的事实。
她说:“刚刚还在想今天的A君怎么突然感性起来了,原来是在钓我上钩啊。” 安藤信介笑着说:“那我就等着姬野的好消息了。”
轿车在一家外表相当低调的会员制餐厅前停下。
哈泽尔熄火后正要开门下车,却被安藤信介率先叫住。
“今晚之后,你现在的平静生活就会逐渐崩溃。请做好重新开始的觉悟,及时把最近一段时间建立的联系、友谊、羁绊——随便你怎么叫——放在它们应有的位置,该向前走了。”安藤信介说。
哈泽尔说:“这是警告吗?”
安藤信介露出诧异的表情:“怎么会这么理解?是关怀啊。不过我个人认为姬野已经做得很棒了,以前曾经说过,把你安排在高专是因为其他人的身份都不适合;但准确来说应该是,只有你才适合被安排在高专那种被逼人的青春和天真的愚人充斥的地方。
“虽然始终站在人群里,却永远是个尽职尽责的旁观者,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忍耐自己在这世界上格格不入的孤独感啊,B君。”
哈泽尔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评价,只是在安藤信介提起即将面对的那位难缠对象时打断了他。
“具体情况就不要告诉我了,高专有测谎很厉害的家伙,只靠演技瞒不过他的。”
** 这是个被溢出地表的征兆所填满的夜晚。
春天即将结束,空气中遍布着季节交替时特有的气味。
人群在路上往来穿梭,这个时间点路过的人大多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穿着黑白灰的套装,行色匆匆地走在被薄雾笼罩的路灯下。
哈泽尔站在车边,拆开一根从医务室拿的巨峰葡萄味百奇叼在嘴里,慢吞吞地含化饼干外包裹的巧克力。
偶尔有路过的人悄悄向她投来注视,毕竟这种身高和长相的女性在日本不算常见;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走在他们已经明确的路上。
附近的商厦二楼落地窗上,温暖的灯光映出几个坐在家庭餐厅里的学生侧影。他们读书,交谈,时不时笑得仰在靠背上,年轻的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快乐和烦恼。
这是一群几乎没有必要知道该如何面对同伴死讯的孩子。
哈泽尔安静地收回目光,看着手机上安藤信介发来的“马上结束”,咬断了嘴里已经没什么味道的饼干。
**
五条悟伸长手臂,抢走庵歌姬即将到嘴的百奇,极其顺手地插进她面前的焦糖布丁:“生日快乐,歌姬!不过因为今天不是你的生日,所以我也不是真的在祝你快乐啦。”
“五条悟!” 庵歌姬愤怒地挥舞着手臂,然而受袭对象只是轻松地侧身躲过她的拳头,连衣服都没乱,丝滑地在七海建人身边落座。
跟在他身后的伊地知洁高倒是不慎挨了一拳,在庵歌姬的连声道歉中苦着脸摆手表示没关系。
“辛勤工作后果然还是要吃热乎乎的寿喜烧。”五条悟左右看看,没动筷子,“还有人没到啊,那家伙去哪了?”
家入硝子:“姬野她被夜蛾校长有事叫走了,而且之前的聚会她也从来没参加过吧。”
“嘁。”五条悟这才敲了颗鸡蛋,小声嘟囔道,“时隔这么久难得有能见到我的机会欸?” 庵歌姬和家入硝子同时以相当不认同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辛苦了。”七海建人为伊地知洁高递上饮料,同往常的每一次一样由衷地向他表达敬意。
伊地知洁高疲惫一笑:“习惯了。”
“这种事还是不要习惯为好,底线会被越拉越低的。”七海建人说,“这里的和牛品质很不错,多吃点吧,有个人已经要把锅里的抢光了。”
“抱歉,太累了有点吃不下……”伊地知洁高萎靡不振地说,“正赶上周末,无论去哪里出差都买不到票,不得不一天之内开车跋涉六百公里,辗转三座城市,实在是……”
五条悟不紧不慢地连塞三大口牛肉,就着米饭一起咽下去后才说:“吃饱才有力气工作啊伊地知,克服一下。”
他在老熟人们的闲聊中风卷残云地干掉两碗米饭和无数配菜,喝下味增汤后擦擦嘴起身:“你们继续,我先回高专一趟——伊地知坐下,不用送我。”
“有什么急事吗?”家入硝子问。
五条悟将制服拉链拽到顶,把半张脸埋进柔软的布料,用活泼到简直可以说是没心没肺的语气道:“急着回去一边玩蓍草占卜一边把《高岛断易》撕烂拿去喂兔子,然后拍视频发在网上,标题就起‘不点赞分享给三个人的话明年参拜就会抽到大凶’,tag打‘LGBTQ’‘键政’‘大胃王吃播’‘sq○are
enix机房烧烤’怎么样?”
第 28 章 第 28 章
哈泽尔沉默地开着车。前后座之间的挡板在客人上车前就升起了, 只是到底不是什么高档轿车,隔音做得没那么好,后座的谈话声依然能模糊地传到她的耳边。
“把我拒之门外并不是安藤你做的决定, 这一点我已经十分清楚。安藤你的诚意也确实地传达到了。” 声音虽然温柔,却依然习惯性地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
安藤信介的姿态放得十分之低:“不是的,
夫人,请别误会犬养先生。在我出发之前他就叮嘱过我,无论采用任何方式都要取得您的原谅,无法让夫人及时就医实在是我们的失职。”
“取得原谅?原话应该是让你不择手段地把我拦在他的地盘之外吧?”这位对于安藤信介来说连姓氏都不能称呼的女士冷淡地说, “那么安藤准备了什么来取得我的原谅?”
后座隐约传来窸窣声,随后是她压低了声音的感叹:“是这款耳钉啊,你有心了……那我们接下来?” 哈泽尔踩下刹车, 平稳地停在看起来像是私立医院的豪华建筑群前。
穿着挺括白色制服的英俊门童上前拉开车门迎接贵客。
哈泽尔冷静地把目光从下车的那位华服女士和她脖子上缠着的咒灵身上移开,发现门童也在盯着她的颈项,并且在和咒灵对视之前经验老道地垂下了眼睛。
一位橘粉色中长发,穿深色无袖连衣裙搭配白色披肩的女性优雅且迅速地从大门内出来行礼迎接,哈泽尔坐在车里无聊地辨认着她的口型。
您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全部都安排好了…… 我叫……Su……Suda……菅田?Manami……爱未, 爱实, 还是真奈美? 被她注视的人敏锐地回过头来,
两人隔着玻璃短暂地对视一秒,下一刻,名为Manami的女性又若无其事地侧过脸, 面带笑容地引着客人进入大厅。
哈泽尔低下头,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
刚刚上车的安藤信介关上车门,心情愉悦地说:“叹什么气呢。送我回去, 然后我们各回各家, 你去旁观少年少女们玫瑰色的青春,
我去撕烂犬养健作头上的缝合线,大家各自享受愉快的周末。” “多好的春夜啊。” 他看着窗外淅淅沥沥飘起的细雨,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
**
哈泽尔把车停进车库,沿着狭窄的阶梯向上走了几步,鸟居朱红立柱旁边站着的人影动了动,双手插在口袋里,歪头看了她一眼。
“晚上好。”哈泽尔说。
从远处看,五条悟是相当纤细的一条人,要走近之后才能感受到他身高的压迫感和躯体里蕴藏的力量。
他等哈泽尔靠近才说:“淋雨之后妆居然没花啊。”
“什么雨……”哈泽尔愣了一下,听到细小的雨丝打在她头顶被隔开的空气上的沙沙声,“噢,下得实在太小了,没能察觉到。”
五条悟伸手要摸她的头发,即将碰到时顿了一下又收回手道:“以防万一还是先问一句,哈泽尔现在没有对我产生性|欲吧?”
哈泽尔反应了足有近十秒钟,才微笑着道:“没有当场兽|性大发,把五条先生按在地上撕掉衣服、当场夺走你珍贵的贞操,已经是我百般克制的结果了。”
闻言,五条悟放心地搓搓哈泽尔的脑袋:“头发都湿掉了,还说‘雨下得太小了’?——夜蛾派你去做什么了,连他的信任都能得到,不简单啊哈泽尔。”
“五条先生真的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问夜蛾校长不就好了。”哈泽尔说。
“其实不怎么想。”五条悟说,“但不把气氛搞得紧绷一点,就总会下意识地怀疑哈泽尔会不会又在对我产生想法。” 脏话在哈泽尔的舌尖转了几圈,又被她缓缓咽了回去。
日语实在是太有礼貌的语言,完全没有攻击力,说点别的五条悟又听不懂,这可真让人头大。
“……怀疑的话倒是自己看啊。”哈泽尔隐忍失败,揪着五条悟的衣领压低声音道,“之前是谁毫无羞耻心地问过别人对自己的想法之后就吓得把窗户撞碎走人了?你知道我这几天被人问了多少次吗?”
绷带很好地遮住了五条悟的面部表情,哈泽尔只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像锐利的刀尖一般停在她的脸上。
“我撞碎的。我知道。”五条悟配合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两个问题,同样小声道,“第一次见哈泽尔这样直白地发火啊,好有意思。再多骂几句?”
哈泽尔没再说话,只是眼神沧桑地放开了笑得很开心的五条悟。
五条悟得寸进尺,笑眯眯地挂在哈泽尔身上:“打两下也可以哦,我不会躲的。”
他浓密又颇具硬度的头发随着蹭来蹭去的动作扎了几下哈泽尔的脖子,顿了一下又问:“这样会有反应吗?”
哈泽尔半死不活地说:“五条先生,说真的,这么好的脸和身材不能浪费,抽空去增加点恋爱经验吧,至少得学会用这种事去挑衅别人会引火烧身的道理啊。”
“但是哈泽尔现在可是在身体力行地告诉我,再怎么过分也不会受到惩罚这样的事实啊。”五条悟说。
哈泽尔沉默片刻后,突然狐疑地抬起头来:“我怎么觉得……”
“对,你没感觉错,”五条悟指指自己又指指她,轻快地说,“我在诱惑哈泽尔噢。” “就为了报复那天对你产生性冲动的事?”哈泽尔匪夷所思地问。
“那是很严重的问题啊。”五条悟收起笑容,松开她说:“想象一个可怜的国小女孩,她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到一个正版jellyc■t玩偶,只要控制好力度就不会掉毛变形,温暖柔软得恰到好处,和它聊天也好打闹也罢都令人无比放松,她恨不得每天都抱着它睡觉。”
“……啊。”
“然后有一天,玩偶突然产生了第一性征,并且一脸严肃地对女孩说,‘都是你把握不好异性距离的错害我爱上你了’。”五条悟停了几秒,满脸沉痛地说,“那个瞬间天都塌了,对吧?!”
“……五条先生,读书的时候文科学得不怎么样吧。”哈泽尔说。
“一塌糊涂呢。”五条悟说,“很烂吗,这个比喻?” 哈泽尔:“是啊,烂透了。”
“先不提把人看作玩偶这种失礼的事,还有那些让人想起来就生气的细节……”哈泽尔说,“五条先生虽然能读出生理数据,但完全搞不明白别人对你的感情是吗?”
五条悟打量着哈泽尔的表情,犹犹豫豫地说出了真心话:“别人对我抱持着什么感情这种事很重要吗?” “五条先生是怎么认为的?”哈泽尔问。
“我?我没什么想法。”五条悟说,“毕竟连参考和学习的对象都没有嘛。反正大家看到这张脸之后,再怎么样也总不至于感到作呕,那就无所谓了吧?更何况绝大部分人的实力也没强到有资格对我挑挑拣拣的程度吧。”
闭上了嘴的完美男人五条悟安静地站在那里,肌肤雪白细腻,脸蛋毫无瑕疵,身材比例超赞,是一具连造物主见到也要情不自禁发出感叹的美丽人偶。
说不好是可惜还是幸运,人偶的身体里有一颗不完全的心。
它让人偶在神与人之间的界限上孤独地伫立着,既无法成为永远无情而强大的神明,也不能褪作尽情被爱恨和苦乐纠缠的人类。
这样满是异样感的孤独气息,使得人偶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充满了令人着魔的魅力。
哈泽尔说:“一开始我觉得五条先生很可怕来着。”
“唔。”五条悟说,“这个我知道喔。” “实力几乎是跨越物种的强大,行动又毫无规律可循,只是待在身边就有种随时会面临生命危险的感觉。”
五条悟立刻停下原本就相当拖沓的脚步,并且强行勒住哈泽尔的肩膀让她也跟着停下来:“嗯嗯,我爱听。继续说?”
“至于现在……”哈泽尔看着落在无下限上的细雨说,“嘛,现在觉得还算可爱吧。” 五条悟:“就这么一句话?哈泽尔之前说起我的五个优点可是连思考都不需要啊!”
“因为即使是Jellyc■t的茄子玩偶,也一样有资格对五条先生挑三拣四啊。”哈泽尔说,“反正别人怎么看你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关心的啦。”
“性格也太烂了吧哈泽尔。”
“只有五条先生没资格说这个喔。”哈泽尔说,“还有,我想即使是玩偶也会忍不住提醒一下这位正在读国小的女孩,性|欲是人类的本能之一,和到时间就想要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五条先生青春期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或者女明星吗?没有手■过吗?从来没做过■梦吗?到底要装纯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这种事和爱情混为一谈啊!”
五条悟:“我没——” 他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把攥住了哈泽尔探进他上衣里的手。
哈泽尔从善如流地抽出手,隔着外套拍拍他的胸口:“只是把衣服掀起来而已,甚至完全没碰到你。这种程度的刺激都受不了的话是要诱惑谁啊,五条先生?”
“嘛……那种事我当然知道啦。”五条悟把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说,“只是想试探一下罢了。” “试探什么?” 说出这句话之后,哈泽尔的心脏突然莫名地沉坠下去。
毫无理由,毫无预兆。
像翱翔的飞鸟被子弹击中的瞬间一样。
五条悟抬手半握着哈泽尔的后脑,温柔却不容违抗地令她抬起头来。
“明明心里非常抗拒的时候也能保持表面的乖巧,但只要提到‘真心’啊‘爱’啊之类的词,就会像突然被揭掉伪装的小动物一样瑟瑟发抖地硬撑着咬人呢。多有意思啊,哈泽尔。”他把她拥在怀中,像抱着一个心爱的毛绒玩偶似的和她紧紧相依,“——别害怕嘛。再多看着我一点,多夸奖我一点,多欺骗我一点。”
“我当然知道欲望是什么样子。我见过太多对我怀有欲望的人了。”五条悟在哈泽尔的耳边轻声道,“但我没见过哈泽尔那天晚上那样的目光。像是想要拥抱我,或者杀死我。又好像在祈求我拥抱你,或者杀死你。有那么一瞬间你痛苦得都散发出濒死的味道了。”
“——然后你告诉我那是性冲动。”五条悟轻轻地笑着,“我当然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逃跑啦。因为我最擅长的就是捕猎,而我自己也知道,我是个相当恶劣的猎手。闻到你垂死挣扎的气味,只会让我无比兴奋啊。”
——那是人在即将直面毫无伪装的死神时所产生的…… 绝望的预感。
痛苦的预感。
恐怖的预感。
以及对此无法抗拒的,堕落又快乐的预感。
“老师来教教你吧。”五条悟放开了她,用一根手指勾住绷带拉开,露出一只盈满了毫无掩饰的疯狂和恶意的美丽蓝眸。
它紧盯着哈泽尔。
而五条悟的声音依然平稳而柔和。
“我知道你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家伙噢。你喜欢危险,喜欢挑战,喜欢被死亡的威胁包裹着的感觉,所以才总是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地挑衅我。
“你看,仅仅是被我这样看着,你就已经开始发抖了。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哈泽尔。这才是真正的,其他任何人都没办法让你产生的性冲动。”
第 29 章 第 29 章
咒术总监犬养健作疑似勾结极恶诅咒师夏油杰的消息曝光之后, 在咒术界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自然,咒术界没有周刊文春到处拍照或开炮,签过保密协议的人也无法在网上进行披露;由于犬养健作并未真正受到处罚, 因此也没有可供查阅的正式文件作为依据。
人们仅仅靠着八卦和小道消息,在21世纪的今天证明了古老传统的信息传播方式依然迅捷可靠。
——起因是某位官员夫人在聚会时说出自己最近身体不适的情况。
脖子疼痛难忍, 稍有触碰就头晕恶心,夜间睡觉甚至无法平躺,只能直挺挺地坐着休息。
糟糕的是,平时连流感发烧之类的小病也会经由熟人找到高专治疗,
近几日要忍受真正的病痛时却被拒之门外。
好在咒术总监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派人将她送去一家相当专业的疗养机构,直到办理入住之后才知道负责她的诊疗师居然就是疗养机构的院长,
也是相当有名但非常难约的盘星教教祖夏油杰。
她甚至还收到了疗养机构开业时限量发售的耳钉作为礼物。
至于教祖本人长相如何风流魅惑,性格有多么平易近人,治疗手法怎样神秘奇异,也都和以上种种一齐流传出去,从贵妇到她们的丈夫,
又从总监部高层到年纪最小的高专学生。
等到不大关心凡尘俗务的犬养健作终于从别人口中知道, 自己百忙之中居然还抽空向诅咒师夏油杰高调公开表示了友好时,
作为其中最不起眼小卒的哈泽尔已然经历过十几轮高强度盘问,终于从总监部大楼离开,回到高专这个连空气都要年轻化一些的地方。
……当然,
如果和夜蛾正道报告的时候,没有旁边事不关己地吃着切块凤梨的青年教师在场就更好了。
“总监部目前给出的决定是让你暂时停职休息,但活动范围要限制在高专之内,
直到给出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为止。” 夜蛾正道说:“对此你有意见吗, 姬野?” “没有。”哈泽尔清了清嗓子, 感觉喉咙里依然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有位咒术师在反复询问却依然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之后,恼羞成怒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不得不说,这些人的体质简直像大猩猩一样,仅仅是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就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串乌青的手印。
为了遮住那些痕迹,她今天不得不穿了一件能把拉链一直拉到鼻尖位置的连帽卫衣。
尽管走在到处是制服和西装的高专里多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毕竟已经是连脑袋都只是暂时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了嘛。
夜蛾正道把一只手机放在桌面上推向哈泽尔:“这是你之前被收走的手机,里面的内容已经被核查过了。”
顿了一下,他又说:“包括你和安藤信介先生之间不宜公开的消息记录。……这是总监部要求我转达的。” 坐在一旁的五条悟翘着腿问:“安藤信介是哪个?”
“是总监秘书。”夜蛾正道说。
“不是问这个……算了。”五条悟用木质叉子慢吞吞地将一块凤梨戳得不成样子,玩腻之后才把它塞进嘴里。
他对夜蛾正道做出“请”的手势:“你们继续。” 夜蛾正道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姬野?” 哈泽尔:“我应该有什么想说的吗?”
“那么我就直白一点。”夜蛾正道说,“鉴于事件当天是你开着高专的公车出现在盘星教的机构,现在有一部分人希望你能指认这一切都是安藤先生自作主张,来帮助总监洗清嫌疑。这点你知道吧?”
哈泽尔点头。
“所以?”夜蛾正道问。
哈泽尔老老实实地说:“可是没发生过的事,即使说谎也会被拆穿吧?” 五条悟嗤了一声。
夜蛾正道:“……你又怎么了?没事的话就出去。” “让我再待一会嘛。”五条悟超乖巧地在自己嘴上比了个叉。
夜蛾正道无话可说地看了他几秒,收回目光对哈泽尔道:“当时的任务是我分派给你的,如果你做好决定的话,我作为校长会尽量在其中转圜,不让这件事影响到你的正常生活。”
哈泽尔笑了笑:“谢谢,无论谁问起那天的事,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只是去当了一次司机而已,其余的都与我无关。”
她低头想了片刻,再次问道:“活动范围仅限在高专之内?还需要再分派人看管我吗,在这种人员严重不足的情况下?”
夜蛾正道维持着一张脑子里长满肌肉的凶悍壮汉脸,严肃地说:“我会联系京都校,借用一年级学生与幸吉的设备。虽然懂黑客技术的话就能破解,但你应该没有那种能力,对吧?”
**
哈泽尔路过医务室,接受了家入硝子顺手的违规治疗,和她分享几块凤梨后晃晃悠悠地路过操场,最终在树荫里的长椅上坐下,边吃凤梨边吹风,顺便看着操场上闹成一团的一年级新生。
五个……不,三个人、一只熊猫和一具傀儡。
除了京都校的禅院真依据说由于闹别扭而不愿意和同伴们一起前往东京之外,两所高专的新鲜血液都会聚在这里了。
而且意外地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啊。
尽管禅院真希一边愤怒地叫着“不要喊我禅院”,一边举起长棍邦地给了机械丸的脑袋一下。
尽管三轮霞拉开狗卷棘的衣领好奇地观察他嘴边的纹身时,狗卷棘被旁边路过的机械丸不慎踢了一脚。
尽管狗卷棘在和胖达练手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抬腿绊倒了拿着饮料走向三轮霞的机械丸。
尽管禅院真希、机械丸和狗卷棘这三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打成了一团,并且将旁边无辜被踹了好几下的胖达也卷入了纷争。
最终只有三轮霞略带困扰地坐在旁边的长椅上喝橙汁。
……尽管如此。
“关系真好啊。”
五条悟不知何时站在了哈泽尔所在的长椅旁边,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平平地感叹道。
他的态度冷静得像是在说“看啊,那里有好多土豆在地上滚”,但或许是出于对五条悟与日俱增的了解,哈泽尔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隐约的欣慰和愉快。
哈泽尔没有接话,叉起一块凤梨,将手举到与脑袋齐平的高度。
几秒后,五条悟俯身叼走了叉子上的凤梨,咀嚼咽下后才小声抱怨道:“这个真的很酸啊。”
“但还是买了一大盒?” “因为有不能欣赏甜食的人喜欢嘛。”五条悟随口说完,话音一转道,“那个要求你在高专穿着见不得人的衣服到处乱走的家伙就是安藤信介?”
“……”哈泽尔回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你还记得啊。”
“是啊,给纯洁的我留下了超级大的心灵震撼呢,当时。”五条悟微笑着冲注意到他们的几个学生举手示意,“现在想来不过是你们这些故弄玄虚的家伙在讲什么只有彼此能听懂的暗号吧。毕竟哈泽尔可是连我这种级别的帅哥站在面前任君采撷都能狠心拒绝的人呢。”
哈泽尔说:“只是在满怀恶趣味地玩弄别人的家伙可没资格说这种话啊。” 五条悟转过头来,十分温柔缱绻地对哈泽尔微笑了一下。
哈泽尔回之以平和包容的假笑。
和那个遭受眼前之人暴击的夜晚一样的假笑。
** 哈泽尔的嘴角微微扬着,淡金色的眼中毫无笑意。
浅色瞳仁的反光度很高,路灯下发着微光的雨丝在她眼中淅淅沥沥地落下。
有那么一瞬间五条悟以为它们会就这样静静地盈满、溢出,然后顺着她的眼睑淋湿他的手心。
他的术式可没办法拦住那种东西啊。
不过好在那只是他的错觉。
哈泽尔轻声说:“五条先生。” “怎么了,哈泽尔?”
那只疯狂的眼睛依然死死封锁着她的所有退路。她是猎物,她的呼吸、心跳,最微小最隐蔽的生理指征都被他攥在手中。
那只手突破了她的表皮,毫无顾忌地抚触着她的大脑和心脏。
毛骨悚然,恐惧不安,然而又无处可逃。
“别再往前了,五条先生。”哈泽尔看着那只发出莹莹幽光的蓝色眼睛,浑身发抖地抬手遮住了它,“不要再继续了。”
“为什么?”五条悟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放在脸侧,微微歪头嗅着她腕间青色的血管,“我一次又一次地抓住的破绽,都被你狡猾地溜走了。是你吸引了我的注意,是你引着我像笨蛋一样乱撞,是你带着满身的秘密接近我,是你不断来挑战我的底线。现在我抓住了你的要害,你却告诉我——不要再继续了?”
哈泽尔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倾身靠在五条悟的颈窝里。他温暖的皮肤贴着她冰凉的额头。
五条悟的呼吸顿了一下。
他还是不习惯来自于他人的主动触碰。
但他没有一拳把她打飞,只是在犹豫片刻之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哈泽尔环住他的腰,仰头用鼻尖蹭蹭他的脸颊,小声说:“就放过我一次吧。好不好,五条先生?”
五条悟像是突然断电的机器人一样僵在了原地。
“嗯?”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把哈泽尔紧紧抱在怀里:“太坏了,哈泽尔。做出这种样子,让人怎么继续凶你啊。”
“你看,五条先生,其实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再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哈泽尔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她拍拍五条悟的后腰,“五条先生的眼力很好,这是实情。但抓到我之后呢,五条先生想做什么?和我尝尝禁果?增加恋爱体验?还是其实什么都没细想,只是为了看我被揭穿后惊慌失措的样子?”
哈泽尔轻轻叹了口气:“毕竟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完全突破了陌生人的底线,五条先生也好,我自己也罢,对距离感失去掌控都是很正常的事。
“……但我知道自己继续失控下去会是什么样子,也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就当是给猎物一些属于猎手的仁慈,我们彼此都适可而止吧,五条先生。”
第 30 章 第 30 章
五条悟把自己比作猎手。
这家伙的比喻水平和他作为猎手的水平一样拙劣。
他的目光根本不会专注地投向狂奔逃命的猎物,
他那猛兽一样矫健有力的身姿根本不会去全力追逐任何存在于此世的事物。
猎手是被死的恐惧和生的欲望驱动的职业,将五条悟的行为比喻为捕猎,就像将须鲸张开嘴吞食数吨磷虾形容为一场酣畅淋漓的猎杀一样令人啼笑皆非。
五条悟他……
他是沼泽本身。
从远处看是杂草丛生、野蛮又美丽的湿地, 然而每靠近一步都在被吞噬,每挣扎一次都会陷得更深。
只有真的贴近他,
将胸腹手脚糊满淤泥,让鼻腔和嘴里灌入污水,才会察觉到他沉稳或狂乱、美丽或狰狞的外表下始终不变的漠然和空洞。
才能从这片绮丽到让人心醉的沼泽中侥幸生还。
哈泽尔可以用一千句五条大少爷从来没听过的脏话骂他不尊重人,也可以当场用更可怕的肢体接触和亲密行为把年近三十但在某些方面比少女还要纯情的教师吓走。
但她实在是……太兴奋了。
正因如此, 她没有反驳他经过反复试探和激将得出的“你爱上我了”的答案,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使出浑身伎俩从这个难缠的家伙身边逃开。
就只是—— 诚然她对五条悟说谎了,毕竟面对着五条悟这种级别的男人, 比起突发的澎湃感情而言,生理本能反而更能让人不太羞耻地作为借口脱口而出。
但当一个敏锐到非人程度的家伙,会把别人因为一时被触动而产生的怜惜当成是爱,并且用几乎要将其攥碎的力度抓住这点反复求证的时候。
其实只能说明他既没有被人怜惜过,也从来没有尝过被爱的滋味。
如此美丽, 如此强大, 如此傲慢, 如此高高在上的可怜人。
哈泽尔根本无法克制从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汩汩流出的、不断腐蚀着她理智的喜悦之情。
而五条悟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才是她对他产生冲动的真正原因。
“我的字典里可没有‘适可而止’这个词语。”五条悟轻松地说,“尽你所能地失控就是了。无论如何, 最后都有我兜底呢。
“——毕竟,我是绝对不会爱上哈泽尔的啊。
“如果对此感到愤怒的话,就来挑战我试试吧?” 哈泽尔盯着五条悟看了片刻, 在他逐渐困惑的眼神中微微地笑了一下。
** “五条老师——”
操场上的少年少女披着满身的阳光奔向两个各怀心思的阴暗大人。
“啊, 哈泽尔!好久不见!” 胖达高高兴兴地在哈泽尔面前张开双臂:“要抱抱吗?”
哈泽尔放下凤梨, 同样高高兴兴地埋在胖达温暖的皮毛里:“久违了,会动的毛绒绒!”
“又在这里偷懒啊。入学任务之后就没见过你人了,倒是有点为人师表的责任心啊。”禅院真希大大咧咧地说。
“鲑鱼。”狗卷棘在旁边附和。
五条悟一边抬手拽着哈泽尔的卫衣兜帽,把她拉得险些一头磕在长椅上;一边懒洋洋地对自家学生道:“怎样,咬我啊。”
“这里有人霸凌辅助监督哎。”胖达相当尽心地试图拯救哈泽尔,结果被五条悟的无下限术式拦得连对方的衣服都摸不到。
禅院真希见状燃起战意,趁五条悟对胖达露出狡猾笑容的时候从他的后方猛然出棍。
五条悟连头都没回,拎起哈泽尔甩向身后,逼得禅院真希不得不中途卸力。长棍砸在塑胶地面上发出巨响,昭示着她在方才的偷袭中用了多大的力道。
哈泽尔踉跄两步站稳了,把帽子从五条悟的魔爪之下夺回来。
好孩子三轮霞体贴地扶住了她,尽管被会呼吸能喘气的3D五条悟吸引得频频走神,但仍然尽心尽力地帮她整理好了历经折磨后变得一团糟的衣服。
机械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三轮霞身边,向哈泽尔递出一颗扁扁的机械丸脑袋。
“夜蛾校长让我给你的。”隐藏在傀儡背后的男孩说,“带在身上就可以,这个能实时向我显示你的位置。”
“谢……不,好像不应该由我道谢。”哈泽尔接过小小的机械丸说,“能多给几个吗?” 机械丸:“……嗯?”
“这种东西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有损耗的,我不想因为信号消失而被抓去判处死刑啊。”
犹豫几秒后,傀儡双耳位置的护甲弹开,它探手从脑袋里取出三个同款设备交给哈泽尔:“够吗?”
“人命关天的事,无论多少都还是会觉得少呢。是吧,机械丸?”哈泽尔叹息着说,同时动作流畅地把刚拿到的迷你机械丸一起塞进口袋。
从小被总监部保护着的少年不懂成人世界的险恶,乖乖地贡献出更多迷你机械丸,用被闷在傀儡中而显得相当冷淡的声音说:“这些还是不够的话,我再用傀儡送过来一些。”
“够了够了。”哈泽尔简单数过数量之后,接过禅院真希友情提供的帆布手提袋,将它们全部收起来装好。
胖达好奇地探头看着他们之间的交易,一张嘴就引爆了大雷:“我听说了喔,哈泽尔和夏油杰一起喝茶了是吗?” **
众所周知,夏油杰作为咒术界目前仅存的三大特级之一,既是总监部恨之入骨的极恶诅咒师,同时也是最强咒术师五条悟的昔日同窗。
总监部对夏油杰的追杀令至今没有撤下,按理来讲双方阵营的任何成员只要碰面就得来一场酣畅淋漓的生死决战。
……但怎么说呢。
毕竟如今咒术界处于全盛期的中流砥柱,一大半都曾经和尚未叛逃的夏油杰有过或多或少的交集,而彼时的他在众人的印象里——有着超乎寻常的人格魅力。
至少比少年时期的五条悟要受欢迎。
更何况此人的叛逃原因,其他同僚也都多少心中有数。
因此尽管十年来双方时有偶遇和摩擦,总监部下发的文件一道比一道严厉,但实际上真正到了咒术师那里,更多的只是对这个人的存在缄口不提,以及对高层要求的加倍糊弄。
对夏油杰处刑?好啊,没问题,作为咒术师当然要支持总监部的一切决定。
至于执行?盘星教总部就在那里,手机地图搜索后开启导航就能方便快捷地到达。
然而连五条悟都谨慎地忍了十年还没有打上门去,其他咒术师是要去给夏油杰的咒灵们送菜吗? 不行不行,不敢不敢。实在急切的话,高层倒是也可以亲自上阵嘛。
至于夏油杰本人和他的盘星教,虽然最近几年因为精神疗愈在普通人之中小有名声,但他既没有把诅咒的存在透露给普通人,也没有再引发类似于他叛逃那年的恶性事件。
即便是在咒术界造成的危害,也远远比不上哪怕最差劲的三流杂鱼诅咒师团体。
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和他这样实力强大又不危害社会的人过不去的。
但即使有这样的背景,能够安全地公然提起夏油杰之名的必要条件依然是——五条悟不在附近。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才让五条悟每次听到这个名字都会突然沉下脸来。
明明这人的表情管理一直很优秀来着。
优秀到即使拥有超可怕的本质,依然可以轻松地让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放下戒备。
** 五条悟的视线即使隔着绷带也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哈泽尔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喝茶。没有商谈。没有私通。没有金钱交易。连见面都没有。” “啊。”胖达遗憾地垂下肩膀,随后又竖起耳朵,“怎么还有私通的事?”
哈泽尔抬手揪着胖达的脸揉来揉去:“胖达,不学好啊。”
“还能是怎么回事,这种离谱的问题被问到太多次了嘛!总监部和御三家的大人们都一样,脑子里就只有那么点东西啊!”禅院真希把长棍戳在地上说。
狗卷棘敏捷地一闪身,避免了自己的脚受到重击的命运。
“金枪鱼蛋黄酱!”他对禅院真希抱怨道。
在五条悟面前显得格外内向的三轮霞趁此机会凑到偶像面前,举起手机小声说:“能和您合影吗?”
五条悟这才把几乎要将哈泽尔凌迟的视线收回来,轻巧地低头回答身高只到他胸口的三轮霞:“可以哦。” 他接过手机,借助手臂的长度调整镜头距离,按下拍摄键。
“悟的拍照技术真不错啊,这样看起来脸好小,光线也很好。”熊猫凑过来看着拍好的照片,“大家也一起拍一张嘛!不带悟的那种。”
五条悟:“休想把我丢在一边。那边的木头,过来过来,你站这里。”
他把拘谨地走过来的机械丸推到三轮霞左边:“靠近点噢,这么多人都要入镜,五条老师也很辛苦的。——喂,站在远处无动于衷的哈泽尔小姐,还要我过去拎你过来吗?”
“我不——” 哈泽尔拒绝的话刚刚出口,胖达已经跑过去,快乐地把哈泽尔夹在胳膊下面搬运回镜头范围。
五条悟高高举起手臂,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拍进取景框。他的另一只手臂搭在相比之下显得相当娇小的狗卷棘肩上。
狗卷棘的半张脸缩在衣领里,抬头对手机比耶。
禅院真希反手持棍,表情冷酷地凝视前置摄像头。
机械丸没有表情。他身边的三轮霞显然还在因为和五条悟合影而兴奋,脸颊红红地握着傀儡的木质手臂,让他往自己的方向再站一点。
胖达搭着哈泽尔的肩膀抬头看看取景框,又低头看看她没什么精神的脸,把两只熊爪架在她的脸颊两侧,做出猛兽袭击的模样:“来哈泽尔,跟我一起‘嘎哦’——”
哈泽尔配合地学着它一起举出熊爪手势:“嘎哦——” 五条悟:“好!那么要拍咯。三、二……阿嚏!” “喂喂,手机!救救手机!要掉了!”
“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打喷嚏啊!故意的吧绷带笨蛋?” “手机手机……啊啊手机!求求你活着!” “没事,活着的活着的!”
健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中,尽管因为高速运动而略微有些模糊,但意外地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拍得极为生动。
被箍着脖子向前、大喊着什么的狗卷棘,面带嫌弃地撇着嘴的禅院真希,惊恐地去抢救自己手机的三轮霞和悄悄扭头看她的机械丸,还有同步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的胖达和哈泽尔。
附赠一个因为打喷嚏而弯下身子,导致镜头中像是在鞠躬致歉一样的五条悟。
“这张好,这张太棒了。”哈泽尔握着三轮霞的手说,“请务必把它发给我。”
“嗯、嗯,好。”三轮霞乖乖点头。
五条悟不满地说:“不行,删掉再拍一张!怎么能留着这种——” 他的表情在手机震动声中变得严肃起来。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伊地知洁高”后,五条悟对其他人摆摆手说:“我先走了,有点事。不要闹得太过哦,会被歌姬骂的。”
初次见识五条悟瞬移绝活的三轮霞瞪大了眼睛。
“今晚去吃回转寿司吗,”禅院真希说,“昨天三轮不是说想吃来着?”
“啊,是说过。”三轮霞有点不好意思,“但只是提一下,也不是非吃不可……”
胖达严肃道:“既然提出来了,那就是非吃不可。小三轮,你要记住,语言可是一种很恶毒的诅咒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 31 章 第 31 章
“你确定吗, 在这里?” 家入硝子匪夷所思地问道。
这里是位于东京远郊的一家废弃地下黑诊所。
“地下”一词具有双重含义。
黑诊所本身上不了台面,以及,这处设施确确实实位于物理意义上的地下。
想要抵达这里的话, 首先要进入开设在路边的冷饮店,从柜台后推开货架,
顺着随之显露出来的通道走下台阶,再穿过如羊肠一般蜿蜒数百米长的阴冷走廊。
而长廊尽头的房间,就是家入硝子目前所处的位置。
灯光昏暗,设备陈旧,
墙上到处是陈年的黄痕和霉斑,这些也就不提了。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在这间草草收拾出来的诊疗室里, 居然还能从各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相当有年头的血迹。
也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这些血液出现在它们完全没有理由出现的地方。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哈泽尔坐在办公椅上调整着耳机说。
她今天穿了浅蓝色半袖和牛仔裤,搭配基础款的白色运动鞋,披散着头发、戴上框架眼镜的样子和平时给人的印象相当不同。
特别是那件半袖衫上巨大的月亮伊布图案,
简直显眼到了让人没办法忽略的程度。
即使穿上白大褂, 扣好扣子, 也依然能看到月亮伊布的长耳朵倔强地从白大褂的领口探出来。
哪里都有问题吧。
家入硝子说:“你确定吗,这里就是总监部指定的、面向外部的医疗地点?” “地点没错,不过不是总监部指定的。”哈泽尔转着笔说,
“是我凭借自己的独断专行选中的这个地方,租金也是用我攒下来的工资付的。”
“……?”家入硝子看着哈泽尔的眼神,就好像她在饭后散步时偶然遇到夜蛾正道和咒灵紧紧相拥、跳起贴面舞一样, 充满了难言的茫然。
“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哈泽尔对她一笑, “总之, 正常工作就好了,每周在高专外出诊一天,一次只接诊三个病人还是可以接受的吧?”
家入硝子丧丧地说:“可以是可以啦。但真的要在这里禁烟禁酒吗?至少请不要禁烟啊。”
“家入医生可以到走廊上点支烟试试看。”哈泽尔说,“几天前来清理现场的时候有人抽了半支,喷淋装置直到晚上才停下,大家不得不划船进来把电脑之类的贵重物品抢救出去。”
“真的划船?” “假的。”哈泽尔说,“只是为了防止家入医生真的去点烟而已,我不想再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搬运主机了。”
“我猜也是。船也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吧。”家入硝子慢慢地说,“说起来,姬野你现在不是应该还在停职状态吗?”
哈泽尔看了看手机里收到的患者信息,心不在焉地答道:“嗯……是啊。其实从高专走出来的时候,我应该就要被判处死刑了来着。”
家入硝子扭头看着她,一双平日里总是慵懒得相当妩媚的眼睛里此刻满是震撼和茫然。
“你究竟在搞什么啊……我越来越看不懂了。”家入硝子喃喃道。
哈泽尔想了几秒后说:“我现在也有点不太懂了。明明可以安心在高专待到其他人的任务完成,然后直接回家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就当是我们为了让家入医生不再没日没夜地加班做出的小小努力吧。”
略带拖沓的脚步声在门外的长廊上响起,家入硝子没有动——她面对受伤咒术师以外的患者时,态度一直都不算太好。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直表现得非常客气懂礼貌的哈泽尔也没有动。
哈泽尔用脚蹬在桌角,整张椅子只留一条腿支在地面,晃晃悠悠地侧头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妇人。
“岛崎绘理子。”哈泽尔十分无礼地直呼对方的全名,直到妇人出现愠怒的表情后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女士。” 她的眼镜镜片上实时显示出岛崎绘理子简单的生理信息。
E君在耳机里同时用扭曲得相当难听的声音为她播报:“这个人受严重的恐惧和愤怒情绪控制,我查了她的过往体检报告,她的心脑血管不太好,还有脑卒中病史,注意不要把她当场气死。”
岛崎绘理子按着胸口说:“我不能理解。”
“说着因为治疗场所有很强的私密性,所以只能由我本人到这里。然而就是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待客之道……连杯茶也没有。”她急促地喘着气说,“我要问问安藤先生,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要让我受到这种侮辱?我们岛崎家是不是已经不被他放在眼里了?”
哈泽尔听着耳机里E君的声音,对岛崎绘理子笑着说:“岛崎家被不被他放在眼里,我倒是不知道。但你如果再不和养在外面的男朋友断掉,他就要和你的丈夫联合起来,把你的财产全部转走了。”
岛崎绘理子脸色苍白地呆在原地,声音颤抖地说:“……你说什么?” 哈泽尔压下椅子,站起来走到岛崎绘理子身前,很轻地扶着她的肩膀:“不要激动,先躺下休息一会。”
她带着因为陷入恍惚而无力反抗的岛崎绘理子来到诊疗床前。岛崎绘理子自行坐在床上,脱下鞋子平躺在上面,连头上的金质发饰被压掉了也毫无反应。
家入硝子愣愣地看着诊疗室里发生的一切。
哈泽尔握着岛崎绘理子的手说:“你让我很难过。” 岛崎绘理子脸色涨红,数据显示她此刻的血压相当之高。
而哈泽尔对此视若无睹。
“我的主人很重视你的健康状况,因此才在总监部的重重压力之下,依然坚持让家入医生出诊。”
其实是高层扛不住各方面汹涌而来的压力,由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联合起来,敦促安藤信介想办法暗度陈仓继续接诊。
“你不知道我们为了这次会面准备了多久。”
两天,其中一天半用来修理停不下来的喷淋装置,半天用来打扫。
“到处是虎视眈眈的眼睛,我们不得不到处寻找能够隐秘地和你见面的场所。是我不想为你端上热茶吗?是我们想要在这样逼仄简陋的地方为你服务吗?连我自己也为这样的条件感到羞愧,但这已经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私密场所了。”
完全不羞愧,而且没有热茶是因为忘记带茶叶过来,租下这地方只是因为价格便宜。
岛崎绘理子紧紧抓着她的手,恳求地说:“给我治疗,我头好痛,好想吐……”
哈泽尔看着她的眼睛,点燃了雨属性的火焰。
岛崎绘理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尽管各项身体数据在哈泽尔眼中依然用标志危险的红色字体显示着,但她整个人都已经瘫软下来,呈现出极其平静放松的状态。
“我的主人……现在正非常真诚,极为迫切地渴求着您的友谊。”哈泽尔用上敬语,轻声说,“我们所有人,都同样真诚并且迫切地希望能为您解决麻烦。”
她知道自己的虹膜在反射暖色光时会变得像两块净度极高的琥珀,能削弱自然光下那双金色眼睛带给他人的压迫感。因此即使与这间诊室格格不入,也依然坚持在诊疗床边的柜子上装了台灯。
岛崎绘理子以仿佛正被圣光照耀的安详表情问哈泽尔:“你的主人是谁,安藤先生吗?” 哈泽尔瞬间停止了火焰输出,微笑着说:“他可没有那种资格。”
她把再次陷入痛苦的岛崎绘理子丢在诊疗床上,无视了她的呼喊,回头对家入硝子说:“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不,完全没关系。”
家入硝子看了她好几眼,这才谨慎地走到岛崎绘理子身边,对她使用了反转术式。
由于岛崎绘理子所患的几乎都是无法在短期内威胁性命的慢性病,因此即使被治愈也没有从命悬一线的危机中被救下的感觉。
而家入硝子显然也早已习惯了来自普通人患者的冷待,只是插着口袋无动于衷地看着岛崎绘理子起身下床,越过她走向哈泽尔。
岛崎绘理子急切地问:“你们究竟是什么组织,话事人是谁?我应该去哪里、找什么人,去回应你们的友谊?” **
安藤信介坐在自家书房的皮质软椅里,平和地说:“别这么激动,浅井先生。我知道您正因为被净身出户而倍感压力。但谁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呢?您曾经是位拥有多么惊人天赋的创业者啊!您当年的科技公司,恕我说话难听,如果没有被岛崎家用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方式‘取走’的话,想必如今已经运营出风靡日本的国民品牌了吧。这可都是您自己的过错。
“不不,别哭,我最讨厌见到男人流泪。但凡没能打倒你的,都将使你变得更强——这句话经常听到吧?现在我再为您提供一次机会,想必从头再来对于浅井先生的天才而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吧?
“嗯?不是总监部,也和防卫省无关。不过您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政客,其实并不愿意为了对自己毫无利益的事付出个人时间啊。
“实际上这是由我真正效忠的组织所发布的命令,即寻找像您一样被命运所暂时束缚的人,帮助您走上真正应该去往的道路。而我们想要获得的,是珍贵到许多人都付不起的东西。
“技术?金钱?保密信息?不不,不是这些。我们要的——是您的友谊。永远的,忠诚的,互相帮助、绝不背叛的真心友谊。”
安藤信介从抽屉里取出一枚手掌大小的纯金徽章,将自己的名片压在徽章之下,推给坐在他对面的人。
徽章正中是镶嵌在盾牌状边框之内的子弹和交叉架在盾牌上的双枪,周围环绕着排布成类似狮尾形状的卷曲植物纹样。
在双枪上方,拱卫着一只生有双翼的贝壳。
而在徽章的最下方,飘带状的底板上刻着“VONGOLA”这几个无法看出含义的黑色字母。
“这是证明我们之间宝贵友谊的信物,请好好珍惜。”安藤信介微笑着说,“您不会想尝试遗失它的后果的。”
第 32 章 第 32 章
“喂?啊, 您好岛崎女士。……怎么突然要给我们捐款?噢噢,为了改善医疗条件是吗?没问题,多谢您,
我们会把使用明细反馈给您的。催眠师?我们没有催眠师……她不是,何况她也没有资质。不过您下次再去就诊的话顺便找她是没问题的。” “浅井先生,
别客气。事业有起色完全是你自己的缘故,我们只是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渠道和人脉而已。对了,曾经和你一届毕业、在生命科学方面做出了个很出名的成果的那位……叫什么来着?对对,就是他,
还有个现在已经被称为跨时代的物理学家的——麻烦你为我联络一下他们各自的团队,好吗?我这里有几个不错的课题,想邀请他们来看看。” “佐久间大哥?瞧您说的,
别这么客气。只不过是我们这里做数据挖掘的朋友偶然发现了您的医疗档案被动过手脚而已,绝不至于到救您性命的程度……实在抱歉,那位朋友对目前的工作很满意,也不太喜欢出现在人前。不过您有什么情况用得上我们的话请随时联络。啊,私人聚会?是的,
那天我有空。好, 我一定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 “您好,是的,我是安藤信介,
您不嫌弃的话,请在今晚到寒舍尝尝新到的萨摩地鸡,顺便谈谈关于新项目的事……那么就这样约好了。” “啊, 您也想捐款?实在抱歉,
用那种环境恶劣的诊疗室来招待您。不过很不巧,
已经有人提供了足够我们改建的款项,彭格列一向是收支公开的……噢,您想改善我们医务人员的待遇,再追加配置高端护理团队?这个没问题,我们稍后详谈……”
“犬养先生! “好久没收到您的联络了,在办公室也没有见到您,这边积攒了不少文件等您审批来着。
“您最近还平安吗?……啊,是的,的确是我送那位去的疗养院。但那难道不是为了忠诚地执行您所下达的命令吗?‘不惜任何代价、无论采取何种方式,都要获得那位夫人的原谅和信任’。我还始终牢记自己的职责,不敢在夫人面前有半点居功。至于临时从高专抽调的司机,掌握实权的老人们盘问结束后,那家伙已经几乎不成人形了啊!但那种小人物又能知道什么呢?
“您问我最近在干什么?在研究高尔夫球。嗯?什么私自接诊?我完全不知道来着……抱歉抱歉,没能了解到这个是我的失职,还以为下过命令之后他们就完全照做了呢。也怪我最近没怎么出门,没有注意到下面的人搞的小动作……我会立刻让人去调查的。
“啊,京都校学生与幸吉的事情已经在进行中,他所提供的自制设备会在下次见面时送交给您。
“好的,好的。那么您保重身体,再见。”
一刻不停的电话铃声终于告一段落,安藤信介起身活动片刻后,拿起手机,主动发起了语音通话。
“辛苦了,E君,经你改造之后的——B君怎么叫它来着?——迷你机械丸已经有一部分投放使用了,效果很好。此外加入毒针和电击功能、收取信号波段完全由你控制的那款也请抓紧时间交付,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犬养这家伙啊。如果不是他的话,我大概很难想到在彭格列家徽里加入监听和定位功能再发放出去的这种主意。
“对了,我去联络不太方便,请帮我转告B君,随她喜欢地尽情去做就好,我相信她不会出岔子的。” ** “下一位。鸠山鸣。”
哈泽尔看了一眼门口新来的患者,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回了手中报纸上的填字游戏:“有事吗?”
来人看了看办公桌前并肩坐着的两个年轻女性,拘谨地弯下腰说:“我不是来治疗的,是想见见彭格列的相关人士。”
原本正礼节性地向他投去注意力的家入硝子同样低下头,对冥思苦想的哈泽尔说:“这个填水户黄门。” “水……什么?”哈泽尔茫然地说。
“就是德川光圀啦。”
“……抱歉,可以说英文吗?”哈泽尔说,“就在刚刚我才发现自己好像听不懂日语来着。” “打扰了,我是鸠山鸣,来这里是想要和彭格列的相关人士进行会谈。”
尴尬地站在那里的来人重复道。
哈泽尔看着对方的面孔,今日所穿的仙子伊布文化衫从她的领口露出了一小截。
“那你不应该来这里啊。”哈泽尔说,“既然知道彭格列的话,其他人应该告诉过你去找安藤信介吧?”
鸠山鸣面色苍白地讪笑一下,将手中看起来相当有分量的公文包放在桌上:“这里是五百万日元,我希望你们能保护我和女友顺利出国结婚。”
E君在耳机里道:“他的父亲是现任总务大臣,对外形象经营得很好的巨贪,对于儿子执意追求爱情的事已经全力阻拦近两年了。”
哈泽尔说:“去找安藤先生吧。有他的担保,你们的事会进行得更顺利。” “我知道彭格列是会帮认可的朋友完成心愿的组织……”鸠山鸣嗫嚅着。
是这么回事吗?哈泽尔的眼神飘忽了一下,我们彭格列原来是个慈善组织来着? 鸠山鸣:“但这件事关系重大,我想作为交易来处理。” “你不是‘想作为交易来处理’。”
哈泽尔顺手又在格子里写了一行自己也不怎么看得懂的答案,这才看着鸠山鸣说,“你只是不想欠下彭格列的人情。因为你不知道我们会在什么时候、要求你以什么方式回馈我们的友谊,所以干脆想要像雇佣打手一样拿钱搞定我们。你怕彭格列咬住鸠山家的裤脚不放是吗?”
鸠山鸣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
“啊,不过说起来,A君的生日要到了。”哈泽尔撑着脸说,“你愿意替我给安藤先生送份生日礼物吗?在那之后我会以个人身份尽力完成你的愿望,但我不做保证哦。”
鸠山鸣用一双看上去就很好骗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哈泽尔。
“要送什么?”他问。
“就这五百万吧。”哈泽尔笑了一下,“但不是送给他。”
她从办公室的空白便签本上撕下一张纸,换成左手握笔,在上面写下对鸠山鸣而言十分陌生的人名、手机号和通讯地址。
“水谷……弘树?”
哈泽尔颔首:“麻烦你以这个人的名义,向安藤先生所在的党派后援会捐款。直接联络选举委员会也好,购买餐会招待券也罢,怎么都可以,只要是合法的政治献金渠道就没问题。”
鸠山鸣迟疑地说:“可以是可以……我能问问这个水谷弘树是什么人吗?”
“是位认识的公司董事长,曾经找到这里好几次,一直因为缺少政界人脉而苦恼来着。”哈泽尔说完,和鸠山鸣面面相觑片刻,对他歪头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鸠山鸣:“不留个联系方式吗?这样的话我也好知道事情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不需要,没问题的,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哈泽尔对他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下,抬手做出“请”的手势。
家入硝子等来人的脚步消失在远处的走廊里后才悠悠地叹了口气。
“待在高专单纯做个辅助监督的时候很不舒服吧,我猜?感觉姬野真正擅长的事情和我们这样的人所接触的根本不是一个世界啊。”
哈泽尔:“为什么会不舒服?我觉得还挺好的。和年轻的孩子们待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想起自己曾经的青春时光,感觉灵魂都受到了洗涤啊。”
“青春时光啊。”家入硝子喃喃道。
“嗯,我在像狗卷、真希她们那么大的时候才刚刚来到日本,从没经历过集体生活,那可真是相当兵荒马乱的回忆啊。是在上课的时候会突然被炸弹轰成光头的程度来着。”
家入硝子多少有点警惕地说:“这只是个形容,对吧?” 哈泽尔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家入医生毕业之后就一直在高专了吗?” “……是啊。”
尽管夏日的诅咒狂潮已经到来,但今年的总监部意外地没有掉太多链子。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未出现「窗」错估诅咒等级,导致咒术师被平白害死的情况。
这在往年可是咒术师折损的一大重要原因。
或许因为如此,尽管工作强度随着入夏有所提高,家入硝子最近的黑眼圈看上去比起春天时甚至减轻了一些。
“读书的时候没有太多感觉,以为当时的经历就是接下来的一生都要不断重复的固定程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前后辈;除了打架和惹人生气之外什么都不做的人渣同期;这么大的学校里只有几个学生,连亲近的同性朋友也很难找到。那时候虽然有点失望,但觉得还能接受,毕竟人生就是这样的嘛。普普通通、不断重复的日常,迷迷糊糊地,一辈子就过去了。”
家入硝子习惯性地摸到烟盒,看了一眼头顶的烟雾报警器后又默默地把它塞进了口袋。
“后来才发现不是的。人生有无数变得糟糕的机会,只能不停地让自己接受事实,才会没那么容易在坠落中意识到,原来从前感到烦恼的东西是现在的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拥有的奢望。”家入硝子说,“我才二十七岁啊,有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七十二了一样。……抱歉,平时不会和熟人说起这种事的,没想到一提起来就开始自说自话了。”
哈泽尔对着填字游戏的最后一栏发了一会呆才道:“会变好的。” “……嗯?”家入硝子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毕竟家入医生才二十七岁嘛,”哈泽尔说,“正是即使不小心死掉也能召唤十年前的自己赶来救场的——这种拥有无限可能的年龄段啊。说起来,家入医生晚上想喝酒吗?最近发现的一家酒吧,苦艾酒用得相当妙。”
“召唤十年前的自己救场又是什么胡话……” 尽管如此,家入硝子依然果断地回应了哈泽尔的邀请:“想喝,要去。既然不是工作时间的话,那么姬野喝醉也没关系了吧?”
哈泽尔说:“是啊,没关系,我的酒品还算可以,不会跳上凳子和朋友搏击,也不会撕开衣服立时向老板表白,只有这点还请放心。”
第 33 章 第 33 章
哈泽尔抱着一只由透明袋子装着的巨大白色玩偶, 站在五条悟公寓的房门之外。
寻觅一番后没能找到门铃,深咖色的门倒是咔哒一声自己开了个缝。
然而推开门时,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站在里面。
哈泽尔谨慎地探了个脑袋进去左右环顾。
布置得如同高级酒店套房一般的公寓,
除了敞开的电视柜中放着的光碟包装盒之外,几乎看不出任何私人性质的生活痕迹。
最令人感到疑惑的是, 此刻这间房子居然听不到人类活动的声音。
明明一小时前用电话和信息连续轰炸,仅仅三分钟没看手机就被塞了满屏的无意义消息。
然而真的按照那个难缠家伙的要求来到他家中时,迎接她的却只有诡异地自己打开的门和看上去空荡荡的房间。
哈泽尔脱下鞋子放在门口的鞋架上,踩上五条悟家软绵绵的毛绒地毯。
正要回头关门时, 一个人的上半身突然从天花板上翻倒下来,刚好挂在哈泽尔前方的空中。
哈泽尔蹭蹭后退三步,一脚踩在地毯边缘, 险些仰着翻出门外,勉强抓住门框站稳之后,连气都没能顾得上喘匀,当即拎起手中的玩偶给了五条悟一下。
五条悟盘腿倒坐在天花板上,墨镜稳稳戴在眼前, 白发柔顺地依从地心引力垂下, 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笑嘻嘻地抱住玩偶站起来,
多亏了宽裕的层高,让他的视线能和哈泽尔的一上一下交错平齐。
“哎呀,吓到了吗?” 五条悟像个拥有壁虎基因的变种人一样, 稳稳地顺着天花板和墙壁走了下来。
他单手夹住玩偶,另一只手摘掉哈泽尔的眼镜,好奇地翻来覆去观察。
“这又是什么不得了的发明?” 他摘下墨镜架在哈泽尔头顶, 自己戴上她的框架眼镜,
皱眉说道:“没有度数, 好像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但信息量不太对啊。”
加载期间限定装扮后的五条悟看起来格外清秀美貌,存在感很强的蓝眼睛被封印在平光镜片后,弱化了攻击性,为他整个人增添了一丝安静的书卷气。
原本怒气槽将满的哈泽尔欣赏片刻,心平气和地抬手将单边镜腿旋转半圈,眼镜上装载的防窥透明屏幕启动,周围的环境信息显示在只有佩戴者能看到的那面镜片上。
哈泽尔看着惊讶得不断眨眼的五条悟说:“我个人把它叫做拟似六眼来着。”
“好容易累啊,这个,而且也看不出什么特别重要的信息。拟似六眼……灵感来源于我?”五条悟摘下眼镜,有点疲惫地揉着眼,嘴里还不忘吐槽,“但完全没有给我版权费啊!我会告你侵权的喔?”
“这不是带着它来申请本人许可了嘛。”哈泽尔把眼镜收进口袋里,“啊,差点忘了,那只玩偶是给你的。”
“嗯……?给我的?”五条悟愣了一下,埋头拆开包装袋,从里面掏出一只近一米长的雪龙幼崽。
他捏捏雪龙的小翅膀,又抬头看着哈泽尔,有点迟疑地说,“该不会是把别人拒收的礼物给了我吧?” 哈泽尔:“嗯……”
“真的是啊?!”五条悟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大,不爽的气息即使隔着他已经架回鼻梁上的墨镜也能清楚地传达到哈泽尔那里,“我在你心里就是能随便处理不要的东西的家伙吗?”
“不是。”哈泽尔收起了想要再逗逗他的心思,“倒是看看标牌啊,我亲爱的国小女孩。”
五条悟和哈泽尔对视着,完全没有低头的动作,只是拎起吊牌摸了一下:“啊,Jellyc○t。那这个就只能是给我的了。”
哈泽尔垂眸看看玩偶吊牌,又看了看五条悟的眼睛。
“视野连360度都没有,居然就胆大包天地叫拟似六眼啊。”五条悟随口嘲讽了一句,随后揉搓着雪龙幼崽,露出沉思的表情,“好奇怪,这东西是怎么做到软成这样的?”
“很厉害吧。”哈泽尔说,“去店里摸到的时候我自己也吃了一惊来着。” 五条悟:“所以哈泽尔送我这个……” “长得很像啊,五条先生自己不觉得吗?”
哈泽尔举起雪龙放在五条悟的脑袋旁边:“你看,都是白色的。”
“它明明比我长得随便多了啊!”五条悟吐槽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把玩偶放在沙发上,拎着哈泽尔的衣领道,“快来快来,晚饭马上要好了,过来帮忙。” “晚饭?”
“今天意外地有空闲,所以突发奇想烤了黄油土豆,我一个人又吃不完。”五条悟说,“原本想叫学生们来吃的,结果说是都去吃二郎拉面了。老师我好孤单啊——”
哈泽尔凑到烤箱前,隔着模糊的窗口看了看其中的内容物:“锡纸里包的就是?”
“是哦。看起来相当其貌不扬是吧?其实很好吃喔,之前在街边摊吃过后就念念不忘,做法很简单,感觉我也差不多能复刻出那种味道。顺便一提我可是全日本第二喜欢吃黄油土豆的男人!嘛虽然这种不是第一的排行也没什么意思啦。”
五条悟兴致相当高昂地一连串说道。
“请做好觉悟,今天之后说不定只能排到第三了啊。”哈泽尔用手机搜了搜黄油土豆的做法后说,“如果五条先生没有自己悄悄把调料都换成糖的话。”
“我倒也没有对甜食依赖到那种程度吧?正常的味觉还是有的哦。”五条悟路过扫了一眼哈泽尔的手机屏幕,“话说根本没吃过的人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超越我啊?”
“看配料就觉得很好吃嘛。黑胡椒、香草、蒜盐,还有黄油块,这可是拿来腌制拖鞋都会好吃的东西。”哈泽尔说,“而且也是因为对五条先生的厨艺怀有超级大的信心,倒是对我的信任报以感激之情然后乖乖让出第二名宝座啊。”
五条悟:“呵,区区哈泽尔,真敢说啊。” 哈泽尔:“呵,小小五条悟,有什么不敢的?”
五条悟在哈泽尔身边来来去去,准备餐具、调理配菜,顺便把使用过的流理台喷上清洁剂擦了一遍。
哈泽尔谨慎发问:“所以让我来帮忙是?”
“来提供情绪价值。”五条悟挑出刀叉和筷子洗净擦干,头也不回地说,“毕竟一个人在厨房独自埋头劳动,再独自享用劳动成果真的很可怜啊!哈泽尔也这么觉得吧?”
“……不知道啊。”哈泽尔说,“我完全不下厨来着。” 五条悟难以置信地扭头看着她。
“完全不?” “完全不。” “一直吃外食?”
“一直有食堂啊。”哈泽尔靠在墙上道,“说实话,就连到别人家里吃饭可能也是第一……第二次。” “呜哇。让我产生沉重的责任感了啊,哈泽尔。”
“五条先生已经对一亿日本公民负责了,就不要再擅自给自己增加没必要的责任了吧。”
“怎么能用没必要来形容自己呢,没有哈泽尔的话我岂不是一辈子都没办法知道自己做的意餐有多正宗了啊。”
托术式的福,五条悟连手都不用擦,径直搭着她的肩膀走到“叮”地发出提醒声的烤箱前。
“是不是以为今天只有黄油土豆可以吃?”五条悟拉开烤箱门,迎着热气徒手取出下层烤盘,单手端着它对哈泽尔炫耀道,“锵锵!还有帅哥五条悟手制肉酱千层面哦。黄油土豆还要再烤五分钟,这个倒是已经好了。
“步骤还挺复杂的来着,不过肉酱煮好之后我尝了尝,很好吃,酱料没问题的话成品想必也……盯着我干什么?知道我很帅啦,但是——嘶。”
五条悟用空闲的手拍了拍哈泽尔的背说:“这算骚扰了吧?” “连贴面礼的程度都算不上呢,而且五条先生不是随时可以推开我嘛。”
哈泽尔环着五条悟的腰,脸颊靠在他肩上蹭了蹭,“话说刚才是怎么了,磕到了吗?”
“没有,是被烫了一下,已经用过反转术式了。”五条悟说,“适可而止噢,我还要去切千层面。再说也不是专门为哈泽尔做的,即使感动到这种程度我也是不会产生负罪感的。”
“千层面就是要放凉一点才能切的哦。”哈泽尔默默地感受着五条悟薄薄一层单衣之下温暖结实的肌肉,“我知道我知道,原本会站在这里的是五条先生的可爱学生们,而我只是顺便沾光的那个嘛。即便如此,之后的一生中每吃到一次意式千层面,我都会想起今晚的五条先生啊。”
五条悟:“……到底是什么让哈泽尔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能为我解惑吗?”
话虽如此,他仍然没有推开怀里穿着超幼稚伊布半袖的辅助监督,只是像个笨蛋一样单手端着一大盘散发着浓郁香味的千层面,另一只手很轻地搭在她的背上。
“是啊,是什么呢,反正不会是还没吃到嘴的黄油土豆。”哈泽尔说,“五条先生的衣服是什么牌子的?材质未免也太舒服了一点,超级适合当睡衣啊。”
“是吧?我买了很多件,应该还有未拆封的,可以随便拿走……不,等等。”五条悟放开哈泽尔,按着她的额头把她推远了一点,皱眉道,“你故意的吧?”
哈泽尔:“……啊?” “会忍不住想象的,给我有点自觉啊。”五条悟看着她的眼睛,毫不羞涩、无比直白地说。
第 34 章 第 34 章
哈泽尔缓缓叹了口气。
“不是故意的, ”她说,“而且这种事在心里随便怎么想象都无所谓吧,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地告诉本人了。” 五条悟把烤盘放在隔热板上,
默不作声地用餐刀将千层面分成六块盛进餐盘,又取出烤好的黄油土豆。
两种食物都拥有极为霸道的油脂芬芳。
“很奇怪啊,
这种感觉。”五条悟抱怨着把餐盘递给哈泽尔,“量太大可能会腻,吃不完的话给我就好。冰箱里有汽水。”
哈泽尔把食物端上餐桌后,站在冰箱前扭头问道:“五条先生喝什么?” “嗯……”五条悟想了想说, “哈泽尔替我决定嘛。”
“五条先生是在自贩机买饮料会同时按两个键的那种人吧?” 哈泽尔取出罐装可乐和橘子汽水。
五条悟在厨房尝了一口千层面,很满意地说:“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会买一整排我想喝的,
其他人挑过之后被留下的就由我喝掉。——对了,午休时还去超市买了香蕉牛奶,啊,不过忘记放进冰箱了,在柜子里来着。” 哈泽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五条悟在餐桌前坐下, 表情倒是没变, 只是把握在手里的勺子转了一圈, 警告性极强地指向哈泽尔。
哈泽尔笑了一下后问道:“有杯子吗?” “就直接喝不行吗?”
虽然这么抱怨着,五条悟还是依言起身去橱柜翻找玻璃杯。
“要两个噢。”哈泽尔说。
两个杯子如她所愿地被放上餐桌。
哈泽尔打开易拉罐,在两个杯中各自倒入一半可乐, 将其中一杯推给五条悟。
“可乐和橘子汽水我都想喝,”哈泽尔说,“所以要辛苦五条先生把剩下一半喝掉了。”
两人都颇为生疏地双手合十道:“我开动了。” 哈泽尔闷头吃了几口千层面后, 表情微妙地停下了动作。
五条悟慢慢抿了一口可乐,
看着她说:“不合口味?那给我吃吧。” “不,”哈泽尔心情沉郁地说,“想到世界上居然有五条先生这种——明明是第一次做肉酱千层面这样的复杂料理,却能做得这么完美的人,就由衷地感到嫉妒啊。”
“真心话?”五条悟拽下墨镜,眯起眼盯着哈泽尔。
哈泽尔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又挖了一勺黄油土豆塞进嘴里:“啊,这个也好吃。比起店里做的土豆泥简直是两个维度的好吃啊。——怎么样,看出来了吗,我有没有在说谎这种事?”
“不知道,我没看噢。”五条悟说。
“那还盯着我看了那么久?”哈泽尔飞速吃完了盘子里的肉酱千层面,无声且利落地把盘底的奶酪和肉酱也刮干净,“还以为五条先生又要得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结论了呢。”
五条悟叼着勺子沉默片刻,困惑地说:“奇怪,好像想不起来刚才看你是要做什么了……算了,要再来一块吗?”
“要,请务必,不能再吃到一块的话,今晚我一定会充满怨念地倒挂在五条先生窗外一整夜的。”哈泽尔严肃道。
最终的结果是,哈泽尔干掉两块肉酱千层面和一份黄油土豆,撑得瘫倒在沙发上动弹不得,浑身散发出安详且困倦的气息。
而五条悟在吃掉剩下的所有食物之后,甚至还有余裕以两枚水果大福作为餐后甜点。
说什么原本要邀请学生来吃晚饭,恐怕整个烤箱做出的餐品加起来都只够他一个人吃吧。
哈泽尔看着清理结束后向沙发走来的五条悟,慢吞吞地说:“五条先生吃饱了吗?”
“大概吧。”五条悟歪着头露出深思的表情,“因为吃完很快就会消耗掉,所以我对这些没什么明显的感觉来着。”
他坐下后摸了摸哈泽尔的肚子:“不过哈泽尔吃饱了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哈泽尔同样伸出手,努力碰到五条悟的腹部,叹了口气:“真可恶啊,坐着不动也能摸出肌肉形状,这种惊人的体脂率……”
“唔,哈泽尔最近确实胖了一点啊,脸变圆了。”五条悟说,“偷懒不动的话肌肉是会消失得很快的。” 哈泽尔说:“没办法,是过劳肥啊。”
“每天睡满十个小时的人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过劳呢。——要看电影吗?”五条悟说,“不过好看的那些基本都放在高专的房间,这里没有留下多少。”
“不,不用了……”哈泽尔说,“电影还是要在腹内留有空隙时看最好。” 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订阅的时事邮件雷打不动地按时出现在她的邮箱里。
今天的主要新闻标题相当劲爆:《深陷政治献金丑闻,执政党部分派系面临解体危机》。
有匿名人士向地检署特搜部举报称,防卫大臣的东京后援会存在虚假收支记录。
经调查,该后援会的政治资金收支报告书确实存在大量异常之处。
最近的记录是一个月前,一位名为水谷弘树的男子在防卫大臣组织的政治酒会上购买了500万日元的政治酒会招待券。
这位水谷弘树于十年前因涉嫌漏税数亿日元而被判处有期徒刑缓期执行,经某位官员介绍与执政党数位大臣相识,并在防卫大臣举办的宴会上多次露面。
在防卫大臣出面向民众鞠躬致歉的同时,现任总务大臣鸠山诚一连夜召开记者会宣布解散派系,其独子鸠山鸣紧急乘坐专机离开日本。
至于鸠山一派作出如此应激行为的原因,目前仍在调查中。
哈泽尔靠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呆,直到五条悟接起伊地知洁高的电话,她才回过神来,把还剩下小半杯的橘子汽水一口喝掉。
五条悟像史莱姆一样滑下沙发,懒散地坐在地毯上,十分没礼貌地说:“如果现在突然通知要开会的话,我会掐着你的脖子,把你挂在晴空塔塔顶的。”
从这样居高临下的角度观察五条悟是件相当新鲜的事。
哈泽尔看了几秒五条悟毛茸茸的圆润后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五条悟听着对面的一长串报告,懒洋洋地把脑袋靠在哈泽尔的手心里。
过了一会他才答道:“听不懂你说什么,总监部被搜查关我什么事?——等等,你说总监部盯上谁了?姬野哈泽尔,一个辅助监督?你认真的,伊地知?”
他偏头看了哈泽尔一眼,敷衍地说:“不知道啊,我和那家伙又不熟,怎么会知道她每天在干什么。嗯,你不用管,也没必要和哈泽尔沟通,小心惹祸上身。就这样。”
五条悟挂断电话后向后一仰,把哈泽尔的手压在沙发上。
“又在做什么不得了的坏事呢,哈泽尔女士?被那群家伙掐了一次脖子还没够吗。” “五条先生真想知道?”
“不,不怎么想。”五条悟说,“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玩腻了,但我也不太想看哈泽尔独自一命通关黑魂Ⅰ啊。”
哈泽尔说:“难度倒还不至于高到那种程度,况且我玩的一般都是轻松愉快又可以暂停的回合制游戏来着。” 五条悟翻了个身,没什么肉的面颊抵在哈泽尔的手心。
他摘下墨镜,有些困扰地抬眼看着哈泽尔:“倒是对自己的脆弱程度有点自觉啊。工作压力太大的话会猝死;一不小心就会被在操场练习术式的学生误杀;喝红豆汤说不定会突然呛死;在宿舍睡觉时有可能因为梦游坠楼而死;走在路上也会被车撞飞;如果有陨石袭击地球,很可能会被毫无理由地突然砸扁……”
“拜托别这么轻率地诅咒无辜的我啊。”哈泽尔笑了笑说。
她维持着手被压住的状态,有点别扭地侧躺在沙发上,用额头磕了一下五条悟的脑袋:“请立刻向红豆汤道歉,你这失礼的家伙。”
“歉抱啦,红豆汤大人。”五条悟颠三倒四地胡乱说完,对哈泽尔道,“哈泽尔知道我超强的吧?” “知道哦。”哈泽尔说。
五条悟垂着眼想了一会,才重新看向哈泽尔。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人类还是诅咒,还没有能赢过我的家伙。” 五条悟的声音很低地回荡在距离极近的两人之间。
“所以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记得向我求救。可不要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啊。” 哈泽尔说:“这个……” “嗯?”五条悟盯着她。
“死在五条先生看不到的地方是一定会发生的事啊。” 毕竟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嘛。
“但我当然会用各种各样的请求来惹五条先生心烦的,只有这点还请放心。”哈泽尔说。
五条悟看了她几秒,坐起身面无表情地道:“现在就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
“话说刚刚我才发现,五条先生的头发居然是剃过的。”哈泽尔像没看到五条悟阴沉的表情一样,抬手摸了摸他的发尾。
这家伙不缠绷带、头发完全散下来时是个柔软的顺毛雪球,实际上将脑后的碎发掀起来,就能看到靠近颈项上方的头发被剃得很短。
刺刺的有点扎手,摸起来莫名很解压,而且还能看到五条悟像猫一样舒服地眯起眼睛的模样。
五条悟被搓了一会,浑身烦躁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
他捏着哈泽尔的手说:“今晚要留下来吗?我的床可比高专宿舍要舒服多了。” “不了。”哈泽尔道,“五条先生请别忘了,我是对你怀有歹念的坏人啊。”
“嗯……”五条悟慢吞吞地说,“我觉得之前表达得够明显了啊。
“——只要哈泽尔想要,对我做什么都没问题哦?我会看时间和心情配合的。”
哈泽尔说:“但我不想哦。”
她揉乱五条悟的头发说:“我可不需要有余裕对我‘看时间和心情配合’的床伴——这种比毫不重复地精心印上了整本《伊利亚特》的厕纸还要鸡肋的东西。”
第 35 章 第 35 章
晴空万里。
东京近来被不同规模的雨水轮番浇灌, 难得有这样让人心情愉快的好天气。
即使温度升高后连柏油马路都散发出了不妙的味道,即使今天正是相当忙碌的工作日,即使中午的休息时间如此短暂,
依然有不少人走上街头散心片刻,或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享受独处时光。
哈泽尔困倦地靠在路边咖啡馆角落的卡座里, 桌上摆着冰美式和一块黑巧慕斯蛋糕。
蛋糕由迎她进店的侍应生小哥赠送,用的理由是老板研制的新品正在广泛分享试吃中,如果愿意留下邮箱地址以便后续回访的话,还可以再得到一张限时两个月的单品免费券。
还没吃午饭的哈泽尔自然没有理由不接受。
她在侍应生递来的便签纸上留下E君的邮箱地址, 对他笑着道谢。
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侍应生微微红着脸向她鞠躬,拿着菜单回到吧台后方,和自己的同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轻轻的震响,
侍应生迎到门口,刚刚说出“欢迎光临”就像被突然按下静音键一样闭上了嘴。
听不到任何脚步声,然而第六感清晰地提醒着哈泽尔,正有好几个人向她的方向靠近,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来判断, 每一个都绝非善茬。
她睁开眼睛,
扫了一眼镜片上的热源提示, 表情平静地抬头看向在对面落座的中年男子。
原本由于客人稀少而安静得相当让人愉悦的店面里,不知何时坐满了十几位身穿黑色西装、戴墨镜的壮汉,每个人的视最终都会聚在哈泽尔所处的卡座附近。
从落地窗向外看去, 能望见同样装扮的男性正背手守在咖啡馆门口。
至于方才正在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蛋糕的年轻情侣,以及在店里待着的店员和老板,已经不知所踪了。
“姬野哈泽尔。” 坐在她对面的中年男子调整成舒服的姿势, 倚着椅背双腿交叠, 看着她的眼神和看一棵行道树没有什么区别。
百分之九十九毫不关心的漠然,
与百分之一不知做给谁看的人道主义关怀。
就是这些东西构成了来人的目光。
“想必你早已知道了,我是犬养健作,现任咒术总监,能够随时决定你生死的人。”
名为拟似六眼的扫描插件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始终无法报告眼前之人的生命体征。
哈泽尔说:“想必你也早已知道我的详细资料了,那么就不用再浪费我的时间做自我介绍了吧?” 犬养健作微微笑了,像看着叛逆的捣蛋高中生一样纵容地看着她。
“是啊,我知道。一开始安藤信介在高专选中你做司机的时候,我可完全没有想到,你们两个人凑在一起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啊。”
“抱歉,我是外国人,如果不用更加简明的日语的话,我就只能为了不被狡诈的政治家套话而‘突然听不懂日语’了。”哈泽尔用叉子侧着切下黑巧蛋糕的一角送进嘴里。
甜度和口感都刚刚好,哈泽尔决定离开之前打包一份带回高专,随机投喂给课程结束后会路过茶水间的野生动物。
犬养健作丝毫不受影响,依然用那种让人昏昏欲睡的语气拐弯抹角地说:“据我所知,辅助监督的工资可是和咒术师完全没办法相比的,更何况是像姬野你这样几乎不参与外勤任务的辅助监督。”
哈泽尔叼着咖啡吸管点点头:“是啊,所以要给我们涨工资吗,总监大人?”
“拿着这样可怜的薪水,却还要负担着一整层地下建筑的租金,生活压力很大吧?”犬养健作的手指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敲着。
“压力确实很大。”哈泽尔说,“所以来这里只点了最便宜的冰美式,方便的话请我喝意式浓缩吧,涮锅水喝多了可是会损害胃粘膜的啊。”
犬养健作扬了一下右手,坐在他身后的一名黑衣男子立刻起身走向柜台,开始摆弄咖啡机。
哈泽尔看了他片刻,发现这家伙居然真的能够操作机器,而且看架势相当熟练。
这样的话他们家A君的职场竞争力岂不是大大下降了嘛。作为秘书不会磨咖啡可不行啊。
犬养健作平和地说:“不知道的话,恐怕还会以为姬野是什么见过大世面的人啊。有这样老练的态度,不如趁脑袋清醒的时候做个正确的选择,来为我效力如何?”
哈泽尔看着他笑了笑,指着自己道:“我,听不懂日语哦。”
“我调查过了,你在背后搞出的那些小动作。”犬养健作道,“水谷弘树本人当日根本没有出现过,是鸠山鸣以他的名义购买了政治酒会招待券。当时拍下这一幕、后来又向地检署举报的,是一名娱乐新闻记者。而这位记者,竟然,和知名偶像黛西的经纪人是非常密切的合作伙伴啊。
“至于姬野你在黛西的直播中出现的记录,其实稍微调查一下就知道了。怎样,我所说的情况中,有哪句话不属实吗?”
镜片上滚动着“无法检测到生命体征,初步判断目标已死亡”的信息。
然而当哈泽尔盯着犬养健作额头上的伤口看了几秒之后,拟似六眼骤然活跃起来,经过一番检测和运算后以鲜红的小字提醒她:
检测到极高生物能量。检测到咒力输出。请注意安全。
哈泽尔愣了一下。
犬养健作似乎将这片刻的迟疑看作了她的恐惧和屈服。
他十指交叉搭在腿上,微笑着说:“我是个相当宽容的人。无论你出于什么原因做出这些事,我都不会再计较——前提是,你要去向地检署自首,说明这一切都是安藤信介指使你,为了陷害我而设下的阴谋。”
哈泽尔思考片刻后道:“如果我拒绝呢?” “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犬养健作说,“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的话被咖啡馆门口传来的喧哗声打断了。
犬养健作不悦地回过头去,却当场愣在了原地。
他带来的黑衣保镖们正如同拳击馆里即将报废的沙袋一般,被乱入的外来者逐个掀翻、丢出门外。
没有毁坏店内的设备,甚至连桌椅也没有碰倒,来人只是灵活又暴力地以拳头清除着咖啡馆里向他发起攻击的人。
被打晕的壮汉很快在店门外摞成一座肉山。
这样的场面,倒还不至于让犬养健作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当场失态。
最重要的是,当来人结束了游戏一般的斗殴,停下来拍拍身上沾到的灰尘时——
那个被所有咒术界人士都铭记于心的身姿就此展露出来。
极具个人特色的刘海,半扎半披的丸子头,细长的丹凤眼,微微含笑的薄唇,还有那身无论走在何处都显得格格不入的、以多种布帛缝缀而成的厚重袈裟。
夏油杰看看呆立在咖啡机前的壮汉,又看看坐在一起的犬养健作和哈泽尔,露出一个十足阳光的笑容,抬起手对角落里的两位客人说:“呀,中午好。”
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做到上一秒还在入口处站着,下一刻就出现在卡座旁边的。
夏油杰没有给犬养健作任何反应的时间,弯腰堵住他离开的通道,万分友好地用力环住他的肩膀。
哈泽尔相当上道地掏出手机,为表情扭曲的犬养健作和笑着在胸前比耶的夏油杰拍下了一张合影。
快门声响过之后,夏油杰瞬间收起像面具一样贴在脸上的微笑,站直后居高临下地对犬养健作说:“时间到了,该把位置让给我了吧?”
犬养健作看看他,又看看对他微笑着举起手机展示刚才的照片的哈泽尔,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方才选择在吧台后明哲保身的黑衣人用托盘端着两杯相当袖珍的意式浓缩送到卡座上,沉默地鞠躬后,拎着躺在地上的两个同事走出了咖啡馆。
夏油杰盯着余温犹在的皮质沙发座椅看了几秒,整理好自己的衣物之后,神情颇为忍辱负重地坐了上去。
他甫一落座便以极大的热情执起哈泽尔搭在桌面上的左手,粗糙而高热的手心有力地向她传达着他的真诚和期待。
“我知道你,哈泽尔!刚好今天路过,又刚好在店外看到你被威胁。这也算是一种不得了的缘分吧?”
夏油杰对待哈泽尔的态度,简直像一个纯血西西里人见到他儿时被迫分别的挚友一样热情。
他不说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哈泽尔,只是握着她的手问道:“在高专工作的感觉还好吗?有没有觉得压抑?表情没有刚入职时那么严肃了,真好啊!”
这话的意思是,从她入职开始,就已经在夏油杰的视线掌控之中了。
倒是不知道高专还有多少人正被这双眼睛注视着。
哈泽尔看着夏油杰的脸。
俊秀的面孔,开朗的表情,始终微微皱起的眉心,还有那双只有仔细看时才会发现其中始终满含冷漠和嘲意的眼睛。
然而那些冷漠和嘲弄又并不完全对外,而是有很大一部分在他的每次呼吸中融入身体,化作他自身的一部分。
这些因素组合起来,构成了他身上充满矛盾的魔性气质。
“嗯……” 哈泽尔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应答,没有说话。
虽说她今天从高专出来确实是为了蹲守犬养健作,但一次性钓上两条大鱼,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吧?
第 36 章 第 36 章
夏油杰说:“怎么不说话, 哈泽尔?是还没反应过来吗,抱歉吓到你了—— “那我们直入正题吧?” 他毫无“抱歉吓到你了”的愧疚,仍然保持着一副金牌销售的态度道,
“哈泽尔从猴子的社会进入高专之后一定感到很困惑吧?我都能理解,并且也知道,
你完全不认可现今咒术界的运行方式。你为了改变现状而做出的那些努力,我可是亲眼看到了!虽然从小生长在肮脏的猴群之中,但依然怀着一颗友爱之心,为我们的同类争取着更好的生存待遇。我知道的,
我都知道的!” 夏油杰露出相当感动的表情。
“像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被困在处处受限的高专,独自面对随时会被暗算的危险。”夏油杰说,
“怎么样,要加入我们吗?要和我们一起贯彻真正的大义吗?”
他的神态、肢体语言,乃至于握着哈泽尔的手,都在向她诉说着他热诚的决心,以及“我和你站在一边”的亲切与信赖。
冰块在玻璃杯里略微融化,
碰撞间发出了清脆的震响。
哈泽尔道:“你所说的大义是?” 夏油杰微笑起来。
在这一瞬间, 他的眼中第一次透出真正的温柔和向往。
尽管它们像是投入热水中的冰块一样飞快地碎裂无踪。
夏油杰说:“我想创造一个, 能让咒术师自由快乐地生存的世界。”
“唔……”哈泽尔一口闷掉意式浓缩,放下杯子说,“通过什么方式?” “好问题。”夏油杰说, “我要杀光世上所有的非术师,直到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术师为止。”
哈泽尔:“有详细计划吗?” 夏油杰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你是认真问的?”他放开了哈泽尔的手,略带迟疑地说。
哈泽尔说:“是啊。怎么,
难道你不是认真邀请我的?需要战略合作伙伴的话, 至少应该给出详细的项目计划书吧。” “不是‘战略合作伙伴’,
是家人噢。”夏油杰无比敏锐地抓住了哈泽尔偷换概念的小手段,微笑着说,“目前的话,我已经拥有了好几位位强大又可靠的家人。我们一直在收集着全国各地的强大诅咒,作为发起行动时的储备力量。既然哈泽尔在高专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想必一定知道我的能力吧?——咒灵操术,是很稀有的术式呢。”
“大概有十年了吧,夏油先生从高专离开的时间?” 哈泽尔低头算了算,向夏油杰发出疑问。
夏油杰:“……是。有什么问题?”
“我从资料中所了解的,只有2007年夏油先生在从咒术界叛逃时,杀害一百余名普通人,并武力夺取盘星教的事情。”哈泽尔说,“除此之外,夏油先生和你的……‘家人’们,在这十年间还做出了什么行动吗,除了到处祓除普通人身上的诅咒,以及豢养着几个被诅咒缠身的资助人之外?”
夏油杰的脸色有那么短暂的一秒钟变得无比阴沉。
“那是我们夺取咒灵、积蓄力量的必要过程。”他刻意地放轻了声音,平和地说,“在一切准备完善后,我们自然会发起让天地倒转的行动。”
“准备了十年却还没有完善,”哈泽尔说,“即使是种一棵树,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也已经生长到能够掀翻一座房子了。夏油先生是打算在九十九岁生日时宣布‘我们现在就要发起让天地倒转的行动了’,然后拎起拐杖随机痛击路过的普通人吗?”
夏油杰的笑容像面具一样焊在脸上。
他轻声细语地说:“我倒是不知道,哈泽尔除了用尽手段刻意接近悟、凭借着他的庇护让咒术界不得不忽略你身上的无数疑点之外,原来还有这么尖锐的一面呢。”
哈泽尔面色不变地道:“那夏油先生雷打不动地穿着五条袈裟,是因为心知肚明以自己的实力和谋划还远远无法达成目标,因此凭借这样的姿态来祈求获得与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同等的力量与心性吗?也对,如果是他的话,随便使用术式就能当场让东京覆灭了吧。”
夏油杰微笑着的脸垮了下来。
哈泽尔像是没有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意一样,抬手搭在他的手上。
“其实我也有相当强大又可靠的家人,同样也有不达成就绝不罢休的目标。”哈泽尔真诚地看着夏油杰的眼睛,殷殷劝说,“不如请夏油先生先听听我们的计划,然后考虑一下要不要带着你的家人加入我们?”
夏油杰:“……哈?”
哈泽尔道:“夏油先生虽然离开十年,但看样子几乎没有错过高专的精彩日常,是吗?那么想必一定已经知道,咒术总监犬养健作曾经有过处死你的往日同窗家入硝子的计划了吧?”
夏油杰愣了一下。
哈泽尔没有说出那个离谱的提议原本就不可能实施的实情。
她只是微笑着道:“看样子是不知道了。——那夏油先生又知不知道,同样是那位总监做出的,胁迫刚入学的年轻高专学生为他监视全国咒术师的事?”
当然,在机械丸所使用的傀儡技术被破解之后,如今已经变成了由彭格列来监视全国政要。
哈泽尔看着夏油杰的脸色,停了几秒才继续说:“这个也不知道啊。没关系。
“既然如此,他试图发起变革,直接在人类社会中抹去所有咒术师的信息,想要建立由他和乖巧听话的咒术师们组成的孤岛的情况……”
虽然在A君和防卫大臣的联合阻挠之下,犬养健作的那份文件已经永远地失去了面世的机会。
哈泽尔等了一会,有些苦恼地说:“这可不行呢,夏油先生。在热情地吸收诅咒和挖高专墙角的过程中,也要关注一下社会新闻啊。”
“说够了吗。”夏油杰的声音很冷静,然而被哈泽尔搭着的手却已经握紧了拳头。
“别急,夏油先生。还有最后一句。”哈泽尔说,“有个大家都知道的常识是,能够在总监部担任要职的家伙,其中的绝大部分,即使没有生得术式,至少也是能够看到和使用咒力的人。夏油先生在除掉所有普通人之后,想要留下的——就是这样的‘让咒术师自由而快乐地生活的世界’吗?”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手下厚重结实的玻璃桌面毫无预兆地碎成了无数片。
哈泽尔眼疾手快地抢救了自己的蛋糕碟和咖啡杯,夏油杰身上的袈裟则被方才保镖为他送上的意式浓缩弄脏了一块。
“这得赔偿吧……”哈泽尔喃喃道。
如果现在对夏油杰问出“身上有没有带人类印刷的纸钞”这种问题,说不定会当场被干掉。
她默默地把手中的食物和饮料放在沙发上,小心地挥去洒在腿上的玻璃碎片。
夏油杰一动不动地坐着,双眼一片血红。
哈泽尔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摘下眼镜丢在一边,埋头专心吃着自己的黑巧慕斯蛋糕。
直到一块蛋糕被她吃完,夏油杰才看着他面前并无实体的空气轻声道:“你懂什么。”
“打扰一下。”哈泽尔喝了一口冰美式说,“可以先从自己的世界出来片刻吗?还没有和你聊聊我们的计划呢。”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说。”
哈泽尔丝毫不受他的情绪影响,竖起一根手指。
“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这位咒术总监。” 因为有他在的话,很多事情没办法光明正大地顺利实施。
“因为有他在的话,只会有无数的咒术师因为对总监部抱持着信任而受到戕害。
“为此,我们砍掉他背后的经济来源,离间了他和他的直属上司——防卫大臣的关系,制造他和诅咒师私交良好的传闻……虽然一开始是假的,但多亏夏油先生刚才贡献的合影,现在有决定性的筹码用来扳倒他了。”
“第二,夏油先生和你曾经的同窗们辛苦到这种程度,可以说是多亏了隐在总监部幕后的保守派势力的决策。” 哈泽尔竖起第二根手指。
“所以我们借助家入医生对外的诊疗,建立起自己的关系网。咒术界荒诞的现状绝不是杀掉一批高层就能扭转的事,就像杀死所有非咒术师并不能制造出属于咒术师的乐园一样。因此我们会以自己的势力来对抗他们,想要掌握话语权,只靠肌肉力量可不行。”
“第三,”哈泽尔慢悠悠地放下手说,“真的想要创造什么自由快乐的世界的话,也可以试试从消灭诅咒开始啊。” 夏油杰冷冷地笑了一声:“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懂……”
哈泽尔:“听我说完嘛。
“在高专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至少我对咒术师的压力大到什么程度还是有所体会的。非咒术师的负面情绪会孕育出无穷无尽的诅咒,为此咒术师才要拼尽全力地祓除它们。
“但说到底,没有任何人有义务为了拯救其他人而被迫牺牲自己的人生。”
“有句话叫‘世上没有绝对的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诅咒的诞生,除了增加麻烦和造成生命威胁之外,真的就完全一无是处吗?
“我们已经招募了相当优秀的科研团队对此进行研究,多亏了高专教师五条悟提供的灵感,最基本的、让作为普通人的研究员看到和安全接触诅咒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目前他们也给出了几种可行的思路,正在积极地实验中。如果夏油先生加入我们的话,可以随时去实验室查看进度。”
哈泽尔说:“坦白地说,目前遇到的问题主要有两个。一是搞科研真的很费钱;二是实在太缺少可供研究的实验素材,也就是咒灵。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你……”
夏油杰慢慢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哈泽尔。
“没错,我们真的很需要夏油先生。更何况,盘星教这种名字审美真的超差,和夏油先生完全不搭啊。”哈泽尔热情而真诚地说,“考虑加入彭格列吗?我们虽然不发工资,但也绝不会让像夏油先生你这样拥有天赋和实力的人才被埋没的!”
“我无法理解。”夏油杰有些混乱地说,“你觉醒得很晚,不需要正面迎敌,也没有目睹过在意之人的死亡……那么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搅进这样几乎没有可能成功的计划?有什么意义可言?”
因为想要回家。
还有,我们彭格列的成员最擅长的,就是制定几乎不可能成功的计划并完成它。
但这些都没有必要告诉夏油杰这个陌生人。
哈泽尔思索片刻,抬眸看着夏油杰说:“因为……我对最强咒术师怀有无人能及的爱意啊。”
第 37 章 第 37 章
“大家——看这里看这里!” 五条悟身穿一成不变的教师制服, 眼部系着绷带,情绪高昂地举起手机四处拍照。
丝毫不关心站在「帐」的入口处、表情复杂的几个陪同者,以及正蹲在房顶上探头探脑的一只特级咒灵的心情。
他在一年级几人的LINE群中发送了数十张自己的靓照,
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单手打了个响指道: “刚好大家敬爱的五条老师——也就是我——今天有空,
「窗」又刚好发现了一只新鲜的未记录特级。巧合得不得了吧?简直就像我们之间的相遇一样,是受命运眷顾的超小概率事件啊!啊,别误会哦,是说你们遇到我比较幸运,
对我而言是不是就不好说了呢。” “那家伙又在自顾自地情绪高涨起来了。”禅院真希说着,扭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哈泽尔和伏黑惠,“所以呢,
让辅助监督和无关者进入诞生了特级诅咒的「帐」,即便是他也太乱来了点吧?” 胖达说:“嘛嘛,真希,悟那么做肯定有他的原因的。”
五条悟指着胖达道:“说得没错,五条老师很欣赏你这样聪慧懂事的学生噢! “是这么回事, 这里有个乳臭未干的小朋友,
不知深浅地告诉我‘想要成为咒术师’。作为可靠的大人, 当然要宽容而充满关爱地带他提前见习一下了!
“至于大家已经很熟悉的哈泽尔大姐姐,她今天是作为教具来辅助我教学的,老师当然会尽职尽责地好好使用, 尽量不让教具随便被损毁啦。”
“——话说那边的咒灵,家里的长辈没教过你,不要在别人讲话的时候随便打断人家吗?” 五条悟一抬手, 正要扑向下方人群的特级咒灵顿时被拍扁在墙上,
像只被扣在玻璃罩里的虫子一样挣扎着划动手脚。
胖达小声道:“这是特级吧?” 狗卷棘:“鲑鱼。” 禅院真希:“是不是运气好遇到了比二级还弱的特级,
所以才让我们来试着祓除看看?” 胖达:“……我觉得大概不是这么回事哦,真希。”
五条悟轻松写意地说:“让大家自己来对付特级咒灵的话,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如果所有人一起上,大概会在十分钟之后见到你们的尸体。但假如没有亲眼见识过特级咒灵,说实话,老师又有点担心你们在将来的某一天一无所知地走进「帐」里,带着满心的自负,把自己搞到连全尸都留不下的凄惨地步啊。
“正因如此,我挑了今天来进行特训,顺便为大家提供一次使用黑闪的限时体验。心怀感激地收下老师的善意,然后尽情地向我展示你们的弱小吧?”
“哈?黑闪没办法靠自己主动触发吧。”禅院真希说。
“是的没错!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需要教具啊?”五条悟对哈泽尔轻佻地招招手,“快来快来,那边那位。”
哈泽尔拖拖拉拉地走到他的身边,十分不情愿地说:“请用普通的教学手段帮助学生们成长,不要这么轻易地就选择作弊啊。”
“怎么能这样啊哈泽尔,我还以为你答应去我家吃饭就是接受了辅助教学的请求的意思呢。”五条悟说。
“啊?”哈泽尔道,“你那天完全没提到这件事啊。”
五条悟用只有哈泽尔能听到的音量说:“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为了成为比印满了《埃涅阿斯记》的厕纸还没用的床伴吗——还是荷马史诗来着?”
“好了好了,随便印什么都行。”哈泽尔露出痛苦的表情,“当着未成年人的面说这个,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他们听不到啦。所以哈泽尔是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快闭嘴吧。” 然而。
哈泽尔茫然地提出了一个相当致命的问题:“黑闪是什么?”
五条悟同样露出茫然的表情:“我倒是用过,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哎。不如说这种事情还需要解释吗?给我完成好自己身为辅助监督的职责啊,哈泽尔!”
“你也完成好身为教师的职责啊,笨蛋悟!”禅院真希毫不留情地吐槽着五条悟,随后用友好数倍的声音对哈泽尔解释道,“在战斗中,当物理打击和咒力冲击之间产生小到几乎无法用仪器测算的误差时,会造成某种空间扭曲,从而让招式的威力提升到数倍之高。”
“平时的体术训练都丢给真希带我们练习呢。”胖达小声说,“现在连理论知识也要交给她这个助教来科普了吗?” 狗卷棘同样附和道:“鲑鱼鲑鱼!”
五条悟委屈地说:“对老师好凶啊,大家。” 这么说着的时候,由于被他的力量压迫过久,咒灵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已经初具人形的身体几乎折成了几节。
“啊,这可真是不好意思。”五条悟说,“那么我会在十秒钟后放开这只咒灵,请在此之前找哈泽尔领取你们的体验卡噢。十……”
“等等,领取什么??就不能说清楚吗?!” 禅院真希多少有些暴躁地向前两步想要质问五条悟。
哈泽尔抬手抓住她的小臂,向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拉。毫无防备的禅院真希下意识地抬手反击,举起的拳头却在途中卸了力,软绵绵地垂下来。
禅院真希平时的气质是相当富有攻击性的,即使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眼神,也总是包含着相当程度的桀骜和不耐烦,会让性格不够强势的人下意识地回避和她的对视。
但此时此刻,她的眼中只有全然的麻木和顺从,其中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人性,似乎她的整个人格都暂时被某种更为庞大的意志所占据着。
而它压制着她的灵魂,并不比五条悟压制一只特级咒灵更困难。
五条悟站在旁边冷眼看着禅院真希的变化,原本为了在她和哈泽尔之间释放术式而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去吧。”哈泽尔对禅院真希说。
禅院真希反手抽出背后的长枪,向着尚被束缚的咒灵疾速冲了过去。
“七,六,五……”五条悟慢悠悠地倒数着,“愣着做什么呢?要没时间了哦。”
胖达满脸疑惑地靠近,一脸凶悍地捶着属于大猩猩的健硕胸肌离开;狗卷棘紧随其后,在禅院真希的刀尖碰到咒灵之前加入了作战队伍。
伏黑惠和毫无动作的哈泽尔面面相觑。
“……一,零。” 五条悟看看他们,不太认同地对哈泽尔道:“不可以因为惠是你最喜欢的孩子,就放弃对他的严厉教导噢。”
哈泽尔说:“他就算了吧。这孩子的意志牢固得简直无懈可击,我的能力对他没有用的。”
狗卷棘被咒灵一拳轰在肚子上,整个人倒飞出去,伏黑惠召唤出的蟾蜍式神用舌头裹住他叼在嘴里,避免了他一头砸进水泥地面的遭遇。
五条悟像没看见一样双手插着口袋说:“说的是什么话啊哈泽尔!我的意志就很容易攻破吗?”
“五条先生打算到什么程度才插手啊?”哈泽尔看着刚开战十几秒就被全面压制的几名学生,还有求助地看了一眼五条悟、没有收到回应就自己跑去帮忙的伏黑惠。
“到他们能用出黑闪或者下一秒就要死掉的程度吧。”五条悟懒洋洋道,“有我看着呢,没事的。”
禅院真希刚猛的攻击多少拖住了咒灵的行动,然而她几次酝酿力量,离用出黑闪只差毫厘,都被咒灵一眼看穿丢了出去。
胖达更是于下一秒被咒灵一手穿胸,连其中一枚咒力核心都险些受创。
五条悟又看了一会,直到几个学生都明显处于重大危机中,才低声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也该体会到自己和特级之间的差距了,稍微降低游戏难度看看吧?”
他抬手一指,咒灵即将捅进禅院真希胸口的手臂顿时被拧成极为扭曲的形状,它的惨叫和禅院真希手中长□□穿空气的声音一同响起。
极为明显的空间扭曲如同黑色闪电一般划破天幕,禅院真希的枪尖刺入咒灵的身躯,手下用力一挑,制造出长而深的伤口,令人作呕的秽物顿时从中喷溅而出。
然而即使是像她这样远远超出一般人的体术水平,依然没能对咒灵造成有效的伤害。
禅院真希向后疾退,站定喘了几口气,意识渐渐回归,这才低头看向自己发颤的双手。
“好——第一个完成作业的同学出现啦。”五条悟对禅院真希摆摆手,“站远点噢真希,离得太近的话很碍事的。”
他轻轻推了一下哈泽尔,让她退到角落,一手一个地接住在使用过黑闪后仍然被打飞的学生,同样把他们扔到不会影响他的地方。
“根本不行啊,”胖达说,“即使有过使用黑闪的经验,对于咒力的领悟在短时间内也提升了一大截,好像还是没办法打赢这家伙。”
禅院真希说:“啊,特别是看到那个绷带笨蛋这么轻松的态度,就会觉得格外不爽啊。”
“别灰心嘛。”五条悟随手把蒙在眼部的绷带摘下,自然垂落的额发间露出一双光华流转的蓝眼睛。
他对自己的学生们平和地微笑了一下:“和其他人相比的话,其实你们也不算很弱啦。但是等级划分毕竟还是有它存在的意义的,越级挑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所以不要太为自己的实力自满,疯狂地、拼死地战斗,谨慎地、卑微地求生,直到真正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咒术师之前,多向老师撒撒娇也无所谓的。”
五条悟轻巧地说: “不过现在,就先让老师我耍一下帅吧。”
第 38 章 第 38 章
“我们这位选手的攻击方式是相当老派的, 如果愿意的话,通过和它对战也许会让自己的体术得到很大提高噢。”
五条悟抬手挡住咒灵的全力一击,双方肢体相接的瞬间爆发出的气浪让十几米之外全场最弱的哈泽尔一时不慎, 险些被直接掀翻。
而他的另一只手甚至仍然悠闲地插在口袋里。
“不过前提当然是得保证自己活着,所以很可惜, 除我之外的大家都没有参加握手会的机会啦。”
五条悟一手攥着咒灵的拳头,另一只手隔空指向缩在角落里的一群人:“自己躲好,不要给我添麻烦。”
哈泽尔左右看看,默默地藏在了胖达身后。几秒后伏黑惠也一脸不高兴地被禅院真希推到她身边, 只有两条玉犬吐着舌头蹲在外面看热闹。
五条悟满意地点点头,扭头看向抬手准备结出手印的咒灵道:“喂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我看到你的咒力流动了。学生都还在呢,我没有允许过你开领域吧?不许用领域展开喔,用了的话就马上杀掉你,不用的话就先陪你玩一会再杀掉你。”
他几乎可以说是万分柔情地顺着咒灵的手腕一路轻抚上去,握着它的手肘向它靠近, 几乎要将自己整个埋进它的怀抱;另一只手握拳敲在咒灵腹部, 动作软绵绵轻飘飘,
完全看不出用了多少力气。
下一刻,咒灵的身躯猛然剧震,朝着五条悟的脸喷出一口黑血, 不出意料地被他面前的空气尽数阻挡。
“哎呀好脏。”
五条悟嫌弃地说着,抬腿一脚把咒灵踹进前方建筑物的废墟,并在咒灵挣扎起身的时候闪现至它面前, 抓着它正在恢复的断臂一拧, 将它整根拔下,
邦地一声敲在它脑袋上。
“现在还有精力给自己疗伤?怪我照顾不周,没能让你全身心地沉浸在和老师的战斗里真是抱歉了啊。”
他粘着试图反击的咒灵贴身靠打,在它的胸腹部位以短拳猛击,一下一下,结结实实地发出让旁观者心惊的闷响。
纯粹的暴力。
绵密无比的出招,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术式的余震,在特级咒灵几乎如金刚石一般坚硬的身躯上留下无数凹陷。
手,脚,膝,肘,每个部位都是最锋锐的武器。攻击如暴雨一般冲刷着哀嚎的咒灵,即便它已经被自己喷出的血液和秽物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形状,也未能让对方有哪怕一刻的停手。
疯狂的暴力。
“啊——好硬,手好酸,好无聊。” 五条悟骤然停止了行动。
他十指交叉举过头顶,伸了个无比嚣张的懒腰。
“这样吧,中场休息五秒钟。五秒钟之后我再去撕碎你。五,一。好,时间到——”
他如同一阵清风似的,柔和地落在奔逃的咒灵身后,抬起手来,像摘掉树枝上的苹果那样轻松惬意地扭掉了咒灵的脑袋。
断了头的身体还在不停地奔跑,五条悟高高跃起、抬腿下劈,将咒灵挣扎不已的残躯踩在脚下。
五条悟露出乏味的表情,轻声抱怨道:“好弱啊。就不能给我点有意思的消遣吗?” 说罢,他双手用力,轻而易举地捏爆了特级咒灵的头颅。
优雅的、美丽的,天真而残忍的暴力。
特级咒灵如同泡沫一般消散在暗色的「帐」内。
五条悟活动了一下颈椎,扭头看向方才在边缘观战的学生们。
身上充满非人感的战意未消。不出所料地,他收获了许多道算不上友好的目光。
警惕、战意、畏惧、审视。
他听到禅院真希用说不好是向往还是防备的声音说了句“真是怪物”。
他看到伏黑惠的玉犬夹着尾巴,战战兢兢地向他龇出獠牙。
他嗅到来自人群的、被距离感和不安充斥的气息。
五条悟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这样的待遇他倒是无所谓,而且也早就习惯了,唯一有些头疼的是,该怎么度过重新戴好伪装之前的这段尴尬期。
他其实真的不太擅长活跃气氛啊。
想到这里,五条悟边走边分出一点心思,在系上绷带之前,朝胖达背后的位置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猛地顿了一下。
下一秒,五条悟两步走到哈泽尔身边,握拳在她头上重重敲了一下。
“你那是什么眼神,倒是给我看看场合啊!”他勒着哈泽尔的脖子,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道。
“悟!悟你看清楚!这是哈泽尔不是诅咒,别杀她啊!”胖达慌乱地试图抓住五条悟。
五条悟看了它一眼,胖达立刻小心翼翼地缩回了手:“我也不是……也别杀我啊。”
禅院真希和狗卷棘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谨慎地一人一个把五条悟和哈泽尔分开。
禅院真希谴责地说:“不要欺负人啊。”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指指自己又指指哈泽尔,憋了半晌才难以置信地道:“这要怪我吗?!” 其余几人默契地向他报以“不然呢?”的谴责目光。
五条悟神情放空地站着。
即使厚脸皮如他,在此时此刻的境况之下也完全无法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辩解。
该怎么说呢?
这里有个辅助监督,在有幸观看五条悟的战斗现场时,不仅毫无敬畏和欣喜之情,反而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他。
“哎哟看啊,这里有一只自己徒手干掉大蟑螂的小猫咪,它不仅油光水滑、行动灵敏,还开心地玩弄了蟑螂好久。真是好猫啊。”
——要他原样将那种目光里包含的情绪公开描述出来,还不如罚他去西伯利亚挖三年土豆。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说:“……我忘记了,大概是哈泽尔那时候的样子看起来太欠揍了吧。”
“啊,我懂的。”哈泽尔随便把五条悟的外套披在身上,慢吞吞地接话,“有时候陪朋友家的猫咪玩球,猫咪太兴奋的话,即使游戏已经结束了也还是会忍不住到处乱抓来着。”
胖达:“噗。” “这种体型的猫……”禅院真希摇头叹息。
“木鱼花。”狗卷棘和她同步摇头。
伏黑惠和高专其他学生都不熟悉,此刻也忍不住插话道:“会把猫爬架压塌的吧。” “喂你们,适可而止哦。” 五条悟不太高兴地威胁道。
胖达回头看看「帐」内的狼藉,后怕地摸摸自己胸前被扯坏的部分说:“悟,请我们吃拉面吧?要吃加了很多背脂、油汪汪的那种。” “啊,没错,想吃。”禅院真希附和道。
五条悟随口说:“好啊,要去哪家店你们自己挑噢。”
“悟之前不是答应了要带我们去吃新宿的一家武藏系拉面二郎吗?说是有海鲜汤底,吃起来相当清爽什么的。”胖达对于美食和八卦的记忆比任何人都清晰,“不过那时候走在路上突然说着还有事就自己先溜掉了,连地址也没有告诉我们啊!”
五条悟:“……啊,有这回事吗。”
“啊,我也记得。”禅院真希道,“当时还让悟问问伊地知和姬野要不要来,结果这家伙超级失礼地说‘干嘛要让外人来打扰我们温馨的师生相处时光’来着。”
哈泽尔走在胖达身边,毫不悲伤地叹了口气:“这可真让人伤心啊。”
她扫了一眼看上去即将随机抓人泄愤的五条悟,明智地后退几步,找到沉默不语地跟在大部队之后的伏黑惠。
“你的姐姐怎么样了?”哈泽尔问。
从今天到场和大家打了招呼之后,就一直表现得很安静的伏黑惠说:“津美纪她已经看不到诅咒了,最近正常地在上学读书……话说原来您是辅助监督啊。”
“是啊。”哈泽尔说,“五条先生不久前还因为你的事找我算账来着。” “……嗯?”
“半夜三更冲进我的房间,暴怒地喊着‘离我家惠远一点’‘不要影响他的人生抉择’‘连我都为了尊重他的意志而选择了和他保持距离,你也给我看清自己的身份啊’这样的话。”哈泽尔说,“就在伏黑你找他问起我的事情之后。”
伏黑惠小声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他顿了一下,多少有些难以理解地道:“这不像是五条老师会说出来的话啊。”
“总之他的意思我传达到了噢,虽然没有经过本人同意。”哈泽尔看着前方正抓着胖达猛拍它肚皮的五条悟说,“你们咒术界,无论大人也好,小孩子也罢,好像都得了一种名为‘当着在意的人的面就无法说出真心话’的病来着。”
“……”伏黑惠哽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说,“也不是只有咒术界才这样吧。而且姬野小姐不是也一样属于咒术界吗?”
“嘛,好像是这样来着。”哈泽尔说,“走走,去吃拉面,未成年人就是要多吃饭快长高才行。” 傍晚的阳光洒在前方几人身上,给他们镀了一层带着绒毛的金边。
在这幅珍贵的青春画卷里,有着尚不知青春珍贵的孩子们,以及默默守护着他人珍贵青春的笨拙成年人。
而哈泽尔在高专度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夏天,就这样如同缓缓沉下的夕阳一般静谧无声地流逝了。
第 39 章 第 39 章
北海道, 札幌。
即使和东京同样位于日本这个小小的岛国之内,乘坐飞机不过一小时四十分钟便能抵达。
但东京的温度尚能只穿一件单衣,在札幌即使另加一件风衣外套也依然手脚冰凉。
哈泽尔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这间用以资料交换的合租公寓了。
自从初夏时节,
时任咒术总监犬养健作与极恶诅咒师夏油杰的亲密合照曝光、不得不引咎辞职之后,暂时失去政敌的A君就一直懒洋洋的, 自然没有了像从前一样使唤她的兴致。
至于原本就形同虚设的禁足令,更是在大家的默许下当作从未存在过。
最近的一两个月里,A君十分老练地在各个政要组织的小团体之间打转,并且正致力于把“彭格列”打造成一个充满神秘感的贵族限定品牌。
不知底细,
不明来历,成员名单全部保密,活动内容无从查起。
然而倘若真的深挖下去, 就会发现整个日本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几乎都和这个神秘组织有所牵连。
毕竟是在人才济济的彭格列总部都能排得上号的优秀管理人员,A君的工作效率和他的道德底线一样极端到让人吃惊。
C君由于身份原因,很难和大家直接见面,只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固执地发出“快来救我”的信号,然后被其他人所无视。
D君在一如往常地酗酒、飙车、和黑粉对骂。
E君…… E君在拼劲全力地躲避夏油杰。
在给夏油杰看过研究所几个主要项目的初步研究思路之后, 他就像个背后灵一样黏上了哈泽尔。
随时随地都能收到菅田真奈美代发的消息, 关于项目的新思路、他不能理解的细节问题, 甚至还有一些小发明的改进建议。
仅仅过了一周时间,哈泽尔就开始看不懂消息里的专有名词,查过资料后发现这家伙居然已经将物理自学到了相当精深的程度。
以他这样可怕的行动力,
倘若真的对他的“大义”毫无疑虑地贯彻到底,恐怕在叛逃的第二年就一统咒术界了。
总而言之,哈泽尔对此烦不胜烦, 以“我不懂技术”为理由,
将和夏油杰对接的工作丢给了E君。
此后几乎每隔几天都能在耳机中听到E君的尖叫。
发现夏油杰是个超级细节怪和控制狂, 尖叫。
被夏油杰push得失去睡眠时间,尖叫。
发现夏油杰是当代最强咒灵操使,尖叫。
被夏油杰追着询问施工和进驻进度,尖叫。
E君质问:你们咒术界完全没有假期的概念是吗?!我在入江正一手下工作时可是做四休三附带二十天年假的! 以E君失去的快乐为代价,笑容转移到了哈泽尔的脸上。
哈泽尔毫不留情地对E君进行还击:我们门外顾问部门一年只工作一个月,每年组织三次公费环球旅行,现在变成全年无休,我有说过什么吗?
E君沉默,E君萎靡不振,E君被夏油杰抓走,忍辱负重地以盘星教的工作人员为中介,为夏油杰解释太赫兹波的生物效应。
冷酷无情的夏油杰一边深入汲取他脑中的知识,一边淡淡地向哈泽尔的邀请作出回应:
你们的构想距离落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我还要再观察。顺便你们未来的发展规划有吗,也给我一份吧?
当然,这个要求毫不意外地被哈泽尔以“你休想照搬我们的成熟经验来发展自己的组织”为由拒绝了。
托他们的福,哈泽尔自己近来过得也不错。
梅雨季结束之后,全国各地的诅咒出现频率有所下降,大部分咒术师在一整个夏季的忙碌后享受着难得的休假。
这就意味着,负责后勤支援的辅助监督也同样清闲了下来。
当然,像家入硝子、五条悟和伊地知洁高这几位,是不可能离岗太久的,但总归是有了更充足的时间带孩子,聚餐,或者带着孩子聚餐。
随着五条悟把自己的任务扔给学生和养子的次数增加,伏黑惠这个可靠的未成年和一年级学生们已经混得很熟了。
就连哈泽尔这样的边缘人物也开始在夜跑时顺手牵走高专树影中窝着的玉犬,将它累成一滩烂泥后再随便塞进影子里狗归原主。
除此之外,高专一年级新转来了名为乙骨忧太的插班生,由于自带一只特级过咒怨灵跟宠而受到多方关注和警惕。
……说是跟宠似乎有些不礼貌,听说生前是他近似于恋人的存在来着。
恋人,青梅竹马,爱情,这些词语组合起来,对于朝不保夕的咒术师而言简直是像伊地知洁高某天突然穿着芭蕾舞裙翩翩起舞一样非现实的东西。
哈泽尔一边失礼地思考着伊地知洁高会穿多大码的足尖鞋,一边掏出钥匙,插入生锈的锁孔,打开眼前布满灰尘和油漆痕迹的房门。
“姬野。”
略带沙哑的成熟男性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哈泽尔慢慢回过头,看到七海建人依旧穿着他那身米黄西装,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隔着护目镜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从他还没说话先叹了口气的行动来看,七海建人的心情大概是相当糟糕的。
“好巧,七海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哈泽尔向七海建人的身后望了一眼。
狭窄的楼梯上只有他一人,但楼下空地上倒是站了十几个统一穿白色制服的男人,每人腰间都佩着武士刀。
七海建人疲惫地道:“不巧。姬野哈泽尔,涉嫌勾结诅咒师,制造和贩卖返魂人偶……总监部已经下达命令,将你就地抓捕,回到东京后即刻执行死刑。
“他们说你是个经验丰富的诈骗犯,不能听你哪怕一个字的辩解。”七海建人又叹了口气,抬起手按在哈泽尔的后颈上,“虽然我不这么觉得,但还是……抱歉。” **
哈泽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阴暗狭窄的室内,被铐在一张对人体极不友好的硬质木椅上。
手铐倒是真家伙,但把她关起来的人并未对她进行过搜身。
又是这种地方、这种处境,搞得她好像什么从美式特工电影里走出来的角色似的。
那种在被绑架、胁迫和殴打的过程中依然会用最好看的那边侧脸对着镜头,用颜料绘制的伤口和脆弱的表情让自己的美貌更上一层楼的英俊男性或美丽女性。
——显然和此刻被人刚进门就抬脚猛踹的她是完全不同的!
哈泽尔用力一翻身,带着椅子一起倒在地上,尽管撞到了肩膀,但也让大川亮虎虎生风的一脚正中椅子最坚硬的侧棱。
大川亮闷哼一声,单手拎着椅背把哈泽尔提起来放好。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方才那脚没有踢中是被哈泽尔故意躲过了,只以为是环境太暗,他选错了落点。
“辅助监督。”他抽抽鼻子说,“五条悟不是一直在旁边保护着你吗?现在怎么不在了,玩腻你了?” 哈泽尔问:“七海先生呢?”
“他?他有临时任务,先走啦,七海建人那种级别的咒术师可不会留在这里看着一个死到临头的辅助监督。你想让他救你?你连他也勾搭上了?”
大川亮的状态极为亢奋,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郁的烟酒臭味。
“好了好了,气话稍后再说,现在还是我问你答吧。”哈泽尔有点无奈地说,“精神那么容易崩溃,怎么敢独自来看管我的啊。”
大川亮愣了一下之后,意识朦胧地垂下肩膀,恍惚地说:“好的。你要问什么?” “是谁给你下的命令,让你来看守我的?”
“……是犬养先生。”大川亮说,“不是看守,犬养先生说我可以随意折磨你,只要最后确保你死掉就没问题。” 哈泽尔:“唔。返魂人偶是什么?”
“是用诅咒代替灵魂、让死去的人复活的方法。”大川亮说,“很赚钱的。” “很赚钱啊。”哈泽尔神情微妙地重复道。
大川亮毫不藏私:“刚开始的时候缺少客源,我们不得不自己制造客人。等市场打开之后,利润就很丰厚了。” “组织者是谁?” “是犬养先生。”
“哪位犬养?”哈泽尔确认道。
大川亮说:“犬养健作。” 这是之前被A君用私会夏油杰的事扣了黑锅,所以犬养健作也要原样报复回来吗。
你们站在咒术界顶端的两个人在用诅咒师玩什么禁忌play啊。
用超级乖学生思维牢牢遵守着规定的咒术师们会哭的噢? 哈泽尔问:“外面还有多少人?”
“躯俱留队留下了五个人,其他的先回东京去了。”大川亮老实回答。
“……躯……什么?”
“是禅院家的无术式保镖队。”大川亮说,“对付体能和术式都很弱小的辅助监督,调拨他们就足够了。”
“无术式啊……”哈泽尔道,“连禅院家也会乖乖听从已经辞职的咒术总监的命令?” “是通过京都高专发布的命令……”
哈泽尔听到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在门被推开之前解除了对大川亮的控制。
来人身穿她昏迷前见过的白色立领制服,配武士刀,对捂着脑袋眩晕不已的大川亮道:“大川先生,时间不多了,十点之前我们需要向高专提供正式的死亡证明。”
大川亮猛地吐出一口气。
“别急,”他粗重地喘着气,看看手表说,“还有一个小时呢。我还没来得及和这女人多聊几句……奇怪,我刚才在干什么来着,怎么就过去了这么久……?”
他抬手要去抓哈泽尔的头发,被她仰头躲了过去。
“你知道工作以后要保持这样的发量有多不容易吗?”哈泽尔说。
从大川亮的视角能清晰地看到,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原因,哈泽尔的额头满是冷汗。
即便如此,她也仍然保持着那副让他从第一次相见时就无比厌恶的冷静态度。
她还相当有余裕地问出了一个令他恐惧不已的问题:
“连咒术师的丰厚工资都不够花,需要费时费力地赚取违法的外快,还要憋屈地遵从已经下台的咒术总监的指手画脚,大川,是因为你自己也知道,你替犬养健作私藏特级咒物的事一旦让总监部知道,面临的就只有被处死这一个结果吗?”
大川亮深吸一口气,抬手抽出身边躯俱留队员的武士刀,径直向被铐住的辅助监督头上劈了下去。
“死吧,你这卑贱的垃圾——”
第 40 章 第 40 章
刀光如电。
哈泽尔骤然将左手抽出手铐, 向侧边一闪躲过直劈而下的武士刀。
下一刻,她探手到腰后抽出手枪,径直抵住大川亮的额头扣下扳机。
一声枪响。
在室内另一人讶异的目光中, 哈泽尔劈手夺过大川亮手中的武士刀,欺身袭向尚未反应过来的躯俱留队员,
提膝猛击他的□□,并在他吃痛躬身的瞬间用刀柄重重砸向他的颈侧。
昏迷一个,还有四个。
哈泽尔静静地听着门外铁质楼梯上传来的杂乱脚步声,低头将方才为了脱困而自己卸掉的拇指关节复位。
双手有一点不自觉的颤抖,
但很快就在她刻意调整过的呼吸节奏中恢复了平静。
哈泽尔抬腿越过大川亮的尸体,拎起除了硌人之外一无是处的木椅,走到窗边掀起窗帘看了一眼。
三楼, 不算高。
她抡起木椅砸破窗户,随后扔下椅子,抬腿迈上窗沿向前一跃,几乎无声地落在二楼窗边的空调外机上。
哈泽尔掂了掂手里的枪,把它塞回腰后, 轻巧地跳向地面。
老式公寓的楼房间距极窄, 几乎只能容下一人通过, 哈泽尔未作犹豫,随便选了个方向离开。
——并不出所料地被守在楼侧的制服壮汉堵在了拐角处。
哈泽尔试着使用力量,如她所设想的一般失败了。
反胃。
心跳过速。
头晕目眩。
但还能够克制。
哈泽尔闭上眼睛缓了几秒,
乖乖举起双手,对面前大她两号的男人说:“唉,被你抓到了。” 男人愣了一下, 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从腰间取出另一副手铐, 要为哈泽尔铐上。
就在这时,三楼的窗口探出一颗脑袋,对男人大喊道:“快干掉她!她杀死了大川先生和勇太!”
哈泽尔叹了口气,在眼前的壮汉反应过来之前,用一记极重的上勾拳打歪了他的下颌。
壮汉的脑袋磕在墙上,目测至少有一百八十斤的身体柔弱且沉重地滑落在地。
两个。
刚才的一拳揍在对方坚硬的下颌骨上,在让对方失去意识的同时,也让她的右手受了不轻不重的挫伤。
哈泽尔随便甩了甩手,加速跑过拐角,下一秒就在楼梯前停下了脚步。
剩下的三个人,一个堵在通往街道的生路上,一个正从楼梯上下来。最后一个,听声音正在沿着她方才的路径从三楼下来。
还顺便踩塌了空调外机的架子。
哈泽尔说:“还是要声明一下,死掉的只有大川亮一个。体质够好的话,你们的同伴十分钟后说不定自己就醒了。” 这么说着,她在壮汉的逼近下,退上公寓的铁质楼梯。
回应她的是男人架刀的动作。
哈泽尔扯了扯自己有些发皱的风衣。
下一秒,前方的壮汉冲上楼梯,举刀向她刺来;哈泽尔撑着楼梯扶手向外一跃而下,却被从楼上下来的壮汉扼住了脖子。
刀锋划破了她的衣袖,在哈泽尔的大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这一次,哈泽尔像是感觉不到窒息和疼痛似的,面无表情地成功点燃了蓝色火焰。
在她自己不够冷静的情况下,火焰能产生的效果微乎其微。
但哪怕只有一秒,对她而言也完全足够了。
卡在脖颈上的手微微一松,被哈泽尔用力掰开。
她一脚踹在面前壮汉的脸上,翻回楼梯,单手握着他尚未收回的刀刃向后一带,锐利的刀尖顿时刺入身后男人的腹部。
哈泽尔连看也没看自己血流如注的手掌,手腕翻转,从口袋里摸出刚才打破窗户时留下的碎玻璃,向前纵身一跃,借着自己的体重将它凶狠地捅进了前方男人的胸口! 四个。
哈泽尔走下楼梯,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她金色的眼睛里透出只有饥肠辘辘的兽类才拥有的凶光。
“你的同伴们,两个晕倒,两个重伤。倒是没有人伤到重要内脏,但最好还是抓紧时间送去医院。” 哈泽尔的右手还挂着手铐,左手流下的血已经浸湿了一小块地面。
她对最后一个追兵轻描淡写地描述自己的战果,微笑着用沾满血液的左手卸掉右手拇指关节,将变形的手从戒具中脱出,又若无其事地将其复原。
手铐被随便丢在地上,哈泽尔对男人勾了勾手道:“过来带走这些垃圾,或者变成新的垃圾,自己选吧,请?” ** 北海道初秋的夜晚实在冷得可以。
哈泽尔用撕下的衣服简单包扎过伤口,看着自己呼出的热气被冷空气凝结成白色,直到伤处已经冷得失去知觉,这才扶着墙起身,决定先随便找家店填饱肚子。
她慢悠悠地从楼梯走下去,看到五条悟站在路边,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单手做了个握紧空气的动作。
他缓缓向她的方向侧过脸,面部表情相当冷硬,即使相隔十几米也能充分感受到他糟糕透顶的心情。
五条悟道:“这就是你玩的,轻松愉快又可以暂停的回合制游戏?”
“嗯……”哈泽尔思索了几秒才说,“这是DLC啦。” 五条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咬碎了嘴里的糖块,把糖棍抽出来用纸包好塞进口袋。
哈泽尔晃到他身边,用手背碰碰他垂下来的手。
喧嚣的晚风被阻挡在静谧的空间之外。
“我杀掉了一个咒术师,那几个无术式的保镖倒是还活着。” 她轻飘飘地说。
五条悟嗯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腕看了看伤势:“如果不是被咒力杀死的话,死去的咒术师会变成咒灵。式神使生前调伏的咒灵也会全部跑出来的。” “欸。”哈泽尔呆住了。
“已经处理过了。”五条悟说着,抬手用指关节蹭掉了她脸上沾到的血。
“事实上,我是悄悄和七海一起来的。”五条悟说。
哈泽尔缓慢地眨眨眼。
“但没有阻止我?”
“但我没有救你。” 哈泽尔和五条悟同时说。
隔着绷带能看到五条悟拧在一起的眉峰。
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又被长年以来牢固得无懈可击的缄默封住嘴唇,最终只是以一次艰难的吞咽结束了这次尝试。
哈泽尔看了他片刻,突然反应过来道:“已经处理过了的话,现场岂不是会留下五条先生的咒力残秽来着?”
“……嗯?是啊。”五条悟回过神来,放下手说,“总监部大概会以为是我杀的大川亮吧,不过无所谓,参与进这种恶性事件,他已经和恶劣的诅咒师没有区别了,本来就应该被除掉的。”
“会被怀疑和我是一伙的噢。” 五条悟:“随他们去吧,那些老家伙没胆子对我做什么。”
“那可不行。”哈泽尔说,“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还没有大方到乐意把自己的功劳让给别人的程度。”
她思索片刻,因为左手有伤,就用右手握拳砸了一下五条悟的手心道:“五条先生,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这次真的是轻松愉快的回合制了。”
五条悟包住她的拳头说:“上次的游戏还没有结果呢。” “……嗯?”哈泽尔的眼神可疑地游移了一下。
“就是那个啊,在背上写字的那个。”五条悟说,“当时到底写了什么,我真的很好奇啊。”
哈泽尔果断道:“记不清了,大概是‘欢迎圣光普照的五条悟先生莅临他忠诚的领地’之类的话吧。” 五条悟抬手揪住她的脸:“说谎。”
“痛痛痛!”徒手抓住刀刃时都没有哼过一声的哈泽尔含糊地大叫道,“超痛的啊!” 五条悟多少有些无奈地松开手:“根本就没有用力来着。”
“嗯嗯。”哈泽尔敷衍地应声,先是伸出右手,又抬起左手,双手摊平在五条悟面前,“玩吗,还是不玩?”
“玩。”五条悟抬手和哈泽尔的右手握了握,又托住她的左手,看了看她手臂上被划破的刀口,喃喃道,“你不能回高专,现在去抓硝子过来的话好像又来不及……”
“这个啊,问题不大。”
哈泽尔从口袋里抽出她方才拐回信箱取出的盒子,借助五条悟的手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支装着明黄色药剂的注射器,拔掉密封帽直接戳进手臂肌肉,将整支药剂全部推进去。
她闭上眼睛忍过十几秒灼烧一般的痛楚,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五条悟看看剩下的几支注射器,把盒子合上塞进哈泽尔的口袋:“这个难道是拟似硝子?”
哈泽尔说:“是拟似D君。”
“怎么还有个D君啊,哈泽尔的社交范围真是超出我想象的宽广。”五条悟感叹道,“该不会是几个月前和你一起出现在八十八桥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黛西。”哈泽尔说。
五条悟不感兴趣地应了一声,随口道:“有这种东西就早点用啊,总不会是见到我太高兴给忘记了吧?” “是啊。”
哈泽尔抬起头,眼睛里还含着一点因为疼痛而产生的生理性眼泪。
在六眼的视野里,哈泽尔微弱的咒力如同以往一样在孱弱的体内循环着。
只是由于不久之前使用过咒力的缘故,她的眼部仿佛还燃着两点明亮的火焰。伴随着火焰的跳跃,咒力不断从全身泵向头部,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比平时更加鲜明一些。
五条悟扯开绷带一角,用肉眼注视着她,突然发现她的面部轮廓其实相当精致。
或许是五官因为混血的缘故比一般东亚人略微立体一些,又或许是那双金色眼睛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当然,说不定也有她的表情并不怎么丰富的原因。
……总之,他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原来她的睫毛其实很长,因此平日里习惯性地半睁着眼睛时才会让人看不清她眸中的神色。
只有仰起头看人的时候,她双眸中隐约的狡黠才会突破眼睫的遮挡,由受她仰视的人尽收眼底。
“只要看到五条先生,脑子里就再也没办法装进其他的事了。”
哈泽尔相当刻意地将自己盈满眼泪的可怜模样展示在五条悟面前,嘴角含着恶劣的笑意,说出不知是真是假的告白。【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 41 章 第 41 章
五条悟难得地没能立刻接住她的玩笑话。
他走了一会神之后, 才含糊地说:“……唔,是这样啊。”
哈泽尔收起多余的表情,轻咳一声:“其实是因为这种试剂还没有经过足够的人体实验, 他们让我受伤之后等待半小时以上再用,作为可供参考的实验数据。”
“嗯。”五条悟道, “哈泽尔饿不饿?” “饿得前胸贴后背啊。”哈泽尔说,“如果没有五条先生在这里挡路的话,我大概已经吃上热乎乎的晚饭了。”
五条悟:“真无情啊,哈泽尔!你以为是谁消灭了咒灵, 让你能够活着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啊?”
“是啊,是谁呢。得好好感谢那个人才行啊。——话说我的手机被收走了,五条先生查查附近还有没有营业的店嘛。” 他们默契地略过了方才五条悟失态的瞬间。
五条悟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递给哈泽尔。
在接过手机的瞬间, 哈泽尔已经恢复的左手不自觉地痉挛了一下,手机险些摔落在地,被五条悟顺手捞住了,塞回她手中。
“还是有点后遗症啊。”哈泽尔小声说着,解锁手机搜索片刻后道, “这个时间还开着的差不多只有便利店和拉面店了。比起便当和饭团, 我还是想吃刚煮好的拉面,
五条先生呢?” “那么我也吃拉面。”五条悟随口道,“那种程度的伤口,即使当时用各种方式从物理层面上治疗完毕, 也还是会有几天时间被幻觉疼痛困扰的。”
哈泽尔:“欸,五条先生自己体验过?” “是啊。”五条悟作出了让哈泽尔意想不到的回答。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和喉咙:“大概是从这里到这里……距离现在过了很长时间,具体的位置已经记不清了, 但因为很少受伤, 所以唯独只有那时感受到的疼痛,
到现在还留有很深的印象。” “哇。”哈泽尔把手机还给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向目标店铺走去,嘴里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声。
五条悟抬脚跟上她的步伐:“好敷衍啊,哈泽尔。”
“好不讲理啊,五条先生。”哈泽尔说,“人家正因为五条先生第一次主动分享自己的过去而感动得在心中流泪,并且下定决心,等回去之后就在日历上把这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标红,此后每一年的纪念日都要搭配蛋糕和红酒来庆祝呢。”
“回去之后。”五条悟重复道,“回到哪里之后?” 哈泽尔没有说话。
五条悟执着地追问:“除了高专之外,你还有其他的住处?”
“有啊,我在东京的公寓还没有退租呢。不过地址就不告诉五条先生了,会给你添麻烦的。”哈泽尔说着,拉开了仍然亮着灯的拉面店店门。
**
冒着温暖热气的拉面被端上桌,哈泽尔拿起筷子拌了几下碗中的拉面,满意地说:“没有蒜泥,真好。” “我记得哈泽尔是吃蒜的啊。”
五条悟用两根筷子互相配合,把几根拉面卷起来,整个塞进嘴里,两颊鼓鼓地咀嚼着。
“毕竟稍后还要面对追兵,如果张嘴说话就让对方闻出我是吃过夜宵才和他们见面的——这不太合适吧?让那些饿着肚子跨越几个城市来追杀我的人怎么想啊。”
哈泽尔闷头干掉半碗拉面,喝了口水道:“对了,还没有仔细问过,返魂人偶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不至于简陋到在别人家的旧公寓里现场制作发售吧。”
五条悟:“敷衍到那种程度的话没人会买的吧。刚才那座公寓的信箱据说是作为邮寄付费购物的交换站来着,前期已经由「窗」调查过,真正的据点在札幌车站的地下市场,七海这次来就是要处理这件事。
“然后在路上突然接到报告,公寓信箱的租用登记人之一是Hazel
Vongola,刚巧伊地知那里有你来到札幌的出行报备信息,于是总监部要求七海来确认你和这个同名但姓氏很奇怪的人有什么关系。” 哈泽尔:“然后呢?”
“然后我就躲进七海的行李箱,在行李架上度过了东京到札幌的两小时飞行,并且在落地之后从箱子里跳出来吓了他一跳!”五条悟洋洋得意地说着连国小学生也能揭穿的谎话。
“把这种重量的箱子扛到行李架上会腰肌劳损的吧。”哈泽尔说,“宁愿如此也不办理托运,真是辛苦七海先生了。那么最后事件解决了吗?”
“七海已经处理过了。根本就不能让死者复活啊,那种东西只会徒劳地增加新的诅咒罢了。”五条悟又缠好一卷拉面,沉默几秒后才道,“如果真的存在的话,这么久以来、这么多咒术师的死亡岂不是也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哈泽尔叼着筷尖沉默不语。
“喂哈泽尔,快问我,为什么做了多余的事主动来到札幌。”五条悟用拉面卷指着她,“不要露出这种沉闷的表情,和你说这个不是为了把工作时积累的毒素传染给你的。——快问!”
哈泽尔说:“为了在发现我真的有问题的情况下,自己接手我的处刑工作,不让七海先生背负处死同僚的罪恶感?” “……”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我更希望你能只说前半句,那样听上去会更帅气一点。”
“已经很帅气了,再多的话地壳无法承受,会导致世界末日的啊。”哈泽尔吃掉最后一口面,擦擦嘴合掌说,“多谢款待。”
“不过哈泽尔心里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啊。”五条悟轻飘飘地说,“对于‘五条悟会来救你’这件事完全没有怀抱期待这点,让我有点伤心噢。”
哈泽尔喝着冰水道:“啊,可以理解。五条先生一直以来都是被大家这么依赖着的吧。” “因为我超强的嘛!”五条悟说。
“但五条先生自己却没有什么可供依赖的事物?”
“因为我超强的嘛。”五条悟像是听不懂哈泽尔的问题一样,有些困惑地重复着刚才的回答,“我需要去依赖什么吗?” 哈泽尔简单地点点头,对此不作评价。
五条悟:“话说这和刚才的事没关系吧,还是说哈泽尔又想靠转移话题蒙混过关了?”
“不是。”哈泽尔十指交叉撑着下巴,垂眼看着眼前的桌面说,“只是在想该怎么用尽量委婉的语言表达我的意思。”
“直接说就行了。”五条悟说,“已经对我说了那么多刺激神经的话,结果到现在突然学会委婉,有点太晚了吧?”
哈泽尔说:“是这样,即使我今天死在了大川亮或者保镖队任何一人的手下,都和五条先生没有任何关系,那只是因为我自己技不如人。无论我有没有产生过‘想要五条悟来救我’这样的想法,救我这件事本身就完全不属于五条先生的责任范畴。”
“不,我现在还是觉得委婉一点比较好。”五条悟说。
“晚啦。”哈泽尔笑了一下道,“因为辅助监督之间经常聊五条先生的事情,所以我知道哦,五条先生经常会在学生们看不到的地方做好事,比如用周末时间出去勘察实地训练地点,还有到处找人问哪里有好吃的店、方便下次出门请学生们吃饭之类的。有时候因为太过努力,意外地笨拙到有点可爱了。”[1]
五条悟木着脸:“这只是正常地完成身为教师的义务罢了……这种时候即使夸我,我也不会感到高兴的哦。” “我自己倒是也亲身体会过来着,实在是相当珍贵的体验啊。”
哈泽尔说:“但我和纯真善良的孩子们不一样。受到五条先生的照顾,不仅不会感激,反而只会感觉到负担。五条先生也知道的,我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家伙嘛。
“所以五条先生,至少在关于我的事情上,可以再自私冷酷一点没关系。如果发现我有问题的话就立刻处理掉,这是我个人超级欣赏的态度;也希望在我离开高专之后,假如彼此之间再有交集的话,五条先生依然能维持着这样的想法行事。无论活着也好,死掉也罢,虽然弱小,但我再怎么说也是个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成年人。”
五条悟翘着腿,略显逼仄的桌下空间里,他干净的鞋面相当不讲究地蹭在哈泽尔的小腿旁边。
“想听自私冷酷的话?那么我现在就能说。”五条悟放下已经被他卷来卷去玩得不像样子的拉面,向后靠在椅背上道,“我想要睡觉。哈泽尔能满足我吗?
“我能把你毫发无伤地带回高专,处理掉后续的麻烦,保证没有任何人会再就今天的事情纠缠。就这样抓紧时间回去,让我在明天的课程开始之前能休息片刻,有想玩的游戏的话之后我随时奉陪,怎么样?”
“想睡觉啊。”哈泽尔道,“没问题哦。”
她借用五条悟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接通后说:“E君,离我们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D君应该快到札幌了吧?十分钟之后给犬养健作那里的收信器发送我的位置信号,在那之后就请D君见机行事,麻烦你了。”
哈泽尔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五条悟:“五条先生现在就可以订机票了,我们尽量半小时之内解决。”
她看着略微有些低气压的五条悟说:“别生气嘛,难得的可以吓唬你讨厌的那些老橘子的机会,我不想让五条先生错过啊。” **
乐岩寺嘉伸属实没能想到,仅仅是处理一个辅助监督而已,居然最终闹到要让总监部派他出面的程度。
尽管他在这里的作用,更多的是让总监部的某些势力向他们背后的派系展示忠心和力量。
但不管怎么说,到了他这个年纪,时间可是宝贵得像金子一样啊!
秋季的深夜札幌简直冷得让人无法承受,特别是离开市中心、进入山区之后,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被大风激烈地扇着耳光。
乐岩寺嘉伸悄悄地将本就驼背的身体缩得更加矮小,向跟在他身边的加茂宪纪确认道:“你确定就是这里?”
加茂宪纪说:“是的,家父说族中一位长辈在那个辅助监督身上留下了追踪的手段,信号显示就停在藻岩山里,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再更新过了。”
“怎么会想到躲在这种地方的,”乐岩寺嘉伸叹气道,“这样荒无人烟的山林里,处死一名叛逃的辅助监督——大概还不配用叛逃这个词吧——连「帐」都不需要设置啊。”
加茂宪纪微微颔首,对身后跟着的加茂家随从说:“去找找姬野哈泽尔藏在哪里,不要随意动手,把她带来见我。”
“不需要当场处刑吗?”随从谨慎地问道,“姬野哈泽尔独自杀死了一名二级咒术师,看守她的躯俱留队成员重伤两名、轻伤两名,实力恐怕不能小觑。”
“那个没关系。”乐岩寺嘉伸站在背风的树荫下,缩着脖子说,“那大概是五条悟做的,只是罪名要由姬野哈泽尔来背而已。快点结束回去,真是的,让我一个老人家深更半夜在荒山里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如果真的是五条悟做的,你们是没办法看到任何人活着回去通风报信的。” 极为平静的女声从十几米之外传来。
“谁?!”加茂宪纪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血袋。
在这道声音传出之前,他甚至完全没有在附近感受到任何属于陌生人的气息。
乐岩寺嘉伸拄着拐杖,眯起眼睛道:“姬野哈泽尔。” “嗯,是我哦。”
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处对她虎视眈眈的人似的,棕发女性绕过一棵挡路的枯树,极为放松地向前走了几步,待在场众人看清她的容貌后就停下了脚步。
高挑,瘦削,态度缺乏警惕,站姿空门大开,不像是有过人体术的样子。
那双漠然的金眸反射着幽冷的月光,不知礼数地直视着在场的京都高专校长。
就像主动直面饥饿狮群的笼养白兔。
简直让人感到荒谬无比。
加茂宪纪说:“姬野哈泽尔,你勾结诅咒师制造并贩卖高危咒物,导致相当数量的普通人受到危害;除此之外,还杀死二级术师大川亮并打伤看守人员。行径恶劣,罪无可赦。你认罪吗?”
“不认。”哈泽尔说,“证明我勾结诅咒师的证据在哪里?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抓捕我算非法拘禁,试图对我处刑是故意杀人,我的反抗最多只能算作防卫过当。这样的责任,你担得起吗?”
“多话。总监部行事可不受法律约束。”乐岩寺嘉伸说,“不要听她废话,她在拖延时间。”
加茂宪纪对他点头示意,抬手撕开血袋,鲜红的血液汇成庞大的液滴,又拧成一条蛇形绳索,乖顺地缠绕在他狩衣下露出的手臂上。
“我是加茂家的嫡子,也是犯人姬野哈泽尔死刑的临时执行人——加茂宪纪。为表尊重,我会向你公开我即将使用的术式信息。”加茂宪纪说,“我所使用的,是加茂家代代相传的赤血操术,能够控制血液进行战斗。
“尽管只用咒力也能杀死你,但为了减轻你的痛苦,我会使用术式「百敛·穿血」,将血液压缩至极限后,就能像子弹一样运用,直接射入你的头颅,令你当场脑死亡。
“请放心,我们的责罚仅限本人,不会波及到你的亲属。” 血液流至加茂宪纪的指缝间,他看着哈泽尔问:“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嗯……有。不过不是遗言。”
即将被处刑的犯人对他一笑,迎着加茂宪纪的戒备目光说: “多谢你的坦诚。既然如此,为表尊重,在你们的死亡降临之前,我也会向诸位公开我的术式。”
乐岩寺嘉伸缓缓扭头,第一次直视不远处这个单薄的女人。
看上去普通到似乎听一首死亡金属就会当场崩溃,居然说出了这样疯子一样的胡话。
是被吓到精神失常了吗?
“我所使用的,是没有任何家系渊源的术式。”哈泽尔说,“我没有像咒术师们一样,在领悟的那一刻就自然而然地明白术式的名字,因此很遗憾,在场诸位的死亡档案上只会显示被无名术式所杀。”
“我的术式效果,是对咒术师的精神产生影响,不必结印,无需咏唱咒词,只要我想,就能做到。” 她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飘舞着,眼中隐含笑意。
“听起来没有什么新意,是不是?那如果我说,依靠这样的术式,我能够完全掌控任意一名咒术师的身心呢?无论是你,加茂家的孩子;还是你,京都校的校长;又或者更强一点的……”
“——悟。” 从她的口中,亲昵地喊出了这个仅有三个音节的名字。
风停了。
寂静的山林里,偶尔响起的鸟鸣沉寂下去,只剩下在场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就连天上挂着的圆月也黯淡下来,被浓云的阴翳所遮挡。
不,那不是云。
那是将月亮的光华都吞噬殆尽的当代最强咒术师。
身穿黑衣、眼缠绷带的男子从高天之上缓缓落下,安静无声地站在哈泽尔身边。
他没有发声,没有动作。失去了所有表情的五条悟像人偶一样停在原地,无比恐怖的威压毫不收敛地覆盖着整片空间。
“五条悟……”乐岩寺嘉伸喃喃道,“控制他,你开玩笑的吧?” “嗯……是不是呢。”哈泽尔缓缓后退两步,“就让他们看看吧,乖孩子?”
“「位相」、「黄昏」、「智慧之瞳」。” 五条悟微微启唇,声音宁静低沉,却像惊雷一样炸响于在场每个人的神经之上。
乐岩寺嘉伸一把拉住了茫然地站着的加茂宪纪:“走!快走!” 他苍老的脸上,每一道褶皱里都填满了刻骨的恐惧。
“他念咒词了……我们快走!等他用出术式就晚了!”
“现在杀死她的话也许还来得及……” 尚未亲眼见过五条悟术式的加茂宪纪试图挣扎。
“你赌不起!” 乐岩寺嘉伸不听加茂宪纪讲话,抓住他的肩膀,带他猛地向后跃去。
拥有不知中止条件的神秘术式的女人,和平日里随手用出的「苍」都能毁掉一整片建筑的男人。
难道要让学生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五条悟的术式完全体和姬野哈泽尔的死亡哪个先到来吗?! “快走、快走、快走!那可是五条悟,只要慢一步就会被杀死!”
乐岩寺嘉伸以前所未有的惊恐声音喊道。
风。
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风。
不,不是风。
那是他们身边的空气在被违反物理定律的力量强势地压缩着。
莹蓝的咒力光球出现在他们上一刻还站在的地方,如同鬼魅一般吞噬着和逃亡者之间相差的距离。
死亡的阴影正在轻柔而坚定地抚上他们的发尾。
落在最后的加茂家随从大叫着向前一扑,被化作绳索的血液捆住拎起,一行人将脚力发挥至极致,以几乎化作残影的速度脱离了现场。
“咳、咳咳,呼……没有追上来,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乐岩寺嘉伸支着拐杖喘匀了气,回过头凝重地看着远方已然平静如初的山林。
“校长……”加茂宪纪的衣衫在长途奔逃中变得凌乱不堪,失去了加茂家嫡子气派的他难得有些茫然地看向可以信赖的师长,“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实报告。”乐岩寺嘉伸说,“那个女人总不能一辈子操纵着五条悟,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心甘情愿受制于人,清醒过来之后只会当场让她尸骨无存。
“如果她还是逃掉了,那就要让所有人都多加警惕。无论她有没有参与进返魂人偶这起事件,拥有这样会破坏咒术界稳定的术式……
“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姬野哈泽尔从这世上除掉。” ** “哎呀,看到老爷爷逃跑时的脸了吗?像沙皮狗一样晃来晃去的啊!”
五条悟随手中止术式输出,笑嘻嘻地插着口袋在哈泽尔身边晃来晃去。
眼前的树林中,除了被莫名被无辜卷秃的几棵云杉之外,没有任何事物受到皮外伤。
“好刻薄的比喻,就这么讨厌他啊。”哈泽尔低头用五条悟的手机给E君发消息。
“超——讨厌的!那可是保守派烂透了的老橘子之一啊!”
五条悟高高兴兴地瞬移到树枝上坐下:“哎呀——碍于大家都是同僚的缘故,还没有正经对他放过难听的狠话,最多也只是向他发出类似于到底什么时候退休去养老院、孤苦伶仃地躺在护理床上时小心被从前的下属溜进去暴打之类的问候来着。人真好啊,我。”
尽管知道他兴奋时的自言自语不需要回答,哈泽尔还是顺口夸了他一句:“没有悄悄去抢走老人家的拐杖,人真好啊五条先生。”
“对吧~”五条悟晃着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哈泽尔,声音毫无过渡地从轻快转为严肃,“所以哈泽尔接下来要怎么办?你绝对会被追杀的。”
“嗯……”哈泽尔锁上手机屏幕,抬头看着五条悟,“一个特级咒术师向即将潜逃的嫌犯询问逃跑计划,认真的?” 五条悟愣了一下,飞快地从树上跳下来。
“我明明说过——” 隔着绷带也能注意到他明显皱紧的眉峰。
蓦地,他呼吸一滞,抬头看向哈泽尔身后徐徐展开的明黄色悬空法阵。
“那是什么……”
五条悟下意识地抬手要把哈泽尔拉进自己的保护范围。
然而哈泽尔的反应难得地比他更快。
她猛地一拽他的衣领,迫使他微微弯腰,在五条悟尚未反应过来之时轻快又敷衍地在他额上印下一个温热的唇印。
随后趁他呆住的几秒时间里,像是即将迟到的社畜一样,匆忙地后退几步,一头扎进了已经显露出中央黑漆漆的空洞的法阵。
即使在这样紧急又荒诞的时刻,她依然记得从法阵里探出一只手向五条悟挥挥,下一秒,那只手就又缩了回去。
“抱歉,有点急事要先走了!”哈泽尔的声音从另一边的空间略带失真地传到五条悟耳中,“改天有机会一起喝酒!” 那是他没见过的什么术式吗。
六眼看到了法阵另外一侧的气息。
像哈泽尔一样、让他无法在第一眼就辨明的咒力运转形式。
还听到了超级吵闹的机械运作声。
为什么连好好告别都顾不上,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走掉了。
那个一点也不郑重的偷袭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根本不喝酒,这点她不是知道吗?是把他当成别的什么人了啊!
“——哈?” 沉默许久之后,五条悟终于带着满腔的困惑和愤怒,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
哈泽尔砰地一声摔进直升机的柔软座椅,迅速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戴上航空耳机,将令人心烦的螺旋桨噪音隔绝在外。
“没有把传送人的手指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留在对面,你的能力真的进步了好多,D君。” 她欣慰地说。
D君抱着一包已经吃掉一半的薯片,揉着眼睛道:“就只切断过一次而已,还是一年多之前的事了,到底要记到什么时候啊!而且我看你和人家告别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是担心自己的手被切断的样子。”
“因为发自内心地相信,D君一定不会让我落到要狼狈地回到现场、拼命寻找自己遗失的手指的地步啊。”哈泽尔顺手抢走D君的薯片,看了看味道之后又塞回她手里,“怎么是原味的,坏品味。”
“你才坏品味。原味薯片就是最棒的!”D君说,“话说发生什么了,突然就要撤离,E君紧急呼叫的时候可把我给吓坏了啊!”
由于不在一个通话频道的缘故,坐在前排的驾驶员对两位乘客的对话毫无反应。
直升机从山顶停机坪起飞,布局极为规整的札幌被他们尽收眼底,城市的大半灯光熄灭后,仅剩下如血管一般明灭的脉络。
“啊,说起来可能有点复杂。”哈泽尔说,“简而言之,我们在和犬养健作激烈地搏斗,彼此之间有输有赢。” D君顿时清醒过来,兴致勃勃地严肃道:“细说。”
哈泽尔想了想,含混地道:“赢的地方在于成功让他在人类社会下台了,输的地方……直到现在,即使监控范围已经达到我们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但依然没能发现他下一步的行动痕迹。至于他那种诡异的体质,更是无从探寻其来历。
“以犬养睚眦必报的心性,一定不会在吃了大亏后就这样轻轻放下。但两个月以来我一直很安全,A君推测是因为我一直和高专师生集体行动的缘故。所以就请你给我寄了药剂,顺便看看我落单时会收到什么惊喜。——你看,结果是我险些被处以死刑。”
“处以死刑。”D君重复道,“我没听错吗?这种词语按理来说不应该是日常对话中能听到的吧?” “咒术界是这样的。”
哈泽尔将双手一拍,组成一只小狗脑袋的形状,充满气势地叫道:“玉犬!” 又做出拉下嘴边衣物拉链的动作,轻飘飘地说:“现在立刻变笨蛋。”
最后单手做出弹指手势,高深莫测道:“术式顺转,苍;术式逆转,赫;虚式,茈。” 随后抬手弹了一下D君的额头。
“你看,没有任何一句是在普通人的日常对话中能听到的吧?但这就是咒术师的日常哦。”
D君叼着薯片说:“有时候觉得我们的生活已经够中二的了……现在看来还有一定的进步空间啊。——处以死刑,然后呢?”
哈泽尔简单地说,“E君把我的位置信号传给了犬养健作,让人惊喜的是,在那之后,是加茂家的人找到了我。” D君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哈泽尔。
“我听不懂。”她直白地道。
“说明犬养健作和加茂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啦,他那种诡异的体质或许也能在那里找到答案。”哈泽尔说,“差不多可以通知C君做好准备了,我们去救他。”
“是‘她’。”D君纠正,“而且今天不合适吧?现在已经……我看看,已经凌晨一点了。明天我难得没有行程,当然要睡到自然醒,既然这样等等一起看部电影没问题吧?啊还有还有,明天要陪我出门逛街噢。
“另外E君也吵着说夏油杰一直找他很烦人呢,你最近还得抽时间带那家伙去刚建成的研究所看看。
“……唔,除此之外还有……E君在研究所养了只猫,但他不方便带它出门洗澡护理,而我猫毛过敏,所以这个也要你来。
“突然想到A君还说过,希望你能去做他的秘书,他会在他的秘书团队里给你留下最重要的一席之地之类的。不过这事不重要啦。”
“不要。总监秘书的秘书这个头衔听起来好逊。”哈泽尔说,“既然如此就把营救C君的计划推后好了,当务之急是挑一部今晚要看的好电影。”
“同意!”D君欢呼道,“虽然E君现在可以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地陪我聊天,但果然还是和女孩子在一起最舒心啊!” 哈泽尔和D君握手表示同意。
“啊,话说刚才我看到了哦,在你传送之前外面一闪而过的高个子。”D君说,“那是谁啊,B君在高专交的新朋友?” 哈泽尔:“不是,是只野猫。”
“野猫。”D君重复了一次,犹豫道,“这应该不是在讲黄色笑话吧,我猜?”
“我应该还没离谱到在这种地方也要讲黄色笑话吧。”哈泽尔捏着D君的手说,“就是那个嘛,体型超大又强壮的猫咪,打又打不过,讲话又不听,随便地把人类干净的衣服踩脏,前一秒还在呼噜着大蹭特蹭、下一刻就玩腻走掉。不过虽然一口就能把人类的骨头咬断,但玩耍时会很小心地收起力气,即使兴奋起来也最多只是在手上抓出一道白痕。就是这种有点素质但不多、经常寂寞但又没那么亲近人类的野猫。”
“肢体接触突然增加了好多,有点恶心噢B君。”D君警惕地抽回手道,“这个形容听起来没有一个字像是正常人啊。”
哈泽尔看看自己空掉的掌心:“啊……习惯了。——本来就不是嘛,不如说就是这样才最惹人喜爱。家猫和野猫之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实际内核却天差地别来着。”
“对方知道你这么想他吗,”D君说,“好变态啊,B君。”
“谁知道呢,”哈泽尔摸出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我觉得对方也不是很在意我怎么想他。人和野猫关系的平衡点不就在于此处吗?” ** “说什么胡话呢。”
五条悟站在被六扇纸门围起的狭小空间内,从墨镜侧边的空隙能看到他正万分不耐烦地翻着白眼。
“已经重复过多少次了,当时我是完全清醒的,只是顺势配合那家伙吓唬一下老人家罢了。麻烦你们动动脑子,除非我自己乐意,否则到底要什么等级的术式才能操纵我这个特级中的特级啊?”
纸门之后是一片沉郁的寂静。
“算了,我走了。”五条悟呼出一口气,冷冷地说,“按照你们的要求,今晚的会议我不会参加,有任务再通知我。”
他转身走出暗室,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确实被控制了。” “是啊。”
“只有被操纵过的人才会因为自尊而说出‘当时我是完全清醒的,只是顺势配合一下’这种话。” “是啊。”
“就这样吧?再过多地激怒他的话,不知道这家伙还会做出什么事。” “就这样吧。” “加大对姬野哈泽尔的……” 后面的声音被掩盖在呼啸而过的秋风里。
五条悟在自贩机前顺手买下一整排饮料,用外套下摆兜住,拿去分给正在操场上热情互殴的学生。
真希和忧太在任务中一起磨合之后,已经能相处得很不错了。
真希此刻正在按着忧太猛揍,把他捶得吱哇乱叫,真是让老师欣慰的画面,给他们各自喜欢的可乐和胡萝卜汁好了。
棘刚刚和胖达结束了一场训练,正在它背后悄悄地拔熊猫毛。
前几天还看到他发消息和京都校的三轮霞交流戳羊毛毡的心得,看到他心情很好的样子让老师心情也很好,给他热红豆汤和龙角散润喉糖。
胖达一无所知地坐在草坪上休息。
没关系,有点傻乎乎的也很好,反正失去的毛发都会被夜蛾正道悄悄补好,今天的自贩机没有补充猪肉干,就只给它甜牛奶。
最终剩下的果汁和黑咖啡被他塞进了外套宽大的口袋里。
五条悟对围上来的学生随口敷衍几句,在他们提起最近发生的惊天八卦之前紧急打断话题,用“有急事先走了”这样百试不爽的借口,从孩子们藏不住的试探眼神中溜走。
不知为何地,这句一直用得很顺手的话,今天在他自己听来都觉得略显刺耳。
路过办公楼的茶水间时,他习惯性地掏出那罐黑咖啡放进小冰箱,撕下一张便利贴,随手画出一个超丑的Q版小人,画了个箭头标注出这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超级笨蛋哈——
他把便利贴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重新将黑咖啡装进口袋。
辅助监督们彼此之间还是有距离感的,公用冰箱里不明归属的食物,只会被一直放到超出赏味期限,然后由校工拿出来丢掉。
或者不如说,在咒术界,稍微保持距离感才是正常人的相处方式。
有点奇怪。
这种因为失去目标而略微有些焦躁和无聊的感觉,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体会到了。
五条悟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没有新的电话和消息提醒。
算了,不能浪费,拿去给今天刚好有空的七海喝吧。
他溜溜达达地前往七海建人的办公室,在对方充满不欢迎气息的注视中,径直坐在会客沙发上,对七海建人提出要求:“我要喝热咖啡,配一碟方糖。”
七海建人合上正在摸鱼阅读的文库本,对他冷淡地说:“走廊上就有咖啡机,请您自己去泡。” “欸——才不要。”
五条悟从口袋里掏出罐装黑咖,打开喝了一口,痛苦地发出被重击的声音:“这种来自地狱的饮料到底是谁喜欢喝啊!” 七海建人对上司和前辈的奇怪行为不作任何评价。
“好无聊啊——”五条悟幽幽地道,“喂七海,用最喜欢五条悟的地方来玩山手线游戏吧!我先来,全——部!”[2] 他热情昂扬地拍着手说。
未戴护目镜的七海建人连一丁点眼神余光都没有分给五条悟。
“您自己玩吧。”他疲惫地揉着眉心道。
“欸——”
五条悟发出无意义的感叹,把头向后仰在沙发靠背上,片刻后又换了一个姿势,最终不知经过什么调整,让自己完全倒过来躺在沙发上,一双长腿支棱出靠背很远。
他懒洋洋地说:“喂七海,你是怎么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能够做到连续两天连一个电话也不打给我的?”
七海建人:“啊,不如换种问法,我什么时候主动给您打过电话?”
五条悟像棵倒置的山参一样呆滞地沉默片刻,默默地从沙发上翻下来,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七海建人的办公室。
他突然想起来,那家伙主动给他打电话的记录,确确实实连一次也没有过。
这样的发现让五条悟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毕竟他的下一个问题——
“你又是怀着什么样的想法,才会在吻了我之后什么也不说,就那样若无其事地离开的?说到底那真的是吻吗,还是你把拉面塞进口袋里暖了一路、最后糊在了我的脑门上作为整蛊手段?”
——倘若把这句已经涌到嘴边的话当着七海的面说出来,那他才是真的亲手把自己推进了连当场跳河也无法逃脱的人间地狱。
第 42 章 第 42 章
让第一次前去参观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的是, 最终落成的研究所居然占据了某间高校科研机构里的一整栋大楼。
由于设备和科研团队几乎都沿用原本的配置,仅仅是背后的老板换了人,因此研究所走上正轨的速度比预想的更快。
“虽然一直知道A君的能力很强没错啦,
但是发展到这个地步还是太过夸张了一点吧。” D君嘎吱嘎吱地咬着棒冰,走在崭新的纯白回廊中, 看着周围透明玻璃后的各种仪器,毫不羞涩地发出没见识的声音。
哈泽尔:“明明我才是脱离集体很长时间的那个,怎么是由你发出感叹啊,吞回去换我来说。
“虽然一直知道A君拉关系的效率比他把人坑下地狱的速度更高,
但是快到这个地步还是太过夸张了一点吧。” D君配合地抓住一团空气塞进嘴里,做出毫无意义的吞咽动作:“恭喜,现在这句话是你的原创了!”
夏油杰:“怎么是由你们发出感叹啊。” 他把打量四周这件事做得相当优雅而隐蔽,
比起明明是带路者却连续迷路了三次的D君,以及根本无所谓要去哪里的哈泽尔,这位第一次来的客人反而更像是这里的常驻人员。
“已经申请过版权了,再重复的话要给版权费哦。” 体型相当娇小的D君走在夏油杰和哈泽尔之间,看上去像是被两个坏人联手绑架的未成年。
夏油杰忍了又忍,
还是不太愉快地道:“下次如果有安排的话, 劳烦至少提前一天联系我可以吗?突然要求不熟的人在十分钟后出现在指定地点, 这种事多少有点失礼吧。”
D君像没听到他的抱怨一样,把棒冰啃出令人牙疼的清脆声音。
哈泽尔说:“十分钟已经很宽裕了。夏油先生毁灭人类社会的时候,难道还打算提前一个月公开发布预告吗?”
夏油杰微妙地沉默下来。
D君:“哇。” 哈泽尔:“……哇。”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是一样的内容,从有的人嘴里说出来就是格外令人不快啊。”夏油杰说,“之前为我介绍情况的那位呢?” E君在耳机里拼命大喊:“就说我死了,
昨晚听说他要来这里的噩耗, 嘎的一声突发心脏病去世的!” 夏油杰始终冷眼观察着在场其他两人的神情, 此时微笑着对D君伸出手道:“耳机可以借我一下吗?”
“不行哦。”哈泽尔说,“我们的耳机里有生物识别装置,如果不是本人佩戴的话,就会当场探出电钻,嗡的一声把脑浆打成山药泥来着。”
“我在和这位小姐说话呢。”夏油杰皮笑肉不笑地说。
D君把最后一口棒冰咽下去,沉默地向外侧绕了几步,确保哈泽尔挡在自己和夏油杰之间。
“感觉你们每说三句话就有五十台重机枪凭空从地下冒出来,麻烦控制一下战场,不要把无辜的人家扯进去。”她清醒地说。
夏油杰还想说什么,动作突然微微一顿。
他扭头看向右边的钢化玻璃:“……有诅咒的气息。” 说罢又露出嫌恶的表情:“还有猴子。” “哪里有猴子?”D君好奇地探头。
E君在耳机里疯狂地吸着气:“那个区域可是P3实验室来着,隔着那么多层防护也能感觉到诅咒的气息,这家伙是什么怪物啊?”
一行人停在玻璃旁边,默默地看着实验室里的景象。
一只蝇头被数只机械爪固定在钢笼之中,无助地发出无人能接收到的挣扎和哀嚎。
身穿厚重防护服的实验人员站在电脑旁边,参考屏幕上显示的三维建模,控制着连接特制刀片的机械臂对蝇头进行解剖。
“你们的仪器能观测到诅咒?”夏油杰问。
“当然能了。”E君一改方才的慌张,自豪地解说道,“对于死气之炎——或者换个叫法——咒力的研究,我们可是专业的。将普通的仪器进行适当改造,就能检测到咒力的流向和诅咒所凝成的实体形状。再运用附加了咒力的工具——就能对诅咒造成实质性的创伤。目前的问题是这里的科技水平多少有点落后,因此还要频繁地人工为工具和仪器补充咒力。”
哈泽尔认真听完后,简洁地为夏油杰转述:“嗯。” 夏油杰微笑着,额角爆出一根青筋:“‘嗯’是什么意思?”
“是比起在里面做实验的人的专业度和知识量,我们可能才更接近猴子一点的意思。”哈泽尔说。
“我不是哦,”D君说,“猴子丑丑的,我要当更原始的草履虫。”
“研究这些诅咒实体的生物性状之后,结合我们此前对匣兵器的研究,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制作出能够全自动祓除诅咒的武器和道具。”
提到自己的专业范畴,E君来了谈兴:“此外位于地下的高能物理研究团队正在建造大型探测器,原本被用来探测一种只参与弱相互作用的粒子讯号,但实验阶段一直受到奇怪的干扰,我发现那种干扰其实来自于地脉中尚未成形的诅咒波动。
“你知道吗?屏蔽了其他背景辐射之后,诅咒的流动和震荡简直明显得像在饭碗里跳舞的青蛙一样。以我们调整的进度,整个日本的诅咒分布情况在不久的未来都能被实时监控和预测。但是千万不要带夏油杰过来参观,因为我就在这附近。”
E君停顿片刻后说:“奇怪,刚才的小规模试运行检测到东京出现了特级以上的诅咒……大概是设备出了问题,稍后再用我自己的力量做一次检测看看。在此期间请把夏油杰带远一点。”
“D君,刚刚是不是说过你想去看猫咪来着?”哈泽尔突兀地问道。
“啊?嗯,大概吧,好像是的……”D君迷迷糊糊地配合她说谎。
“那好,走吧?”
哈泽尔对夏油杰发出邀请,带他走向通往地下的电梯方向。
夏油杰狐疑地看了她几秒之后说:“不了,我觉得走另一边更好。两位急着去看猫的话,不如请其他人带我到处看看?” 他停下脚步,温和而不容置疑地表达着自己的诉求。
哈泽尔眉头紧皱。
哈泽尔沉思良久。
哈泽尔不情不愿地说:“算了,就依你。” 她顺着夏油杰的心思向反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夏油杰的动作猛然顿住。
他闭上眼睛,鼻尖微微耸动,在空气中轻嗅几下后,睁开眼冷冷地看向哈泽尔。
“你们这里,还藏了高等级的诅咒?”夏油杰问道。
哈泽尔表情不变:“诅咒这东西在这里要多少有多少,你指哪种?” 夏油杰不再和她废话,只是沉默地转身,径直向电梯走去。
E君小声而焦虑地嘀咕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停不下来……” D君茫然又慌乱地跟在夏油杰身后,同样焦虑地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我想看猫,我真的想看猫……”
哈泽尔落后两步压低声音道:“没关系,把发现诅咒的地点告诉我。” E君报了个地址之后又开始用扭曲的声音高声尖叫:“不要让他过来——我跑不掉!”
哈泽尔跟在夏油杰和D君身后进入电梯。
夏油杰低头思索片刻,按下最低的负十五层说:“总之先从这里开始看起吧。” 他刷过自己的访客身份卡,电梯纹丝不动。
一只咒灵无声地出现在哈泽尔身后,割断她脖子上的挂绳,夏油杰抬手接住掉下来的身份卡,按在电梯的感应区域上。
一声滴响后,电梯在安静得令人窒息的空气中流畅地向地下滑去。
E君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
电梯停下,夏油杰简单环顾四周,一马当先地直冲E君所在的位置走去,顺便回头毫无意义地征询哈泽尔的意见:“拥有这种级别的好东西,想必不介意我去观赏一下吧?”
哈泽尔说:“请便。” “——不要请便!救救我啊!”
第一道带有虹膜验证的气密门挡在他们面前,夏油杰停下后微笑着看向哈泽尔,哈泽尔扫了一眼身边看似毫无威胁的咒灵,在门前扫描虹膜,气密门轰然开启。
随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最终,夏油杰在面前出现的分岔口前伫立几秒后,抬脚向通往更下层的台阶走去。
哈泽尔停下脚步,搭着D君的肩膀对夏油杰道:“虽然说得有点晚,但夏油先生,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合作者该有的礼貌。”
夏油杰收回哈泽尔身边的咒灵,笑眯眯地说:“既然打算成为合作伙伴,怎么能把最重要的玩具藏私呢,对吧?”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面前那扇在层层防护中显得极为突兀的、只有普通办公室才会使用的暗红木门,脸上的笑容里透出些许神经质的狂乱。
明黄的法阵骤然在面前展开,空气如同被砸入异物的水面一般剧烈地波动着。
——寂静灰暗的地下水道景致出现在夏油杰的面前。
与扑面而来的潮湿腥臭气味一同侵袭着他感官的,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强烈危机感。
夏油杰向前迈出一步,一缕黑发被身后倏然闭合的法阵留在了另一端的研究所里。
刚刚把几个人类扭曲折叠成手指大小的人俑、结束了玩耍的蓝发咒灵回过头来,愉悦地发出轻快的笑声。
咒灵同人类别无二致的脸上,正歪歪扭扭地分布着几道不规则的缝合线。
** “连一分钱也没有花在我们身上的人,就不要厚颜无耻地自称合作伙伴了吧。”哈泽尔说。
第 43 章 第 43 章
哈泽尔放下搭在D君肩上的手, 推开面前的门。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屏幕。
有的显示着各个街道的监控画面,有的正跑着黑底白字的代码,
有的在播放当季新番,还有一块在开荒巴哈姆特绝境战。
所有屏幕背后延伸出的线路, 都接在房间正中央伫立着的人影身上。
门外的灯光洒在人影背后,照亮了它呈现出金属质感的淡灰色皮肤,以及从头到脚如同USB接口一般密密麻麻的可怖疮疤。
人影回过头来,露出一张无论如何也无法被称为人类的面孔: 八只像鱼类一样浑浊而突出的眼球分布在它的脸部, 每只眼球都在滴溜溜地四处乱转。
鼻子如同刚刚糊上就被铲平的水泥一般,只剩下两个不大明显的孔洞。
而那张失去了嘴唇、将所有牙齿和肌肉都暴露在外的嘴里则放松地吐出一口气。
随着声带的震动,它的口中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你们这些冷酷无情的家伙。”E君谴责道。
“明明把线拔掉就可以逃跑了啊,
E君。不能为了打游戏就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哦。” D君语重心长地说。
E君说:“只有D君没资格说我。上次被敌对家族杀到家里时,为了一口没喝完的威士忌中了两枪的人可不是我。”
哈泽尔等他们斗了两句嘴后才说:“麻烦把A君拉进频道。”
她没有和A君寒暄,直入主题道:“向加茂家传递消息,等级为特级以上的神秘咒灵和特级诅咒师夏油杰正在东京酣战,目测结果会两败俱伤。目前还没有其他派系得知这个观测结果。”
A君并不多问, 当即应道:“好的, 这个卖人情的机会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哈泽尔又对E君说:“能和C君联系上吗?让他准备好,
我们大概三个半小时后接他离开。” E君安静几秒后道:“联系过了,没问题。” “D君的直升飞机还在楼顶没走吧?” “没走,但是去京都的话要提前申请航线……”
“已经通过了。”E君说。
“但我还没有提交——” “B君让我提前申请的。”E君说。
“那我没问题了。”D君说, “但你申请这个干嘛?”
哈泽尔说:“以防万一。你看,这不就用上了嘛。——E君,你的猫呢?” E君:“甜心不能上飞机, 会应激的。” “不上飞机。”哈泽尔说,
“现在把它送到宠物美容院, 等我们回来之后刚好去接猫。”
E君:“不可以,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自己派一只Pepper去就行。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不顾甜心的意愿,强迫它下水该怎么办?万一他们用棉签捅破了甜心的耳朵,万一剃毛时刮到甜心的肉垫,万一甜心下水之后满心恐慌、举目四望却看不到哪怕一个可以信任的熟人……到那个时候,你让我怎么办?”
“有变态啊。”哈泽尔轻轻地说。
D君:“你倒也没资格说别人啦。”
D君向房间里继续沉迷游戏的咒灵摆摆手告别,带上房门后小跑着追上已经大步走出相当一段距离的哈泽尔。
“我说,我们的日程会不会安排得太满了?截至目前我们已经带夏油杰参观过了研究所,现在马上要去营救C君。按照预计时间,行动结束后回来洗完猫也才刚到晚饭时间而已。B君,我不记得我有说过,所有的任务都要在一天之内完成啊?”
哈泽尔:“你以为我是怎么做到每年只工作一个月的?不要磨蹭,快走,我们去整点好玩的。” **
“加茂家主及其嫡子加茂宪纪已经出发,低调地选择了乘坐新干线出行,大约三个小时后到达战斗现场。” E君为飞机上的两人播报着。
D君乐滋滋地说:“怎么,他们没有想到提前申请私人航线吗?哼哼,我们可是想到了啊!”
哈泽尔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修改日程,一边心不在焉地说:“先别急着高兴。我申请了四个不同时间段的航线,平均每条的费用是七百万日元左右,刷的是你的卡。”
“……”D君咬着牙说,“我的钱!我辛辛苦苦跑行程、顶着厚重的妆容装乖卖傻赚来的钱!——还有找A君要的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零花钱!”
“他怎么只给你零花钱啊?”哈泽尔不满道,“A君的车库钥匙在我这里有备份,回去之后你自己去撬一辆开走。”
“成交,”d君的声音顿时甜美起来,她乖巧地依偎在哈泽尔肩上,亲亲密密地说,“人家的钱就是为了让B君拿去打水漂而存在的。够用吗?我还有两张卡,一起给你?”
“多谢,需要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哈泽尔说。
哈泽尔下了飞机,从前来接应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车钥匙,带着D君去最近的KFC买了两杯饮料坐下。
她问E君:“除了加茂家的两个人之外,其他派系的人呢?” E君:“目前尚未发现有其他人作出反应。”
哈泽尔啧了一声:“真不争气啊。可以适当地泄露加茂家的行踪没关系,比如让路人拍到那两位之类的。”
E君:“明白。如果十分钟后还没有反应,我会随机挑选总监部和御三家的人,让他们在社媒上刷到他们该看见的东西。” **
令人省心的是,仅仅三分钟后,禅院家的幕僚就冲进了主屋,找到现任家主禅院直毘人,向他报告自己对于加茂家最新的追踪结果。
“原本我们在加茂家和五条家都布设了不少眼线,对几位重要人物的行动都掌握在手。然而就在刚刚,我们发现加茂家的家主及其嫡子的身影在公共场所被人拍到发在了网上。”
幕僚将pad递给禅院直毘人,上面正显示着某位街拍博主的ins主页,其中一张最新发布的照片里展示着东海道希望号停靠在车站的场景。
密密麻麻的人流之间,加茂家穿着极具古风的衣物的两人颇为显眼。
“我们的程序在网络上及时抓取到了这些图片,联系过眼线后发现他们于一小时前紧急订票,随后立刻启程前往东京。此次行动,甚至连加茂家的大部分门人都不知情。”
“东京。”禅院直毘人沉吟片刻后道,“这不正常。”
幕僚恭敬地说:“正是如此。如果是总监部分派任务的话,通常情况下不会让身处京都的咒术师前往东京参与诅咒祓除任务;倘若是极为特殊的危急情况,又绝没有绕过禅院家,唯独通知加茂一家的道理。”
“五条悟呢,他在哪里?”禅院直毘人问。
“他在高专……像平时一样在给学生们上课。这才是最奇怪的。”
禅院直毘人道:“我们派人过去。留下一部分人手守在本家,其他可调拨的术师立刻前往东京。
“加茂家太喜欢在歪门邪道的东西上下功夫了,我不放心。绝不能让他们趁此机会做出什么可能会威胁到禅院家的小动作。” **
“是的,已经确认过了,禅院家在大量地调拨术师前往东京。” 乐岩寺嘉伸向他的同僚作出提醒。
同为保守派,他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牵连。
禅院家固然是他的朋友,但加茂家和众多出身平凡的高层官员同样是他的朋友。
如有必要,就连被五条悟一人控制的五条家也可以是他的朋友。
总监部的几间办公室里先后有人向外传递类似的消息: 禅院家调拨术师前往东京。
五条悟无异动。
五条家像以往一样低调地待在位于京都的大本营,只是有大量向五条悟联系、试图确认情况的电话,无一例外地被拒接了。
五条悟无异动。
夜蛾正道临时下令,所有位于东京高专的咒术师非任务不得外出。
五条悟无异动。
感到压力的加茂家紧急加派人手,包括术师和拥有咒力的保镖队在内,全部派向敌人未知的东京前线。
——五条悟无异动。
越野车从车库里纷纷开出,机场的小型客机被临时征用,此刻的咒术界是一片没有神明掌控的荒野,远方风中传来狩猎的号角,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像最原始的动物一样跟随着猎手的脚步长途跋涉,争夺最终享用猎物的名额。
第 44 章 第 44 章
城市地面之下, 布满管线的甬道里。
在这种藏污纳垢的角落,几乎会聚了人类社会光鲜外表之下一切肮脏的残留物。
生活垃圾。痰渍。血液。尸骸。
鲜血和残肢散落在地下水道的各处角落。
蓝发咒灵单手一挥,方才被夏油杰放出的咒灵吞掉的手臂又一次飞快地再生。
它的脸上带着狂乱的天真和开朗,
满怀热情地看着站在角落里的夏油杰。
“别躲在那么后面嘛。来和我握手,来让我触碰到你,
来让我尝到你灵魂的味道,看看像你这样整日与诅咒为伍的家伙和外面路上走着的人们有什么区别——来嘛!人类!我叫真人,‘真正的人类’的真人,你叫什么名字?
“你操纵诅咒, 我操纵人类,也许我们能成为不错的伙伴也说不定?喂,你会把咒灵搓成各种各样有意思的形状吗?只是召唤出来随便使用的话, 是不是有点无聊了?”
一只巨大的咒灵从地下倏然钻出,拦腰将真人咬成两段。
夏油杰直至此刻都没有亲自出手,只是用略带嘲弄的目光注视着和他的咒灵搏斗的人形诅咒。
“别把我和猴子相提并论啊。”夏油杰并未将自己的姓名告知对方,“当然了,也请别把我和你这样的诅咒相提并论。这对我而言是很过分的人格侮辱。” 诅咒这种东西,
只有被他吞入腹中、百分百忠诚地受他差遣的那部分, 才配成为他的伙伴。
至于其他的, 不过是污染世界的垃圾和渣滓。
是和猴子一样给咒术师增加麻烦的东西。
“人格……”真人咯咯地笑着,“你说人格! “你那灵魂的样子,即使相隔这么远的距离,
也能看出它已经几乎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但你却还正常地站在这里,普通地说着‘人格侮辱’这样道貌岸然的话……好神奇啊,你, 真是奇妙的灵魂!
“不要那么着急地拒绝我, 我们会很合得来的! “我要把你变成我最喜欢的改造人,
放在我小小的收藏室里,每天取出来观赏;你的心脏会被我取出来缝在自己身上,你说,一直那样愤怒、那样痛苦地跳动着的心脏,它的心肌会被锻炼到怎样的强度呢?当它在我的胸膛里不甘地跃动的时候,我是不是能够一直长久地品尝着你卑琐又可笑的痛苦?
“喂,理理我嘛,我真的很好奇啊,那边的咒术师!” 夏油杰呼出一口气,召唤出攀附在他肩上的丑宝,从它的嘴里取出名为游云的特级咒具。
“现在你真的让我有点生气了。”他微笑着说,“连灵魂都不完全的诅咒,却在对别人的灵魂评头论足,先反思一下自己是否有这么做的资格吧?”
他乘着疾风来到真人身边,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出游云,径直将蓝发咒灵抽得向后飞去,砸塌了那里原本就已经被潮湿的空气腐蚀得相当脆弱的砖墙。
真人喘着气,捂住自己凹陷下去的胸口,将它恢复正常,笑意盈盈地说:“都说了针对□□的攻击对我是没用的……” “啊是吗。”
夏油杰踩着他的脸猛一翻身,在短短几个呼吸间砸碎了他身上几乎所有骨骼,又将三截棍拧在真人的脖子上,硬生生绞断了他的颈骨。
直到那颗带着愉悦笑容的脑袋掉在地上的污水和泥泞之中,他才将游云收回手中,从容地向后跃去,避开溅起的脏污,抬手拂去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但我这么做也是有意义的,等你真的能够理解人类的灵魂是什么的时候,再来我面前大放厥词吧。
“我不打算让自己被那个女人牵着鼻子走,所以这次姑且先放过你。快逃吧,像下贱的猴子一样谨小慎微地活着,再到我面前作乱一次,就让你亲自体会被扭曲成咒灵玉的感觉。”
“不,不,要逃的不是我。” 真人的脑袋在泥水里欢快地打着滚。
“我有灵感了,我来感觉了——!让我来吧,让我穿透你的躯壳,让我触摸你的灵魂,让我毁灭你的人格,你这装模作样的刽子手,你这心慈手软的可怜鬼,变成我的人偶吧——!”
他猛然张大嘴,直到撕裂唇周肌肉,直到脸上的缝合线条条崩裂,直到夏油杰的视野中只剩下他鲜红的口腔。
手。无数的手如莲花瓣一般伸展开来,柔软而残酷地将夏油杰拖进了它们的花心。
“领域展开,「自闭圆顿裹」——” **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在附近的区域落下防止普通人乱入的「帐」后,加茂家主在地下水道入口处焦躁地站着,反复和手下确认其他咒术师的动向。
加茂宪纪在他身后恭敬地低着头道:“父亲大人,请为我解惑,我不明白我们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加茂家主:“这也不明白吗?我们要等待极恶诅咒师夏油杰和刚刚出现的未登记特级咒灵战斗结束,而且最好是赶在其他派系的咒术师到来之前。”
“为什么……”加茂宪纪有些茫然地看着地上如黑洞一般张开的入口,“是因为想要我们家成为同时剿灭诅咒师和特级咒灵的功臣吗?”
“少和你那些身份低贱的高专同学混在一起,脑袋都被他们影响得不正常了。还是说这也是受你血统不正的生母的遗传?”加茂家主毫不客气地贬低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加茂宪纪轻声道歉,安静地低下了头。
“高等级术师的身体是制作咒具的绝佳材料,即便只剩下一小块尸身,也能用来做很多事。如果是完整的就更好了,有位大人最近正急切地寻求着新鲜的尸体,倘若能够为他献上他想要的东西,他会为我们加茂家的崛起带来很多好处。”
加茂家主压低声音说。
“至于诅咒,那位大人更想看到活的。所以假如夏油杰被诅咒杀死,这是最好的结果,我们只需要赶在其他咒术师到来之前放走它即可。
“最近几年想要找到没有被五条悟当场轰得灰飞烟灭的诅咒师和咒灵,实在是太难了啊。”
加茂宪纪说:“……即使它可能会对人类社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害?我们咒术师不是为了保护人类而存在的吗?”
“说什么傻话呢。”加茂家主转头看了一圈,在见到禅院直毘人那副极为显眼的装扮时,十分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小子,今天我在这里把家族兴旺最重要的秘诀教给你。那就是没有任何东西比家族更重要,个人私情也好,人类安危也罢。如果杀死你的爱人能让加茂家攀上更大的权贵,那就杀死她;如果消灭人类能让加茂家获得站得更稳的根基,那就比诅咒更残忍地消灭他们。
“咒术界的法则所牵制的,从来都只是单打独斗的天真咒术师们。如今你已经是加茂家的嫡子、也将成为下一任的家主,就更要端正自己的身份,不要再抱持着这样让人发笑的想法了,明白吗?”
“明白。” 沉默几秒后,加茂宪纪轻声道。
在他们身边的墙壁上,贴着一枚小小的圆形木制傀儡。
加茂家主注意到了它,但并未放在心上。
据那位大人说,这些东西是在他的命令下设置的,对于和他同一阵营的自己人而言不会有任何危害。
——小小年纪就选对了阵营,京都高专那个身为「天与咒缚」的学生倒是有了不起的头脑。
** D君看着眼前的银灰色跑车,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是i8啊,谁买的?不是说好让我开超跑的吗?”
哈泽尔说:“是A君的,有什么不满的就去质问他。再说在大城市里,无论骑乌龟还是开战斗机,超过限速都一样会被记罚单。你是想要一脚油门踩到两百迈、像头野牛一样撞破加茂家的大门吗?”
“A君买混动车,A君没品位。你不吃原味薯片,你也没品位。”
D君小声抱怨着,遥控开启跑车的蝴蝶门,整个人栽进驾驶座,又艰难地把两条腿塞进去:“你看,你看,就是这种地方!假如我要开着这种车载好看的男孩子的话,只凭借上车的姿势人家就把我pass掉了!”
“差不多得了。”A君在公共频道里幽幽地说,“再抱怨就让你们骑山地自行车过去。”
“我倒是没问题,但C君这么干会显得很不雅吧。”D君说,“C君在吗?记得穿打底裤哦,还有和服骑车应该很不方便吧,最好换套运动服哦。”
C君咬牙切齿地说:“……大部分咒术师都到东京去了,要来的话就快点来,不要再废话了。” “在后宅待了快一年时间,脾气一点也不见变好呢C君。”
D君系上安全带,确定哈泽尔坐好之后对她说:“不如我们不救C君了吧?反正他也没什么用,只会一点蹩脚的幻术,甚至打不过E君……啊,我说的是人类版本的那个。”
A君说:“D君,总部每年给瓦利亚的财政拨款,到底有多少被你们拿来买车了,我现在真的很好奇这件事。” D君立刻噤声,乖巧地踩下油门:“就来了就来了。”
模拟音浪在音箱中轰鸣着响起,银灰色跑车丝滑地启动,驶往加茂家祖宅的方向。
第 45 章 第 45 章
人类的灵魂, 大抵都是差不多的。
迷茫的,狭隘的,卑微的, 自我设限的。
其中有的形状更尖锐一点,有的更虚弱一些, 但总的来说,都不过是代谢的机械动作。
即便是咒术师,大概也不过是像加入了辣椒粉的面类,增加了少许风味而已。
这样想着, 真人满心欢喜地向夏油杰伸出手,肆无忌惮地去探索对方的灵魂。
在尽数品尝过面前这个人的痛苦之后,该用「无为转变」把他的灵魂捏成怎样惹人喜爱的样子呢? 下一刻, 真人就发出了惊讶的感慨。
这家伙可绝不仅仅是“增加了少许风味”的水平啊。
——他在夏油杰的灵魂中见到了地狱。
黑暗的,粘稠的,冰冷而空洞的世界。
干涸的鲜血,几乎淹没地面的肮脏呕吐物,啸叫的咒灵。
天幕之上代替日月悬挂着的, 是一张面目模糊的男性脸孔, 在这张脸上,
唯有带着刀疤、露出嘲讽笑容的嘴角格外清晰。
“……输给了像我这样无法使用咒力的猴子。” 从那张嘴里,模糊地吐出如同梦呓一般的语句。
到处是几乎和人等高的荆棘,每根刺尖上都悬挂着死相各异的人。
只剩下上半身, 惊愕地瞪大着眼睛的短发少年。
身穿女仆装,满脸泪水地紧握着拖把的青年女性。
脑袋被子弹射穿后留下巨大贯穿伤的国中女孩。
还有更多的,睁开眼睛的, 闭上眼睛的, 面带笑容的, 痛苦到面目狰狞的。
被拦腰切断的,被子弹射穿的,被轰烂内脏的,被烈火灼烧的。
成千上万的夏油杰自己。
而在这片荆棘森林的中央,是一汪小到只能容下一人的水池。
池中飘着一朵盛放的白莲。
透过澄澈如水晶的池水向下看去,地狱最底层的血池和针山上的情景历历在目。
一根细如蛛丝的银线从池中垂向地狱深处,面目模糊的人们正凭依着这一根脆弱无比的丝线,挣扎着向上攀爬。
在水池之上悬挂着的,是夏油杰仅仅剩下胸口以上部分的身躯。
他的血肉正在不断被抽离,化作垂入荷塘中的蛛丝。
他没有腿脚,无法站立;没有手臂,无处支撑。
是无数捅进他身体的刀剑,硬生生地将他的残躯悬吊在了那片荷塘之上。
——这是何等恐怖,何等绝望的心象啊。
“你知道吗?我是由人类对人类的厌恶和恐惧催生出的咒灵。”真人快乐地说,“如果你并非无法产生诅咒的咒术师,而只是一个普通人,恐怕我已经受你养育,成为实至名归的诅咒之王啦。”
夏油杰在世界中心睁开双眼。
载满回忆的河流从他的灵魂中冲刷而过。
他的眼中流下鲜红的血泪,然而他只是温和地露出微笑,对闯入自己心象世界的真人说——
“感受到了吗,我的灵魂?” ** “感受到了吗,我的怒火!”
C君披散着如云的黑发,身穿不大合身的运动装,以一种相当别扭的姿势艰难地翻墙出来,把一只巨大的箱子从敞篷车顶扔进车里。
哈泽尔眼疾手快地接住箱子放在脚下,避免了D君的脑袋被砸成烂西瓜的惨剧。
D君:“呜哇,好大的怨气。”
C君直接翻过车门,从车顶跳进车内,像只被捕兽夹抓住的野鹿一样局促地缩在后座狭小的夹缝里,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选车的时候,是不是忘记了这辆车上最后要坐三个人?”
她不等在座两人回答,径直按下手机上的某个按钮,加茂家院落的深处传来一声惊雷般的炸响,不知何处的屋顶被整个掀飞,随后传出几名保镖慌乱的呼喊。
D君愣了一下,立刻踩下油门,带着遥遥向火光竖起中指的C君逃离事故现场。
“倒是提前说一声你要做这种大事啊!”D君说,“万一我们被抓了怎么办!”
C君说:“提前说过啊。□□还是E君远程指导的来着。” “哈?”D君说,“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啊!”
“我醒过来的时候,那些家伙正要对我的身体进行解剖,在那之后也几次试图对我‘死而复生’的情况进行研究。”
C君泫然欲泣道:“而我呼唤了你们那么多次,却始终没有人来救我!这是对待家族成员应有的态度吗?”
D君不为所动地说:“你明明在社媒小号上私密发表了不少用幻术把长辈和仆人骗得团团转的心得,E君全都发给我们看了喔。” C君脸上的表情一僵,求助地看向哈泽尔。
哈泽尔说:“别看我,我还记得是你在飞机上使用了能力,才把大家送到这个世界的事。” C君:“……怎么能只怪我,E君当时也在用啊。”
“还有我。”D君小心翼翼地说,“我当时准备开个传送阵,悄悄朝把台球从后面砸到C君脑袋上来着。”
哈泽尔:“……那A君呢?他的能力可是单纯的攻击系,总不至于在飞机上对我们痛下杀手吧?” “也说不定呢。”D君说,“A君在吗,A君?”
频道里一片寂静,除了A君之外,连刚才一直不自觉地发出咕噜声的E君也安静得像个不存在于世间的幽灵。
“破案了。”D君说,“关于为什么只有B君是用自己的身体穿越过来的这件事。”
“因为只有我是不会对同伴下手的老实人啊。”哈泽尔毫无真心地感叹着,“至少这也是个探索的方向,我就不一个个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煲汤吃掉了。”
她打开C君的箱子,看了一眼里面堆积的纸质研究资料后,合上箱子说:“稍等,D君,先停一下车。” D君:“唔,我开到那边便利店前面的泊车区。”
哈泽尔:“C君的能力好像是制造大型幻象来着,我记得?” “……都一起出过任务了,为什么表现得像是第一次知道一样啊。”C君说。
“因为我们两个之中每次都至少有一个在摸鱼吧。”哈泽尔说。
C君:“这种事就不要说出来了……而且每年年会的舞台特效都是我负责的,至少这点应该有印象吧?”
“嘛总之,再来合作一次试试吧。”哈泽尔说,“刚才听E君播报的消息,夏油杰那边围着的无关者有点太多了。我们得想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活着离开现场。” **
“加茂。”禅院直毘人乐呵呵地向加茂家主打招呼,“在这里干什么呢,总监部的任务?” 加茂家主:“不,只是随便转转。你呢禅院,在这里做什么,总监部的任务?”
“和你一样,随便转转罢了。”禅院直毘人说。
御三家其中之二的家主像两个吃过早饭后无事出门闲逛的大爷一样,悠闲地站在地下水道入口之外,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偏偏不向对方报以正眼,仿佛结界内黑色的天空和微微湿润的地面之下藏着能一夜之间消灭所有咒灵的珍贵咒具似的。
加茂宪纪微微侧过头,向无聊地到处乱瞟的禅院直哉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短暂相遇后,又若无其事地分开。
他们的脚下时不时传来轻微的震动,那是地下水道中正在进行着战斗的证明。
下方是残酷的斗兽笼,而地面上的咒术师们并未获得观战的资格。
谁也不知道,此间的战斗结束之后,从里面活着回来的会是哪一方。
但无论是哪一方,通通都会是他们的敌人。
「帐」随着其中咒力波动的停滞而自行消散了。
漫长的寂静之后,僧侣打扮的黑发男子跃出地下水道,早有预料似的转头看向隧道入口警惕的人群,抬手对他们示意:“呀,中午好。” “……夏油杰。”
禅院直毘人看看他,又看看加茂家主,扬眉问道:“你这老不死的也打算从咒术界叛逃了?”
“说什么呢。”尽管因为失去最想要得到的目标而心情低落,加茂家主依然做足了表面功夫,“我还以为你一步三颠地从京都赶到东京,和我一样是为了清除极恶诅咒师呢。原来不是吗?”
“啊,我见过你。”夏油杰的脸上露出一点疲惫又敷衍的笑容,指着加茂宪纪说,“京都校的,对吧?” 骤然成为人群关注焦点的加茂宪纪:“……”
“别误会。”夏油杰说,“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足够了,我不会杀人,也不想招揽你。”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对面前的人群道:“我不太喜欢直接进行没有提前约好的混战呢,既无意义也无必要的桥段就跳过吧。能劳烦大家让一下吗?” 没有得到回应。
夏油杰叹了口气,向前迈出一步:“那看起来只能由我自己辛苦一下,开辟回去的道路了。” 但他也只走出了那一步。
因为天色变了。
明明上一秒还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一片艳丽的红所覆盖。
在场的众人抬起头来,在遥远的高天之上,一轮火红的球体用它的光焰驱散了阴云。
而那日轮还在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庞大。
它看起来简直像是巨物爱好者视频里会出现的、即将用引力撕碎地球的巨大恒星。
“「赫」……”夏油杰喃喃道。
不,不是「赫」。他并未感受到五条悟的咒力。
更何况,自从吵架之后,他们就相当默契地避开了所有对方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但从视觉上来看,要产生这样震撼人心的景象,就只有那家伙的术式才能做到。
只有他才能把最极致的暴力以华丽无比的方式倾泻而出。
夏油杰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算了,是或者不是都没什么重要的。
他今天被耍的经历已经足够丰富。再这么被牵着鼻子走下去,连他本人也要为自己的可笑而鼓掌了。
夏油杰召唤出飞行咒灵,对慌乱不已的人群摆摆手,丝毫不在意自己无人关注的现状。
“这次就算啦,改日再见吧。”
随着夏油杰的背影在天空尽头变成几不可见的黑点,即将砸在人群中的红色光球骤然消散。
已经跃向空中、准备用出落花之情奋力一搏的禅院直毘人愣了一下。
而被亲生父亲在逃跑时撞到墙壁上的加茂宪纪对此就有发言权了。
“上次也是这样。”他说。
那天晚上所见的情景依然如同噩梦一般反复在他的回忆中闪现。
怎么会有人仅靠咒词和术式的威光,就让同类心生本能的畏惧、脑子里除了逃跑之外再也无法产生其他想法?
又怎么会有人恶劣到不顾后果地操纵着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不定时炸弹,却只是为了带给他们这些执法者一场毫无意义的光影震撼? 禅院直毘人:“什么上次?”
加茂宪纪老实地将那日自己的见闻原样讲给对方。
“能够控制五条悟的术式?”禅院直毘人笑了起来,“这可比你们加茂家费尽心机偷偷守在战斗现场,最后只等到诅咒师的逃逸来得有趣多了,对吧?”
第 46 章 第 46 章
五条悟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乐岩寺嘉伸”字样, 有心想要直接挂断,又担心是京都遇到无法处理的诅咒,需要临时越过夜蛾正道直接调拨他。
最终他也只是啧了一声,
满心不快地接通电话。
“喂老爷爷,这么大年纪还能顺利地使用手机可真是不得了啊, 是老眼昏花看不清屏幕才给我打的电话吗?”
乐岩寺嘉伸的声音阴森森地传入他的耳中。
“五条,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乐岩寺嘉伸问,“姬野哈泽尔对你的影响依然存在吗?请你严肃地回答我的问题。”
五条悟原本就臭得可以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可怕了。
“什么叫‘对我的影响依然存在吗’,我是会被那么轻易影响的人吗,
你在瞧不起谁啊,老家伙?从一开始就说过了,我从来就没有被控制过……” 说着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被睡昏头的哈泽尔按着, 一炮轰烂几座城市之外的诅咒的回忆。
……这个应该不能算是被控制,毕竟也没有做出什么违反他心意的事。
对,不算。
这么想着,五条悟斩钉截铁地重复道:“我,从来没有被控制过!”
“有些受过催眠暗示的人会表现出这样的行为, 通过重复催眠者为他们灌输的某些观念, 从而不断加深自己被暗示的程度。最终即使是再离谱不过的谎言,
也会对此深信不疑。” 为了试探五条悟的状态,乐岩寺嘉伸专程叫来了一名拥有犯罪心理学专业背景的辅助监督。
他在一旁为乐岩寺嘉伸低声说明着自己的实时分析。
“那么今天中午的时候你在哪里,做了什么?”乐岩寺嘉伸问道。
在七海建人送去干洗的衬衫标签上画了超大的鸡■, 并且被学生当场发现,向受害者告了状。
五条悟反问道:“这又关你什么事?” 辅助监督:“应激。他在心虚。” “请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这关系到整个咒术界的安危。”乐岩寺嘉伸沉下声音道,
“一小时之前你在哪里, 有没有见到姬野哈泽尔, 确定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而非受到操纵吗?”
五条悟搞不明白画个鸡■怎么就成了关乎咒术界安危的大事,更不明白哈泽尔有什么必要大费周章地使用能力操纵他、却只为了在七海建人的衬衫上画鸡■。
——在这群人心里,哈泽尔到底是怎样的变态形象啊? 直觉和理智都告诉他,这个脑子里从来不装好事的老爷子一定误会了什么。
但身体的本能控制着他,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
“你说一小时前?
“哈泽尔把我约到新宿一家超级不正宗的意大利餐厅,请我吃了一整个菠萝披萨,还热情地向我盛赞它的美味,‘没有加菠萝的披萨简直是披萨里的异端,那种东西绝不配被称为披萨,而只能算是馅料外露的包子’——那家伙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因为这个还和同在店里用餐的中华料理爱好者打了起来。
“战场很快就转移到了街道上。新宿的街头有多拥挤你也是知道的,双方都没办法施展拳脚,只能靠骂战来决一胜负。对方向哈泽尔发起挑衅,问她‘怎么,你不吃菠萝披萨就活不下去是吗?’,哈泽尔说‘是啊,活不下去啊!但在那之前我会让你先活不下去哦’。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地球已经要被由她的怒火引来的巨大陨石毁灭了。于是超级强大又帅气的我冲向天空处理掉了陨石,就这样,地球今天也一无所知地从灭亡的阴影下逃过了一劫。
“怎样,满意吗?” 乐岩寺嘉伸一言不发地挂掉了电话。
辅助监督说:“细节充实得过分,逻辑也算得上通顺,我认为他说的是实话。这些内容也印证了他被控制过的事实,所谓的‘陨石’很可能是他自己放出的术式,我想五条先生潜意识里是明白这点的,因此才会有刚才心虚的反应。”
总而言之,五条悟已经连续两次依靠着自己对咒术界安危的责任心,摆脱了恐怖诅咒师哈泽尔的精神控制。
即使心中对这个结论感到万分不适,乐岩寺嘉伸依然尽职地向自己的同僚们转达了这个结论。
“……” “……”
“乐岩寺校长,请你务必向五条悟传达到总监部的诚意,只要他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本心,我们会为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好处。最近咒术界事故频发,我们已经无法承受更多可能由自己人引起的状况了。”
“自己人……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我们之中有人把五条悟叫作自己人啊。我们能给他提供什么,奖金?” “开什么玩笑,他的月薪可是部长级,比你我都要高来着。”
“谁的收入是靠吃死工资来的啊?” “那又怎样,你打算自己送证据上门,给他干掉你的借口吗?总之这个不行,再说他也并不缺钱。” “福利待遇?”
“有什么待遇是五条家不能给他的吗?” “……给他放假?” “只有这个不可能。” “不如……最近针对问题学生的行动就先暂缓吧。”
“也是,乙骨忧太死掉的话,对五条悟多少还是有点影响的。等除掉姬野哈泽尔后再说吧。” “对,对,再说再说。特殊时期,我们要一致对外才行。” **
夏油杰乘着咒灵落在研究所的天台上,看到哈泽尔和D君正各自占据一张摇椅,一个闭目养神,另一个外放看当季新番,笑得整张摇椅都在晃。
E君那只名为甜心的猫则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不久之前刚刚洗干净的皮毛已经再次滚满了灰尘。
对于他的到来,两人一猫都接受良好,即使是反应最激烈的甜心,也不过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毛发浓密的大尾巴闲适地摇晃着。
其余两人干脆连一点眼神的余光也没有分给他。
夏油杰叹了口气道:“至少给我留个能坐下的地方啊。” D君抬起手指向一旁的角落,那里还放着几张折叠起来的沙滩椅。
夏油杰的咒灵任劳任怨地为他扛来其中一张沙滩椅,撑开放在哈泽尔和D君中间,又连拍带打地除去上面的灰尘。
夏油杰这才在布制椅面上落座,向后仰过去时,身上的伤被牵动,痛得他低咳了两声。
“那个是你们做的吧。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我引到其他咒灵面前的事。”
他说:“就不怕我用新得到的能力对你们出手吗?” 哈泽尔掏出一副墨镜遮住根本不存在的阳光:“不用谢。”
夏油杰躺在沙滩椅上沉默几秒,才温文尔雅地道:“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风太大的缘故,‘对不起’这个词听起来居然和‘不用谢’变成了一样的发音呢。”
“倒也不必为你强闯禁地的行为感到这么愧疚,夏油。”哈泽尔说,“我们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赔偿五千万日元附带留下两只特级咒灵作为实验素材就好。”
“我开始有点发自内心地欣赏哈泽尔了。”夏油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说,“还有,敬语呢。” 哈泽尔:“说敬语太消耗体力了啊。”
夏油杰闭上眼睛放松下来,感受到全身上下劳累的筋骨咯嘣直响。
“怎么能放弃对等级的尊重……”说到一半,他自己首先放弃了,“算了,真的很累。”
“是吧。”D君捧着手机说,“今天一天未免也太过精彩纷呈了。说起来C君呢?”
“和E君在扫描他带回来的那些资料。”哈泽尔说,“谁去把E君的猫送回楼下,明明是只白猫,再在这里玩下去,就要把自己滚成灰色了。”
没有一个人动弹了哪怕一根手趾。
D君说:“我猫毛过敏,夏油去。”
“你也是,敬语呢。”夏油杰姿势不变,从眼角瞥了一下在地上翻肚皮的甜心,“西伯利亚森林猫所携带的致敏蛋白质只有其他品种的五分之一,即使过敏也可以接触试试。”
“?” D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满脸困惑地看着夏油杰:“你这人,莫非实际上相当聪明?” 夏油杰回以不和她计较的微笑。
“接住,夏油;接住,B君。”
D君翻了个身,拿起地上放着的可乐,往夏油杰和哈泽尔的方向各扔了一罐。
“多谢,但我不喝猴子的饮料——B君?” 夏油杰接住可乐放在一边,重复道。
“B……Babylon,benedicite,Byzantine……” 他满嘴胡话地放空片刻,扭过头看着哈泽尔道:“该不会是Beloved of Gojo
Satoru这种东西吧?” 哈泽尔一口可乐刚进嘴里,噎了半晌才倒回摇椅,有气无力地说:“是Blockhead Geto Suguru啦。”
夏油杰看了看她,又看看迈着短腿哒哒路过的甜心。
“白猫,蓝眼睛。”他更加确信地说。
哈泽尔:“把你那种看陷入狂恋的可怜虫的眼神收一收,夏油,那不是我的猫。”
D君:“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悄悄话呢?” “在说她为什么加入彭格列的事。”
对在场其他两人的关系只知表面的夏油杰发挥出他得天独厚的魅力优势,向D君温柔可亲地露出诱哄的笑容。
“你呢,你又是为什么?”
D君莫名其妙地道:“B君连这个都和你说了?” “是啊,”夏油杰转头看了一眼连表情都没变的哈泽尔,温柔地说,“我们可是差点成为家人的关系啊。”
“噢,”D君总结道,“就是说你申请加入彭格列被拒绝了。” “……”夏油杰实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咬着牙微笑道,“我没有被拒绝。”
“那就是强烈要求加入对吧。”哈泽尔说,“没问题,等我和A君说一声就给您办入会手续。顺便一提入会费是三千万日元,因为夏油先生的天赋非比寻常,所以还要再留下五只一级以上的咒灵作为抵押。您怎么支付,刷卡还是现金?”
“感谢你不合时宜的敬语。但是免了。”夏油杰说,“缺钱的话找真奈美,如果需要咒灵,就等你们让我接触到更核心的事情再说。就这样。”
他从沙滩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后,像来时一样跃上蝠鲼一般的咒灵背后,飞速消失在天际边。
夏油杰留下的咒灵兢兢业业地将沙滩椅折好放回原处,向躺在摇椅上的两个人礼貌地鞠躬示意后,像影子一样融化在角落里。
D君喝完了整罐可乐才说:“我还以为他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大卸八块,然后把尸体挂在附近最高的建筑物上,等风干之后再扔进盘星教的地狱生物展览馆供人观赏呢。”
“门票只收十元,还要附赠一杯可尔必思才会有人进去看吧。”哈泽尔说。
“可尔必思我要蜜桃味的。”D君道,“明明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干掉我们的样子,结果脾气意外地还挺好的。”
哈泽尔说:“那是因为他的精力全都花在了和咒灵战斗上,而且回来找我们也是为了刺探信息。D君改天等他的蓝条回满了再挑衅他试试,我还挺想喝可尔必思的。要葡萄味,多谢。”
E君的声音出现在她们耳边:“诸位,这里有新发现。
“C君从加茂家带出的资料里,有一张属于加茂宪伦的画像。他的名字与京都校的加茂家未来家主同音,是一百多年前就已作古的咒术师。
“在这张画像上,我们发现加茂宪伦和犬养健作一样,额头上都有奇怪的伤疤和缝合线。”
“在此之后我们找到了加茂宪伦不同时期的画像,确认从他青年时期开始,就一直携带着那道伤痕。
“解剖记录显示,加茂宪伦在死前曾遭受重创,被削掉了半副颅骨,脑组织全部不知所踪。医者花费很长时间,得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加茂宪伦的肉身实际上在二十岁出头时就已经死亡了,只是用某种方式保持尸体新鲜,就这样继续活动了几十年。”
“这和B君此前用拟似六眼观测到的犬养健作的情况是一致的。身体从生理数据上看已经死亡,但头部却检测到强烈的咒力运转信号。”E君得出结论,“古代的咒术师,和当代的前任咒术总监一样,都不过是幕后之人的皮囊罢了。”
令人悚然的沉默在微微响着电流声的频道中蔓延着。
“这是什么恐怖片桥段吗?”片刻后D君小声说道。
A君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能够理解犬养为什么会轻率地做出这么多自毁根基的事了。——那么在我们追查犬养信息的这段时间,他究竟是躲起来了,还是已经再次在其他人的躯体中复活了?”
“是前者。”E君说,“我监听了夏油杰战斗现场发生的对话,加茂家还没为他找到新的躯壳。”
“他以咒术总监这个身份做了不少布局,现在也在利用底层咒术师悄悄进行着活动。除非找到影响力更大的皮囊,否则其他的不过是临时过渡用品罢了。”哈泽尔说。
“比咒术总监影响力更大的身份。”A君说,“从社会影响力来说,内阁成员?或者对咒术界而言,五条悟?”
“无论是他本人还是借助外力,目前来看都没办法杀死五条悟,更何况五条悟在咒术界几乎没有什么实权可言。”哈泽尔捧着可乐罐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试着占据夏油杰或者我——我是说‘姬野哈泽尔’的尸体。哪怕只是两具空壳,仅仅凭借着‘控制咒灵’和‘控制咒术师’这些术式的空口威胁,也能达到相当多的目的。我自己不就是这么做的嘛。当然,如果那家伙连原本躯体的术式也能一并继承,那就更加方便了。”
“说到术式,”E君说,“今天和夏油杰对上的咒灵的术式是触碰和改造他人的灵魂。夏油杰没能当场成功调伏它,它现在很虚弱,我记录了这只咒灵的信号,正在追踪它逃跑的路径。”
“哇。”哈泽尔说,“老实的咒术师群体里居然出了一只会说谎的狐狸啊。” “如果被犬养发现这只咒灵的话,夏油杰对他的吸引力就更大了。”
A君说:“B君,用你阴暗的思路想一想,要怎么得到夏油杰和你的尸体?他也杀不死夏油杰吧。”
“夏油杰……如果想办法让现存的随便哪个特级咒术师和他全力相搏的话,还是可以的。更何况他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假如犬养手段高明,让他做出自毁行为也不是不可能。”哈泽尔说,“至于我,在拥有‘控制五条悟’这种战绩的前提下,他不会去赌被自己派来的咒术师背刺的可能,更不会亲身上阵。我猜他应该会选择用人类的手段来干掉我。”
“等他用出人类的手段,那就是我们的优势所在了。”A君道。
“没错,得想办法让他把对夏油杰的觊觎也暂时转移到我身上才行。”哈泽尔说,“新一批的拟似D君生产出来了吗?今天刚好是家入医生在外坐诊的日子,趁现在还没有到下班时间,我去看看她。”
A君说:“她从一个月之前就没有再去过疗养院了,你明明才刚从高专离开三天,记忆力已经变得和我这个老头子一样不好了吗?”
曾经依托地下诊所建立的临时据点,如今在客户的支持下,已经成为了拥有相当规模的私人疗养场所。
虽然其知名度和专业程度远远无法与盘星教相比,但毕竟大部分人去那里也并不是为了治疗疾病。
因此家入硝子在第一家专业医疗护理团队进驻之后就回到了高专,毕竟路上耗费的时间并不算短。
哈泽尔起身道:“就是因为刚从高专离开三天,所以我才赌她今天会出现在疗养院。”
第 47 章 第 47 章
再次见到家入硝子的时候, 即使是作为当事人的哈泽尔,也隐约产生了奇异的荒谬感: 距离她的立场因为种种原因转向微妙的对立面,居然只过了短短的三天时间。
三天之前她还在和面前的人讨论生日那天要预约一家高档一点的店, 去尝尝受到朋友好评的蓝布鲁斯科葡萄酒来着。
而现在…… 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改变。
仿佛回到了几个月之前空气湿热的梅雨季,在道路尽头的闲置诊疗室里, 穿着便服的家入硝子坐在办公桌前,嘴里叼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看到哈泽尔进来,她举起一只手挥了挥:“你来啦。现在再抽烟的话,应该不会再引发水灾了吧?” 哈泽尔说:“大概还是会的,
之前看改造团队给出的报价,整栋楼的烟雾传感和喷淋系统全部改造下来要上千万来着。这么多钱拿去做点别的不好吗?”
“真是精打细算啊。”家入硝子说,“现在有地方住吗?歌姬说她的朋友那里有几间空置的房子, 如果无处可去的话可以悄悄把钥匙给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要给这些钥匙归类,分清它们到底是哪间房子的——可费劲啦。
哈泽尔笑了笑,仗着身高优势摸摸家入硝子的头发。
“倒是有地方住,但家入医生也可以挑一两间喜欢的, 搞不好之后哪天就想要来一场禁忌的私会呢?”
家入硝子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 配上眼下的泪痣, 抬眼看人的时候,莫名地有点像狐狸。
冬天的时候会在树洞里团成一个毛茸茸的球体。
她晃晃钥匙串,漫不经心地道:“那我就不客气地自己挑了哦。” “挑吧挑吧, 不要客气。”哈泽尔说,“话说这话好像不该由我说,又不是我的房子啊。” “啊,
话说。”家入硝子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 “姬野你真的能控制五条那家伙?” 哈泽尔说:“我倒希望是真的,
但直到现在网上都没有流传开五条悟为了此前的压榨对姬野哈泽尔土下座道歉的视频,其实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了。” “好可惜。”家入硝子说。
“是啊,好可惜。”哈泽尔说。
她把手里拎着的密码箱放在办公桌上,输入密码后打开,整整二十瓶冷藏的明黄色注射剂带着大量水雾出现在两人面前,瓶身上印着细节相当精致的独眼图案。
“这是我们自己用的疗伤方法,最近才刚刚提取成药剂,姑且先给家入医生这么多。”哈泽尔在家入硝子对面落座,“目前还没有做过足够的临床试验,我个人只能证明这东西可以治愈不算致命的外伤。在家入医生来不及赶到现场的情况下,大概能给咒术师们拖延一点时间。”
家入硝子取出一瓶试剂,对着光看了看,又看着哈泽尔道:“是非法的吧,这个?” “当然是了。放在诊所或者医院售卖的话,第二天我们就会全部锒铛入狱的。”哈泽尔说。
“那我就放心了。”家入硝子说,“给药途径呢?”
“肌肉注射……嘛不过那也是因为我只试过肌肉注射。从实验动物来看,倒是心内注射更有效。”哈泽尔说,“总之是具有相当不确定性的药剂,如果不是真的山穷水尽的情况下,尽量不要拿出来使用。”
家入硝子盯着她看了一会才道:“按道理来说我应该觉得感动的……但大概没有这么简单,对吧?”
哈泽尔笑着说:“好聪明啊家入医生。实际上我们那里实在缺少志愿者,因此对于这种药剂潜力的研究一直停滞不前,如果能通过家入医生提供一些有效的实验数据就最好了。
“除此之外,也希望家入医生能以这间疗养院为依托,尽量高调、高价地将药剂出售给有需要的咒术师,公开药剂的制造源头是彭格列这个组织。最重要的是,请撇清你和彭格列的关系,向所有的购买者声明出现任何后果你概不负责。”
“其实即使不说也没关系,只要是能够救治生命的东西,我来担保没问题。”家入硝子不太在意地说,“高专应该也会愿意提供资金给咒术师们配备这些的。”
哈泽尔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要划清界限。没有付出代价就获得的好处是不会受到珍惜的,也正因如此,一旦这份好处出现瑕疵,他们只会更加轻率地将责任推给无偿奉献的人。”
“唔。”家入硝子说,“我知道啦,毕竟是给我自己减轻负担的事嘛。” 哈泽尔合上手提箱,将它推向家入硝子:“密码是你的生日,六位数。”
“这是生日礼物?”家入硝子看了看箱子上的图案说,“徽章我倒是见过,但这只眼睛……”
“生日礼物就等当天再送吧。至于这个。”哈泽尔说,“两个图案结合在一起,取‘Vongola is watching
you’之意,玩了《1984》的梗,这么一看挺有压迫感的吧?” “是挺有压迫感没错,但我总觉得这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特别熟悉来着……”
家入硝子撑着下巴冥思苦想。
不会吧。
哈泽尔同样陷入沉思。
为了这个简单的图案不和市面上已有的类似logo重复,她按着C君两小时极限修改了六个版本,直到对方愤怒地表示再改就离家出走、甚至还真的为此委屈得掉了眼泪,这才放过他。
如果再提出要求的话,万一C君真的跑路,他们要到哪里去再找一个免费又听话的设计师啊。
这么想着,她就没能注意到家入硝子原本注视着她的目光正在逐渐上移,并且随之露出了相当复杂的表情。
等哈泽尔终于回过神来,跟随着对面之人异常的视线落点回过头时,五条悟已经拽掉了绷带,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蓝得令人心惊的眼睛里含着压抑的怒火。
“连在哪里见过都不记得,从高专离开之后一定每天吃得饱睡得香,过上了超——级幸福的生活吧,前辅助监督小姐?”
家入硝子默默低下头,装作突然对手提箱上的密码锁颇感兴趣的样子,抬脚在办公桌下踢了踢哈泽尔的鞋子,示意她把这个即将爆炸的危险源带出安静祥和的诊疗室。
哈泽尔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接触过五条悟难搞的一面。
她硬着头皮回想自己在刚认识的时候是怎么转移五条悟的注意力的,想了几秒之后发现没有任何一个技巧适用于此刻的场景。
不如说,没有一个技巧在此刻的情况下用出来不会达到火上浇油的效果。
而在她的脑浆因为焦灼的思考而沸腾的几秒钟里,五条悟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的后颈,高热的指腹充满杀意地摩挲着她的皮肤。
“还有,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彭格列不是姓氏啊。
“这位女士,你该不会想要告诉我,在离职后的短短两天内,你就飞快地找到了新的工作,但却依然没有忘记把前任上司的眼睛印在新公司的产品上吧?” **
最终的结果是,家入硝子拎着箱子从办公室里溜走,想要和她一起奔向充满希望的新世界的哈泽尔被五条悟一手拎住衣领留了下来。
哈泽尔小声说:“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不如我们下次再……”
“下次。”五条悟单手抵着哈泽尔的肩膀,把她按在墙上,面无表情地道,“下次又是什么时候?你是丢了手机又不是死掉了,我的号码记不住吗?退一步说,你的同伴那里不是还有通话记录吗?再退一步,既然有空和硝子联系约好见面,怎么就不能拐到高专去看看你的前同事们,或者哪怕让硝子和大家说一声呢?”
“这不是巧了嘛,”哈泽尔心虚地说,“我和家入医生也没有联系来着……只是全凭默契而已。而且哪个上通缉令的人会傻到去高专自投罗网啊。”
五条悟狐疑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道:“你的油嘴滑舌呢?” 哈泽尔:“啊?”
“你不是最擅长用好听的话把我夸得晕头转向,借机转移话题吗?”五条悟说,“今天突然变得这么老实,是没睡好吗,还是压力太大了?”
哈泽尔:“……是太惊喜了吧,大概。” “啊是吗。”
五条悟很轻地笑了一下,原本搭在哈泽尔肩上的手沿着她的颈项滑到侧脸,温热的掌心和手指掌控着她从耳尖到嘴角的肌肤。
他以前倒是也对她做过这种动作。
不如说,比这个更亲密的对她而言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这次不一样。
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他的指尖正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摩挲着她耳后和颈侧敏感的皮肤。
也许是因为随着他微微俯身而逐渐将她包裹的温度和气息。
也许是因为他毫无掩饰的专注目光。
哈泽尔下意识地移开目光,避开和他的对视。
五条悟压低声音,很轻地说:“我还以为哈泽尔和我一样,只要安静下来,就会想起分别之前的那个吻呢。
“只可惜可惜当时天色那么暗,而且又隔着绷带,感觉不是很鲜明啊。” 他屈肘撑在墙上,抬眸注视着哈泽尔,虽然说着轻佻的话,眼中倒是没有任何笑意。
“再来一次吧,我还想要。把额头换成嘴唇也没问题哦。” “……” 哈泽尔极为克制地倒抽了一口气。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一会之后,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发出黏糊糊的撒娇声:“只是亲一下而已,换作电视剧里,认识半年时间已经足够交往再分手三次了,真没出息啊哈泽尔。”
哈泽尔的心中缓缓升起难言的荒谬之感。
由错位的巧合拼接而成的关系,因为充满了谎言和利用而格外具有刺激性。
原本对他们双方而言,由激素引发的感情只不过是生活中一点微不足道的调剂品。
因此才能格外肆无忌惮地践踏彼此的底线。
……原本应该是这样来着。
哈泽尔隐约产生了一丝不安。
但无论如何,她只是有些无奈地顺着五条悟毫无道理的埋怨说:“对吧,真没出息啊我。”
第 48 章 第 48 章
“没在开玩笑?” E君沧桑地说。
“是啊, 没在开玩笑。”
哈泽尔同样沧桑地说:“不如你们现在临时和A君拉个会讨论一下吧。如果不行的话,我再想办法蒙混过去。”
五条悟在旁边吃着巧克力饼干,含糊地说:“当着我本人的面就用蒙混这种词啊。” 哈泽尔破罐子破摔道:“怎样, 来咬我啊。”
“我是真的会咬的噢?”五条悟把她的手拉到嘴边,作势要张嘴啃她。
哈泽尔挠挠五条悟的下巴, 对接入频道的A君说:“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什么样?”A君说,“夏油杰身上有我们可以充分利用的地方,因此才让他到研究所,对我们的成果有进一步的了解——啊,
虽然因为B君你忙着拌嘴,导致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获取来着。” 哈泽尔:“哎呀。反正他还会回来的,而且也已经吸取过教训了, 到时候再让E君去远程对接嘛。”
E君:“怎么又有我的事?已经面临过生命危险的我还不够可怜吗?” “放轻松,E君,人总是要死的嘛。”D君说。
A君:“——然后你又要拉一个更加不可控的五条悟进来。” “不是,他不会参与进我们的任何行动。”哈泽尔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就只是……以私人的关系过去看看。”
“私人。”A君说, “你欠他钱了?” C君:“逼他画画了?” D君:“质疑他吃原味薯片的品味了?” E君:“删他游戏存档了?” “私人关系。”五条悟说,
“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亏心事, 才要用这么公式化的说辞来形容我们的关系啊?”
他的声音传到公开频道其他人的耳中,A君立刻道:“好了可以了,我明白了。带他来玩吧, 如果这家伙大闹的话你要全权负责。” “你明白什么了?”D君茫然地问道。
A君敷衍地说:“小孩子不要关心这个,会学坏的。” 哈泽尔退出通讯,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五条悟在曾经属于家入硝子的办公室里翻了一通, 找到几盒香烟, 两瓶清酒, 还有一整排小容量的洋酒。
甚至还有扑克牌和骰盅,实在是相当丰富的文娱生活。
最终在抽屉里翻到两盒黑巧饼干。
五条悟对这种偏苦的零食不算感兴趣,但也没有挑剔,坐在椅子上上撕开一包,抬眼看着站在桌边的哈泽尔。
“吃饭了吗,今天?”
哈泽尔回忆几秒后说:“大概吃了,但是具体吃了什么就不记得了。”
五条悟对她勾勾手,哈泽尔俯身接受了一块饼干的投喂,吞下肚后说:“五条先生还不走吗?再过一会就是惯例的晚间会议了吧。”
“拜某些人的手段所赐,我现在变成了危险分子来着,随时会被控制着发起无差别攻击的那种。老橘子们大概有段时间都不想在任何会议上见到我了。”
“嗯……要听我道歉吗?” “不要再问出‘你什么时候走’这样冷酷无情的问题,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道歉了。”
五条悟吃了几块饼干后,把剩下的放在桌子上,擦擦手拆开扑克牌。
牌背印着劣质的广告图画,五条悟翻着扑克牌看了几眼后,将整副牌在桌面上磕整齐,随意洗过几次,将扑克牌在手中展成扇形,举在面前对哈泽尔道:“来抽一张牌吧。”
哈泽尔:“嗯?”
“来嘛来嘛。”五条悟说,“你知道吗哈泽尔,七海昨天对我说了超过分的话哦。他居然说了‘我可从来没有主动给你打过电话’这样让人伤心的句子,哈泽尔不会像他一样伤害我的感情的,对吧?
“也不会做出——除非被抓到现行,否则绝不主动和我联系这样的事;更不会在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满脑子却只想着该怎么逃跑,对吧?” 五条悟十足温柔地看着哈泽尔。
哈泽尔原本已经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此刻不得不回到桌边,在五条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抬手随便选中一张扑克牌,却在捏住牌角之前被五条悟避开了。
“不是那张。”五条悟换了个角度,把其中一张牌极为明显地推出来,耐心地劝说道,“再选选吧。” 哈泽尔顺应他的心意抽出那张牌。
五条悟握住她的手,帮她把抽出的牌倒扣在桌面上。
随后维持着牵手的动作,将扇形排阵再次递到哈泽尔面前:“还有两张。”
哈泽尔乖乖抽出五条悟想要的纸牌,依次扣在第一次抽出的牌边。
五条悟随手将抓在手里的一把扑克牌丢在桌子上,单手掀开第一张牌,露出黑桃A的牌面。
他雪白的睫毛漫不经心地半垂着,手指抚弄着哈泽尔手上的枪茧,又在她痒得想要缩手的时候扣紧她的手腕。
“安藤信介。”五条悟念出这个名字,抬眼对哈泽尔微笑了一下。
“家境优渥,名校毕业,青年从政,但仕途一直不算顺利。一年半之前遭受意外车祸陷入昏迷,医院宣告几乎没有再次醒来的可能。但就在今年,他突然奇迹般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仅仅用了一个月时间就复健到正常人的水平。后面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哈泽尔眨眨眼,安静地看着他。
五条悟和她对视几秒后,再次翻开一张牌。
方片4。
“我们家喻户晓……倒也没有,总之是相当有名的黛西酱。”五条悟说,“哈泽尔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吗?” 不等哈泽尔回答,他就继续道:“不知道也没问题。
“十个月前,黛西在公演中从升降舞台上跌落,当晚宣布抢救无效身亡,又在三天后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这是她最大的黑料之一,也是原本胆小安静、存在感不强的黛西进化成网络喷子的开始。” 五条悟翘起腿,像捏猫咪肉垫一样捏着哈泽尔的掌心。
“顺便一提,我请人查了登记在她名下的私人飞机,其中一段航程记录显示,那架飞机在你离开的那天晚上,从札幌藻岩山停机坪飞往东京。好巧啊。”
五条悟道:“我猜应该不需要我再花一次钱,去查那架飞机今天又从哪里起飞了吧?” 哈泽尔垂下眼睛,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这倒是真的让我有点吃惊了啊。”
五条悟张开空闲的手,唯一一张倒扣的扑克牌与他手心间的距离被压缩。
红桃2在半空中悠悠地打着转,被五条悟抬手揉皱捏成一团。
“至于你,在发现那两个人的情况之前,原本我是不会从你身上的疑点联想到这个的……” 五条悟沉默片刻,把纸团放在桌子上,看着哈泽尔道。
“如果不是我当面逼问的话,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向我坦白…… “——第一,你死去后用别人的尸体复活了;第二,你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哈泽尔的手指在五条悟说到“不属于这个世界”时无意识地颤了一下。
“……啊,是第二种。”五条悟握紧她的手,自己也有些恍惚地说,“原本只是随口诈你一下试试看的。”
“……应该不至于这辈子都不告诉五条先生吧。”哈泽尔看着皱成一团的纸牌道,“至少离开之前还是会说一声的……大概。” “‘大概’。”五条悟重复道。
哈泽尔低声道:“要听我道歉吗?” “你什么时候走?” 五条悟起身坐在桌上,旋了半圈面向哈泽尔,抬脚把她的转椅向他的方向勾近。
“不知道啊,还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 哈泽尔一低头就能看到男人黑色长裤下极为优越的腿部曲线。
为了避免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下再发生什么因为■欲引起的闹剧,她谨慎地将目光上移了一点。
……算了,再往上一点吧。
她无欲无求地仰起头,正对上五条悟隐含戏谑的眼神。
“……” 哈泽尔默默地把椅子向后滑了一段距离,刚刚站起身,就被拽着胳膊拖了过去。
五条悟握住她的腰道:“道歉就算了。我们两个,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另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不负责任的程度只能说是彼此彼此。”
表情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中午吃掉了两碗米饭。
哈泽尔顺着他的力道向前倾身,额头抵在五条悟的肩膀上。
“这可不能叫彼此彼此。”哈泽尔的侧脸贴着他的头发,“我可是连做梦都想回家,五条先生总不会像渴望回家一样期待着死亡吧?”
五条悟的双手在哈泽尔腰后相扣,松松地把她揽在怀里。
“要说渴望当然绝不至于,但也早就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至于像想要回家一样……哪里都算不上是我的家,所以自然也就无从比较。” “明明在好几个城市都有房产?”
“明知故问啊。哈泽尔在高专也有宿舍,你会把那里称为家吗?”五条悟说。
但她不把高专宿舍当作自己家,是因为真正的家在其他地方。
五条悟呢?
“五条先生,”哈泽尔呼吸着五条悟身上淡淡的洗涤剂香味,真心实意地说,“别死啊。”
“这可不是我想听的祝福。对我而言,比起老死或者病死,还是趁年轻时盛大地死掉比较令人高兴。刚好趁熟人都还在世的时候,由高价购买的丧葬服务团队办一场派对,让所有人一起喝着汽水怀念超帅超强又超好的五条悟。这个想法不错吧?”
五条悟说:“而且我可没有向哈泽尔提出‘别走啊’这样过分的要求来着。已经为我神魂颠倒了吧,你这家伙?” “……可不是嘛。”哈泽尔说。
“既然如此,被深深迷恋着的我可要说出超——任性的话了。”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着哈泽尔的长发道:“别再让我玩侦探游戏了,动脑真的很消耗体力。哈泽尔,自己向我敞开你的一切怎么样?
“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想要知道。” 越过哈泽尔的肩膀,五条悟看着房间里的墙壁。
随着一只虫子在墙上缓缓爬动,当下所处的空间里,大量无意义的细节信息填满了他毫无遮蔽的视野。
即使不刻意转动目光,六眼也在自动捕捉着他怀中之人的生理状态。
体温,心跳,呼吸。全然由他掌握。
但几十万亿个细胞,数千毫升的血液,肌肉,骨骼,大脑,灵魂……却无一丝一毫是被他所拥有的。
“如果是青春期的我,大概会超级蛮横地缠着哈泽尔,烦到你不得不向我袒露所有事情为止吧。” 五条悟压低声音,听上去有点委屈地说:
“但我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年轻时那样多到可以填满科尔卡峡谷的活力和自信了。” 他拉开和哈泽尔的距离,失落地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缝隙里透出宝石般的碎光。
“连硝子都知道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哈泽尔,比起我,你和她的关系才更好吗?”
第 49 章 第 49 章
“五条悟这人不错。” C君说:“他夸我设计的logo好看欸。” 因为你的设计原型就是他的眼睛啊, 只是被绷带遮住,你才没发现罢了。
当然,在被抓现行之前,
其实我自己也没发现来着。
哈泽尔默默地想。
哈泽尔窝在空闲的办公室里,翻着一本已经过期一年的旅游杂志。
封面照片是北海道冬日的景色,
落满大雪的森林里探出一只暗红的狐狸脑袋。
上面用相当夸张的字体印着国家公园的广告:知床——大地尽头,日本最后的秘境。
“五条悟这人不错。”
D君说:“虽然他把我囤积的原味薯片都吃光了,但是没有碰我的酒欸,很有边界感的一个人!” 有边界感是这么定义的吗? 还有,
吃光薯片是因为他食量大,没有碰酒只是因为他不喝酒。
哈泽尔默默地想。
哈泽尔把杂志从头翻到尾,又换了一本扫上几眼, 最后还是把它们都放回书架上。
她看了看时间,决定先小睡一会。
有C君和D君两个人陪五条悟玩,应该不至于无聊到来找她的麻烦吧。
下一秒,E君说:“五条悟这人不错。”
哈泽尔蹭地站起来,迅速走出办公室, 在走廊上边跑边道:“你怎么会和五条悟产生交集的?” E君没有回复。
她匆忙开启几道气密门, 一把推开E君所在的房间大门,
随即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五条悟正骑在E君背后,用一根HDMI线勒着他的脖子,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哈泽尔倒吸一口气,
几步冲上去抱住五条悟的腰将他拼命向后拽:“不要祓除他!这家伙虽然又丑又烦人,但还没有造成过危害……呃。” 哈泽尔没想到的是,五条悟居然顺着她的力道直接松手,
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 巨大的惯性带着他们向后连退几步, 在密密麻麻的设备之间摔了个七荤八素。
尽管在倒地之前被无下限术式的力量拦了一下,但五条悟的体重又补上了她没有受到的那份伤害。
而当事人还丝毫不顾她精彩的脸色,灵活地翻身跨坐在她腿上,揪着她的衣领,指着E君告状道: “你管管他!扣他工资,不给他吃饭,拿他做人体实验!他欺负我哎!”
“……哈?” 哈泽尔看看表情万分愤怒的五条悟,又看看无辜地站在原地、默默解开颈上电线的人形咒灵。
“无论如何,能先从我身上下来吗?”哈泽尔小声说。
五条悟无动于衷道:“不要撒娇,我自己在用腿撑着呢。” 倒不是重量的问题…… 哈泽尔叹了口气:“他怎么欺负你了?”
提起这个,五条悟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这家伙和我打游戏的时候偷偷修改后台数据,给自己开了锁血外挂。否则我怎么会连输三局!你说,到底是邪恶到什么程度的咒灵才能做出这种事啊?!”
E君咧开没有皮肤的嘴,对狼狈地坐在地上的两个人腼腆一笑。
哈泽尔:“……” 她幽幽地道:“这就是你说‘五条悟这人不错’的原因吗,E君?因为耍他很好玩?”
五条悟战意大盛,按着哈泽尔的肩膀准备起身和E君干架。
哈泽尔迅速抬手勒住他的腰,五条悟象征性挣扎了两下就任由自己被制住,回头对E君放着狠话:
“你这家伙最好不要被我抓到落单的时候!” E君平静地说:“因为他打游戏很厉害,你们其他人都弱得像是用脚后跟在搓手柄一样。” “……”
这次轮到哈泽尔直接把五条悟从腿上推下去,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抬手拉下了房间里的电源总闸。
黑暗中仍然亮着的只有E君身上怪异的斑纹。
“……我的开荒进度……”
沉默良久之后,E君无法自抑地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哈泽尔又把电闸推回去。
五条悟洋洋得意地背着手,灵敏地避过地上纠缠的线路,绕着E君溜达了两圈。
“喂,还敢作弊吗?”他侧过身体观察着E君脸上的表情,“唷,第一次见到有人难过起来是八只眼一起红的。话说你眨单眼的时候是四只一起咔地一声闭上吗?”
E君虚弱地说:“B君,你倒是管管他啊。” “嗯?”哈泽尔说,“有点自知之明啊,不欺负你已经是我选择做个好人的结果了。”
她打开公共频道,向目前在研究所停留的其他几位同事发出邀请:“要吃夜宵吗?E君说想请大家吃牡蛎锅,吃的人半小时后到地下十五层集合噢。” A君:“我想吃。”
“已经到了要进养老院年纪的老爷爷怎么还不睡觉呢?小心熬夜猝死啊。”哈泽尔毫不留情地说。
五条悟转过头,无比明显地向她散发着谴责的气息。
哈泽尔:“稍后付你版权费。” 五条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奇地观察着每个屏幕上的内容。
C君:“我吃,等我再画一格就来。”
D君:“我吃我吃!稍后我带啤酒下来!” C君说:“D君忘记皮肤科医生叮嘱你戒酒的话了吗?我点的汽水稍后送到,不要喝酒了。”
哈泽尔对E君道:“听到了吗E君?大家都对你抱有极大的感谢和期待来着。牡蛎锅,外卖,半小时,请。
“啊对了,记得要大份,多点一些食材,有餐后甜点的话也来几种,今天的我饿得能吃下一整头牛。” E君忍辱负重地下单。
五条悟说:“欸,你们是在哪里聊天的?也把我拉进去嘛。一个人被孤立在对话之外好寂寞啊。” E君看了哈泽尔一眼。
哈泽尔点点头。
于是一只pepper机器人从门外滑进来,手中的托盘上放着彭格列家徽和两副不同样式的耳机。
“耳机,分微型入耳款和骨传导两种;发信器。”哈泽尔简单地为五条悟介绍说,“但发信器本身自带监听和定位作用,方便我们在发现你泄露信息的第一时间抓到你。”
“真的?那我不停泄露信息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每天都见到你了?” 五条悟拿起徽章看了看:“说起来这个vongola到底是什么啊?”
E君:“是黑手党家族名,意大利语‘蛤蜊’的意思。——B君没有告诉过你吗?”
五条悟摆弄着其中的骨传导耳机,戴上之后有点不适应地晃了晃脑袋:“何止如此。到现在为止,我连她的本名都不能确定来着。”
“就叫哈泽尔啊,B君是为了叫起来方便起的昵称。”D君在频道里大大咧咧地说,“不过姬野这个姓就是她随便起的啦,反正这家伙每张证件上的姓氏都不一样。”
“呜哇,声音好清晰。”五条悟似乎是随口问道,“所以这具身体也是她本人的了?” 哈泽尔说:“D君。”
D君:“是啊,只有B君一个倒霉蛋是亲身上阵的,如果死在这里的话大概没办法复活吧。——怎么了B君?” E君:“死在哪里都没办法复活吧。”
“死在里包恩的枪口下说不定可以。”C君讲了个不合时宜的冷笑话。
哈泽尔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五条悟懒洋洋地说:“D君——你在哪里?我来找你玩啦。”
哈泽尔关闭送话器道:“现在说我一秒也不想五条先生离开我身边还来得及吗?” “晚啦,现在的我已经对哈泽尔的甜言蜜语产生了超强的抵抗力。”
五条悟走出两步,又将上半身后仰,凑到哈泽尔身边小声说:“除非你现在想到什么好点子,让我忙得除了那个之外什么都顾不上才行。”
哈泽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嘴唇,又向下扫了一眼,同样压低声音,多少有些震撼地说:“在这里?这可是E君的办公室啊。”
五条悟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面无表情地说:“不是那个意思——我说,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人啊。” 哈泽尔心虚地移开目光。
反倒是五条悟在短暂的沉默后笑了一下,对哈泽尔道:“那我去找D君了?哈泽尔的过去说不定会被我挖个底朝天喔。”
“嗯……”哈泽尔说,“去吧,待会记得集合吃夜宵哦。” 五条悟抬手揉乱她的头发,高高兴兴地巡视自己的新领地去了,留下哈泽尔和E君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E君说:“那稍后我也去找五条悟了?之前和你谈过的研究计划已经有了基本思路,我去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见。”
“这种事你自己决定嘛,”哈泽尔揉着眼睛说,“我先去隔壁睡一会,夜宵到了麻烦去叫醒我。” “啊,这个。”E君道,“你现在大概还不能睡。”
“怎么了?”哈泽尔说,“你们的专业范畴我又不懂……”
“不是研究计划的事,是夏油杰。”E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已经在会客室待了十几分钟,说有急事要见你来着。因为你说过要尽量避免同时和五条悟以及夏油杰产生交集,所以我一直找各种借口拦着他,但他在非常积极地套我的话……B君你看?”
哈泽尔深吸一口气:“就说我不在,让他明天再来。” “说过了,他说他的咒灵今天一直守在研究所外,没有看到你离开的迹象。”
“怎么偏偏是现在……”哈泽尔头疼地捏着眉心道,“会客室是吧?那我现在过去,如果五条悟找我,麻烦你提醒我一下。” “放心吧,我会的。”E君乖巧地说。
第 50 章 第 50 章
“哟, 五条!”D君高高兴兴地对五条悟挥手。
“哟,D君!”五条悟笑眯眯地对她回以挥手。
D君在沙发上挪了挪,给五条悟腾出位置,
向他递去游戏手柄:“你看,就和你说不要想不开和E君打游戏吧?那家伙为了赢是真的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还是和我这样的普通玩家对战、有输有赢的更快乐吧?”
五条悟笑了笑, 没说什么,只是斜倚在沙发上,算上过场加载时间,一分钟之内把D君的游戏角色连续摁死了三次。
D君:“……” “确实会更快乐一点。”
五条悟说着, 掀开茶几上的零食盒,从里面摸出一支透明包装的扁平棒棒糖:“这是什么牌子的?连口味也没标啊。”
D君生无可恋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战绩,幽幽地说:“那是用斯帕纳的配方做出来的棒棒糖,
什么口味的都有,要自己靠运气抽。据说最奇怪的应该是纳豆味,但我今天连续吃了五根,还没有吃到特别猎奇的味道。”
五条悟拆开棒棒糖包装,谨慎地舔了舔糖块说:“啊, 抹茶味。——斯帕纳是你们谁的本名吗?” “不是, 是彭格列的机械工程师,
平时不怎么说话,但人还不错。”D君毫无防备地答道。
“意大利黑手党还需要机械工程师啊?”五条悟说,“我还以为都是枪战、暴力、黑吃黑之类的日常呢。”
D君说:“这么说倒也没错啦。枪战、暴力是我所属部门的日常;A君, 就是你们总监秘书,他的主要业务是搞黑吃黑。”
“但我看你好像还未成年来着?”五条悟试着把塑料糖纸折成青蛙,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其实已经22岁了哦, 只不过确实从小就在暗杀部队长大。”D君说, “啊,
E君倒是未成年来着,不过他是技术部门的;刚才你见过的C君,本体是个男性,他是做后勤工作的。至于B君……B君就比较复杂了。” 五条悟叼着棒棒糖看向她。
D君轻松地说:“她是门外顾问部门的人,没事的时候见不到他们,只有紧急情况下会出现。那个部门全是各种各样的怪人,会假死的,用‘在下’自称的,结婚之后时不时就用超黏糊的方式放闪让人生气的,还有个完全不靠谱的boss的爸爸在——这种奇怪的部门每年还能享受超多假期和超高待遇,很让人不爽吧?”
“超多假期倒是真的很让人不爽。”五条悟说,“你们的……家族成员,关系很好吗?”
“不好。”D君果断地说,“很多成员彼此之间互相看不上,没事的时候悄悄暗杀同事的怪人也很多。” 五条悟:“……哈?”
“不过大家心里都有数,无论内部进行着怎样的斗争,只要受到外部的攻击,我们就必须是一心同体的。”D君说,“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私下再怎么打得你死我活,听到有人侮辱家人会结伴挽起袖子冲上去打架,周末还是要一起坐在餐桌上吃父母做的饭,虽然关系不好,但彼此之间都诡异地很亲近。”
五条悟拉长声音,没什么感情地“欸——”了一声。
“还有其他想问的吗?”D君说,“难得有和其他人背着B君讨论她的机会,五条你有没有什么私事想知道的?关于她的传闻、做过的离谱任务,甚至小时候的糗事,我知道得超多噢!我们一起在背后说她坏话,她不会知道的!”
“啊,这就不用了。”五条悟起身道,“我想知道的部分会自己从她那里问出来的。多谢你啦D君,游戏玩得不错。” 他说:“E君在吗?哈泽尔在哪里,带我过去嘛。”
E君说:“稍等,五条,我有话想和你说。” “哈泽尔知道吗,你要和我单独聊天的事?”五条悟问。
“她知道。” “那说吧。”
五条悟走到窗边,装作没看到D君对他“游戏玩得不错”的评语露出的愤怒表情。
E君道:“B君和我提过,你的术式是和数学有关的,基于无穷级数的收敛和发散对吧?”
“是啊。”五条悟说。
“以我建立的模型来看,在使用术式的过程中,需要在脑中进行大量的运算。如果一直维持着无下限术式的话,需要一天24小时高强度地用脑是吗?”
五条悟:“差不多是这样。”
“既然如此,考虑和我们合作吗?”E君说,“我想获取你能力的详细数据。作为交换,可以试着为你定制一套作战辅助系统,能够在大量减少人脑进行的运算量的同时,对你的能力进行进一步增幅。”
五条悟咬碎嘴里的糖块,并不回答E君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想要我的详细数据做什么?马上就2018年了,这个时代即使是诈骗也没有只说好处不提代价的啊。”
E君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人呢?”五条悟催促道。
“还真的被B君说中了。”E君说。
五条悟发出了一声上扬的单音。
“她说你的警惕性很高,基本只相信通过自己的手段主动挖到的信息。”
E君老老实实地说:“既然如此我就坦白了,我们跨越两个世界之间的屏障来到这里,到目前为止还没能研究出其中的原理,只知道条件之一是使用能力。
“刚好你的术式可以实现原子级别的操作,因此我想试试从这个角度出发,能得到什么结论就好了。当然,如果将你的术式强化到一定程度后,能从微观层面进行处理,直接打开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那就更好了。”
“……”五条悟说,“这多少有点过于坦诚了。就不怕我不答应吗?哪里有让猎人亲手把猎物送回家的道理啊。”
“我也觉得实话实说成功的几率不大,但B君说就这样没问题……等等,什么猎人猎物?你和B君有仇啊?”E君大受震撼。
五条悟露出有点牙疼似的表情道:“没什么。你的谈判话术全是她指导的,那她自己怎么不来和我谈?” “不知道啊。”E君茫然地说,“我问了,她没说。”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算了,未成年嘛。”
“啊,不过给你做辅助系统这个想法还是B君提出的,大概在……三个月之前?”E君说,“据她所说,有那种级别的潜力,却因为种种限制而把身体拖累得连正常休息也很难做到,有点太可惜了。如果能毫无顾忌地发挥出全部的力量,恐怕连神明也要俯首称臣——因为这个,我才决定根据前辈们做过的实际设备数据,往这方面探索试试的。”
五条悟说:“我答应了。” “欸。”E君呆呆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这种话她是绝对不会主动让你当面告诉我的。”五条悟在房间里绕了一圈后,轻轻一跃,坐在墙边齐胸高的矮书柜上,心情很好地拨弄身边放置的一盆绿植,“所以呢?要做什么测试,现在吗?”
“不不,现在不用……等你有空的时候随时过来都可以。”E君喜出望外,“那我先为你介绍一下目前我们主要进行中的几种研究方向吧?
“还有关于你的术式,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毕达哥拉斯学派的万物皆数理论,他们认为数是客观存在,从这种角度出发来看,我们的宇宙是高度数学化的,所有的自然规律最终都能用微积分的语言和微分方程的形式表达出来。”
五条悟跟着E君的指引四处转悠,顺手祓除了实验区准备间里养着的蝇头,神游天外地说:“没听过哦。我是实用派的,基本只关注能够落地实操的理论知识。”
E君忍辱负重地道:“……那些蝇头是D君花了一个月时间才抓到这么多的。”
“啊,抱歉,”五条悟说,“明天我去补几只,更高级一点的咒灵需要吗?不过这里的笼子好像也关不住太厉害的家伙。”
“那就拜托了。”E君继续试图和五条悟热烈讨论他的能力,“只从实用的角度来说,你的术式是天然地令复杂问题简单化的利器。空气的压缩在物理层面涉及到相当复杂的因素,但利用数学,只需要将它简单地分割再分割,直到得到你想要的那个结果。”
“是。虽然从运算上来说有点费脑筋,但其实整体过程是相当简单明了的。”五条悟说。
“那么想一想,倘若以你的六眼收集信息的天赋,再加上超级计算机的运算能力,你就可以将自然界所有的规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你能预测出温度和气候的变化,能计算引力,能规划物体的飞行轨迹,这意味着你能在东京用最小的咒力消耗祓除远在洛杉矶的咒灵;更夸张一点,你可以通过操纵最细微的原子并将它们重新组合,来达成创造新的物质和真理的成就。”E君有点激动地说,“你同时掌握着上帝的眼睛和语言,这真是……真是了不起的能力。”
五条悟穿过一条条漫长的走廊,片刻后才道:“但那也意味着我一抬手就能把你们全部抹杀,不怕吗?”
“嗯?现在不也一样吗?”E君发出疑惑的声音,随后恨铁不成钢地说,“思路太狭隘了,你可以让大陆板块提前漂移,让陨石在本州岛堆成金字塔,整个宇宙都会变成你的后花园,你却在这里思考要不要抹杀几个渺小的人类——狭隘!实在狭隘!”
“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科学狂人,这可真是……”五条悟失语片刻后才道,“先做出来再说吧,你这吹牛皮大王。”
五条悟毫无目的地闲逛着,最终停在一个看起来被空置了很久的房间前,探头进去道:“这里怎么有咒力的痕迹……而且流向好奇怪啊。”
角落里摆放着一台看起来有点像电玩城游戏设备的怪诞机器。
机身上刷着绿色油漆,与建筑物里整体相当冷淡简洁的风格毫不相衬。
“啊,那是名为拟似列恩的能量转换机器——列恩是有形状记忆能力的蜥蜴——这么说大概很难明白吧。”E君说,“总之就是把生物的能量和外形进行压缩和调整的仪器,我用这个成功躲避过咒术师的侦查。”
“嗯?”五条悟兴致勃勃地凑过去摆弄机器,“可以把我压缩到三级咒术师的水平吗?”
“大概是可以的,但你没办法启动,这个要输入每三十秒更新一次的128位密码才行。我帮忙乱来的话会被B君骂——所以不行。”
E君走神去和正在游戏里鏖战的队友沟通了几句,再将视线通过大楼内的监控投向五条悟时,发现他已经自己在机器上调出了动态密码界面,并且刚刚结束一次失败的输入尝试。
他放心地又一次走了神,给pepper重新编程,让它去门口取回刚刚送到的夜宵。
诅咒不必摄入食物,研究所里飘荡着的社畜怨气已经足够保证他每日生存所需。但E君还是高高兴兴地期待着大家围在一起聊天或者互殴的景象。
五条悟问他:“输入密码后直接点确认就行了吗?” E君嗯了一声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不,等等等等——!
“目前进行能量压缩后的变形对象只录入了甜心一个……啊……” E君欲哭无泪地看着坐在机器上的白色猫咪,小心翼翼地联系哈泽尔道:“B君,我好像闯祸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 51 章 第 51 章
“我说夏油啊……” 哈泽尔靠在沙发里揉着太阳穴, 疲惫地说:“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个相当有分寸感的人来着。”
奔波了一天、顺便和特级咒灵以命相搏的夏油杰同样萎靡不振。
“欸,真的?” 夏油杰半阖着眼说:“能在哈泽尔嘴里得到这样的评价,可真是我的荣幸。”
“现在已经快要凌晨了, 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哈泽尔道,“我真的困了。” “我们合作吧。”夏油杰直截了当地说,
“我希望你能运用定点传送的能力,帮我收集更多的咒灵。”
“……就为了这个?”哈泽尔打了个哈欠,“你该不会是从回到盘星教后一直内耗到现在,即便在出门前依然为了是否要向我们低头寻求合作而犹豫不已,
最终因为不把这话说出来就实在没办法安心坐下,才破罐子破摔地决定直接冲上门吧?”
夏油杰噎了好几秒才道:“早知道你困的时候攻击力会成倍增加,我就等明早再来了。” “不,
别,明早我在家睡觉,研究所只有正常工作的研究团队在,不要打扰他们。”哈泽尔说,“事到如今你还在急切地寻找咒灵啊,
仍然没有放弃你消灭普通人、只留下咒术师的计划吗?” “就是因为已经事到如今, 所以才更没办法放弃。”夏油杰故作轻松地笑道,
“反倒是你们,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成果的技术而殚精竭虑,不如干脆帮我一起, 反正大家的目的都是创造咒术师的乐园嘛。”
“那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向你提出的问题,你得出答案了吗?” 哈泽尔说:“我没看到你在总监部里有所动作, 也没看到你真正建立起足够强大的势力。夏油,
让全世界的普通人灭绝并不是一个无法完成的课题, 但你要怎么解决在那之后的混乱,又要建立怎样的‘让咒术师自由快乐生活的世界’?”
耳机里传出E君的呼叫,哈泽尔随手关闭了通讯功能,继续道:“还是说,其实你根本无所谓之后的情况如何,你只是以‘大义’为借口,用消灭普通人的过程作为人生中一个值得纪念的拐点,以此满足你强烈到病态的掌控欲和仪式感?”
“……说话真不客气啊,哈泽尔。”夏油杰单手撑着额角,露出一个有点苍白的微笑,“我现在没有力气了,否则一定会把你挂到天台去吹风的。
“我当然考虑过之后要如何了,悟他——”
会客室的玻璃门咣当一声被粗暴地撞开,一只纯白的长毛猫两步一滚地跑进房间,不仅顺拐还外八,步伐混乱得像是在三分钟前刚刚驯服自己的四爪。
猫难以置信地看看夏油杰,又看看哈泽尔,对他们发出了充满愤怒的超大喵嗷声。
“……它怎么了?”被打断的夏油杰靠在沙发上对猫嘬嘬两下,“明明下午的时候还对人很友好来着。” 猫本来就圆溜溜的蓝眼睛瞪得更大了。
“都怪你说甜心长得像五条悟,”哈泽尔说,“现在我也开始觉得像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起身把门完全拉开,对猫表现出礼貌请离的态度。
E君的甜心一直相当聪明,知道她对别人的猫不来电,很少主动往她的面前凑。
但今晚的猫一副看不懂人脸色的样子,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的好意,像只小马驹一样高高抬腿,迈着盛装舞步跑向沙发,蓄力跃起,随后邦的一声在茶几上磕到了头。
夏油杰无声地笑歪在他的单人沙发上。
哈泽尔关上玻璃门,路过茶几时弯腰捞起在地上蹲着忍痛的猫,把它放在沙发上,拨开猫头顶的毛发看了看,确认没有被茶几的尖角划出伤口。
猫小声地咪呜着,用脑袋顶顶她的手心,被哈泽尔迅速避开,坐到沙发另一端。
“可以了,我们不是那么亲近的关系。”哈泽尔说,“肉麻的撒娇还请对你的主人来。”
猫抬头怒视哈泽尔。
哈泽尔对此视而不见,示意夏油杰继续。
夏油杰抬手遮住嘴角,声音平稳地说:“悟不是已经在努力地培养学生了吗?总会有结果的吧,他那自上而下发起改革的梦想。”
“你不是他曾经的挚友吗,想必对他的性格和能力相当了解吧。”哈泽尔说,“会不会有结果,会有怎样的结果,要过多长时间才能看到结果……我觉得你应该比他自己更清楚才对。”
猫一声不吭地踱步到哈泽尔腿边,固执地挨着她趴了下来。
已经坐在沙发角落、无处可退的哈泽尔这次选择随它去。
“有句话我要先纠正一下。”夏油杰说,“悟不是我‘曾经的’挚友,从过去到未来,他永远都是我的挚友,我们只是吵架了而已。”
哈泽尔麻木地道:“……虽然听起来很动人,但这话还请去对他本人说啊。吵架吵得近十年不相往来,你这家伙还很骄傲是吗?”
猫在她腿边动了动,默默把自己团成一个毛绒绒的猫猫球。
“就是因为觉得你大概能够站在他的角度去理解我的想法,所以才对你说啊。”夏油杰道。
我为什么要站在他的角度啊。
哈泽尔在心里茫然地嘀咕了一句,几秒后才想起自己在夏油杰面前“狂恋五条悟并为他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人设。
“抱歉,我没办法理解。”哈泽尔说,“也许是因为我没有交过十年间毫无交流、只靠对第三者诉说自己的情感来作为关系证明的朋友吧。”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主动切换了话题,“说到底,即使他的变革需要很长时间,或者哪怕最终失败,不是还有你在背后悄悄托底吗?”
单从结果上看的话,倒确实是这样没错。
哈泽尔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因为相信五条悟最终会成功,所以你打算痛快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后丢下烂摊子给他?你呢,事情结束后你又要如何自处?” “我嘛……”
夏油杰笑了笑说:“我觉得祓除极恶诅咒师这件事,应该也能成为悟未来在总监部站稳脚跟的一大助力吧。在咒术师的乐园里真心露出笑容的又不一定要是我本人嘛。”
猫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夏油杰,张嘴就要大叫。
哈泽尔眼疾手快地捏住它的嘴,让猫只发出了“呱”的一声。
她对夏油杰道:“你就是仗着五条悟脾气好,才敢做出这种事吧?”
夏油杰:“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会说他脾气好的人……嘛,反正他也不会知道。我们来定下束缚吧?你保证今天进行的对话不会以任何方式向任何人提起,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有趣的秘密。”
“好啊。”哈泽尔说,“我保证。”
就在这时,E君强行用管理员权限再度启动了哈泽尔的通讯器,在耳机里对她喊道:“五条悟用拟似列恩把自己变成猫跑掉了,三分钟之前我这里失去了他的信号,B君你小心——!”
哈泽尔沉默着松开了紧紧捏着猫嘴的手,双眼放空半晌后,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夏油杰从怀中掏出一张学生证,卡背朝上放在茶几上,两指按着将它推向哈泽尔。
哈泽尔说:“……其实我现在有点不太想知道了……” 夏油杰不容拒绝地翻开学生证,乙骨忧太的照片静静地躺在两人一猫的目光之中。
猫沉默地攀上哈泽尔的腿,把脑袋凑在学生证旁边嗅来嗅去,因为没能掌握平衡而栽倒下去,被哈泽尔一手托住肚皮撑起来。
于是猫像一架跨海大桥似的,前爪搭着茶几,后脚踩在人类腿上。
哈泽尔感受着掌心里猫咪快速起伏着的温热腹部,对夏油杰道:“你要招揽他的学生?”
“不是,”夏油杰说,“我要得到他的咒灵,祈本里香。” 哈泽尔无声地闭上眼睛。
即使夏油杰常常固执狡猾到让人生气,但偶尔也会微妙地觉得,这家伙的运气大概真的不太好。
怎么会当着老师的面说出“我要抢他学生的女朋友”这样的怪话啊。
夏油杰说:“违背束缚的话可是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的。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就成为我隐藏的共犯好了。你也不想让悟知道我们之间有联系吧?”
“……”哈泽尔说,“别用这种奇怪的语气说话啊。我的一切、全部、所有的人生,都是毫无保留地向五条先生敞开的来着。” 她摸摸猫头,猫一声不吭地偏头给了她一口。
“你才是,别用这种奇怪的语气说话啊。”夏油杰说,“我看哈泽尔也不像是有很强道德感的样子,可以再考虑几天,我等你的答复。”
哈泽尔心中迅速转过几道念头,最终对夏油杰说:“这事延后再说。但最近倒是可以先合作看看,如果有新咒灵的消息我们会通知你,请先展现出绝不失约的诚意。
“啊,还有。说到共犯,我这里也有一份提议。
“一次性消灭所有人类的话,步子迈得太大很容易出意外。夏油你想不想先来一次不需要付费的试用装?轻松地、柔和地,动用你最擅长的欺诈技术和演技,看看现在的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代价是,你要暂时按捺住自己的控制欲,完全接受我们的指挥。相信我,短暂的忍耐换来的成果,其甘美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之后才说:“可以。也让我看看你们真正的实力吧。”
第 52 章 第 52 章
体型巨大的西伯利亚森林猫在夏油杰走后就毛绒绒地生着闷气, 尽管如此,在走向E君指定的检测室的路上,这家伙依然溜溜达达跟在哈泽尔腿边,
丝毫不遵守交通规则,短短几分钟的路程险些将她绊倒三次, 让人很难不怀疑其中包含的故意成分。
“E君,你之前几次测试拟似列恩,从变形到恢复花了多长时间来着?”
经过简单的扫描检查,哈泽尔慎重地把猫端起来放在一旁闲置的吧台上, 远程向不靠谱未成年技术人员发出疑问。
“168个小时整,也就是七天。”E君说,“试过不同的实验对象, 最终恢复需要的时间都是这么久,目前还没有找到通过外力加快这个进程的方式。”
“所有的实验对象都变成了猫?”哈泽尔问。
“是啊,普通哺乳动物和咒灵倒是还好,蛆虫和蟑螂之类的简直让人抓狂。你能想象甜心在地上蠕动的——”
“好了,可以了E君。限制级内容讨论就到此为止吧。” 哈泽尔的手搭在五条悟的脑袋上, 被他抬爪推开, 于是转而握住他毛绒绒的前爪。
五条悟不高兴地对哈泽尔发出嗷呜一声, 向后弓着身子发力,试图把自己软绵绵的前腿拔出来。
哈泽尔顺着他的意思松开手,没能及时收力的猫咪当场向后仰着栽了过去,
在原地摔成一摊猫饼。
“抱歉抱歉,”哈泽尔忍着笑说,“五条先生, 姑且确认一下, 你的咒力水平现在变成什么情况了?” 五条悟打了个滚爬起来,
坐在原地思考几秒,抬爪悬在哈泽尔手上,嘴边的肌肉显出一点用力的痕迹。
不太明显的压迫感传到她的手背上。
“现在无下限术式还能一直保持运转吗?”哈泽尔问。
五条悟喵出半声,又闭上了嘴,似乎终于意识到哈泽尔现在是听不懂他猫语的笨蛋人类,于是用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着她。
猫咪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相当圆润,虽然眼睛看起来比作为人类的他要黯淡许多,但其中所包含的神态又分明是只有五条悟本人才会拥有的。
放松,自我,敏锐而充满力量。
与此同时,那双眼睛里还盛着尽管很少却毫不遮掩的、天然的冷漠和审视。
放在人类身上会让人在不经意间感到毛骨悚然的眼神,在他成为兽类后变得无比适合。
分明是一样的长毛猫,一样甜美机灵的外表和粉色肉垫,甜心本猫无论怎么看都是只娇生惯养的家猫,而眼前这家伙简直是一头缩小了的老虎。
可惜小老虎不会整理自己,仅仅是在室内溜达了几分钟,顺便磕到头、摔了跤,他的毛发就变得极具西伯利亚血统应有的气势—— 凌乱得仿佛一株拔地而起的白色凤尾杉。
哈泽尔拎了一把椅子,在吧台前坐下,让自己的视线和五条悟水平,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道:“不如这样,五条先生,如果你同意我说的话,就……”
她趴在吧台上,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五条悟的左爪,含着笑意说:“就给我你的手。说错的话就不用理我,怎么样?” 五条悟看了哈泽尔两秒,抬起一只爪子搭在她的手背上。
“没办法一直运转术式了?”哈泽尔问。
五条悟的爪子没有动。
“那咒力操作现在是什么水平,演示给我看看吧?”
哈泽尔抓起一支笔放在五条悟面前,五条悟抬爪碰了它一下,笔被砰地打出几米距离,砸在窗户上弹了一下,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
五条悟有点茫然地看着遭受重击后依然毫发无损的透明玻璃。
“玻璃是防弹的,就算雷神过来抡起大锤也要好一会才能凿开来着,已经很厉害了五条先生。”哈泽尔趁机摸摸他的脑袋,转移话题道,“六眼呢?会不舒服吗,给你遮一下?”
五条悟的耳朵不自觉地弹动两下,收回了按着哈泽尔的猫爪。
这是“不会不舒服、不需要遮挡”的意思。
看起来继咒力弱化之后,六眼的功能也有所退化。
“那我们来整理一下现在的状况。”哈泽尔说。
“据E君所说,从你现在的样子恢复成人类,需要经过一周的时间。既然是在我们的地盘上出的意外,我们也会相应地负起责任。
“首先是关于五条先生你的日常教学工作,以及总监部的例行会议。我会联系夜蛾校长和他说明情况,请他处理这些事务。理由要实话实说吗?”
五条悟装作对自己的大尾巴突然很感兴趣的样子,并不理睬哈泽尔的提议。
“那要我对高专发表绑架五条悟声明吗?”
哈泽尔顿了一下,捏着五条悟飞快地地搭在她手上的肉垫说:“但是一天之内连续被控制两次听起来稍微有点逊吧,毕竟是最强来着……” 五条悟敏锐地抬起头盯着她。
哈泽尔这才想起白天借用五条悟名号的行动或许还没有被他本人知道。
原本打算等事情告一段落,暂时闲下来后去向他当面说明的,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谁又能想到短短一天之内居然发生了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
她心虚地向五条悟供认自己的罪行,在五条悟面前摊开手掌道:“生气的话就先揍我两下,之后会为你挽回名誉的。” 哈泽尔等了几秒钟,却发现五条悟的目光同样有些躲闪。
平时隔着绷带看不出他的眼神变化,放在猫身上倒是相当明显。
但现在沟通不畅,姑且搁置,反正从这个反应来看,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就还是用这个理由了?超邪恶反派诱拐最强咒术师,骗回老巢实行邪恶的控糖增肌计划。等老橘……我是说高层之间博弈结束,最终决定是否要来救你的时候,你大概也已经恢复人身了。”
五条悟整只猫往哈泽尔的手臂上一挂,一副完全无所谓、随她决定的样子。
“至于这一周里需要你出面完成的任务,由A君那里进行统计后,我们找理由让夏油去祓除诅咒,不会让他有机会和学生们接触。这样可以吗?”
五条悟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咕哝,用爪子把哈泽尔的衬衫勾出细丝。
锐利的爪尖在她的皮肤上停留几秒又缩回去,留下隐约的刺痛感。
他同意了。
大型猫用后脚支撑、人立而起的时候,会达到相当惊人的长度。
哈泽尔站起来,卡着五条悟的腋下,试着将他提起来。
五条悟像加热后的芝士一样被拉得很长,扒着哈泽尔的肩膀站直之后,沾了吧台高度的光,居然比她还要高一点。
猫很满意这样的视角,在哈泽尔松手后顺着她的大臂爬上去,仗着猫咪身体的高灵活度,把自己弯成一条爆毛的围巾,热乎乎地围在人类的脖子上。
“好重啊五条先生。”哈泽尔被肩颈传来的压力逼迫着低下头去,此刻不禁庆幸于自己的颈椎一直相当健康,姑且还能勉强做个有点窄小的猫爬架。
五条悟充耳不闻,尾巴慢悠悠地晃来晃去,一只爪子按在哈泽尔头顶,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啊,对了。”哈泽尔双手扶着五条悟,防止他摔下去,平稳地走出房间,“关于乙骨的事我有一点想法,不过等你恢复之后再谈吧。最近几天就待在研究所怎么样?E君的养猫经验很丰富,甜心的猫粮猫砂之类的也都在这里放着,而且需要帮忙的话还有人在。把你送回家的话,一个人……一只猫无论如何都会有不方便的地方吧?”
原本正像小型摩托车一样愉悦地打着呼噜的五条悟骤然失去了声音。
哈泽尔谨慎地扭过头去,对上五条悟写满不高兴的蓝眼睛。
五条悟严肃地拉长声音指责她:“咪嗷——!”
虽然脑中已经自动浮现出了人形五条悟一连串说出抱怨话语的模样,然而因为哈泽尔实际上并非猫语使用者,也未能考取相关的翻译证书,所以想象中的五条悟用他成熟性感的男性嗓音一刻不停地重复着的,是喵来咪去辅以嗷呜的神秘音节。
哈泽尔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在五条悟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破了功,无声地笑到浑身发抖。
“抱歉,”哈泽尔不太真诚地道歉后,猜测道,“不想和甜心共用餐盘和猫砂盆吗?应该还有新的吧,稍后我去问问E君。还是说无论如何也想回家?这个真的不太行啊,把你送到高专怎么样?家入医生一个人值夜班应该也挺寂寞的。”
五条悟从哈泽尔的肩膀上起身,脚下一蹬就要跳到地上,被哈泽尔及时在空中拦截,胡乱把这一大团沉重的毛绒绒塞进怀里。
“逗你的,别生气嘛。”哈泽尔用手掌在下面托着五条悟的后爪,趁他扒住自己衣服时趁机从上到下痛快地撸了两把手感极佳的皮毛。
她摸着五条悟的脑袋说:“要来我的公寓玩吗?虽然有点小,不过优势在于有个休假的我作为常驻NPC。
“怎么样,这位玩家,既然选择了新种族,就去攻略新副本试试吧?”
第 53 章 第 53 章
事实上, 尽管如今的五条悟变成了一只猫。
尽管他满地掉毛,不小心抓到人就痛得要命,还会在听到不感兴趣的问题时假装自己搞不懂人话。
尽管他在哈泽尔和E君沟通时, 装作不经意地把桌子上的金属摆件推到地上,闹出了很大动静。
尽管他甚至还努力维持了片刻的无下限,
在哈泽尔微妙的眼神注视下把办公室里养着的仙人球啃得嘎吱作响。最终仙人球凄惨地秃了头,五条悟累得直喘气,将哈泽尔给他接的一整杯水都舔得干干净净。
尽管这么多的“尽管”,让他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都是一只立派的猫…… 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 他原本是一个人类。
因此猫砂盆是不必要的,那种声光电全方位开放的如厕环境,对于从小接受世家礼仪教育的五条大少爷而言还是有点过于超前了。
现代科技造就了智能马桶,
让他一只猫就能独立完成从如厕到清洗再到烘干的全过程,安全稳定,同时还避免了人和猫双方的尴尬。
猫粮是最好不吃的,五条悟拥有一根尝过种种珍馐美味的敏锐猫舌头,舔了一口猫条就尝出其中劣质诱食剂的味道。当即把猫条一推, 整张猫脸都皱皱巴巴的。
哈泽尔自己也挤出一点到指尖上, 送进嘴里抿了一下。
闻起来很香,
吃起来也不错的鸡肉糜,除了缺点盐巴调味之外都很完美。如果在饿的时候,她真的有可能会忍不住把一整根都吃掉。
怎么回事, 难道五条悟其实是人,她才是猫?
——不,五条悟确实是人来着。好几次差点忘记这件事的哈泽尔再次提醒自己。
五条悟盯着哈泽尔的表情看了几眼, 又探头咬着猫条包装, 自力更生地吃掉挤出来的部分,
再抬头看看哈泽尔,脸上出现了和她一模一样的困惑神色。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一人一猫坐在桌前逐包品鉴了甜心小仓库里的各种熟制猫粮。
五条悟对猫牙的使用尚不熟练,吃冻干的时候歪着头啃得很费力,哈泽尔伸手在下面接着他边吃边掉的碎屑。
最终得出结论:各种品牌的猫粮和零食,五条悟统统瞧不上,哈泽尔全都觉得还不错。
五条悟:“……” 五条悟抬爪拍拍哈泽尔,发出了怜悯的咪声。
哈泽尔:“……”
明明应该是这家伙自己的味觉被每天成吨摄入的糖分给毁灭了吧! 无论如何,猫还是得喂。
哈泽尔从送到的牡蛎锅中截下了一部分煮好的肉类,在清水里涮掉油盐后,用盒子垫高放在五条悟面前。
五条悟看着她说:“nya。”
其中包含的感情相当敷衍,即使在不懂猫语的人听来也是缺乏礼貌的祈使句。
然而由于声音太过甜美,又会让人下意识地忽略其中不够真诚的部分。
哈泽尔问:“要喝水?”
五条悟不耐烦地甩着尾巴。
不是。
“不想吃这些,要吃别的?” 没反应。
也不是。
五条悟左右看看,扒过刚才舔了一口就扔到一边的猫条,推到哈泽尔手边。
哈泽尔:“……想把猫条拌进肉里?你不是讨厌这个嘛。” 五条悟眯起眼睛盯着她,乱叫几声后,抬起爪子按在她的手上。
哈泽尔谨慎地猜测:“总不会是要让我喂你吧?”
猫咪的表情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谁也不知道一只猫的脸上是怎么露出那么鲜明的神色的。
五条悟矜持又满意地坐在原地,舔舔嘴巴,对她看猫脸色的本领表示赞赏。
“……”哈泽尔说,“五条先生,虽然变成了猫,但不要就此放下做人时的尊严啊。”
话说到一半,她又想起这家伙曾经在高专随地乱躺、张嘴使唤七海或伊地知给他泡咖啡、撕零食包装的模样。
算了,他做人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多少尊严。
哈泽尔不再挣扎,洗手之后到隔壁房间,从正在吃饭的两个人那里又顺了一双筷子。
D君嘴里咬着一只小章鱼,含含糊糊地问她:“不吃点再走吗,B君?今天的锅子很够味啊。” “你们吃吧。”哈泽尔说,“我喂完猫再来。”
她离开的速度比赶着出任务时还要匆忙。
D君看了看哈泽尔风一样离去的背影,对C君道:“都说E君是见到猫咪就失去理智的超级猫控,现在我觉得B君好像也差不多。”
C君等确认哈泽尔已经完全离开后才说:“大概不是对猫吧,我觉得。”
“也对,如果C君你突然变身的话,即使变成了丑丑的儒艮,我也会快乐地冲过去用你做海洋生物离水实验的。”D君说,“毕竟是可以交流不做人感受的对象,这种体验也太稀有了!”
C君把头埋进碗里,小声说:“我想应该也不是你说的这个方向。” 对于两位同事之间在背后八卦自己的事,哈泽尔自然是无从知晓的。
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懒洋洋地躺在桌子上的五条悟翻身爬起来,拉长声音对她发出甜美的猫叫。
听不懂。
但哈泽尔依然露出一副“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哦”的表情,温和地道:“饿了吗?先尝尝牛肉吧……不知道你现在的味蕾还能不能正常尝出作为人类时能吃出的味道啊。”
她夹起一块牛肉卷放在五条悟嘴边,五条悟侧头把它叼进嘴里,粗糙地嚼了几下就将它吞下肚。
从反应上看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但作为猫咪而不得不在咀嚼时吧唧嘴这点倒是可爱得出人意料。
红虾,牡蛎,各种肉类依次尝过之后,五条悟端坐在桌面上,看着盘子里的食物陷入了沉思。
“是不是觉得差了点味道?”哈泽尔说,“青芥和酱油之类的。”
五条悟抬起头,坚定地把爪子搭在哈泽尔手上,向她表达自己的赞赏和期许之情。
“但是不行啊,摄入太多盐分的话肾脏的负担会很大,虽然只是一星期,但还不知道会不会对后续产生什么影响。” 哈泽尔说:“就先忍耐几天吧,好吗?”
五条悟不情不愿地扒着哈泽尔的胳膊顶嘴:“咪——” 哈泽尔沉默几秒后,捧着他的猫脸搓了搓道:“那好吧,我去问问E君,猫吃的话调味料应该稀释多少倍比较好。”
五条悟对她乖巧而缓慢地眨眨眼。
E君幽幽地说:“B君,你这样只会养出一只超级顽劣、骑在你头上撒野的坏猫啊。”
“有什么关系?”哈泽尔说,“拜托,这家伙现在可是期间限定的五条猫啊。
“拥有五条悟的灵魂,却没办法用那张嘴说出惹人生气的话,辅以猫咪的可爱身体,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体验更珍贵的吗?”
五条悟在一旁用冷酷的叫声表示自己已经完全听到了这大逆不道的发言。
哈泽尔抬手摸摸他脖颈周围蓬松得像棉花糖一样的毛发。
五条悟又指责了哈泽尔两句,被调好味的肉类塞了满嘴,于是不得不专心调动他的咬肌,把全部精力花在咀嚼食物这件事上。
**
饭后,五条悟仗着身体灵活,竖着尾巴到各个房间散步消食。
哈泽尔则去找E君,无情地抢走了他给甜心准备的各类用具。
排梳,磨牙棒,猫抓板,宠物香波,迷你牙刷,还有感觉连人也能钻进去的超大猫窝,等等等等。
哈泽尔用手机记录E君传授的养猫经验时,五条悟已经躲过了两次D君试探的摸摸,并在她第三次向他伸出邪恶之手的时候抬爪踩在了她的脚背上。
十几斤的体重通过几厘米见方的猫爪,毫无保留地传达给D君的跖骨。D君呃呜一声,痛苦地拔出自己的脚,一瘸一拐地去向哈泽尔告状。
哈泽尔拉了个行李箱把战利品都装起来的时候,五条悟跑去C君的临时画室观摩一番,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和他沟通,让他给自己画了一幅人(?)像速写。
C君画好后将纸卷起来用绳子捆好系在猫背上,五条悟高高兴兴地带着战利品回去找哈泽尔炫耀,碰上了正呜呜假哭着抱怨“那家伙是个超级大坏猫”的D君。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靠近毫无察觉的D君和已然察觉的哈泽尔,踩着D君的脚发力一跃,攀上哈泽尔的肩膀,回头洋洋得意地对惨叫的D君吐舌头。
D君:“B君你看他——!”
哈泽尔:“不要找我告状啊,我不是斯库瓦罗,也不是他妈妈。你们两个小朋友有矛盾请自己解决好吗?”
她拍拍五条悟的背,拆下系在上面的画纸,展开看了看上面毛发像凤梨一样倒竖着的猫咪。
五条悟在她的单边肩膀上完成了奇迹般的转身动作,凑到她脑袋旁边和她一起欣赏,顺便发出一长串絮絮叨叨的猫叫,只听声音也能判断出这家伙在进行超级得意的自夸。
“好看好看,改天找人把这个裱起来。”哈泽尔说,“如果缠上绷带的话就和本尊一模一样了。” 她掏出手机,打开自拍模式,把嚣张的猫咪关在取景框里,按下拍摄键。
五条悟咕哝一声,把猫头搭在她的脑袋上,强迫她和自己一起入镜。
哈泽尔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在五条悟愤怒的大叫中对D君道:“时间很晚了,你今天要住在研究所吗?”
“不吧……”D君说,“深夜和咒灵待在同一栋楼里,细想的话其实是件蛮吓人的事来着。”
“喂,很没礼貌啊你。”E君唐突地插嘴吐槽道,“咒灵怎么了?咒灵多好啊,十年之后也许就能用咒灵作为清洁能源,大幅度减轻环境污染呢。”
“还有这种毫无隐私地被技术宅的神奇思路袭击的感觉。”哈泽尔附和D君道。
“……” E君说:“本来不想说你的,B君。
“五条和C君交流都知道用键盘打字,你和他在这里又是比划又是乱猜的,是他变成猫之后把你的智商也一起带走了吗?” “……” 哈泽尔缓缓扭头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若无其事地抬起爪子,象征性地舔了舔自己,随后呸呸地吐出几根猫毛。
他的耳朵可疑地向后压着,从侧面看的时候,整个脑袋简直是一只发霉长毛的白色大福。
“差不多吧,”哈泽尔说着,抬手给了大福一个脑瓜崩,“脑子嘛,必要的时候被猫吃掉也无所谓啦。”
第 54 章 第 54 章
哈泽尔的公寓, 从某种意义来说,比她在这里的社交圈更为贫瘠。
东京的夜间气温已经降得相当低,没有暖气的室内略显阴冷, 好在哈泽尔去年在这里置备了不少厚衣服。
至于五条悟,以森林猫毛发的丰沛程度, 即使在北海道的雪地里狂奔也不会生病。
公寓的空间不大,东西倒是不少。布艺沙发上堆着厚毯子、游戏机和几本书,木质餐桌更是被笔记本电脑以及大量散落的纸张占得满满当当。
“这是客厅,也是虽然存在但永远派不上用场的厨房;这是餐桌兼书桌;这是电脑, 这是书;这是投影仪。”
哈泽尔很少接待到家里拜访的客人,态度多少有些僵硬地对站在行李箱上的五条悟介绍道:“里面的房间是卧室,再往里是卫生间。没了。” 五条悟跳下地面,
无比自然地在房间里漫步。
路过沙发,跳上去用书角蹭脸。
路过书桌,绕着桌腿转圈,掉毛掉得到处乱飞。
路过岛台,窜上去自己打开直饮水龙头,
喝了几口水后跳下来, 贴着墙根一路前进, 毫不客气地顶开卧室门,在里面巡视一周后又返回客厅,蹲在哈泽尔身边看她整理行李箱。
哈泽尔把各种猫咪用品取出来,
对着空箱子思索片刻后,起身去衣柜拿出几件保暖的厚衣服装进箱子,又从鞋架的最底层翻出雪地靴。
折回原地时,
发现五条悟已经把自己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地埋进了她刚刚叠好放进箱子的衣服堆。
先不提白色的猫毛粘在了纯黑的羊毛衫和长裤上。
也不提这家伙快乐地踩奶的时候不小心勾破了她的伊布卫衣。
更不必说还要把衣服用粘毛滚轮处理过再重新叠好的糟糕现实。
哈泽尔垂头看着五条悟。
五条悟仰起头,
从软绵绵的长毛里露出一双看起来十足纯洁无辜的蓝眼睛。
哈泽尔叹了口气:“……算了,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反倒是五条悟自己从箱子里钻出来,绕着她转了两圈之后,站起来扒着她的膝盖,仔细观察她的脸色。
哈泽尔蹲下身,摸摸他的头:“又怎么了,饿了?”
五条悟咪咪地小声叫着,把脑袋凑到她的脸侧蹭来蹭去,可惜他忽略了自己的体重,没蹭两下就把哈泽尔直接拱得坐在了地上。
哈泽尔低下头沉默半晌,压低声音说:“如果是白天的我,大概会和你一起扑进行李箱躺着吧。但我现在又冷又困,我想睡觉了……”
五条悟默默收起他狂放的撒娇做派,一边变成飞机耳,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前爪搭在哈泽尔肩上。
“所以罚你现在立刻变成穿女仆装的猫耳美男,把家务全部搞定,然后穿着裸■围裙打开电热毯,在我洗漱结束之前暖好床。”哈泽尔瞬间转换语气,毫无感情地道,“做不到的话就老老实实地等我帮你刷牙擦脚,然后乖乖上床睡觉,可以吗,五条先生?”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秒。
哈泽尔茫然地和他对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道:“不是真的让你那么干的意思。别穿啊,即使变回人了也别穿,无论女仆装或者裸■围裙都是。”
五条悟探头隔着衣服在她肩上啃了一口,像爬山一样翻过她的上半身,啪的一声蹦到地上,离开时脚掌踩着木质地板,居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哈泽尔摸着不怎么疼的肩膀,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五条悟。
五条悟停在卫生间前,拉长声音催促她。
“来了来了,别急。”
哈泽尔找出宠物牙刷和小毛巾,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向五条悟,嘴角带着一点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笑容,捞起大得惊人的猫放在洗漱台上。
并且毫不意外地发现这只爱干净的猫把微弱的无下限术式全部用在了保持脚底清洁这件事上。
至少在今晚,至少在最近几天,她不用独自一人从书桌前抬起头,就着昏暗的天光辨认此刻究竟是凌晨还是黄昏;或者在任务途中塞进各种速食,由于大脑飞速运转考虑着种种意外情况,而对现下的境况和时间毫无实感。
毕竟五条悟饿得很快,而且绝不会委屈自己的口腹之欲。
这就意味着她暂时拥有了一只超时会自动大叫打人的超环保无污染闹钟。
——直到哈泽尔半夜被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以为家里进了小偷,于是抡起金属棒球棍出门迎敌。却发现那是饿醒的五条悟拆了她放在柜子里的鱿鱼干,因为既撕不开也咽不下去而正和零食激烈地斗殴。
在目睹这一幕之前,面对家里突然增加了一位猫咪住户的这件事,她一直怀抱着乐观积极的心态来着。
** 五条悟变成猫的第一个24小时。
继深夜爬起来和猫分食一包泡过水的鱿鱼干之后,哈泽尔又在煮鸡胸肉时烧穿了锅底。
她迅速端着漏水的不锈钢锅丢进洗碗槽,五条悟及时踩下安全开关断电,咬着抹布角跳上岛台,盖在流得到处都是的开水上,顺便用身体顶开了被烫到手的哈泽尔,防止她再一脚踩到地上的水滑倒。
哈泽尔用冷水冲着手,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就算是第一次,也不至于出这种事吧?烹饪原来是这么危险的工程吗?”
五条悟没有嘲笑她把白水加盐煮鸡胸肉称为烹饪的狂妄行为,只是贴在她身边,凑过去对她泛红的掌根嗅来嗅去。
随后又在卧室门口咪咪叫着,示意她快去睡觉,其他的事等天亮再处理也不迟。
哈泽尔确认过被烫到的地方伤情并不严重后,简单处理过岛台和地面上的水,在睡衣外面披上一件羽绒服,换好鞋,拎起kindle对五条悟勾勾手:“楼下有24小时便利店,老板自己就养猫,所以欢迎宠物入内。有空的话陪我去喝杯热红茶吧?”
五条悟歪着头看了她几秒,才慢慢踱步过去,挨在她腿边。
他松鼠似的大尾巴晃来晃去,最后勾勾绕绕地缠上了她的小腿。
于是他们坐在便利店靠窗的位置,五条悟吃用微波炉叮到微温的速食鸡胸肉和溏心蛋,哈泽尔喝热红茶。
kindle竖着靠在玻璃窗边,哈泽尔戴着一次性手套,就着窗外的夜色和室内的灯光,边看漫画边把鸡胸肉撕成条状,喂到连独立进食都略显吃力的笨蛋猫咪嘴边。
坐在她腿上、扒着桌边的五条悟同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除了吃东西之外,时不时还要咕咕噜噜地对漫画内容发表刻薄的评论。
哈泽尔听不明白,但不妨碍她从猫的语气中判断出这家伙完全没在说什么好话。
好在她自己也不怎么喜欢这部漫画,就这样,一场人猫大战侥幸在尚未开始时就得以避免。
吃饱之后就是睡觉。
哈泽尔连轴转了一整天,五条悟在六眼弱化后暂时得到了类似普通人的钝感体验。一人一猫缩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睡得天昏地暗,直到临近中午,才双双饥肠辘辘地醒来,像穴居动物一样恋恋不舍地离开床铺,下楼觅食。
尽管已经放弃了成为大厨的短暂梦想,但哈泽尔倒也不打算靠便利店糊弄过接下来的几天时间。
填饱肚子后她开启了五条悟身上彭格列家徽的定位功能——变成猫咪之后,原本的人形五条悟,以及他身上穿的衣服、戴的配饰、口袋里的手机,全部都被包裹在了猫的皮囊之下。某种意义上来说,五条猫像夏油杰一样,都在肚子里装下了完全不符合科学规律的大东西。
——随后把窗户留了一条缝,告诉五条悟她要出门采购,让他可以随便出去玩,如果有事的话就原地大叫,她在通讯频道听到后会以最快速度赶回来。
五条悟以微妙的眼神看了看哈泽尔,咪咪喵喵地抱怨几声之后,毫不犹豫地把她顶出了门。
据五条悟后来所说,他这一下午过得相当精彩纷呈。
“你刚出门我就出去散步了,迎面撞见一只蝇头——那时候连祓除蝇头都需要我使出全力和它大打出手欸,如果没有不幸当场死亡的话,想必那只蝇头会成为蝇头家族代代流传的神话级诅咒吧?
“啊,在那之后还顺便揍了你邻居家的猫。很坏啊那些家伙,会偷偷跑去你家阳台上,啃那里长着的花草来着。顺便一提有几株口感还行。”
哈泽尔:“……难怪直到现在打开门还时不时能看到门口躺着整整一排的死老鼠。快变回猫告诉它们别送了,很可怕啊!” ——不过以上这些都是后话了。
至少当时,在五条悟变成猫的第一天,哈泽尔毫无所觉地去商店街的熟食店买了调味很淡的鸡、牛、鹿肉,这些东西冻在冰柜里,需要的时候取出来加热,可以满足三天左右的进食需求。
至于三天以后,如果五条悟还没有被无聊得转移阵地的话,再来补充一次就是了。
除了食物之外,她另外还到户外用品店买了一件男款的黑色冲锋衣。
回家之后举起它向凑过来嗅嗅的五条悟展示。
“这件还行吗?”哈泽尔说,“看你平时的穿衣风格都很固定,所以买的是基础款,和店员说了要一米九左右的男性能穿的码数。但我试了一下,感觉可能有点大……毕竟你的身高几乎有一大半都长在腿上来着。”
五条悟虽然对于突然收到外套这件事有点茫然,但仍然很积极地扒着哈泽尔的膝盖,示意她把衣服放下。
随后自己从冲锋衣的下摆钻进去,艰难地蠕动片刻后,自领口钻出一颗猫头。
哈泽尔捏捏他软乎乎的腮帮,失礼地评价道:“这样也不错,偷猫的话直接这么裹起来拎着跑掉,即使是五条先生也没办法逃出生天,只能像这样露出清秀肥美的脸蛋任人宰割啊。”
五条悟闻言,毫不客气地在她的手指上啃了一口。
第 55 章 第 55 章
五条悟变成猫的第二个24小时。
哈泽尔把原本要由五条悟完成的两个一级任务转包给了对此一无所知的夏油杰。
夏油杰很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彭格列对他释放初步合作的信号。
至于合作过程中究竟是谁占据主导权,夏油杰自以为在不久之后就会见分晓。
五条悟一开始对于夏油杰的介入略显抵触,但对方真的前往任务现场、好好祓除诅咒后又通过菅田真奈美向E君报告,
连报告流程也和他曾经在高专时一样细致专业,给原本就相当讨厌此类琐事的五条悟省了不少时间。
因此五条悟也很高兴。
至于哈泽尔,
有时间宅在家里看电影,不必让她本人出面解决任何问题,已经是最让人高兴的事了。
小桌上放着热茶和零乳糖牛奶,沙发上窝着哈泽尔和五条悟。
一人一猫经过几轮鸡同鸭讲的沟通, 在各自选定一部电影后,又随机抽签选了一部双方都不太感兴趣的歌舞片。
先看五条悟挑的《汉江怪物》。
五条悟在惊悚桥段出现之前会一惊一乍地猛然大叫一声,或者跳起来踩哈泽尔一脚。
显然是仗着自己看过这部电影, 专门卡着时间吓她。
哈泽尔默默抬手把蹲在她身边的五条悟推倒在沙发上。
五条悟挣扎着爬起来,对她喵喵两声,并且不知疲倦地在下一次惊悚场面出现之前,悄悄绕到哈泽尔背后的沙发靠背上,一边把脑袋靠在她的右肩,
发出短促的嘤嘤叫声吸引她的注意, 一边以极为扭曲的姿势伸出后腿戳她的左肩。
全程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他的行动的哈泽尔:“……” 是只有三岁吗这家伙!
她已经完全意识到, 如果放任五条悟自由活动的话,当他无聊的时候,就会在世界范围内随机制造大到忘记放「帐」就狂殴诅咒、小到把人类的头发啃得倒毛的灾难□□故。
哈泽尔抬手抓住毁灭她发型的罪魁祸首, 把他揉成一块雪白松软的方形年糕,用排梳一点点理顺他在翻来滚去的过程中乱成一团的长毛。
五条悟象征性地挣扎两下后,老老实实收起手脚趴在她大腿上, 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电影。
作为一只爱干净的猫和爱干净的人, 五条悟虽然不会自己舔毛,
但会有意识地保持皮毛洁净。
因此他的毛始终洁白如雪,只是发型狂乱得像个视觉系歌手。
不过想想他做人时倔强地直指天空的头发,倒也让人很快就感到释怀。毕竟是个性格和发型一样有棱有角的家伙来着。
脑袋和背上的浮毛梳下一大把,上腹部的毛适当理一下,其他部位就不再碰了。
第一次不小心抓住五条悟的尾巴时,这家伙原地应激跳了一番踢踏舞,整只猫炸毛变成巨大的鸡毛掸子,并且在之后的十分钟里因为各种无理取闹的原因咬了哈泽尔三次。
虽然没有流血,况且看他满脸凶残地扑过来、却只是轻轻啃两下的样子也很有意思。
但逗过头还得自己哄的道理,哈泽尔还是明白的。
这么想着,她用排梳挠了挠五条悟的后背,看着他满身的肌肉像波浪一样因为刺激而抖动。
五条悟困惑地扭过头,和满脸无辜的哈泽尔对视几秒,抖抖耳朵转回去,伸长脖子示意自己要喝牛奶。
哈泽尔端着牛奶杯,在五条悟嗫嗫舔奶的时候又挠了挠他。
五条悟当即哆嗦着把整个脑袋塞进了杯子,拔出来之后带着满脸奶渍敏捷地转身扑向哈泽尔,被她眼疾手快地抽出纸巾蒙住了狼狈得一塌糊涂的猫头。
“怎么会有猫笨到喝牛奶也会弄得满脸都是啊。”哈泽尔先发制人地对他进行污蔑,“如果做猫要考取资格证的话,五条先生一定是连考五次都无法合格,最后威胁考官才能通过的类型吧?”
五条悟气得要命,大叫着和她吵架。每吵一句,哈泽尔就慢悠悠地对他进行回嘴。
愤怒的喵喵。
“第一天变成猫的时候摔倒了多少次来着?七次,还是八次?还磕到桌角了,是不是那时候变笨的啊?” 超愤怒的喵嗷。
“还有怎么都学不会舔毛这点,虽然乱蓬蓬的也很可爱啦,但五条先生你该不会是想要用猫咪形态还原人类的海葵脑袋吧?我觉得很难哦。
“说起来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像海葵,假如把绷带换成黑色的话,五条先生的脑袋从远处看去应该会很像羽毛球吧。如果自己迈开腿左右横跳一番,就是能够单人完成的‘对没有朋友的家伙而言也相当友好的羽毛球赛’了!”
出离愤怒的嗷呜。
五条悟几乎要发出狗叫声,把擦脸的餐巾纸撕烂甩到一边,气壮山河地往哈泽尔身上一扑,把她撞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
哈泽尔闷哼一声,捏捏他连爪尖都没有伸出来的肉垫,一边又抽出几张纸帮他擦脸,一边见好就收地试图挽回人与猫之间即将破裂的友好关系:“但是这么英俊又可爱的羽毛球——我是说海葵,即使找遍整个银河系也没办法发现第二只,对吧?”
五条悟面带迟疑地看着她,似乎在犹豫是该为了被比作羽毛球和海葵而咬她一口,还是先因为被夸而得意片刻。
趁此机会,哈泽尔把他往怀里一揣,盖上小毯子,翻身面向电影画面说:“好了好了,看电影啦五条先生。”
尽管此刻已经开始播放片尾曲,但五条悟只是语气很坏地嘀咕两句,便枕着哈泽尔的手臂不动了。
人和猫窝在沙发上听完片尾曲,一起跟着紧随其后放映的《环太平洋》的bgm晃来晃去。
哈泽尔:“究极机械丸大战特级咒灵。” 五条悟:“咪——”
哈泽尔:“听不懂你在吐槽什么,能说日语吗?” 五条悟从喉咙深处挤出无话可说的咔咔声,愈发熟练地找到她的手,吭哧一下在上面留下了几颗小小的牙印。
等三部连播的电影放到最后一部《爱乐之城》时,哈泽尔已经埋在五条悟的背后睡着了。
五条悟回头看了她一眼,扬起脑袋顶顶她的额头。
哈泽尔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要吃东西吗?” 不,不是。
五条悟将前爪从哈泽尔的手里抽出来,顺滑地翻了个身,把自己像只大号玩偶似的往哈泽尔身上一挂。
他的脑袋依偎在她的颈窝里,舒服地打着呼噜闭上眼睛。
昏暗的室内只剩下幕布上的微光闪烁。
塞巴斯汀轻松地唱着“Youre not the type for
me”,却像颗无法挣脱引力的卫星一样紧紧跟在米娅身边。
山崖之外降临的夜幕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将世界逐渐染成朦胧的烟紫色。
而在东京这间租来的狭小公寓里,灰粉的落日余晖同样温柔地穿过玻璃窗,平等地拥抱着窗台上缺边少角的盆装绿植、垃圾桶里掉了底的小锅、餐桌上被沾了墨水的猫爪踩过的纸张。
还有洒了牛奶的地板,溅上茶渍的小方桌,边角被啃出牙印的书本。
以及不属于这具身体的猫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What a waste of a lovely
night. 电影主角们唱道。
但无论如何,夜晚依旧如此美好。
** 五条悟变成猫的第三个24小时。
哈泽尔终于从床上和沙发堆满的毛毯之间挣扎起来,迎面接受工作的痛击。
而她今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处理龟毛夏油杰突如其来的情绪问题,让他能够心甘情愿地配合他们的计划。
“能否请你告诉我,”夏油杰咬牙微笑着,额角绷出血管的形状,“让我出镜录下影像资料,上传到猴子的网站,供一群猴子观赏——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这还是夏油杰第一次主动使用现代通讯工具联系他们。
尽管据他一开始强调,这台笔电是E君提供给他的工作设备,不算猴子世界的用品。
但哈泽尔和他都知道这东西只能是从普通人的店里买回来的,顶多重装过操作系统。毕竟彭格列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独立拉出一整条从材料到芯片的完整生产线。
倘若真要细究的话,夏油杰所用的相机、穿的衣服、吃的食物,都很难完全摆脱人类社会的影响。
除非他真的会自己操纵咒灵耕地种田织布。
如果把精力都花在这些东西上面,那么他轰轰烈烈地成为诅咒师之后一连十年都没能搞出大动静的情况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听说他的家人里有两个相当新潮的年轻女孩,如果让她们把自家教祖的经历写下来,说不好《关于我的养父发起鲜血革命成为教祖后套上自制木犁抡起锄头连耕八百坪地成功养活一大家人这件事》会成为2018年度“这本轻小说真厉害!”票选TOP10。
——尽管心里转着种种缺德想法,哈泽尔表面上依然相当平静地注视着屏幕上的夏油杰。
她坐在桌前,上半身穿着高领毛衣和休闲西装外套,下半身随便套着叶伊布睡裤,脚踩同系列毛绒拖鞋,腿上还趴着一只偷听的五条悟。
哈泽尔说:“别激动啊夏油,这只是把你们盘星教的传教过程在网络上具现化了而已。” “盘星教可没有引导信众冥想和自我开发疗愈的过程啊。”
夏油杰和哈泽尔对视片刻,忍辱负重地修改了自己的说辞:“……有是有,但那只是作为招揽特定用户群体的手段。” 哈泽尔:“你看,这不是很懂嘛。”
“但我又不会和网络上的猴子进行面对面的交流,没办法得到他们身上的诅咒。更何况还要用英语说引导词,明明除了日本之外,其他国家根本没有多少诅咒……简直毫无道理啊,你们这样做。”
“正如你刚才所说,这些都是招揽特定用户群体的手段。”哈泽尔道,“这只是一个实验,夏油,看看你的魅力究竟有多大,能吸引多大体量的客户群为你心甘情愿地付出金钱和忠诚吧。相信我,如果中途退出的话,你之后一定会为自己错过的机会而感到后悔的。”
第 56 章 第 56 章
“现在, 请你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身处森林或海边。你能听到温柔的风声,听到海浪来了又去的声音, 听到宇宙今天用星球奏出的平静乐曲。”
夏油杰脱掉了平日所穿、一看就给人相当不得了印象的袈裟,简单地套上黑色修身上衣和灯笼裤, 赤足站在一棵红得相当温暖的枫树下。
他的脚底沾上了湿润的泥土,半披的长发也被冷风吹得凌乱不已。
但正如被弄脏的双脚不会影响他优越的骨相一样,糊在脸上的头发也不能盖住他惯用的、温和中透着一丝疲惫的对猴子营业用笑容。
他的英语说得很好,带着日本人讲外语时所特有的认真与平和, 会让人下意识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射到他优雅的咬字或者上下滚动的喉结之上。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看到这一幕的观众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即使是共情力差到没能被这样的笑容带入夏油杰专属叙事氛围的人,也会因为他结实健壮的身材、神秘莫测的气质,以及随着呼吸在薄薄一层衣物下不断起伏的胸肌曲线,
而由衷地作出“这是个有东西的人”的评价。
他在草地上盘膝坐下,直视着镜头,温和地再次开口道:“所以从现在开始,忘记你过去几十年毫无意义的人生,闭上你那除了接收垃圾信息之外毫无用处的眼睛,
停止你只会让自己塞满废物的心灵更加肮脏的思考。只听到我, 只跟随我, 只相信我。” ** 屏幕外的哈泽尔被咖啡呛了一下。
五条悟趴在她身边的桌子上,阴阳怪气地学着夏油杰刻意压得相当具有深情和魅惑感的语调咪来喵去。
同样实时观看着粗剪片段的D君担忧地在远程会议里说:“这样不行吧,别说冥想和自我疗愈了,
这家伙看起来简直像是刚上传完onlyf■ns的作品就来赶我们的场了啊。”
E君:“……难道重点不应该放在他的台词上吗?这样感觉会对观众产生不良引导,要被平台ban的吧。”
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开会的A君说:“目前为止还行,总比有些心灵疗愈师——张嘴就让即将不起贷款的人到托斯卡纳、圣托里尼、塔希提和西藏去寻找能让身体磁场安定,
保持心境平和的冥想场所, 然后花费几十万美刀购买心灵水晶以获得疗愈师的一对一伴游服务——来得要好一点吧?等等, 台词是谁写的,不是B君吧?”
哈泽尔面无表情地说:“是夏油自己写的。你在紧张什么啊?”
“做得好,别写噢,我们团队里有一个会和网友对骂的人就够了,再增加一位重量级选手的话,公关部门压力会很大的。”A君颇为欣慰地说,“夏油这人不错,他还蛮清楚自己适合这种黑化温柔dom人设的。”
“dom是什么?”D君好奇地问。
C君那里一直只传来铅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这时才沉痛地说:“别问,D君,别问。会把耳朵和灵魂都弄得脏兮兮的。”
“知道onlyf■ns的人已经和干净没什么关系了吧。”哈泽尔说,“再多一个dom也不会让她从原初夏娃当场变身禁果暴食者的。”
一直旁听着会议内容的五条悟抬起一只前爪搭在哈泽尔手上,同样向她投来纯洁的疑问目光。
哈泽尔谨慎地关闭麦克风,防止自己说错话当场在同事面前社死,才对他问道:“你不是知道抖S吗?没有了解过类似的……嗯……专业范畴?”
五条悟依然纯洁地看着她缓缓摇头。
教坏孩子的责任绝对不能落到她身上。天知道五条悟了解之后会把这个词和它背后的含义学以致用到什么地方啊。
哈泽尔平静地吸了一口气,声音稳定地对他解释道:“是‘Daddy or
Mommy’的缩写,意思是‘既可以成为我的父亲、也能成为我的母亲’的男人。你看,夏油这个人身上有很强的母性对吧?很像关爱幼崽但又喜欢对孩子的言行举止说三道四的、控制欲有点强的男妈妈。会因为不说敬语而追在孩子身后,操纵咒灵举着晾衣架揍哭小朋友,然后对上门调查的警方说‘我从来不动手打孩子噢,拿测谎仪来也没问题’的那种。——有些人就喜欢这款男人。”
五条悟的表情看上去有点费解,但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他,最终他还是拍了拍哈泽尔的手表示赞同。
** “现在,跟着我的指引深呼吸。
“吸气——呼气——
“感受身体里的能量平和地涌动。不好的能量随着呼气离开身体,清新的空气像泉水一样流过你的肺腑。” 夏油杰缓缓进行一次深呼吸,平和地继续念他倾情原创的引导词。
“觉得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没办法真心露出微笑吗?偶尔会产生想把所有碍事的人都杀光的想法吗?每当夜幕降临,都因为自己无力改变的过去、以及无从掌控的未来而痛苦不堪,难以入眠吗?用烟草、用酒精、用一切合规或违禁的东西都没办法让自己的内心感到平静吗?
“在大脑里把这些想法揉成一个球。如果很小的话,就让它随着呼气排出;如果大到占据了整个肺腑,就像呕吐一样用力地将它喷吐出来。吞下它们的时候要经历的痛苦,在吐出来的时候一样要忍受,这是必要的过程,也是你产生呼吸和吞吐这两种生理反应的意义所在。”
夏油杰做出一个呕吐的动作,这神态不大好看,但他的眉眼之间包含着奇异的悲悯,让他看上去像个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拯救世界的殉道者。
“对,就像这样,拼尽全力地呼吸。吸气——呼气——直到你内心的想法不再躁动不安地敲打着你的心肌。
“现在,睁开眼睛,轻松地面对这个世界。反正也没有什么事会比现在更差了。”
夏油杰露出今天到现在为止最正常的笑容,随手拿起身边地上放着的玻璃瓶装水喝了一口,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像戴面具一样换上了他作为教祖劝诱教众时的神情。
“你问我在喝的是什么?” 他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后微微一笑,向摄像机展示手中拿着的饮料。
“这是我们盘星教特供的「圣清莲华水」,有些教众也会把它叫作「般若水」或者「妖水」。名字很多吧?因为它是对于每个人而言都会产生不同正向影响的神奇饮品,产自日本东京的宗教圣地,每瓶圣清莲华水都要严格经过十二道工序制成,象征着无明、行、识、名色、六入、触、受、爱、取、有、生、老死的十二因缘。通过饮用这样的水,能够自然而然地体味到种种因缘的复杂滋味,从而涤清灵魂,心神澄澈。
“如果有想要尝试的朋友,即便不是信众也没关系。12月之前提交订单的话,只需要三万三千美元即可得到一整瓶。要知道,三十三天可是欲界第二层天,天众寿命长达三万年,享福无量。付出代价喝下这样神圣的水的你,又会获得怎样的好处呢?
“——但我希望只有真心成为我们的教众的人来购买才好,更希望能有人跨越我们之间遥远的距离来到日本,面对面地向我倾诉你的痛苦。到那时,我会陪着你一起,将你身上所带的诅咒尽数祓除。”
** D君吹了声口哨:“遥远东方的冥想场所。” E君:“售价几万美刀的心灵饮料。” C君:“一对一伴游。” A君:“……是我小看这家伙的专业水平了。”
哈泽尔看了一眼从不久之前开始沉默下来的五条悟,对A君道:“依我看一刀都不用剪,夏油做这个还挺专业的。”
“认真的?”D君问,“在我看来这视频只是他捣乱似的宣泄了一番个人情绪,然后又自顾自地打出了盘星教的广告而已啊!”
“因为你提前知道他只是在演戏,而且你除了酗酒之外没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啊,D君。”哈泽尔说,“大部分人的痛苦来源无非都是那么几种情况。夏油的自尊心很强,他不会把自己的恶劣情绪表达得太强烈和具体,毕竟还要扮演高高在上的拯救者‘菩萨’形象。因此观者所看到的是,‘菩萨’也有和众生一样的痛苦,他会和他们共沉沦,然后指引他们前进——这是夏油独有的卖点,比他在教众面前树立的单薄拯救者人设所能引起的情绪共鸣要强烈得多。
“总之发布之后看看数据分析就知道了。我猜一部分心理疗愈爱好者会喜欢上他这种强势的引导方式,其他人会喜欢上他的胸肌和脸。
“至于打广告……这不是更好了吗?A君一直想要接触到国外的相关政治团体,刚好可以把之前积累的资源押在他身上。用无害的高利益商品打开市场、疏通关系;再用疯狂的大义思想去接触同样疯狂的美国高层,这个是A君的优势。如果搞到首批星链使用权的话,也许E君的研究进度还能再加快一点。加油啊A君。”
A君沉默几秒后说:“你从提出让夏油在网络上露面的想法的时候,就已经算到现在的进展了吗?”
“那倒没有,一开始只是想找个理由让他忙起来,不要随便开动他虽然聪明但只会往绝境一路狂飙的脑筋。那家伙的精神状态差到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继续用这种一意孤行的状态合作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暗鲨他的。”
哈泽尔盘腿坐在椅子上,翻着最近收到的邮件说:“成为博主的话,既能让他被更新视频的秩序感逼着定期去野外冥想、用引导词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又能获得受讨厌的群体追捧的扭曲快感。我看D君从开始和黑粉吵架之后比刚来时变得有活力多了,就想着或许对夏油也有用。即使没用也没关系,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比放任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琢磨灭绝人类的计划更糟的事了。毕竟拥有状态不稳定的合作伙伴,比在猫咪脚边放了个原子弹启动按钮还要危险来着。”
她看着家入硝子发来的“药剂已经全部售出”的邮件,对A君道:“不过最好尽快作出行动,越快越好。” A君:“……又怎么了?”
“商店街的打折时间快要到了,”哈泽尔一口喝尽杯中咖啡,起身合上笔电道,“我得抓紧时间去买明天要吃的东西。”
第 57 章 第 57 章
由于上次买的鹿肉不太受五条悟青睐, 哈泽尔这次出门邀请了他本人窝在背包里一同前往。
离开公寓时还顺便拎走了整理好的行李箱,绕了一点路把它寄存在地下车站。
五条悟从包里跳出来,执着地扒着箱子不肯下去, 喵喵质问着哈泽尔。
哈泽尔向他解释道:“打算过几天出门旅行来着,万一最近出事——比如公寓突然爆炸,
遭到入室抢劫或者被外星人入侵的话——舒服又尺寸合适的冬装很难买,所以先存起来放着。完全没有要趁你睡着的时候拎起箱子跑路的意思哦。”
如此说明之后她再次尝试,这次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五条悟端了起来。
五条悟自在地迈开脚步,顺着她的手臂攀上肩膀, 继续在她耳边做一只话很密的猫。
哈泽尔:“你也想去?不做老师了?打算让日下部先生抡起办公桌作为直升机旋翼,满日本飞着追杀你吗?” 五条悟用脑门顶着她的侧脸,向她展示自己毛绒绒的猫爪。
“趁你还是猫的时候?带猫出门很费神啊,
很多公共交通方式都不方便,又不能把你塞进笼子,和其他宠物一起托运。”哈泽尔说,“我不要,话说你不觉得我们的距离有点太近了吗五条先生?肩膀上坐了个成年男性,
清醒的时候想起来就觉得有点恐怖啊。” 五条悟毫不动摇地在她耳边呜呜抱怨着。
哈泽尔买了一份鲷鱼烧, 晾凉一点后掰下一块塞进五条悟嘴里, 剩下的包好装进口袋。
五条悟两口吃完那一小块甜点,继续哼哼唧唧地和她吵架。
“请说日语啊这位男士,每次有意见的时候都会用猫叫代替人类的有效沟通可不是好习惯。”哈泽尔偏头看着五条悟说, “别咬我哦,我看到你张嘴了。”
五条悟不满且蓬松地瞪了她几秒后,决定转变策略, 凑过来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她的鼻尖。
“撒娇也不行。” 无情的哈泽尔把五条悟捞进怀里,
拎着他站在玻璃商品柜前:“想吃哪种?鸡腿肉再买点吧, 我记得你还挺喜欢的。” 五条悟咪咪叫着,隔空对各种卤制肉类指指点点。
哈泽尔跟着他的爪子报出一串品类,对老板说:“这些麻烦各来一份。” **
抱着装满食物的纸包回程时,五条悟难得体贴地主动钻进了哈泽尔的背包,只从包顶冒出一颗猫头四处观察。
哈泽尔说:“这样还是很重啊,不如我去买条牵引绳,放你在地上自己走吧?——哎哟,都说了不要咬我,变回人之后难道要转职成食人族吗五条先生?”
如此一边和猫吵架,一边转到公寓所在的街区。
哈泽尔在看到不远处停着的消防车时蓦然停下了脚步。
五条悟打着呼噜的哼唧声也顿住了。
顺着喷射的水柱向上看去,前一天刚被五条悟啃成斑秃的吊兰正从冒着浓烟的窗台上翻倒下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哈泽尔接起电话,听到公寓管理员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响起:“姬野小姐,您租住的房间刚刚突然着火,可能是因为电气短路,目前火势已经得到控制……方便的话请您尽快回来确认。”
五条悟沉默地挣出背包,哈泽尔挂掉电话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一跃而下飞扑向公寓的方向。
“五——”
哈泽尔一个音节刚出口,扫了一眼周围路过的行人,把带着敬语的姓氏改成叫猫也不奇怪的名字。
“小悟,别去。”
五条悟又向前跑了几步,才慢慢停下来,迟疑地回头看着哈泽尔。
哈泽尔走到他身边,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五条悟的四爪在她的外套上留下了灰色的爪印。
她搂着呼吸急促的猫咪,抽出纸巾擦干净他的脚底,一边低声开口重复道:“别去,五条先生。当初租房的时候,我登记的根本不是姬野这个姓。”
会用姬野来称呼她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和咒术界相关的人。
**
“你的房间里现在还留着两个人,从体型和行为习惯分析,应该是职业鲨手或者雇佣兵。”E君说,“其他人在翻过一遍东西之后,取走了你的电脑和手稿。电脑里有什么资料需要我销毁吗?”
哈泽尔坐在附近唯一一家宠物友好的家庭餐厅里,捧着热可可喝了几口。
“没关系,里面最特别的东西大概就是浏览器搜索记录了。”她摸摸五条悟仍然有点炸着的毛发说,“‘猫看电视会近视吗’‘猫啃什么盆栽不会中毒’‘猫吵着要吃奶油蛋糕怎么办’之类的,希望他们看过之后也能像我一样科学养猫啊。”
“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啊B君,换作我的话可能已经在嚎啕大哭了。”已经启程赶往这里的D君在频道里说。
哈泽尔的心跳依然快得不正常,但她只是靠在座位上,无论表情还是说话语调都平淡得无懈可击:“胡扯,换成你的话明明会把房子和潜入的家伙一起炸上天。”
“然后再丢下烂摊子,让我去给她擦屁股。”A君说,“B君,给你转了点零花钱,拿去买热可可喝。天气很冷,不要在外面待着,无聊的话就去找家店和帅哥聊天,但是不要再给他们留E君和我的联系方式了,收到莫名其妙的约会邀请真的很麻烦。”
五条悟无声地抬起头盯着哈泽尔。
哈泽尔把他的脑袋按回去,忽略掉A君的最后一句话,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足够全款买下一间单身公寓的入账金额,慢吞吞地说:“已经在喝了,这杯算你请。”
A君嗯了一声后,结束了人道主义关怀环节,切入正题道:“确定手稿也没问题?上面没有留下你的重要笔记或秘密情报什么的吧。”
“没有。”哈泽尔说,“只有我学意第绪语时做的记录,希望他们喜欢。” “其他重要的东西呢?”A君问,“还有什么不能再补的留下了吗?”
“……也没有。”哈泽尔用五条悟的肚皮暖了一会手之后才说,“最重要的已经带出来了。”
五条悟困惑地从她的腿上站起来,扒着空荡荡的背包寻觅一番,最后锁定她口袋里的手机,隔着外套抬爪邦地给了它一下,随后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哈泽尔抬手摸摸他的脑袋,笑了一下道:“犬养健作采取行动的速度比我预想得还要快……在城市里施展不开又容易伤及无辜,既然如此,就把旅行计划提前吧。”
“那我们交换工作内容。”A君痛快地说,“夏油杰那里由我盯着,你去把犬养引出来。玩得开心点,打算去哪里?”
“去知床,刚好我的电脑桌面上还存着之前搜集的旅行攻略,也算是给他们指个路。”哈泽尔对推门进店的D君招手示意,“人少,天气又冷,附近有热源的话马上就能检测到信号。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鄂霍次克海的流冰。”
“哟,B君;哟,五条。” D君带着满身寒气坐在他们对面,端起哈泽尔提前点好的姜汁汽水喝了很大一口。
五条悟趴在哈泽尔腿上,对D君晃晃尾巴尖算作打招呼。
D君说:“收到消息的时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生怕晚到一会B君就拎着枪冲进家门,然后在十秒钟之内被缴械按倒,期间顺便走火打穿自己的大腿来着。”
“好具体的担忧,”哈泽尔问,“事件原型是谁啊?” “是强尼二哦。”D君道,“毕竟都是文职人员嘛,想着B君的实战水平大概和斯帕纳他们差不多来着。”
哈泽尔和五条悟对视一眼,想到腿上的这家伙即使作为猫的时候,动起真格来大概也能一爪按扁三个她,于是相当诚恳地说:“你说得对,我很柔弱的。”
D君哧溜哧溜喝完饮料后,两人一猫散着步走向寄存行李的车站,甚至还有闲心在火灾现场之外远远地围观了片刻,确认没有其他人员伤亡后才离开。
“公寓里的损失怎么办,需要我们赔偿吗?”D君问。
“当然是谁放的火谁赔偿啊,”A君说,“B君家里装了摄像头,E君已经调出记录拿去报警了。另外还涉及疑似有人冒充公寓管理员拨打诈骗电话的情形,相关证据也一起发送给警方了。”
D君:“欸。好普通的解决方式。” 五条悟附议:“喵。”
A君:“想要不普通的解决方式?你们现在顶着眼线和记者的目光回到现场,和鲨手肉搏解决掉他们,逼问出上线的消息,最后一路顺着线索爬过去直接拧断犬养健作的脖子,顺便把自己送进监狱,这样如何?”
D君道:“我觉得挺好的,多刺激啊。” 五条悟附议:“咪。” 哈泽尔思索片刻后说:“我也觉得可行。” A君:“……啊?”
“但不是在这里。”哈泽尔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已经自觉地坐在行李箱上的五条悟说,“你怎么办?”
五条悟盯着她,用目光表达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一起去旅行、顺便追求刺激的决心。
哈泽尔和他以眼神交战片刻,轻飘飘地说:“行啊,但也许会落到风餐露宿、啃野草和野熊充饥的地步,不能挑食噢。”
五条悟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单音,似乎在为她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而感到不解。
哈泽尔后退两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之后才说:“不然我为什么要买外套给你?裸■围裙是情趣,但裸■冲锋衣可不是啊。——等等别过来!”
D君表情麻木地看着撒腿就跑的哈泽尔和追在她身后嗷嗷大叫的五条悟,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有时候会觉得这家伙真的很欠收拾,心眼太坏了啊B君。”
她提高声音喊道:“别玩了二位,送走你们之后,我马上还要去赶下一场通告呢!” 哈泽尔顶着一头狂暴五条悟回来,扒着D君的肩膀说:“差点忘了。”
明黄色法阵在他们的面前展开,空间的另一面,是正纷纷扬扬下着大雪、一片洁白的寒冷北国。
第 58 章 第 58 章
“雪倒是还没怎么积起来啊。” 哈泽尔整个人裹在厚厚的衣服里, 蹲下来的时候从背后看去是个相当标准圆润的球。
和她正推着滚来滚去的雪球放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同一商品广告和实物的区别。
五条悟连蹦带跳地在地上薄薄的积雪中趟过,从后方高高跃起,
一个飞扑把哈泽尔砸得向前栽去,手下一用力压碎了雪球。
哈泽尔艰难地爬起来,
抓起一把雪丢到五条悟脑袋上:“你变回人之后最好别来这一套,感觉会把人直接捶进地心,想想就觉得可怕……”
五条悟耀武扬威地蹲在她的肩膀上,两只前爪搭着她的帽子。做人的时候话就很多的他, 在变成猫之后仍然是个会用人听不懂的语言自顾自说很多废话的家伙。
偶尔会觉得这家伙做猫的时候比做人时看起来更轻松一点,也许是因为术式的负担,或许也不只是术式的负担。
哈泽尔想起在同事和学生面前常常刻意装傻、留下破绽供他们吐槽的青年教师, 沉默几秒后,伸出四根手指在雪球的残骸上戳出四个洞,又用拳头在下方补上一个更大的。
“你看,猫爪印,但是比你的大上好几倍。”哈泽尔拉着五条悟的前爪在旁边印了一个袖珍版本的, “所以我是西伯利亚大老虎, 你是西伯利亚小猫咪。”
西伯利亚小猫咪跳到地上, 咚地一声倒在雪堆里,把大猫和小猫的爪印全都压成一摊雪泥。
哈泽尔看着在寒冷天气下连毛都不掉了的快乐猫咪,拍拍他的背,
发出试探的疑问:“五条先生,以前在野外打过猎吗?” 五条悟一骨碌爬起来,两眼放光地看着她。
哈泽尔继续发出邪恶邀请:“想要试试吗?” 五条悟坚定地:“咪!”
于是哈泽尔从附近的渔具店里买来几种网兜, 租用店家的自行车, 载着五条悟前往海边峭壁之上的云杉林。
去时的路是坡度相当大的下坡,
哈泽尔几乎不用发力,车子自己就顺着惯性哧溜哧溜地向前滑。
五条悟窝在车筐里四处张望,仗着他即使弱化之后也依然远超常人的眼力,发现了几只在雪地里觅食的狐狸和鹿,甚至还有一只尚未冬眠的熊的身影。
但等他站起来咪咪叫着示意哈泽尔去看时,没用的人类往往连模糊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五条悟小声说了几句哈泽尔的坏话,被她伸手弹了一下耳朵尖,被迫老实下来,在车筐里缩成一块方形大面包。
哈泽尔骑到尚未被划进景区的僻静树林,和五条悟一起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被雪水浸得湿烂的泥土,选中一棵云杉,试了试树枝的韧度。
“小时候……我是说和你的学生差不多大的时候,带我们训练的教官是意大利的水下行动突击队出身。”
哈泽尔挑出最柔软的麻绳网,将它平铺在地面,四角用绳子绑在树梢上。
五条悟蹲在她身边,脑袋随着她的动作转来转去。
“除了会乱来地让大家从几十米高的悬崖跳海之外,偶尔还会随机把我们丢在荒凉的海岛上,一周之后再去接人——那点时间已经足够一群半大孩子把岛上的兔子和鸟吃到灭绝了。”
哈泽尔又用绳子缠着木棍,抵住石块做成触发系统,在上面小心翼翼地搭好放置诱饵的平台,从背包里摸出几块给五条悟做零食的兔肉干,自己吃一块,塞进五条悟嘴里一块,剩下一块撕成小段作为诱饵。
“不过我一般既不负责抓、也不负责烤,”哈泽尔说着对五条悟示意,“上去试试?”
正专心听着哈泽尔回忆过去的五条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毫无心机地一脚踩上小小的陷阱平台。
扳机棒瞬间被触发,麻绳网兜蹭地收起,裹着尚未反应过来的五条悟吊在了半空中。
五条悟:“……” 哈泽尔:“——因此手艺生疏,大概只能抓住个别自投罗网的笨蛋。”
五条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喵嗷一声,把树上的积雪纷纷震落在地。
哈泽尔掏出手机拍照留念,转着圈把五条悟倒立挣扎的模样记录下来,随后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打算去给他松绑。
余光却捕捉到一道巨大的黑影落在不远处的雪地上。
哈泽尔扭头一看,那居然是一只成年白尾海雕,即使收起翅膀也有半人高,落地之后丝毫不怕人地迈着碎步靠近他们,甚至还歪着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网兜里的五条悟。
哈泽尔下意识地挡在五条悟前面,将一把小刀拨开塞进网兜,五条悟叼着刀割开麻绳之后,无声地顺着衣服挂在哈泽尔背后,从她肩膀上探出一颗猫头,观察着靠得越来越近的大型猛禽。
雕踱步,雕歪头,雕路过。
白尾海雕摇摇晃晃地绕过一人一猫,抓起哈泽尔的背包抖抖,抖出一整包肉干,锐利的喙啄了几块吞进肚子,还连吃带拿地拎起剩下的部分。
猫观察,猫生气,猫甩尾巴。
被抢了零食的五条悟弹出爪尖,弓身蓄力。
感觉到他动静的哈泽尔及时抬手按住了他,微声道:“和濒危动物计较的话可能会被警察带走噢。”
尝试起飞的白尾海雕扑腾着翅膀,由于爪子还抓着一包肉干而连滚带爬、崴脚撞树,终于成功升空后还被树枝刮破了纸袋,一包肉干里有半包都掉了出来。
五条悟的□□受制,精神依然桀骜不驯,见状毫不留情地发出喵喵的大声嘲笑。
白尾海雕在高空盘旋片刻后,猛地俯冲下来,展开后接近两米的翅膀啪地扇在毫无防备的一人一猫头顶,发出一声冷酷的尖啸后悠悠地飞走,边飞边继续往地上稀稀拉拉地掉肉干。
等它回到巢穴之后,大概会困惑于自己怎么只抓了个纸袋回家吧。
哈泽尔顶着满头羽毛,闷闷地说:“怎么连我也一起打啊。” 五条悟也闷闷地说:“咪。” **
片刻之后,哈泽尔花了点时间重新用金属网和削尖的木刺布置好更大的陷阱,把随身携带的迷你机械丸放在遮盖用的雪层上。
“这招已经用过一次了,犬养大概不会再上当了吧。”E君一边远程指挥哈泽尔调整木刺角度,一边满怀担忧地说。
“这次的鱼和上次的又不是同一条,再说试试也没什么损失嘛。”哈泽尔拍拍手上的雪粒,“明天早上再来看看抓到了什么,太阳马上要落山了,咱们先回去吧。”
她一转身,看到无聊的五条悟已经跑出了相当一段距离,不知何时缠上了一头野鹿,此时正骑在它背上,喵喵地威胁它快走。
鹿发着抖靠在树边,五条悟索然无味地从它背上跳下来,连蹦带跳地回到哈泽尔身边。
哈泽尔从地上拎起背包,对五条悟道:“晚餐想吃螃蟹吗?这次订的旅店特色是全蟹宴,除了整蟹之外,据说蟹黄烧卖和蟹粉汤都很有水平。”
五条悟发出一串快乐的颤音,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等哈泽尔慢慢走出树林、回到公路上时,他已经自己回到了自行车筐里,摇头晃脑地甩掉身上的雪,扒着把手催促她。
哈泽尔抬头看了看被夕阳染成红色的天空,又看看表:“才刚刚四点半,这里的天黑得好早啊。” **
人和猫上路不到十分钟,就在公路边狼狈地停靠下来,倚在护栏上喘气。
原因无他:回程的路是上坡,下午气温降低后,路面结了冰,自行车每蹬三圈就倒滑一米。
为了防止狂骑一夜后不慎回到东京这种事发生,哈泽尔和五条悟在路边蹲守片刻,等到了开着皮卡路过的好心司机载他们一程。
“外国人?来知床旅行吗——”气质很和善的中年男性车主扯着嗓子问她。
年龄看起来比哈泽尔还要大的五十铃皮卡同样叽哇乱响地向他们打招呼。
皮卡的副驾驶座被拆掉改装成了狗窝,一只胖得浑身是褶的拉布拉多透过驾驶舱和后斗之间的玻璃舷窗,对两个被风吹得毛发乱飞的乘客友好地吐舌头。
哈泽尔坐在车斗里装着的一打熊皮上,同样扯着嗓子回答:“是来旅行的——但不是外国人,是日本籍来着——” 拉布拉多盯着五条悟狂甩尾巴。
五条悟竖起又长又毛绒的大尾巴,向左晃一下,狗就随着扭头;又向右晃一下,狗又迅速扭头。
如此反复几次,狗蹲在窝里晕了车,对着自家主人干呕,把皮卡吓得胡乱鸣笛。
哈泽尔需要忍笑,五条悟不用,倚着她的腿咪咪叫得相当猖狂。
车主分神揍了受害狗一下后,继续喊道:“最近几天会有大降温,可能会下暴雪,注意保暖噢——说不准哪天流冰就顺着漂过来了,到时候鄂霍次克海一夜之间就会全部冻上,那景象可是相当壮观!”
“好——”哈泽尔扯着嗓子回应道。
雪天惨淡的太阳被海平面吞没之后,暮色从后方追上了缓缓行驶在海边公路上的皮卡。
“有时间的话还可以去知床五湖徒步,最近还发现了不少棕熊出没的痕迹,自然中心卖的鹿肉汉堡很少能在其他地方吃到来着!如果再早一点的话我会推荐你去罗臼湖坐船,但马上就要结冰啦,船主们几乎都休息了!”车主热情地说,“虽然很多人都喜欢去网走——大城市嘛,交通也方便——但要大叔我说啊,还是这儿最好!单说我家老婆做的杂煮暖锅,拿怀石料理来我也不乐意换!”
哈泽尔喊道:“我也觉得这里好!” 毕竟被白尾海雕抢走肉干还抡了一膀子这种事,可不是哪里都能得到的体验啊! 五条悟同样拖长声音大叫。
“真的?”
车主一脚踩下刹车,直接把车停在无人的道路中间,推开车门下来,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纸笔刷刷写着,“给你留下我家的地址,吃腻旅店的流水线食物的话,就来家里吃饭,老婆白天一个人在家很无聊,有空的话也来和她聊聊天嘛!”
哈泽尔扒在车边,从他手里接下便签纸,谨慎地问:“真的能去吗?”
“东京来的吧?”车主皱皱鼻子,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有些嫌弃地说,“那地方人情味太淡,态度遮遮掩掩,说话弯弯绕绕,我不喜欢!这里没有人会和你客气,让你来就来,担心自己把锅吃空的话就顺便捎点胡萝卜和玉米。要来啊,知道吗?”
在听到“态度遮遮掩掩、说话弯弯绕绕”时,五条悟相当刻意地拍着哈泽尔的腿,对车主的话表示附和。
哈泽尔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家伙又好到哪里去啊?
飘飞的雪,喧哗的海,还有会毫无缘由地释放善意的陌生人。
简直像是什么幻想故事里的配置似的,如今连漫画里都很少会看到这样的情景了。
仿佛是为了肯定哈泽尔脑袋里的想法似的,视野之中矮胖的车主虽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却带着整个世界开始远离。
哈泽尔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您的手刹是不是没有拉到底?”
车主也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随后在狗慌乱的大叫、猫因为刺激而喵呜的欢呼,以及人跳下车试图顶住车尾减缓后滑速度的兵荒马乱中迅速回到车上控制局面。
哈泽尔带着满身尘土和雪泥坐回熊皮堆里,沉默了一会才说:“虽然很好玩,但还是有那么一两秒会突然很想回家啊。”
因为跳得太欢而在车壁上撞到了头的五条悟蹲在她身边,蔫蔫地对此表示赞同:“喵。”
第 59 章 第 59 章
十三号站在旅店门前, 对着玻璃反光逐项检查过自己今天的卖相后,满怀自信地推开了门。
这家旅店由民宅改建而成,二楼以上分割成套间接待前来旅行的游客,
一楼在白天时作为餐厅,夜幕降临之后则摇身一变, 成为了附近唯一的清吧。
根据情报来看,他本次的任务对象已经预订了这间旅店,最近几天都会住在这里。
雇主的要求是,暂时控制目标的活动范围, 等他从国外返回、问出想要的信息之后,再将她就地处理掉。
至于要如何控制住一个年轻、单身,而且独自一人出游的女性?
这就是原本在拉斯维加斯陪金主的他被临时调回日本的原因了。
今天下了雪, 路不好走。再加上此刻已经是晚间九点,大多数本地人已经休息了,一楼只有零星几个游客。
十三号环顾一周,很容易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姬野哈泽尔,作为一个无论外貌还是气质都不那么“日式”的女人, 在这里是相当醒目的。
即便刻意避开了其他客人,
选择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上, 也还是会被进入旅店的人一眼注意到。
十三号对他所看到的情况感到欣慰。
长相漂亮,脱下外套后能看出身材也很好。
性格看起来相当内向,对桌子上趴着的猫的兴趣远远超过对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的其他客人的关注。
对他的职业而言, 这是好事。
按照雇主给出的说法,由于她之前所处的职业在环境封闭的同时还具有超规格的工作强度和压力,而且只有窄得可怜的社交范围,
因此那个圈子的人大多都有相当严重的心理问题。虽然会比普通人偏激, 但倘若稍加引导, 也会更容易受到控制。
十三号在吧台点了两杯颜色漂亮但相当容易醉的酒精炸弹,目的明确地向姬野所在的位置走去。
刚从姬野手中叼走一条鱿鱼丝的白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外表明明相当毛绒甜美,那个眼神却莫名让他的汗毛倒竖。
在桌边驻足的时候,十三号听到姬野对猫说:“我赢了,记得改天请我喝柠檬苏打。” 猫吞下鱿鱼丝,抬起一只前爪搭在她手上。
会对可爱小动物自言自语的女性,倘若不是在任务状态下,十三号都要为这天真的一幕心动了。
“这位小姐,能允许我请你喝上一杯吗?”
十三号微微偏过头,将他英俊的面容以最有自信的角度展示给对方。
简约却用了很大心思的休闲装,花了半小时抓出自然凌乱感的发型,还有最重要的增高鞋垫——资料上显示目标的身高足有一百七十七公分,对他而言这点是减分项,但工作和女人这两样东西,哪里有不想要就能不要的道理啊。
姬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点看不出内容的笑意。
“好啊,请坐吧。”说着,她懒洋洋地靠在座椅靠背上,原本趴在桌上的猫紧接着站起来,跳到她的腿上。
判断失误了。十三号心里咯噔一下。
别说性格内向了,这女人的眼睛简直冷得像面镜子一样,映着窗外微亮的雪光,让他在其中看到了像个小丑一样花里胡哨地取悦着观众的自己。
明明他才是猎手,却有史以来第一次在猎物面前惊出了满身冷汗。
好在下一刻他就发现那只是错觉,而姬野也垂下眼睫,静静地将目光移向桌上的酒精饮料,没有主动开启话题。
这就对了,这才是他设想中对方的反应。
十三号渐渐找回状态,放松而开朗地和她聊天。
聊知床的旅行见闻,聊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聊老板的调酒手艺。
聊他在东京的工作,聊他的日常生活和爱好,聊他的恋爱观念和喜欢的类型。
他以前所未有的专业态度释放出了足以将任何女人灌醉的暧昧信号。即便是避讳恋爱如防洪水猛兽的现役偶像,在这样微妙又隐晦的状态中,离酒店的床铺也只差他的一句邀请的距离。
但他看不出姬野的状态,从头到尾,他都没能收到任何实质性的反馈。
姬野始终处于一种像是在听他讲话、又像是在走神的状态,偶尔随着他语气的起伏适时露出一点微笑,很少和他对视,却频繁地将注意力转移到她怀里抱着的猫咪身上。
以他的搭讪技术,居然没能从她口中套出任何一句和她的私生活有关的内容。
她情绪最高昂的几分钟,是在他提出玩纸牌游戏的建议时,主动向老板借了一副扑克牌,以对于她这样的身份而言专业得过了头的手法洗好牌之后,在桌上将整副牌抹成漂亮的扇形,笑意盈盈地说:“来抽张牌吧,我赌你能抽中JOKER。”
十三号看着她突然生动起来的脸,不自觉地晃了一下神,下意识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摸牌,而是想要去握住她的手。
下一秒,姬野就抬眼对他道:“抱歉,不是对你说的。”
她看他的眼神和看桌上的酒没有任何区别。
姬野怀里的猫以同款目光看了他一眼,撑着桌边人立而起——这时候才显出这只猫简直大得有点可怕——抬起爪子随便拨出了一张牌。
她将这张牌抽出来放在最上面,归拢好整副牌后将它翻面,正是彩色的小丑牌。
猫呜呜几声后咬了她一口,姬野低着头,笑得简直比钓上了夜店里最英俊的男人还要开心。
十三号看不出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能将姬野的这种行为和她其他的异常统一归纳为——她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抑郁症使她难以集中注意力,社交障碍让她没办法正常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或许还有其他的问题,但它们都不会成为他把她泡到手的阻碍。
恰恰相反,以他精湛的技巧,甚至会让这些东西成为他最好的助攻。
十三号向姬野发出疑问:“不知道您对冥想有没有兴趣?今天我在社媒上刷到一位博主,似乎在昨天才刚刚上传了第一条作品,但得到了非常多的名人推荐,似乎是叫……”
姬野和她腿上的猫一起抬头看向他。
他就猜她会对心理疗愈有所关注。得到了正向反馈的十三号心满意足地抛出答案:“——呕吐物(gero)先生。” “……啊?”
姬野脸上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十三号打开手机,一边翻找视频一边解释说:“不要因为名字奇怪就小看他哦,浅井科技的社长,在社交界很有名的岛崎女士,还有山口组的高层佐久间先生,都公开表示这位先生的冥想带练课程相当有效来着。啊,您可能不知道这几位大人物吧?没关系,只要了解他们都属于一个非常神秘的邀请制社会团体就行了……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大概这辈子也没办法见到那种级别的大人物吧。不过那个神秘社会团体下个月似乎会在公海上举办游轮宴会,我有幸取得了一份邀请函,您对此感兴趣吗?”
“什么游轮宴会,我没听说啊。”姬野随口道。
十三号对她投以十分宽容的目光,微笑着说:“如果什么猫猫狗狗都听说过的话才奇怪吧。”
猫看看他,又看看姬野。不知为何,十三号居然从一只猫的神态中看出了拱火的意思。
“啊……不是gero,是geto先生来着。抱歉抱歉,这个ID实在太容易念错了。”
十三号举着手机给姬野看:“您瞧,刚刚发布不到一天,就已经到达了惊人的上千万浏览量,还有超多的转赞评,这位疗愈师大概是那个神秘组织推出来的代言人吧。形象很好,气质也相当出色,他推荐的圣清莲华水刚开预售就被抢购一空,实在是不得了的带货能力啊。说真的,如果什么时候能再发售他的同款耳钉就好了,那个真的很酷啊,您觉得呢?”
姬野:“真觉得很酷?” “是啊。”十三号真心实意地说,“怪刘海也好、眯眯眼也好,不刻意蓄发或整容的话都无法拥有。但灯笼裤和耳钉总能得到吧?”
“抱歉,我去补妆。” 这么说着,姬野飞快地离席,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十三号看着她的背影,皱眉沉思片刻,觉得自己今晚的进展实在太慢。
最终他决定铤而走险,也许在只有两人独处的空间里还能有什么让人惊喜的事情发生。
他跟在姬野身后离开座位,没有注意到卡座上的猫向他投来一个略带怜悯的眼神,并悄无声息地跳下座位,同样跟上了他。
**
十分钟后,哈泽尔在洗手池前擦净双手,向临时开工的E君问道:“追踪到了吗,那家伙的雇主信息?”
“对方的IP在美国,难怪我们几个月以来几乎要把日本翻了个遍,却还是没能找到犬养的痕迹……”E君说,“我这就把这个消息告诉A君。——那个特工呢,你把他淹死在马桶里了?”
哈泽尔沉默两秒后说:“没有死。” “但是在马桶里。”E君了然道。
“嘛……”哈泽尔看了一眼身边的五条悟,跳过这个话题道,“比起这个,周边的发售计划也可以和夏油提一下,年轻男性群体搞不好同样有相当大的市场潜力啊。”
“谁说不是呢。”E君悠闲地爆出同事的猛料,“我看C君还做了同款刘海假发片,很有热情地戴着外出逛街来着。”
第 60 章 第 60 章
深夜, D君手持气锤闯进C君的房间,叽叽地敲着他的床头柜。
C君从睡梦中惊醒,先是大叫一声, 下意识地用被子挡住胸口;随后反应过来,抄起床头的闹钟砸向D君,
被她机灵地抬手抓住放回原处。
“拜托你有点性别意识啊!”C君崩溃地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
“……男人?”D君用充满怀疑的语气替他补上后两个字,让本就痛苦的C君更加绝望了。
“算了,随便我是什么吧。”C君说, “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D君冲过去把C君的被子一掀,在他再次大叫之前快乐地说:“快起来快起来, 有任务了,A君要带我们去华盛顿玩!”
“华盛顿啊。”C君说,“去推销夏油杰自创品牌的高端饮用水?靠A君一个人就够了吧。”
“不是不是!”D君说,“是B君那里追踪到了犬养健作的活动痕迹,我们要抓紧时间赶过去, 在他再次逃窜之前和他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世纪大战!”
“大半夜的怎么这么有活力……”C君无奈地套上衣服, 小声抱怨道, “A君也是,真的以为我们像B君那样,一边旅行还能顺便完成工作任务吗?” ** “啊,
其实完全没有工作哦。” 哈泽尔嘴里叼着蜜瓜味棒棒糖,一边和家入硝子煲电话粥,一边抡起木棍给了在金属网兜里装死的男人一下。
男人惨叫着挣扎起来,
试图越网逃跑, 却只让自己被金属渔网缠得越来越紧。
“我在知床旅行来着, 空气清新,人也热情。马桶很好用,渔网也是。”
家入硝子说:“这个评价是不是太具体了一点,还有我刚刚听到的是什么动物的叫声吗?” “是猴子吧,不愿意花钱购入圣清莲华水的那种。”哈泽尔道。
说到这个,家入硝子又难得地在工作日的清晨大笑起来:“我真的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居然会在yout■be上看到诅咒师为了成为金牌销售而豁出去到这种地步啊!感谢互联网经济,感谢MCN,为了庆祝这一刻,今晚我会再多喝一杯酒。”
哈泽尔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家入硝子便突然敛起笑意,冷静地发出疑问:“我说,五条最近几天负责的任务,其实是夏油处理的吧?——高专的任务报告格式早就更新了,伊地知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夏油的手笔。”
“嗯……”哈泽尔说,“怎么,有哪里不好吗?”
“哪里都说不出不好,但是又哪里都觉得不好啊。”家入硝子说,“看到和夏油有关的动态,我会产生一种世界好像还有救的错觉,这大概说明是我自己要没救了吧。”
“这样吗?马上要放寒假了对吧,不如让高专学生来我们这里打工,等他们回去之后,也许你会产生更加了不得的错觉呢。”哈泽尔友好地邀请道。
“不,暂时免了,我担心他们出现像那家伙一样的症状。”家入硝子说,“……但我会把你的邀请告诉歌姬的。”
挂断电话后,哈泽尔咬着棒棒糖抱怨道:“也太甜了,这个。”
早上叼着纸币独自出门买回一大桶棒棒糖的作案猫咪正趴在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伸爪拨弄着被悬吊在半空中的金属网。
挂在里面的男人随之缓缓旋转,并时不时发出眩晕的作呕声。
哈泽尔拽着网眼晃了晃,对男人说:“来吧,把手机交出来。是谁派你来的,来做什么,还有多少同伴。我不太想把假期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快点交代,我们今天还要去知床五湖玩。”
她看了看时间,距离和徒步导游的会面时间还有几个小时,等此间琐事结束后再乘巴士到游客中心完全来得及。
真是悠闲的一天,不知道A君那边接替了她的工作之后和夏油对接得怎么样啊。
** “糟糕透了,要我说,糟糕透了!”
夏油杰难得情绪外露地坐在电脑前,痛苦地捂着脸说:“到底是谁把那种视频直接发布在网上的……我说,你们彭格列全是一群疯子吗?”
为自己设置了虚拟形象的A君在肩膀上顶着一颗Q版兔子脑袋。他的声音经过处理后,配上慢悠悠的语速变得相当好笑:“是姬野哈泽尔哦,去起诉她吧,我可以为你请律师。
“还有,说她是疯子的话,我不仅会同意,还会为你送上掌声;但你说彭格列全是疯子,我很不高兴,至少我就不是。”
“……只从现在的表现来看,我觉得你比那家伙还疯。”夏油杰实话实说道,“所以呢,费了那么大力气在网络上造势,就是为了让盘星教大赚一笔?你们彭格列是慈善组织吗?”
A君:“和盘星教有什么关系?圣清莲华水的资质和商标是我们加急去申请的,否则你在平台公开售卖三无产品已经足够被警方带走了。最新的生产线已经建成,和平台的合作协议也是我们去签的,就连你也是挂靠在我们传媒公司的yout■ber,把商品拿到未经许可的机构出售是要吃官司的啊,夏油。”
“哈?”夏油杰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后,仿佛还嫌这样不够表达他的震撼心情似的,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次,“——哈?!我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人了?”
“从你说你不愿意使用猴子的互联网,将相关事务全权交给我们代理的时候开始。”兔子头温温柔柔地说,“下次签合同之前要先交给懂法的人看过才行啊。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就要登机,到美国去和几名议员聊聊圣清莲华水下一步的市场拓展计划啦。”
“……”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地说:“哈泽尔呢?我想和她谈谈。” “她最近没空和你谈。”A君说,“这几天应该在忙着泡五条悟吧……我猜。”
夏油杰:“……啊?”
“但是别担心,关于你下一期的视频主题,她已经拿出了初步提案,大概是‘绳术、捆绑与圣洁初雪对心灵的疗愈效果’之类的内容。”A君道,“马上就到十点半的起飞时间,我要关机了。有事的话和我留言,我在降落后回复你。”
夏油杰瞪着暗下来的屏幕,良久之后才发自内心地感叹道:“这群家伙,一个不剩地全都疯了——!” ** “Maybe Im crazy~”
哈泽尔坐在小型巴士的座位上,摇头晃脑地随着车内播放的音乐跟唱。
五条悟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用抑扬顿挫的喵喵声接上下一句歌词。
司机大叔紧接着唱道:“Maybe
Im crazy~” 车载音响的女声对这场小型演唱会作出总结:“Just like you——”
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让巴士拐出一个几乎把车内唯二乘客从车窗甩出悬崖的弯,随后猛地踩下刹车,兴致高昂地说:“我们到了!”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背着包、挂着猫的哈泽尔道:“可以先去游客中心吃午饭,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跟着导游徒步一次至少要三小时左右。吃饱吃好才会有力气痛快地玩耍嘛!”
哈泽尔同司机道别后,前往游客中心买了饱受好评的鹿肉汉堡,以及一大袋杂七杂八的零食,找到一家售卖咖喱饭的小店坐下,拆开尚留余温的汉堡。
五条悟好奇地凑过来,啊地张大嘴,示意哈泽尔把整个汉堡都塞进去也没问题。
哈泽尔戴着手套看了看其中夹着的内容物,抬手挡住五条悟越探越长的脖子:“等等,小猫不可以吃芝士汉堡。”
她从鹿肉饼上撕下一块,自己尝了尝调味之后,又撕了一点让五条悟叼走。
“不太好吃吧?”她小声对五条悟说。
五条悟拍拍她的手臂表示赞成,神情灰暗地吃掉一小块鹿肉后,又用哈泽尔在咖喱饭之外单独点的一份水煮鸡肉充饥。
哈泽尔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还有最后两天半,撑住啊五条先生。” 五条悟哼哼唧唧地把脑袋埋在哈泽尔怀里。
这家伙平时对待自己明明相当苛刻,唯独在这种小事上倒是撒娇得十分在行。
这么想着,哈泽尔放弃了悄悄后撤让他栽个跟头的阴暗想法,在糊脸的猫毛和碍事地在她腿上踩来踩去的猫脚之间艰难地吃完了一顿味道平平的午餐。
**
“我要吃饭,我想吃饭——” D君跟在A君身后,微声向身边的C君抱怨道:“东京时间已经是凌晨了,总不至于让我们从早到晚都饿着肚子吧?”
C君同样压低声音道:“早饭吃下的热量已经足够让你从东京徒步到华盛顿了。而且不是还有飞机餐吗?”
“飞机餐能叫食物吗?”D君说,“就像你发在推上那些的意识流草稿能被称为作品吗?” C君顿时支棱起来,当即就要和D君来一场别开生面的互喷。
前方穿着定制西装的A君脚下一顿,低声警告道:“你们两个。” 两个至少表面看起来相当青春年少的女孩都默默垂下脑袋。
佣人为一行三人拉开正厅的大门,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从门内迎出来,张开双手道:“噢——安藤!我听说你很久,终于有机会和你见面了!”
“卡特先生!”A君带着假惺惺的日式热情笑容和他拥抱,“希望我们的这次会面不会令你感到失望——顺便一提,我听说现在想要得到和能源部几位负责人交谈的机会,入场券可是千金难求啊?”
“哪里哪里,”能源部部长查尔斯·卡特的脸上同样露出假惺惺的美式夸张笑容,大力拍打着客人的肩膀,“只有不入流的家伙,才会借着交朋友的借口,大肆填满自己的口袋;也只有不入流的家伙,才会以为献上一点少得可怜的现金,就能得到我们的正眼相待啊!”
** “这是三百万美金。”
犬养健作把手中所提着的箱子打开,露出其中崭新的绿色美钞,对面前的官员微笑着说:“我遵守你们的游戏规则,还请为我引荐赛拉斯·威尔先生。”【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 61 章 第 61 章
“你知道吗?安藤信介这个名字, 我可是听说过太多次了。” 查尔斯·卡特端起咖啡向A君——现在是装模作样的安藤信介——示意。
“大器晚成的完美政客,嗅觉敏锐到让所有人震惊的投资者。你生在日本这样一个腐朽的国家,却没有被陈旧的观念和社会所束缚,
而是在短短一年内打通了社会进步的关窍。你扶持了多少新型科技企业、构建了怎样的高效产业链,我们可都在大洋彼岸亲眼看着这些变革的发生的。”
安藤信介笑道:“这是哪里背的词啊, 维基百科?”
“是浅井慎一郎的自传里写的,他很敬重你这位改变了他人生的前辈。”卡特露出俏皮的表情,“虽然事业刚有起色就出版自传多少显得太过急切,但毕竟是浅井嘛,
他和朋友们在脑机接口方面的研究成果实在是太出色了,在科技领域的投资眼光也不错。我们私下都将他称为‘受日本的保守政府限制而失意的埃■·马斯克’来着——我说话也许比较直接,你应该不介意吧?”
“你们美国人都不介意收回曾经对埃■·马斯克‘玩着愚蠢游戏的超级富翁’的评价, 我当然也不会介意了。”安藤信介说。
两只狡猾的老狐狸对视一眼,一边友好地露出微笑,一边在心里使用各自的母语辱骂对方。
可惜C君和D君跟着卡特家的小女儿上楼玩耍去了,这里没有活泼且没脑子的倒霉蛋出面调节气氛。
肮脏的中老年人互相拐弯抹角地嘲讽几句之后,彼此都觉得再这么下去,
除了抄起咖啡杯扣在对方头上之外找不到其他好的收场方式。
于是就此鸣金收兵, 将话题引入正轨。
“我听几位同僚说, 你同样也和他们预约了见面时间。”卡特说。
安藤信介:“别担心,我不是那种广撒网的人。只是家里的小老鼠跑出来了,所以请邻居们都帮忙留个神,
如果只是被猫抓走吃掉也就算了,真的把它当作宠物养的话可是会不小心中毒的。” “怎么说?”卡特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是我曾经的上司……”安藤信介沉默片刻后,谨慎地描述着自己的苦恼, “在他满身污点地离开政界之后, 不知使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把我手下科研团队自研的新型疗伤药剂全部偷走了,现在已经潜逃到了美国。虽然还没有经过完整的临床试验,但倘若为军队配发的话,几乎能改变任何看似无可挽回的战局……”
他的未尽之意被懊恼地闭上的嘴拦截下来。
喝下大半杯咖啡后,安藤信介才稳住情绪,继续道:“忘掉它吧,那是我胡说的。如果你看到有这样标识的密码箱,请立刻联系我。”
他举起手机,向卡特展示同时印着彭格列家徽和独眼图案的标识。
“很有意思的样式,”卡特说,“我记住了,如果幸运地遇到那个箱子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安藤信介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一丝略显懊恼的表情,显然是在为自己刚才不恰当的发言感到后悔。但他强大的心理素质,很快将那一抹不正常的表情掩盖在了皱巴巴的微笑之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一连串实话含量比总统竞选演讲还低的无效闲聊后,他把两个一起来的女孩叫到身边,起身向卡特告别。
卡特站在大门口,送走这几位日本来的客人,回头看向跟过来的小女儿,被她脸上戴着的浮夸大红色圆眼镜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东西,”他道,“咱们家里没有这种像是在冰淇淋车前买下两支甜筒就附赠一个的玩具吧?” “爸爸,听我说,这是她们送给我的礼物!”
长到十几岁却没有去过一天学校、而是在家跟着家教读书的小女儿凯瑟琳天真无邪地向父亲炫耀着新到手的小玩意儿:“辛德瑞拉——这是我给那个大和抚子起的绰号——说通过这副眼镜就能看到另一个世界,她让我在家里看到了自由女神像和金字塔,还有一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生物,真的很了不起!”
“AR眼镜罢了,他们日本人就是最擅长做这些。”
卡特敷衍地说着,背手穿过冬日里依然繁盛的花园,陷入对方才对话的复盘和沉思:“那个老东西坐上十个小时的飞机,只是为了来向别国官员泄露自己的商业机密?我不相信。他的态度也夸张得像是演出来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引起让我们对那种药剂的注意,试图绕过日本政府与美军合作?他的新型药剂无法在日本国内通过审批?”
凯瑟琳追在卡特身后,拍着他的后背叫他:“爸爸,你看啊爸爸!”
“——也就是说,那个被安藤信介如此看重的窃贼,实际上只是他试图打入我国市场的诱饵,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卡特灵光一闪,对佣人招手道,“安藤刚才带来了什么礼物?拿给我看看。有没有什么类似于手写介绍信或者广告宣传册之类的东西?或者里面是不是干脆就装着药剂?”
“试试这副眼镜嘛爸爸,你会很惊喜的!”凯瑟琳追在自己肥胖的父亲身后,绕过花瓶,在地毯上趔趄两步,谨慎地避开挂着父亲巨幅画像的墙壁,执着地向卡特发出邀请。
卡特拆开被封装得很好的箱子,从里面拎出一瓶玻璃瓶装的透明液体。
瓶身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相当抽象的图案。
一条从中间截断的线段,以及两条末端相接的弧线。
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日本动画里常见的那种有着眯眯眼和怪刘海的人物简笔画。
“……这是什么东西……”卡特莫名其妙地说。
他从箱子角落里取出一张卡片,上面用日英双语介绍了这款具有净化和驱魔意味的「圣清莲华水」,卡片背面还印着新生代心理疗愈师geto的主页链接,另附一张他慈悲地闭目合掌的美照。
很难想象这世上居然还有长相完全和品牌logo一模一样的人。
“一瓶三万三千美元?这些钱我能买下一整车依云!”
卡特花了点时间才从满心的荒谬中回过神,叫自己的秘书过来,画下刚才从安藤信介那里看到的标识后对他吩咐道:“新型疗伤药剂,由日本人携带,来历大概相当神秘,包装上带有这样的图案。盯紧这几个特征,去找找符合相关条件的人和物品。
“我不会落入安藤信介的圈套,但更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一旦发现这样的药剂,不要试图去得到它们,但要防止其他人对它们下手,就让它和安藤信介的无谓努力一起消失在波多马克河的湍流中——当然啦,除非这些药剂落在那位对我的位子虎视眈眈的蠢蛋下属赛拉斯·威尔手里。到那个时候,让我们绞尽脑汁,自然地制造一场没有凶手的围杀吧?”
他自信满满地规划着对政敌的清除计划,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女儿已经绕到面前,踮起脚为他戴上了那副可笑的眼镜。
——畸形地扭曲着的、只有最深的梦魇中才会出现的怪物攀在墙壁的画像之上。
和卡特对视之后,它静静地咧开长满利齿的大嘴,向此间主人露出饥饿而狰狞的笑容。
**
“什么被偷走的新型疗伤药剂?我只知道B君不久之前给咒术高专拿去了一箱「拟似超棒的我」啊。”
D君站在冰淇淋车前,接过装了四个大冰淇淋球的甜筒,向旁边付钱的A君发出疑问。
A君给沉默地发着呆的C君也买了一支开心果口味的甜筒,慢悠悠地说:“就是那个。
“这么好用的「拟似超棒的你」,却没有一个咒术师找到我们订购,除非刚刚交到高专就被某个买家全部秘密买走,又压下了消息。会对彭格列相关人士经手的产品抱以如此热情的,在咒术界就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个目标;再联系到拟似D君完售当天,B君的公寓就着了火,很难不让人怀疑某位最近几个月一直毫无动静的先生,对吧?”
“你怎么敢假定一个借尸还魂者的性别!”D君说,“这里是美国欸,马上就会有一群性别为武装直升机的激进主义者来把你打成筛子哦。”
“好好。”A君说,“就称之为‘那家伙’吧,平等地向任何性别的对象展示我们的不尊重。”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和那家伙面对面地互殴啊?”D君问。
她看着手机里刚刚收到的来自哈泽尔的消息,是一张她在冻成冰柱的瀑布前自拍的照片。毛发旺盛的西伯利亚森林猫把脑袋搭在她头顶,嚣张地张开血盆大口打着哈欠。
“我也想出去玩。”D君瘪瘪嘴说。
** “啊——!”
卡特惨叫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狼狈地蹬着腿向后逃窜,崩溃地喊道:“我的上帝、如来佛祖、玉皇大帝,随便谁都好,来救救我!”
他的秘书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身为无神论者的老板,不理解但尊重他突然原地发疯的行为。
而他的小女儿则欣慰地说:“你看,我就说很有意思吧,爸爸?”
卡特抓起手边的一切事物朝狞笑着向他靠近的画像恶魔砸过去。
靠垫、纸笔、花瓶、镇纸,明明都接触到了它,却无法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花瓶弹在地毯上,柔软的材质吸收了冲击力,让脆弱的瓷器得以幸存。怪物体贴地越过花瓶,继续向卡特靠近。
明明家中还回荡着维瓦尔第轻松悠扬的乐音,他却只能听到怪物有快而激烈的喘息声,还有不知它身上什么部位瓣膜开合的声音。
呼哧。呼哧。
咚。咯噔。咚。
卡特最后摸到刚刚随手拧开的圣清莲华水,不顾一切地闭上眼睛洒向怪物。既然名字这么神神秘秘,总该有点玄学上的作用吧! 世界安静了几秒。
卡特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
怪物不见了。
没有狰狞的利齿,没有嘲弄的笑容,也没有粘稠的口涎和澎湃的恶意。
只有散落一地的杂物和被水浇湿的地毯。
卡特哆哆嗦嗦地摘下眼镜,看着广告小卡片上显得格外温柔沉静的怪刘海男子。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那像拉风箱一样呼哧作响的,是他自己凌乱的呼吸;而不停咚咚跳着的,是他几乎恐惧得要跃出胸膛的心脏。
**
“互殴啊……那个倒是不急。如果那家伙擅自行动的话,会有热情好客的美国人自己去处理的。”A君说,“我们来到这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为夏油和他的传教梦想开拓市场来着。”
他抬手拍了一下C君的肩膀:“可以了。” C君这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眸中映出的靛蓝色火焰缓缓熄灭。
气质略微有些阴沉的少女歪着头舔了舔融化后流到手上的雪糕。
D君抓着纸巾按在C君手上:“很脏啊!不要舔,你是小狗吗?——话说开心果味好吃么,让我尝尝嘛。”
C君抬手推开D君凑过去的脑袋:“不许舔,这是我的冰淇淋,你是小狗吗?”
第 62 章 第 62 章
“已经确认过犬养健作还在使用那套机械丸的定位设备了?” 美国东海岸的某座私人庄园里, 安藤信介端着一杯香槟,以到花园里透透气为借口,避开人群,
联系上了远在东京、宅得相当开心的E君。
“是啊。”正值午餐时间,E君一边看着吃播视频,
一边分心回答同事的问题,“B君试过了,打开她身上配套的定位器之后仍然能钓到犬养去的人。” “毒针和电击功能也还能正常使用?”
“这就不知道了,为了防止被他捕捉到信号, 我没有在他身上的设备设置远程传输功能。”E君说,“怎么样,要现在电他一下试试看吗?” “不,
不必。用在现在这样的场景也太可惜了。” 这么说着,安藤信介一回头就看到了正在向他的方向靠近的查尔斯·卡特。
他抿了一口香槟后,熟练地皱起现在这张胶原蛋白流失严重的脸,向对方露出如同刚刚烤完肉类的锡纸一般的笑容。
“可算逮到你了,你这像蝴蝶一样流连花丛的大忙人!”卡特给了安藤信介一个比第一次见面时要真诚许多的亲密拥抱, 险些将他的肋骨勒折。
安藤信介想了想自己在镜子里每天看到的面容, 自认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将它和蝴蝶联系在一起。
但他只是维持着八风不动的表情, 等着美国人率先出招。
果然,没有耐心的卡特在下一句话就直奔主题:“用三万多美元卖一瓶矿泉水,这样不行, 面向的客户群太狭窄了。” 安藤信介沉默地看着卡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卡特说:“饮用水!多掉价的形式啊!你不会想让这么圣洁的宗教用品变得像卡■珊家的沙拉一样,在所有的角落哐哐地摇个不停、让人腻烦的, 对吧?” “……?”
安藤信介一时之间分辨不出卡特的话究竟是褒是贬。
他试探着问:“你觉得呢?” “找你忠诚好用的浅井, 让他手下团队里的研究员发表论文……不不,
他的研究方向不对口。我们找搞物理的,立刻向物理学会提议成立相关项目组,研究方向是——”
卡特冥思苦想片刻,提高声音喊了个名字,片刻后一个年轻人小跑着来到他们面前。
“——是中微子振荡。”年轻人肯定地说,“就是十几年前你们日本用超级神冈测量KEK的加速器时发现的那种现象。”
E君在安藤信介的微型耳机里长长地“噢——”了一声。
安藤信介听了一耳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翻译成日语的专有名词,沉默两秒后,也跟着简短地“噢”了一下:“你是研究员?”
年轻人同样微妙地沉默了两秒,随后略过这个问题,若无其事地继续以高昂的情绪道:
“中微子几乎不和任何物质相互作用,想要检测它们的存在非常困难。如今全球各地的实验基地为了探测中微子,大多要使用上万吨的液体闪烁体作为探测介质,来压低我们身边存在的天然放射性本底。
“我们不开辟新领域,也不在别人已经进行了的实验上指手画脚。我们能做的,是锚定一个微小的点去深耕——我们只讨论介质。
“当使用几万吨的纯净水、上千吨的重水或液氩,却要花一整天时间,才能在极深的地下排除宇宙射线干扰,捕捉到几十个中微子的时候,使用我们的……”
“圣清莲华水。”卡特提示道。
“——圣清莲华水,在同等条件下却能达到数十甚至上百倍的效果。您看,这说明了什么?”
年轻人充满技巧地试图引导在场对高能物理一窍不通的两个老家伙。
卡特突然对身边一棵由加州移栽过来、半死不活的醋栗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安藤信介则像是被刚才的一小口香槟灌醉了,正用充满思乡之情的目光遥望着天上的月亮。
于是年轻人不得不自己继续说道:“就像现在实验室里流传的真理:即便领域大牛在做实验之前会脱光衣服,进食五斤生牛肉并当众练习普拉提,随后一边高唱《我的太阳》一边大跳着进入准备室,在此之后才换好衣服开始实验——当你要模仿他们做实验时,不要对此感到惊讶,照做就是了,一步也不要少,否则我们谁也不知道你的实验会因为什么玄妙的原因失败。”
安藤信介无言地看着天空。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我们要在科学界用玄学站稳脚跟。”年轻人斩钉截铁地说,“只有用莲……那个水为介质,才能获得最好的实验结果。我们会通过论文、通过学界交流、通过后辈对前辈的学习和模仿,让大家的脑中建立起这样的概念。”
“……即使它实际上并没有那种效果?”安藤信介问。
“实验嘛,数据总是会有波动的。”年轻人说,“连续几次都不行的话就说明团队里有人气场互斥,换个项目负责人也许就可以了。” 安藤信介:“……嗯。”
“更何况耗材商和项目组之间的关系可比科研本身要复杂多了,”年轻人无所谓地说,“您大概不知道,三万美金买三百毫升的过滤水,在有些实验室已经算是廉价耗材了。”
卡特凑近安藤信介身边,对他耳语道:“给我的小女儿挑中的未来丈夫,在我们本地的销售计划由他全权把控。怎么样,很了不得吧?”
“了不得到有点让人担心美国的未来了。”安藤信介道,“但我喜欢。” **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洁白。
一只白尾海雕穿过呼啸的烈风,卷着飞扬的雪粒,由空旷的海面刺向峭壁之上的民居,最终落在被冰晶覆盖的窗边,疲惫不堪地收起翅膀。
它向屋檐之下挪了两步,和沙沙地敲在玻璃窗上的冰霰一同,好奇地打量着室内暖融融地叠在一起的一人一猫。
“你就这么控制着这些东西从东京一路飞过来啊?”
哈泽尔靠着软枕瘫在落地窗边,手边放着一架小型无人机。
五条悟以和她相同的姿势在她的腹部软成一滩猫泥。哈泽尔的肚皮随着呼吸和吐字上下起伏,他那响得像引擎一样的咕噜声就随之变调。
E君说:“当然是用快递发过去再远程操控的,这些东西很费电,不出门的时候记得充电噢。”
哈泽尔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带动肚子上的五条悟也跟着从喉咙里挤出短促的嘤声。
五条悟注意到了窗外的不速之客,用咒力将一只枕头拍在窗户上。
白尾海雕偏头打量着和枕头差不多大的猫咪,颇具嘲讽意味地叫了一声。
五条悟烦躁地甩了两下尾巴,难得地选择了退让,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哈泽尔的衣服里,继续伪装成一张不成型的猫饼。
对于两只动物之间的交锋,哈泽尔选择无视,并且在短短十秒内连续打了三个哈欠。
“怎么了这是……”E君纳闷地说,“出门练习铁人三项了吗?”
“肩膀痛,脖子也酸。”哈泽尔安详地说,“简直像是被胖成十八斤的猫骑在肩上徒步了一整天似的。”
五条悟心虚地夹着声音咪了一声,但又不大乐意被说胖,于是偏头啃了一口哈泽尔搭在他身上的手。
哈泽尔已经被啃得相当熟练,将手在他的毛上一擦说:“刚刚趁你睡觉的时候,我出门徒手挖了一筐土还没有洗手。闻到味道了吗?动物粪便,蚯蚓残躯,还有腐烂的植物和百年前留在荒野上的野兽尸骨——什锦猫粮哎。”
五条悟疑惑地凑到她毫无痕迹的手边闻闻,被哈泽尔抬手弹了一下脑门也没有罢休,甚至在哈泽尔和E君又聊了几句话的时间里,一个翻身爬了起来,顺着她的手掌一路嗅到脖子,最后洋洋得意地按着她的肩膀叫了一声。
哈泽尔抬手推了推他,如今的五条悟虽然胖成十八斤但一碰就倒,咚地一声把身边的软枕砸出一个坑。
他用爪子扒着榻榻米转了个圈,像块年糕一样把自己糊在哈泽尔的毛衣上。
又向哈泽尔叮嘱了几句无人机养护教程的E君缓缓道:“我要先断线了,五条再这么呼噜下去,连我也要犯困了。”
“去吧,”哈泽尔说,“为了防止你嫉妒,我就不告诉你今天住的酒店会提供海鲜套餐了。” 根本不能吃东西的E君冷笑一声,断掉了通讯。
在上一家旅店被不速之客找上门之后,他们换到了位于峭壁之上的海滨酒店。
从窗边向外望去,能看到蓝灰色的海面和已经被雪完全覆盖的灯塔。
休息够了的白尾海雕哆哆嗦嗦地在窗沿走了两步,一拍翅膀飞回属于它的天空。
下着雪的天空灰蒙蒙的,海水仍未结冰,室内没有被五条悟充满活力的碎嘴声填满音轨的时候,能清晰地听到海浪正随着大风一下下拍击着山崖。
累得腰酸背痛的哈泽尔在这样的白噪音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中途被蹭在脸上的猫尾巴痒得睁开眼睛,发现是五条悟拖了一条薄毛毯过来,正叼着被角,轻手轻脚地将它盖在她身上。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大尾巴灵活地弯成问号,被哈泽尔抬起手摸了一下之后,转身凑到她的脑袋旁边,贴着半睡半醒的她咪了一声,随即缩成一块美貌的大列巴,压着毛毯边缘依偎在她的手边。
哈泽尔含糊地说:“五条先生……” 五条悟蹭蹭她的手,用他甜滋滋的猫咪声带回应她的呼唤。
“……你真的好像一块发霉的豆腐啊。”
哈泽尔发自真心地作出失礼评价后,脑袋一歪倒头就睡。
如同引擎轰鸣声一般的呼噜骤然停止,只留下五条悟一只猫茫然而清醒地抬起头,独自面对突如其来又无从回击的猫身攻击。
第 63 章 第 63 章
华盛顿, 早9:30。
一如个别丝毫不讲逻辑的欧美动作电影和日本动漫中所描述的那般,半数总统内阁成员简直像是还要聚众读书的高中生一样,随随便便地在白宫的椭圆形办公室中集合,
用各自的手工皮鞋踩脏蓝色地毯上的金徽图案。
会议、慈善项目、演讲或者采访,这些平时占据了政客们大半时间的日程被不约而同地推迟,
经由好事的媒体报道,在网络上引发了新一轮“高层是不是又一起出海注射血清延寿”“这时候毛熊对他们的专机来一发导弹能不能让银行降息”之类的邪恶讨论。
只有在场的几人知道,他们今天齐聚一堂,是为了听取一份报告。
一份由他们的同僚多方转圜、倾力推荐, 据说如果被采纳,将有可能改变整个世界的政治格局的报告。
虽然那位同僚——赛拉斯·威尔,仅仅是能源部的副职, 但他的野心和才华早已远远盖过了上级查尔斯·卡特的光芒。
而今天要作出报告的那个日本人,实际上在近两天已经积极地拜访了内阁的许多成员,但碍于卡特释放的信号,知情识趣的他们并没有做出更多的行动。
只有赛拉斯·威尔这个强势的野蛮人胆大包天地越过上级,直接提请总统私下审议。
看卡特今天格外沉默的模样, 就知道这件事一定让小赛拉斯在他心里被狠狠记上了一笔。
打起来!打起来!快脱下你的大皮鞋啊卡特, 把赛拉斯那比白宫固定得还要结实的背头狠狠地打成鸡窝! 内阁成员们表面严肃,
内心乐呵呵地三两坐在一起,在满是废话的寒暄中,将余光饶有兴致地投放在能源部参会的两人之间。
然而实际上,
面无表情的卡特完全没有在想赛拉斯的事——他怕自己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拍手大笑,顺便高声嘲讽对方“你可真是个把脚趾塞进头盖骨,
用给小脑挠痒来代替思考的蠢蛋”。
卡特只是在心里默默回顾着自己的提前部署: 他已经向其他同僚隐晦地暗示过, 自己对于下属高调地收钱办事的行事风格很不欣赏,
更不喜欢他轻率地越级报告和决策的行为。
英国佬对他们“既无传统又不懂礼数的乡巴佬”的嘲讽声,隔着大西洋都要打在这任内阁成员的脸上了。
因此赛拉斯带来的人——经由他天生出色的反诈骗意识和缜密的推理,已经将那位不速之客确定为安藤信介的手下——今天只会铩羽而归。
虽然达成了相当紧密的合作,但安藤向他的地盘伸出的手已经有点不知分寸,是时候该给他一点轻巧的教训了。而那个叫作geto的天才吸金疗愈师,自然也会在安藤溃败后被他纳入麾下。
至于赛拉斯,如果总统阁下从他千方百计引见的人身上发现了作为别国间谍的证据,他那张总是严肃又亢奋地涨红的脸又会露出怎样的窘态呢?更进一步,当他走出白宫后,直面记者对他数年来主导的反人类行动和非法人体实验的诘问时,会不会当场心脏病发作、直接被抬进医院呢?
别死啊,小赛拉斯。
卡特用手指在胸前画了个敷衍的十字,满怀担忧地想道,谁让你惹上了我这么个聪明又步步为营的坏家伙呢。
他维持着近乎忧郁的表情,看向推门而入的、额头带有显眼缝合线的男子。
**
犬养健作将银色密码箱放在办公桌上,带着满脸看起来相当真诚亲切的笑容,向在场的人介绍道:“今天我所带来的,是由日本的咒术界秘密提取出的治疗药剂。截至目前,就连日本政府也不清楚这种药剂的诞生。而我的目的,就是向诸位公开咒术界的存在,以及请大家将目光投向咒术师这个群体——这片尚未被发掘的金山。”
卡特潜意识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犬养健作扎眼的笑意和态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把脑中的疑虑暂时放在了一边。
这是个相当无礼的家伙。
尽管来人既没有在总统办公室随地吐痰或者大小便,但对于他们这种久经历练的人精而言,这样的态度比对他们直白地竖起中指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不进行自我介绍,不作任何寒暄,用居高临下的宽容目光看着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的统治阶级。
那张脸上带着的微笑,比起礼节,更像是在明晃晃地表达着“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有很多蠢问题、做出很多蠢事,但我会宽容地原谅你们”的意思。
十足地令人不快。
坐在一旁的JSOC司令官加里·K·约翰逊抬手按了一下耳机。
他手下的海豹六队正在中东地区执行极密重要任务,因此被特别允许在这场会议中使用特定频段接收下属的报告。
约翰逊皱眉道:“信号有不正常的杂音。这间办公室里有窃听器?” 卡特下意识地抬起头,和同在会议室里的国家情报总监对视一眼。
现在就开始行动了?太早了吧?他用眼神问她。
她轻咳一声道:“那不可能,办公室和进来的每个人都经过了严密的检查,你是在暗示CIA不作为,还是要承认门外护卫的突击队成员里有内鬼?别太神经质,约翰逊。”
同时抱歉地向卡特颔首,替不知哪个莽撞的下属向他表达破坏计划的歉意。
犬养健作对在他眼皮下进行的小动作毫不在意:“我能继续了吗?”
他打开箱子,向在场众人展示裹在冰冷水雾中的十九瓶明黄色注射液。
“实际上,这是日本悄悄对全世界瞒下的秘密。几乎只在日本产生的、由负面感情引发的咒力,咒力聚集而成的咒灵,以及能够掌控咒力的人类,即咒术师。”犬养健作解说道,“而这些溶液,就是由咒术师们运用不为人知的手段制造而成的。它们能够急速缩短人体自身的愈合过程,让伤及筋骨的伤口在几秒之内恢复如初。——而这只是咒术师能做到的事情中,最不值一提的一项。”
他在所有人看疯子的目光里,镇定自若地笑着说:“我能理解,接受新世界的存在总是需要时间的。既然如此,稍后我会用自己做实验,向诸位展示药剂的效果。
“但我要先在此说明,咒术师中最强的几位,几乎拥有能够移山填海的力量,特别是一位名叫五条悟的青年,诸位倘若有机会和日本的官员联系,可以向他们问问这个人,他们的反应会为我的话进行佐证的。”
赛拉斯突兀地插嘴道:“总统阁下,倘若这个人的试剂被证明有效,我希望您能同意向日本派出特种作战小队,将有能力制作这种药剂的组织控制起来。倘若不在我国的掌控之下,这样的药剂对于我们在海外的作战会造成相当大的威胁。”
在自己的职能范围被莫名奇妙插了一脚的约翰逊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赛拉斯继续说道:“甚至对于咒术师,我们也可以试着控制他们进行研究,如果能够掌握他们力量的本质,对于我国的能源产业发展会是不容小觑的推动。”
“你好像很确定这些异想天开的说法是真的。”约翰逊眯起眼睛,审视着赛拉斯。
“因为我提前向这位阁下证明过药剂的可用性。”犬养健作说,“否则您以为我为什么会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顺便一提,在日本咒术届,有一位名为姬野哈泽尔的女性。她和其他咒术师不同,没有强大的体术和攻击性,却拥有能控制其他咒术师的能力。如果真的要展开行动,我建议从她下手,自然就能将一盘散沙的咒术师逐一收入囊中。”
他走出办公室,向门口驻守的突击队成员借来一把军刀,表情不变地划开自己的掌心,任由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毯上,随后从箱子里取出一支试剂,用注射器抽出其中的溶液后,毫不动摇地扎进自己的手臂。
就在此时,犬养健作一直在胸前口袋里放着的迷你机械丸突然活动起来,从扁平的表面上伸出尖锐的针头,径直穿透衣物,在犬养健作反应过来之前就扎进了他的胸口。
于是在场的人都看到,犬养健作在注射了他所谓的治愈药剂后,呼吸骤然加快,抬起手发出“呃呃”的喉音,随后便像木桩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针筒被他的体重压碎,其中尚未注射的溶液和鲜血一起被地毯吸收。
他脸上的表情介于迷茫和懊恼之间,仿佛真心实意地在为自己现在的处境感到不解,但连那表情也很快被痉挛的面部肌肉和嘴角流出的口涎所掩盖。
毕竟连犬养健作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在之前宿主的术式加成下,能轻易地和子弹相抗衡,却没办法挡住一根已经被他随身携带了几个月、在此刻终于向他发出凶猛一击的细小毒针。
** “嘶。” 哈泽尔抽回手,苦闷地盯着指尖被蟹脚戳出来的血珠,随手抽出纸巾擦掉之后叹了口气。
“昨天看厨师那么轻松地徒手把整只毛蟹的蟹肉都剥出来了,我还以为很简单呢。” 五条悟喵喵两声,把装着红色大毛蟹的盘子推远一点,示意她不要再和这东西较劲了。
哈泽尔从善如流地放下手里被连掰带啃、弄得不像样子的蟹脚,掀开蟹盖,用勺子挖出蟹黄,让五条悟尝了两口后,继续向桌上的其他食物发起进攻。
**
昏头昏脑的哈泽尔一觉睡到凌晨一点,醒来时已经完全错过了正餐时间。
好在后厨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便将剩下的食材和凌晨刚刚送到的几种海鲜简单烹饪,送到他们的房间。
五条悟在等她睡醒的时间里吃掉了所剩无几的肉干,饿得在套房里转来转去。
等食物一送过来,心怀愧疚的哈泽尔当即洗手给新鲜的甜虾剥壳,喂给咀嚼不便的五条悟。
五条悟蹲在桌子上饭来张口,吃甜虾,吃三文鱼切片,吃撕成小块的乌贼,还吃了两口什锦海鲜炒饭。
作为猫咪的他不需要讲究人类的用餐礼仪,一边吧唧嘴一边发出嘤嘤呜呜的喉音,吞咽的声音响亮到让人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吃得有多香。
哈泽尔等五条悟不再饿到甩尾巴之后,才开始填饱自己的肚子。
她自己也在漫长的睡眠中消耗了大量体力,干掉一整碗炒饭后才有精力处理需要剥壳的毛蟹,并且沮丧地在它的第一条腿上当场折戟。
但因为五条悟很喜欢蘸了一点佐料的清甜蟹肉,最终哈泽尔还是请人送了剪刀上来,把毛蟹大卸八块,让在旁边一直舔嘴巴的五条悟吃了个过瘾。
“下次不要再一声不吭地自己饿着了,把我叫醒就行。” 哈泽尔把最后一只巴掌大的甜虾喂给五条悟,叮嘱他说。
这话刚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不妥,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才发现今天就是五条悟作为猫咪的最后一天了。
这场闹剧会在第二天的凌晨时结束,在那之后,他就再也不是连进食都要靠人类帮忙的小宠物了。
他会带着重回巅峰的咒力一起,做回那个狂妄而嚣张、性格不太讨人喜欢,却又一刻不停地燃烧自己拯救着世界的神明。
哈泽尔默默地住了口,把一块薄薄的三文鱼塞进嘴里,堵住后面没有意义的废话。
五条悟同样看到了她手机上的日期,但他只是在顿了一秒之后,重新咕噜咕噜地扒着哈泽尔的肩膀,和她碰碰鼻子示意他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啊……”哈泽尔叹了口气,搓搓因为受到言语攻击而露出不满表情的猫咪说,“算了,这样也挺好的。”
第 64 章 第 64 章
“猫!你腿短, 你追不上!” 哈泽尔从山顶纵身一跃,顺着冻得相当结实的冰层滑向山下,边滑边向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的五条悟发出挑衅。
然而没过多久,
她就从陡降的山坡上被甩了出去,整个人砸进足有半米高的雪堆, 被惯性带着猛翻三个跟头。
她连滚带爬地努力刹车,在雪面上夯出一大道深沟,最终维持着头朝下的姿势插在雪里,一动不动地开始装死。
五条悟轻巧地落在她头顶的树枝上, 悠悠地喵了一声。
“你多大了,B君?是刚从幼儿园毕业吗?”负责远程支援的E君在频道里困惑地发出疑问。
五条悟喵喵叫着,对他的困惑表示赞同。
一架无人机悄无声息地飞到五条悟身边,
对哈泽尔进行全方位糗态拍摄,并即时发到彭格列的群里,立刻收到D君篇幅很长的嘲笑,嗡嗡的消息提醒把哈泽尔口袋里的手机震出了筋膜枪的效果。
五条悟对无人机的方向咪咪喵喵地喊出一长串猫话。
哈泽尔艰难地把自己拔出来,抬手抹掉满脸的雪渣, 对E君道:“不许发给五条悟,
否则我就去向SE举报你打游戏开脚本。” E君:“你是怎么听懂的……等等,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还记得你们是在面临追杀吗?”
“记得啊。”哈泽尔抬手接住向她跳下来的五条悟——以这家伙的体重,如果直接砸在她身上,
可能会当场压断她的几根骨头,“这不是还有靠谱的E君你在嘛,如果有人靠近的话就全靠你提醒啦。别太沉迷游戏噢。” E君叹着气说:“但天很快就要黑了,
如果在山上一直躲到明天的话, 你会被冻死的。” “再等等,”哈泽尔用不停挣扎的五条悟擦去脸上的雪,呼出一口温热的白气,“等到天黑了,我们的运动量会大起来的。”
她把嗷嗷叫得很吵的五条悟往雪堆里一扔,站起来背上轻巧的背包,抬脚就往山下走去:“最近的温度一直在反常地下降,今天会不会有流冰啊?”
这么说着,分心的她又因为拔不出腿而栽倒啃了一口雪。
原本正拨动短腿在雪堆里狗刨的五条悟见状立刻喵喵大笑着嘲讽她,一时得意忘形没能掌握好平衡,同样大头朝下栽进了雪里。
无人机兢兢业业地拍下更多的珍贵照片,在群里引发了新一轮的欢乐浪潮。
** 这是五条悟变成猫的第七个24小时。
时间倒回正午时分。
吃过午饭的哈泽尔和五条悟在无人的街道上散步消食。
为了逗想吃甜食的五条悟,哈泽尔还去路边民居改造的小店买了一份刨冰,哆哆嗦嗦地边吃边发抖,勉强将它干掉之后,整个脑袋都被冻得嗡嗡直响。
好在五条悟被她吃独食的行为刺激得又急又生气,叫得相当大声,因此她所受的这番折磨完全是值得的。
就是在这样鸡飞狗跳又宁静祥和的气氛中,E君操纵着无人机,用麻醉针干翻了一个试图从窗户爬进他们酒店房间的特工,并将这个坏消息告诉了正在路边长椅上互殴的哈泽尔和猫。
“犬养健作今天早上——对东京来说应该是昨晚——中毒倒下后被相关部门带走检查,A君他们正在想办法混进去查看情况。”E君说,“犬养在美国内阁成员面前提起了一些不利于你的信息,虽然大多数人把他的话看作无稽之谈,但他们毕竟是美国政客,据A君说,这群家伙恨不得把《黑■帝国》到《生■危机》在现实中全部演个遍。”
“A君自己就已经是《是,■臣》里的常驻演员了,他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啊?”
哈泽尔把手指按在五条悟像棉花糖一样圆乎乎软绵绵的猫爪上,五条悟抽出爪子搭在她手上,哈泽尔把它抖掉之后,又一次按住他的猫爪。
直到五条悟跳到她腿上,把自己团成一个毛球,拒绝给她留下可供揉捏的四肢,哈泽尔才收起玩心,懒洋洋地靠在长椅上道:“可别让犬养健作那家伙再跑了噢,就算死了也要把他的脑袋带回来才行。”
“明白。”E君说,“A君让我转告你,因为这次面对的可能会是真正的杀招,可以放松心情、尽情地大范围使用能力也没关系,他回去之后不会向总部报告的。”
哈泽尔倒着捋了两把五条悟的长毛,收获了他下意识的两次蹬腿和满含谴责的目光。
“我知道了。”哈泽尔说。
**
经过缜密而细致的思索,综合考虑个人兴趣和旅行攻略之后,哈泽尔和五条悟一致决定退掉酒店房间,上山玩耍——不,短暂避难。
下午三点时,E君的无人机干掉了第一个主动向哈泽尔发起进攻的特工。
哈泽尔用雪把五条悟埋起来,看着他傻乐时,那家伙从背后靠近了她,并当场被麻醉针击晕,像根木桩一样直挺挺地倒在他们面前。
下午四点半,太阳落山,气温骤降。一人一猫带着电量即将耗尽的无人机从山上下来时,收到了E君的警告。
“你们附近有生命信号,注意安全。”
五条悟站在高处的树枝上观察片刻后,骤然发出像鸟类敲喙一样的咔咔声。
哈泽尔当即向后一倒,险之又险地躲过了从旁边雪堆里射出的子弹。
她在雪里打了个滚爬起来,锁定目标,一脚踢飞埋伏者的手枪,又被对方拉着脚腕拽倒在地。
高大的男性从从雪堆里动作僵硬地一跃而出,抡起拳头就要砸晕哈泽尔,被她抬手糊了满眼的雪渣,动作停顿时下身又遭受了一记沉重的提膝重击,顿时痛苦地弓起背。
哈泽尔从绵软的雪地里撑起上半身,拼尽全力以手肘猛击对方的太阳穴,即使隔着厚重的衣服、力度又被雪层吸收,仍然成功地使对方失去了行动能力。
无人机紧随而至,补上一针能让成年人昏睡大半天的麻醉剂。
哈泽尔喘了两口气,刚从地上站起来,就见余光里的五条悟猛然从树上窜出,径直扑向她的身后。
她惊愕地回过头,看到五条悟一爪子抓在另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埋伏者脸上,锐利的爪尖深深抠进对方的眼睛。
男人惨叫着抬手要抓住袭击他的小型猛兽,五条悟牢牢地挂在他的身上,而哈泽尔已经两步赶到,抬腿一勾一绊、在他身后提膝一顶,让男人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五条悟轻巧地跳到一旁,嫌弃地在积雪里擦干自己爪子上沾到的血迹。
哈泽尔手下握住男人的胳膊向后别去,把他牢牢地按在地上,行动迟缓的无人机慢悠悠地靠近补上麻醉针。
直到这时,E君才后知后觉地补上了提醒:“……信号不止一个人……算了。现在没有更多的了。”
已经许久没有进行过激烈运动的哈泽尔起身扶着树缓了一会,弯腰从袭击者身上搜出他们携带的各种设备,把型号报给E君后问:“能黑进他们的系统吗?”
“可以,给我十分钟。”E君说,“你打算怎么办,直接给他们发布取消任务的命令?”
“就算取消了也会有下一批,还会暴露我们这里有顶尖黑客的情况。”哈泽尔捞起五条悟和背包,剥开一根从五条悟那里收缴来的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糊地说,“想办法拖时间遛遛他们吧,我要先去吃饭了,尽量拖得越晚越好,把他们往海边引。”
E君:“唔,我尽量。然后呢?” 哈泽尔和五条悟对视一眼。
“然后我们最大的靠山就要解除封印了——以为我会这么说吗你这臭屁猫咪?”哈泽尔嘣地弹了一下五条悟晃来晃去的脑袋,“在那之后就由我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他们,找个地方洗澡睡觉,明天我要睡到十二点再起床。结束。”
** 深夜23:47。
距离五条悟的变身失效还有半个小时。
哈泽尔从臂弯里抬起头,晕头晕脑地抓过已经冷透的咖啡喝下去。
五条悟从旁边凑过来,探头贴贴她的脸,满身的长毛在小店昏暗的灯光里被映成半透明的温暖橙色。
哈泽尔拎起放在一旁的外套穿上,同样昏昏欲睡地看着电视的店主从柜台后向她搭话:“要走了吗?” “是啊,”哈泽尔说,“不小心睡到这么晚,打扰您了。”
“哪里哪里,”店主说,“您休息的时间里,小猫可是来陪我下了好一会的棋啊!实在是聪明得不得了的猫,以后请务必常来!”
哈泽尔看了一眼事不关己地打着哈欠的五条悟,对店主道:“一定一定。” ** 凌晨00:02。
距离五条悟的变身失效还有十五分钟。
哈泽尔晃晃悠悠地踩着已经没过小腿肚的雪走到海边的山崖之上,正聚在一起讨论该死的定位系统的特工和雇佣兵们纷纷回过头来,错愕地看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晚上好。”哈泽尔对他们说,“七,八,九……算上正在睡觉的几位,一共十二个人,你们的上级疑心病倒是还真够重的。”
淡蓝色的雨丝混在鹅毛大雪之中,无声地落在这片寂静的大地上。
刚开始时没有人注意到正在下雨。
它太渺小了,太温和了。
更何况他们并没有一双能够捕捉到咒力或者火焰的眼睛。
正因如此,没有人会对这个看上去一拳就能干掉的年轻女性产生任何警惕之心。
很快地,第一个人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天空,任由雨滴落在他的脸上,滑入他的眼中。
“下雨了……” 他喃喃地说。
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武器跌落在雪地里的声音,并不会比他们抬手试着接住雨滴时衣物的摩擦声更大。
哈泽尔偏过头去,用此刻已经完全被蓝色火焰蓄满的双眸,和远处的五条悟遥遥相望,对他摆了摆手。
五条悟又看了她一眼,回头拖着背包,敏捷地向远处跑去。
“我看诸位已经差不多做好准备了。”哈泽尔轻松地说,“那么接下来,就让我好好想想,该把你们的记忆扭曲成什么样子吧。”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深蓝色的海水尽头,一抹纯白的色彩在地平线上缓缓出现。
这里是全世界最靠南的流冰海域。
稚内西侧的日本海不曾结冰,同样只有寒流经过的波罗的海也不会结冰。
只有鄂霍次克海每年冬天都会被漂来的流冰封冻,再于春天目送送融化的流冰离岸。
这个冬季的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流冰,就这样从远处奔袭而来,不知起源又不讲道理地降临在这片深蓝的海上。
第 65 章 第 65 章
“第一, 无论接到了什么样的命令,回去之后都请按照你们最近的日程如常报告。” 哈泽尔路过一个呆呆地叼着夜宵的美式壮汉,把他嘴里的能量棒拔出来,
塞进另外一个傻乎乎地张开嘴试图接住雨或者雪的男人口中。
“第二,有三个人身上带着针孔,
那是其中一个人自己去诊所买药的时候不慎滑倒,摔在了刚好放在旁边的注射器上。其他两个人听说这件事之后觉得相当荒谬,于是自己试了试,同样各自挨了一针。好在里面装的只是普通的镇定剂,
所以他们有幸在路边睡了很香的一觉。明白吗?” 她慢吞吞地路过几个动作迟缓的壮汉,边走边观察他们的神情。
在发现其中一个人正努力地眨着眼、试图把自己从恍惚的状态中拯救出来时,她当机立断地在他下巴补上一拳, 让他直挺挺地摔在另一个同伴脚下。
“你们都看到了,他是自己在石头上磕到脑袋晕倒的。”哈泽尔说。
男人们沉默地点头,其中一个人揪着刚才摔倒的家伙的头发,把他往地上砸了一下,补齐理论上缺少的那记重击。
哈泽尔小声自言自语道:“好像有点过头了。你们这里怎么连非咒术师的精神都这么脆弱啊?” 她走到峭壁边缘, 低头看了看几十米之下平静的海波, 回过头道:“第三,
姬野哈泽尔你们已经亲眼见过了,是个……嗯……娇弱的,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 怯懦但善良的女性。你看,她刚才还请你吃了能量棒呢,对吧?草莓味的。”
她抬手指向嘴里含着别人的能量棒的男人, 男人顺从地点点头, 把剩下的半根嚼嚼吞入腹中。
“但是——就是这样一位娇弱的、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怯懦但善良的女性,
在成为你们的目标之后,最终被逼到跳崖,不得不主动放弃生命去寻求人身自由……就编到这里吧,剩下的你们自己用眼睛看。”
哈泽尔说:“准备好了吗?三,二,一,回神啦。” 她拍了一下手唤回在场几人的神志,轻巧地后退两步,张开双臂,从悬崖边缘仰着倒了下去。
五十米左右的高度,路径上没有突出的岩石或者树丛,从起跳到落海有不到五秒的时间调整姿态。
身体绷直,肌肉收紧,脚尖向下,忘记脱掉的外套也许会在入水时挂断她的胳膊。
好在至少不需要一边躲避可乐尼洛的子弹一边跳崖,落水后顺便努力从群鲨环伺的大海中活着游上岸。哈泽尔庆幸地想。
她像一辆在高速公路上全速行驶的老爷车一样,浑身的血肉筋骨都被烈风剐得疼痛不已。
但海水没有像面水泥墙一样拍碎她的足骨。
她和海面之间被无穷小的距离分隔开来。靠近,再靠近,近到再多一毫米就能触碰到深蓝的海水,但这一毫米即便穷尽凡人的一生也无法抵达。
哈泽尔软绵绵地倒下去,被无形的力量拎起来送到岸边的礁石上。
以绷带蒙眼的白发高专教师正裹着不合身的超大冲锋衣,叼着棒棒糖站在那里。
“倒是叫我一声啊,”五条悟不满地说,“万一我去挖棒棒糖的时候,你在海里被拍成一滩烂泥可怎么办啊?” 哈泽尔筋疲力竭但满腹疑惑地重复道:“挖棒棒糖。”
“是啊!我从你的钱夹里拿的钱,我溜去便利店买的,我自己扛回去的,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努力拆开的,那么大!一整桶!”五条悟一边感情激烈地抱怨着,一边拉开外套拉链,把懒得自己站稳的她裹进衣服里,“我自己连一根都没有吃到,就被你以‘太重了带不走’为借口埋在山上了!你这家伙,要拿什么赔偿我损失的爱和梦想啊!”
哈泽尔困惑地把脸从五条悟怀里拔出来:“我不冷啊。”
“我冷。”用术式挡住了寒风、却不能把低温也一起阻挡在外的五条悟镇定地说,“回去我就把尺码发给你,下次至少多买条保暖的长裤好吗?”
“哪里来的下次,夜蛾校长会半夜冲进我的房间,用你的裤子把我当场勒死的。”哈泽尔抬头看了一眼崖壁之上探出的脑袋,迅速绕着五条悟转了半圈,跳到他的背上催促道,“快走快走,被他们目击巨型白色海葵吃人现场的话,我的剧本就白编了。”
“什么白色海葵……”
五条悟听话地带着她瞬移到另一侧树木茂盛的山崖上,困惑地咕哝了一句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拽住跳下来就想逃走的哈泽尔:“你见过像我这样英俊又可——”
他噎了一下,终究没有脸皮厚到把那个词也一起复述出来:“——的海葵吗!” 这么说着,他一跃而起,想要像作为猫时那样扑到哈泽尔身上给她一口。
哈泽尔也习惯性地抬手,想要接住作为猫的他。
两个人当场摔成一团,哈泽尔被砸得仰倒在雪堆里,手里还捧着五条悟的臀部。
好在五条悟在落地之前突然回神分开了膝盖,否则等他咚地用全部体重跪在哈泽尔肚子上,恐怕就不是现代医学能轻易解决的问题了。
“……等一下。”
哈泽尔掂了掂猫腿之后发现手感不对,若无其事地缩回手道:“好怪。” 五条悟双手撑在地上沉默几秒,语气微妙地说:“是啊,好怪。”
这么说着,他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反而抬手拽散了脸上的绷带,雪白的布料半掩着湛蓝的眼眸,在飘落的飞雪间安静地注视着哈泽尔。
哈泽尔:“……”
“喂哈泽尔,”五条悟说,“要接吻吗?” 哈泽尔果断地说:“不要。” “欸。”五条悟早有预料地感叹一声,“为什么啊。”
“因为正常人长嘴是为了在适当的时候看气氛直接亲上去,而不是像漏水的消防栓一样焊在漂亮的脸皮上,却只做到了在没用的地方浪费口水来着。”
哈泽尔躺在雪地里,无欲无求地说:“你再这么跪一会,可能会在三十岁时惊喜地患上风湿病噢,五条先生。”
五条悟向旁边一倒,幽幽地控诉道:“你变了。以前的你可是会从声音夸到长相,毫无保留地表达对我的仰慕的。”
“因为以前不熟嘛,总要客气一下的。”哈泽尔在五条悟骤然扭头瞪视着她的目光里坦然地道,“说起来,以前那个超有原则地说着‘我绝对不会爱上哈泽尔’的五条先生我很欣赏,能不能把‘大家都一样不负责任所以凑合一下亲个嘴算了’的这个换回去啊?”
五条悟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原本就很高的衣领里又缩了缩,这是他做猫时心虚的习惯动作。
过了几秒他又支棱起来顶嘴道:“什么叫凑合一下?这种事谁要凑合一下啊!”
然而哈泽尔完全没在听他讲话,已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像只狐獴一样探头看着海面,顺便背着手向他招招:“五条先生,快看快看!”
“哈?倒是听人说话啊!”五条悟语气恶劣地质问着,同时老老实实地起身,把脑袋搭在哈泽尔肩上。
流冰群已经漂到他们的视野之中,巨大的冰块之间彼此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五条悟沉默地看了一会之后,兴致勃勃地发问:“那块长得像夜蛾做的奇怪咒骸的,还有那块像我一样又长又好看的,你觉得靠岸之后哪块剩下的部分会大一点?”
“以你的形容,哪个都对不上啊。”哈泽尔说,“但我赌咒骸赢。”
“喂!”五条悟用语气词小发雷霆后,拎起哈泽尔轻巧一跃,落在一块坑坑洼洼的冰面上,“你看,是不是很长,我没说错吧?”
哈泽尔低头看看,试着向前走了一步,立刻哧溜一下滑倒,被五条悟及时拎着帽子提起来放好。
五条悟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地观察片刻,抬手拍拍她的外套,捏捏里面的厚卫衣,严肃地得出结论:“你裹得像一块烤糊的大面包。”
随后从嘴里发出了相似得令人生气的、模仿哈泽尔滑倒的哧溜声:“虽然是面包,但是会摔得四脚朝天。”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给了他一记肘击,被五条悟一根手指很轻地弹在麻筋上。
“我早就想说了,”五条悟看向抱着胳膊忍痛的哈泽尔道,“你的体术真是烂得……”
哈泽尔转身对着他的帅气脸蛋抬手就是一拳:“你还是当猫的时候比较可爱。能变回去吗?求求你了,五条先生。”
五条悟像接住一只飞来的大福那样轻描淡写地攥住她全力挥出的拳头,又抬腿顶回她的膝击,脚下轻轻一勾,哈泽尔顿时失去了平衡,倒在五条悟虚托在她背后的手上。
“下盘不稳,腰腹力量不足,核心散得一塌糊涂,多久没有真正和人打过架了?”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说,“也就是碰到的全是没用的软脚虾,才会被你占到便宜。”
哈泽尔几乎是仰躺在五条悟的手臂上道:“哎呀……我是文职嘛,下次一定不再冒险了。”
“谁要劝你不再冒险啊。”五条悟把她撑起来,“是给你一次超难得的机会,喊一声‘帅气得让我心动不已的五条老师求求你帮帮我吧’,就能得到一次免费的大师级体术课程,多喊多得噢!”
随即他高昂的情绪像脚下被撞击的冰块一样迅速消失。
五条悟露出有点烦恼的表情,和哈泽尔磕了一下脑门道:“我也想变成猫来着——时隔多日再次精密地运用咒力的感觉,可真是累到让人没办法适应——但是不行啊。”
“毕竟是咒术界之星·麻辣教师·超级帅哥·史诗级强者五条悟来着。”哈泽尔拍拍他沮丧地弓起来的后背说,“再加上全宇宙最肥美的猫咪。没了你地球该怎么转啊?”
第 66 章 第 66 章
凛冽的海风自远方呼啸而来, 在树丛和山崖之间打着呼哨徘徊。它和流冰彼此碰撞的破裂声相伴携行,将大雪落地的响动掩盖在一片冰冷的喧闹之中。
五条悟披着从哈泽尔的行李箱里翻出的小毯子,捧着她的保温杯, 里面装着从24小时便利店买来的热乎乎的甜牛奶。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接受哈泽尔“反正已经安全了,
你不如干脆回去睡觉”的建议,而是坚定地留在鸟不拉屎的野外,和她一起坐在山崖中段的平台上,双双神情恍惚地发着呆。
“话说, 你大半夜的待在这里干什么来着?”
五条悟喝了两口牛奶,因为其中久违的糖分而满意地舔舔嘴角。
凭借着超人的柔韧性,他强行大鸟依人地靠在坐下的时候也比他要小上一圈的哈泽尔肩头。
无下限术式稳定地运转着, 把风霜隔绝在平静的空气之外。
“札幌地区的太阳落山很早,日出也很早,我想再坐一会,来这里几天还没看到过日出呢。”哈泽尔揉揉眼睛,“你呢五条先生, 你大半夜的又待在这里干什么?”
被穿得很暖和的哈泽尔拒绝了同被邀请后, 五条悟把自己裹成一个毛绒绒的球, 一边从毯子上拽下之前残留的猫毛,一边分心答道:
“待在这里是想看看你要干什么。好有闲心啊哈泽尔,说起来你还是我身边第一个在逃命的路上也能玩得这么高兴的人来着。”
“你也是我身边第一个变成猫之后比真猫更烦人的家伙。”哈泽尔说, “猫毛不要扔噢,收集一下说不准还能做点什么收藏用的工艺品。”
五条悟当即起身,痛快地拽下毛毯, 连扑带甩地将上面的猫毛全部抖向大海, 随后得意地把它裹回身上。
再度坐下之后,
他不顾哈泽尔的挣扎把她揣进怀里:“那又不是我的毛,用的是别猫的身体,你这么干可是很严重的劈腿行为啊!”
“怎么能叫劈腿呢,”哈泽尔扒拉两下就放弃了把自己解救出去的想法,闲闲地说,“你和猫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度过了生死相依的浪漫一周,而我只是刚好把一颗心掰成了两半,平等地献给两种保护动物罢了。”
“保护动物。”五条悟茫然地重复道。
“会下棋的猫和会吃人的白色海葵。”哈泽尔说,“随便哪个都是相当少见的吧。”
她就着五条悟的手喝了一口牛奶,险些直接喷出来,满脸纠结地咽下之后还充满怀疑地咂了咂嘴,这才谨慎发问:“你是把整个店里的糖全部买下来加进牛奶里了吗?”
五条悟稳稳地端着杯子,注意力却好像完全没放在她的问题上面:“欸,是不是呢。” 哈泽尔困惑地扭过头去。
尽管隔着一层布料的遮挡,依然能看出来对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哈泽尔:“?”
五条悟说:“虽然我——超级帅哥五条悟是无所不能的天才,但唯独在看气氛这点上还有一点点提高的空间——这个你应该知道吧?”
“……不如说你能意识到这点反而比较让人惊讶啊。”哈泽尔说。
“所以如果让我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顺其自然的话,”五条悟沉默两秒才继续道,“你是不会有哪怕一丁点反抗的机会的。”
他的鼻尖蹭在哈泽尔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后的皮肤上。
哈泽尔:“哇。”
“……为什么是这种语气啊!”五条悟顿时关闭了深沉帅哥模式,不满地在她耳尖咬了一口,“好像第一次看到猫学会自己用猫砂的主人一样!”
“真敢说啊你这家伙,”哈泽尔偏头顶了他一下,像块融化的烤棉花糖一样懒洋洋地瘫在他怀里,“安■套买好了吗?” 五条悟:“?” 哈泽尔:“润■液呢?”
五条悟:“?” 哈泽尔:“噢……你想玩大的?那灌■剂呢?” 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
从表情来看,他似乎想要试着争辩什么,但直到最后也没有任何一个字能从他那张油滑但纯洁的嘴里被吐出来。
只有一张英俊的脸渐渐变成了失去灵魂的灰色。
“还是说我想得太远了,其实五条先生的强制指的只是嘴贴嘴地进行一次连舌头都没——” 五条悟用毛毯堵住了她的嘴,麻木地说:“好了,可以了,我不该说这种大话的。”
哈泽尔吐出嘴里的毛毯感叹道:“距离变成真正的成熟男性,要走的路还有很远呢,五条先生。”
“喂,谁家男性是靠这个变成熟的?!”五条悟争辩道,“这么说的话雄性海豚岂不是质量最高的成熟男性啊!但你看它登上任何一份时尚杂志的排行榜了吗?没有吧?!”
哈泽尔把脸埋在手心里,笑得说不出话,五条悟瞪了她几秒之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深更半夜,风雪呼啸的海边,最强咒术师五条先生向雄性海豚发起挑战,为了成熟男性之王的称号与之展开你死我活的决斗。”
哈泽尔煞有介事地沉声主持道:“这就是今日早间新闻的头件大事,希望陪伴您度过充满热情地嘲笑五条先生的一天。怎么样,很想看吧,这种新闻?”
“一点也不想看,这家电视台今天就倒闭才能对得起它的选题质量啊。”五条悟说,“还有你这个夹带私货的主持人也要被立刻开除才行!罚你来做我的私人助理,工作内容是每天深情念诵‘五条先生是全宇宙最英俊的成熟男性’一千遍,工资视深情程度酌情发放,怎么样?”
“那我得付费工作了,这样可不行啊。”哈泽尔说,“入职第三天就去拍下上司肘击海豚的照片,举报到动保组织算了。” “都说不想看海豚了……” ……
在无下限的内部,被高密度的废话和低笑声填满的空气里,弥漫着甜牛奶温暖的香味。
天空尽头渐渐浮起朦胧的粉紫色,一轮瘦小的太阳带着苍白的日光缓缓上浮,像一滴金漆落在洗笔水里,将整片天幕晕染出绚烂的渐变色。
哈泽尔抬手遮住晃眼的光,对五条悟说:“叫我老师,快。” “怎么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五条悟咕哝一声,配合地道,“哈泽尔老师,要给小悟奖励吗?”
“好乖好乖。”哈泽尔说。
她转了半圈,抬手拽拽五条悟的绷带。
五条悟微微低头,拉着她的手,帮她找到被好好藏起来的绷带末端。
随着洁白的布料一层层落下,被压弯了的雪色长睫像破茧的蝴蝶一样扑闪着展开,那双流光溢彩的蓝眼睛将此刻的天空也衬托得黯淡无光。
哈泽尔的手搭在五条悟脑后,引着他向她的方向靠近,直到他们的鼻尖很轻地碰在一起。
直到她的视野中只剩下一片湛蓝的宇宙。
“你的眼睛……”五条悟带着牛奶甜香的呼吸扑在她的脸上,“像太阳一样。” “太阳如果近到这个距离的话,大概已经把你烧成灰烬了。”哈泽尔很轻地笑了一下。
“之前想过来着,关于我的死法。”五条悟说,“被太阳点燃,被引力撕碎,在毁灭一切的战斗中粉身碎骨,然后作为灰尘沉睡上三个世纪……”
“直到被一只路过的白尾海雕在头上拉屎,于是气得跳起来,指着它三个小时却发现自己连一句脏话都没办法说出口。”哈泽尔说。
“把浪漫的想象还给我啊,你这家伙。”五条悟笑得微微发抖。晃动间他们的嘴唇似乎蹭在了一起,又似乎只是另一场令人目眩的幻觉。
五条悟捧着哈泽尔的脸说:“所以哈泽尔老师,要教我什么?” “聪明的学生会自己猜出答案的。” “明早的居民市场打糕会超级打折?”
“错了,是笨蛋学生呢。啊虽然确实会打折,而且我打算悄悄去买一盒,背着你吃完来着。”哈泽尔说,“老师来教教你吧,关于世界终究会毁灭这件事。”
五条悟:“……现在?在这里?教这个?”
“是啊。”哈泽尔说,“高悬在天上的太阳迟早会落下,雪原在很久以后的未来终究会变成大海,人和人的关系总有一天会超过赏味期,就像你现在跳得这么激烈的心脏在荷尔蒙消失之后只会变成维持生存的乏味运动。”
她碰了碰五条悟的胸口。
“也许明天早上流冰就会全部融化,也许下一秒这座山峰就会坍塌,而我们随时都可能离散在永不停歇的洋流里。
“这样的环境,我觉得正适合接吻。你觉得呢,五条同学?” 五条悟眨了眨眼。
恢宏的宇宙在他的双眸中静静地流动着。
“除了最后一句之外,其他的我全都不同意。”五条悟说,“再回去提升一下教学水平吧,哈泽尔老师。”
这么说完,阿基里斯冲破了永恒的悖论,和他命中注定的乌龟在无限的终点相逢。
而两人之间无穷小的距离,终于在彼此温热的呼吸之间被压缩为零。
呼啸的山风吹乱了哈泽尔的长发,又被拉起的毛毯隔绝在温暖又略带慌乱的黑暗之外。
漂泊万里的流冰在此处暂且停歇,星辰在天空尽头静静睡去,初升的朝阳被包裹在柔和的云层之间,大雪永不停歇地落在雪白洁净的地面上。
命运短暂地收起了它那恶劣到只让最美丽的一些灵魂日夜受苦的尖刺。
——只有哈泽尔一个可怜人,在试图撬开五条悟牙齿的时候,被表面看上去冷静得像在心算数学题的他下意识迅猛而精准地咬了一口。
于是森林里刚刚睡下的鸟类再次被惊起,在冰块碰撞和风声之外,又增加了人体受击的声音、青年男性闷哼的声音、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之后断断续续响起的、中气十足的惨叫。
“可以了吧哈泽尔老师!不要再往我衣服里塞雪了,真的很冷!” “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可怜的小悟啊——”
“……算了再给你揍一下吧,就一下噢?哎哟!两下了!给你咬回来嘛,别生气了!哎哟!三下了!”
五条悟被哈泽尔按在地上,即使被她从后方以小臂锁喉,也丝毫不影响他一边夸张地装作要死了的样子,一边顺便把掉在地上的毛毯折好放在旁边。
他回味了一下,试图以称赞来挽回两人之间摇摇欲坠的感情:“哈泽尔,嘴唇超级软噢,而且尝起来甜甜的,还有一点很提鲜的腥味……”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也觉得嘴里吐出的实在不像人话,于是默默地缩起脑袋闭上了嘴。
哈泽尔骑在他背后,阴森又含糊、一字一顿地说:“那,是,我,的,血。很提鲜是吗?” “……我错了。”五条悟老老实实地说。
哈泽尔最后给了他一下,把自己的胳膊和手都震得发麻,这才向旁边一滚,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
五条悟顺手把毯子垫在她的脑袋下面,凑过去像只巨大的蝠鲼一样张开双臂裹住她。
靠岸的流冰在极低的温度下牢牢地冻在一起,等到时针再转几圈,这片白雪皑皑的大地再次被人类活动的喧嚣所充斥时,鄂霍次克海域将会变成一片蓝色的冰封世界。
直到来年春天的暖风和无可抵御的洋流带着漂浮的碎冰再度离岸为止。
第 67 章 第 67 章
深夜在野外被咬破了舌头固然令人无奈。
正午时分在酒店房间醒来, 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从山上到室内的记忆的感觉更加使人茫然。
如果再加上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床边正趴着一个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蓝眼尤|物的震撼场面。
——如此几种复杂的滋味汇聚在一起,组成了哈泽尔在清醒的瞬间后退着连滚三圈、从床边直接掉到地毯上, 又被守株待兔许久的五条悟当场拍下丢脸瞬间的糟糕中午。
罪魁祸首甚至还高高兴兴地说:“哎呀,回头得冲洗出来, 专门做一面照片墙,标题就叫‘笨蛋哈泽尔和她的三千五百八十二个超糗瞬间’,真棒啊这个创意!”
哈泽尔撑着闷痛的脑袋坐在地上反应了一会,面无表情地爬起来, 路过五条悟时抬腿踢了他一脚。
五条悟连躲都没躲,只是痛快地把她的头发搓成了鸡窝。
哈泽尔像游魂一样荡进浴室,洗漱过后散着微湿的长发回到房间。
五条悟正窝在沙发里翻看着酒店提供的茶包和糖果,
见状扭过头来,撑着脑袋懒洋洋地说:“小心感冒哦。”
“我对健康管理还是很有心得的。”哈泽尔说着,停在五条悟的身前道,“话说五条先生,我刚才可是连喝水都痛得要命啊。”
五条悟谨慎地将原本翘得相当狂放的腿放下并拢, 清清嗓子道:“我问过硝子了, 她说这种伤不用涂药包扎, 几天之后自己就恢复了。”
尽管嘴上说得相当轻描淡写,但他自己下一秒就发现了这句话背后暴露的巨大信息量。
而从哈泽尔的表情来看,显然她也意识到了这点。
……不就是在凌晨四点扛着睡得正香的她到酒店办理入住手续, 随后自己又悄悄溜到外面给高专的可靠医生打电话,询问舌头被咬伤的话该怎么办嘛!
虽然他的原话是这样的: “喂硝子,真巧, 你现在是醒着的啊!(家入硝子试图吐槽,
被兴奋得听不进人话的他残忍地打断了)刚好我这里有个人命关天的问题要咨询你——被别人咬伤的话该怎么处理, 要清创吗,要打狂犬疫苗吗,要吃消炎药吗?”
彼时家入硝子微妙地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对具体情况发出任何疑问,只是一板一眼地答道:“既然你没有撞穿几栋楼把人送到我这里,我就默认伤口并不致命了。简单消毒就可以,如果比较严重的话就去医院好了。”
五条悟同样安静几秒后,继续用稳重到像是真的在说正事的语气道:“如果是被人咬到舌头了呢?” 家入硝子:“……”
年近三十却刚刚献出初吻的男子成熟而自信地向因为值夜班而疲惫不已的同期炫耀着:“算了,硝子你好像没试过和人亲亲,大概没办法理解是怎么受伤的吧。”
家入硝子放慢语速,带着半死不活的杀意,温和地对他说:“放着不管就行,几天之后就会自行恢复的。——另外五条,你知道吗?其实这些年里,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过恋爱经验。真正保存着钻石一般的童贞之身,到现在还用着‘亲亲’这种幼稚的形容的,其实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啊。”
说罢,她在五条悟满含震惊的无言中,充满怜悯地挂断了电话。
** 哈泽尔说:“五条先生啊……” “嗯?”五条悟若无其事地仰头看着她。
“我已经从高专离开了,但你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要和家入医生共事很久才对。”哈泽尔委婉地说。
提到这个,五条悟顿时连脑袋都要气扁了。
他对哈泽尔咪咪喵喵地告状道:“她嘲笑我是钻石一样的……你知道吧,就是那个!”
哈泽尔给自己倒了一杯五条悟泡好的红茶,慢悠悠地安慰他:“至少你现在已经是有资格被嘲笑的成熟男性了,换作那些超级缺乏自觉又洋洋得意地喊着‘人类大抵不过是一些移动肉块’、却连接吻要伸舌头都没办法接受的大龄儿童,以家入医生的性格,其实根本不屑于向他们发出嘲讽来着。”
五条悟:“……” 五条悟:“小悟我很受伤哦,哈泽尔。”
“所以五条先生,如果不想被我嘲笑的话,还请克制一下自己的本能,不要做出包括但不限于咬我、肘击我、在我肚子里打出「苍」或者把我拍扁在墙上之类的应激行为。”
这么说着,哈泽尔向前一步,单膝撑在沙发坐垫上,拉近了和五条悟之间的距离。
“虽然五条先生的魅力实在无人能敌,但我还不想把你情我愿的行为搞成命案来着。”
五条悟眼睛一亮,抬头对哈泽尔道:“怎么样,要把我绑起来吗?——嘛虽然那应该也只能给你提供一点心理上的安全感罢了。”
“好主意。”哈泽尔说,“但下次吧,刚刚迈进成年人的世界就直接进阶到捆绑,未免有点太刺激了。” “欸——但我还是喜欢比较激进的教学方式来着。”
五条悟勾着哈泽尔的衣角向前一拽,让她直接跨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手环着哈泽尔的腰,在她身后十指相扣,对她露出一个具有相当挑衅意味的笑容。
“我就放在这里不动,来吧,随便哈泽尔老师对我做什么都行。”五条悟同她贴了贴脸颊,“但我是个超——级天才的学生,所以还请老师提高教学质量,做好被举一反三的准备啊。”
哈泽尔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叹了口气:“你这家伙怎么每次都把气氛搞得这么……” 五条悟在她手心里眨眨眼。
“毕竟真的不想输嘛。”他带着轻微的鼻音说,“因为哈泽尔很喜欢我眼睛的缘故,今天特意没有系上绷带。但你的反应也太平淡了吧!这就是得到之后就不会再珍惜了是吗?”
“根本还没有得到呢,而且说得好像我表现出来的话,你就真的会随便我做什么都行似的。”哈泽尔道,“不过既然我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不负责任的坏女人,那我就不客气地玩弄你啦。”
** 指腹。
略微带着一点粗糙的茧,即便全力捅向眼球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的孱弱部位。
但当它穿过他的发间、滑过他的脸颊、抚弄着他的眼角和睫毛,那些看似无意义的接触带起细微的电流,刺激着他感知危险的神经,令他头皮发麻、心跳如雷。
五条悟脸上惯常维持着的轻松惬意的表情渐渐消失了。
他那双本就带有非人意味的眼睛大睁着,呈现出专注到近乎冷漠的神情,如同某种精密而毫无感情的仪器一般解剖审视着跨坐在他腿上的人类。
他的喉结在触碰之下沉默地滚动着,像忍耐痛楚一样忍受着温柔的抚摸,像压抑战意一样压制着眼中的亢奋。
五条悟在那温暖的指腹路过他的嘴唇时,启唇含住了它。
他用纯情的舔舐、用热而湿润的吐息、用直白到让人脸红的话语,向手指的主人发出邀请。
“这样就满足了?拿出点真本事让我满足啊,老师。”
哈泽尔抽出手道:“小悟同学,稍微有点耐心吧。” 她低下头去,捧着五条悟的脸,轻轻咬上他在刚才的摩擦中变得红润的嘴唇,同时再次含糊地警告道:“不许咬我哦。”
五条悟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而他那双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
他全身的肌肉都处于能被随时调动的兴奋状态,只要抬起一根手指就能把身上的人当场碾成肉泥。
他环着她的动作比捧着一朵随时会凋零的花更轻柔,但他的獠牙已经几乎要藏不住了——好在看哈泽尔的样子,她根本也没想让他藏。
细微而暧昧的水声,不知道是谁因为生涩而发出的迷乱喘息。
心跳。整个世界都能听到的激烈心跳,从胸腔一直共鸣到大脑,整个世界都在砰砰震动着,连同眼前之人低垂的浅棕睫毛,以及其中漏出的淡金的碎光。
——而五条悟,正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学习能力强大到恐怖的天才学生。
暧昧只是玩家之间的小打小闹,而接吻……或者说,和已经开始掌握游戏规则的五条悟接吻,是一场盛大的战斗。
用目光博弈,以嘴唇宣战,让人体最柔韧的肌肉群互相厮杀。
不容分心,不能后退。稍有疏忽就会被吞噬,一旦懈怠就会被紧随而至的亲吻和吮|吸打乱节奏。
明明是哈泽尔在上,明明是她主导,却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从容,被他逼迫得向后仰去,只能环着他的颈项保持平衡。
他的胸膛压迫着她,他的大腿阻拦着她,他的目光残忍地捕食着她。
他的双手依然轻轻地扣在她的腰后,对她随时可能会栽倒下去的境况无动于衷。
不知道是谁咬破了谁的嘴唇,又是谁的伤口再度崩开,他们同时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五条悟从胸腔震出愉悦的闷笑。
他在等着哈泽尔的溃败,等着她喘不上气后主动推开他、向他求饶,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会败给他,而他随时做好了克制自己去放开对方的准备。
但她没有。
即使已经被他压迫得退无可退,即使无法吞咽的唾液已经让她喉中发出很轻的呜咽,即使她的呼吸被他搅得像濒死的春天一样脆弱又凌乱。
她所做的仍然是更紧地拥住了他,在一次次柔软细密的交锋中向他发起永不停歇的挑战。
微微发抖的脆弱的身躯。喜欢。
没有多少力气却坚定地扣住他肩膀的手臂。喜欢。
已经因为过度的快乐和痛苦开始含泪的失神双眼。喜欢。
柔软甜蜜得像舒芙蕾一样的唇舌,喜欢。
肌肉,脂肪,骨骼,血液,内脏,大脑。这由种种信息糅合而成的移动肉块。
以及其中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无人能够挽留的自由灵魂。
通通都喜欢。
五条悟短暂地放过了她,埋头在她的颈间,顺着唾液的湿痕一路轻吻,最终贴着她的嘴唇轻声命令道:“咽下去。”
他的双臂在她背后缓缓收紧,掌心之下是如蝶翼一般展开的肩胛。
短暂的停滞后,他再度撬开她已然微微红肿的嘴唇。
而那双骨质的翅膀则在他的摩挲下无力地发着颤,最终连同她整个人一起,全部被他的拥抱和目光所吞噬,只有几缕棕色的长发被雪天惨淡的阳光照亮,很快又被他抬手别在她的耳后。
如此她终于完全落入暗影的世界。
第 68 章 第 68 章
“说真的, 即使是我带学生做体术练习的时候,都很少会把他们揍成这个样子啊……” 这么说着的时候,五条悟正单腿跪在床上, 双手握着趴在那里的哈泽尔的腰。
哈泽尔光洁的后背上是大片的淤青,腰侧更是皮下出血的重灾区。
她趴在床上道:“让你帮我拍张照片看看, 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因为真的很明显嘛。”五条悟拍过照片后把手机还给她,用手比了比她背上的指印,百思不得其解地说,“我当时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吗?” “有啊,
还以为你们这个种族有接吻之后掐死初体验对象的习性来着。”哈泽尔看了一眼照片,“……哇,我的肩胛骨是门把手吗,
把它扯断你就能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那种?不过视觉效果好色啊,五条先生的手还挺有审美的,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留下痕迹才最有视觉冲击力。”
“怎么还要限定是手啊,我整个人都很有审美好吗?” 说着五条悟帮她披好浴袍,沉默几秒才道:“今天的教学就到此为止?不继续了?” 哈泽尔慢吞吞地爬起来,
腰酸背痛地穿好拖鞋:“以你的手劲再继续下去的话, 我就真的要在回去工作之前先住院了。” “欸——”五条悟遗憾地发出单音, “所以就说了把我绑起来嘛。”
这么说的后果是被哈泽尔在腹部捶了一拳。
哈泽尔:“一开始还说‘我的手就放在这里不动’呢,最后连肩膀都被你捏青了,把你绑起来又能有什么用啊?”
五条悟很大一只地挂在她身上, 用黏糊糊的声音撒娇道:“总要给我练习的机会嘛,下次就不会再这样了。”
他的鼻尖贴着哈泽尔的头发嗅来嗅去,最终不大愉快地得出结论:“这款洗发露不行, 没有你家的好闻。”
“我家的那瓶已经葬身火场了噢。”哈泽尔带着沉重的拖油瓶走到桌边, 喝了几口茶水, 被舌尖上传来的痛感刺激得直皱眉。
她一偏头,看到五条悟正愉悦地哼着歌,向满室的阳光展示他刚才被咬破的嘴唇。
见哈泽尔看向他,他还超刻意地向她撅起嘴,确认她的视线在那处伤口上停留超过三秒后,才用反转术式治好了它,凑上去啵地在她脸上来了一记超响亮的亲亲。
“我们今天干什么?”五条悟扒着哈泽尔晃来晃去,险些把她杯子里的红茶摇出来,“我想出去玩,我们出去玩吧?”
哈泽尔迅速把红茶喝到安全的水平线以下,抬手摸摸他的头发道:“去哪?附近基本都已经去过了,再远的话今晚就赶不上回东京的飞机了。”
五条悟沉思几秒后,把挂在架子上的背包吸到手边,从夹层中取出一张被雪水浸泡得有点发皱的便签纸,高高兴兴地说:“我们去蹭饭吧?”
“……嗯?”哈泽尔看了看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叔留下的地址,又看看五条悟,“认真的?”
“认真的,”五条悟也看看便签纸,又看看她,从口袋里掏出墨镜架在鼻梁上,“所以我们得先出门去买玉米和胡萝卜才行!” **
今天的雪不再像前几日那样,不讲道理地一通乱下,集市上许多因为大雪而临时歇业的店铺也都恢复了营业。
五条悟在奔向玉米和胡萝卜的过程中,还顺便买了满手的零食。
刚出炉的肉串,盒装芝士蛋糕,白巧克力,以及分量相当扎实的鲜奶冰淇淋。
“做人真幸福啊,”五条悟说,“终于可以尽情地吃猫不能吃的东西了!”
他热情地同哈泽尔分享自己的战利品。
哈泽尔因为嘴里的伤口谢绝了肉串,张嘴咬掉了冰淇淋最美味的尖尖后,毫不客气地宣布了自己对蛋筒的所有权,并且反复催促五条悟快把上面的冰淇淋吃掉,否则蛋筒就不脆了。
“别急嘛……”五条悟嘴里包着一大口冰淇淋,一边发着抖把手塞进哈泽尔的口袋,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我说,这种天气吃这个真的好冷啊!”
他痛苦又幸福地几口吃完冰淇淋,把蛋筒塞给哈泽尔让她拿着慢慢啃,自己拎着东西先行向前冲去,片刻后又折返回来,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点心送到哈泽尔嘴边:“尝尝这个,刚出炉的豆沙馒头。”
哈泽尔在上面咬了一口,看着他感慨道:“你是真的拥有钢铁一样的肠胃啊,五条先生。”
说着她又掰着五条悟的手换了个角度,从另一边又啃了一口外层的面皮,留给五条悟一个两面漏风的馒头残骸。
他们站在街边吃掉刚买的零食,又追加了一份两人一致好评的芝士蛋糕作为上门做客的伴手礼,这才拎着蔬菜慢悠悠地走出集市。
五条悟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大显神通,捞起手捧新鲜热牛奶的哈泽尔原地起飞、在常人目不能及的高空压缩距离后直达目的地附近的小巷。
稳稳落地后甚至连牛奶都没有洒出来一滴。
五条悟勾下墨镜,那双熠熠生辉的蓝眼睛向哈泽尔得意地眨了眨:“我厉害吧?”
“厉害得让全世界所有的飞行器研究所见到这一幕后,都要将五条先生作为未来飞行器的灵感来源拼命招揽的程度。”哈泽尔喝了几口牛奶之后,把它交给五条悟,“我喝不下了,能帮忙解决吗?”
“嗯……”五条悟按下嘴角的笑容,故作严肃地道,“拜托别人的话还是要拿出应有的态度才行吧。比如说——”
“比如说当我端着这杯牛奶的时候,我所想到的是你雪白的头发和睫毛,以及你比牛奶更柔软白皙的皮肤。而比起牛奶而言,我更想品尝的还是你比它甜美香醇一千万倍的嘴唇,或者别的什么属于你的更私密的液体。”哈泽尔连表情都没变一下,顺便把五条悟手里的最后一块蛋糕叼走吃掉,边嚼边说,“所以在我无法按捺内心冲动、于今晚悄悄爬进你的被子对你上下其手之前,还请务必为我解决掉这份邪恶欲念的源头。”
她顿了一下,似乎意识到这样的态度有点太过敷衍,于是抬起头来看着五条悟道:“您会原谅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由于对您无法克制的炽热爱火而犯下的种种过错吧,Father(神父)?”
五条悟:“……” 他神色茫然地接过哈泽尔手里的牛奶,仰头将它全部喝了下去。
直到他晕头晕脑地绕出相当远的一段路、终于找到垃圾桶丢掉纸杯和包装盒,又晕头晕脑地返回原地时,才像突然被一棍敲醒似的,瞪着已经无聊到靠在墙上开始玩手机的哈泽尔道:
“但是今天晚上我们都在飞机上啊!而且落地之后我就要直接赶到高专了,已经和夜蛾说好了的!”
哈泽尔沉默了一下之后说:“所以我就只是单纯地在嘴上骚扰你一下而已啊,五条先生。” 五条悟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才露出一个血气森森的含蓄微笑。
“其实现在办理改签也没问题的,如果立刻返回酒店的话,我觉得完全可以把下次教学提前到今天,反正哈泽尔已经无法克制自己的炽热爱火了,我当然要为自己引起的邪恶欲念负责啦,你说对吧?”
他把手搭在哈泽尔的肩膀上,十足温柔可亲地说。
** 最终自然没有改签机票,也没有爆出一男一女在酒店胡作非为导致海啸和山体滑坡之类的荒谬新闻。
只有满腹怨气的五条悟和被他晃得连脑浆都要飞出来的哈泽尔站在别人家的院门外,老老实实地按响门铃,被女主人和过于肥胖的拉布拉多迎入家中。
老实说,自从十年前来到日本之后,这还是哈泽尔第二次遇见心大到会让陌生人随随便便来家中吃饭的人。
另一位是沢田奈奈女士。
相比起气质更加偏向大和抚子的沢田奈奈,这位姓西原的女主人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像认识已久的老友那样,毫不见外地接过两人带来的蔬菜和蛋糕,在短短几句话的寒暄中,就从——
“我家先生前几天就说要邀请一位像外国人一样的小姐来家里吃饭,那个不靠谱的家伙一定没有好好向您发出邀请,还带了这么养眼的帅哥来实在感激不尽”。
到“这家芝士蛋糕真的很好吃喔,连哈皮(家里的狗狗)这样挑食的孩子都会忍不住偷吃来着”。
又到“刚好要到饭点了,你们先坐,今天做什锦暖锅,有人能帮忙把食物吃光真是太好了”。
就连五条悟这样开朗(但自顾自傻乐)又多话(且不看气氛)的人,刚开始都有些接不住西原夫人的热情,乖乖接过她递来的一盘切好的甜橙,随便塞进嘴里一瓣后,悄悄打量哈泽尔的表情,跟着她一同起身到厨房帮忙,顺便把试图和电饭煲展开搏斗的她赶出了这处属于手艺人的生得领域。
“她连用电磁炉煮鸡胸肉都能把锅底整个烧掉,相当了不得吧!” 迅速融入环境的五条悟一边向西原夫人分享着哈泽尔干过的惊天大事,一边低头在香菇上切着花刀。
在外面待了十几秒后又悄悄溜进来的哈泽尔在旁边沉默地踩了五条悟一脚。
被踩的人当即夸张地大叫起来:“我还没有说到你吃猫粮的事呢——!”
西原夫人乐呵呵地说:“感情真好啊,准备结婚了吗?” 她注意到了哈泽尔手上相当显眼的指环,却没看到五条悟的十指都是空荡荡的。
五条悟懒洋洋地偏过头,选择直接把这个复杂的问题抛给哈泽尔:“问你呢,这位小姐,准备结婚了吗?”
无论回答是或者不是,对于现场两位根本连正经的告白都没有进行过的成年人而言,都是太过超前又敏感的答案。
这种地方,还是得由能把谎言说得更自然而富有逻辑的人来处理才行。
于是哈泽尔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没办法结婚啊,我们是偷情来着。”
第 69 章 第 69 章
什锦暖锅的味道相当鲜美。
酱汤汤底的口感很清淡, 锅里煮了白菜、土豆、胡萝卜和玉米,以及扇贝和三文鱼之类的时令海鲜。
——当然,如果五条悟没有在两分钟之内完整剥出蒸熟的螃蟹、又把蟹壳拼回原状, 还要似笑非笑地把装满蟹肉的碟子推给哈泽尔的话,她这顿饭会吃得更香。
知床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螃蟹啊?出现在餐桌上的频率高到这种程度的话, 早在全国生鲜运输网建成之前就应该灭绝了才对吧?
哈泽尔一边在心里吐槽着,一边捏着蟹钳夹了一下五条悟的手。
** 哈泽尔胡扯的故事也相当刺激。
老牌世家懵懂纯洁的继承人,在年纪尚小的时候被已有家室的坏女人连拐带骗地夺走了少年真心,但因为家族阻拦的态度相当坚决, 因此无奈分手。
他们这对野鸳鸯每年只有这样短短七天的时间,以出游为借口,在躲避保镖抓捕的同时悄悄见面幽会。
西原夫人听得津津有味,
边吃橙子边好奇地问:“那他当时多大,您又多大?” 哈泽尔心算一番后答道:“他啊,那时候他刚满十七岁;我当时也还年轻,只有二十五岁而已。”
“等等,您现在看起来也就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啊!” “所以您知道他为什么对我着迷至此了吧。”哈泽尔一本正经地说。
五条悟在旁边撑着脸同样听得津津有味,
还饶有兴致地不停加入自己的即兴发挥, 给哈泽尔的人设增加无谓的丰富度: “不过她啊,
除了我之外还有四个人来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才是她的法定配偶。她还会当着我的面回复那些家伙的暧昧信息,那种感觉简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啊! “但没办法,
感情这东西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嘛!所以她丢下我和四个——喔,还有个惠呢,那就是五个孩子——离开的时候, 我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然后自己悄悄来找她啦。” “嚯,
五个!”西原夫人感叹道。
哈泽尔冷酷地说:“没有一个是他亲生的,看配色就知道了。”
“看配色的话棘还是有可能的吧?”五条悟努力争辩道,“胖达也有一半的几率来着……”
眼看着话题似乎逐渐向过于扭曲的家庭关系偏离而去,西原夫人及时打住了胡说八道得正上头的两人:“刚才说是老牌世家继承人,您是哪国人来着?英国?俄罗斯?”
“是京都人。”五条悟把嘴里包着的一大口米饭咀嚼咽下后才答道。
西原夫人:“欸。” 西原夫人:“抱歉,但是……是那个以夸人手表好看闻名的京都吗?”
五条悟:“欸。” 他疑惑地眨眨眼。
“他可是老京都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孩子来着。”
哈泽尔为他正名:“虽然和所有京都人一样保守(她拽了拽五条悟即使在温暖的室内吃饭时也依然将拉链拉到顶的外套)又永远做不到坦率地说出心里话(并被五条悟从墨镜边缘超凶地瞪了一眼),但至少他嘲讽人都是直接来的,毕竟思考委婉的表达方式也需要消耗脑细胞嘛。”
五条悟:“我国语学得一般,但这是称赞吗?” 是不是称赞还要另说,但哈泽尔碗里最后一块肥厚鲜美的扇贝肉倒是因此被迫改变了它的归属。
**
西原夫人的老歌也相当够味。
得知五条悟滴酒不沾后,果断换边的哈泽尔和西原夫人凑在了一起,分享她自家酿的米酒。
五条悟孤单地坐在餐桌对面独自喝海鲜汤,时不时悄悄抬脚踢一下哈泽尔的拖鞋,并在看着她的脸变得越来越红之后好心提醒道:“醉得没办法上飞机的话,我会直接把你丢在这里的哦。”
哈泽尔扭头就对西原夫人吐槽道:“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悄悄在官网把他的机票给退掉了来着。”
“……我现在知道了。”五条悟凑过去观察了几秒她的脸色,得出结论道,“这家伙喝醉之后居然还能超级自然地说谎,真好啊,这种本领。”
“真好啊……”哈泽尔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之后,突然毫无预兆唱道,“「这件事情真好啊,能做到的话就太好啦(こんな事いいな出来たらいいな)」。”
她沉默了几秒后道:“后面的忘记了。”
五条悟迅速抽出手机打开录像模式,忍着笑用他的男中音进行不伦不类的儿歌带唱:“来嘛继续啊,「那样的梦想,这样的梦想,我还有好多呐」——”
西原夫人同样在旁边充满鼓励地双手打着节拍,哄骗着双目呆滞的哈泽尔唱到在连续三个“啊”里破音(并引发某位男性的爆笑)为止,为视频素材作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而在哈泽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场就要用腰带勒死五条悟的危急关头,同样是善解人意的西原夫人用《北国之春》中的“「啊——这北国的春天」”打断了哈泽尔的锁喉,并且吸引了五条悟加入和她的合唱。
西原夫人用筷子敲着碗沿:“「虽然我们相互倾慕」——” 五条悟拽着哈泽尔的胳膊环在自己脖子上:“「却至今无法吐露真情」——”
他们一起将不存在的话筒递向哈泽尔。
根本不知道歌词的哈泽尔茫然地把下巴搭在五条悟头顶:“……实在是太喜欢你啦,哆啦■梦?”
西原夫人对五条悟比出拇指:“您,好小伙子!” 又对哈泽尔:“要吃软糖吗,乖孩子?” 西原夫人动情地摇晃身体:“「每一次落叶的飘零」——”
五条悟抢走哈泽尔刚拿到的软糖塞进嘴里:“「都意味着悲哀的分别正在临近」——,嚼嚼。”
下一刻,歌声在西原夫人的带领下毫无预兆地从《谢谢我的爱人》转到《知床旅情》。
“「离别的日子终将到来,在这知床岬角的村庄」。”
五条悟:“「目送你离开这地方,越过山顶后走向远方」——,嚼嚼嚼。”
哈泽尔被他的头腔共鸣震得脑袋发晕,几次挣扎着想走,都被五条悟用一只手握着她的双腕轻松压制。
他的另外一只手正拿着筷子,左一下右一下地晃来晃去,把蹲在地上的狗逗得左看右看,嘴里叼的一片白菜啪啪地抽击着它的胖脸。
狗挨打,狗生胖气,狗对白菜汪汪地骂了一长串。
被惊得原地跳起来的西原夫人抬起手,邦地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
狗挨打,狗生胖气,但狗只敢缩在角落里哼哼唧唧。
只在嘴角勾起一点幸灾乐祸笑意的五条悟仰起头来,和正低头看着他的哈泽尔对视一眼。
哈泽尔用口型无声道:“坏猫。”
五条悟对她吐了一下舌头,同样用口型道:“坏人。” 窗外的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在充满欢声笑语和狗叫的一户建上空,一架闪烁着航行灯的飞机自他们的头顶滑翔而过。
** 五条悟坐在舷窗边的座位上,扭头向隔壁盖着毯子、看起来像是睡得正香的哈泽尔道:“酒醒了?”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装死,仿佛终于在刚刚经过的颠簸区中找回了这辈子缺失的全部睡眠似的。
只有懊悔地皱起的眉心昭示着她内心正在经历的惨痛斗争。
五条悟说:“夏油杰以前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拥有能将已经被他人调伏的咒灵收归己有的本领。”
哈泽尔闭着眼睛道:“就像他也从来没有和你说过‘噢!悟!我们只是吵架了而已,你一直是我最宝贵的挚友’一样?”
五条悟没有对这句引自夏油杰的肉麻话语发表任何感想。
他只是把声音压低到仅有哈泽尔能勉强听清的程度,冷静地说:“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夺取咒灵的手段和条件。但我相信他不会对年轻咒术师随便下杀手,他的事就先让我静观其变吧,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会成为解咒的契机来着。”
“好啊,不过我只问一个问题,”哈泽尔道,“万一运气不好,夏油夺取咒灵的条件就是杀死其主人的话,那么以你对他的了解,他是会选择在建立咒术师乐园的途中,先用术师的尸骨铺出一条所谓必要的路;还是会为了保护术师,就此放弃这条达成‘大义’的捷径?这只是个假设,不用回答,我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五条悟安静地低着头,片刻后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在忧太好好地成长起来之前,我会看好他的。”他说。
哈泽尔:“哎呀,身为最强真辛苦啊,五条先生。”
“所以请你每天主动和我联系,虽然小悟不再是可爱得让你连睡觉都要抱着的猫咪了,但超过一天不主动找我依然是违法的,明白吗?”
五条悟用手指模仿蟹钳,恶狠狠地夹了她的手。
“明白明白,”哈泽尔翻手抓住五条悟的蟹钳,“睡觉时全程开着和你的通讯频道,其他时间每小时联络你一次,不接受的话就请E君帮忙进行强制通讯好了。”
五条悟:“真的?” 哈泽尔:“……怎么还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这是很严重的骚扰啊五条先生!”
“我不管,”五条悟成熟稳重地翘腿坐在座位上,在飞机落地的震动中说出了幼稚得惊人的话,“回去之后就让伊地知把我的下周日程发给你,请务必珍惜大忙人五条悟的每一秒自由时间,否则我就去绑架总监秘书,挠他痒痒到你去救他为止。”
哈泽尔说:“有这种时间的话,还是希望你能直接去找我啊。新的地址和密码等抵达之后就发给你,哪怕只是任务途中路过也可以去啃两棵盆栽休息一下。”
“真的?”五条悟再次问道。
“这次是真的。”哈泽尔说。
** 他们在接机口平淡地分别,背对彼此走向不同的出口。
哈泽尔的行李被A君派去的人接下,而五条悟还需要自己到航站楼外找伊地知和高专的公车。
除了牵着的手在分开时勾了一下之外,其他事情几乎都和两人刚刚认识时别无二致。
哈泽尔在登机前就换掉了胖得像面包一样的厚衣服,踩上皮鞋、披上风衣后又恢复成人模狗样的社畜形象。
五条悟的臂弯里倒是搭着一件黑色登山夹克,但衣服款式太普通,面无表情的他又太耀眼,没人会注意到这一点外形上小小的不同。
直到哈泽尔走出几十步后顿了一下,回过头去。
下一刻,隔着汹涌的人群,拥有六眼的男人多此一举地同样转身锁定了她。
哈泽尔抬起右手,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作手枪,对着五条悟隔空“砰”地来了一下。
五条悟配合地抬手捂住胸口,向后仰到一半,又缓缓直起身体。
“好脏,我不想躺在这种地方。” 他的声音在哈泽尔戴着的隐形耳机里黏糊糊地抱怨道。
“我瞄准的是脑袋,你这蹩脚演员。”哈泽尔说。
“以这个路径就只能打到我的胸口,你这二流鲨手。”五条悟说。
蹩脚演员和二流鲨手同时向对方翻了个白眼(但只有其中一位受到了攻击),转身一边赶路一边拌嘴。
直到五条悟在东京夜晚的冷空气中打开熟悉的黑色轿车车门。
直到哈泽尔的声音不小心提高,引起了同行者的关心。
——“没什么事,只是刚好和人聊到家里的猫又自己犯傻把脑袋磕到了。哎呀,可真清脆啊,那咚的一声。”
——“哟伊地知。(突然沉默)(咬牙切齿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老橘子们没有惹祸吧?”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地连续震动,哈泽尔看了一眼消息界面,刚刚加上好友的某位先生正疯狂地发着不久前拍下的照片。
满脸通红地拍手唱歌的她,把下巴搭在别人手上、被人像撸小狗一样逗着的她,还有在飞机上睡得四仰八叉的、抱着不知谁的胳膊不放的、被捏着脸揉来揉去的她。
哈泽尔沉默地深吸一口气,同样咬牙切齿地露出扭曲的微笑。
已经是成熟稳重的成年人了,不能再像小朋友一样幼稚地互相争斗。
这么想着,她手指微动,飞快地给对方发送了三十张五条猫咪撒泼打滚撞树埋雪酣睡龇牙出糗美照。
第 70 章 第 70 章
随着哈泽尔休假归来, 在研究所地下独守空巢的E君终于有了能说话的对象。
“你还记得最近几天拒绝了我多少次在线待机的申请吗!”
他对哈泽尔埋怨道:“我在的时候,至少还能远程帮你搞定一些勘察和警戒工作,偶尔也能陪你聊天解闷, 这么好的云端助理却不知道珍惜,真是暴殄天物啊。” “相信我,
拒绝是为了你好。”哈泽尔推开桌子上堆得密密麻麻的电线,坐在上面百无聊赖地捏着手机转来转去,“A君他们怎么还不到啊,是你发射导弹拦截飞机了吗?干得漂亮E君。”
E君露出了无话可说的表情。
无论见过多少次, 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仍然会让人以为自己正身处特摄片拍摄现场。
手机震动两下,哈泽尔将它解锁,
看到五条悟发来了一张和伊地知洁高的合照。
伊地知洁高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满脸疲惫地出镜。
他的身边是闪耀到仿佛刚刚结束时尚杂志封面拍摄工作的五条悟。
照片的角落里还露出一截竖着的黑色短发,从长度来看大概是乙骨忧太。
高专死板的基础款制服套在五条悟身上,立刻摇身一变成为当季禁欲复古新潮流。
再加上他超刻意地用手指勾下绷带、露出半只湛蓝眼眸的动作。
倘若这家伙去从政的话,相关党派只需要在大选宣传期间让他乘坐敞篷汽车从关键选区路过一趟,
就能直接在选举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
……啊, 但假如其他党派用出到处派发夏油杰握手券的狡诈手段, 最终结果又会如何呢?
哈泽尔一边漫无边际地想象着五条悟和夏油杰互不服输地争相散发魅力、甚至大打出手,最终引发三级左右轻度地震的场景,一边看了看现在的时间。
早上七点。
虽然平时就几乎见不到五条悟休息, 但这个时间就开始上蹿下跳,即便对于他而言也还是太早了一点。
再结合伊地知洁高的神态,恐怕这两个人从飞机落地后就一直忙到了现在。
哈泽尔手下正在输入框里打着字, E君办公室的门被砰地撞开。
阔别数日的D君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在哈泽尔面前一叉腰道:“想我了吗?我把烧掉你游戏的罪魁祸首带回来了!快说谢谢伟大的D君!”
哈泽尔被她高分贝的激昂情绪惊得一抖, 匆忙之间似乎选中什么联想词发了出去,还没有顾得上看屏幕确认,就被她连拖带拽地拉下了桌子。
还是不能疏忽体术训练,整天像个儿童座椅似的被人一拎就走像什么样子。
这么想着,哈泽尔把手机锁屏塞回口袋,顺着D君野蛮人一般的臂力滑出门口,一边道:“好好,谢谢伟大的D君。我顶着把主机烧熟的风险打够一千小时的建造游戏可不能就这么白白丢档啊。”
** 好消息:犬养健作从美国被完整地运回了东京。
坏消息:他的大脑不停地试图逃跑,还成功蛊惑了一名负责看守的押运员开门放脑出去散步。
紧急赶到的D君好不容易才在满地的脑脊液中抓住那颗滑不溜手的脑子,因为实在不耐烦听一坨长嘴的黏糊组织讲话,最终简单粗暴地将它整个泡进生理盐水带了回来。
坏消息:缺少大脑的尸体腐败得相当之快。
好消息:善良又高效的A君为这位真正的原咒术总监筹备了得体的葬礼,还顺便把他的死亡扣在保守派一位跳得最高的老爷子头上,借机端掉了其背后一直叫嚣着要取缔平民高专、降低普通咒术师待遇,将除御三家出身之外的术师全部当作炮灰使用的小型贵族派系。
“还有一个坏消息。”D君认真地说,“我们是溜进白宫偷走的尸体,因为A君年纪太大腿脚不便,所以遭遇了很长时间的追杀。美国人似乎认定犬养是间谍,又把我们当作是和他一伙的,还引起了外交危机来着。最终是防卫大臣亲自联络华盛顿后才把我们领走的,A君还在发愁被迫欠了他一个大人情,现在头发都掉得没剩几根了……”
“……” 哈泽尔被过大的信息量惊得反应了许久才道,“你们最近的经历可以拍一部迷你剧了吧?这么听起来简直精彩得有点过头了。”
“所以A君让我转告你,如果不能从那颗大脑口中掏出值得这个价位的信息的话,他就找人把你和五条悟的风流韵事写成□□,分发给全咒术界的每位术师——作为无故脱岗的惩罚。”D君说。
哈泽尔:“……” 哈泽尔:“我想看,写好之后先悄悄给我一本样刊,多谢。”
她解锁手机,飞快地打出一句“爱看”,点击发送,随后退出软件,把刚才保存的照片分类到“童颜肌肉猫咪”相册。
做完这件事,哈泽尔把手机交给D君代为保管,独自一人走进了关着大脑的密闭房间。
E君在频道里向D君表达自己的疑虑:“B君能行吗?那可是从日本一路闹到美国的超级诈骗犯啊,而且还有咒力和术式来着。”
“不是给关起来了嘛,容器也用他们咒术师的手段加上了封印咒力的禁制,不会让B君受伤的。”D君伸了个懒腰说。
“不是这个问题。”E君尽他所能地委婉道,“她的能力除了强化之外就是助眠,总不能像boss一样靠嘴炮……我是说真诚来感化敌人吧。”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E君。”D君语重心长地道,“虽然你加入彭格列的时候B君已经开始养老了,但你不会自己悄悄去系统里翻绝密档案吗?
“就在十一年前左右,你应该还是个到处啃泥的矮萝卜,B君也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她被掳到敌对家族总部的时候——啊,不能叫敌对家族,她那时候还没有被家光叔带回彭格列——连续一个月毫不间断地使用能力影响着周围人的神志,最后让七十多个成年男性在同一天用超级惨烈的方式自杀。这件事让她同时上了好多黑手党的暗杀名单来着。”
“顺便一提,在我还没有开始受训的时候,瓦利亚请她去教授当期的反审讯课程。”D君顿了一下,语气微妙地说,“当期所有学员全部提交申请转到了非作战部门,把斯库瓦罗气到冲去门外顾问部门揍了巴吉尔一顿。从那之后我就没再听说过她的事情了,但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震撼。”
“姑且确认一下,”E君犹豫地说,“你刚才说的,是那个……能坐下绝对不站着,无论什么时候联系她好像都在睡觉或者满世界旅行、或者一边满世界旅行一边睡觉的……又懒又不能打,唯独鬼点子比心眼还多的哈泽尔吗?还是重名的什么人?”
D君看着紧闭的银灰色气密门说:“对,没错,就是那个会突然丢下正在执行高烈度任务的我们,跑去旅游圣地泡男人的坏家伙哈泽尔。” **
伊地知洁高吞咽一次唾液,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轿车后座上低头沉默着的白发男人。
五条悟此次外出归来后,作为辅助监督的伊地知洁高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对方身上发生的变化。
但他一时之间很难将那些微妙的感觉用具有逻辑的语言总结出来。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是…… 五条先生好像变得成熟了一点。
伊地知洁高在心里得出了一个诡异的结论。
作为从高专时期就跟随着传奇人物五条悟的脚步一路走来的他,对于对方的感情是相当复杂的。
因为他强大的实力而产生敬重,因为他自愿肩负的重担而心怀钦佩,因为他永远会托底的可靠而怀揣信赖。
——与此同时,也因为五条悟过于恶劣的性格、超级强势的作风,以及把信任的人往死里用的工作方针,而时常陷入难以言说的痛苦。
并且因为对方偶尔突如其来的关切,以及对这份关切立刻感激涕零、恨不得再主动增加两倍工作量的自己,而再度被更加深切的痛苦所淹没。
比起始终坚定地嫌弃着五条悟的七海建人,伊地知洁高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像个抖M。
就比如刚刚过去的夜晚。
在机场接到五条悟之后,伊地知洁高在车上翻出自己的手帐本和整理出的厚厚一沓资料,向上司紧张地报告道:“因为您没有提前告知您需要的资料,所以我擅自整理了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完成的所有任务报告,以及近期各项会议的主要议题。还有更详细的和政府部门的对接、以及资源调拨之类的记录,因为数据实在太多,方便的话稍后用电脑看可以吗?”
曾经在工作上连粘贴票据之类的小事都会亲自考虑到、并且比执行者本人更上心地写下便条提醒的严苛上司这次只是简单地看了看大项条目,就将厚重的资料还给了他。
“辛苦了。”五条悟说。
已经做好了被压下更多任务的准备、却突然从上司那里得到了体贴话语的伊地知洁高愣在了原地。
而五条悟微微歪着头,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的样子。
几秒之后,他又道:“伊地知处理这些工作一直都很细致,我对你的判断超——级信任的噢。如果有你觉得异常的地方再专门向我报告吧?啊对了,学生们现在在做什么呢,有人在外面执行任务吗?”
伊地知洁高顶着微微泛红的眼眶,沉默良久才说:“乙骨正在浅草寺附近处理一起一级诅咒事件。”
“走,我们去看看。”五条悟靠在后座上说,“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去抢个怪顺便给学生来场加训也不错。”
因为突如其来的感动而自愿加班整夜、在寒风中等待到天明的伊地知洁高。
当他看着从「帐」里走出来的——满身清爽表情沉稳的五条悟,以及无伤祓除诅咒后却被老师带着术式的一拳径直打到呕吐、因而面带菜色的乙骨忧太——并为他们的平安归来而露出疲惫的真心笑容时。
绝对不会想到的是, 五条悟正对着手机上来自哈泽尔的“Go f■ck yourself”以及紧随其后的“爱看”陷入混乱的思考。
而他前一晚所听到的体贴话语,几乎完全照搬了某个偷懒的人类女性在推脱工作时所用的,热情动听又无赖至极的残酷话术。【你现在阅读的是 】
70-80
第 71 章 第 71 章
夜蛾正道和家入硝子一起从门外走进办公室。
彼时五条悟正靠在窗边看着视频。
他的小半张脸埋在衣领里,
看不出表情,但周身的气息严肃得像是被要求了在十分钟之内证明霍奇猜想、否则地球就会直接爆炸似的。
伊地知洁高则缩在角落里,看起来仿佛恨不得立刻从日本消失的样子。
在来人的视线落在五条悟的手机屏幕上之前,
他率先关掉视频对两人挥手:“来了?咖啡还是茶?我这里都没有,要喝的话回自己办公室倒好再来哦, 顺便帮我带杯咖啡,要加十块糖。”
夜蛾正道走过去坐在五条悟惯用的那张巴塞罗那椅上;五条悟自然地朝旁边走了两步让开位置,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半坐在桌边;家入硝子则自己拉过墙边闲置的椅子,隔着办公桌坐在夜蛾正道对面。
三人之中, 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半点要为了饮料而付出行动的意思。
伊地知洁高很有眼色地退出房间,片刻后用托盘端着热腾腾的茶、咖啡以及方糖进来,按照每个人的喜好将饮品摆在他们面前,
自己则站在家入硝子身边,手中拿着笔记本,一副随时准备做会议记录的专业架势。
夜蛾正道看着五条悟率先开口:“悟,你现在是清醒的,而且完全明白自己最近在做什么。对于这两件事, 我应该不会为此刻下的论断感到后悔吧?” “啊,
再斩钉截铁一点也没关系。”五条悟隔着无下限用手指捏起方糖, 一块块地丢进咖啡里,又用茶匙进行搅拌。
他漫不经心地说:“京都校的老爷子不是已经问过一次了吗?高层如果全都患有老年痴呆的话,不如自觉一点让出位置给更能干的年轻人啊。”
“……对于夏油杰近期在任务中插手的情况, 你是知情的吗?”夜蛾正道并不受他的影响,继续公事公办地问道。
“显而易见。”五条悟抿了一口咖啡,表情平淡。
“关于我们的总监秘书在咒术界进行的种种活动呢?” “略有耳闻。”五条悟简洁地答道。
夜蛾正道紧盯着五条悟的表情, 继续问道:“对此你怎么看, 悟?”
“不怎么看。”五条悟说, “我是教师,除了教导和保护学生之外,其他的事都与我无关。” 伊地知洁高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做着记录。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夜蛾正道的目光依然像钢针一样定在五条悟的脸上,“对于你和姬野哈泽尔之间的暧昧关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五条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家入硝子:“你告的密?”
夜蛾正道抬手对伊地知洁高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无奈地对五条悟说:“你该反省一下自己做了什么,才让高层对你提出这种问题。顺便一提我和老婆谈恋爱第二周就没再一天守着电话看八百次、只为了等她的来电了,不想被发现的话就自己藏好啊。——你好好回答,说和她没关系就行。”
“所以你现在才是单身啊。”五条悟说,“倒是确实和姬野没什么关系。” 伊地知洁高迅速记下他的回应,把记录拿去复印后交给几个人分别审核,随后各自签名密封。
随着询问记录在纸袋中封好的声音响起,夜蛾正道表情一松,靠在椅背上喝了口茶道:“再这样戳人痛处的话,我真的会揍你的,臭小子。”
“欸——”五条悟拖长声音抱怨道,“人家只是爱说实话而已,毕竟从读书时就被班主任教导要以诚待人嘛。怎么,夜·蛾·校·长现在要告诉我,学生从十年前就一直谨记在心的教诲只是不必在意的废话吗?”
家入硝子低头用茶杯挡住脸,伊地知洁高则做出一副正在抱着必死的决心整理文件的样子。
夜蛾正道倒是很有公德心,把整杯茶喝完后,才将空杯子朝五条悟砸去。
五条悟抬手接住杯子放回夜蛾正道面前,伊地知洁高随后拎着茶壶在杯中注满热茶。
“所以真正的实情呢?”夜蛾正道问,“确实和她没有任何超出普通范畴的关系和感情?”
五条悟抱着胳膊抖了两下:“我说,大庭广众地讨论这个不太合适吧?闺蜜茶话会吗,这是?”
夜蛾正道面无表情地说:“这不是在关心你的感情生活。姬野对咒术界而言是个不定时炸弹,高层不想看到你们凑在一起。如果你打算和她发展下去的话,最好先让作为缓冲带的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五条悟在夜蛾正道钢铁一般直白的目光里喝完整杯咖啡,才有点不情愿地答道:“实情就是没有关系。
“她会对咒术界做什么,我不清楚;有关我们的任务和其他咒术师的情况,她不会问,我也不会说;至于缓冲带则更是没有必要,难道她还会拉着我私奔吗?”
“所以别担心嘛夜蛾,不会发生你现在脑子里正像个操心太多的更年期老爸一样忧虑着的事情的。如果实在好奇进展的话,征询过哈泽尔的同意后,我也不是不能每天向你报告情况哦。”
夜蛾正道起身拔腿就走。
五条悟坐在桌子上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到底需不需要,给个准话嘛!没有人能分享超有意思的日常,我也很寂寞来着。”
夜蛾正道走得飞快,连一丁点影子都不愿意留给烦人的学生兼下属。
家入硝子从座位上起身,缓缓溜达到五条悟身边,轻声道:“我告的密?”
五条悟心虚地转移话题:“哎呀,今天的咖啡可真甜啊。我以前怎么不记得这种糖量有这么甜来着?”
家入硝子无视了伊地知洁高逐渐变得惊恐的眼神,用她慵懒而毫无攻击性的声音道:“说起来你找伊地知要的教学视频是我发给他的。这种东西别找男人要,你们平时看的那种东西如果全盘模仿的话,除了在实操的时候更快地造成女方黄体破裂之外,没有任何正向的意义。”
仿佛觉得很好笑似的,家入硝子摇了摇头,丢下僵成两座蜡像的五条悟和伊地知洁高,悠闲地插着口袋走出了办公室。
** 她在孕育生命。
不。不对。
是他在孕育生命。
——不。也不对。
非男非女、非人非诅咒的存在静静地悬浮在透明的液体之中。
回到即使对于早已扭曲的灵魂而言也过于残酷的那个时期。
孕育。孕育。孕育。
一刻不停地、分秒不休地,在制造生命和被夺取生命的循环中,同时感受着成为神明的喜悦和失去神力的绝望。
在仅剩的脑组织上,正插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握把不做防滑,刀身没有血槽,这根本不是战斗用的武器,而完全是毫无威胁性的装饰品。
正是这件装饰品,将已经存活千年的存在拖入了祂本不该会有的噩梦中。
**
“联系过了,浅井科技明天就进场。”E君说。
哈泽尔、C君和D君三个人并排靠墙坐在锁着大脑的实验区之外。
他们刚刚结束这个高危脑组织的运送工作,耗费大量时间和体力在闸门间消毒,脱掉防护服后才从负压实验室出来,各自捧着一碗刚刚空运到东京的gelato吃得正香。
“我还以为能看到你两句话就把那家伙变成天下第一号大傻瓜,问什么就会答什么呢。”D君说。
“如果真的强到那种程度的话,到现在还没有去北海道舔栏杆,你应该发自内心地向我表达感谢来着。”哈泽尔挖了一勺缀满开心果碎的软冰淇淋说。
“但我也没想到你会抡起运输箱的盖子追着它猛揍啊!”D君叼着勺子,匪夷所思地道,“如果不是E君从监控里注意到了你的暴力行为,我们辛辛苦苦从大洋彼岸带回的战果也许就这样被拍成肉酱了!”
哈泽尔:“都说是它自己顶开箱子要钻出来了……” 情绪稳定的成年人当然不会因为被烧了公寓就对幕后黑手拳脚相向。
所以她用的是金属箱盖来着。
“嘛……那现在就先这样了?”D君问。
哈泽尔说:“它现在还很有精神,需要一点小小的脑力和体力消耗才会变得软糯不扎手。刚好浅井科技正在到处招募全植入式脑机接口的人体实验志愿者,而我们这里刚好有一颗连开颅手术都不用做、又完全不必担心感染的完美大脑,多巧啊。”
“研究得到的数据还能作为给五条悟定制装备的参考。”E君插话道,“他什么时候来做检查?我还没见过身体素质好成这样的人类呢,好想看看他的具体数值啊。” **
“——E君是这么说的。” 哈泽尔靠在天台的围栏旁边,任由高空的冷风猎猎地刮着她的衣摆和头发。
耳机里传来青年男性略带一点沙砾质感的磁性嗓音。
“只有E君说了想见我吗?好遗憾啊,还以为哈泽尔的朋友应该都很喜欢我来着。”
即便没有刻意伪装出情绪高昂的样子,五条悟在放松的时候,句尾语调也会带有一点愉快的上扬,像是竖起来的猫尾巴,让人能明显感受到他毫不掩饰的快乐。
“大家的确都很喜欢五条先生,”哈泽尔说,“至于想不想见你嘛……其他人没有说,所以我不清楚啊。”
五条悟:“这种时候,哪怕是敷衍,也应该说‘大家都很想见你’才对吧?”
“不好意思,没有你想要的敷衍,因为此时此刻的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更想见你,只有这点我是抱持着绝对的自信的哦。”哈泽尔说。
五条悟沉默几秒后才低声道:“你这家伙每次都……” 哈泽尔:“所以五条先生,现在在高专吗,方便到门外一趟吗?” “嗯?”
五条悟发出疑惑的单音后,随之传来的是尖锐到近似哨音的物体破空声。
紧接着五条悟又提高声音道:“你来高专了吗?但我没有发现气息……噢。是快递。”
“对,是快递。”哈泽尔说。
“好大。”五条悟签收之后当场打开箱子,“哇,怎么还用上了冰袋?好可惜,还以为是哈泽尔悄悄躺在里面要给我一个惊喜呢,有冰袋的话就不行了啊。”
“明白了,下次就这么干。”哈泽尔说,“打开了吗?是意式冰淇淋来着,A君给我们送来的。”
“哇。”五条悟小声感叹,片刻后他又轻声重复了一次,“——哇。我要悄悄藏起来,晚上休息的时候自己独吞。你做好觉悟,虽然分量很大但我绝对不会分给硝子他们的哦!”
哈泽尔:“都是给你的,水果味的都很甜,我猜你会喜欢。之前在知床买的零食和米酒稍后寄到,那些才是家入医生的。” “欸——还以为只有我会收到礼物呢。”
五条悟那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他低声道:“喂哈泽尔。” “嗯?” “你给硝子寄的东西里也有蓝玫瑰吗?” 哈泽尔:“嘛……” “而且只有一支?”
“多了浪费嘛。”哈泽尔说,“没办法种也不能一直保存,话说别吃噢五条先生,这个只是路过花店的时候顺便买的,不知道添加的染色剂能不能食用来着。”
“把我当什么了啊!”五条悟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承认吧你这家伙,就是被我的魅力迷惑得已经全无理智了对吧?但是采取送花的老土攻势是没用的噢——”
“送花可不是攻势啊。”哈泽尔说,“那只是我在看到它的时候想起了五条先生的眼睛,所以作为冰淇淋的赠品一起送过去,好让你知道我究竟有多想见你。——这句话才是,怎么样,有用吗?”
“……效果拔群,野生的小悟被打倒了。” 五条悟抱着巨大的快递箱行走在寒风里,险些在沉默的几秒之中连撞三棵树。
在又一次险之又险地避过鸟居的立柱后,他停下来问道: “我说啊……你究竟是真的想要见到我,还是仅仅想看我f……myself?”
虽然从上学时就翘课打架但从不说脏话的他将f开头的单词含混带过。
与他依然轻松愉快的声音形成对比的,是绷带下微微皱起的眉心和渐渐垂落的嘴角。
而在同一座城市里,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手误、但完全不打算辩解的哈泽尔斩钉截铁地道:“都想。”
第 72 章 第 72 章
孕育生命。
这是大自然温厚而残酷地赋予女性的神权。
由脆弱的、肮脏的血肉组成的身躯, 凭借同样复杂又原始的器官,便能达成和上帝一样创造生灵的伟大成就。
作为在人世间凭借尸身反复轮回的存在,祂对于这种诱人的权柄始终心怀向往。
明明拥有常人无法想象的伟力,
祂却无法像个哪怕尚未完全发育的少女一样,仅仅凭借自身的土壤和借来的种子就能完成新生命的培育。
利用诅咒和人类的结合实验诞下咒胎九相图,
是祂在延续千年的漫长生命中做出的美丽实验成果。
从形似巨人观的胀相,到组织坏死的坏相,再到内脏全部破裂的血涂。等等等等。
在人类女性的挣扎和死亡中,这些象征着死亡后不同腐败阶段的混血胚胎带着强大的力量诞生于世, 并长久地沉睡在密封的容器中,等待着被解封的那一天到来。
然而不够,这些不完全的生命还不能满足祂的渴望。
在静静蛰伏着的日子里,
祂做出了一个令自己也感到吃惊的选择:占据人类女性的身体,同血脉特殊的男人结合,亲自诞下新的试验品。
结果是很好的:祂创造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绝佳容器,它将会在时机成熟后成为祂庞大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然而,生育是怎样的体验呢?
是即使已经完全明白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在真正亲身感受时仍然痛苦得超乎想象的折磨。
被陌生的寄生物汲取养分。体力下降。身体鼓胀变形。理智被不断分泌的激素影响, 对正在孕育的肉块产生令人心惊的依恋和慈爱。
还有在生产之时,
即便作为时常出生入死的咒术师也难以忍受的、令人绝望的耻辱和痛楚。
这就是祂最近几日沉浮在生理盐水中,一刻不停地体会着的滋味。
亲爱的总监秘书手中确实掌握着被祂所忽视的秘密。
无论是那些在祂不知道的时候做出的种种小动作,还是沉寂多日后在美国给祂带来的致命一击。
就连他手下一名看似毫不起眼的辅助监督, 也有着让人吃惊的术式和本领。
在几天前被姬野哈泽尔手中散发着奇异咒力的匕首刺入大脑之后,有那么几分钟时间,祂尚有余裕去思考自己接下来的翻盘计划。
但很快地,
那些早已被反转术式修复的伤口, 以及祂以为已经被时间淹没在过去的记忆便如洪水一般卷土重来,
让这颗无法结印、更无从使用术式的大脑毫无抵抗之力,只能在本就安静得令人窒息的溶液中流下无声的痛楚眼泪。
** 由机械爪固定大脑。
植入电极。
记录大脑各个分区运作时发出的电信号。
使用微电流进行局部刺激。
连接机械臂。
实验无法推进。无论怎样对大脑进行刺激,都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实验暂时中止。没有血液和氧气供给的大脑依然活跃地通过探针传输着高度兴奋的信号。
通过机械遥控远程操作并观察数据的实验人员并不能看到负压实验室里的景象:
被探针穿透的大脑上,长着满口洁白牙齿的嘴巴可怖地咧开,发出非男非女、似哭似笑的哼声。
“好痛啊。”祂轻声呢喃道,“明明大脑是没有痛觉的,为什么会这么痛……”
“因为它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疼痛,只是强行唤起了你最恐惧的记忆,进而将你带回那个时候的幻痛中而已。” 失真的女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祂从无尽的苦楚中回到现实,分辨出那是姬野哈泽尔的声音。
气密门开启时发出巨大的噪音,穿着密封防护服的高挑女性缓缓走进实验室。
完全密封的塑料防护服臃肿得仿佛米其林吉祥物从广告跳进现实,能有效地将内外空气完全隔绝,一般只会在高危生物实验室用到。
一根黄色软管通过墙壁的专用轨道连接在防护服上,向内部注入干燥洁净的新鲜空气,但人类呼出的二氧化碳仍然在面罩内部凝成细小的水雾,同时阻碍着来自防护服内外的视线。
她艰难地迈着僵硬的脚步,走到实验台附近站定。
** 奇异的景象。
无论是实验台上蠕动着的,还是地上站着的,任何一方的外表看起来都不像是会出现在常识人概念中的形象。
淋漓地滴着黏液的大脑正因为旧日的痛楚而不停地痉挛着。
闷在防护服里的人类则在密闭空间里沉重地喘着气,声音在面罩里反复回弹,形成如同狮虎喉音一般的可怖回声。
然而双方之间正飞速进行着冷静至极的对话。
“你很有手段,相当不错,姬野哈泽尔。”祂的声音有些虚弱,“如果我们的立场一致的话,应该能成为不错的合作伙伴吧。”
“立场一致,是指被你派来的人杀死之后,由你占据我尸体的情况吗?”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合作呢?只不过是由我主导罢了。”大脑露出灿烂而扭曲的笑容,“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对于你们而言应该不再具有威胁性了吧。”
“你真正的名字?”她问。
“嗯……犬养健作?”祂答道。
“你应该有感觉吧?”她说,“你大脑里的那把匕首是由我的咒力控制的。如果你的回答太过敷衍的话,说不定会变得更痛。还有,机器会实时分析你的神经信号,现代测谎仪的精度是很高的,所以不要试图说谎蒙混过去。”
祂在漫长的沉默之后道:“犬养健作。虎杖香织。加茂宪伦。还有我自己也记不清的其他一些名字。姓名只是代号而已,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叫我羂索。”
“健(けん)……什么?” “「观世音菩萨以慈悲之羂索救度化导众生」的「羂索」。”
“呜哇……可真敢叫啊。”她说,“那么你做的这些事——试图印发让咒术总监进一步集权的文件,让与幸吉做你在高专的内应,派咒术师去悄悄收集特级咒物,又几次三番地想要杀我,甚至还跑到美国,试图向他们泄露咒术界的存在——可不要告诉我,费这么大的力气只是因为你想体验大权在握的感觉啊。再怎么说也活过好几代了,总不至于只有这点追求吧?”
名为羂索的大脑组织微微抽搐着,轻声道:“别把这种无聊的猜测套在我身上啊。”
“但是你的这么多计划没有一项是成功的,真的很难让人对你的能力和信念产生过多的想法来着。”看着实时监测仪上剧烈振动起来的脑波,她轻佻地说,“也罢,之前是我高看你了。我去报告一下,让他们将你就此处决算了。”
“……你。” 羂索在似乎正逐渐加剧的疼痛中微声道。
她向祂的方向走近一步:“你说什么?”
“我说,我的目标是得到你,从而使用你的术式控制五条悟。”祂苦涩地笑道,“一旦将他掌握在手中,整个咒术界都会成为我的后花园……不过很显然,这个目标现在已经没办法实现了。”
防护服下的脑袋向屏幕的方向扭过头去,仔细辨别着上面滚过的信息,几秒后才说:“你这家伙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啊。但是既不想得到我的术式,也不想控制五条悟——这个结果好像又不太符合逻辑。总不会是机器坏了吧?”
她回过头道:“再说一遍,你的目标是——” 她的话语随着身躯的崩坏戛然而止。
——周围的重力被改变了。
原本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祂的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拍在了地上。巨大的重力加速度于瞬间施加在防护服之外,坚固的材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至于其中包裹的脆弱身体自然更不必说。
骨骼断裂、肌肉被撕碎已经是最轻微的损伤,从透明防护面罩上喷溅的血迹来看,她的内脏大概已经在肚子里烂成了一团棉絮。至于大脑,即便没有被她自己的脊椎刺穿,大概也会很快就因为水肿而失去活性。
刺入大脑的匕首因为失去了咒力供给而黯淡下来,伴随着涌出的黏液一起滑落在实验台上。
周围的仪器滴滴地响着,提示着与实验体的神经连接的机械臂接收到了生物电信号。
但也只有那么一秒。下一刻,羂索便主动切断了和机械臂的连接,插在脑组织里的探针被祂噗噗地排出。
只有钢铁制成的手指依然滑稽地维持着捏出的手决。
“这可真恶心……” 自己的长相已经足够恶心的大脑对地上被压成一滩烂泥的人体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
祂滑下实验台,在满是鲜血的面罩之外,对已经失去呼吸和心跳的她耳语道: “我的目标当然不是你了,卑劣的三流货色,还请你不要用那种毫无新意的猜测侮辱我的耳朵啊。
“——不过是逗你们这帮家伙玩玩罢了。要唤醒沉睡已久的大人物、封印五条悟,再经历漫长的闹剧,最终才能享受我布局已久的游戏。凭借你的身体和三脚猫的咒力储备,能做到什么?年轻人,在对我耍心眼、洋洋得意地以为一点痛苦就能让我屈服的时候,你恐怕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可是经历了千年的龙争虎斗,在这个合纵连横的诅咒世界存活至今的人啊!”
“嘛,不过也不要妄自菲薄,作为一具临时身体,还是有被好好使用的价值的。”
羂索流畅地向面罩的破口滑去,轻声呢喃道:“虽然有点晚了,但还是给你一句忠告吧。真正优秀的术师,即使敌人看上去处于劣势,也绝对不会放松警惕、给对方留下哪怕一丁点翻盘的机会啊。”
然而,在距离近到能够看清面罩里的脸庞后,羂索胜券在握的笑容僵住了。
第 73 章 第 73 章
笼罩在面罩内部的水雾和靛色火焰散去, 露出的是一张根本不属于人类的脸。
银白色钢铁构成的头骨之上是空洞的眼窝、暴露在外的肌肉结构,以及同样由人造物构成的牙齿。这些东西似乎都在无声地向祂发出嘲笑。
隔着防护服碎裂的外壳,机器人被操控着举起已经被完全压成废铁的手臂, 一边向祂礼貌致意,一边丁零当啷地掉着零件。
羂索:“……” 祂深呼吸几下,
怒极反笑,以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架势念着那个胆敢戏弄祂的凡人之名。
“……姬野哈泽尔。” “叫别人的名字干什么呢,是我还不够吸引你吗?”
已经在祂的噩梦中回响数年的声音化作现实,出现在羂索头顶。
成年男性的嗓音,
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拖腔拖调,因为懒于发力而饱含空气的柔滑喉音中满是天真而恶劣的戏谑。
——是五条悟。
这不在祂的计划之内。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羂索永远高速运转的大脑反常地停滞了下来。
自从在前代六眼手中吃过两次亏之后, 祂已经完全改变了自己的行动准则。
除非已经确保万无一失,除非那些祂所需要的先决条件已经全部集齐,除非祂肯定自己的百年布局能在需要的瞬间全部展开。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祂才会直接和六眼相见。
其他的时候,祂甘愿做一只在地下水道盘桓的老鼠, 在完备地铺下天罗地网之前, 蜷缩于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
然而现在毫无预兆地, 残酷的烈日锁定了祂。
在这湿漉漉的、将祂带回阴雨连绵的旧时代的空气里。
即使蒙上绷带,也依然能感受到漠然而精准的目光。
即使被超高负荷的术式不断消磨,也依然拥有与常人根本不属于同一次元的心志和伟力。
败给六眼。
杀死刚出生的六眼。
再度败给六眼。
六眼。六眼。六眼。
用锐利无匹的双眼将祂一次又一次看穿的六眼。
以强大到非人的术式将祂一次又一次击溃的六眼。
让祂在漫长的黑夜中一次又一次推翻重建自己谋划的六眼。
无论要从哪条路走向目标, 都作为面前无法绕过的、令人绝望的障碍而存在的六眼。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偏偏是祂最虚弱的时候?
为什么要在祂以为自己又一次取得胜果而满心欢喜的瞬间…… ——让祂听到这道昭示着布局百年、即将燃起狼烟的战场被提前搅乱的声音? 祂近乎茫然地抬起头。
在室内荒唐地落下的雨幕中站着的,是理论上与现在的祂完全不可能存在交集的当代最强咒术师。
带着强烈到令人肝胆俱裂的压迫感,五条悟屈膝半蹲下来,
向祂露出从容而愉快的、专属于顶级猎食者的微笑。
是像刚才的机器一样由术式构成的幻象? 抑或其他什么人扮成的假货? 由理智的推断否定了一切可能性之后。
——羂索的脑中浮现出了, 在六眼阴影下挣扎的千年时光。
** “三, 二,一。” 倒数结束后,站在门口的哈泽尔双手一抬,室内散发着莹莹光芒的火焰顿时消散。
五条悟站起来,满身的攻击性被好好藏在英俊的皮囊里,让他当场从剑齿虎变成了一只直立长条橘猫。
他夸张地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因为多少受到能力影响而展露出一点恍惚的神色。
哈泽尔从他身后走过,趁他防御薄弱的时候悄悄夹带私货:“叫我一声主人嘛,五条先生。”
“你这家伙可真敢想啊。”五条悟温柔地道。
“只是个简单的称呼而已,还没有让你说出更过分的话呢。”
哈泽尔一边用医疗废物垃圾袋打包融化在地板上的羂索,一边逗着正掐着眉心让自己清醒过来的五条悟。
拥有部分五官的大脑像条死鱼一样瘫软在黄色塑料袋里,被哈泽尔随意地提在手中。
“我说啊,你的身体没问题吗?”五条悟说,“在我眼中看来,你体内的咒力已经消耗殆尽了。再透支下去会对身体产生损伤噢。”
“没问题,比这更严重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哈泽尔说,“倒是五条先生你有多久没休息了?连这种程度的AOE都会影响到你,单用为我的魅力而神魂颠倒这个理由可说不过去啊。”
五条悟:“居然在顶嘴!你送我花的时候可不是这种语气吧?明明超级想见我来着,人家真的会伤心的!”
“是谁在我熬夜整理资料的时候吃掉了刚送到的咖喱饭?”哈泽尔道。
“是我,但后来不是又去便利店补了一份给你嘛。”五条悟接过哈泽尔手里的袋装大脑,手很闲地将它甩成一柄流星锤,“这个要放到哪里?是不是还要进行后续的审讯来着?”
“便利店的速食和店里的现制咖喱有可比性吗?在那之前我可是已经饿了一整天了啊!”哈泽尔说,“研究所里的容器强度好像都不太够啊,五条先生的结界术水平怎么样,能布置限定条件很精细的小型「帐」吗?”
“你以为你在对谁说话啊,在这种事情上居然要用疑问句——不如说你做了大半年辅助监督却连结界术都学不会,这算是超级失格吧?”五条悟说着提高了音量,“你也知道自己一天没吃饭啊!明明只是在和这东西(他又拎着袋子多甩了两圈)耗时间,没空回我的消息也就算了,贵组织是连员工的基本生活保障也没办法提供吗?这样的话你干脆来五条家的家办工作,即使摸鱼把我搞到破产,也没人敢说什么的。”
“先出去吧,我们待在这里的几分钟时间,已经把实验室规定从上到下违反了一个遍了。”哈泽尔冷静地说。
五条悟乖乖跟上:“噢,好。”
走出实验区之后,哈泽尔抬手邦地捶了一下五条悟的后背:“你这家伙居然好意思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把伊地知先生压榨到亚健康的鬼畜上司是谁啊?”
“所以我说的是家办而不是高专啊!”五条悟夸张地痛呼一声,抬脚就把哈泽尔绊了个趔趄作为反击,“倒是你,明明连明面上的工资都没有,前一天还在超黏人地说‘想见你’,等我处理完工作过来之后却发现你忙到连人影都见不到!你知道我昨晚在这里干什么吗?想不到吧,一整夜的时间,在和你一墙之隔的地方,居然——!只做了简单的检测、吃掉了你的咖喱饭,之后就是无聊地躺在你的办公室里睡觉!”
“睡不着吧?”哈泽尔问。
“是啊,”五条悟蔫蔫地说,“所以又跑出去抓了几只咒灵带回来给你们的实验团队玩,他们还嫌弃等级太高没办法处理来着。”
哈泽尔向五条悟身边靠了两步,抬手挽上他的手臂。
五条悟大致扫了一圈监控的位置,没有挣扎,只是嘴上依然闲不住地撩拨她:“欸,好主动啊。我们不是偷情吗?”
“不,我只是想问问五条先生……”哈泽尔说着,用一只手温柔地握着他的小臂向后折去,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充满爱意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拿工资的?”
五条悟心虚地顺着她几乎约等于无的力道被锁住关节,用被压在背后的手比出两只兔耳朵,小声道:“我去调查了安藤信介——就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位A君。明明拒绝了我的卡,给我买花用的却是别人给的零花钱,总监秘书的月薪可没有我高啊。
“但是别告诉他哦,毕竟我的薪水还要经过他签字后才会打到卡上来着。”五条悟抬腿轻轻一别让哈泽尔失去平衡栽倒下去,像条蛇一样从她的挟制下滑走,将垃圾袋换了只手拎着,顺便抬手环住她的腰,凑在她耳边道,“拜托你啦,主人?”
** 大海。
令祂发自内心感到轻松愉快的、由咒灵的领域所构成的大海。
只是今天视野中的颜色构成似乎有些过于单调了。
海面是靛青的,天空又呈现出淡蓝色,而沙滩则同样是以这两种颜色混合而成的单调场景。
大概是还不能很好地控制领域吧,毕竟陀艮还只是咒胎来着。
刚刚经历过了一段令人肝胆俱裂的恐怖回忆、又在天旋地转中度过难熬苦刑的羂索渐渐放松下来,躺在折叠椅上,微笑地看着几只特级咒灵在沙滩上像孩童一般快乐地玩闹,互相比赛谁能最先折断其他人的大腿用来制作船桨。
那些不好的回忆似乎也在湿润的海风中渐渐散去,只留下一点淡淡的余韵。
而当祂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所披的五条袈裟时,计划如期推进的喜悦更是将仅剩的一丝不快也尽数冲刷干净。
脸上带着缝合线痕迹的蓝发咒灵无聊地凑过来向祂搭话:“喂,■■。接下来要干什么来着?封印五条悟?” 它刚才叫自己什么?应该是夏油没错吧?
羂索从胸前口袋里取出化妆镜——天知道祂为什么会随身带着定妆散粉,难道夏油杰每天见信众之前还要梳妆打扮一番,夹翘睫毛画上眼线,以便更好地散发自己的人格魅力?——确认此刻所使用的正是祂最满意的夏油杰的身体。
“夏油,”真人又重复了一遍,“你要怎么封印五条悟?”
第 74 章 第 74 章
实际上, 这还是羂索第一次当面听到真人的声音。
在祂的记忆中,尽管已经对这只人形特级咒灵观察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由于种种原因, 还未能与它真正发生接触。
——说起来,祂是什么时候得到夏油杰的身体来着? ——又是什么时候和祂作为目标观察已久的几只咒灵结成了联盟? ——而且,
为什么用着男性身体的真人口中所吐出的会是女人的声音啊?这个时代的诅咒已经新潮至此了吗? 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在愚蠢的咒灵面前露怯。
姑且把这些疑问抛在脑后,羂索模仿着夏油杰惯用的表情,露出温和而疏离的微笑。
“说起来还挺简单的。”羂索说,
“几年前,我得到了名为「狱门疆」的特级咒物。那是由高僧源信化成的‘活着的结界’,即便是五条悟那种级别的强者, 只要满足了需要的条件,也一样会被强行封印。”
“条件?” “让他在半径4米的有效范围内待满一分钟——但不要担心,只是他脑内的一分钟。
“因此你们只需要把他牵制在指定地点,剩下的全部交给我就好。”
“哈?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这家伙?” 真人又毫无预兆地用了男声, 其音色落在羂索耳中, 让祂产生了一丝不好的联想。
好在下一秒它就揍了自己一下,
换回女声道:“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不好好解释的话,我是不会参与进你乱来的计划里的。”
尽管对这些几乎没有脑子的咒灵烦不胜烦,羂索依然很有涵养地保持着敷衍的微笑, 为真人具体解释祂的谋划。
关于用上万普通人和改造人来限制五条悟一人,再利用昔日挚友的面容使他陷入恍惚、从而用咒物封印他的计划。
在那之后……
就是作为工具的咒灵们燃烧生命展示它们价值的时刻了。
祂看着真人纯真又邪恶的眼睛,微微地笑了一下。
反正愚蠢的咒灵读不懂人类的微表情, 即使祂对它满心嘲弄,
它大概也只会以为是在表达友好吧? 想到这里, 羂索问道:“高专的宿傩残指已经取出来了吗?有多少根?” 真人沉默片刻后以男声答道:“六根。”
羂索微笑着,很满意地说:“还要请你继续游历人间,磨练自己的本领。在虎杖悠仁体内复活的宿傩,以及能够唤醒所有与我签订过契约的术师的你,都是我们开启仪式,准备将所有日本人与天元同化、创造混沌无比的诅咒乐园的必备要素啊。”
说实在的,大概是刚出生不久的缘故,真人实在是一只聒噪又不靠谱的诅咒,几乎每个问题都要反反复复地问个没完。
但羂索实在很享受这样高高在上地为其做出引导的滋味。
祂蛰伏忍耐得太久了,急需通过玩弄他人的方式找回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至于他现在所占据的身体。
那惊才绝艳的术式天赋,那经过艰苦锻炼的战斗技巧,那些有趣或者无聊的回忆,以及毫无意义地挣扎着的人生……
全都会变成祂手中最好的玩具,由祂畅快地榨取所有价值之后,和六眼、和御三家、和咒术界、和全人类一起,揉成一团废纸,扔在通往新世界的道路旁边。
**
“这人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C君大口喝着功能饮料,补充今天由于频繁使用能力而消耗过度的糖分,一边小声对旁边昏昏欲睡的D君吐槽道。
在他们面前,哈泽尔仍然撑着脑袋坐在桌前,和垃圾袋里那颗长嘴的大脑进行拐弯抹角的一问一答。
五条悟则站在她身边,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搭在桌上,以便在羂索回神暴起时第一时间将祂当场抹杀。
E君通过远程投屏,根据羂索吐出的信息,在房间里的显示器上实时整理情报和逻辑链。
远在总监部的A君同样在沉默地看着屏幕上越堆越多的字符,偶尔补充几个问题,再由哈泽尔想尽办法,借羂索脑中的“真人”之口问出来。
直到羂索的大脑因为长时间受到影响而陷入沉睡,哈泽尔和C君才松了一口气,双双萎靡不振地瘫在椅子里。
“辛苦了。”A君说。
五条悟扯开一角绷带,露出眼睛眨了眨,又将它遮住,思索良久后还是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刚才那是幻术或者障眼法吧,但为什么我和羂索对话的时候,连六眼也看到了幻觉里的景象啊?”
“因为幻术的本质是直接影响对象的大脑,而非仅仅欺骗你的眼睛。”C君说,“真正了不起的幻术师能够通过「有幻觉」构筑出接近真实的存在,甚至经年累月地用幻术构成的内脏维持生理活动来着。我还差得远呢。”
“比如在夏油身上幻化出了高效控油定妆散粉之类的?”哈泽尔问。
“整体场景和出场人物大致都是由祂自己的想象构成的,但细节就没办法了,只能从我们身边直接找素材。”
C君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定妆散粉:“反正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看到……呃。” 哈泽尔指了指垃圾袋里装着的的大脑,又指指自己:“第二。第三。”
五条悟:“第四。” “现在我也知道了噢。”D君说。
“没办法给幻象拍照留念,实在有点可惜啊。”五条悟感叹道。
“所以呢,关于刚刚得到的情报,你们怎么看?”靠谱的A君将话题拉到对夏油杰无害的正轨。
“虽然目的和手段都很荒谬,但只从逻辑上来看是可行的。”E君说,“不过祂好像对自己写的程序运行情况非常自信,连if和else语句都完全弃置不用。”
D君茫然地看了一眼哈泽尔。
正闭着眼睛假寐的哈泽尔没能接收到同伴“你快问问是什么意思不要让我一个人显得那么蠢”的眼神暗示。
而E君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这种完全没有分支设计的代码,跑一次之后报错的话倒是还可以看情况修改,但现实中没人会用这种逻辑去做事的吧。”
五条悟盯着屏幕上的思维导图看了一会后说:“如果把其中的任何一个关键节点划掉的话,看起来整个计划都会崩溃吧。——比如那个叫真人的咒灵,如果它提前被祓除了的话,谁去用术式改造普通人,又要由谁去赶在我被封印的时候把那些古代咒术师唤醒?而且说到底,只凭祂的那些伎俩能杀死夏油杰吗,又凭什么会觉得用他的身体就能让我受困啊?”
“真人的确差一点就被祓除了。”E君说,“之前夏油来研究所抓我的时候,D君把他传送到刚诞生不久的真人那里去了——我看看,虽然当时被它侥幸逃脱了,但直到现在还在东京郊外养伤。”
“夏油还大言不惭地说他已经收服了那家伙来着。谎话精!吹牛怪!”D君说,“而且我说啊,到底得是心大到什么程度的诅咒才会放心和咒灵操使合作啊?”
“话说A君去美国之前,我们曾经做了十几版方案,只为了模拟见到查尔斯·卡特之后半小时内他可能出现的所有反应。”哈泽尔睁开眼睛,看着屏幕上节点众多、然而几乎毫无转折地一路指向指向最终「同化天元」节点的示意图,慢吞吞地说,“任何一个计划,涉及到的参与人越多、节点越复杂,可能出现的预期之外的情况就越多,需要设置的保险措施也越多,行动所波及的范围自然就会大到让人匪夷所思的程度。——换言之,如果祂真的已经布局到这种程度的话,为什么直到现在,五条先生,作为咒术界真正精神领袖的你,被所有咒术师、辅助监督和「窗」都深深依赖着的你,几乎背负着所有人类命运的你,却没能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是因为咒术界的往来交流真的有这么闭塞,还是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场汇集整个世界之力来针对个别人的围杀?”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A君悠悠地道:“这些东西我也不知情。一想到我们的咒术师在为了保护世界而出生入死的时候,前任咒术总监……啊,顺便兼任百年前的诅咒师,已经计划好了要从诅咒师勾结到咒灵,再加上原本就很稳固的高层官员作为后盾,这对普通咒术师而言简直是恐怖片啊。如果当时我按照祂的要求,真的让与幸吉用术式为他收集情报的话,岂不是连高专也要被漏成筛子了?”
“……还有这种事?”五条悟问。
“是啊,不过别担心,还记得夜蛾当时监视B君行踪用的迷你机械丸吗?E君把它改造之后拿去糊弄犬养——我是说羂索——了,能够把那家伙抓回日本,靠的也是那个小东西。”A君说,“所以说学生的潜力都是无穷的,仅仅听从高层的命令派他们去机械地执行任务也太可惜了。”
五条悟若有所觉地看向房间里的屏幕。
显示着满屏文字的画面一闪,安藤信介苍老的面容出现在上面。
他穿着纯黑西装,系同色领带,尽管外表看起来离入土只差几步距离,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却是充满野心和斗志的光。
“我不喜欢看到这种蝇营狗苟的小人依靠卑鄙手段,搅得全世界不得安宁的拙劣戏码。”A君十指交叉搭在桌面上,对五条悟发出邀请,“更多的情报稍后再深挖,当务之急是,你要不要在风雨来临之前加入我们,让你们的总监部在半年之内彻底完蛋,然后带领所有的咒术师一起走向真正的新世界?”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再看过周刊少年J■mp了,但这里应该不是那种热血少年漫的片场吧?”五条悟靠在桌边道,“……台词太羞耻了,而且真正有眼光的组织会在发现我价值的第一秒就放下身段邀请我加入,而不是在其他新成员已经配合完成了很多任务之后,才想起来还有个同样可以招揽的人。所以我拒绝。”
第 75 章 第 75 章
“晚了哦。” 哈泽尔把脑袋向后一仰,
靠在椅子的皮质靠背上道:“从你拿到彭格列家徽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和我们签下了永久卖身契来着。你以为像这种规格的会议是外人能随便参加的吗,五条先生?”
“如果不听我们的——A君和B君的——算了还是B君吧……”D君趴在沙发背上, 兴致勃勃地起哄,“不听B君命令的话,
你的耳机里就会探出电钻,嗡地一声把脑浆打成山药泥的!” 哈泽尔配合地抬起手,隔空指着五条悟的脑袋说:“滋——” 随着她的动作,五条悟当场被轰出两米远,
即将撞在墙上时才险而又险地用术式停了下来。
哈泽尔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柔弱地捂着脑袋的五条悟。
D君同样看看她的手,
又看看五条悟,谨慎地道:“B君你……别冲动……?” 只有C君麻木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幽幽叹了口气。
五条悟微声道:“记得在我的墓碑刻上‘彭格列黑心公司压榨暗算无辜外聘专家致人猝死’,这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说罢,他华丽而优雅地转了个圈,
准备充满悲剧美感地倒在赶来接住他的命定之人怀中。
然而上半身歪到一半, 五条悟又直起身体,
指着已经重新坐回去的哈泽尔怒斥道:“倒是来接我啊,把人打飞之后就不管了可怎么行!” “明明一夜没睡,也太有精神了……” 哈泽尔无奈地再次起身走到五条悟身边,
抬手接住再次虚弱而悲怆地倒下的五条悟(并且险些被他的体重径直砸进地里),环着他劲瘦的腰,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男人优雅地伸展手臂,
在她的臂弯里进行了一次尽显柔韧性的高抬腿。
她卡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脑子, 配合维持着高难度姿势定格的五条悟道:“别难过,
亲爱的,即使你最后实现了变成跨海大桥的梦想,我也会永远为你痴狂的。” 五条悟满意地起身对D君道:“刚刚录的视频记得发我一份哦。”
“没问题。”D君痛快地应道,毫无压力地顶着哈泽尔的死亡视线向五条悟传输赃物。
“午饭到了。”E君的声音通过墙角的壁挂音箱传出,“今天有手打乌冬、油豆腐和炸虾天妇罗,每人一份,此外A君说大家都辛苦了,让人送了羊羹和水果茶来。——啊,还有B君你凌晨订的慕斯蛋糕也到了。先休息一下,有什么工作饭后再继续吧。”
D君欢呼雀跃地拽着C君冲出门外吃饭去了。
五条悟偏头对哈泽尔道:“凌晨订的慕斯蛋糕?该不会是专门买给我的吧?” “除了你之外还会有谁啊?”
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哈泽尔又就近坐下,仿佛不靠着什么东西就不舒服似的,懒洋洋地在椅子里化成一滩液体:“再不去的话小心被他们吃光噢。”
五条悟愉快地勾起嘴角,走了两步之后又转身望向依然坐着没动的哈泽尔:“那你呢?”
“我困啦。”哈泽尔抬起头,给五条悟看她今天格外苍白的脸上挂着的黑眼圈,对他挥挥手,“走的时候顺便关上门,多谢。”
通宵的二十七岁男青年一步三回头但神采奕奕地走向他的慕斯蛋糕。
同样通宵的二十五岁女青年仅仅是转移到单人沙发上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哈泽尔看了一眼房间里装着薄被和眼罩的柜子,又看了一眼墙角收起来的单人床。
在她第三次考虑要不要至少去拿条被子盖上以防感冒的时候,房门被人用脚顶开,手中提满食物的五条悟无声地走了进来。
看到她正睁着眼睛发呆,他很高兴地道:“还没睡着对吧?先吃点东西,饿着肚子睡觉可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来着!” “我可没有五条先生你那么大的消耗量啊。”
哈泽尔把脸往衣领里埋了埋,试图省力地表达自己的拒绝。
但五条悟已经把食物放在茶几上,双手卡着哈泽尔的腋下,像拎猫一样将她提起来。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不放心你独自和那家伙待在一起。”五条悟说。
哈泽尔毫不挣扎地被他胡乱揉进怀里,懒洋洋地扒着他的肩膀道:“轻一点,肋骨要被勒断了。”
五条悟换了姿势,像托着个大号花瓶似的,将她端到羂索所在的长桌前,低声和她密谋:“能杀掉这家伙吗?我的技术很好,无论谁来看,都会觉得是它自己滚下桌子被钢笔扎穿的。”
“不行啊,”哈泽尔清醒了一点,同样小声道,“这样的实验素材很难找,死掉的话A君会把我按在电椅上锯掉脑袋的。”
五条悟发出一点苦恼的声音,把哈泽尔放下,退而求其次道:“那把它的术式破坏掉总没问题吧?以我目前所见,你们的咒力水平如果真的和这家伙当面对上,恐怕连五秒钟都撑不到。”
“这倒是没问题……但术式还能破坏的吗?”
五条悟用笔指着羂索脑部的一小片区域:“右脑的前额皮质附近,这是咒术师刻印术式的位置。如果把整片区域全部捣烂的话,即使曾经拥有反转术式也没办法再恢复如初——而且几乎不怎么影响正常的思维和生理功能。”
他隔空指着羂索的大脑:“滋——” 伴随着肉眼无法捕捉的精细咒力操作,瘫软的脑组织上散发出可疑的烤肉香味。
“五条先生莫非还是脑科学专家来着?”哈泽尔一手搭在五条悟肩膀上,抬头看了看他,又把下巴也靠过去。
五条悟被她这么充满依赖地一靠,尾巴顿时晃得很起劲。
“是我很久以前在家中忌库翻书看到的研究结果。几年前学会领域展开之后,在实验重置术式熔断的方法时用到过。”五条悟说,“把大脑的这部分进行破坏,然后用反转术式治愈,就能直接跳过那段相当危险的真空期。
“……啊,不过我也只在自己身上试过一次,脑出血的滋味可是相当难熬的。而且一不小心打偏的话可能会当场瘫痪也说不定。” 哈泽尔短暂地沉默片刻。
五条悟警觉地道:“不许用‘疯子’‘怪物’之类的词语形容我噢,唯独从你嘴里我不想听到这个。”
“欸,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别人对我抱持着怎样的想法一点也不重要’这样的名言来着。”哈泽尔慢吞吞地揪住五条悟的痛脚,又若无其事地放过了他,“五条先生在自己身上做过很多实验吗?”
“算不上多,但也有一定数量吧……用无下限防御化学毒剂之类的尝试,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成功过哪怕一次;还有刚刚学会反转术式的那段时间,身上的伤几乎没有断过。”
五条悟拖着哈泽尔回到茶几边,把她按在沙发上,自己只占了扶手,俯身拆开包装袋,取出依然散发着腾腾热气的咖喱乌冬,简单搅拌过后,用筷子转圈卷起一根粗面送到她的嘴边:“尝尝看?”
为了方便活动,他的衣袖被拉到小臂中段的位置。常年被深色衣物遮挡得很好的皮肤比大部分保养得当的女性还要洁白细腻。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这样的皮肤包裹着的、结实到可怕的肌肉。
由于体脂率比常人低上许多的缘故,他手臂上的青筋相当明显,在皮肤下蜿蜒成淡色的叶脉。
搭配上随着姿势变化而突出的骨节,会让人在盯着看上片刻之后产生近似饥饿的错觉。
哈泽尔张嘴叼走了筷尖上卷着的乌冬。
而五条悟并没有把空掉的筷子收回去,反而慢条斯理地将筷尖上沾着的一点酱汁蹭在她的嘴唇上。
哈泽尔嘴里塞着食物不方便说话,便抬手去拽他的手臂。
五条悟用另一只手接过筷子,单手和她十指相扣,发挥他极强的柔韧性,俯身吮去她唇上的酱汁。
“好吃吗?”他微微抬起头,隔着几厘米的距离问道。
这样半身悬空、毫无支撑的姿势让哈泽尔下意识地扶着五条悟的腰,防止他不慎失去平衡,一头将她满嘴的牙全部磕碎。
“……还行?”
哈泽尔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吻和多余的问题而愣了两秒,又因为他核心绷紧时像雕塑一样坚固流畅的肌肉线条而再度愣了两秒。
这短短四秒的时间,已经足够五条悟滑下扶手,强行挤进哈泽尔和沙发之间的狭小空间了。
两个人像刚出生的章鱼一样艰难地分辨着彼此缠在一起的手脚,其中一只主要负责给另一只的个体分离工作提高难度。
“喂哈泽尔。”
五条悟把一条腿搭在哈泽尔腰上,张开双臂后仿佛一只巨大的蝠鲼,叭地将她盖住,黏黏糊糊地说:“把我以前说的傻话忘掉,就现在,快点。”
“什么傻话,”她偏头看了一眼五条悟,“‘哈泽尔对我神魂颠倒’和‘我是绝对不会爱上哈泽尔的’,二选一,五条先生想让我忘掉哪句?”
“你这家伙……”五条悟恶狠狠地掐着她的腰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玩的小伎俩!”
“欸——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嘛。”哈泽尔用手臂勒住五条悟的脖子,“不能坦率地做出选择的人是会被做成咖喱乌冬的哦。”
五条悟咬牙切齿:“这话、应该、说给你自己听才对!” **
“啊,五条刚刚忘记拿羊羹了。”嘴里塞满东西、腮帮鼓得像仓鼠的D君含含糊糊地说,“E君用机器人给他们送过去嘛。”
“不。”E君说,“五条刚刚叮嘱我把监控关掉,不知道现在正对羂索展开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要去的话你自己去。”
实际上,羂索依然深陷在祂漫长而黑暗的美梦中,至于祂未来将要面临的那些折磨和苦难——此时此刻,它们距离祂还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
而祂将要遭受的折磨和苦难的来源,正用绝不可能舒服的姿势挤在单人沙发里,靠在一起睡得很熟。
五条悟的脑袋埋在哈泽尔肩上,滑落在腿上的手机还亮着屏,上面显示着他刚刚回复胖达的消息:
“休息日还要加练,真好,值得表扬!你们敬爱的老师下午就到,让大家都在操场集合喔~★” 至于被他的半边身体压着的哈泽尔。
她的睡眠质量比他要好上太多,早就已经在方才的搏斗中耗光体力,啃着一绺翘起的白发睡得人事不省了。
第 76 章 第 76 章
“死亡怎么会是最可怕的事啊?” 哈泽尔听到了尚未变声结束的幼稚嗓音。
隔着让视野变得模糊不清的雨幕,
她看到有人站在黑色的墓碑前,没有打伞,手里拎着一把从田野里随便摘的野花。
那是她自己。
毕竟放眼全世界,
顶着满头蓝毛,还把嘴唇涂成墨绿色、化着夸张烟熏妆的十四岁女孩绝对算得上稀有。
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
再加上被鲜血完全染成暗红色的白衬衫,以及手中那把早已打空子弹的手枪,这样的造型即使在怪人汇聚的黑手党里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哈泽尔心情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十一年前的自己正像只迷路的幼兽一样在雨中发着抖。
这么大的雨,不冷到发抖就有鬼了。她想。
就连现在的她也在冰冷的大雨里微微颤抖着,
寒冷从全身各处的关节渗透进肌肉和内脏,把躯壳变成一座空荡荡的冰窟。
“死亡……死亡就像回家一样。”
十四岁的她仿佛灵魂出窍一般,用比机器更为麻木的语调说:“他们说, 只要我为他们做事,就会把你们送回家里……现在你们回家了。所以我把他们也送回了家。”
造型相当惹眼的朋克少女回过头来,隔着雨幕和未来的自己对视,茫然地问:“——但我的家在哪儿呢?如果人注定要死的话,是不是在死后才能找到我永远的家?”
哈泽尔想说, 等你在去日本读书, 却在第一个学期就住了五次院、被炸秃两次,
还因为奇装异服和过于旺盛的杀心挨了风纪委员长至少十次暴揍之后,就再也不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
但她张了张嘴,只从胸腔深处挤出了一声叹息。
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很轻的衣料摩挲声。
哈泽尔瞬间睁开眼, 从枕下床垫里的暗格中摸出一直处于待击状态的手枪,朝着声音的源头径直扣下扳机。
算上曾经杀死大川亮的那次,在这一瞬间, 她本年度的实弹射击次数已经超过了全日本百分之九十九的警察。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在射击时依然发出了相当大的闷响。
哈泽尔没能捕捉到子弹击中任何物体的声音, 警惕地打开床头吊灯, 将光源对准自己刚才听到声音的方向——
一身黑衣的绷带白海葵正隔着无下限把玩那颗仍然烫手的子弹。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五条悟自觉地去开窗通风。
他的头发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尚未适应灯光的哈泽尔看不清他的表情。
哈泽尔用手背挡着眼睛道:“我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新住所的地址吧,五条先生?”
“是啊。”男人的嗓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低沉,“我看了地图,研究所周围有公寓出租的地产之中,只有这栋楼附近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以你自己独处的时候,一日三餐加夜宵几乎全靠便利店解决的习惯,应该会选择这里。——而且你最近使用咒力很频繁,气息还挺明显的。”
哈泽尔放下手眨眨眼。
五条悟靠在书桌旁边,随手拿起她最近正在看的文库本小说翻了两页。
不知为什么,在做猫的时候,即使把她的肩膀当山来爬,或者在桌子上跑来跑去、一脚踩翻墨水瓶,又带着满脚的墨痕把她的书翻得直接报废,五条悟所给人的印象也依然是虽然调皮但一推就倒的可爱猫咪。
——但当接近两米的成年男性站在她选的房间里,倚在她挑的书桌上,把她喜欢的书本握在手里时,即便只是手指在书皮上蹭过的动作,也会给人带来无比强烈的、私人领地被外来者入侵的异样感。
梦中的寒冷似乎一直延续到了现实,哈泽尔拥着被子,盯着因为毫无表情而显得压迫感加倍的五条悟看了很长时间,沉默着没有说话。
五条悟并没有和她对视,只是低头看着书,同样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你在发烧。” “……嗯?”哈泽尔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我已经好多年都没有……”
她的话被五条悟放下书、迈步逼近的动作打断了。
五条悟抬手把她滚得一团糟的头发从脸上撩开,用手心贴在她的额头。
他的体温平日里比她要高不少,现在贴在皮肤上,居然为她带来了一点凉意。
“高烧。”五条悟说,“我刚刚去买了果冻和冰淇淋,已经放在冰箱里了,要吃吗?”
哈泽尔把脸往他的手心里埋了埋,五条悟习惯性地用拇指蹭了一下她的侧脸之后,抽回手插在口袋里,没有让她继续靠下去。
哈泽尔再次反应迟钝地眨眨眼。
“不想吃凉的。”她说。
五条悟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形完全把坐在床上的她笼罩在影子之内。
“牛奶炖蛋呢?”他得到点头的回应后又问,“加草莓还是蜂蜜?”
哈泽尔:“草莓。这个你也买了吗?” “不是买的。”五条悟看了一眼床头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还有五分钟蒸好。” “……我家……有锅?”哈泽尔迟疑地问。
“上层的橱柜里,从门口开始第二格,有新的雪平锅和蒸架。”五条悟用超冷淡的表情说着超日常的话,“冰箱上有E君贴的便条,食材由他定期补充,但你好像根本没有碰过。”
哈泽尔默默抱紧了被子,小声争辩:“这不是刚刚搬进来嘛,而且前几天一直在研究所加班……” 五条悟耐心地等她说完理由之后才道:“不是这个问题。”
隔着绷带,哈泽尔看不到他的眼神。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对她低声道:“回到东京也有接近一周了,从便条来看,这间公寓从三天前就开始供应食材。而这三天里你并没有和我断联,我们甚至还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
“白天我就觉得你的体温不太对,当时还以为是太兴奋的缘故,事后想想才觉得有问题。——如果我没有因为不放心而找过来,你是不是完全不打算告诉我住址?
“生病就自己熬过去,做噩梦的时候一边发抖一边哭,第二天还要若无其事地用好听的花言巧语撩拨我,但其实根本没有想再进一步的意思;嘴上说着‘我对健康管理很有心得’,实际上肠胃和身体素质都像纸糊的一样。”
“——我说啊,哈泽尔,”五条悟的声音压在喉间,在寂静的深夜里,因为疲惫而带着沙沙的质感,“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根本不是被你一骗就会团团乱转的小猫来着?”
哈泽尔摸摸脸,困惑地说:“我应该没哭吧……?” “这个是骗你的。”五条悟道,“所以其他的都是真的啊。——时间到了,我去厨房看看。”
他像在自己家一样,连其他的灯都没开就熟练地走向厨房,留下哈泽尔一个人缩在床上,表情复杂地捂着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而怦怦直跳的心口。
**
等五条悟端着两碗加了新鲜草莓的牛奶炖蛋走出厨房时,哈泽尔已经穿好了毛绒睡衣,默默凑到五条悟身边,看他似乎不需要帮忙端碗,便到厨房去寻觅餐具。
在哈泽尔拉开第三个拉篮、仍然没能找到任何一只勺子后,折返的五条悟在她身后叹了口气,抬手越过她的肩膀,按了一下墙壁上的隐形收纳盒开关,从里面取出崭新的甜品匙。
“仅仅一个晚上就比我还要了解自己家的构造,五条先生,到底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啊……” 哈泽尔在地毯上窝成一团,用勺子刮着碗底的蛋羹碎屑。
五条悟接过她的空碗,和自己的餐具一起拿去利落地洗净沥水。
此时提前烧上的水刚好沸腾,他冲了一杯退热散剂,放在哈泽尔面前的矮几上,在她身边盘腿坐下,实事求是地道:“生孩子,飞上月球,在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做巴西体操。”
“还有舔到自己的胳膊肘。” 哈泽尔说着,伸手去端杯子,被五条悟拦了一下,于是顺势握住他此刻在对比之下显得相当清凉的手。
“药还很热,”五条悟这么说着,不太积极地回握了她的手,“休想骗我做出这种超蠢的尝试。” 哈泽尔的重心渐渐偏移,把发热的脸颊靠在五条悟肩上。
房间里开着一盏昏黄的吊灯,在地毯上映出两人依偎在一起时,像某种大型动物一样的身影。
“我现在的脑子不太好用。”哈泽尔仍然觉得冷,便得寸进尺地环上五条悟的腰,“能告诉我你在生什么气吗?”
五条悟用手背试了试她颈侧的温度,抽出手臂把她带进怀里,下巴贴着她的头发,过了一会才答道:“我啊……在考虑该用什么方法把你关起来。” “嗯?”
“如果不用锁链锁上,关在只有我能进入的房间里,就总觉得你像是随时会消失一样。”
五条悟张开手掌和她的相贴,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缝滑到掌心,又松松地圈住手腕,像一只血肉制成的镣铐。
又来了。
那种让心脏高高提起的、仿佛有什么要刺破皮肤钻进身体的异样感。
“不习惯吧?”五条悟说,“我也不习惯。
“做猫的时候就算长在你身上也没关系,但是啊……人类、至少成年人是不能做到那种程度的吧?”胸膛的轻微震动隔着几层衣物传导到哈泽尔背后,五条悟嗅嗅她耳后还残留的一点淡香,张嘴咬在她的耳廓上。
哈泽尔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几乎没用力气的五条悟压制得连手臂也抬不起来。
“你看,就像这样。” 五条悟松口道。
“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捏碎你的骨头,用力拥抱的话也许连肋骨也会断裂。我说啊,对我说出‘想见你’又根本不和我约定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有可能被生气的我做点什么?
“而且明明分隔两地,但是既不告诉我你在哪里,也不问我在做什么,真的会让人超——级怀疑,你是不是玩腻了打算冷处理啊。” “啊,出汗了,应该快要退烧了吧?”
五条悟抬手把哈泽尔的衣领拉好,犹豫地看看矮几上的冲剂:“那药还要喝吗?上次发烧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对这个倒是真的没有什么经验来着。”
凝滞的气氛骤然一松,哈泽尔很隐蔽地喘了口气:“喝,我现在浑身酸痛,能止疼也不错。” “……我捏的?”五条悟茫然地问。
“……是发烧导致的。”哈泽尔说。
五条悟默默看着哈泽尔捧起杯子把药喝完,才再度开口道:“话说冰淇淋真的很好吃。” “对吧?没人会不喜欢gelato的。五条先生最喜欢什么口味?”
“嗯……开心果。” “但那个几乎是甜度最低的一款了啊。”哈泽尔被退热冲剂苦得吐了一下舌头,“还以为水果味会更受青睐呢。”
在短短五秒内去接了杯水又瞬移回来的五条悟说:“摄入糖分只是为了补充消耗的脑力而已,我的味蕾倒也没有被破坏到无甜不欢的程度。”
“嗯……”哈泽尔发出一声长音,抬头看看五条悟。
五条悟:“嗯?” 哈泽尔:“趁我现在被五条先生的可爱所迷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关于‘死亡就像回家一样’的秘密?”五条悟问。
“不,那个根本算不上秘密吧?”哈泽尔支着额头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一开始就说过——你身上带着的那枚彭格列家徽,它是自带追踪定位功能的。” “……”
五条悟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
“……如果你看完了E君发的使用文档的话,用他给的密钥登录系统,可能就会发现……”哈泽尔说,“虽然不能查看其他人的位置,但是有个代号B的相关权限是对你开放的。”
五条悟:“……” 五条悟:“……” 眼看五条悟满脸震惊地张嘴就要喵喵大叫,哈泽尔及时打断了他的蓄力。
“此外,鉴于你每天深夜的定位都停留在道场、早上又转移到高专的情况,姑且还是问一下吧。”哈泽尔说,“五条先生,最近几天你的睡眠时间加起来有两个小时吗?
“想要玩囚禁play的话,至少得有实施这种过激行为的空闲才行吧?”
第 77 章 第 77 章
“有的。” 五条悟信誓旦旦地说:“绝对超过两个小时了!这么长时间连两小时都睡不到的话, 即使拥有反转术式也会死掉的吧?”
哈泽尔因为和他凑在一起实在太热的缘故,选择将自己独立出去,毫不讲究地坐在矮几上, 捧着杯子有一口没一口地补充水分,闻言看着五条悟笑了一下。
五条悟解开眼周绷带的束缚, 换上在熟悉的环境中能让他更轻松一点的墨镜。
他从镜框上缘看了看哈泽尔,小声嘀咕道:“总觉得你笑得超级不怀好意啊。”
“因为没否认我的第二句话嘛,”哈泽尔说,“还以为你会跳起来超大声地反驳我呢。” 五条悟坐在地毯上, 冷不丁地道:“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你的双下巴哦,哈泽尔。”
哈泽尔表情不变地喝着水,只是抬脚踩在五条悟的大腿上, 脚跟发力碾了他一下。
“不过确实是这么回事。”五条悟握着她睡裤和短袜之间露出的一截脚踝,垂头边思考边说,“把你关起来的话,至少要保证一日三餐营养均衡,半夜饿了要能及时吃到合口的宵夜;你无聊的时候要和你说话,
每天都要收拾被上蹿下跳弄得一团糟的房间;还要陪你看书看电影, 要花的时间可完全算不上少啊。” “……这种形容, 好像不是在说人类吧?”哈泽尔表情复杂地问。
五条悟愣了几秒之后,才勾起一点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
“哈泽尔之前就是这么对我的来着。” 他抬起头看着哈泽尔,从滑落的墨镜下露出的湛蓝眼眸里,
带着她所熟悉的、只属于被宠坏的猫咪的无辜又狡黠的笑意,以及成年人故作无情的外表之下掩藏得很好的柔和目光。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很辛苦啊,以你这样满足最低生存需求就完全足够的生活方式, 只是在让我吃饭这件事上就花了不少心思吧?” 哈泽尔移开视线,
在骤升的体温中平淡地说:“可爱到这种程度是犯规的啊, 五条先生。”
原本五条悟正三心二意地捏着她从外踝到小腿一带的骨骼,闻言定定地看了她几秒,在看到她微红的耳朵后,便像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其实是一根棒槌似的,略显僵硬地放开了她的腿。
“其实我最近是在加练来着。” 五条悟被微妙的气氛裹挟着,不打自招地承认道。
哈泽尔顺着他给出的台阶下来,若无其事地接上话题:“加练?体术?——明明已经是最强了?”
“不要告诉别人哦,很逊的。”五条悟小声嘀咕道,“休了一周假之后变得像木乃伊一样、连拉筋都会痛到惨叫什么的,说出去也太丢脸了。”
“这个情报倒是真的让人有点惊讶了啊……”哈泽尔说,“老实说,五条先生以前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随随便便就能达到普通人完全无法企及的程度——这么一种让人火大的bug级存在来着。”
五条悟撑着脸道:“那现在你知道了,即使是最强,也要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保持训练量,才能在大家面前随随便便达到普通人完全无法企及的程度。哈泽尔也多少有一点基础,应该有所体会吧?即使只是偷懒了一天,对身体的控制力也会断崖式地下跌的,必须要花费十倍百倍的努力,把缺掉的课程补上才行。”
“是啊,有所体会。”哈泽尔放下杯子,摸了摸五条悟柔顺地散下来的头发说,“所以我选择了放任它随便下跌。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本身已经是天才了,还能这样坚持下来,五条先生真厉害啊。”
“对吧?”被夸了的五条悟随着她在他头发上揉来揉去的动作而摇头晃脑,“但是情报也不是白白分享的噢,要用你的来换才行。”
“身高一百七十七公分,体重五十六千克,性别女,straight。” 哈泽尔随口说着,在五条悟头顶攥出一小绺翘着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像颗戴墨镜的白苹果。
五条悟:“体重有点偏轻,试试增肌怎么样?……等等,不是这种情报啊。”
他把哈泽尔作乱的手拽下来,往她怀里塞了个从沙发上拿的抱枕:“我问你答,不许说谎。——你姓什么?话说这个问题居然是在认识快一年的时候才问的,好奇怪啊。”
“我们赛博坦星球的人就是要在接吻之后才能互通姓名来着。”
哈泽尔抱着抱枕,声音里带着一点困意:“不知道姓什么啊。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很小的时候随院长的姓,后来院长因为猥亵幼女被一枪干掉了,在那之后就捡到什么姓什么。施瓦辛格,斯塔克,韦恩,半泽,姬野,内塔尼亚胡……反正只是几个字节而已。”
“我觉得还是五条最好听哎。”五条悟把脑袋搭在哈泽尔腿上,打了个哈欠说,“虽然我不太可能有个只比我小两岁的女儿,但是——”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话猛然顿了一下,随即有些魂不守舍地接上了显然全靠本能说出的下半句:“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把我当父亲一样敬仰的话,也不是不行。”
哈泽尔:“真的?可以由我签放弃抢救知情同意书的那种?” “……”五条悟在她腿上闷了一会才道,“你知道这东西不仅仅是子女能签的吧?”
“知道,”哈泽尔悠悠地说,“但我倒也绝不可能有个比我还大两岁的儿子啊。”
五条悟抬起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冷笑:“无论如何,你很期盼拔掉我的氧气管这件事,我已经完全领会到了。”
“那倒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哈泽尔说,“五条先生不是不接受长命百岁的祝福和期望嘛,所以我就不再多提了。”
五条悟不满地喵喵道:“等着吧,说什么我也要活到一百二十岁,熬到亲自挥动铁铲把你埋进地下为止,绝不会给你擅自决定我生死的机会的!”
“但我预约的是海葬来着。”哈泽尔说,“想不到吧?现在该去学船舶驾驶了。” ** “说起来,哈泽尔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五条悟在公寓里转了一圈,找出一条柔软的新毛巾,递给在药物作用下开始大量出汗的哈泽尔。
哈泽尔擦掉脸上的汗水,把怀里的抱枕丢给五条悟:“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公平起见也要你先回答才对吧?”
“欸——”五条悟接过抱枕放在沙发上,“回答什么,我的小时候吗?” “对对,”哈泽尔点头,“幼崽时期的小悟,我超好奇的。”
五条悟被她的说法逗笑了:“幼崽时期……没什么好说的啊。大部分时间都在老宅学习咒力和术式相关的各种课程,后来家里请的老师没什么可教的了,就整天泡在忌库的藏书堆里。有任务的话就去出任务。
“有时候会偷偷溜出去玩;因为被诅咒师悬赏,也面临过几次追杀。虽然父母都在世,但基本不见面,也没有朋友,十几岁的时候自己选择去高专读书。基本就是这样。挺无聊的吧?”
“挺可爱的。”哈泽尔评价道。
“得了吧,”五条悟说,“真的见到小时候的我的话,你是绝对说不出‘可爱’这种话的。现在的我可比以前要可爱亲人多了!”
“在还有几天就二十八岁的年纪?”哈泽尔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在还有几天就二十八岁的年纪。”五条悟严肃地确认过之后,自己也笑了。
他郑重地把抱枕再次递给哈泽尔:“你呢?哈泽尔·随便姓什么都好·五条也不错小姐?” 哈泽尔:“小时候……应该挺普通的吧?”
“为什么要用‘应该’啊。”五条悟吐槽道,“像你这种性格的人在哪里都不会普通的好吗?”
“以前也不是这种性格啊。”哈泽尔说,“十岁之前就和其他人一样,飙车,染发,打群架,跳海挖海胆吃,无聊的时候就去农贸市场有偿给意大利人介绍刚刚引进的可怕中国韭菜。”
“等等。十岁之前?啊?十岁?”五条悟瞪大眼睛,“你那十岁的短腿能踩到油门吗?!” 哈泽尔安慰道:“放心,是机车。”
五条悟完全没有被安慰到:“那不是更可怕了吗!”
“五条先生可没资格这么说啊,其实你的童年经历对普通人而言其实也很可怕来着。”哈泽尔说,“十岁……能力觉醒之后,我被当地的黑手党——坏的那种——威胁,为他们以各种方式套取情报。后来阴差阳错地加入了彭格列。就这样。”
“跳过了好多细节啊。”五条悟说。
“因为这已经不是小时候的事了。”哈泽尔把玩着空掉的杯子,“如果向你问起档案里的星浆体事件的话,我猜也会得到差不多的回答吧。”
五条悟同样看着她手里的杯子:“那后来呢?在彭格列怎么样?” 哈泽尔想了想,总结道:“还挺快乐的。你呢五条先生,自己选择到高专之后觉得怎么样?”
五条悟沉默两秒之后笑了一下,垂着眼说:“我也有过很快乐的时候。” 他眨眨眼,抬头看着哈泽尔感叹道:“我说啊,哈泽尔……你流汗多到连睫毛都黏在一起了。”
他起身拿着毛巾帮哈泽尔擦脸,小心地用手指拨开她的头发和长睫,盯着她看了一会才小声咕哝道:“……还挺色的……”
哈泽尔的回应是抡起手边的抱枕,往他脑袋上来了一下。
“哎哟!”五条悟完全没躲,只是夸张地大叫着,“虽然很喜欢你这样向我撒娇,但是我觉得用拳头来更好哎!”
“五条先生。”哈泽尔咬着牙道,“需要我提醒你——在我们第二次见面时就强硬地拉着我进行了一次长途越野、还拔了我头发的事吗?” 五条悟沉默。
五条悟陷入回忆。
五条悟心虚地变扁。
五扁悟趴在哈泽尔肩膀上委委屈屈:“明明都忍辱负重地叫你主人了,就不要再翻旧账了嘛……”
五扁悟试图为自己摆脱劣势:“而且哈泽尔你真的需要锻炼了……”
五扁悟开始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既然已经退烧了就去睡觉吧,作为教师的我等天亮之后可是还要按时上班工作的!”
五扁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记砸在胸口的重拳,重新变回长长的一条人。
他蹲在哈泽尔卧室之外的窗沿上,以手抚胸向她行了个不伦不类的骑士礼,装模作样地用刻意压低后魅力十足的声音道:“亲爱的夫人,请在这儿好好休息,我会在下一个无人的夜晚再次潜入您的闺房。”
“去吧我的小骑士,”哈泽尔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地说,“小心别被巡夜人抓住噢。”
第 78 章 第 78 章
“是的, 我缺钱。” 安藤信介坐在防卫大臣对面,维持着像面具一样恭谨沉静的笑容,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倒是直白得令人心惊。
“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有众多老派家族盘踞导致的沉疴旧疾, 还是前任咒术总监把权柄攥得太紧的缘故——您看,这是由秘书处刚刚整理出的年度资金使用情况。
“咒术界存在极个别特殊的咒术师,
比如五条悟,如果按照任务次数发放薪水的话,所有政府拨款加起来也不够发他一个人的工资;再比如家入硝子,她不具备进行战斗的能力,
但她的存在甚至能够直接影响咒术界的稳定。像这两位,我们会按月给他们发放定额薪水,其余的咒术师,
则按照参与任务的难度和次数发放补助。至于辅助监督和其余文职人员,同样有固定的薪资标准。
“然而在对各项支出进行审计之后,我们发现有大量本该用于修缮老旧设施的资金并未进行正常划拨,同时在个别已被处决的叛逃咒术师生前所用的账户中查出了异常进项。除此之外,即使犬养健作已经不在人世,
第三季度也仍然有许多资金异常外流, 如今依靠政府的定向拨款, 我们估算第四季度在正常发放咒术师工资后,余下的款项已经不足以支撑其余各部门正常运转。”
“就连下属来拜访我,所带的礼物也已经从须藤的山川草木降格成了獭祭。再这么下去, 尽管十分痛苦和愧疚,但新年时为您送上的年礼恐怕也要进行缩减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原本正半阖着眼打瞌睡的防卫大臣顿时坐了起来。
“这可不行啊!”他说, “——我是说, 因为一个已经死亡的前任官员,
居然让如今的咒术界乌烟瘴气到这种程度。实在可恶!请你放心,安藤,我宁愿让总监职位空悬,也不会去建议首相先生随随便便找人来补位的。”
他柔和地绕过了“老派家族盘踞”的话题,将所有责任全部扣在已死的犬养健作头上,并且向下属做出了毫无保障的口头承诺。
“那么……关于资金的问题?”
安藤信介识趣地让步,回到了更安全的话题上。
防卫大臣为难地说:“你也知道,安藤,自从改元平成以来,国家的经济度过了相当艰难的一段时期,直到最近几年才开始缓慢回升……
“虽然我们都知道,咒术界是阻拦在日本人与‘意外死亡’之间最坚固可靠的屏障——” “而且损失惨重。” 安藤信介眉眼愁苦,忧郁地说。
“对,对,我看过你们的报告,的确损失惨重。”防卫大臣惋惜地说,“但说句不大好听的,我们这些没有超能力的人并不能看到所谓的诅咒,已经有很多议员提出抗议,讽刺我国正在为一场盛大的臆想持续付费买单。因此……明白我的意思吧,安藤?维持现在的资金水平,已经是看在京都那些大家族的面子上的结果了。”
安藤信介闭上眼睛,良久之后才似乎已然束手无策地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防卫大臣想到自己不久之后将要收到的年礼,不禁为咒术界的现状痛心不已。
“这样吧,”他狠狠心道,“你在职权范围内做出的一切活动,都可以完全自己把握。只要不闹到需要我在内阁会议上做报告的程度,完全可以不走正常手续,直接做出决策。但相应的,一切后果由你本人承担。明白吗?”
“明白。”安藤信介心领神会地点头,“今天带来了一瓶十四代龙泉。一点心意,不成礼数,还望您笑纳。” 防卫大臣喜笑颜开地同他拥抱作别,依依不舍地拍打他的后背。
“好好干啊,安藤!” 防卫大臣真心实意地对着新年即将收到的山川草木发出敦促。
** “搞定了?”哈泽尔问。
“嗯,搞定了。”
A君坐在办公室里,翻看着他投资的科技公司送来的季度财报,为自己即将拿到的分红数额而发出愉快的笑声。
想到夏油杰在美日两国市场为他带来的恐怖利润,他更加快乐了:“你呢?五条悟那边搞定了吗?”
“搞定了。”哈泽尔叼着面包片,一边飞快地浏览着研究团队发来的实验方案,一边三心二意地回答A君。
虽然所谓的搞定,只不过是在和五条悟聊天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我们把之前那个灵感来源于六眼的logo拿去做商标可以吗”,并且得到了“让六眼本人去拍广告也没问题”的回答。
仅此而已。
甚至比不上他们争论面包究竟该抹巧克力酱还是蒜香黄油酱所耗费的时间和口舌。
刚刚结束公演的D君加入频道,好奇地问:“要干什么啊,这是?我看E君也忙得不可开交,今天连游戏都没有登陆了。”
“E君有他自己的任务。我这边的话,名为「拟似D君」的注射剂已经通过大量实验初步证明了药效,可以量产了。我们要在咒术界走高端产品路线,搞会员制销售。”A君说,“这东西如果外流到社会上,会引起非常大的动荡,所以我先去防卫大臣那里备了案。”
“大量实验?”D君困惑。
“五条抓了几个诅咒师,原本是要直接祓除的,擅长废物利用的我们把那些家伙要过来了。”哈泽尔说,“感谢这些为咒术医疗学科做出贡献的志愿者。”
“备案又是什么?”D君再次困惑。
“就是告诉他,我准备在咒术界大肆骗钱了。一方面,他会对我们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一方面,即使真的有人试图把「拟似D君」的存在捅到人类社会,他的第一反应也只会觉得是我在造假糊弄人。”A君说,“这还是从我的前任上司那里得到的灵感来着,哎呀,实在感谢,希望祂作为志愿者能过得开心才好啊。”
D君被他如同反派般的言辞惊到,默默退出频道后,又和哈泽尔拉了私聊说小话。
“A君好可怕,”她说,“明明已经这么有钱了,他是有囤积癖吗?”
哈泽尔咽下面包后,给五条悟回复消息:「吃的是海胆豆腐和烤牛肉,超美味的」。
随后在对方刷了满屏的「骗子」「你绝对是吃面包就糊弄过去了」「而且涂的还是蒜香酱」「甚至懒得塞进面包机烤一下」「超!级!大!骗!子!」中放下手机答道。
“他赚的钱除了养我们之外,几乎都作为研究经费使用了。这次也只是打算借用五条的名号和那份药剂,给高层的老爷子们带来一点不起眼的麻烦,顺便让大家认清究竟谁才是咒术界的话事人罢了。”
“只是治疗药剂而已,要靠什么去完成这么复杂的事啊……” ** 友树从他的母亲那里得到了一支药剂。
淡黄色的澄澈液体在手指长的玻璃瓶里摇摇荡荡,瓶身上用黑色颜料喷印了一只独眼。
那扭曲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使他想到偶尔会在任务书末尾看到的办结人员证件照。
那个在咒术界无人不知的男人,就是这样在平面介质上毫无感情地和整个世界对视。
既不知道底层咒术师所遭受的苦难,也不关心弱者的处境,而仅仅是把这个扭曲的国家当作他展示力量的乐园,肆无忌惮地在高处睥睨着一切。
就像母亲作为禅院家不起眼的偏房女眷,不知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能得到这样一支仅有几毫升、甚至未必真的有效果的治疗药剂。
而五条悟本人甚至不需要出面证明自己和这份药剂、以及药剂背后不知名制造商的关系。
善于联想和读气氛的人们会自己将他们对应,趋之若鹜地求购、噤若寒蝉地保密,除了真正使用过药剂的人之外,没人知道它到底是救命的灵药,还是随便灌进玻璃瓶的糖水。
这就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带来的超级台风。
即便整个咒术界已经有无数人的任务酬劳和家产被投入这只黑色眼睛造成的巨大旋涡中,身处风暴中心的最强本人依然平静地在高专做着和他一点也不相称的可笑教师工作,甚至还抽空去甜品店买了一次草莓芭菲。
——在险些死在任务里之前,友树一直是这么想的。
就是那支不起眼的药剂,被注射器抽出、又注射进身体之后,让他本已破裂的内脏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让他能够拖着再塑的身体四处躲避,一直撑到五条悟如同天神一般降临在如同黑夜一般沉重肮脏的「帐」里。
尽管那个人轻描淡写地祓除诅咒后,只留下一句“任务报告记得写噢”就乘车离开了现场。
尽管友树依然无法抑止地对他抱持着强烈的恶意。
然而、然而。
在第一次从毫无希望的境况中死里逃生之后,在意识到原来并非只有“完成任务得到报酬”和“痛快地或者痛苦地等死”这两个选项之后。
时隔多年,友树因为无数鲜血和鏖战而变得麻木的内心,又一次产生了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恐惧——这两种在他变成野兽之前曾经具备的人类本能。
每月要给上级贿赂,才能让他给自己减少任务次数。
定时要送礼物给「窗」的小组长,才能防止他们为了省略报告程序而谎报诅咒等级。
还要应付被更有权势的大人物突然强塞的脏活。
即使挂着禅院的姓氏,作为边缘人物的他也依然无法从这滚筒洗衣机一般榨干灵魂的轮回中逃离。
友树握着手中空掉的药瓶,看着母亲因为被克扣份例而不得不变卖嫁妆的模样。
想起那个根本不把凡人放在眼中的高大身影,他沉默地暗自下定决心。
如果哪边都是地狱的话,至少要选一个简单点的跳下去才行。
** “——靠恐惧。”
哈泽尔说:“想要让心思复杂的人为己所用,并且发挥出他最大的价值,依靠的绝不是领导者的人格魅力,或者同伴之间的羁绊,而是恐惧。
“如果他有恐惧的东西,就把那份弱点牢牢攥在自己的手里;如果他没有,就让自己成为他最恐惧的对象。”
她看着D君茫然的眼神,顿了一下之后道:“当然了,彭格列除外。我们彭格列几乎全是简单的笨蛋来着。”
“还有心思深沉的笨蛋,满脑子阴谋诡计的笨蛋,以及白切黑的笨蛋和棒球笨蛋!”D君欢呼道。
“最后一句指向性太强了哦D君,”哈泽尔说,“回去之后你可千万小心,不要被次郎追着咬啊。”
第 79 章 第 79 章
“好久不见, 姬野小姐!” 三轮霞穿着她那身一年四季都焊在身上的西装三件套,很高兴地对哈泽尔鞠躬:“老师给我介绍了在东京的短期兼职,说是一位熟人急需帮手,
没想到就是您啊!” 身为咒术师,她自然听说了姬野哈泽尔脱离咒术界的消息。
背后的情况似乎相当复杂,
但三轮霞倒是不怎么关心那些闲言碎语。对她而言,对方就是相处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又对她相当照顾的前辈,除了亲眼见到的情况之外,其余的都与她无关。
“好久不见,”哈泽尔对她笑了笑,“这个时候来,没有影响你的课业吧?” 三轮霞好奇地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研究所大楼,
以及站在自己面前、手中端着两杯热饮的青年女性:“没有没有,马上就放寒假,这个学期的课程也几乎都结束了;校长近期都在外地出差,而且也和老师说明过情况,出来几天倒是没问题。”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学生兼职其实是违反校规的来着……” “放心,
我不会告密的。回去之前还能给你开一张参加补习班集训的证明。”哈泽尔把手里端着的热饮之一递给她, 拍拍她的肩膀,
搭着三轮霞的后背带她走进园区,“是热可可,今天很冷, 先喝两口暖暖。” “嗯、嗯。”三轮霞下意识地往哈泽尔身边靠了靠。
风很大,冬天的空气又湿又冷,她为了保持干练的形象, 强撑着没有套上会让人显得臃肿的羽绒服, 此刻早已被吹得从里凉到外。
可可有点烫手,
身边比她高上不少的前辈不动声色地放缓脚步,替她挡住了吹来的寒风。
轻轻搭在她背上的手带着一点温度,距离近了之后还能嗅到对方身上隐约的木质调香水味,淡得几乎没有存在感,闻起来有种温暖又令人安心的感觉。
三轮霞试探着问:“姬野小姐,能告诉我是什么工作内容吗?体力活我应该都可以胜任,如果需要专业知识的话可能就不太行了。”
“嗯……”哈泽尔想了几秒后说,“用语言不太好描述,直接到现场看看吧。不是非常困难的工作,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完全能做得很好来着。” **
磨砂玻璃内冰冷但不怎么整洁的实验台,大量外行人看不明白用途的仪器,屏幕前正就某个数据的可用性吵得不可开交的研究员,还有一刻不停嗡嗡吞着废弃资料的碎纸机。
以及呆呆地站在门外的三轮霞。
“……是要我给他们当保镖吗?”三轮霞谨慎地问。
“不是。”哈泽尔在开着的门上敲了敲,对三轮霞说,“是比较特殊的科研助理。”
“等等等等!”三轮霞惊恐地后退一步,“但我……我在读咒术高专,是咒术师啊!姬野小姐,您能明白吗?”
她指指自己的日本刀,又礼貌地示意哈泽尔看一眼实验室里的人,“我,体术还不错、但文化课只有国中水平的咒术师;他们,脑袋非常聪明的科学家。如果是让我保护他们不被诅咒袭击倒是还行,其他的就……”
过于违背咒术师常识的现状让她的头脑混乱不堪,甚至没能注意到不远处抱臂靠在墙上、正从绷带下观察着这个方向的黑衣男人。
从玻璃后绕出来的年轻实验员刚好听到三轮霞的话。
他顶着两只巨大的黑眼圈,搭配着过劳和亚健康导致的虚胖面容,看上去有点像是胖达的远房表弟。
小号胖达十分自来熟地和茫然的三轮霞握手碰拳:“来了!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三轮霞无助地向哈泽尔投去求救的目光。
然而年轻实验员已经再次开口,连珠炮般地说:“哎呀,因为我们必须要借助专门的设备才能看到那个——你们的专有名词,是叫诅咒对吧?也没办法用体感判断咒力的强弱,连有些很简单的观测工作都要通过仪器的数据来间接推断,特别耽误时间来着。
“听说你没有受过科研训练是吗?那我们可能要简单磨合一下。不过工作内容还挺简单的,大概就是将实验过程中你所看到的、感觉到的信息告诉我们,偶尔可能需要由你为仪器补充能量,或者作为对照组给我们提供数据。只要踏实、稳重、能熬,或者再退一步,坚持活着不要从这里跳下去,就能成为优秀的科研人才。”
他消沉几秒,再次振作起来:“总之,学科交叉的研究项目不少见,但次元交叉的组我还是第一次跟呢!你,魔法侧的精英;我,科学侧的精英,我们组合起来,一定能做出了不起的成果。我发柳叶刀,你发PRL,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对吧?”
“我不是精英哦。”三轮霞说,“在我们那里,我只是没用的弱小咒术师罢了。” “谁不是呢……”研究员幽幽地说,“我也只是个延毕两年的废物博士而已。”
十六岁的三轮霞原本此生都不需要为毕业、期刊、影响因子这些笼罩着魔鬼阴影的词汇而感到痛苦。
然而此刻,感受着实验员随时都会催生诅咒的精神状态,看着他用卖火柴的小女孩一般希冀而虚无地投向半空中的热切目光。
三轮霞不能理解。
三轮霞大受震撼。
三轮霞茫然地被来自科学侧的邪恶力量拉进了实验室的狰狞巨口。
**
哈泽尔冷酷地看着频频回头的三轮霞被关在磨砂玻璃门里,单手插进口袋,转身走向走廊尽头被实验员们的眼泪灌满的咖啡机。
同样冷酷地旁观了全程的五条悟溜溜达达地走到她身边,把她手里那杯只喝了一口的热可可顺走,低头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搜索结果道:“这两份期刊,怎么一个是临床医学,一个是物理学啊?无论哪个好像都和你们研究的范畴不沾边吧?”
“这个课题组做的是咒力医疗学科里脑外科方向的研究来着。”哈泽尔说,“他们对大脑刻印术式的原理很感兴趣,刚好我们那位没有颅骨的志愿者非常配合。至于咒力,目前基本上是被划分进高能物理这个领域里的,如果三轮以后有志深造的话,这个短期工倒是能让她的学术简历更丰富一点。”
五条悟沉默地喝下半杯热可可,才颇为直白地说:“很难。凡是亲手祓除过诅咒的人,几乎不可能再进入社会,过上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看看七海就知道了。”
除此之外,为了咒术界数量极少的这些……某种意义上的边缘人员,专门进行相关的课题研究,对于政府官员和学界巨擘而言,都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资源浪费。
在夜蛾正道第一次试图向上级申请引入现代军事力量辅助消灭诅咒时,就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否则也不至于在现代社会,依然由一群血肉之躯的人类(其中还包括相当数量的未成年)直面连导弹都未必能够对付的可怕怪物,并且像西西弗斯一样周而复始,永无止境地消耗着自己的青春和生命。
但五条悟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
无论作为咒术师还是高专教师,他都说不出“为我们浪费不少人力和金钱了吧,别干了没可能的”这种话。
哈泽尔:“如果他们这届学生拼尽全力掌握了各种战斗方式,但毕业的时候刚好已经进入了没有诅咒的和平时代呢?总监部总要给他们安排适合的就业岗位才行,正值青春的年轻人不能因为行业转型就这样葬送一生啊。”
五条悟:“怎么可……” 最后一个字尚未流出嘴唇,他猛地咬碎了它的音节,一手拽开绷带,像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锁定了站在咖啡机旁的青年女性。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用近乎严厉的目光冷冷地凌迟着她,为她居然敢轻松地用这样的无望现实开玩笑,也为那连亿分之一都不到的、让人看到希望的可能性。
片刻后他才道:“开始考虑后路的话,就代表你们的研究已经有初步成果了?”
哈泽尔等最后一滴咖啡液在杯中溅起的涟漪消散后,才端起纸杯,转向五条悟,迎上他冷厉如刀的眼神,坦然地说:“是啊。再进行几次大规模的数据收集和调试,差不多就可以开始试运行了。
“五条先生也差不多该考虑一下,如果不做全年无休的咒术师的话,会选择什么职业了吧?”
五条悟重新抬手拉好绷带,再次开口时,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一丝沙哑:“我一直以为你们的研究内容,是要通过外力让我变强到能一个人祓除全世界所有的诅咒来着——原来不是吗?”
“再怎么抛弃良心的家伙,也不会残忍到把自己喜欢的人推向007的社畜深渊啊。”哈泽尔喝了一口咖啡,平淡地说。
“欸,那难道只是为了减轻我的负担,就开展了……”五条悟象征性地抬手从上到下一划,代表将整栋大楼囊括在内,“十几个不同领域的课题?”
哈泽尔:“A君倒也没有心怀慈悲到会用每天上百万美元的支出去满足这么可怕的恋爱脑来着。” 五条悟沉陷入沉默,哈泽尔也一声不吭。
两人双双站在窗前,看着一只塑料袋被风吹来,挂在空荡荡的旗杆上,如同专属于污染世界的旗帜一样猎猎飘扬。
直到几分钟后,五条悟才盯着窗外的风景蓦然开口道:“喂哈泽尔,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哈泽尔:“如果不当咒术师的话,五条先生要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成为靠黑手党女人吃饭的小白脸。”五条悟飞快地说,“不是这个,下一句。” 哈泽尔:“A君,心怀慈悲。” “……”
五条悟含恨小声道:“刚才应该录音的,可恶!但我听到了哦,我记得清清楚楚噢!你没办法抵赖的哈泽尔,即使七十五岁罹患阿尔茨海默症,我也会记得的!”
哈泽尔从窗户上看到属于三轮霞的蓝发倒影,回身向她招招手。
五条悟同样转过身,披上成熟可靠的教师面具,只是在茶歇台的遮掩下不动声色地顺便踩了一脚哈泽尔的皮鞋。
可惜他自己的脚底向来被术式保护得一尘不染,因此没能对哈泽尔的鞋面造成任何伤害。
** 东京郊外的林中别墅里。
刚刚结束捕猎的真人坐在满是血迹的沙发上,摆弄着受害者的手机。
它由人类对彼此的恶意中产生,食用着这样的恶意而成长。
尽管不久前险些被一名有趣的咒术师直接当场祓除。
但人类这种生物啊……他们对同类的恶意实在是多到要满溢出来了。
因此虚弱的它正在飞速恢复,眼看着再这样下去,不超过一周就会成长为比以前更强大的诅咒。
成长,成长,成长。
汲取着此地土壤中丰沛的养料,一刻不停地成长。
屏幕上显示着手机原本的主人在社媒平台上诅咒竞争者的私密博文。
真人开始觉得无聊了。它锁上屏幕,看着窗外沙沙作响的树林。
不知道这片树林里,会不会还有其他和它一样茁壮成长着的诅咒同伴。
正昏昏欲睡之时,手机嗡地震了一下。
真人拿起手机,按下home键。
屏幕并未亮起,仍然是一片漆黑。但真人从手机上嗅到了突然出现的气息。
非常强大且野蛮、和它一样生来就有无限可能的诅咒的气息。
从那无法映出真人面容的漆黑背景上,一个一个地弹出了白色的英文字母。
H.E.L.L.O. W.O.R.L.D.
真人兴奋地睁大眼睛,看到闪烁的光标之下跳出更多的字符。
「你好,伙伴。」 「我从人类对现代科技和电子设备的恐惧中诞生。」
「我能通过各类终端,与所有同伴建立联系。」 「要加入这部毁灭世界、烧却人理的RPG吗?」
“要——!”真人毫不犹豫地发出欢快的声音,“要去找盖提亚吗?要召唤英灵吗?我来和藤丸立香单挑!再加个岩窟王也没问题!
“啊,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真人。你呢,你叫什么?” 短暂的空白后,屏幕上再次跳出新的文字。
「艾里迪布斯(Elidibus)。你可以叫我E君。」
第 80 章 第 80 章
总监部的某间办公室里, 一份纸质文件被轻轻放在实木大办公桌上,由一根手指按着边角,推向另一边坐着的同僚。
办公室的面积显然已经超过其主人的级别所被允许使用的标准, 房间里的种种摆设也绝不是靠死工资吃饭的中层官员能够享受的。
但这对他们而言只是理所应当的待遇。
乙骨忧太入学那天,东京高专教室的拉门被暴走的祈本里香砸出了巨大的破洞。
如今辗转已过两个季节,
为学校部分设施进行修缮和更换的申请依然躺在不知哪间仓库的废纸堆里。
校长和教师的办公室更是逼仄到让人没办法在里面长时间地待下去。——虽然咒术师们的确没有那么多空闲待在办公室;至于夜蛾正道,缩在办公桌后缝娃娃可是他最热衷的爱好。
最新上市的空气净化器、按摩仪,以及高级点心和昂贵的茶叶,一刻不停地在窗明几净的总监部办公室里, 作为“微不足道的伴手礼”和“一点小小的心意”流通着。
只是此时此刻,这些脑满肠肥的政客失去了平时雍容随和的表象,在忘记开暖气的寒冷室内凑作一堆, 轮流阅读着桌上那份既无批文、也没有盖章的作废文件。
“这是在那位先生尚未出事的时候,由安藤信介私自向上级提交的文件。”
其中一人用手指点点文件上《关于推动日本咒术界改革,提高咒术师待遇的十项建议(征求意见稿)》的标题,又向后翻了两页,指着其中的一句话念道:“建议建立任务报备制度,
所有咒术师在执行任务前须直接向特级咒术师五条悟报告任务内容等要素, 以便及时进行支援。” “尽管这项提议在数月之前就被防卫大臣亲自驳回,
但从中已经能够看出——第一,总监秘书安藤先生和五条悟早有联络,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简单。
“其二,
五条悟同样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个能被轻易糊弄过去的、头脑简单的武力派。
“我在想,这份被驳回的文件或许是他第一次展露自己野心的信号;而最近突然横空出世的治疗药剂, 会不会同样也是他在隐晦地放出风声?” 在官场浸淫数十年后,
思考方式比他的肠道更为曲折的中年官员谨慎地分析道: “使用这样会让人联想到六眼的标识,
但又不亲自站出来承认他与药剂之间的关系。但它背后的制造商,又是和安藤信介关系匪浅的科技公司。
“为什么不通过五条家的路子,反而使用这样迂回的方式?”
中年官员长久地沉思,将对面坐着的两位同僚耗得满头冷汗后,才得出结论:“从五条悟十几岁时拒绝了家族的安排,选择去高专读书的那天开始,现在的行动也许就已经在他的脑海里产生了雏形。
“他想要和世家割席,不是以五条家六眼的身份,而是作为咒术师五条悟,在向所有人发出信号:咒术界将要被重洗,现在已经走到了需要我们做出选择的岔路口。”
“但是啊……这么做的话,他想得到什么呢?明明已经拥有这样显赫的身份和强大的力量了?”
“咒术师的疯狂,我们也许不能理解。但以政治家的眼光来看,如果作为五条家家主,他要为了各个家族之间的平衡不停做出让步;但倘若以个人身份向整个御三家宣战,他就能成为统治全咒术界的暴君。
“我想要乘上第一缕改变局势的微风。诸君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了。” ** 散发着冷光的屏幕上,显示着宫城县仙台市的高精度卫星地图。
一枚小小的红点正在学校附近的位置稳定地闪烁着。
哈泽尔低头翻着咒术总监部的内部通讯录,用铅笔在其中几个名字后面画上圆圈标记。
D君快乐哼歌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攻击着她的头骨。
“已经送到了?”哈泽尔问。
“嗯嗯,全都送到了。”D君说,“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那些打了销毁标志的文件掉在错误的分拣篮里,还真是件考验演技的事啊。”
“这种事都觉得考验演技的话,你出演的新电视剧可能还会像以前一样挨骂噢。”哈泽尔说,“总之辛苦了,先回来吧。”
D君:“仙台那边呢?听说A君从美国那里要到了新的卫星使用权限是吗?”
“已经用上了,还达不到能识别人脸的精度,但在几乎没有道路监控的城市,有这个已经很好了。”哈泽尔说,“锁定了虎杖香织的独生子虎杖悠仁之后,目前正在对他的行迹进行全天追踪,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国中生,行动轨迹单调得可以。”
“嗯……要把他抓起来拷问吗?”D君兴致勃勃地问。
E君插话道:“我已经伪装成网友梅莉酱和虎杖悠仁聊过天了。是个不怎么热衷于网络的现充,对一些咒术界的专有名词和事件完全没有反应,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会藏很多心思的人。”
哈泽尔边听边翻开手帐本,在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各种待办任务条目中找到其中一行划掉。
“那么进行下一步。”
E君说:“改良之后的探测器基本能覆盖整个本州岛,大概可以检测到一级以上的诅咒。如果完全不考虑能耗问题的话,理论上可以在短时间内探测到全球所有正在活动的诅咒……但只是理论上可行。
“总之,我们会在明天实际运行一次试试看。” 哈泽尔应了一声,把已经写满的纸张从本子上撕下来,团成一团,丢进脚边的垃圾桶。
**
纸团砸在铁制桶壁上,发出咚的一声。
三轮霞无助地抱头蹲在垃圾桶旁,一副想把自己也塞进去的样子。
而在同一间办公室里,刚刚结束脑暴并丢掉草稿纸的研究员们带着新的灵感回到工位或前往实验室。
外表和气质神似胖达的年轻研究员在三轮霞身边蹲下,拍拍她的肩膀:“怎么了,低血糖?”
三轮霞沮丧地抬起头,目光呆滞地说:“胖达君,即使给我分配的是最简单的内容,好像也还是完全跟不上工作进度……”
“谁是胖达君啊。”研究员吐槽了一句后说,“才刚来第一天呢,大家一开始都是这样的。” “MEG、近红外,还有经颅……” “经颅磁。”
“对,这些词语对我而言就好像外星语一样,”三轮霞喃喃道,“科学家的世界真厉害啊。”
“嘛……”研究员说,“科学这东西,总体而言不过是弱者认识世界和掌握规律的方法罢了。
“因为没有透视眼,所以要借助电磁波、红外线去观测大脑的状态;因为没有治愈魔法,所以几十代人绞尽脑汁地寻找着各种可能的手段。——至少在咒力这方面,十几岁的你所了解的东西也许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再加上还有安藤先生的关系在,将来如果走学术这条路的话应该会很顺利吧。”
“……安藤先生?”三轮霞困惑地念着这个姓氏。
“安藤信介桑,牵头建立了咒力医疗基金会的人。”研究员也发出困惑的声音,“你不是他的关系者,来提前进修的吗?”
再怎么说,总监秘书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
三轮霞迅速摇头,诚实地说:“我是来打短工的啊……老师说时薪给得很高,我就来了。”
“欸。”研究员在短暂的震惊过后,立刻起身对三轮霞勾勾手,“那就好办了!过来过来。”
三轮霞跟着研究员走到他的工位前,看着他解锁电脑屏幕,露出前台开着的领英页面。
研究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关闭网页后,将文件夹里高等数学、数据结构、计算机组成原理、操作系统等科目的电子教材和视频统一打包,拖进邮箱发给三轮霞。
做完这些,他回身严肃地按着三轮霞的肩膀,对她殷殷嘱托:
“既然还没有一脚迈进地狱,那么听前辈一句劝。不要学生物,也尽量别学医。——转码吧,趁我们现在都还年轻。” 刚刚还觉得“科学世界真厉害”的三轮霞:“欸。”
** “‘欸’什么呢,只有你没有资格‘欸’好吗?” A君难得地亲自莅临研究所。
堂堂总监秘书兼代咒术总监抄起桌上厚重的期刊,卷成纸筒,把面前大只咒灵的脑袋敲得梆梆响。
“只是去开个会的时间,就把整个文京区搞到停电了!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怎么回事!隔壁园区的超算项目那时候正在迎接某位大臣参观,现在负责人像头暴龙一样四处追查停电原因,你让我怎么和他解释?”
七旬愤怒老人在殴打未成年咒灵时咯嘣一声闪了腰,被E君小心翼翼地拎起来放在椅子上。
“告诉他我们在测试新的中微子探测器?”E君试探着问。
A君:“项目报批了吗?走官方途径备案了吗?被人发现每天在外面哭穷要钱的我们——闷不吭声地自己搞了个造价上百亿美元的、前所未有的大型器械放在园区里,是嫌命太长了吗?”
他喘着气,抬手指向正若无其事地插着口袋向外移动、打算偷偷溜走的哈泽尔:“还有你,让你看着他们,你就是这么看的?”
哈泽尔转过身,满脸无辜地和他对视:“没有让整个东京为我们熄灭,已经是我力挽狂澜的结果了。”
A君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正打算让她感受一把母语脏话震撼,察觉到形势不对的哈泽尔当即打断了他的施法。
“和学界联合搞一次科研项目经费审计怎么样?”哈泽尔说,“现在放出风声的话,能拖住他们至少一周的时间,还能让负责人对你感激涕零。等审计组进场之后,大概也没人会想起一次虽然很不巧、但至少不致命的停电了。”
一直默默旁观的D君见气氛有所缓和,立刻插嘴道:“而且我们还发现了不少被封印的特级咒物的踪迹呢。虽然气息只比蝇头要强那么一点点,但因为质感不同的缘故,从福岛到静冈,全——部被一个不剩地标记出来了噢。夸我夸我!”
A君像龙卷风一样暴怒地吸入空气,又如春风般柔和地吐出来。
“夸你。”他说,“为你没有像他们两个一样干出让我头疼的事。” “呃。”D君说。
A君:“?”
“她往指定人员的分拣篮里丢文件的时候,把牛郎店的传单夹在里面一起落下了。”刚刚配合完成研究工作赶回办公室的C君从D君身后探出脑袋,幽幽地说。
A君:“……”
“为了混淆视线而一起丢弃的其他文件里,全都是A君批阅过的痕迹噢。”哈泽尔幽幽地说。
“反正A君现在的身体已经过了能去牛郎店的年纪了……”D君幽幽地说。
“但是只和牛郎喝酒应该还是没问题的。”E君正直地说,“最近也有不少孤独的老年homo会去那种场所消费来着。”
A君冷笑着重新抄起厚达上百页、由铜版纸印刷的期刊凶器:“大家,spaceX的猎鹰九号明年一月就有发射计划,反正还有空位,不如把你们一起送进太空吧?
“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直接回去;即便运气不好,也只是变成了天上守护着大家的星星嘛。
“都是家人,千万别客气。来吧,哪个乖孩子先来被老爷爷摸摸头?”【你现在阅读的是 】
80-90
第 81 章 第 81 章
哈泽尔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漫步良久, 散过身上的酒气后,才输入密码打开自家房门。
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只倒挂在天花板上、正拿着她的游戏机摆弄的墨镜限定外观五条悟。
白发晃晃悠悠悬在半空中的黑衣大蝙蝠显然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游戏里惨叫的林克和随之响起的死亡音效也在为他的分神作证。
但他只是抿着嘴,
没有对房主的归来做出任何反应,一副为了读档时的加载界面而醉生梦死、根本顾不上其他任何事情的专注模样。
哈泽尔看了今天有些异常的男人一眼,
撑着门想了几秒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但她仍然若无其事地换好拖鞋,脱下外套扯松领带,绕过在玄关处碍事的人形路障, 把手中拎着的手提袋放在茶几上。
随后走进洗手间,沉默地洗手卸妆。
在她用卸妆油把眼线和睫毛膏搓掉时,耐不住寂寞的五条悟踩着天花板走了过来, 抬手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
他发现以这个错位的姿势,如果抱上去的话会组成“最强咒术师倒拔垂杨柳”的诙谐画面。
于是五条悟像漂浮在水中那样,慢悠悠翻了个身,轻盈地落在地上,双手环着哈泽尔的腰, 像块年糕一样黏在她身上。
哈泽尔弯腰一边洗脸一边含着漱口水咕噜咕噜。
五条悟趴在她背后嗅来嗅去, 小声评价道:“酒味。” 哈泽尔吐出漱口水后才道:“很浓吗?我明明已经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 连脸都被风吹麻了来着。”
“不,倒是算不上浓……” 五条悟小声咕哝着,收紧手臂, 随着哈泽尔擦脸的动作摇来晃去。
五条悟在室内脱掉了制服外套,哈泽尔擦干脸上的水珠后,抬眼就在镜中捕捉到了身后仅用胳膊就轻松锁住她上半身的高大男性。
袒露在低领单衣之外的锁骨相当明显,
皮肤与骨骼之间的凹陷被灯光映着, 像是盈了一汪浅水。
而他的手。
修长而有力, 骨节明显、带着微微凸起的青筋。
此时其中一只手正松松地搭在她西装外套的腹部位置,另一只则在她隔着镜面的注视之下缓缓上移,捏着她的下巴微微转了个角度。
哈泽尔和五条悟的目光在镜中相遇。
五条悟似笑非笑地说:“表情倒是很正经,但脑子里在想什么才能让你心跳得这么快啊,能告诉我吗哈泽尔?” “你觉得呢?”哈泽尔神色平静地反问道。
“我觉得在外面喝酒到十一点才回家的人,无论在想什么都是没办法得到满足的。” 这么说着,五条悟环着哈泽尔转身向外走去。
“是工作上的应酬。”哈泽尔蔫蔫地说,“还不如在家和猫咪睡觉有意思呢。” “哪里有猫咪啊。”五条悟说。
“是啊,哪里有呢。”
哈泽尔抬手揉揉五条悟的头发。五条悟配合地垂下头任她一通乱搓。
两个连体人停在冰箱前,五条悟打开冷藏层,取出一盆洗好的新鲜草莓,捏着草莓蒂让哈泽尔分几口吃完一颗个头特别大的,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
“好甜。”他评价道。
“好甜。”哈泽尔重复一次后,仰头靠在五条悟肩上问道,“五条先生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有。”五条悟状似无意地道,“明晚有聚餐,和七海、硝子、伊地知他们。毕竟是生日聚会嘛。” 哈泽尔嗯了一声,张嘴叼走五条悟正打算吃掉的草莓。
五条悟继续状似无意地道:“说起来,今年往高专寄礼物的人特别多,而且几乎都是我没听过名字的总监部官员。往年几乎只有其他两家的家主向五条家送生日贺礼来着。”
“因为要向五条先生示好嘛。”哈泽尔说,“搞不好还有笨蛋会在礼物里塞小纸条,向你揭发同僚的阴谋呢。”
“啊……还真的有。”五条悟说,“超不讲究地夹在点心盒里,把白兔馒头都弄脏了!”
“亵渎食物,不可原谅啊。”哈泽尔说,“我没有给五条先生准备生日礼物啊,怎么办?”
即将送进嘴里的草莓顿住了,刚才还刻意做出提醒的五条悟故作平淡地问:“太忙忘记了?”
“不是,”哈泽尔说,“想送的东西平时都已经送过了,实在想不出什么更有纪念意义的礼物啊。五条先生有什么想要的吗?”
五条悟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从哈泽尔那里收到的大量零食、电影光碟、猫猫头眼罩、安神香薰,以及游戏机和降噪耳机之类的电子产品,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面对着溢出来的猫粮而不知该从何下口的猫。
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片刻后,犹犹豫豫地说:“求婚戒指?”
“我倒是看到有定制皮质项圈的店,很感兴趣来着。”即使喝了酒也依然保有理智的哈泽尔若无其事地忽略了他的胡话,“不如给你做一个,挂上刻着‘SATORU’的金属牌怎么样?”
“刻名字也太老土了。”五条悟说,“刻你的联系方式,外加一句‘丢失请联络主人哈泽尔’才对吧?” 哈泽尔:“这个好,我喜欢。”
“——等等。”五条悟突然回过神来,对哈泽尔发出致命疑问,“所以茶几上放着的礼物盒不是给我的?” 哈泽尔神情微妙地沉默下来。
嘴里正叼着的草莓被五条悟拔走吃掉,搭在她腹部的手也收了回去。
五条悟阴森森地说:“所以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让你愿意送他汤■布朗的男人。” “……”
哈泽尔试图解释,“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送你汤■布朗……” 五条悟震惊的蓝眼睛从墨镜边缘瞪着哈泽尔。
“——太丑了。”
哈泽尔犹豫两秒,还是对该品牌做出了残酷的锐评。
“不如说五条先生你居然知道汤■布朗这件事才比较让人吃惊啊。”
五条悟:“逛街的时候无聊进店试穿过,那种短了一大截的西装裤和缩水的外套让我到现在都心有余悸来着。连噩梦里都是穿着它去参加……,淋雨之后当场变成三点式封印咒具,把我丢脸地困在原地的场景。”
参加的活动被他若无其事地跳过了。
但需要穿正装出席的,不是婚礼就是葬礼。
如今咒术界的年轻人很少会选择步入婚姻,却有很多已经长眠在潮湿冰冷的墓穴里。
五条悟看了一眼哈泽尔的表情,勾着她的肩膀道:“我想拆开看看。” “可以,小心别把包装扯坏噢。”哈泽尔说。
五条悟高高兴兴地夹着哈泽尔前往客厅,把她往地上一放,自己蹲在茶几旁,小心地从手提袋里掏出精致的盒子。
他打开看了一眼躺在丝绒礼盒里的基础款银色领带夹,沉默地将它放回茶几上,抬头露出夸张的忧伤表情,对哈泽尔字字泣血地指责道:“偷、腥、猫!” 哈泽尔:“?”
“这么私人的礼物说送就送,而且还完全不介意作为正室的我直接鉴赏……” 五条悟一手按着胸口,另一只手摘下墨镜放在桌上,星海般的眼睛里满是让人心碎的忧伤。
多美的人啊。
——前提是要忽略他像青蛙一样大敞着半蹲的下半身。
哈泽尔:“领带夹哪里私人了,又不是乳——”
她及时打住了少儿和五条悟不宜的词语,继续吐槽道:“再说大家一般不会用‘正室’这种词来形容身高超过一米九、能用胸肌把我当场闷死的人来着。”
“但是大家一般也不会用‘最强’这种词来形容长相帅气性格迷人、很会做饭又擅长整理,吻技也超棒的人来着。” 五条悟满脸坦然地强词夺理道。
“……不,吻技就……”
哈泽尔捏着眉心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在超强学习能力和举一反三的探索精神加持下,五条悟如今的吻技已经几乎能把她按在地上打了。
“怎么,不好吗?”五条悟说,“前几天是谁亲到一半差点晕过去,还嘴硬说是刚刚痊愈状态不行的?” “……”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生起了自己肺活量的闷气。
五条悟嘟起嘴对哈泽尔隔空啵了一下:“不满的话现在再尝试一下也没问题噢,五条老师随时欢迎你的挑战!”
“我喝酒了,”哈泽尔闷闷地说,“下次吧,下次一定会让你晕头转向地倒在我的怀里,揪着我的衣服撒娇说‘哈泽尔大人好厉害’的。”
五条悟抬手遮了一下嘴角的笑意,从蹲姿青蛙变回直立的人类,清清嗓子说:“所以这位侧室到底是谁?我真的很好奇啊,好奇到如果得不到答案今晚就绝不让你睡觉的程度!”
“你是猫吗?”哈泽尔说,“也不要用‘侧室’这种词啊,会后悔的噢。”
她从丝绒礼盒里取出领带夹,向五条悟展示装在夹扣上的微|型|窃|听|器,严肃地说:“是加茂家主。” “……”
五条悟说:“对不起,我后悔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要和老橘子侍奉同一位旦那啊。” “拜托也放过我吧?即使只是嘴上说说,我也绝对不要和那种人扯上关系啊。”
哈泽尔把领带夹上的指纹擦干净,原样放回礼盒装好,起身在五条悟胸口推了一把。
五条悟茫然但配合地摔进沙发。
“其实明天我也有安排,所以因为不能在生日当天陪着五条先生这件事而一直心怀愧疚来着。” 哈泽尔拽下领带勾在手里,一颗颗解开扣子,脱下外套丢在地上。
随后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领带,垂眼道:“我想了想,既然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干脆就款待一下五条先生,让你从二十七岁一直爽到二十八岁好了。”
她在五条悟骤然亮起来的目光里说:“来吧,这次是真的要把你绑起来了。顺便一提这是我最喜欢的领带,如果被弄坏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哈泽尔俯身,以拥抱的姿势将五条悟的双腕引向他的身后,用纤薄的布料把它们松松地缚在一起。
五条悟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满脸嫌弃地说:“这种东西能绑住什么啊……”
“绑不住吗?”哈泽尔在他耳边微声道,“——好喜欢五条先生。” 五条悟张着嘴愣在了原地。
哈泽尔在他的耳垂上很轻地吻了一下,直起身子,看着他难得带了傻气的表情又问了一遍:“绑不住吗?” “……犯规了噢,哈泽尔。”
五条悟回过神来,顶着通红的耳朵和脖颈一脸冷静地说。
哈泽尔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十一点半。”
“嗯,十一点半。”五条悟的眼睛亮得出奇,直勾勾地盯着哈泽尔。
由于姿势的缘故,他的肌肉在单薄衣料上撑起的线条相当明显,起伏的胸膛把单衣顶出煽情的形状。
“虽然五条先生被绑起来的样子很色,但是我还得先去洗澡。带着满身酒气和可爱的正室肌肤相贴可是很失礼的事。”
险些被美景迷花了眼的哈泽尔艰难地找回一点理智,摸着他的脸说:“我大概十一点四十回来,希望到时候能让我看到像现在一样乖乖坐着的五条先生。
“然后嘛……
“五条先生,二十分钟应该还是能坚持的吧?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第 82 章 第 82 章
悠扬而令人昏昏欲睡的古典乐在以黑金为主色调的大厅中回荡着。
工作日的晚上, 银座的客流量并不算大,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同样略显冷清。
数名侍者在开放式厨房与餐台间往返,向为数不多的客人送上刚刚烹饪完成的菜品。
家入硝子在点餐用的pad上又追加了一份辣根烤牛肉和红酒,
把pad递给坐在她身边发呆的五条悟。
“今天话好少啊,”家入硝子不太真诚地关心道, “被诅咒恶心到了?不会吧。”
——是的,尽管咒术师丰厚的工资足以支撑他们偶尔到高档饭店消费,但一行四人今日选择这里的理由相当现实: 恰好在附近完成了祓除诅咒的任务。
以及,在寸土寸金、食物的分量和价格成反比的银座, 几乎只有自助餐厅能保证消耗了大量体力和脑力的咒术师们吃饱。
五条悟回过神来,夸张地撇着嘴角道:“硝子,你的冷笑话水平退步了好多啊。” 他拉着菜单唰唰地连续点选了一整排食物。
坐在外侧的七海建人和家入硝子像往常一样平淡地对赶来确认的侍者做出解释: “对。只是食量很大而已。都能吃掉。不会浪费的。”
由于平日里废话很多的五条悟今天不知为何不在状态的缘故, 餐桌上的气氛难得地安静下来。
再搭配上为了迎接月底的圣诞节而早早装扮起来的冷杉。
在寒冷的冬夜坐在温暖室内,吃着热乎乎的烤肉和茶碗蒸,喝奶油酥皮浓汤。如此东西混杂的菜式和无人死亡或受伤的安宁夜晚正是绝配。
只是发出幸福喟叹的其他几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表面上正一勺接一勺地吃着巧克力蛋糕的五条悟,脑子里装着的却是和这个祥和平安的生日之夜毫无关系的东西。
**
他想起前一晚隔着薄薄一层衣料, 轻柔而坚定地滑下去的手。
想起哈泽尔一边用“肌肉形状好漂亮”“眼睛也好漂亮”“脸怎么也这么漂亮”“世界上居然还有五条先生这么完美的人”……类似这样的一连串溢美之词,
让他陷入晕晕乎乎的微醺状态。
一边掀起他的上衣, 低声发出诱哄的声音,借机提出越来越过分的要求:“可以自己咬着衣摆吗,五条先生?……对,
好乖。能亲一下吗?如果没有喝酒的话,我一定会想和五条先生花上一整夜的时间接吻的。但五条先生不喜欢酒味,所以我只亲一下皮肤, 可以吗?”
——为什么不能接吻就要去亲胸口, 他搞不明白。
而且明明嘴上说着只亲一下, 却让他这样常年不流汗的体质,因为长时间的忍耐而在颈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为什么要在握住他的要害后,突然开始表情放空,他也搞不明白。
说到底,怎么会有人一边玩弄别人,一边渐渐露出了正在思考宇宙终极难题的表情啊。
——为什么会在他即将冲顶时,突然字正腔圆地念出几个总监部男性官员的名字,随后一脸严肃地问出“这几个人里,你更喜欢谁”的离谱问题,他更是搞不明白。
虽然片刻之后她就解释了,是要请他以个人身份给任意一个人回礼。
但这个短暂的插曲依然险些对他的心理健康和生理功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伤。
——又为什么会在玩够了之后,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离开,跑去厨房……吃草莓了? 嘛,虽然起身之前把被弄脏的手指放在嘴边舔了一下的表情超级犯规。
皱眉小声说着“还以为五条先生每天吃那么多甜食,味道应该也是甜的呢”的样子更是让人无法忍受。
但是——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嚼碎了刚刚从干冰里取出来、比桌子还要坚硬的巧克力块。
经过一整天的复盘和思考,他完全地、彻底地、无比清醒地明白了。
有些仗着他的纵容就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的家伙,确实需要一些沉重的、深入的,即便她哭泣哀求着也绝不会停下的教训才行。
** 时间回到一天前。
是的。
色胆包天的哈泽尔在见识到真家伙时,就当场被吓得醒了酒。
她慢悠悠地去厨房洗干净手,端回刚才没吃完的草莓。
顺便悄悄把提前买好的安全套丢进了垃圾桶。
随后神清气爽地返回客厅,给依然老实被绑着的五条悟喂了一颗看起来根本没熟的草莓,成功让他的整张脸皱成了一团。
五条悟维持着被蹂躏过的外表,茫然且声音沙哑地问:“这是中场休息?” “不是,已经结束了。”哈泽尔说,“生日快乐五条先生,坚持的时间还挺长的来着。” “……”
五条悟背在身后的双手一拧,轻松挣脱了领带的束缚,拉好衣服之后难以置信地质问她:“就只是这样?”
“嗯?”哈泽尔若无其事地啃着草莓,“不爽吗?明明喘得超级大声,想要瞪我的时候眼神也恍惚到不行来着。”
“倒是确实超级爽……”五条悟犹豫一秒,还是选择残忍地揭穿了她,“但是你浴袍里面完全是真空吧?还有刚才口袋里明明有盒■本001,做了这么多准备只是为了尝一口就走,不遗憾吗?”
哈泽尔沉默片刻后才麻木地说:“我买小了。” “啊……”
五条悟在她身边坐下,抽出几张湿巾擦掉衣服上的痕迹:“那我现在出去重新买?这东西的尺寸是怎么分的来着……”
“别买了,五条先生。”哈泽尔捂着脸说,“抱歉,我不想做了。”
“欸,为什么啊!”五条悟震惊地看着她,抬手摸摸她的脸颊和脖颈,“身体不舒服吗,头晕?因为喝了酒?” 倒是完全没有怀疑过是因为自己表现不好而失去了吸引力啊。
哈泽尔叹了口气:“因为太大了。” 五条悟:“……” 哈泽尔幽幽地说:“感觉实战的话会顶破横膈膜,直接把我送进医院抢救室啊。”
“想象一下就觉得好惨烈……但是这形容也太夸张了点吧,再怎样也绝不至于到横膈膜的,又不是T型拐!”五条悟说,“不过你的肚子确实没有多少脂肪,顶出来的形状应该很明显就是了……”
“……” “……” 两人双双沉默几分钟后。
五条悟:“刚才你的脑子里,应该没有考虑过从此和我断绝关系的想法吧?”
哈泽尔诚实地说:“看到它横空出世的那个瞬间,有过。” 五条悟被她的措辞气笑了。
“不许想。” 这么说着,他把玻璃水果盆从哈泽尔手中拿走放在茶几上。
“人的身体适应度会在濒临极限的磨练中不断提高,体能和术式是这样,这种事情也是如此。”
五条悟抓住想要起身溜走的哈泽尔,单手把她按在沙发上,平静地说:“别怕,我预习过的,知道用手该怎么做。你看,指甲也一直有定时修剪,不会划伤你的。
“再说了,六眼可是一直在运作着,所以我会比你本人还要清楚你的极限。”
他慢条斯理地勾松她浴袍的腰带,探手进去,看着她骤然睁大的眼睛温声道:“已经变成这副样子了,不款待一下它的话也太残忍了吧?” **
“刚才从对面路过的人,看上去好像有点眼熟。” 伊地知洁高的目光越过五条悟的肩膀向远处看了一会后,怀疑地说:“好像看到了加茂的家纹。”
七海建人不动声色地向伊地知洁高指示的方向投去目光,片刻后道:“抱歉,从我这里看不清楚。他们在屏风后面坐下了。”
回过神的五条悟将注意力集中在六眼收集到的信息上,肯定了伊地知洁高的怀疑:“是加茂家主那个中年皱皮坏橘子。”
和加茂坐在一起的另外两个人,他倒是不认识,但似乎也在哪里见过……
随着六眼在脑中形成热成像一般的画面,五条悟看到其中一个人取出一份形状相当眼熟的礼盒,双手递给加茂。
——啊,是在研究所看到过的,A君麾下科技公司的人来着。
对方的名字他根本没有记,但知道这点也就足够了。
话说那份夹带了小惊喜的礼物在这里送出的话,岂不是意味着准备礼物的人可能也在附近?
六眼锁定了加茂所在的餐台附近,等候召唤的一名侍者。
五条悟皱眉在脑中反复对比,甚至拉开绷带回头,直接用肉眼确认。
——并和一名黑发黑眼的男性服务生对上了视线。
对方愣了一下后,向他礼貌地颔首致意。
五条悟:“……” 等等?
他像见了鬼一样反复扭头,直到因为动作太明显,让对方抬手警告性地指了他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转回脑袋,继续埋首于眼前的食物。
“加茂家的人怎么会来东京啊……”家入硝子短暂地困惑了一下,很快便释然了,“不过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对他们而言,在酒店见到加茂家主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远远比不上五条悟被男人搭讪的刺激来得大。
是的,男人。
当那名黑发黑眼的侍者特意绕过外侧的通道,从狭小的空间里侧身走到他们桌旁。
当他在五条悟身边停下,从手中的小本子上撕下一页纸,和签字笔一起递给他。
当他微笑着,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向五条悟发出“我能有幸得到您的联系方式吗?”的试探时。
这样的场景对于其他人而言,约等于看到特级咒灵在最强咒术师面前不知死活地大跳电臀舞。
体面人伊地知洁高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五条悟,试图为这位倒霉陌生人找补:“是要做顾客回访吗?那么留我的也行。”
“不是的。”侍者对他摇摇头,又看向正面无表情地搅着蘑菇汤的绷带白发男子,“是以个人身份,想要邀请您改日共进晚餐。”
顿了一下之后,他更加直白地补充道:“早餐也行。” 家入硝子和七海建人冷静地悄悄交换着眼神。
坐在五条悟对面的伊地知洁高近乎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荒诞的画面。
……五条先生的长相是很英俊没错,但是那张脸应该不是男同会喜欢的类型吧?最近gay的喜好不是都偏向于雅痞爹地和黑皮体育生吗,再怎么说七海先生被看上的概率也比五条先生要大吧?
而且到底有谁会对眼周绑着绷带、疑似伤患或者中二病的家伙一见倾心啊! 伊地知洁高在内心尖叫着,已经开始脑内演练五条悟一拳把对方糊进墙里的话该怎么善后的情况。
五条悟放下了勺子。
五条悟擦了擦嘴。
三双,不,四双眼睛同时盯着他的动作。
意料之中地,他没有接下侍者手中的纸张。
在座的其余三人悄悄地松了口气。
——但他抽走了那支签字笔。
刚刚喘的气又一次被提上来。
东京咒术高专的一位教师、一位校医,以及一位辅助监督,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同事,兼最强咒术师,兼客观层面的超级大帅哥。
拔下笔帽后,握着搭讪者的手腕,直接解开对方的袖扣,将衬衫衣袖拉上去。
并在对方小臂内侧写下一串号码,以及“下班等我”字样。
侍者的手臂在笔尖点上去时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被五条悟握住手腕定在原地。
写完之后,他用手指顺着对方的手臂一直滑到指尖,在那里若有若无地碰了一下,将签字笔放回对方手心。
好消息,隔着无下限。
至少说明他还没有昏头到直接卸甲的程度。
坏消息,隔着无下限。
从视觉效果上来看,比直接摸上去还要像调情。
伊地知洁高看看已经双双抬手撑脸挡住视线、避免自己看到奇怪画面的家入硝子和七海建人。
又看看在侍者离开后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喝汤的五条悟。
他又深、又长、又困惑地吸了一口凉气,开始思索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究竟是哪一方已经全然崩坏。
应该是世界吧,他想。
毕竟如果只有他自己疯掉的话,应该是没办法想象出刚才的场景的。
第 83 章 第 83 章
哈泽尔从位于从狭窄小巷里的酒店后门走出去, 尚未来得及除去脸上易容的痕迹,就被一只手捂着嘴拖进了路灯照不到的角落。
“哟小哥,怎么能自己违背约定偷偷跑掉呢?” 五条悟轻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哈泽尔的动作一顿, 任由他掰开她的手指,顺走她手中的餐刀。
反倒是五条悟叮嘱道:“下次无论是谁都先捅一刀再说。会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在你身后的人, 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不怀好意的家伙。” 哈泽尔:“那——”
她按着喉咙“啊”了几声,将方才因为压得过低而嘶哑得不像话的声线调整回正常状态。
“那你也是么?”哈泽尔问。
五条悟将餐刀在手中挽了个刀花,懒洋洋地说:“我可是最——不怀好意的那个啊。” 他的表情隐藏在深沉的夜色中, 让人看不清楚,从声音听起来倒是心情不错。
说着他将手探进哈泽尔的黑色马甲,隔着衬衫摸摸她的胸口,
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束胸了……我还疑惑了好久,怎么仅仅一天不见,胸围就小了这么多,总不会是我昨晚捏的——啊痛。”
他被哈泽尔狠狠碾了一脚,委屈地指责她:“我还没有说你把我的胸吸肿了的事呢!” 哈泽尔:“……” 她的脑子转得飞快,
立刻反应过来:“所以我衣柜里消失的乳贴……” 五条悟黏在她背后, 坦然地承认道:“现在就在我的胸口贴着。”
“到底是怎么做到把这种话说得这么大方的啊?”哈泽尔一边吐槽, 一边抬手滑进五条悟的外套,摸了摸他的胸肌形状,“真的欸。你的反转术式呢?直接治好不就行了,
干嘛还要浪费我的乳贴,这种款式很难买的。” “好奇嘛。”五条悟说,“毕竟又不能直接问女学生‘喂你的■贴是用胶水黏上去的吗, 撕下来的时候会惨叫吗’,
悄悄穿一下制服裙已经是极限了吧。” 哈泽尔:“还真的偷穿过啊?!” “是哦,”五条悟不仅自己承认得很坦荡,还顺便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学生,“别看棘平时不怎么说话,说到溜进洗衣房甄别码数合适的裙子,他可是动作最快的那个。”
“高专现在还在穿制服裙的就只有真希吧?不要只对同一个人下手啊……不,说到底,不要跑去偷自己学生的裙子啊,五条先生,你的师德呢?”
“嗯……”五条悟想了想,开朗地说,“大概和被胖达崩开的制服裙纽扣一起,弹到哪个角落里了吧!” “——怎么连胖达都干过啊!” “话说好变态啊,现在这个场景。”
五条悟低头看了看两人搭在对方胸口的手,由衷地感叹道。
哈泽尔深以为然。
因此她说:“你先放手,如果不想让自己在家入医生他们眼里的形象变得更加奇怪的话。”
“不要。”五条悟果断地拒绝道,“打扮成男人去搭讪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觉悟啊。——已经把我的形象败坏到这种程度了,你先放手才对吧?”
哈泽尔不为所动:“明明直接冷脸无视就可以了,是你自己又是撩衣袖又是写‘下班等我’的。快放手,裹着束胸很闷啊,以为我的胸没有肿吗你这家伙?”
五条悟:“我不。比起胸来说另外一个地方才肿得更厉害吧?但我看你走路一直很正常啊,莫非其实昨天晚上一边用哭腔说‘不行了别再加手指进来了’、一边用力咬我的样子也是你装出来的……”
哈泽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是啊,是演的。五条先生你手活其实超级差的来着,除了痛得要命之外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直怀着要把你大卸八块的心情才勉强坚持下来的。”
尽管号称六眼比哈泽尔自己还了解她的极限,五条悟依然被这句话迎面痛击,呆呆地缩回了手。
“……真的?” 他绕到哈泽尔面前,耷拉着无形的耳朵问。
哈泽尔看着他在月光下有点沮丧地抿着的嘴唇:“……五条先生。” “嗯?”五条悟闷闷地应道。
哈泽尔:“我的演技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你现在更烂啦。”
五条悟瞬间收起示弱的表情,撇着嘴角说:“想听几句好听的称赞可真难啊。”
“很难吗?”哈泽尔拍拍五条悟的胸口,“我对此还挺有自信的来着。五条先生的熟人里,会像我一样频繁地对你表达肯定的人应该不多吧?”
“我的熟人哈泽尔几乎全都认识,你觉得呢?”五条悟抓住她的手,“想要在咒术界找出第二个像我一样阳光开朗、擅长夸奖他人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哈泽尔:“哇,一放松下来就习惯性地面无表情的家伙,居然也会自称阳光开朗了啊。” “欸。”五条悟愣了一下。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从面部肌肉的松弛程度来看,恐怕的确像哈泽尔所说的那样。
——不应该啊。
至少在“不要露出会让别人觉得可怕的表情”这点上,他对自己的要求一直都很高来着。
是因为在对方那里得到的反馈一直都很稳定,所以掉以轻心了吗?
“还有最近也经常对我很凶。”哈泽尔又说,“生病的时候还在严厉地教训我;累了一天之后回到家,结果连一句‘欢迎回家’都没能听到,还被怀疑了忠贞程度。还有啊……”
五条悟听到一半就开始露出“你这家伙果然还是得用三根手指才行”的表情。
“嗯,还有呢?”他耐心地问,“除了生病也不能照顾好自己,以及接近凌晨才醉醺醺地回家之外,我还因为什么凶过你?” 哈泽尔:“欸。” 五条悟:“?”
哈泽尔:“不是因为没有约你见面,还有想不到该送什么生日礼物吗?” “……”五条悟梗了两秒才说,“你认真的?”
“当然不是了。”哈泽尔若无其事地接上了刚才的话题,压低声音道,“你还让我不许憋着,不叫出来的话就绝对不停来着。好凶哦,五条先生。”
“不是说手活超差吗。”五条悟同样小声说,“但是却一连去了五次,把沙发和地毯都弄得一塌糊涂了哦,还记得吗,这位心口不一的小姐?”
“记得清清楚楚,即便现在也还是觉得你好像还在我身体里似的。” 五条悟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内心挣扎地说:“不行,对着这张男人的脸,好像还是有点下不了口。”
“别下嘴噢,”哈泽尔说,“我的整张脸上可都是硅胶和尼龙之类的东西。” 五条悟叹了口气:“那抱抱吧。”
于是在这条酒店后门的暗巷中,哈泽尔把脸埋在五条悟怀里,犹豫片刻后,她闷闷地说:“我说五条先生啊。”
“嗯?”五条悟揽着她的肩膀,懒洋洋地应道,“话说你打算用这种乱七八糟的敬语到什么时候啊?已经不在同一个工作环境了,即使直接叫名字也没有人会听见的。”
“用敬语的话感觉像是亵渎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我还挺喜欢的。”哈泽尔说,“——我有个朋友,是位相当专业的养猫人士。”
五条悟察觉到哈泽尔认真起来的态度,应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猫是很能忍痛的动物,即使遭受着严重的病痛,在人类眼中看来,可能也只是变得比平时焦躁一点而已。”
哈泽尔说:“也许是我想多了,但姑且还是确认一下——五条先生,你不舒服吗?”
“我一直都不怎么舒服,哈泽尔不是知道吗。”五条悟轻松地说,“咒力恢复之后,术式全天候运行的负荷大得惊人,不过现在已经基本适应了。这个时候才关心未免有点晚了吧?”
“不只是这个。”哈泽尔道,“是最近对你的影响越来越严重的某种东西。” 五条悟陷入了沉默。
哈泽尔等了片刻,只听到他浅得几乎捕捉不到的呼吸声。
她退了一步道:“别太放在心上,只是提醒你一下,如果遇到什么问题的话,除了家入医生他们之外,也可以考虑和我们聊聊。”
“……不是什么大问题,”五条悟的声音低沉下来,“只是一种好像要出事的直觉。
“没有预兆,也找不到任何线索,大概是最近过得太放松的缘故,所以神经系统在自我调节吧。”
他话音一转,从气氛到音调都变得活泼起来:“很担心我吧哈泽尔?是不是从各种渠道试着挖掘信息发现一无所获,才不得不直接问我本人的?我的定位最近要被看烂了吧?”
恍惚之间,哈泽尔似乎在他身后看到了得意地摇来晃去的大尾巴。
“是啊,”哈泽尔坦然地承认道,“见不到你的时候,感觉就像心脏里塞了一件脱线的劣质毛衫一样。”
五条悟嘀咕道:“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你走的时候,就把那根线也一起牵走了。所以心里越来越空,即使只是原地不动也能感觉到某个方向传来的拉力。一直到你再次来到我的身边为止,那种又痒又疼的感觉才会消失。”哈泽尔回味了一下,自夸道,“我或许真的是个比喻天才也说不定呢。”
五条悟:“……” 他反应了一会之后,一声不吭地收紧手臂,险些让本就因为束胸而呼吸困难的哈泽尔立毙当场。
“要窒息而死了……”哈泽尔挣扎着说,“可以的话这种死法我还是希望留在床上啊。” “真的?那现在去你家?”
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冷静,搭配上他说出的话,显得尤为恐怖。
“不不不不。”
猛然想起五条悟现在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稍微一逗就浑身僵硬的纯情初心者,哈泽尔立刻怂了下来,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喂哈泽尔,”五条悟道,“说你想要我。”
“我想要你……?”哈泽尔顺从地说完,又谨慎地补充道,“……的灵魂。” 五条悟冷笑一声:“肉|体也不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只想要我?”
“啊,只想要你,比任何人都想要你。” 哈泽尔随口说完,感觉到五条悟拥着她的手臂松开。
他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两下,摸出一团空气,塞进哈泽尔的裤兜。
“那给你一点吧。”五条悟顶着连哈泽尔都能听到的剧烈心跳,轻描淡写地说,“刨除掉工作占用的份额后就只剩这么多了,不要浪费。”
“感谢馈赠,”哈泽尔一本正经地说,“我会买个带有自动歼敌功能的保险柜来珍藏它的。”
过了几秒后她又说:“虽然很煞风景,但是五条先生,站在这种像犯罪现场一样的黑暗角落里,把自己交给一个满脸硅胶、身穿男装的可疑人士——这种桥段对普通人而言好像还是太超前了一点。”
“不是普通人啊,”五条悟说,“你是满脸硅胶、身穿男装的可疑人士,而我可是贴着乳贴的教师……教师这个职业好像不太带感啊。”
“白天是教师,晚上是调教师,这个如何?”哈泽尔握着五条悟的手说。
“这个好。”五条悟说,“犯罪现场,可疑人士和调教师。新的R80故事就这样堂堂连载!”
“R80。”哈泽尔重复道,“只活了七十九岁的人该怎么办啊?错过这么精彩的故事的话,就算上了天堂也会懊恼地和上帝大打一架再度投生吧?”
五条悟:“我这个行业一般会用‘成佛’的说法来着。”
“我的行业倒是坚定地选择了上帝欸。”哈泽尔沉思片刻后得出结论,“那就让上帝和佛祖去互殴吧。——抱歉,虽然可能有点冒犯,但我其实是无神论者。”
“好巧,”作为宗教行业翘楚的五条悟同样冒犯地说,“我也是无神论者。” 作为无神论者的可疑人士和作为无神论者的调教师友好地碰拳,勾肩搭背地走出犯罪现场。
而他们彼此的心跳和悸动,则被很好地掩藏在黑暗中、胸膛内,以及微微潮湿地紧握在一起的手心里。
第 84 章 第 84 章
非常偶尔的时候, 夏油杰也会对自己的运气产生怀疑。
比如当他在无法入眠的夜晚回顾跌宕起伏的前半生时,会一次次惊讶地发现:
在决定他人生基调的那几年里,他的意志就像被命运随意把玩的软泥, 无论内心做过怎样的挣扎,总会有一件又一件的小事在背后推着他向前,
令他跌入那无处可逃的奈落之底。
倒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是事到如今,沉没成本已经大到了会毁掉他全部信念和人格的程度。
更何况他是个非常讨厌承认自己出错的人。
而那些原本可以让他拥有转圜的余地、或者至少给他一点缓冲时间的重要节点。
居然全都在垃圾积累的过程中,被种种突发事件所裹挟着, 无一例外地错过了。
因此当他在每个黎明睁开眼睛时,都要如此冷静地命令自己: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义,肮脏的猴子自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 其他只为了作恶而作恶的诅咒师更是不行,就连许多尚未开悟的咒术师也没办法拥有和我同样的眼界。
所以再坚持片刻,坚持到能够看到新世界的曙光为止…… ——但是,真的能见到新世界的曙光吗? ** 再比如,莫名其妙和彭格列签下了卖身契后,
为了表达拒不合作的态度, 同时不违反自己“已经开始计划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最后”的原则。
他在定时提交短视频动态时,
丝毫不理会对方发来的、长达数百页的心灵鸡汤文档,而是发去了无比敷衍的吃饭睡觉散步打坐日常(由两位掌握猴用摄影技术的养女拍摄)。
——并且被彭格列一刀不剪地发布在了他的个人账号上。
还得到了大量的点赞和评论,其中不乏令他心惊的内容。
例如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很容易凸点,
在穿黑色修身上衣时更是明显;
例如他虽然对自己的成熟魅力心知肚明,但就连两位养女都没有以“父亲”称呼过他,更不要说“妈妈”“老婆”“女儿”这些让他每看到一次都会发出“哈?”的声音的叫法;
例如有一次他站着拍了几秒餐桌上的食物, 热心网友居然从餐盘的反光中看出他当天偷懒穿了黑T和运动短裤, 顺便利用科技手段把他的黑色短裤放大对比,
得到了他的尺寸数据——并且和本人量出的数值几乎相差无几! 这些情报,枷场姐妹当然不会向她们心中像神明一样的夏油大人转述。
还是从外地回到东京、说什么也要和家人们一起吃饭的拉鲁,看到两个女孩子总是凑在一起对着手机屏幕满脸通红地露出奇怪的笑容,于是暗地里向作为养父的夏油杰告了状。
平时完全不干涉养女隐私的夏油杰难得悄悄翻阅了她们在猴子互联网上的社交账号。
……并为自己轻率的举动后悔终生。
而当他为了绳艺主题的正式视频而殚精竭虑、挠掉了一半头发,最终不得不向哈泽尔求助,表示自己需要专业人士配合的时候。
得到了哈泽尔下意识的一声“啊?”以及很快反应过来的“没关系,这个不太行的话挑你擅长的选题就行”的答复。
后续引发的哈泽尔和造她谣的A君之间的互殴暂且不提。
但敏感地察觉到哈泽尔对此毫不知情的夏油杰依然一整天没能吃下饭,最终靠着冥想和记仇日记才勉强平息了内心澎湃的怒火。
也正因如此,拒绝和彭格列合作、顺便干翻这群胆敢耍弄他的人,又一次被他加入了足足有好几十页的计划清单。
** 再比如。
陪两个养女一起到猴子的商店购买时下流行的衣物时,在店外角落里独自站着的夏油杰偶遇了不知为何出现在东京的加茂家主。
与青春漫画中dokidoki的邂逅桥段不同,诅咒师和咒术师意外相逢,尽管构图与前者相似,但其尴尬程度要更加提升好几个等级。
更何况被定义为“反派”的诅咒师一挥手,就能用咒灵大军活活淹死作为“正方”却工于心计而久疏战场的中年咒术师。
凝滞的空气中,似乎每一秒钟都有长达上千字节的想法滑过。
但夏油杰最终只是对穿着打扮和他一样不大现代的加茂点了点头。
加茂家主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同样对他谨慎地颔首。
** 片刻之后,咒术师和诅咒师在封闭的茶室中相对正坐。
身为御三家之一的老牌氏族家主,加茂比犬养健作的做派要老练太多了。
夏油杰发自内心地对他作出认可。
选择了不会被外人干涉的幽静室内,附近留下的又都是拥有咒力的护卫。
比起直接在公共场合现身,带着一群保镖去堵一个身无寸铁的女人的犬养健作,还是加茂的行事风格更合他口味。
但正是这位很懂得规矩的加茂,张口的第一句话就点爆了夏油杰的雷区。
“在五条悟的阴影下成长到现在,是件很辛苦的事吧?” 夏油杰冷静地和加茂对视。
若要单纯比较咒力和术式水平,拥有超强天赋又常年锻炼的他显然比加茂要高上好几个层次。
但对方作为掌握着实权的家主,在咒术师之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他的观念里,这是值得表达尊重的对象。
因此他稳重而谨慎地使用了敬语:“您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字面意思。”
加茂用连自家小辈都得不到的温和目光注视着身处敌对阵营的极恶诅咒师。
“你,十年前是因为拥有咒灵操术而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至于我,就不必耗费口舌自夸了。尽管不是几百年才出现一次的奇才,但十年前的我,可正是精神和体力都处于巅峰的时候。”
他并未回答夏油杰的疑问,反而提出了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问题:“在高专读书的时候,你和五条悟的关系好吗?”
面对位高权重的长者,夏油杰当然不会像他曾经劝说哈泽尔时那样回答“直到现在也是挚友”——这种煽情到彼时的在场者中只有猫会相信的大话。
也许就连猫都不会相信。
他斟酌几秒,选择了一种相对客观的答案:“还算熟悉,毕竟是同窗。” 加茂点点头,问夏油杰:“在星浆体事件之后,你有再听到别人把你和五条悟并列提起吗?”
“……”夏油杰垂眼答道,“他在掌握了反转术式后,实力的确有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飞跃。——我不是会在意他人评价的人,所以没有关心过这些。”
“唔。”加茂换了个话题,“我看过你叛逃之前的一系列任务记录,还有夜蛾写的情况说明。夜蛾和你的相处时间应该没有五条悟多吧?他在情况说明里写了,观察到你的异常状态,却没能及时采取措施。这是他的失职。
“五条悟呢?作为和你朝夕相处的同窗,他曾经对你表达过哪怕一句的关心吗?” 有……还是没有呢。
夏油杰沉默地想。
倒是收到过一两句类似于“你怎么了,素面吃多了?”这种让人莫名其妙的疑问。
但其中似乎并未包含什么关心的情感。
那段时间悟为了充分开发得到质的飞跃的术式,近乎疯狂地在自己身上进行着各种实验。
而在阴影中旁观着的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曾经的挚友一步步登上旁人只能仰望的高峰。
原本他也是被旁人仰望的攀登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开始只能抬头仰望着曾经并肩同行的人。
仿佛听到了他心中的想法似的,加茂继续说道:“我们加茂家祖传的赤血操术,原本是非常稀有又受人艳羡的术式。但怎么说呢……自从六眼横空出世之后,再提起加茂家,大家的印象几乎就只有‘啊,那个和五条家同属御三家的……’这样模糊的形容。
“至于我个人嘛。我想,任何一个术师,在五条悟面前,恐怕都只有甘做蝼蚁的选择吧。”加茂温厚地笑了笑,“偏偏他的性格又那么……更过分的是,因为他的出身和天赋,那些对我们这样的人而言异常宝贵的生存智慧,在他那里通通被无所谓地丢在一边,而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挺不公平的吧?
“所以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这样的心情。毕竟你和我一样,都是被抛在身后的平凡者嘛。” 夏油杰终究只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
他在十七岁的夏天被过早地催熟,又维持着那样苦涩的灵魂,用无法同世界和解的棱角刺了自己整整十年。
因此他并不知道,他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心思,在真正的行家里手眼中几乎完全是透明的。
他渐渐放平的唇角,沉寂的目光,还有乱了几拍的呼吸,都被对方尽数捕捉。
平凡者。
倘若面前的人不是拥有滔天权势的家主,受到如此侮辱的他,恐怕早已将对方扔进了东京湾。
但,如果是悟的话……
夏油杰不得不又一次唤醒他曾经无数次为之痛苦不堪的想法。
如果是悟的话,恐怕轻而易举地就能做到让他挣扎了这么多年的事,实现真正的大义吧?
但偏偏也是悟,用一句轻飘飘的“为什么要做这样根本没有意义的事”,否定了自己的所有纠结和努力。
加茂看着夏油杰的脸,轻轻地笑了。
他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有一个名为彭格列的组织,正在同时和你们双方接触。
“他们对待你们的态度,是不是也多少有所不同呢?” **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站在「帐」的内部,看着身为猎物的诅咒拼命逃窜,试图从特级咒术师手中寻求一条生路。
“我不想把这里的整片土地全部掘开,所以麻烦自觉一点出来受死,不要浪费别人的时间啊,大人的约会时长可是很宝贵的。”
站在如同夜幕一般的天壁内部,五条悟抬起头,遥遥望向目不能及的远方。
似乎确实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心肌之外,连接着此刻正不知身处何方的另一个人。
……算了,研究所,家,最近的商店。那家伙也只会待在这么几个地方而已。
等有空的时候拉着她锻炼好了。
自己四舍五入也算是个超格的健身教练,虽然教学方法简单粗暴,总把学员练得半死不活…… 但只是带着做几天600kg硬拉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问题在于什么时候才能有空啊。
今天的五条悟也想退休。
** 今天的工作内容格外悠闲。
哈泽尔走出便利店,抬头看了一眼黯淡的日光。
肉眼不可见的红外光线从对面高楼上的狙击枪口直直射出,在她的胸口留下一个几不可见的红点作为标记。
** 五条悟的心脏蓦地跳空了一拍。
仿佛有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情,正在他无法触及的远方发生。
他抬起手,低声道:“算了,还是粗暴一点吧。”
正向的咒力输出径直撕碎了周围的地面和建筑,暴露出蜷缩在遮蔽物之后的诅咒。
五条悟用食指指向它,轻飘飘地说:“砰。” 强大的咒力当场将诅咒轰为齑粉。
**
——砰! 子弹从枪膛里高速弹出,以无可挽回之势,果决地射向它早已锁定的目标。
第 85 章 第 85 章
夏油杰没有什么感情地微笑了一下。
“不能这么比较。”他说, “因为利益而结盟,和因为感情而亲近,这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加茂若有所悟地看了夏油杰一眼。
而夏油杰依然只是安静地低垂着眼睫, 仿佛自己什么都没说过似的。
于是加茂也露出了类似的微笑。
“那对夏油你而言,利益和感情, 哪方更重要?”
夏油杰说:“对我而言?自然是大义更重要。我想创造属于咒术师的乐园,为此什么都可以利用,也什么都可以抛弃。”
加茂满意地颔首:“那么倘若我们最终就你的‘大义’达成一致,而加茂家愿意倾力协助的话——” 夏油杰沉默地等待他的下文。
加茂:“像彭格列这样,
只会对咒术界的稳定运行造成不良影响的外来组织?” 夏油杰心领神会:“当然还是不存在为好。” 加茂:“那些没有经过总监部的官方认可,就在私下悄悄销售的药剂?”
夏油杰倒是没有听说过什么药剂,但这不妨碍他依然上道地回答:“这怎么能不予以销毁呢?” 加茂:“那么, 只要有他存在,你就永远无法达成目标的——五条悟呢?”
夏油杰表情不变:“您的想法呢?”
“他于我而言,几乎可以说是有弑亲之仇的人。”加茂说,“他让加茂家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倘若他没有这样令人头痛的性格和实力,恐怕我们会倾尽全族之力,
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夏油杰露出了一点微妙的嘲讽笑意。
像他这样聪明又骄傲的人, 常常犯下这样一种错误: 总是过于低估他人的智力水平,
以为全天下除了自己之外都是无法自理又亟需拯救的蠢蛋;
又时常过于高估自己的城府,以为凭借在政治小说和心理学教材中学到的那些技巧,就能无往不利地搞定真正存在于现世的人类。
他自以为隐晦的表情,
当然被比他多活几十年,看过更多人脸色的加茂捕捉到了。
加茂的表情放松下来,和颜悦色地说:“但现在我们加茂家只希望能让咒术界回归从前的平静,
找回应有的秩序。为此, 要把五条悟这个不稳定因素控制住才行。” 刚巧, 夏油杰最近同样在琢磨,倘若真的要实施计划的话,应该怎样引走自己昔日挚友的问题。
五条悟,虽然身为年少咒术师的教师,其本身却几乎不具备引导者应有的特质。
缺乏基本的政治素养。对凡世中的绝大部分事情都毫不关心。自由散漫。不守规矩。唯我独尊。即使是在照顾他人情绪的时候,也常常刻薄直接得让当事人难以接受。
——即使已经十年没有进行接触,夏油杰还是能随口说出五条悟在他人心中的十几条缺点,并且十分肯定这些缺点在今天也依然存在。
毕竟如果那么随便就能勉强自己改变处事方式的话,那家伙根本就不可能成为最强,更不会陷入如今这样的境地:
明明差一点就要过劳死了,在业界人士眼中却是比诅咒还要难搞的眼中钉。
要引走这种人的注意力,倒也不算困难。
只要制造出多个战场,由足够强大的诱饵将他限制在别处就可以了。
但加茂的提案更加温柔而彻底。
“这是家中一位长辈生前曾经告诉我们的事——
“绝对的强者,以及由此而生的孤独。谁能教会他爱,又要怎样教会他爱呢?” 加茂十指交叉,噙着笑意道:“让我们来试试。我们为他制造命运。
“让他由自己的意志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引向最坏的结果。
“让他拯救的每一个人都陷入绝望的地狱。
“让他付出的每一分感情、产生的每一个愿望,都通通落空。
“让他觉得善意是诅咒、爱是诅咒、他的整个人生都是诅咒;让他意识到,无论如何选择,他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无法变更的悲惨结局。”
“我们的长辈用百年时间谋划这个构想,用十年时间种植这个构想,在那之后,无论其中的细节有没有落地,无论谋划者是否在场,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因为他会自己在命运的惯性之下,主动滑向灭亡的结局。” 夏油杰沉默地看着加茂。
不知怎么回事,十年前所执行的那次任务细节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只是与往常被输给伏黑甚尔的懊悔所占据的回忆不同的是,这次他所回想起的——
是自己在薨星宫本殿向天内理子伸出手,说出“我和悟早就商量好了,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我们都会保障你的未来……回去吧,理子”的瞬间。
是天内理子含泪微笑着回答“嗯”的瞬间。
是子弹穿透她的颅骨,溅出一捧鲜红雪花的瞬间。
是看到无数盘星教信众鼓掌的瞬间。
是得到“任务失败也无所谓,似乎已经用其他办法解决了”这样的消息的瞬间。
随着刺骨的寒意一起蔓延而上的,是更多翻涌的、令他想要作呕的记忆碎片。
毫无心事地大笑着的灰原雄。
诉说着自己研究成果的九十九由基。
天真地说出“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可是最强啊”的自己。
以及那一年在冲绳,用墨镜掩盖住刻骨的疲惫目光、却依然若无其事地含笑注视着疯跑的天内理子的五条悟。
** 家入硝子插着口袋,安静地站在医务室里。
在她平时常待的滑轮椅上,五条悟正同样安静地坐在那里。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盒拆开的什锦坚果,品质相当好,是由他根本没记住的某个御三家子弟今早专程送到高专的礼物。
附着的信中内容啰啰嗦嗦,也不知道是要向谁表达慰问之情。
五条悟漫无目的地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才抬手从精致的木盒里挑出一颗核桃,徒手将它连壳带仁捏得粉碎,又用术式操控着它的残骸,百无聊赖地试图将它们拼回原状。
“所以,”家入硝子用尽可能稳定的声音说,“为什么不让我去治疗姬野?” 五条悟有点冷淡地说:“因为没有必要。” 家入硝子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不能让我去看看她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吗?”她说,“之前用过的地下诊所应该还没有暴露……” “我说了,没有必要。” 五条悟转向她,脸上没有表情。
她无从推断他此刻在想什么,这句简短的话语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信息。
“在公共场合受到枪击,今早就已经上了新闻,现场图片在网络上传播得到处都是。”家入硝子冷静地说,“五条,姑且确认一下,你还记得我是能当场进行治疗的医生吧?”
“啊,我记得。”五条悟说。
家入硝子:“那么我再确认一下,你还记得并不是只有你认识姬野吗?真正算下来的话,她和我相处的时间应该比和你要长……”
“不可能。”五条悟把碎成粉尘的核桃丢进垃圾桶,又随手捏了一颗榛子剥壳吃掉,十分坚定地否认家入硝子的话,顺便作出了让人匪夷所思的奇怪发言,“——你休想做她的猫。”
“……说什么胡话呢你。”家入硝子道,“她到底怎么样了,至少告诉我是不是还活着吧?”
五条悟莫名其妙地说:“当然还活着了,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坐在这里,而是早就把总监部掀个底朝天,找出来罪魁祸首鞭尸一百次了——嘛虽然现在也不会放过那人就是了。”
家入硝子难得地露出了火大的表情:“那你说什么‘没有必要’啊?!”
“就是字面意思的没有必要啊。”五条悟说,“踝关节扭伤,额头擦破了一块皮。这种程度的小伤还不至于出动高专之宝吧?”
家入硝子:“……哈?不是中弹吗,新闻图上明明都满身是血了来着?”
五条悟起身在医务室里溜达一圈,顺走两只密封袋,单独挑出夏威夷果装了满满两袋,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同期的问题。
“假新闻嘛,借位,PS,春秋笔法,基本就是这么回事。啊对了,她现在对外公布的状态是抢救中,稍后看心情可能会更新成抢救失败,硝子你记得别说漏嘴噢。”
家入硝子无话可说地看着他。
五条悟:“到现在还叫她姬野,就这样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她和我相处的时间比和你要长’啊。——夏威夷果我拿去医院了,她喜欢吃这个。剩下的和学生们一起分了吧。”
说罢他就摆摆手溜掉了,只留下家入硝子火大地向他的背影丢了一颗根本砸不到人的椒盐腰果。
** 五条悟无论如何也不会向家入硝子坦白的是:
他在不到半天之前,由于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像只昏头猫一样把联系人里的字母系列戳了个遍。
并且在连和电子产品长在一起的E君都没有回复的情况下看到了新鲜出炉的社会新闻,险些当场直接在城市中运用术式进行远距离高速移动。
好在兵荒马乱之中,还有个靠谱的总监秘书直接从总监部打电话到高专,让五条悟在夜蛾正道审视的目光中得到了第一手消息。
如果说他一开始心情不好,是因为从种种迹象之中意识到了哈泽尔此次遭袭多少和他有关系的话。
让他拎着两袋坚果抵达医院,进入保密性很好的私人病房,并且成功化身暴怒霸王龙这种事——
其导火索显然只会是那个以扭曲的姿势斜靠在病床上,脚踝缠着加压绷带、头上贴着纱布,手中还顽强地举着一整瓶常陆野咖啡啤酒的人。
** “抱歉。”
夏油杰礼貌地谢绝了加茂的合作邀请:“还有家人在等我,我没有手机,如果错过约定时间的话,她们会很不安的。”
“是我打扰你了。”加茂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是那两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吗?她们正在外间吃点心,被照顾得很好。”
他在夏油杰没能掩饰好的警惕目光里抬手示意:“我想你们年轻人大概也不是很乐意陪我这样的老头子聊天,请吧,我就不送了。”
未满五十岁的加茂家主捶捶后腰,摇头自言自语道:“老咯。”
第 86 章 第 86 章
“那么现在你面临的情况是:作为队友的PC1被狂信徒封印,
离撕卡只有一步之遥;由于身上携带咒物,古神的目光已经锁定了你。与此同时,你被怪物「模组作者的恶意」腰斩, 血量只剩下10,SAN值再跌2点就会陷入永久疯狂。
“现在有位好心陌生人提醒,
如果能将关键咒物「由于做了太多次美甲导致真菌感染的宿傩残指」——我说,这个名字是不是起得太长了一点?——带到召唤仪式的现场,就能阻止古神降临。但时间只剩下最后两个小时,怎么办,
要放弃吗?说这么长的话真的好累,快点结束吧。” 病房的遮光窗帘拉得很紧,只开了茶桌上的一盏台灯, 昏暗的灯光照出了房间里三个人风格迥异的反派架势。
作为KP的C君捧着一本小册子,非常没有素质地作出大量超游发言,用他一贯冷淡的声音向病房中的其他两人总结目前的绝望状况。
由于操控的PC被队友的种种作死行为所背刺、已经失去行动能力,无事可做的哈泽尔很闲地靠在病床上,像调制药剂的女巫一样幽幽地晃着手里的啤酒瓶——原本是D君准备喝的,
被她好心提醒“放在桌子上容易洒掉, 我来帮你拿吧”, 而拿到了自己手里。
D君则专业地做着一切热情开朗的疯子应该做的事。
她让PC用只剩一半的身体抢走了NPC的轮椅和火箭炮,驾驶着经过临时改装的轮椅,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
一边大出血一边飙车;又把咒物塞进火箭炮里,径直发射到召唤仪式现场,硬生生地戳进了正主持仪式的狂信徒头子后脑勺里。
顺便一提,
在这期间她所过的每一次检定结果都是大成功。
在哈泽尔一声不吭地悄悄喝掉啤酒的过程中, D君凭借逆天的思路和更加逆天的手气,
成功把陷入绝对劣势的游戏翻盘,获得了皆大欢喜的好结局。
窗帘被拉开,台灯被关闭。
D君高高兴兴地一回头,第一眼锁定了哈泽尔只剩一层底的啤酒瓶,准备扑上去和她拼命时,第二眼又扫向门口,顿时又顺滑地老实下来。
她悄悄后退两步,拍拍正在收拾骰子的C君,紧急开了个传送阵,拽着他跳进去,顺便还把C君养得很好的长发夹断了一截。
房门落锁的声音把无聊到发呆的哈泽尔拉回了现实。
酒精让人智力下降。她愣了几秒才注意到原本有点吵闹的同事不知何时消失不见,而身后骤然出现的可怕威压更是让整个病房的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哈泽尔默默地把酒瓶放在床头柜上,往床上一躺,慢吞吞地拉起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裹成一只臃肿蚕蛹,仿佛只要不留一丝缝隙,刚刚进入房间的大魔王就没办法对她下手似的。
缩起来之后,她艰难重启、开始缓缓转动的大脑才突然反应过来:
第一时间扑上去,反客为主地率先大叫指责“好想你你怎么才来你心里是不是没有我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说起来你根本就没有说过喜欢我你是不是只想得到我的身体玩腻了就将我抛弃你这渣男烂人坏猫咪”,才是迎敌的正确方式。
而当缩头乌龟,只会像那些奇形怪状的倒霉诅咒一样激出大魔王的捕猎热情,被当场揪出龟壳,玩弄到半死不活之后再领取自己最凄惨的死相。
哈泽尔愁眉苦脸地在自己手心哈了一口气,闻闻上面的酒味,安详地闭上眼睛。
然而几分钟后,预想中被掀开被子直接丢下楼的事故并未发生。
病房安静得不可思议,蒙在被子里的她只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
不过五条悟走路原本就没有声音。
虽然是很长的一只,体重也绝对不轻,但只要他想的话,即使从蚂蚁头顶一厘米的高度走过去,也能做到让蚂蚁完全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万一门只是被风吹得关上了,而C君和D君只是突然想吃楼下咖啡厅的小蛋糕、于是直接传送过去了呢。
这么说服着自己,哈泽尔悄悄把被子掀开一点,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看了看。
径直对上了正蹲在她床边、用那双冷静到让人几乎不敢对视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五条悟。
她瞬间放下被子,在裹好自己的同时,也把一只带着冷风的手一起卷了进去。
那只手隔着无下限按在她的脸上,以一种要当场拧断她脖子的恐怖气势,轻飘飘地带着她翻了个身在床上躺平。
哈泽尔后知后觉地发现,五条悟的手实在是大得可以,张开五指的时候能轻松包住她的整张脸,视野中交错映出手指上的纹路和一片模糊的被中景象,单从视觉上来说,有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感。
五条悟单膝架在床边,另一只手掀开她用来掩耳盗铃的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覆在她脸上的手指滑到颈间,微微用力,隔着一层无从突破的距离扼住她的脖子。
带来非常轻微的窒息感,以及大量从本能深处满溢而出的对于死亡的恐惧。
她有点艰难地喘着气,试图握住他的手臂,被术式阻拦在外,只能握住一层冰冷的空气。
而他以那种毫不遮掩的审视目光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居然露出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
“这种时候才知道害怕啊。”
五条悟轻快地说着,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只留下食指指尖按在她激烈搏动的颈动脉上。
哈泽尔:“我唔……” 她的嘴被捂住了。
五条悟把被子全部掀开,尽管目光一直停留在哈泽尔的脸上,但这样已经足够让他把她全身的伤势尽收眼中。
他既不听她的废话,也不和她废话,直截了当地问:“怎么受伤的?” 哈泽尔看看他,又将视线下移,示意他松手。
五条悟慢半拍地放开手掌。
哈泽尔观察着他的表情,尽可能简洁地说:“摔的。”
五条悟仍然用那种像机器一样冰冷锐利的眼神看着她,只是抬手将床头柜上的茶壶吸附到手中,打开壶盖确认其中的内容物,随后倒了一杯热茶出来。
“五条先生你之前不是说有不妙的预感嘛……”
哈泽尔坐起来,接过五条悟递来的茶水喝了两口,继续道:“E君就在大家身边都安排了用来远程防身的无人机。捕捉到火药反应的时候再出声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因此他率先凭借着近距离用麻醉弹干掉了我。”
五条悟:“……” “所以崴了脚,又磕到了脑袋。”
哈泽尔见五条悟的表情有所软化,立刻得寸进尺地凑上去,抓着五条悟的手(但仍然被无下限冷酷地拦住了)说:“所以这样说起来,五条先生应该算是救了我一次吧?”
五条悟很理智地说:“不算。” “算的。”哈泽尔说,“再说我们还碰巧发现了幕后之人的阴暗小心思,这算是大赚一笔。所以别生闷气了五条先生,笑一下。”
五条悟沉默几秒,如她所愿地笑了笑,并在哈泽尔悄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慢条斯理地说:“所以在这种时候喝酒,是因为伤口不发炎的话,不足以庆祝你的大赚一笔吗?”
哈泽尔:“……” 哈泽尔借着微醺的酒意小声抱怨:“管得这么严,你是我爸爸吗!”
五条悟的笑容瞬间消失,面无表情地说:“如果真的是我女儿的话,恐怕已经要被拉去道场加训了。”
哈泽尔谨慎地说:“好狡猾地规避了家庭暴力的嫌疑啊。顺便一问,是用咏春拳吗?” “……截拳道,少林棍法,泰拳,巴西柔术。你喜欢哪种都可以。”五条悟配合地说。
“哇。”哈泽尔小声说,“那岂不是会被打到连昨晚的饭都吐出来。要加上术式吗?” “为什么语气这么跃跃欲试啊。”
由于精神松懈,五条悟一时不察,被狡猾的哈泽尔突破无下限握住了手掌。
他看了着满脸无辜的哈泽尔,顿了一下后才道:“加上术式的话,对你的体质而言恐怕就不是吐不吐的问题了。”
“呜哇。”哈泽尔再次感叹道,“干脆再加上必杀技,凑成究极父爱大礼包——五条先生的领域展开是什么来着?”
五条悟环着趁他分神说话时悄悄蹭得越来越近的哈泽尔,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好:“那个就算了,用了的话是真的会让人变成无药可救的傻瓜的。”
在哈泽尔说出更多无厘头的话语之前,五条悟的手滑到她的腰间,放慢语速道:“不过正因为不是女儿,所以可供选择的方式才更多吧?”
哈泽尔完全清醒且理智地说:“我可是伤员哦,五条先生。” “但只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自己是伤员啊。”五条悟饶有兴趣地问:“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嗯……”哈泽尔想了几秒,坦然答道,“低温蜡烛,皮鞭,口枷,羽毛拍,绳子。还有什么来着……” “还有狼牙棒、红缨枪、□□、洲际导弹和航空母舰。”
五条悟用一根手指把哈泽尔推倒在床上,真诚地说:“我很欣赏有自信的人,但对自己的承受能力缺乏客观认知的话是真的会出事的。特别是连第三根都不让——”
“对不起。”哈泽尔面无表情地果断认错,“我不该在受伤的时候喝酒的,也不应该忘记在醒来的第一时间联系你,下次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提前告诉你,24/7地向你报告我的行踪,用比伊地知先生还要专业的态度随时等候你的联络。不要三根。”
“不行哦。” 五条悟露出真心的笑容,甜蜜而纯情地徒手捏开一颗他带来的夏威夷果,温柔贴心地喂进哈泽尔嘴里,顺便帮她拉好皱起来的衣领。
“还有什么来着。口枷和皮鞭那种人造的工具算什么,我只用自己的身体和术式就能做得比它们更好。快点好起来,然后得把你能想到的全部试一遍才行。一直不能满足的话也太可怜了,对吧哈泽尔?”
第 87 章 第 87 章
哄好五条悟像吃饭一样简单。
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 哈泽尔如此昧着良心想道。
抛开五条悟如今对于甜言蜜语越来越高的接受度。
再抛开他随着亲密接触经验的增多而逐渐展露出的肉食系本质。
还要抛开他认真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能糊弄过去的敏锐程度。
忽略她恨不得用自己的人格向五条悟发誓,以后不会再在病中或者伤时饮酒的丢脸事迹; 再忽略她分明已经成年许久,
却还要夹着嗓子发出“就放过我这次吧五条先生”的撒娇的糗事; 还要忽略她强忍着羞耻,隔着无下限从五条悟的掌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叼走坚果,
顺便舔掉那里残留的碎屑的可怕经历。
虽然那家伙完全撕下伪装,按着她的嘴唇、轻声命令她“好好含住”的样子简直犯规得过分——遗憾的是仅仅是手指,令人庆幸的同样是仅仅是手指。
虽然在探进她上衣下摆之前冷淡地收回了手,表情无辜但目光恶劣地对她说出“在医院这样圣洁的场所做出这种事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坏了?”“而且你的同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你也不想让他们看到这个样子对吧?”“说起来左腿不能大幅度移动的话,其实也意味着我对你做什么都行欸?”的三连地狱问句。
虽然在离开之前还没忘记在自己的手背上吻了一下,随后将手背贴在她的嘴唇上,
用他那种虽然始终高高在上、但因为长相太漂亮又显得连看狗都深情的眼神盯着她,黏黏糊糊地抱怨因为她喝了酒,导致连亲一下都做不到的情况。
——无视以上所有能让任何人当场投降的情况的话…… 哄好五条悟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哈泽尔一边沉痛地喝水平复心情,一边向推门进来的D君投射怨怼的目光。
“你跑什么啊!”哈泽尔抱怨道,“五条悟会吃了你吗?” D君犹犹豫豫地拆了一盒鲜奶布丁递给哈泽尔,
小声说:“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需要一点能尽情揍人的私密空间的样子。” “所以你溜掉了, 而且没有带上我。”哈泽尔接过布丁,
痛心疾首地质问她,“我们多次合作的同伴情谊呢?” D君腼腆地说:“同伴情谊哪有性命重要啊,更何况我还没有忘记你喝掉我啤酒的事呢。” “……”
自知理亏的哈泽尔默默地埋头用小勺子挖布丁。
D君:“我说啊, B君,之前从加茂家老爷子那里窃听到的具体内容,你告诉五条了吗?” “没有。”哈泽尔说。
“也对, 突然让他知道咒术界的中流砥柱正和以前的好朋友密谋暗算自己的事, 又听到‘你这家伙无论怎么选都只会走向超悲惨的结局’——这种话,
一般人应该都很难接受吧。不过五条也不能算一般人就是了。”D君晃晃床头柜上的酒瓶,发现里面已经完全空掉后露出了沮丧的神情,“我现在的年龄可没办法去便利店买酒啊,稍后你要记得赔我才行。”
“赔你赔你。”哈泽尔敷衍她,“倒是和本人能不能接受没有关系,无论什么事那家伙都能承受,不告诉他只是因为没有必要罢了。”
“欸。要被暗算了,但却没有必要告知本人?”D君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哈泽尔吃掉布丁,靠回病床上道:“说说你眼中五条的三个缺点。”
“我和他说过的话应该还没有超过十句来着?而且全都是在聊和你有关的话题——这要怎么形容啊!”D君莫名其妙地道,“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虽然看起来很随便,实际上并不是能自然地拉近距离成为朋友的类型。但这也不算缺点吧?”
“心防很重。”哈泽尔替她总结道。
“嗯……” D君犹豫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哈泽尔:“但是心慈手软。”
D君想起五条悟几天之前拖着比大象还要健壮的咒灵进入研究所,为了防止它挣扎伤人而抬脚将其踹成烂泥的模样,默默地倒吸一口气。
哈泽尔:“性格又超级别扭,每次吐露真心话都要用玩笑的语气说给根本不会去认真分辨的对象听。” D君对此不能理解:“啊……”
哈泽尔:“而且几乎没有私心,指望他为了让自己的境遇轻松一点去以权谋私,简直比登天还难。”
D君:“等一等。怎么听起来你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啊?你都没有用这么多话来描述我欸!”
“有啊,”哈泽尔说,“每年瓦利亚的心理评估报告里,我都会花至少两千字去说明你的轻率、不稳定、缺乏思考之类的特质来着。”
“噢。”D君又高兴起来,“果然比起五条来说你还是更喜欢我!” 哈泽尔微妙地看了她一眼,跳过“更喜欢五条还是更喜欢我”的话题,简洁地总结道:
“即使告诉他,恐怕他也不会为此主动采取什么行动。被暗算的话大概基本都会以绝对的实力翻盘,但事后说不定还会为敌人感到心软,甚至私下反思自己此前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臆测。但是想想这个画面就让人觉得火大对吧?”
“……哪个画面?” D君傻乎乎地问。
“五条是你认可的人吧?”哈泽尔循循善诱。
D君:“是哦!他超强的,如果在黑手党世界长大的话,感觉会成为和boss或者古里炎真并列的优秀首领来着。”
“首领?也行吧……那就想象一下,当他作为首领在前线为了守护同伴而拼命战斗的时候,曾经的家族成员和他绝交,并且和同盟家族一起密谋将他干掉——这样的场景。”哈泽尔作出启发,“要除掉他的理由是因为太过强大而损害了他人的利益和自尊心;除掉他的方法是让他的爱和善意全部落空,否定他的人生信条,引导他走上自毁的道路。你怎么想?”
D君沉思片刻后道:“我应该会想把那些人的脑袋全部拧掉吧。” “而且他和boss以及炎真一样,都是为了同伴可以无限让步、非常善于忍耐的性格。”哈泽尔继续加码。
D君:“——把他们的尸体挂在天空塔顶,刷上最难吃的花生酱给秃鹫加餐;脑袋塞进足球,丢到野外给大象踢上三十年,让他们的灵魂在象粪和沼泽里得到净化——你有计划了吗?需要我做什么?”
哈泽尔选择性地忽略了D君充满攻击性的前半句话,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膀说:“最近可能会有突发情况,要请你随时待命,有些不太重要的通告能推掉吗?”
“不当艺人也没问题,”D君说,“但是要让我揍到人!” 哈泽尔点点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把五条悟和沢田纲吉以及古里炎真并列,多少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奇怪违和感,但至少作为快速移动手段的D君被充分地调动起了积极性。
而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虚掩的房门之外,拎着零食和饮料的C君绝望地听着室内的动静。
他和病房分明只有最后一步的距离,甚至抬起手敲敲门,就能向里面大声密谋的两人做出提醒。
但他的手和门之间,存在着永远也无法抵达的距离。
五条悟靠在墙边,一字不漏地听完屋内两人的对话。
等D君开始嚷嚷“C君那家伙是不是又悄悄溜走吃独食了”,他才放开了术式的束缚,同时对满头大汗的C君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这才抬脚离开。
C君同手同脚地走进病房,在D君的质问中无奈地道:“我说你啊,下次进门记得关好门,二位的声音大到我在外面都能听到,搞不好就是很严重的泄密行为啊。”
D君哼哼唧唧地抱怨两句。
哈泽尔沉默两秒后,蓦然向C君报以震惊和询问的目光。
C君沉痛地点点头。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抬手捂住脸,痛苦地低声道:“完啦……”
这下只能为了瞒着五条悟的事当面向他道歉,并且以必死的决心恳求他的原谅了。
** 十二月中旬,曾经对咒术界产生极大威胁的姬野哈泽尔遭到枪击。
三天后的12月15日,总监部收到消息,姬野哈泽尔于凌晨抢救无效去世。
产生的诅咒在接到「窗」的目击警示前就被高专出面解决,尸体由家入硝子出具解剖报告。
12月16日,加茂家联合禅院家,向防卫大臣提交总监秘书安藤信介以权谋私、非法销售不合格药剂的举报材料。
防卫大臣大怒,表示必将严惩这种中饱私囊的行为。
12月17日,治疗药剂的所有销售渠道全部关闭。
两天后,加茂家主在私人行程中,被保镖队中的咒术师进行了自杀式袭击。
据袭击者本人称,其兄长在任务中成功祓除诅咒,最终却因为失血过多,未能等到救援就失去生命。究其根本原因,是治疗药剂停售,使兄长在出发前将最后一支留给了他。
与此同时,咒术总监部离奇出现数起文职官员意外死亡的报告。
一时之间,从总监部到世家,凡是公开阻止过治疗药剂流通的人,都悄悄绷紧了神经。
12月20日,大量总监部官员的档案和犯罪证据由秘密渠道送到高专教师五条悟的办公桌上。
其资料来源除了被违规调派过的底层咒术师之外,还有总监部的中层官员。
其中最为热心、收集了最多政敌光辉事迹的,正是几天前收到五条悟回礼的那位文职官员。
翌日,夏油杰于第二次会面中正式拒绝了加茂家主的提案。
据他所说,他“目前最重要的事,一定要说的话,大概是和家人们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因此对于种种复杂的行动,已经分不出更多心神去处理。
而在难得和其他人凑在一起的饭桌上,夏油杰则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有时候想想,也许我的命运也在别人的手中掌握着呢”。
12月21日,加茂家的大量产业同时遭受美国股东质疑,对下一年度的经营方针表示不信任。
由于加茂家主抽不出身处理相关事务,尚未成年的加茂宪纪被推出去,代表家族和父亲向莫名其妙掀了桌子的顶头大爹们逐人联系致歉。
12月22日,加茂家的氏族会议提出了“让宪纪参与家族管理事务”的提案。
在一系列混乱又让人毫无头绪的事件之后。
12月23日,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在新宿逛街时被打晕带走。
同一时间,即将参加总监部会议的安藤信介离奇失踪。
第 88 章 第 88 章
12月23日, 彭格列临时分部的紧急会议。
桌子上放着一包包拆开的零食,几瓶分享装饮料分别被倒入不同的马克杯。
咯吱咯吱咀嚼膨化食品的声音此起彼伏。
其间还夹杂着吞咽饮料的声音,小声讨论哪几种零食比较难吃、稍后把它们拿去让E君吃掉的声音, 以及不知是谁被撑到打了个饱嗝的声音。
片刻后,最受好评的几款食物被某位理论上需要控制体脂的现役爱抖露消耗一空。
D君摸着圆滚滚的肚皮, 在会议室里走来走去努力消食。
E君看准时机,在D君硬撑着吃下最后一口羊羹后,操纵着机器人推开会议室大门,为正窝在座位上刷手机的其他两人送上刚刚送到的炸鸡外卖。
不是调味偏淡的传统日式炸鸡, 而是最近两年在年轻人中刚刚流行起来的那种——
蘸着大量蜂蜜芥末酱、甜辣酱、奶油芝士酱等超高热量超重口味酱料,吃下一口就会当场失去马甲线、但连一向清心寡欲的A君也无法抗拒的恐怖美食。
D君:“……”
D君气得冲去隔壁和E君打架,叮呤咣啷地把他的数据线缠在一起打成死结,
又志得意满地拎着灰溜溜的他回到会议室,并且在看到拿着芝士球比谁拉丝更长的哈泽尔和C君时,再次气到失去了颜色。
至于E君,由于以他作为特级咒灵的能力,随便一抬手就能把人类搓成新的芝士球, 因此丝毫不敢反抗对他动手的野蛮人类, 只能可怜巴巴地眨着脸上的八只眼,
任由D君霸道地将他甩到椅子上——并压垮了据说最高承重一吨的转椅。
D君一屁股在上首落座,一脸严肃地宣布: “原本会议的组织者A君今天不在。”
她面带悲怆地抬手指向窗外湛蓝的天空。
——希望她不是在表达对A君化作天上星星的期待之情。
“B君身为门外顾问成员,可以参与重要事务的决策,
但原则上在家族没有排名。”D君继续公事公办地道,“所以很遗憾,B君没有主持会议的资格!” 哈泽尔叼着一块炸鸡, 顺便用手机给桌上的餐盒拍照发给置顶联系人,
闻言敷衍地对D君笑了一下, 示意她继续。
同时在聊天框输入「最近的炸鸡居然有裹着薯片碎炸的,好微妙的组合啊」,点击发送。
对方飞快回复:「好吃吗?哪种最好吃?」 哈泽尔用没有沾到油的手打字:「吃多了都有点腻。想喝味噌汤了。」
「不是讨厌日料嘛,好难得啊。以前在学校吃饭都会剩很多来着。」 「到底怎么知道的啊,伊地知先生总不至于把这种事情也向你报告吧?」
在她喝饮料的间隙中,对方一连发来好几条消息: 「哼哼,每次你做坏事的时候我可都在看着噢!」 「在树上」 「在空中」 「在你身后的树丛里」
「(猫猫得意.gif)」 「(猫猫摇头晃脑.gif)」 「今晚要工作吗?感觉你最近会很忙的样子。」 哈泽尔用湿巾擦干净手之后回复:
「真的吗,但那么大一只白色海葵真的很显眼欸。」 「要工作(猫猫流泪.gif)」 「加班到不能回家(猫猫倒地.gif)」
「加班到昼夜颠倒(猫猫打滚.gif)」 「加班到变成五条悟(绷带猫猫炸毛.gif)」
「但五条悟今天很闲哦,现在就在你家,喝着你的路易波士茶,稍后还要征用你的床补觉,醒了之后再穿着裸体围裙做晚饭。顺便一提今天打算吃关东煮,用昆布和淡味酱油熬成汤底,不错吧?」
「超级不错。用了我的场地的话,租金就用穿着裸体围裙外送晚餐到我的工位来抵可以吗?没有关东煮也没关系,主要是实在很想看到英俊的外卖员。」 对方冷酷地表示拒绝:
「不可以。社死的损失又要用什么来抵啊。」 「(绷带猫猫蠕动.gif)」 回复了「(绷带猫猫蠕动.gif)」后,哈泽尔按下锁屏键。
在此期间,D君已经从“C君不能很好地调动气氛”叙述到“E君的声音会让人陷入地狱”。
最终以“只要干掉xanxus的话我就能上位,所以理论上我是在座各位之中职权最高的一个”为由,证明了自己主持会议的合理性。
“那么请指挥组先作报告!”
一连串根本没人在听的废话之后,D君终于步入正题。
“好的,先分析我们得到的第一手情报。”哈泽尔说,“情报来源之一,加茂。
“他,以及他所代表的一大批保守派,为了干掉我们,拉拢夏油在先,暗杀姬野——就是我——在后,又向防卫大臣打小报告,试图对「拟似D君」这种药剂的流通进行打击,阻止我们利用它打开在咒术界的市场、拉拢咒术师的计划。
“不过E君监听消息之后,确认夏油拒绝了和他合作; “作为安藤信介有力帮手的我还好好地坐在这里;”
“A君已经提前和防卫大臣打好招呼,他不会对这种小打小闹有任何反应; “至于药剂,已经再次由东京高专的家入医生负责秘密流转。
“那家伙的小动作实在烦人,因此A君请圣清莲华水的美国经销商想了想办法,让他们忙起来,不要整天有事没事想给别人添麻烦。”
“除此之外,因为种种机缘巧合和有意引导,五条在咒术师中的声望大大增加。作为‘五条派’的部分术师和总监部中层已经开始自发地和保守派斗争,他们私下向五条传去的情报,已经全部转到我们这里。”
哈泽尔叼着吸管喝了一口饮料,评价道:“虽然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但对于没办法深入咒术界、也没有分身术的我们而言,已经算是相当宝贵的战力。
“接下来就看谁先坐不住,率先玩点大的了。” “好的!”D君打了个哈欠说,“那么技术组?”
E君:“对五条悟友情提供的宿傩残指进行实验后,发现它蕴含的咒力似乎可以进行提取转化,以维持我们部分需要咒力支持的机器运转。
“先前让文京区停电的那次探测器实验中,标记了数个特级咒物的点位。由于危险性很高,又有「窗」在附近定时检查,我们不方便自己出面偷……带回。按照B君的提案,已经通过特级咒灵真人召唤了几名具有一定智力的天灾级诅咒,正在和他们打好关系,随时都能派上用场。”
“在五条悟身上也已经进行了两次成功的神经信号模拟实验,证明我们的减负思路确实可行;但因为没有足够规模的超算设备支持,所以暂时无从进行更多的尝试。
“其他的都是在之前的设备基础上进行的改良和优化,没有什么值得专门拿出来讨论的内容。” C君慢吞吞地接话道:“我一直在实验室帮忙,没有什么可以单独报告的。”
一轮报告结束后,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D君摸到一根薯条塞进嘴里嚼嚼,茫然地回想着以前A君主持会议的议程。
隐约记得他好像会以一连串“让我们共同努力奋斗,携手并进,回到那片熟悉的天空之下”之类的好听话给大家鼓劲,但其实大家都知道,那种空话的效果还不如奖励一份薯条来得有用。
“话说,A君今天是为什么没来参会来着?”D君茫然地说,“感觉他不在就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C君:“因为总监部有会议吧。”
“虽然总监部确实有会议,”E君突然道,“但我刚刚看了一下他的实时信息,他根本不在总监部,而是在郊区的……民居里?生命体征不太正常,而且强制接入频道也没有任何回应,像是正处于昏迷状态。”
“夏油因为捆绑视频的事,一怒之下把他拉去捆绑了?”C君毫不紧张地猜测道。
哈泽尔也摸了一根薯条塞进嘴里嚼嚼:“应该不会是他,那家伙还没有蠢到会让自己主动卷进已经足够复杂的形势。”
“嗯……”D君看了看哈泽尔,“要去接他吗?蹭的一下过去,再蹭的一下回来,解决难度也太低了吧。”
“别急嘛。”哈泽尔说,“按理来说,安藤信介现在唯一的后路就只剩下五条悟了,但他还没有重要到能成为借机威胁五条的筹码。对方应该只是想和他本人聊聊吧,我猜。现在去的话岂不是成为了打断别人约会的不解风情之辈了嘛。”
“也对哦,”D君说,“反正快要死掉的话E君会提醒我们的,那就不用着急了。” 没有人说话,但咬碎炸鸡面衣的声音倒是再次此起彼伏地回响在会议室里。
**
“不用着急。” 夏油杰表情平淡地对刚刚汇合的家人们说:“总会找到的。以她们的实力,即使一时不慎被暗算,等醒来之后也会好好找回场子的。”
话虽如此,他仍然在袈裟的遮掩之下用力抓着自己的手心。
能把两个术师当街打晕带走的……会是其他诅咒师吗?
还是彭格列?不,彭格列的人虽然全是疯子,但还没有蠢到会主动把他彻底激怒的程度。
五条悟?不不,只有这个绝对不可能。他没有聪明到能想到用家人来牵制自己的程度。
总监部终于打算对他这个游荡在外的危险分子下手了?不知道,但有可能。
还有没有其他的…… 夏油杰蓦然想起了第一次和加茂家主见面的事情。
那次分别之前,加茂告诉他,两个女孩子正被照顾得很好。
而当他走进会客室时,看到加茂家的几个女孩正和枷场姐妹凑在一起吃着点心。
“——加茂。”夏油杰说,“谁知道加茂家在东京的据点位置?” 其余几人都面露茫然,只有菅田真奈美试探着说:“我去问问彭格列?”
“不,别问,难保他们不会落井下石。”夏油杰冷静地说,“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不用担心,只要完全按照我的指令行动,就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指甲在手掌抓出暗红的血痕,夏油杰姿态放松地背对着他的家人们走向室外。
他的脑中所回荡着的,正是加茂那温和而不怀好意的声音。
“……无论如何选择,他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无法变更的悲惨结局。”
第 89 章 第 89 章
前一刻还在闲闲地凑在一起吃零食的几个人, 在填饱肚子、各自回归岗位后,迎来了属于好员工夏油杰的迎头痛击。
夏油杰此人,工作尽心尽力,
做事认真负责。因为性格偏激又喜欢硬撑死装的缘故,还有一点成为爹系魅魔的潜质。
因此尽管他时不时就想给雇主找点麻烦, 偶尔也确实会提出种种让人头大的要求。
但总体而言,他给彭格列创造的效益是完全值得这些试探和挑衅的。
除了这一次。
这个因为对所有猴子的用品心怀抗拒,而极少自己查看账号后台、一直让菅田真奈美和E君代为托管的男人——
居然毫无预兆地首次登录自己粉丝量相当可观的社媒账号,并发布了简短的文字预告。
博主geto将在12月24日晚20点整,
于东京新宿和京都两地同时举办现场见面活动。
没有办法赶到现场的人也不必灰心,本账号将于同一时间开启首次直播,为线上观看的粉丝送上精彩程度丝毫不逊于现场的体验。
刷着手机的D君把这条直播预告拿给哈泽尔看时, 她足足愣了近三分钟,才谨慎地提出首个疑问:“他找官方备案了吗?”
“没有吧。”E君说,“我没在警视厅后台查到相关的申报记录。目前比较热门的大型场地,也都因为平安夜的缘故早就有预定活动了。”
D君:“夏油是打算站在路边支起话筒,热唱八小时《粉雪》吗, 好怪。” “好怪。”哈泽尔附议。
哈泽尔几次试图联系夏油杰, 全部无人回应。
最终辗转拨通菅田真奈美的电话, 得到了“夏油大人的两位养女突然失踪,监控最后拍到她们的地方是新宿街头,因此他正在想各种办法将带走她们的人逼出来”的回应。
而当哈泽尔提出合作邀请时, 得到了对方毫不犹豫的拒绝。
“抱歉,我知道您是出于好意,”菅田真奈美温和地说, “但夏油大人做出的决定,
我们不会去试图更改;我们只保证他制订的计划如愿实施, 他很讨厌有人在正式行动中插嘴,即便是合作也不行。”
挂掉电话的哈泽尔啧了一声:“这可是你们自己拒绝的哦。”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语焉不详的直播预告,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道:“最近实验室的设备有丢失和异常损耗的情况吗?”
“我去查查,给我半小时。”E君简单回应之后,就默默下线干活去了。
片刻之后得到结果:
大半个月之前,有几台经过特殊处理、用来帮助研究员观测诅咒的设备在项目组搬家时丢失。
因为实验进度很赶,设备在没有咒力支持的情况下又根本不能开机,不必担心相关情报在社会上泄露,所以上报的程序就被暂时搁置了下来。
哈泽尔看着相关时间段内毫无异常的监控片段,又抽出手帐本,翻到对应日期的日程。
夏油杰参观实验项目、夏油杰到研究所签订合同、夏油杰因为很闲而到天台和D君喝下午茶。
这么几项事务当时被她用红笔特别标注了出来。
说起来,监控摄像头这种普通的设备,似乎是完全拍不到诅咒的。
屏幕上32倍速播放的视频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投下闪烁的光斑。
哈泽尔合上手帐本,咬碎嘴里的斯帕纳同款草莓棒棒糖,低声自言自语道: “这种心眼比蜂窝还密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和五条先生成为朋友的?” **
“嗯?因为都很强吧。” 既非裸体也没穿围裙的五条悟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
拧开盖子之后,属于日式高汤独有的香味顿时盈满整个房间。
他十分简洁又敷衍地回答了D君的问题之后,立刻追问道:“问这个做什么?”
D君埋头在电脑前,守着屏幕上代表A君的光点定位,同时用手机和经纪人沟通着第二天的演出日程。
她毫无心机地老实答道:“是B君说的。她一整晚心情都很差,还骂人了来着。” “连你都能看出来,说明确实差到一定程度了啊。”
五条悟从保温桶里盛出一人份的热汤和煮物,确认过哈泽尔此刻所在的房间后,对D君挥挥手道:“我先走咯,关东煮是慰问品,和其他人一起趁热吃掉吧——作为代价我会稍微独占你们的B君一会噢!”
“好噢!”
D君快乐地和他挥手告别,随即又低头在和经纪人的聊天框里打字:“哪怕是在巨蛋演出,我平安夜可是要去拯救世界的!抱歉,真的去不了,就说我被外星人绑架了吧。”
** “听说安藤被绑架了?” 五条悟拎了把椅子坐在哈泽尔对面,懒洋洋地把下巴搭在桌子上问。
“是啊,不过等他玩够之后自己就会回来了。”哈泽尔吃掉萝卜后喝了一口汤,发出幸福的喟叹,“明明谷歌上查到的配料表简单得惊人,但是做出来也美味得惊人,好神奇。我一直觉得会烹饪的人像魔法师一样来着。”
“确实是魔法师哦。”
五条悟勾勾手指,放在窗边的马克杯立刻被吸附到他的手边,“不过即使是魔法师,也只能孤零零地独守空闺。哪怕我刚刚在你的床上加了个枕头,却还是自己一个人睡,好凄惨啊,我。”
“怎么还加枕头呢,完全没有必要啊,五条先生枕在我健壮的手臂上不是更好吗?” 哈泽尔伸长胳膊试图证明自己的可靠,五条悟顺从地侧过脑袋枕在她的手心里。
“也太看不起我聪明大脑的重量了吧?” 五条悟用他说话和坏笑时运动的颧骨硌着哈泽尔的手,顺便偏头啾了一下她的掌缘:“玫瑰味的护手霜啊,好香,我也要。”
“嗯……我外套口袋里的那支应该还剩一半,没开封的家里还有,请尽情随便挑选。”哈泽尔用筷子戳出一个福袋,低头看了它几秒之后才问,“五条先生,总监部今天有向高专的咒术师发布任务吗?”
趴着的五扁悟缓缓变回坐直的五条悟,握着哈泽尔的手,让她把福袋塞进嘴里,才简洁地说:“没有。”
“也对,否则你无论如何也不会花这么长时间做饭的。”哈泽尔腮帮鼓鼓地说。
“为什么这么问,”五条悟说,“夏油杰有所行动了?”
“……嗯?”哈泽尔若无其事地埋头喝汤,“我一个字都没提到他吧?”
“真的把我当笨蛋啊你!这种事情稍微套一下D君的话就知道了吧?”五条悟勃然小怒,提高声音凶了她一句之后,又恢复成懒洋洋的轻松模样,“他还没放弃夺取祈本里香的想法吗,在被你们折磨了这么久之后?真固执啊。”
哈泽尔抬起头,呆呆地盯着五条悟看了几秒之后,腾地站了起来。
“欸,哇,突然怎么了——”
五条悟坐在原地没动,眼睁睁地看着哈泽尔像个只会出现在韩国少女漫画里的双开门霸总那样,带着铺天盖地的荷尔蒙(昆布酱油汤)气息靠近他。
她居高临下地用那双隐含偏执(毕竟五条悟的轮廓在冷光灯下用肉眼相当难以捕捉)和残酷(起身太快被桌角狠狠撞了一下)的眼睛注视着他,不容拒绝地抬起他的下巴。
“警察叔叔,这里有变态啊!不擦嘴就要和未成年JK激吻的变态!” 拼命挣扎(根本没动)的五条悟如愿被狠狠亲了一口。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哈泽尔去开电脑的背影,抽出桌上的湿巾擦去嘴上沾到的一点口红,顺便冷冷地控诉道:“喂,舌头呢?不伸舌头算什么违法犯罪行为啊?”
“下次吧,下次不仅有舌头,还有作训服和军靴。严厉的教官会把不听命令的士兵教训到随踩随■为止,喜欢吗?”
哈泽尔说着根本没过脑子的话,回身拽起五条悟,把他按在电脑前,在他震撼和遗憾交织的表情中打开一份文件,随后转到他身后,搭着他的肩膀说:“超级天才的五条先生,这是我们为了夏油的平安夜行动准备的七种预案。请你帮忙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
五条悟:“认真的?要我提醒你一下吗,我和他是高专同期来着。总监部为了防止我成为夏油杰的内应,这十年来可是拼命避免让我参与任何和他有关的行动啊。”
“所以总监部才马上就要完蛋了。”哈泽尔毫不留情地说,“任何一个不懂得珍惜五条先生能力和品格的组织,都是毫无发展前途的。”
五条悟矜持地翘起腿,努力让自己的笑容不要显得太得意。
哈泽尔把脑袋搭在他的头顶继续道:“所以能麻烦你现在就和所有能联络上的总监部官员,也包括两所高专的校长联系吗?我们有理由怀疑,夏油打算在人类社会发动恐|怖|袭|击。
“但究竟是为了家人被绑架的情急选择,还是有更深的其他原因,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 2017年12月24日晚。
在原本应该洋溢着温暖快乐气息的节日夜晚,因为一段不到一百字的直播预告,东京新宿区被强制清场,京都全市戒严。
由警察看守的警戒带之外,还有许多不明所以的人四处打量,想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在这个连最要命的神父都得在小男孩面前穿好裤子的夜晚——胆大包天地搞事。
而在警戒带之内,数十名辅助监督和咒术师正在拼命搜寻着那些据说能够拍摄下诅咒身影的特殊摄像机。
“熊猫和围着围巾的刺猬头都在现场。没有见到眼镜女和黑眼圈男孩。也没有见到五条悟。” 米格尔站在大楼顶端,看着下方一片混乱的现场,冷静地向夏油杰进行远程报告。
夏油杰举着一只翻盖手机,温温柔柔地说:“悟啊,他一向都要迟到几分钟的,从上学起就是这样。那就拜托你啦,米格尔,尽可能久地拖住他,能做到吧?”
米格尔的脸上渗出冷汗。
他说:“我会豁出性命努力的。” “嗯嗯,加油哦。” 夏油杰笑眯眯地合上手机,把它直接丢进垃圾桶。
“那么接下来就是……”
他召唤出咒灵,踩在它身上,在东京咒术高专铺天盖地的警报声中,径直闯入已经阔别十年的旧日校园。
“不拿到更有价值的筹码,怎么才能和穷凶极恶的绑架犯谈判呢?”夏油杰真诚地自言自语道,“你们会理解我的吧,菜菜子,美美子?”
第 90 章 第 90 章
鸟居。神社。茂密的森林。
以及教学楼、办公区、宿舍…… 这些阔别已久的熟悉景象, 随着夏油杰脚步的深入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不过他没有分出多少心思对此发出感慨。
除了警报声惹人心烦的因素之外,他还得费心操纵在京都和东京新宿藏身的咒灵。
从个别能用含混的思想和他进行简单信息交流的咒灵那里,夏油杰得知现场依然没有特别强大的咒术师。
怎么回事……五条悟今天难道出差了吗?
不过这样更好。也免得他还要为了米格尔的生命安全而感到忧心。
彭格列不乏聪明人, 想必他们已经从他留下的线索中推断出了设备被取走的事。
总之,如果不想让咒术师和诅咒的存在向全世界的猴子披露的话, 绑架了两个女孩的家伙现在一定在抓耳挠腮地思考补救措施吧。
这么想着,他看了一眼时间,向安排在两地的咒灵同时发出“将所有人斩尽杀绝”的命令。
猴子的性命,他自然想要全部夺走;而前去清场驻守的咒术师,
虽然很遗憾,但再给他们一次教训,让这些执迷不悟的同伴看清自己只是在为劣等的种群白白牺牲, 也会是一次不错的成长。
——夏油杰在昔日的校园里转了一圈,发现尽管有人驻守,却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奇怪。
他友善地询问一名在教学楼里准备资料的辅助监督,得到了对方战战兢兢的反应,以及“五条先生清晨就带着学生, 与其他术师一同离开高专了”的回答。
“乙骨忧太也一起?”他问。
“乙骨忧太也一起。”对方老实答道, 同时一只手背在身后, 看手臂的动作像是在操作手机。
夏油杰叹了口气,将这个敢在他面前搞小动作的辅助监督打晕,自言自语道:“这下可糟糕了。不在新宿战场,
也不在高专。一个携带高危诅咒的特级咒术师,以及一个和猴子几乎没有区别的弱者,在群战时只会拖后腿的两个家伙。他们总不会去给其他人跑腿买零食了吧?”
他为自己一小部分计划的滑铁卢而感到悲伤, 可惜这场混乱不能成为实现他大义的有力助推。
这种计划无法按照预想推进的感觉真是讨厌。
不过五条悟不在的话,
同样也意味着他可以直接杀光新宿附近还在不知死活地靠近的猴子们, 顺便趁此机会招募一批明白利害的可用同伴。
身为术师的大家,大部分都是知情识趣的,明白要在强者面前低头的道理。
这么想着,夏油杰安静地沿着自己来时的路返回。
却在穿过森林时,被一股霸道得让人浑身发冷的气息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夏油杰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但高专毕竟是他除了盘星教之外最熟悉的地方,他依然像十年前一样相信这里没有什么东西会脱离他的掌控。
这样的自信让夏油杰循着气息的方向找过去,轻巧无声地落在树顶。
这个地方……记得应该是仓库来着。
存放着一大批咒具和咒物,也不知道夜蛾靠什么才说服了御三家,把他们的宝物寄存在这里供野生咒术师们使用的。
仓库里走出的生物,让夏油杰缓缓睁大了眼睛。
慢悠悠地蠕动而出的,巨型章鱼和蛞蝓的结合体。
会走路的人形枯树。
顶着活火山作为脑袋的独眼侏儒。
以及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的,那名蓝发、脸上有缝合线的青年男子。
这四个怎么说都无法称为人类的生物正在愉快地交谈着。
“喂,真人,这就是艾里迪布斯托我们来取的东西?虽然好好封印着,但气息很不妙啊。”独眼火山头说。
人形枯树用一串让人听来头昏脑胀的诡异发音同样表达自己的忧虑。
章鱼蛞蝓并未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沉默地蠕动着。
真人说:“是哦,它没有移动能力,所以才拜托我们来嘛。说是今天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高专开放日,即使在校长办公室跳脱衣舞也不会有人管的。话说你还是不愿意叫它E君啊,漏瑚,好生疏,它会伤心的哦。”
老对手的出现令夏油杰屏住呼吸,他们话语中所蕴含的劲爆信息更是让他下意识地抬手撑住了树干,防止自己在心神激荡之下栽到地上。
“我就是看不惯现在的年轻人,整天埋头打电动,和长辈交流全靠发消息,问它住在哪里、想要带它走,它却说外面没有wifi而拒绝了!像什么话!”
名为漏瑚的火山头从头顶喷出一股热气,不慎点燃了附近的一棵树。
人形枯树再次发出让人头痛不已的奇怪声音,这次是在对它破坏森林的行为表示指责。
在漏瑚抱怨之前,章鱼蛞蝓喷出一股水柱灭掉树上的火,得到了人形枯树有点扎鱼的摸摸。
“但它教你的麻将,你不是也每天在网上打得很高兴吗?现在是什么段位来着,雀杰?还是雀豪?”真人说,“而且虽然和我一样刚出生不久,但它是很有想法的诅咒,说是要在人类社会中引起智械危机来着。我们还一起连线看了《黑客帝国》和《2012》,我可是受益匪浅啊。
“还有花御,即使是我也要说,你为什么一边每天通宵玩星露谷物语,一边坚持给作者发邮件抗议他支持玩家砍伐树木以换取生存资源的行为啊?在电子游戏里寻找真实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花御叽里咕噜地表示抗议,而真人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在场的第五个生物身上。
“此外,虽然气息遮掩得很好,但我对你的灵魂可是印象深刻啊。”
真人转过头,准确地用目光锁定了夏油杰所在的位置:“喂,下来聊聊吧?那位曾经狠狠地揍了我一顿、却连名字也不愿意告知的咒术师?” **
“备用电源全部准备完毕。” “和超算中心已经对接过,他们会在今晚提供算力支持。” “MEG设备调试完成,测试人员头部三维坐标系已经导入,随时可以启动。”
“无人机已经全部升空,将在三分钟后抵达预定地点。” E君的声音回荡在内部频道里。
“C君也到位了,今天精神很好,觉悟十足,很不得了!”D君竖起拇指说,“啊,还有我,我也很不得了喔,只要B君给一点支援,就能立刻去救出倒霉A君!”
“我不要像前两次测试时那样躺着,好逊。” 五条悟挑剔地说:“那个仪器,对,就是那个用来读取我脑波的,把它调成坐着也能用的角度嘛。”
E君顺从地把磁屏蔽室里的设备探头进行旋转。
哈泽尔看了一眼监控传来的实时图像,小声道:“外观好像X教授的脑波强化机。”
“最开始还用过贴在头皮上的那种电极片,”E君用平静的声音揭掉了在场一位男士的老底,“但因为要剃掉头发,有位测试人员非常抗拒。”
该男士从容地主动认领:“这么浓密的头发可是我最大的魅力所在啊!没了它会有多少妙龄少女为之伤心啊?对吧哈泽尔。”
妙龄少女哈泽尔道:“如果说是的话,可能会有对自己全身每个部位都很有自信的美男子表达不满,因此我不对此发表意见。”
美男子走进磁屏蔽室,在密闭门合上之前回头嗔道:“真是聪明得让人讨厌,你这坏蛋。”
“好了,”哈泽尔说,“那么五条悟解限作战正式开始,请随时准备好使用反转术式,务必以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为第一要务。如果正式测试失败,D君会立刻把你送到新宿。”
五条悟像大爷似的翘腿坐在实验椅中,懒洋洋地对摄像头比了个ok的手势。
远在地下十五层的E君沉默地启动机器,径直将功率设置为最大档位。
在人类耳中很轻的一声嗡鸣之后,走廊中的灯光暗了下来。
随后是办公室,研究所大楼,大学校园,文京区。
无形的潮水翻涌而上,贪婪地吞噬人类科技缔造的光明。
设备全力运转产生巨大的负荷,瞬间抽取了远远超过城市电网所能承载的电力,并在这之后继续无休无止地汲取着能源。
只有提前连接了备用电源的关键设施还在如常运行。
从小范围停电开始,黑暗以比诅咒更快的速度吞没了整个东京。
取而代之的,是在控制室的屏幕上亮起的——
象征着正在全球范围内二百二十余个国家和地区肆虐的每一个诅咒的红色光点。
** 探测器的全力运转只能维持一瞬,下一秒,象征着幻术的靛色火焰在黑暗中亮起。
和彭格列最优秀的术士们相比,C君的天赋并不能算是最强的那个序列。
他不能用空气捏造成不存在的器官,供濒死的病人再度健康生活;也不能通过镜子,仅凭目光就让仇敌意外身亡。
而他的性格安静、沉闷,几乎没有棱角,这就导致他基本不会参与战斗,更没有在战场上运用幻术欺骗敌人的机会。
但无论如何,幻术最基本的操作就是骗过大脑。
C君在年会上作为舞美设计师的工作经历,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能力。
在平和友好的状态下,拥有超强直感的沢田纲吉、对普通幻术具有完全抗性的云雀恭弥,乃至最强幻术师六道骸,都能在他的布置下,像其他人一样享受到作为观众的乐趣。
虽然每年都要在云遮雾绕中走上舞台,头戴桂冠、手捧鲜花,被百鸟和野兽跪伏俯首的boss享受到的究竟是乐趣还是尴尬这点还要存疑就是了。
而现在他要做的,同样是骗过五条悟的大脑。
让探测器得到的数据和信息化作他的双眼,让位于隔壁园区的庞大超算中心取代他的背侧前额叶神经网络。
让那无时无刻不在收集着冗余信息的六眼暂时关闭,让他随时要进行高速运算的大脑得到短时间的休息。
在人类科技和异世界超能力的辅助之下,此世的最强咒术师将不再囿于肉|身的负担。
他所要做的,仅仅是坐在那里下达命令。
道路监控、人造卫星,以及在互联网上流淌过的每一串数据都会乖巧地向他而来。
所有的数据都会在超算中被好好保存,以人类无法比拟的速度进行运算和统筹,再将最简洁的答案送到他的面前。
宇宙建立在数学之上。
而此时此刻,在《silent
night》的旋律之中,在关东地区的正中心,在被黑暗覆盖的东京市,在果核般的仪器里。
五条悟将统治数学。【你现在阅读的是 】
90-100
第 91 章 第 91 章
轻松。
前所未有的轻松。
人类要打破多少禁忌的界限, 才能拥有比机器更精密、比天幕更包容、比宇宙更神秘的权能呢?
无数星屑自他眼前划过,散落在流淌旋转的璀璨银河深处。
他漫步在寂静的深空里,大脑的每一段思绪、目光的每一次流转、身体在这片空间动作的每一个瞬间,
都迸发出复杂又安定的乐音。
地球化作了五条悟手心握着的水晶球。
在那么多美丽的玩具之中,它是最有趣、最喧闹, 也最脆弱的一个。
收拢手指,就会将它变作齑粉;向它投射过多注视,就会引发难以控制的因果线变动。
倘若顺从他此刻的心意,一发远射将红巨星踢进黑洞;或者唰地一下打开群星织就的长袍,
和星之彩比赛谁的光芒更加璀璨;抑或在宇宙毁灭的浪潮中玩一场快活又刺激的冲浪…… 想必这颗蓝绿色水晶球上的人们,都会在茫然的恐惧中迎来死亡吧。
那些他悉心照顾过的花草,那些曾经占据了他所有精力的弱小蚊蝇, 还有那些正在磁屏蔽室外看着监控的异乡人。
那间此时正开着空调热风,等待主人回去的温暖公寓。
那张不久之前刚刚由他换了闪光太阳伊布四件套,结实柔软、大小对于两个高个子来说也完全够用的完美的床。
那瓶在他出门之前顺手喷了两下、被熏得连打五个喷嚏,得出“这东西果然只在对的人身上才好闻”的结论的木质调香水。
那抹依然在他嘴唇上留有残余色素和化学芳香剂的豆沙色口红。
以及在更高维度的视野中,那扇连接着两个不同世界、随时都会随着他的心意敞开的时空之门。
大概都会湮灭为星尘, 永远地流落在由粒子流组成的太阳风里吧。
五条悟那双蕴含着漫天星辰的眸子低垂下来, 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故乡。
平安夜到了。他想。
这么好的冬夜, 怎么能没有一场应景的雪呢。
** E君人在地底,眼睛倒是一直在盯着五条悟。
他看着像睡着了一样毫无反应的五条悟,把频道切到和哈泽尔的私人频道, 谨慎地问她:“如果他想的话,现在就可以直接抹杀至少整个日本的人类,这点你知道吧?”
哈泽尔已经把手机横放, 打开夏油杰的频道, 进入仍在自动播放预热视频的直播间。
她随手捞过开会时剩下的一包薯片, 撕开袋口,隔着纸巾捏了一片吃掉。
“知道啊。”哈泽尔看了看时间,回答道,“这个时候突然开始警惕,未免有点为时过晚吧?”
“就是想再确认一下。”E君说,“以前从来没有独立处理过这样的项目。如果成功的话,全人类的安危都系于一个人的道德水平之上,果然还是有点……”
“E君你现在其实抬手就能掀翻一栋楼,但是连甜心都敢把你的屏幕啃花噢。”哈泽尔道,“安心,没有什么事会比新宿被咒灵塞满更糟了。” “有的。”
一直沉默着使用幻术的C君突然开口。
他有些茫然地说:“我好像没能成功地关闭他的六眼……更奇怪的是,现在捕捉不到施术对象了。”
E君闻言打开生命监测面板,盯着上面的数据注视片刻后,同样发出了恍惚的声音:“没有心跳,也检测不到脑波……但是仪器没有报警,超算也还在正常运作,但运算量比预估的要多上十几倍。怎么回事,灵魂出窍?这已经不是科学能解释的范围了吧?”
哈泽尔愣了一下,刚要示意E君打开磁屏蔽室的门,就见窗外的天色蓦然亮了起来。
同一时间,夏油杰预先在战场周围设置好的摄像机启动,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一闪,直播正式开始。
经过特殊改装的摄像机能够拍摄下诅咒的形体,就连术式运行的实况也能够捕捉。
于是在所有咒力拥有者以及直播间观众的注视下,空中悠悠地飘下了隐约散发光芒的淡蓝色雪花。
天地间的杂音尽数消失,只剩下不知哪里的合唱团还在轻声吟唱:
「Shepherds quake at the sight. 「Glories stream from heaven afar.」
(牧羊人,在旷野,忽然看见天上光华。) 在直播中看得见的京都和东京新宿。
看不见的北海道,琉球群岛。
乃至中国,印度,加拿大,英国,澳大利亚,摩洛哥。
在冬夜街道上漫步的,以及在夏日沙滩上狂欢的。
在家中休息的,在外聚会的,为学业操劳的,为生计奔波的。
贫穷的,富有的,丑陋的,美丽的,衰老的,年轻的。
所有的人,都被这样微温的小雪平等地洒在头顶。
这些淡蓝的雪穿过树梢,越过建筑物,优雅而柔和地落在人们的发间,肩上,手心里。
胖达站在新宿街头,抬爪接住一片异常的雪花,嗅了嗅其上的咒力气息后,心怀疑虑地说:“悟?”
玉犬哈哧哈哧地吐着舌头,好奇地在伏黑惠手上舔来舔去,想要尝尝雪中所夹带着的咒力的味道。
坐在他对面的伏黑津美纪手捧热红酒,若有所觉地抬头看向今晚星星似乎格外闪耀的夜空。
机械丸沉默地抬手,想要拨去三轮霞发间的雪花,被她抬手握住了木质傀儡的手指。
“这股咒力……好熟悉啊。” 三轮霞困惑地歪着头:“但我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它了……”
机械丸一声不吭,悄悄收紧手指,把她的手包裹在毫无温度的掌心里,并将这珍贵的瞬间铭记在脑中。
满身鲜血的夏油杰在树梢间疾速奔逃,他注意不到飘落的雪花,也注意不到本应感到熟悉的气息。
他的脑中只剩下痛苦的呼喊:
绝不能死在这里,我还没有为了大义而奉献全部! 哈泽尔被原地盖成一座雪人,围观的D君惊恐地试图来解救她,手却径直穿过了看似厚重的雪堆,把无辜的同事推了个趔趄。
人类。人类。人类。
诅咒。非常弱的诅咒。很弱的诅咒。不够看的诅咒。四个无法简单清除的有趣诅咒。
哈泽尔。嘿嘿。
雪花无声地向它们的控制中枢传递着辨别出的信息。
收敛于人类的无穷级数。
用以将诅咒和人类完全分隔开来。
最小功率的术式顺转「苍」。
轻柔得让人难以察觉的蓝色引力球体在半空中无声地生成。
最小功率的术式反转「赫」。
红色斥力漩涡静静地旋转着。
虚式「茈」。
精密到无法以人类计量单位估算的咒力操作。
正无穷与负无穷彼此冲撞,数学的演算突破假想范围成为现实概念,形成仅仅针对于单只诅咒的极微黑洞。
不被察觉,没有误伤。
所有的雪粒一齐绽放。
除特级以上的咒灵之外,全球范围内正在活动的数十万诅咒,在下一瞬间被无声地尽数祓除。
「Christ the
Savior is born,Christ the Savior is born.」 (救主今夜降生,救主今夜降生。)
京都和东京新宿的诅咒尚未来得及出现在摄像范围里,就干脆利落地被黑洞吞噬殆尽,没有任何一丝供它们挣扎的余地。
月光静谧地洒在洁净的大地上。
肩颈酸痛、总是感到难言负担的人直起腰背,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突然轻松起来的肩膀。
总是被噩梦困扰的女孩缩在被子里,陷入了深沉安详的黑甜梦乡。
在写字楼里加班的中年男子不再因为被上司无止境的压榨而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撸起衣袖走向上司的办公室,带着爽朗的笑容,打算彻底地解决掉自己的这一职场难题。
小巷里捂着耳朵哭泣的女子抬起头来,方才啸叫着向她靠近的怪影不知何时像梦魇一样消散了。如果没有脖颈上的勒痕,她会以为这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麻木地躺在战场上,等待着死亡降临的咒术师缓缓闭上眼睛。向他扑来的诅咒在半空中被搅碎,化作散碎的光点,和雪花一起落下,消融在冰冷的泥土中。
「Silent
night.Holy night.」 「Son of God, loves pure light.」 (平安夜,圣善夜。
神子爱,光皎洁。)
街头合唱团的歌者们冷得鼻尖通红,对于正在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对他们而言,这只是漫长人生中无比短暂的一个夜晚。
在此之前,以及在此之后的数十年中,每个平安夜,他们都会轻声唱起这首由奥地利神父编写的歌。有时用德语,有时用英文。
「Radiant beams from
thy holy face.」 「With the dawn of redeeming grace.」 (救赎宏恩的黎明来到。
圣容发出荣光普照。)
因为承载了过大压力而暂时熄灭的城市恢复了供电,一盏盏灯火次第亮起。
商圈,民居,道路两侧。
温暖的灯光映出纷飞的雪花。
不知何时,淡蓝色咒力凝成的虚像之中混入了真正的雪粒和冰晶。
城市夜空中的无人机终于对上了摄像机所在的角度,预先设置好的程序按计划运行。
携带麻醉针和微型导弹的空中武器收起锐利的爪牙,机身闪烁着无害的灯光,在夜空中滑翔过后定点停下,组成巨大的「Merry Christmas
Eve」花体字样,角落里还附带一个怪刘海男孩做出胜利手势的Q版图案。
极恶诅咒师怀着满心怨怼设下杀局,引得咒术师们提心吊胆、如临大敌,抱着随时殒命的决心步入战场。
却在一切开始之前,就被一场来自天外的雪轻描淡写地化作烟尘。
又于无人机技术刚刚起步的2017年,给夏油杰的粉丝们带来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现代科技震撼。
……嘛,虽然哈泽尔翻白眼的声音在大洋彼岸也能听到。
但考虑到夏油杰的吸金能力带来的高额分红,她还是选择了再忍他一次。
说起来,E君今天好像趁高专的咒术师倾巢出动,请他的网友们帮忙去取在高专仓库储存着的宿傩残指了。
不过只要夏油杰不想趁此机会闯入高专实施他的夺取祈本里香计划,他就没有可能撞上那几只天灾级别的咒灵。
应该不会的,对吧?不是还为了养女被绑架而忧心不已嘛。
哈泽尔看着窗外的大雪想。
歌者们的声音里充满了宁静平和的喜悦。
大雪落在地上,掩埋过去的污秽和苦楚。
也许明天就会诞生新的诅咒,也许人世间的痛苦和纷扰原本就永无止境。
至少今晚,至少此刻。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平安夜,一切都会像最深的梦境一样安静祥和。
第 92 章 第 92 章
拯救世界的大功臣摆好最帅气的架势, 昂首挺胸地——因为太过昂首挺胸而几乎将上半身向后折了九十度——走出磁屏蔽室。
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所有人震撼和赞叹的目光,绝不会在一声声“kya——”“好帅哦!”“大英雄?”的赞叹中迷失自我,最多只能接受个别25岁狂热女性粉丝的握手和拥抱。
亲吻不行, 告白不行,求婚也不行。
冷静理智的五条悟深知女人在床上、酒后以及激情氛围感染下说出的话都不能相信的道理。
但他勾起的嘴角在看到空无一人的操作间时缓缓拉直, 又在闯进休息室、发现夏油杰家两个养女占据了彭格列众人的所有注意力后,将嘴撇得比订书钉的形状还要冷硬。
好在他的25岁狂热女性粉丝还不算无情得太过彻底。
背对门口坐着的她站起身来,若有所觉地回过头,在看到他之后露出一点笑意, 主动离开人群,走到他身边。
总是有理的五条悟有一万句话可以用来指责她。
为什么不在外面守着?万一我在里面丧命,你可就成为了谋杀最强咒术师的嫌疑人啊。五条家会倾巢出动追着你的屁股乱啃,
就连总监部也会意思意思派出几名咒术师,象征性地表达想要抡你两拳的愤怒噢。
为什么不想第一眼就看见我啊?不担心我不再出来吗,或者说不担心我不想出来吗?我可是随时都能毁掉你们所有的布置,夺走设备的控制权,独自享受毫无负担地成为宇宙霸主的滋味啊。
真是的, 倒是把项圈勒得再紧一点嘛。总是若无其事地吊着人的坏女人。
“你回来啦。” 哈泽尔停在两步距离之外的地方, 微笑着说。
五条悟沉默几秒,
后退到门外,同时抬手用术式把她吸到身边,在房间里其他人的视线死角悄悄抱住了她。
他把脸埋在她的发间, 低声道:“我回来了。”
噙了一路的俏皮话和疲惫的叹息一起吞回腹中,五条悟在绷带之下闭上眼睛。
糟了,他对这种疑似新婚妻子在家等着丈夫归来的恶俗欢迎语真的很没有抵抗力。
如果再加上—— “有哪里不舒服吗?”哈泽尔没有提起他刚才干的惊天大事, 而是拍拍他的后背问, “要不要吃点东西?” 啊。就是这个。
五条悟收紧手臂说:“我不想放你走了。” 其实五条家也投资了不少产业, 如果她想的话,完全可以把大半时间用来到处旅行,随便哪里都有能把她照顾得很好的专业团队。
既没有家族长辈要应付,也不需要承受生育的负担,毕竟整个家族都由他自己说了算。
虽然可能会因为穿西式婚纱还是白无垢而产生矛盾……
算了。哪怕要让他穿低胸鱼尾婚纱也没问题。
啊,不过不知道对方怎么想啊。
听说意大利人很注重家庭观念,但是鉴于她的成长经历,也许对步入婚姻完全没有想法也说不定。
还有戒指。
那家伙手上已经有两枚类似于咒具的指环了,再增加普通戒指的话会被衬得灰头土脸,如果镶嵌更夸张的宝石又感觉不会被接受。
……说起来他明明几年之前还嘲笑过因为失恋而陷入沮丧的庵歌姬,并且对她读书时有过的结婚幻想嗤之以鼻来着。
对不起啦,歌姬。人都是会变的嘛。
但你被气得一蹦三尺高的样子真的很有趣,所以我以后也还是会毫不动摇地贯彻激怒歌姬方针的。
五条悟毫不真诚地在脑中向曾经的学长表达着虚假的歉意。
哈泽尔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人在五秒之内已经从地球诞生想到宇宙终结,她只是平静地确认道:“已经能做到了?”
“感觉可以。”五条悟心猿意马地实话实说,“但我没有去尝试,如果一头栽进你们的世界,再也没办法回来,我们岂不是从此就要天人永隔了?”
用词相当离谱,但意思倒是完全传达到了。
五条悟趁机更进一步:“所以什么时候向我介绍你的朋友们?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也好第一时间找到他们去蹭吃蹭喝,对吧?” 身边传来颇为刻意的咳嗽声。
由于被五条悟完全挡住视线而没能注意到来人的哈泽尔,以及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异常钝感的五条悟同时故作自然地放开对方。
D君皱着眉头说:“不会每个人都要这么来一场庆祝的拥抱吧?五条,你好肉麻噢。”
她试探着张开双臂,又恶寒地哆嗦着收回,最终只抬起一只手伸向五条悟:“我姑且还是现役爱豆,被拍到的话影响不太好,只击掌行么?”
哈泽尔若无其事地溜得很快,五条悟在满怀怨气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之后,隔着无下限和D君敷衍地击了个掌。
** 平安夜的恐怖事件被解决得十分迅疾。
枷场菜菜子和美美子并不因为被救而对彭格列露出好脸色。据她们所说,虽然和夏油大人是合作关系,但夏油大人说不喜欢这群阴险狡诈的人,所以她们也不喜欢夏油大人讨厌的人。
虽然看上去仿佛离坟墓只有步行即到、不必打车的距离,醒来之后当场一拳打碎了看守满嘴牙齿的老爷爷简直帅气得可以。
虽然从明黄色法阵中探头出来对他们招手的女孩真的很酷——她还穿哥特式黑色蛋糕裙和铆钉皮靴欸。
虽然在另一侧接她们的大姐姐个子又高怀抱又温暖——没有亲近敌人的意思,只是在落地摔倒之前被扶了一下,绝不会因为对方帮美美子擦去了脸上的灰尘就背叛夏油大人——还给她们拿面包和饮料。
尽管如此,枷场菜菜子依然冷着脸说:“夏油大人不喜欢彭格列,休想拉拢我们。”
她又转向坐在角落里,事不关己地咔嚓咔嚓吃完一整包薯片的五条悟:“但是五条悟是夏油大人的挚友,所以可以尽情驱使我们没关系。”
正要把布丁递给她们的D君当即缩回了手:“哇,那你们‘嗯嗯’之前会跑去和夏油报告今天的形状,如果他不喜欢就憋着不拉了吗?做不到的话你们对‘夏油大人’的爱也不过如此欸。”
青春期少女(虽然其中一个是假的)吵起架来的气势总是惊天动地。
在充满人身攻击和虚弱自辩的背景音中,五条悟用湿巾擦过根本没被弄脏的手,用手背碰碰在旁边发呆等下班的哈泽尔:“送我去趟高专吧。” “……嗯?”
“那里还有四只大家伙在,趁其他人撞上之前,我先去把它们解决掉。” 五条悟没有错过哈泽尔瞬间的不自然。他狐疑地问:“和你们有关系?”
E君在私聊频道不怕死地撺掇道:“告诉他,试试能不能让他帮忙带战利品回来。——那些咒灵实在太难控制了,去高专的路上每隔五分钟就要找点什么东西分散它们的注意力,才能不让整个东京葬身火海或者被改造人丧尸淹没。”
哈泽尔沉默两秒,真诚地说:“这就让D君送你去。顺便一提,如果在消灭它们之后能顺便把残留的遗物带回来就好了。就是那些长长的,干枯的,像手指饼干一样浪费仓库空间的东西。”
五条悟:“……连借口都懒得找啊?!”
“这也是双赢嘛。”哈泽尔气定神闲地道,“隐藏在阴影里的强大诅咒被一锅端,一直闲置的高风险资源也能得到利用。再说了,五条先生以前不是承诺过,要在你的监管下把宿傩残指给我们研究吗?”
“之前不是已经做过研究了吗?怎么,一根不够?”
“对,一根不够,而且那根是你的私藏,怎么好意思进行过分的尝试呢。”哈泽尔道,“我们的信誉还是很好的,那就合作愉快?”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一会才道:“你在床上如果也这么说就好了。”
哈泽尔邦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面不改色地说:“顺便一提,虽然几率很小,但如果非常倒霉地、十分凑巧地、极其悲惨地在高专遇到了你的朋友夏油杰,请务必狠狠地骂他,能打爆他的脑袋当然再好不过。否则下次在床上我就要向你提出‘夏油杰和我同时掉进海里你先救谁’这样的问题了。”
“谁都不救。”五条悟冷淡地说,“往海里扔一把宿傩手指,你自己就会努力去抢救它们了。既然如此我也要进行提问,我和残指一起掉进海里,你先救谁?”
“我先……”哈泽尔认真思考后说,“先去捞点海胆吧,好久没有吃新鲜海胆了。”
“啊,我也想吃。”五条悟说,“那结束之后我去筑地市场买他们凌晨捕捞的海胆,我们回去拌饭吃?” “到时候我去接你,还想吃海胆炖蛋。”哈泽尔说。
恰巧此刻吵架的三个未成年暂时休战,摸鱼的两个成年人在角落里一拍即合,为了即将到嘴的海胆决定立刻开始工作。
**
尽管夏油杰是强大的咒灵操使,但一次性对上四只特级天灾咒灵,对他来说依然是件要命的事。
他躲过真人变形的手掌,避开陀艮吐出的尸骨,在火焰喷发时险而又险地闪到一旁,又被地上突然长出的木刺钉穿了大腿。
恶劣的诅咒像小孩子玩耍似的,将受伤的他推来搡去。
每一句能够蛊惑人心的话语都被它们所无视,每一次诱骗都被它们完全看穿。
鲁莽又强大的几只野兽,以及一个与上次见面相比更加冷静狡诈的人类恶的聚合体。
好像真的没办法赢啊。
眼睁睁看着真人将单臂化作三节棍,睚眦必报地缠上他的脖颈。
夏油杰不闪不避,一手指向天空,打算破罐子破摔,将目前残留的所有诅咒凝结成超高密度的咒力,最后再奋力一搏。
至少也要走出高专才行,把尸体留在已经抛弃的母校这种事也太逊了。
“极之番,「漩涡」。” 他轻声念诵术式名。
一道赤红闪电径直劈开天幕,将开心地露出笑容的诅咒和满脸视死如归的夏油杰一齐掀飞。
高专原本就命途多舛的土地再次遭到重创,前不久刚刚被乙骨忧太撅断又栽回去的百年老树又被连根拔起。
夏油杰硬撑着坐起来,看到大雪纷飞的夜空之上伫立着的高挑身影。
他暗暗地吐出一口气。
阔别已久了…… 终于。终于还是到了和故人重逢的这一天。
** 对五条悟而言可根本没有什么“阔别已久”的说法。
他对男菩萨成长史的内情,可能比夏油杰本人还要了解。
同理,疯狂招惹哈泽尔的夏油杰没有吃过她的铁拳,但总在她憋着火的时候送上门的他可是被捶了不少次啊。
想起原本要在平安夜黏黏糊糊卿卿我我的安排,五条悟默默咬紧了牙关。
他面无表情地说:“谁给你们的胆子,不打招呼就来我的地盘上撒野?
“你们。四个杂碎,一个也不许走。”五条悟慢条斯理地扯下绷带,将单只眼睛暴露在空气中。
那只冷淡而残酷的蓝眸微微转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油杰。
“还能动吗?能动就起来打架。”五条悟说,“还是说你要捂着伤口在那里独自悲伤一会?我不是谁都能救,也不是谁都会救。所以如果想要拖后腿的话,现在就土下座再求我留你一命比较好。”
第 93 章 第 93 章
“哈?” 夏油杰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即便被冲击波掀飞,
也仍然第一时间起身,在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帅气与否的战场上凹出优雅自在的造型。这就是从少年时代起就拥有超强偶像包袱的他的专业素养。
或许是觉得一个单音词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惊诧和讶异,夏油杰灵敏的语言系统暂时下线, 再次用一个苍白的单音表达他的震惊之情:“——哈?”
五条悟在此期间已经强势地掀起了混战。
他像鬼魅一样在还没反应过来的咒灵之间穿梭,一脚踹得漏瑚飞扑向前,
让它被花御身上的枝杈戳了个痛快;又闪身到真人背后,拽着它的蓝色长发猛然一甩,使它和陀艮摔作一团,像夹心果冻一样狼狈地在地上弹跳两下。
这一系列行动做完之后,
夏油杰的第一声“哈?”刚刚发了一半的音。
而等到几只咒灵终于有所行动,不约而同地向冷冷站在场中的五条悟出手时,夏油杰的第二声“哈?”终于完全离开口腔,
像开赛的哨音似的,宣布着这场极不公平的大战开始。
当然,至于是对哪方不公平,就要见仁见智了。
五条悟微一侧身,闪过地面上突生的尖刺, 又抬臂张开手掌,
撑起无下限术式构成的防护罩, 将漏瑚试探性喷射的小股火焰阻挡在外。
温度极高的烈焰被迫偏转角度,险些将在旁辅助的花御点燃。
漏瑚立刻停止火焰输出,蹂身而上,
打算以体术压制突然闯入的外来者:“你这家伙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同时挑衅我们四个……真人!”
在漏瑚向五条悟轰出劲力极大的一拳同时,真人将转换了形态的手臂从背后向五条悟头顶抡去, 而它的双足已经化作蹄状, 正跃跃欲试地在柔软的土地上轻轻弹跳。
——夏油杰刚刚被这两个蹄子踹过, 此刻他折断的肋骨和连呼吸都疼痛不已的现状,正是这位老对手为他送上的礼物。
再加上远程操控着木刺为它们掠阵的花御,以及虽然怕得哆哆嗦嗦、但仍在试图召唤鲨鱼式神的陀艮。
如果是夏油杰自己,他会让大量咒灵拖住这些家伙,然后第一时间退出战圈,先观察清楚再做后续布置。
五条悟并不清楚这些诅咒的底细。
但他看上去好像也根本没打算弄清楚它们的底细。
重若千钧的全力一击被他用左手径直拦下。五条悟抬起右拳,以能将厚重钢板直接击穿的力度向漏瑚打去,又在将将碰到它的面门时立刻泄力,同时左腕一旋,把为了躲避而重心不稳的漏瑚当场掀翻,拎着它的脚踝,把它的火山脑袋插进了地里。
五条悟甚至还有闲心吐槽它:“即使矮得像冬瓜,眼睛也很大,叔叔果然还是没办法把你当孩子一样忍让啊。回去长得可爱点再来吧。”
说完这句话,他不慌不忙地踩着倒栽葱的漏瑚借力扭身,让真人的巨锤落在漏瑚身上,给同伴带来了又一次重击。
下一刻,真人眼前一花,竟是被五条悟强行操控了双方之间的距离,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几乎和他鼻尖相贴。
真人下意识倒抽一口气,被五条悟抬手直接按在脸上,将它的五官像玩泥似的捏成一团。
“嘴别张那么大,”五条悟说,“还以为你要强吻我呢,真讨厌。”
木刺和海洋生物式神尚未近身,就被五条悟分出的咒力直接抹消。
已经放出咒灵试图进行辅助的夏油杰沉默两秒,安静地垂下了手。
五条悟柔情似水地扯开真人脸上的缝合线,一边感叹“手感真的像烂泥一样”,一边毫无预兆地收手出拳,疾速连续轰向真人腹部,旧力未老新力便发,逼得真人一步步后退。
每一次出拳都带着精准得恐怖的术式,砸在和人类极为相似的肉|体上,发出钝而可怖的闷响。
这些闷响在极快的攻速下连成一片惊雷,真人嘴里喷出的血液也汇成小股喷泉。
它的血和人类几乎毫无区别,鲜红的血幕混在纷纷落下的白雪之中。
在这片幕墙之后,是五条悟专注而狂热的眼睛,以及嘴角愉快的笑容。
即使是作为人类恶凝结的真人,也在震颤和剧痛之间,为这样不含一丝正常情感的目光而感到惊愕。
没有善恶,没有温情,只有目空一切的从容,以及出笼野兽一般的残忍和渴望。
“喂,杰。”五条悟蓦然收势,转头看向一旁观战的夏油杰,“放你的咒灵出去,把这附近的人全部赶走。” 夏油杰和他对视一秒后,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现在的悟,太让他感到陌生了。
既非虽然总是不满地大叫、但其实很听话的同期。
也不是嘴上叫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但偶尔会在气势高昂地喊出「赫」后突然哑火的伙伴。
更不是能让他用咒灵完美配合,在天空中翱翔、在高楼间纵跃,在疲惫时给他一手肘说“不是还有你嘛”的挚友。
如果是这样的悟,他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说出“我们可是最强”这句话啊。
夏油杰垂下眼,无言地放出咒灵,在附近的区域徘徊巡逻。
五条悟将他的神态尽收眼底,沉默地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话。
真人勉强将残破的上半身复原,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面前灵魂波动相当微妙的敌人。
同样捕捉到这一眼的五条悟当即出腿,轻巧而精准地在它的双蹄关节处连续撅、拐、点、蹬,让它闪躲得相当狼狈,最终以一记重踹让真人瘫倒在树边。
五条悟闪身躲过花御的攻击,又被突然凭空出现盛开的花海迷惑了神志。
等他回过神时,花御正带着几个出气多进气少的同伴试图逃跑。
没有价值的猎物,再放出去只会养虎为患。
消灭的诅咒总会不断重新出现,但这几只大家伙,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们留到明天。
五条悟当即瞬移到夏油杰身边,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拽下绷带,让两只肉眼和六眼同时高负荷运作。
随后,他调动身体中由于此前的全球咒灵祓除行动而所剩无几的咒力,右手两指交叉结印,将自己的生得领域进行具现化。
“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整个宇宙被浓缩在高专内的小片森林中,满天星辰缓缓旋转,世界和太阳的光焰一同闪烁。
无数的信息被灌入脑中。无法不去处理,无法不去思考,正因如此,又什么都不能处理,什么都不能思考。
生存所带来的恐怖,喜悦,悲伤。
死亡所带来的平静,温和,麻木。
只差一步就能逃向自由的诅咒们呆滞地回头。在它们生命的最后一刻所看到的,是由红蓝两色咒力光球所纠缠构成的,铺天盖地的紫色洪流。
** “这东西怎么还活着……”
五条悟把散落在地的宿傩残指用帆布袋随便装起来,纳闷地抬脚踢踢在地上蠕动的虫豸,蛮不讲理地向它提出要求,“喂,快起来,告诉我你该怎么杀掉才行。”
曾经和真人一对一交战且听了不少废话的夏油杰说:“它只能被针对灵魂的攻击杀死。” “嘁。”五条悟说,“那你能吸收这家伙吗?”
转化成咒灵玉——不行。似乎是因为它本身具有极高知性的缘故,没办法简单粗暴地和它达成主从关系。
那么,试着用「漩涡」对它的术式进行抽取呢?
——啊,这次可以了。
夏油杰握着淡蓝色的咒力凝结物心想,或许他能试着把猴子们的灵魂全部改造成术师也说不准。
似乎是察觉到了夏油杰脑中的阴暗想法,五条悟转头看他一眼。
夏油杰努力几次,勾起一点从容的笑意,向旧友补上晚了许久的问好:“呀,好久不见。”
五条悟对他的感情依然很复杂。
他原本不太想和夏油杰进行心平气和的交流,但想到哈泽尔刚认识不久时对他的评价,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被说中的好胜心还是占了上风。
“不要和对方共情,更不要自证,最好一开始就瞄准弱点攻击,不要给对方抽出精力质疑你的机会。哪怕是熟人,也要先占据绝对上风,才能有更多谈条件的余裕。”
哈泽尔不久之前在家边喝果汁边远程指导E君和网友吵架的模样浮现在五条悟脑中。
……那时候的他,好像正半梦半醒地枕在哈泽尔的大腿上,整张脸埋在她腹部的毛绒睡衣里。
偶尔还挺怀念做猫的时期的。虽然很弱小,但是可以顺着睡衣下摆一路钻进去,完全被黑暗和她的味道笼罩的时候可是人类无法感受的幸福啊。
“好久不见。”五条悟从回忆里抽身,明知故问,“十年过去了,你的大义实现了吗?” 夏油杰深呼吸一下,微笑着说:“你变得比从前伶牙俐齿了好多啊,悟。”
“毕竟已经二十八岁了。”五条悟倚在树上道,“总不能和过去的自己一起溺死吧。” 他的语气不算温和,但也没有什么尖锐的攻击性。
只是话中的内容在特定之人听来,每一句都像利刃扎在血淋淋的心脏里。
好熟悉的憋闷感。
这种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好像在另外一个人那里也体会过。
夏油杰沉默地看着五条悟。
莹莹的雪光之下,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墙。
悟的身形比读书时结实了很多。
十几岁时疯狂抽条的少年养不出多少肌肉,浑身上下只剩一把骨头;而已经结束发育期的他比对方要壮上不少。两人的体术水平不相上下,但他偶尔会以体重优势用蛮力把悟掀翻。
放在现在,如果单凭体术肉搏,他们说不定依然会打成平手。
但是…… 已经不是会卸掉所有术式和诅咒,用拳头和肌肉分出胜负的单纯关系了啊。
“难得见面,至少也对我说句好听的话吧。”夏油杰苦笑道。
“如果你死了,我倒是可以说,多好听的都可以。”五条悟道,“但你现在不是还活蹦乱跳着吗?回去养上几个月,就又可以把咒灵往随便哪里一丢,嚷嚷着‘吾等大义毫无阴霾’,让一群你最喜欢的术师放弃平安夜的约会,追在后面给你擦屁股。”
想到平安夜,五条悟更火大了。
“——连你的养女都是别人给救下来的!现在的我只会诅咒你一辈子打白工,老了之后躺在养老院的床上被护工霸凌。”他像人形机关枪一样对夏油杰进行攻击,“至于我,心情好的日子里,会在吃过午饭后由老婆送我过去,在你房间里做普拉提,吃光你床头的慰问品水果,让你只能凄凉地用没牙的嘴狂啃香蕉皮。”
说是诅咒,但夏油杰听到一半就开始笑了。
“哪里来的老婆。就算我发了失心疯,有朝一日成为高专客座教授,和你的学生打成一片,为了守护咒术界鞠躬尽瘁——你也绝对不会有老婆的。”
笑罢他又感叹道:“不过你真的成长了好多啊,悟。” 五条悟冷笑一声。
“那你等着被按在高专996吧,杰。”他漠然道,“还有,不要用这种肉麻的腔调和我说话,你又不是我的dom。” 夏油杰:。
夏油杰:…… 夏油杰:???
夏油杰:“——哈?等等,我不是你的什么?” “dom,D-O-M。一个缩写。”
五条悟友善地为他拼写,并在夏油杰一言难尽的目光中得意地说:“不和社会接轨的老年人听不懂时下的小众流行词吧?”
“是听不懂。”夏油杰喃喃道,“这成长得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第 94 章 第 94 章
如何处理夏油杰, 这是件难事。
五条悟有心想直接把他扣押在高专,但学生们很快就会回来。
现在的夏油杰虽然因为失去大量咒灵和重伤而变得孱弱,但他毕竟还有一张比道德底线还要灵活的嘴。
尽管急着宣布下班、奔赴自己的私人生活,
但五条悟也不想等第二天开开心心溜达到高专,却发现学校已经被搞成了特大号猫砂盆。而夏油杰这只老狐狸正拎着自家几只猫崽的脖颈, 骗他们拼尽全力给他铲屎。
又不能扣留在研究所,那里可还有一个夏油杰最爱的小点心E君。
……也不知道两个枷场还在不在,那么大的孩子,总不至于还需要爸爸去接吧。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烦恼片刻, 最终决定就这样放着不管。
反正他粗略地一眼看过去,就能发现夏油杰身上至少有三四处骨折,听他呼吸的杂音,
某根折断的肋骨可能还戳到了肺。
这些伤够他老实两个月了。实在不行的话,就把他的腿骨也撅断,至少让大家清闲地度过新年吧。
年初带上一届学生去新年参拜时,那对黏黏糊糊的小情侣把他衬得无比孤单。
今年如果能多骗几个人一起去玩就好了。
如果一起去玩的人里,到来年的那一天也都能活着再聚在一起, 那就更好了。
** 夏油家的两个狐狸崽居然真的需要爸爸去接。
五条悟拉着脸坐在夏油杰的飞行咒灵背上(因为强烈拒绝待在鸟嘴里), 低头看着运输新鲜海物的卡车沿着公路驶向东京市中心。
身边还有个骑着鹈鹕咒灵的夏油杰在烦人地问东问西。
“以防万一, BDSM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知道。Blu-ray Disc saves
macrocosm。
但印象中,这应该是十几年前“蓝光元年”时,还是学生的他们玩过的烂梗。虽然现在想起来,
觉得save这个词的双关含义很牛的他们也很幼稚就是了。
不过杰他还记得啊。
五条悟微微感慨,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这人真是……”
夏油杰警惕地看着他泛红的脖子,瞳孔和心脏一起在惊恐中震颤。
“……那sub……呢?” 想不起相关词语全称的夏油杰心如死灰地问。
也知道。
Supplementary Unemployment Benefits。不久之前刚刚在伊地知和政府部门对接的清单上看到过。
“你对自己的未来规划就是这个?”五条悟隐约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但还是说, “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像你这样的即使只是在路边站着,应该也有不少人会想——”
“别想。”夏油杰脸色惨淡,“拜托你,什么都不要想。这和我的未来规划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他隔着两人之间厚达几米的空气和一层绷带,依然捕捉到了五条悟若有似无的微妙眼神,终于崩溃道:“不要让我朝谁的脸上吐口水,更不要让谁朝我脸上吐!我也不站街,虽然穿得像个色|情|野僧但我又不是真的在擦边,不要连你也用这种话来形容我啊!”
“——想约你的健身私教课。”
五条悟缓慢而冷静地说完自己要说的话,在夏油杰崩坏的表情中逼问道:“所以,你说的BDSM实际上指的不是‘蓝光DVD拯救宏观宇宙’,sub也并非失业救济金,是吗?”
夏油杰:…… 夏油杰:“抱歉,所以你说的dom是……?” 总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保留过剩的良好记忆力的五条悟说:“既可以成为我的父亲,也能做我母亲的男人。”
“……”夏油杰微笑着问,“谁教你的?” 聪明的五条悟当然不会出卖真正的罪魁祸首。他回忆起最开始提起这个话题的人,果断答道:“总监秘书安藤信介。”
夏油杰用既像父亲又像母亲的语气对五条悟谆谆教诲:“你知道吗,悟?这个词其实是damn old man的缩写才对。”
察觉到不对、已经用手机查过含义的五条悟冷笑一声,在夏油杰骗孩子一样的温和声音中,决定改天还是要把他的腿撅断。
以前倒是没有发现,这家伙的嘴实在有点太烦人了。
** 哈泽尔说:“你得先付清账单才行。”
夏油杰越过她的头顶,扫了一眼房间沙发上睡得正香的三个女孩——他的两名养女,以及一个装嫩融入JK小团体的D君——还有正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音播放着什么的巨幅投影。
他压低声音道:“什么账单?”
“救出你家两个孩子,女儿都是爸爸心里的无价之宝,就按一人五百万美金算;她们在我们这里吃了夜宵,一共十万日元;看了购买的动画DVD,五万日元;试用了化妆品,就按三十万日元算吧。”哈泽尔说,“还有你自己的。我们的两台摄像机八千万美金,一场无人机表演三百五十万美元,还有geto的Q版肖像使用费五万日元。因为你是我们非常好的合作伙伴,所以给你打折,一共十亿美元,现金还是刷卡?”
“……”夏油杰叹了口气,露出迷人的忧郁表情,“原本得知家人被你们所救,我还很感激来着。” “感激啊。”
哈泽尔刚想用几句难听的讥讽把夏油杰气到物理吐血,就看到五条悟在走廊尽头探头探脑,悄悄地打量着他们的方向,也不知道是在好奇什么。
她话音一转,对夏油杰道:“真的感激的话,就别再搞出这么大的乱子了,要搞的话也麻烦看看时机,今天可是平安夜,这么多人被迫加班真的很痛苦。”
夏油杰垂下眼睛,平淡地说:“还能在这个世界上露出真心笑容的人大概没办法理解我吧。”
哈泽尔假笑一下,又在看到五条悟遥遥对她做出的鬼脸后,咽下了英国人听到后都要长出下嘴唇的刻薄话语。
算了,看不到英俊男性一边用两根食指在头顶竖起恶魔角、一边坏笑着吐出舌头的人,大概也没办法理解她吧。
“——尽管如此,还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夏油杰难得真心实意地说出了示弱的话语。
他看着幕布上循环播放的视频画面:布满繁星的夜空中亮起平安夜快乐的祝福语,圆滚滚的Q版怪刘海小人笑眯眯地在脑袋旁边用手指比出V字。
菜菜子和美美子就在这样的画面中毫发无伤地沉睡着。
即使有个用颠倒黑白的谎言带坏了她们、还会随时抛下她们的不称职养父,却依然从豆芽菜一样的小家伙努力地成长为现在健康强壮的模样。
夏油杰受伤的胸口暖融融地酸疼着。
如果他的计划没有受到阻挠,或许有概率能够成功。
得到祈本里香,消灭猴子,这样让他想起来就兴奋得想要发抖的事,也许真的能够实现吧。
但那样的话,好像就不能看到家人们安心的神情了。
也没办法和阔别十年的挚友,再像今天这样进行令人啼笑皆非又珍贵无比的普通对话。
他操纵着一只体型很小的长毛咒灵进入房间,爬上沙发拱醒了枷场姐妹,对惊喜地喊着夏油大人的她们温声道:“回家再睡吧,在这里睡太久会着凉的。”
说罢,他搭着养女的肩膀,看着哈泽尔说:“不知道是谁用什么方法,在一瞬间祓除了我所有散布在外的咒灵。如果你了解的话,麻烦转告那个人,盘星教随时欢迎他或她的到来。
“顺便一提,现在的悟怎么样我不清楚,但以前的他对女性基本只看脸和身材,有段时间在用井上和香的泳装照当手机屏保来着。听说他最近孤独到已经出现将来会有妻子的幻觉了,加油追到他,至少在这点上,我是完全站在你这边的。”
毕竟悟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对有八百个心眼的女人感兴趣的样子。
完全听出夏油杰友好表面下夹带子弹的哈泽尔闻言只是笑了一下:“那就借你吉言了。”
夏油杰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在带崽离开时频频回头,仿佛担心她随时从哪里抄起火箭筒给他一炮似的。
哈泽尔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叹了一口气。
咒术界没有复仇者监狱,这可真是件让人遗憾的事。
巨型食人白色海葵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一只手臂搭在哈泽尔肩上,好奇地问:“怎么了他,因为这里的零食太好吃所以突然舍不得离开?”
“谁知道呢。”哈泽尔说,“夏油说盘星教随时欢迎你的到来哦,没有透露姓名的救世者先生。” “救世者!好大的名号。”五条悟感叹道。
哈泽尔:“考虑公开咒术界的话,倒是可以把你成为咒术界之星和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的事宣扬出去;或者拍部电影怎么样?《日本队长:进击的白色海葵》之类的。”
“倒是选个不那么具有核辐射变异色彩的形象啊!”五条悟说,“不要,如果真的那么爱出风头的话,我十六岁就出道去当偶像了,还能给自己制造各种捕风捉影的黑料,让粉丝和anti为我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在街头大打出手,这不是更有意思嘛。——啊,但是私人性质的称赞有多少我都照单全收噢。”
穿着淡蓝色棒球外套鏖战整晚的白色海葵慢吞吞地凑到哈泽尔脑袋旁边:“话说,用你的手机帮我查点资料嘛,哈泽尔。”
哈泽尔摸出手机解锁:“要查什么,你的没电了吗?”
“有电噢,但我懒得从口袋里拿出来。嗯……我想想那个词是怎么拼的来着。”五条悟说,“D,O,M,I,N,A,N,C,E.应该是这么拼的。”
他把脑袋搭在哈泽尔肩上,看着她逐渐放慢、最终停止的打字速度,笑眯眯地问:“怎么不继续了?欸——难道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这次应该和爸爸或者妈妈没关系了吧?”
哈泽尔锁上手机屏幕。
哈泽尔心虚地左右看看。
哈泽尔微弱地动了动,试图离开五条悟的捕食范围。
五条悟温柔地环着她的腰:“想跑啊?”
哈泽尔咽了一下口水,灵机一动道:“说起来五条先生,听说你读书的时候喜欢井上和香?” “谁?”五条悟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啊……杰和你说的?”
“居然是真的啊。”哈泽尔一边寻找逃跑路线,一边继续道,“好像还把人家的泳装照设成了手机屏保来着?”
这次轮到五条悟心虚地说:“虽然是这样,但也不完全是这样……” 毕竟马上就被硝子说这种行为很奇怪而换掉了。
“明明之前还满口说着不理解人类的感情和欲望,但是年轻的时候其实根本就满到要溢出来了?”哈泽尔更进一步。
五条悟默默松开手,用一米九的身高说着一米二的话:“这个……那时候毕竟空窗太久——空窗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而且也不是……”
他胡言乱语几句之后,突然支楞起来问道:“我说,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谁会为了纯情小男孩的手机屏保吃醋啊,她自己可还刚刚为了克■斯·埃文斯的半裸海报而重金买下海外杂志呢。
算了,收到之后还是藏起来为好。感觉会被猫咪抓烂丢掉的样子。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哈泽尔依然理直气壮地说:“你觉得呢?这件事至少要一次裸体围裙才能解决吧?”
“……你到底是……”五条悟渐渐回过味来,“其实你根本就只是想看裸体围裙吧?喂,我可不只喜欢过井上和香啊,还有好多其他人来着,倒是有点危机感啊你!我想想……还有谁来着……”
哈泽尔抓住他走神回忆的空档,立刻疾速起步奔向电梯,在门开的瞬间便闪身进去狂按关门键。
电梯门关闭之前,她看见五条悟依然站在原地,只是对她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相当微妙的笑容。
对哦,哈泽尔后知后觉地想,在五条悟面前逃跑和找死有什么区别啊。
电梯到达底层,门开了。她十足乖巧老实地对站在门外的五条悟说:“晚上好。” 五条悟:“晚上好。” 他们客气地握了握手。
哈泽尔问:“要去买海胆吗,这位先生?我刚好顺路。”
“要去。”五条悟说,“那这位女士想好路上要聊的话题了吗?是小众特殊性癖的讨论,还是回忆你过去二十五年的情史?”
“想好了。”哈泽尔拍拍五条悟的肩膀,往他背上一蹦,挂在他身上说,“就聊日本如何消灭美国吧!空投个夏油过去怎么样?”
“好主意。”五条悟抬手托了一下她的大腿,按照她的指示向停车场走去,“我来亲自策划争议性话题,让他被性别为武装直升机的三十万人围攻指责。”
“指责什么,性别歧视?物种歧视?”哈泽尔问。
“还有拒不承认自己的性别也是武装直升机。”五条悟说,“能飞——虽然是靠咒灵;装载了弹药——极之番漩涡。但却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男性。这不过分吗?”
“过分。”哈泽尔道,“但这两个条件你也具备来着。” 五条悟:“所以我是武装直升机啊。”
第 95 章 第 95 章
好消息:有海胆。
坏消息:第一批品质最好的已经被供应给了高级餐厅和VIP客户, 其余的也被早到的散客抢购一空。
至于剩下的那些,一个多月之前在北海道敞开肚皮吃过甘美大个海胆的他们已经看不上了。
五条悟走在充满鱼腥味的海鲜市场里,插着口袋,
从由泡沫箱和玻璃柜组成的种种陷阱之间,派头很大但毫发无伤地穿过去。
他甚至还踩着纸箱竖起的盖板走进摊位, 向摊主示意要看看他刚刚收到腿边的一小盆海物。
摊主先是被他反重力的移动方式惊得瞪大了眼睛,又在看到他仿佛眼伤病患一般的打扮时谨慎地缩起了下巴。
他一边请五条悟不要蹲在他的电子秤上,一边向相比之下正常许多的哈泽尔投去“快把这家伙带走”的求助目光。
五条悟倒是从读数为零的秤上下来了,但哈泽尔却被摊主身边的海虾吸引了注意力。
——那可是他精挑细选专门留下了一点, 打算回家后作为加餐的!
摊主对面前这对长相完全不像日本人的男女痛苦地比比划划,试图打消他们的好奇心。
……十分钟后。
哈泽尔坐在小马扎上,用刻意颠三倒四、日英混杂的口语向摊主传授奶酪烤虾的做法, 充满热情地向他推荐干酪和番茄酱这两种能把任何难吃的食材都化腐朽为神奇的配料。
五条悟则坐在玻璃缸沿上,以一种随时会闯出大祸的架势,同时威胁着缸中竹荚鱼和摊主的脆弱神经,顺便口齿伶俐地用标准东京腔和他讲价。
可怜的摊主既要随时盯着五条悟的尊臀,还要分出心思领会哈泽尔混乱到堪比自创语言的倒霉日语。在高强度的脑力活动下, 不出几个回合就被杀掉了一半价格,
最终沮丧地将一盆上好的鲜虾装袋打氧, 递给了终于不再用体重和身高威胁鱼类食材的五条悟。
“还以为是我出现幻觉了,居然会有听到你教别人做菜的一天啊。”
五条悟一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绕过哈泽尔的腰, 塞进她另外一侧的大衣口袋,和她捂得温热的手一起被裹在毛呢料织成的狭窄巢穴里。
“我们理论专家是这样的,”哈泽尔切换回标准日本语, 毫不羞愧地说, “我可是连教程里的食材克重都记得清清楚楚噢, 不过一旦实操就会出事就是了。”
五条悟闷笑几声:“请你务必离厨房远一点,能够赤手空拳把不锈钢锅底拆下来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啊。” **
时针指向三点,在节日夜晚街道上游荡的人群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愈发火热的KTV和情人旅馆。
去年的这个时候,五条悟给伊地知洁高放了假,独自到二世谷出差,任务结束后一个人坐在雪山高处的树上,默默对照雪道上的人形痕迹,猜测是哪个倒霉蛋摔折了腿,又有谁进行了酣畅淋漓的前列腺刹车,用丰富的想象力把自己逗得前仰后合,笑声惊动了夜间巡逻的保安,不得不悄悄溜走,天亮之后顺便还在商店买了一个防摔的小乌龟垫子,但直到现在也没有机会用上。
前年的这个时候……似乎正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搭配好喝的汽水和买错的辣味薯片。每吃一片都要呼呼哈哈地狗喘,一边决定看完电影就把这魔鬼才会吃的零食丢掉,一边在精彩桥段习惯性地摸出新的一片塞进嘴里,然后继续被辣到狗喘。
再往前。
任务。电影。葬礼。通宵打了一夜之后因为缺少整块时间而封盘的游戏。
还有高专时期,刚刚从家里得到自由的那年,和杰以及硝子一起在大街上游荡的平安夜。
把KFC的汉堡库存吃空,又灌下能填满整个东京湾的可乐,三个撑得半死的少年在路上散步消食。
夏油杰在十分钟之内拒绝了七次JK的搭讪(很奇怪的是,向五条悟搭讪的反而大部分都是职场女性,和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几乎都更喜欢夏油杰)。
五条悟趁同期被缠上时,和其中一个女孩牵着的阿拉斯加交上了朋友,牵着它绕街区狂奔一周。回到终点时狗跑得直翻白眼,当场把消化一半的狗粮吐在了装得像正人君子一样、正要和最漂亮的女孩交换联系方式的夏油杰脚上。
家入硝子则坐在路边的护栏上,叼着一根烟刷手机,对过于人模狗样的同期和过于没心没肺的同期毫不关注。
无论是在大街上互相瞪视,还是在回到高专后大打出手,抑或一起扒在她的宿舍窗口要求来点反转术式,都没能换来她太大的反应。
五条悟如此回忆着,也顺便如此和哈泽尔说了出来。
他最近几年的交际仅限于同事和学生,这期间没有同任何一个人回忆过曾经。毕竟同事大多和他经历了同一段沉痛的过去,他表现出的快乐有时候对他们反而是一种伤害;至于学生,他们此刻的青春已经足够灿烂,不需要再增加一个作为过客的教师的无谓回忆。
直到此刻,那些他以为已经在反转术式的一次次刷新中遗忘得差不多的记忆再次被翻出来,让五条悟又一次有点得意地笑了起来:
什么嘛,即使到了成为无趣大人的年纪,我这个人果然还是在过着超级有趣的人生啊。
哈泽尔笑倒在他肩膀上。
两个人晕头晕脑地错过了停车的路口,一直向前走到便利店、从善如流地买了甜筒冰淇淋,才想起这里根本不是正确的方向。
作为太有趣导致两人分心走错路的补偿,五条悟特别为哈泽尔献上了冰淇淋的第一口归属权。
哈泽尔一口咬掉蛋筒的底部尖角,看着五条悟手忙脚乱地上啃一口下舔一下,慢吞吞地说:“其实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也在二世谷来着。” “欸。”
五条悟一时不慎,让融化的奶霜滴了下来。
他把最后半支冰淇淋塞进嘴里,闭着嘴用变化的音调提问:“唔唔?”
“真的。”哈泽尔说,“在安努普利,和几十个家族成员一起为boss增加了上亿的债务,让他不得不留在那里刷盘子还债。”
虽然第二天,满眼青黑的boss就刚好撞上前去挑衅的当地黑|帮头目,于是痛快地给了他一发大的,顺便将其名下产业收归彭有。
“说不定那时候我看到的痕迹,就是你们之中的什么人留下的呢。” 五条悟咽下嘴里的食物:“再早一点或者再晚一点过去,也许就会看到背着小乌龟、摔得满地打滚的你。”
“然后五条先生为了耍酷,强烈要求成为我的私人滑雪教练,但因为实际上从来没有滑过雪而一头栽进雪堆,只能卡在那里任由水平拙劣的学生为所欲为。”
哈泽尔抬手揽上五条悟的腰,路过他的口袋时顿了一下,困惑地在外面摸摸。
“师生play不行哦,毕竟我真的是教师,在卿卿我我的时候想起学生的脸会兴致全无的。”五条悟从哈泽尔的口袋里抽出手,转而搭上她的肩膀,方便她搜身,“拿出来看看嘛。”
哈泽尔将手探进他的棒球外套口袋,从里面掏出来了…… 一盒安全套和一管袖珍包装K|Y。
“……”
哈泽尔的表情逐渐放空,她把这两个烫手的东西好好放回去,缓缓道,“这不是便利店买的吧?”
“嗯,不是哦。”五条悟的语气平淡得好像只是在身上揣了两颗手榴弹,“从出门就一直带在身上了。优秀的人总是随时都会做好准备的嘛。”
哈泽尔回忆他今晚……昨晚的行程。
好的。
像清爽版居家人夫一样拎着保温桶前往研究所的时候,口袋里装着安全套和K|Y。
坐在磁屏蔽室里的时候,口袋里装着安全套和K|Y。
在高专小树林痛殴诅咒的时候,口袋里装着安全套和K|Y。
“……”哈泽尔面色凝重,“打架的时候万一飞出去可怎么办啊!对方如果理解成是一种战场上的激情邀请,你今晚岂不是回不来了?夏油可还在旁边看着呢!再说一盒就觉得够用了吗,对自己的能力意外地很有数呢五条先生。”
“一直用无下限好好地封着呢——根本不是一个物种,你在想什么啊!明明没有说脏话,但是我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审美、人格和道德底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尖锐攻击啊!还有你其实重点在最后一句话吧?”
五条悟按着哈泽尔的肩膀试图摇匀她的脑浆:“现在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真的上了床之后你倒是不要用眼泪、冷笑话和老橘子恶俗话题试图软化我啊。”
毕竟是在公共场合,不会被当场制裁的哈泽尔勇敢地接上自己方才的论述:“而且一盒只有三只,你好像还挺没自信的欸。” 五条悟:“……” 他被荒谬得笑出了声。
哈泽尔立刻见好就收,握着他的手说:“我想吃烤虾。请做奶酪烤虾。做烤虾吧五条先生!” 她一脸无辜地睁大眼睛,自下而上仰视着五条悟。
五条悟沉默几秒,抬手碰碰她的脸:“想吃?” “嗯嗯。”哈泽尔点头。
“用你存的干白调味?” “嗯嗯。” “加马苏里拉芝士碎?” “嗯嗯!”
“餐桌一次,床上一次,浴室一次?” “嗯——” 哈泽尔面无表情,五条悟则笑眯眯地戳她的脸。
“做吗,还是不做?”五条悟说,“现在的我很好搞定,只要五十日元就能对我为所欲为噢。” 节日轻飘飘的快乐和美色暂时战胜了哈泽尔的巨物恐惧症。
“今天还要去上课吗?”她问五条悟。
“圣诞节的上午,没有任务的话一般会给孩子们放个短假,下午按往年惯例会带他们去吃大餐。”五条悟说,“不过今年的一年级说要去游乐园,明确拒绝了我的陪同,惠大概在和他姐姐一起庆祝节日吧。”
五条悟可怜巴巴地说:“我只有你了噢,哈泽尔。” “……餐桌不行,不能亵渎食物。”哈泽尔说。
“嗯嗯!”五条悟高兴地点头。
“浴室也不行,地砖和洗手台都太凉了,很伤膝盖。” “嗯……”五条悟悠悠地说,“连姿势都想到了啊。大色狼。” “欸,”哈泽尔歪着头说,“五条先生没想过吗?”
“想过。”五条悟大方地承认,“所以我是超级大色狼。那这位色狼战友,我们回家?” “回家。”哈泽尔说,“不过我们好像又走过头了。笨耶小悟。”
“笨耶哈泽尔。”五条悟回敬道。
急得要命的超级大色狼直接夹起哈泽尔,趁四周无人原地起飞,连车也不要了,径直向哈泽尔家的方向俯冲而去。
第 96 章 第 96 章
天光大亮。
哈泽尔精神萎靡地靠坐在卧室的飘窗软垫上,
剥开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在她家塞得像彩蛋一样到处都是的棒棒糖,塞进嘴里叼着,假装自己在抽迟到很久的事后烟。
五条悟早就趁她昏睡的时候换过了被弄得一塌糊涂的床品, 顺便洗完晾好了两人的衣服。
此刻根据细小的声音推断,他大概正在厨房弄什么好吃的,
隐约的番茄酸甜味穿过门缝,把她的馋虫勾了起来。
耗费大量精神之后又跑去打架,随后在凌晨四点做出好美味的夜宵,紧接着又剧烈运动到临近中午时被夜蛾正道的一通电话打断(而她终于能在把他和他的手机一起丢出房间之后放心地彻底失去意识)。
——在这样的可怕消耗下, 究竟是怎么做到仍然精力充沛到完全可以拉出去再跑一场全马的? 而她自己,虽然是文职,但由于年少时的训练而拥有相当优秀的体能。
再怎么说,
至少在第一次被五条悟要求“按你自己最舒服的来,让我学习一下”的时候,也不应该刚刚坚持十分钟就因为抽筋而直接被迫认输,让原本正有点沉迷地看着她腹肌运动形状的五条悟当场爆笑,一边帮直挺挺倒下的她掰着抽搐的腿,
一边时不时偷乐两声。
……啊……好丢人。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缩成一团, 把脸埋在膝盖上, 假装自己是一个无血无泪的等身玩偶。
五条悟就在这个时候推开了门,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散发着霸道香味的食物。
“好长时间之前就听到你洗澡的声音了, 怎么一直不见出来啊。”
穿着超休闲的居家服,既没有系绷带也不戴墨镜的五条悟简直神采奕奕到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哈泽尔一抬头就被他今天格外生动的美貌晃花了眼睛。
是吸人精气的妖精吗,这家伙。
她把最后一小块糖咬碎, 咯吱咯吱地说:“太累了, 不想动, 但是又好饿。”
五条悟放下手中的餐盘,凑过来很自然地和她顶顶鼻尖,随后用双手握着她的手腕向上提,把她肩背的关节拉出一连串轻响。
“所以早——午饭,不,下午茶不是自己来找你了嘛。”他说,“你的腰背肌肉紧绷太久了,今天多少会有点酸痛。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哈泽尔配合着他的力道向前屈身,拉伸着僵硬的肌肉。
她的声音闷在柔软的衣料里:“除了坐下的时候有点刺激之外,居然没有哪里特别痛,也没有骨折和脑震荡,甚至连明显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好神奇啊,你还是那个只是接吻就在我背上摁出两个手印的凶猛五条悟吗?”
“也就只有那一次吧?”五条悟等她坐直才道,“而且骨折和脑震荡是什么,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可怕形象啊,连肌肤相亲都要做好这种程度的心理准备,也太瞧不起我的控制力了吧!”
“但我明明说了那么多次不要了,你却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哈泽尔指责道,“这种表现是怎么好意思吹嘘自制力的啊?”
五条悟顿了一下,含着一点宽容的笑意说:“真的要我直说吗?” “不,不要。”哈泽尔果断拒绝。
“那我委婉点吧,”五条悟根本不打算放过她,“明明就只在换姿势的时候象征性地拒绝了几次,其他时间都超级享——”
哈泽尔心如死灰地打断了他的话:“五条先生,你超厉害的,可以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因为太受打击而变养胃的。”
“喂,你也太不行了吧。”五条悟说,“躺在闪光太阳伊布床单上会心如止水,看到食人鲨入浴剂又突然像老僧入定,我对你可是无论何时都热情昂扬的啊!”
任何正常人看到绿得仿佛自带荧光的床单都没办法激情如火吧? 还有,谁会在看到浴缸里探出的鲨鱼头和汩汩涌出的鲜红色泡沫之后还一柱擎天啊!多少有点变态了吧?!
有的男人,虽然脑回路实在抽象得可以,但美貌、身材和性能又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
算了,至少他能听话地当场把这些东西换掉。原谅他。
哈泽尔慢吞吞地喝完五条悟拿来的香蕉牛奶,挖了一勺刚刚做好的番茄鲜虾烩饭。
而五条悟已经相当不客气地挤上飘窗,等她吃完一口后,张嘴抢走了第二勺。
两个人窝在窗边分享一大盘烩饭,吃完后昏昏欲睡地靠在一起,看着窗外还在飘个不停的雪花。
五条悟在哈泽尔颈窝里蹭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什么,翻下飘窗端着盘子去厨房洗掉,又端了杯水回来,路过床边时还顺便捞起一条毯子,这才又把一大只自己塞进哈泽尔身边的位置。
“喝水。”他整个人化成一滩史莱姆,把大半个哈泽尔包裹起来,“你今早水分流失太严重了。”
“五条先生,第一次体验感觉怎么样,享受到了吗?”哈泽尔喝完一杯水才想起还没有交流过事后感受,她懒洋洋地说,“有什么需要我改进的地方也请尽管提出,虽然太过分的内容鄙人不会听就是了。”
五条悟眨眨漂亮的蓝眼睛,窗外飘落的雪花映在他由于术式而微微发着光的虹膜上,像一片降临于雪国的梦境。
他努力组织了很长时间的语言,长到哈泽尔已经开始猜测他最后会说出“对着脆弱的人类果然还是没办法马力全开,我们以后在嘴上花哨一下就可以了”这样的冒犯之语。
最后五条悟放弃地往哈泽尔肩头一倒,把毛毯拉到头顶遮住脑袋,闷闷地道:“没办法用语言形容啊。” 但把她抱得很紧的动作倒是大致说明了他的心情。
**
五条悟早已习惯了全天候运行无下限术式,也早已习惯了和他人保持距离。
因此他从来都不知道,亲密接触到这种程度,原来是这么危险的一件事。
人体最脆弱的部位毫无缝隙(但隔着一层橡胶)地融在一起,让人前所未有地感到孤独,又感到被温柔地接纳。
经由两颗在混乱中渐渐同频的心脏,建立起温暖又有点疼痛的、让彼此都完全敞开和被敞开的连接。
这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
稍微贪婪一点就会让她感到痛苦,稍微后退一步又会让他感到空虚。
两个独立的个体在完全遮蔽夜色的房间里,融化成一个四手四脚的怪物,短暂地共同分享快乐和痛苦。除了更多的拥抱和亲吻之外,没有任何办法缓解那种铺天盖地的、夹杂着恐惧的悸动和幸福。
就像两个天体互相靠近,在灭亡的预感中被引力拉扯,又被潮汐力剥开脆弱的外壳。最终在宇宙爆炸的余韵中双双化为尘埃,飘荡在寂静的天地之间,自此终于融为一体,再也没办法分开。
脑袋里转动着感性的想法,五条悟小声说出了超级实用派的话:“反正诅咒暂时休假了,不如我们趁此机会荒|淫无度吧哈泽尔?”
哈泽尔想起凌晨一拉床头柜抽屉,看到里面满到直接掉出来的东西,以及随后大言不惭地说出“掉出来就要好好用掉”并予以实践的五条悟,顿时气血上涌,砰地给了他胸口一拳。
嘛,虽然这家伙做的时候不知为何,始终直直地盯着她的脸。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好像一直心情很好的样子,要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停下来先亲一下,摸摸她的头发和脸,再聊几句有的没的。
在间隙中补充了好几次水分,甚至还烤了一片面包作为零食,并且因为涂草莓酱还是涂蒜香黄油酱拌了好一会嘴,最终因为后者会留下味道影响接吻体验而遗憾放弃。
至于实干方面,该说不愧是号称比她更了解自己的男人,事前准备完善得惊人,在短暂适应片刻后立刻彻底掌握了主动权。
也正是因为体验实在好得非同凡响,才让她迷迷糊糊地就配合着增加了好几次。镜子,浴缸,沙发,落地窗,书桌,还有更多的,在柔软温暖的大床上相拥。餐桌、地板、洗漱台倒是确实没有,但除此之外的地方几乎被霍霍了个遍。
怎么说呢。
巨物……巨物真好啊。
哈泽尔当然不会把这种话说出来,助长五条悟原本就已经狂到没边的气焰。
但五条悟毕竟是五条悟,他露出眼睛可绝非单纯为了散发魅力,身边人的每条生理信息都被他好好收集分析着。
因此他在用胸膛接下哈泽尔的一拳之后没忍住笑了一下,让意识到情况的哈泽尔又给了他第二拳。
五条悟夸张地惨叫着:“家暴啦——!警察叔叔,这里有黑手党胁迫平民,快来啊!人不用抓走,把手铐留给我就行,我自己来制服嫌犯也没问题——!”
他一边大叫,一边紧紧扣着哈泽尔的腰,把脸埋在她的睡衣里狠狠吸了一口。
新的沐浴露,好闻。他的购物品味真好。
“黑手党马上就把你关进小黑屋进行惨无人道的暴虐囚禁。”哈泽尔摸摸他的头发,“第一件事就是强制休眠,睡够两小时才能起床。”
“欸——好没意思的黑手党,倒是好好拿出你的暴虐来对我胡作非为啊!” 五条悟一边抱怨,一边乖乖地闭上眼睛,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她散发着温暖香味的怀抱。
她把毛毯拉高了一点,手指慢吞吞地玩着他最近长长了一点的头发。六眼的视野中是她稳定地散发着热量的身躯,以及房间里燃起咒力的痕迹。
窗外是沙沙飘落的大雪,室内洒下静谧而让人安心的小雨。
“你……作弊……” 五条悟含糊不清地抱怨着。
“好好休息。”哈泽尔亲了一下他的发顶,低声说。
热乎乎的,柔软的,甜美的,带着她很轻的呼吸和心跳声的黑暗。
满身疲惫的五条悟顺从地滑向了令他幸福得浑身发软的万丈深渊。
第 97 章 第 97 章
夜蛾正道平时不怎么主动给自己曾经的学生、现在的下属打电话。
但他只要主动联系, 在五条悟没有昏迷或失聪的情况下,都一定会接。
毕竟不小心漏了一个,可能就会有一条人命在他疏忽的时候被死神收割。
好在今天夜蛾正道带来的不是死神逼近的丧钟, 而是平淡得近乎无聊的通知:
昨晚行动中出动的咒术师和辅助监督已经全体撤回,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以及,
例行会议将在今晚再度召开。除了高专的教职工之外,部分总监部高层官员也将借用东京高专的会议室,召开小范围保密会议。
——将最后一条消息告知五条悟,只是为了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自己避开会议地点,免得在晦气的偶遇之后热血上头,忍不住把那些平均年龄超过六十岁的老爷子通通送去ICU被插尿管。
那样的话夜蛾正道这个校长会很难做,
说不定还得去低三下四地给他们换尿袋。他可不愿意用绣花织布的手干这个。
会议晚上八点半开始,而五条悟从下午醒来之后就开始哼哼唧唧地抱怨。
“什么黑心机构会在圣诞节当天让人去加班开会啊?” 哈泽尔窝在懒人沙发上看书。五条悟咚地倒在豆袋的另一边,险些把她直接弹飞出去。
家里有个非常需要关注的生物也是件让人操心的事。
她的眼睛继续扫着Kindle上的下一行文字,同时抬起一只手搭在五条悟肩上:“有加班费吗?”
“没有噢——这么厉害的我,每月居然拿的是固定的死工资, 想不到吧?” 五条悟很大一坨地倚在她怀里, 话很密地说:“算了一下,
八点半开会的话,算上可以迟到的十分钟余裕,我至少要八点就从这里打车出发。
“算上洗澡和清理的二十分钟,
做饭和吃饭按四十分钟来,加上前|戏十五分钟,剩下的时间只够做两次。你看, 时间比金子还要珍贵啊, 哈泽尔。” 哈泽尔缓缓看向他,
五条悟满脸无辜地倒仰着和她对视。
“做吗?”他问。
“不做。”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书上,无情地答道,“人的黏膜短时间之内能承受的摩擦次数是有限的。不只是我,五条先生你也要注意保养,当心直径和经验呈反比增长,明年就铁杵磨成针,脱掉裤子之后要先掏出放大镜才能对准的事还是不要发生为好。”
“那就到明年再说嘛。实在不行还能借助其他手段,比如用反转术式一直维持充血之类的,至少到七十岁的时候还能让你像少女一样夜夜笙歌。”
不知想起了什么,五条悟翻身坐起,顺便把没骨头一样靠着的哈泽尔也拽起来。
哈泽尔:“那么大年纪还夜夜笙歌,是想和医院个别科室结下什么不解之缘吗……”
她茫然地被五条悟抽走手里的Kindle放在一边。
五条悟满脸严肃地说:“来谈判吧,哈泽尔。” 哈泽尔愣了一下之后,饶有兴趣地对五条悟做出了“请”的手势。
“你看我,”五条悟道,“只说客观条件——嘛虽然我真的很讨厌提这些——应该很难有人能和我相比吧?” 哈泽尔洗耳恭听。
“长相,即使再谦虚五千倍也是超级帅气的美男子;资产,除了固定工资之外,还有整个五条家的产业,不过具体有多少,我还真不太清楚,毕竟平时都是职业经理人在管,我只负责在年底看一眼报表;社会地位……普通人是怎么看待宗教学校教师这个职业的,我不知道,但至少在咒术界,大概没有会对我的名字完全无动于衷的家伙。”
知名度和社会地位其实是两码事。
有多少公众人物像小丑一样供人玩赏,就有多少英雄被卑劣的蝼蚁轻而易举地踩进流言的泥沼里。
虽然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五条悟要说什么,但哈泽尔还是打住了自己多余的想法,只是安静地看着略微显得有些焦躁的男人。
“——而这些只是我身上最不重要的那部分。”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其他的那些,你应该比我自己还要清楚才对。” 哈泽尔:“噢,你是说尺寸。”
她在五条悟瞪大眼睛小发雷霆之前,及时抬起手猛搓他的脸,把一个健全的二十八岁高大男子搓成呜噜呜噜说不清楚人话的史莱姆。
“开个玩笑,我知道我知道,”哈泽尔在他嘴上啵了一下,“你继续。”
史莱姆满意地变回人类,叼着淡灰色高领家居服的拉链拽了两下,被觉得这个动作可爱的哈泽尔摸了摸脸,于是弯起眼睛对她笑了笑。
明明离三十岁已经更进一步,真心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还是会含着像夏日天空一样纯净明亮的快乐。
快乐的五条悟说:“所以——新年假期你难道要和同事一起消磨时间吗?不如来我家玩吧。顺便考虑一下永久居留怎么样?” “你家。”哈泽尔重复道。
“五条家。”五条悟盯着她表情不变的脸看了片刻,眼中的笑意渐渐变成了迟疑,“……京都的老宅。” “唔……五条先生你每到新年都要回老宅吗?”哈泽尔问。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才说:“是这样没错,但今年是想带你——”
他未尽的话在哈泽尔的注视中咽了回去,转而选择了另外一个更加敏感的话题:“话说,我明明问了两个问题欸!”
哈泽尔看着他,很温和地笑了一下:“我会想你的。两个问题都是。” “一点讨论的余地都没有?” 良久的寂静之后,五条悟问。
“一点讨论的余地都没有。”哈泽尔答道,顺便补充了一句,“我建议换个话题,比如全球变暖和盎格鲁-撒克逊计划,以及这两者与你今天的牙膏味道之间的关系之类的。”
“……我不想换。”五条悟把脑袋靠在哈泽尔的肩上,轻轻叹了口气说,“明明今天是圣诞节啊。” “还是诅咒暂时被消灭的圣诞节。”哈泽尔附和道。
“而且是超级愉快地做了好几次的圣诞节。”五条悟说,“多好的日子啊。” 哈泽尔偏头贴了贴他的脸:“所以才得意忘形了吧。” “是啊,得意忘形了。”
五条悟滚了一圈,趴在她膝盖上,嘀嘀咕咕地说:“到底为什么啊!明明在一起的时候超开心的,按照常理来说就应该顺其自然地发展关系吧?”
发型和口癖都相当新潮,但恋爱观和制服款式一样老土的五条悟大为不满。
连肌肤之亲都有了,这和走进婚姻殿堂、向彼此许诺一生有什么区别?四舍五入他们的婚房后院都已经开满鲜花了!
虽然以前对婚姻完全没有过期待,但如果婚后生活是现在这样的…… 在不需要考虑自己意外死亡的话,家人该怎么办的前提下。
在不会因为高强度的工作而无法好好承担家庭责任的前提下。
在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牵连他人的风险的前提下。
在能同时扛住一塌糊涂的咒术界和温暖安宁的家的前提下……
“抱歉,不用考虑那么多现实因素的。”哈泽尔说,“我只是觉得荷尔蒙的影响结束之后,如果还要磕磕绊绊地通过多重手续才能解除关系重获自由的话,多少有点太麻烦了。”
五条悟喃喃道:“好残酷的发言。这还是日语吗?” “再说了……”哈泽尔说,“五条先生会愿意丢下自己的所有家产,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追逐感情上的幸福吗?”
“会啊。”五条悟即答,“活着不就是为了快乐嘛!” “但我不会。”哈泽尔道。
她和五条悟对视片刻,五条悟问:“我们这算吵架吗?”
“不算吧,”哈泽尔想了想说,“吵架的话,至少应该面红耳赤或者互相攻击……” “哈泽尔是大笨蛋。”五条悟飞快地说。
“——并且觉得对方面目可憎才行。”哈泽尔说,“好可惜,你超级认真地设想婚前保障的样子简直在闪闪发光来着。”
五条悟道:“你一边说着超理智的话,一边不停地为我分泌荷尔蒙的样子也很让人受不了啊。”
“得了吧。”哈泽尔更加理智地说,“你就只是享受被人青睐的感觉罢了。你这傲慢的天才,仗着自己的魅力胡作非为的混蛋,连我的五个优点都说不出来,心动的理由居然是为你分泌荷尔蒙的样子很棒,自我中心也要有点限度吧?”
“脑袋聪明,使坏的时候很有魅力,缺乏生活常识的样子呆呆的超可爱,甜言蜜语能轻易把皮最厚的大象迷倒,全身上下都很漂亮,体温和香味都恰到好处,拥抱也很让人沉迷。几个了?”五条悟更加认真地道,“你这家伙才是只对我的脸和身材感兴趣吧?做了这么多让咒术界天翻地覆的好事,我还怀疑过你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原来只是想回家啊,连睡我都只是顺便的事,等你下次经期结束激素水平恢复正常是不是就要连一点预告也没有,直接超平静地和我告别说再也不见了?反正只要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哪怕对方觉得离白头偕老只差再一起度过五十次圣诞,对你来说也依然和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是吗?”
哈泽尔深吸一口气,一边想这人终于不是窝起来生闷气到让人无缝可钻,也算是有进步;一边又被气得脑袋嗡嗡作响。
忍了又忍,她终于还是咬着牙道:“什么叫‘对方觉得离白头偕老只差再一起度过五十次圣诞’,就凭你那拙劣到连胖丁都没办法搞定的‘谈判’,里面有哪怕一句话能顺利表达你的意思吗?”
五条悟躺在她腿上,冷冷地说:“那你呢,‘我会想你的’,你用哪里想了?用你还没开始就想解除关系重获自由的心,还是用你那张既会谈判又会骗人,说不定现在就打算用‘既然随时可能会离散所以我看正适合接吻’来糊弄过去的嘴?”
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真的想过这种手段的哈泽尔:“……” 五条悟看着她冷笑一声:“呵。谈判专家。”
第 98 章 第 98 章
家入硝子瞄了一眼身边抱臂而坐、散发着低气压的五条悟, 几分钟后又瞄了一眼。
伊地知洁高在她的另一侧不停地擦汗。对面的七海建人虽然一副完全不关心的样子,看起来仍然有点微妙的坐立不安。
还有在桌下悄悄发着消息的其他人。
会议开到一半,连在爸爸办公室数着自己零花钱的胖达也知道了五条悟心情不好的消息。
而胖达知道就约等于纽约时报总编已经把这条消息作为网站头条发布,
并且还是添油加醋扭曲事实的版本。
说回现在。
夜蛾正道对下属们之间的暗潮涌动毫不关心。
他叫了五条悟两次,又暗示家入硝子把正神游天外的五条悟戳回现实,
但对着她挤眼挤到险些落泪,才发现家入硝子自己也在睁着眼睛发呆。
第三次时他直接把白板笔丢了过去,砸在无下限外侧弹了一下,被五条悟抬手接住,
默默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我在问你话呢,悟。”夜蛾正道说。
五条悟:“问什么?不管问了什么总之我先选A。”
夜蛾正道:“……问你对昨晚的事件有什么看法,你在其中做出了什么行动, 打算怎么处理事件的罪魁祸首。还有,要不要在高层面前撇清你和那位行动发起者的关系。”
“这些改天都会由伊地知在任务报告中体现的,就没必要在会议上先进行口头表述了吧。你也知道的,我是个笨嘴拙舌的老实人嘛。”五条悟道,“再说了,
撇清关系他们就会相信吗?要把什么人定义成诅咒师或者需要处刑的危险人物, 还不是一纸文件的事么?” 夜蛾正道无言地看着他笨嘴拙舌的老实人下属。
“算了,”夜蛾正道说,“那么接下来讨论和政府各部门对接的有关事项。” 家入硝子默默在摊着做样子的笔记本角落写下「谁惹你了?」字样,推给五条悟。
五条悟拔掉笔盖,
行云流水地把家入硝子的纸张边栏全部写满: 「核威胁,经济衰退,医疗改革, 环境污染, 学历焦虑,
失业率,职场霸凌,塞尔焦·马塔雷拉,堵车,老橘子,夏油杰,圣诞节的工作会议,烤糊的苹果派,外卖,圣诞节的工作会议,没吃晚餐就出门,圣诞节的工作会议。」
最后一个词组写到一半,家入硝子把笔从他手里抽了出来,顺便将被五条悟的凌厉字体占据半壁江山的笔记本收回,毫无波动地翻到下一页。
她就多余关心这家伙。
至于五条悟,在换了一边腿翘着之后,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继续盯着眼前空荡荡的桌面发呆。
** “五条先生,你知道如果是我这种人的话,会怎么和你谈判吗?”
哈泽尔看他的目光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凉得几乎感受不到温度。
“你们的总监部,一群尸位素餐的中老年蛆虫,掌握的权力和自身的工作能力以及心眼大小成反比,除了巴结御三家和靠不合理的任务处理掉看不惯的咒术师之外什么都做不好。从上到下几百号人,二十年来下的唯一一步聪明棋就是用师生情拴住了你这个又没心眼又听话、什么好处都不用给就会乖乖地守护全日本,顺便比谁都严格地遵守他们定下的荒唐制度的笨蛋。”
“……说得好难听啊。”五条悟说,“但是因为骂老橘子更狠,所以我会为你送上掌声和鲜花。”
“你想用培养学生来改变咒术界,但是五条先生……”哈泽尔放慢语速,“首先,你所效命的总监部除掉你的学生不比除去一根杂草复杂太多,想要将一个人定义为诅咒师只需要一纸文件,下令处置我的时候连文件也没有。其次,截至目前为止,你所带过的学生里,有任何一个具有这样的特质——能够爬得足够高,在政治斗争中保持你想要的人性并达成内部改革的目的吗?”
五条悟安静地看着她。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他说。
“让你的理想化为灰烬有太多操作方法。”哈泽尔垂眸不再和他对视,“在那之后,如果有恨你的敌人,就去扶持他们;你的力量太强,那就用无数个鸡零狗碎的小任务把你的精力消耗殆尽。
“等你再也分不出任何时间去维持和其他人的关系。等你一次又一次被信任的人摆上天平,最终为了他们自己的感情和利益对你利用暗算。等你和精心筹划已久的强敌鏖战过后,发现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够翻盘,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一丁点有效助力的时候——
“才是我们在谈判桌两侧落座的日子。” 哈泽尔姿态一松,再次窝进她的懒人沙发:“五条先生,这才是谈判。像你那样,只是在可爱地撒娇罢了。”
“你代入反派的思路未免也太流畅了一点。”五条悟说,“和他们斗智斗勇的时候得出的经验?”
“不,”哈泽尔严肃地道,“这就是我发自内心想要毁掉你的深刻思考和复杂计划。” “谁会把计划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啊。” “我啊。”哈泽尔指指自己。
“得了吧,锐评我教师做得不好的时候可能还出自真心,后面的那些东西,你没事的时候根本不会去考虑。”这次轮到五条悟露出嫌弃的眼神,“拒绝留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连一丁点犹豫也没有的人,相信你会为了干掉我而付出这么多努力,还不如相信我是德川家康。”
他起身去厨房检查烤箱里的苹果派。
在离开客厅、视线完全被遮蔽之后,身处不同空间的两个人同时收起了脸上刻意露出的生动表情。
哈泽尔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精灵球形状的吊灯(五条悟悬在空中自己揣着螺丝刀装上的),无声地叹了口气。
而站在厨房的五条悟,则一直沉默到烤箱里发出不妙的味道,把在外面愣神的哈泽尔吸引过来,才发现苹果派的酥皮被完全烤成了一片焦炭。
哈泽尔慢吞吞地从背后环上五条悟的腰,和他一起看着躺在烤盘里、卖相和气味都很不妙的食物。
“好像只有酥皮被烤焦了。”哈泽尔从他肩上探头,“切开看看?说不定还能吃呢。”
“别吃,也别碰它。”五条悟搓了搓手指,刚才因为忘记维持无下限而被烫出的红痕随着反转术式的运行而消失无踪。
他转头看向哈泽尔,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顿了一下之后若无其事地说:“我可不想你尝了一口之后,今晚就得在医院度过。现在还太热了,放着不用管它。想吃什么就点外卖,记得从E君点过的店里选,他的品味不错,比我平时进店盲选的要好吃。”
五条悟偏过头,哈泽尔会意地踮起脚尖,两人以这种有点别扭的姿势很轻地碰了一下嘴唇。
“等我开完会之后再回来处理——姑且确认一下,这应该不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吧?”五条悟问。
“最后一次什么,接吻还是吵架?”哈泽尔说,“哪个都不会是最后一次的,等你回来我们说不定还要继续大吵特吵甚至重拳相向呢。”
“……也对。”五条悟说,“我会顺便拐到高专仓库拿两副拳击手套回来。” “嗯,我会边玩有氧拳击热身边等你的。”
“不可以选艾文教练,寻找代餐不是好习惯。”五条悟严肃地和她讲条件。
“好好。”
哈泽尔双手握着他的绷带一扽,在空气中荡出清脆声响,装模作样地为矜持的大少爷系在眼周,并且由于缠得太紧让五条悟疯狂挣扎,又因为打了死结而无法轻易解开。最后不得不用剪刀剪断,将他被勒得发红、看上去像要落泪一样的眼睛拯救出来。
** 哈泽尔说在谈判桌两侧落座。
因为她的前置条件根本无法达成,所以五条悟也忘了问,在她的假设中大动干戈地把他这么个大活人逼到绝境才开始谈判,为的是达成什么目的,又想谈什么条件。
搞不明白这家伙。
五条悟从家入硝子的本子上撕了张纸,征用她的签字笔在纸上画唧唧,画缩头乌龟,画推杯子的奶牛猫,还画摘下墨镜之后露出第二副墨镜的夜蛾正道。画得夜蛾正道有一眼没一眼地瞪他。
给他送花,寄好吃的零食,最近又开始在家里常备各种她自己连碰都不碰的日式点心。
身上带的定位器全天候对他开放。
他敲两下耳后戴着的骨传导耳机就能直接强制开启和她的通讯。
公寓和手机都录了他的指纹,每天复盘整理手帐的时候也无所谓他从旁边路过——对她这种领地意识超强又极其注重隐私的人而言,这和敞开灵魂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又不想和他发展进一步的关系,也不打算留在这里。
五条悟沉吟片刻,把笔一扔。
算了。
他下午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的时候扫到她在读叔本华,刚才刷手机发现她半小时前在spotify共享歌单里加了一首lithonia,出门之前看到桌上摊开的本子里有几个被打了红圈的老橘子大名,旁边还用粗体大写标注了一句“THIS
TOWN NEEDS AN ENEMA”。
会在贤者时间忧郁到这种程度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那可是叔本华啊,老天。
再等等。等时间合适,没有讨厌的工作会议打扰,也没有烤糊的苹果派影响心情。挑个能像穴居动物一样懒洋洋地窝在家里的日子,再聊聊这个话题吧。
吵架也行,打架也可以,怎么都没问题,只要在一起就好。
总会有办法的。
——在看到夜蛾正道接了电话、满脸震惊地冲出会议室的时候,五条悟仍然是这么乐观地想着的。
第 99 章 第 99 章
看热闹这种事, 五条悟一向是冲在最前面的。
即使现在心情不佳,他还是像条很大的尾巴一样,缀在夜蛾正道身后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随后便看到了……位于操场另一端,
被不知什么东西在墙壁上夯出一个大洞的侧楼。
五条悟年轻,眼睛比天天熬夜绣花的夜蛾正道要好用得多。
他一掀绷带就注意到了在树林里隐蔽悬停的十几架无人机。
顺着惯性又向前走了两步, 便望见那栋又矮又丑的建筑里暴露出的隐蔽会议室,以及其中又矮又丑地高举双手面向破洞站着的老橘子们。
还有代表他们额头和心口被狙击枪瞄准的激光红点。
兴冲冲地要看热闹的五条悟当即刹住脚步,蹭蹭蹭向后连退十几步。
这样还不够,他又脚下一蹬轻飘飘地上了树,
蹲在一根比手指还细的树杈上,和旁边的无人机大眼瞪小眼。
嗡嗡地发着呆的无人机下挂载着12.7mm超轻机枪,机身上的摄像头转了个角度朝向五条悟,
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
在夜蛾正道离开时被一起叫上的家入硝子停在树下,狐疑地仰头看着登高望远扒拉小鸟的同事:“五条,你干什么呢?”
“嘘。”五条悟压低声音说,“一会要发飙的那个人,我惹不起;我建议你也不要掺合这件事,
会很恐怖的。用上学时让你被倒霉连坐、跟着我和杰一起受罚去打扫的厕所发誓。” “……所以我真的是被你们给坑了啊!” 家入硝子很想给树两拳,
把蹲在上面的五条悟晃下来, 最好摔断一条腿,再磕出脑震荡,以此狠狠地报偿过去的仇怨。
但她想想自己刚涂过均价五百日元一泵的护手霜的手,
再想想树上那个突然恢复了平日的嬉皮笑脸的家伙,觉得为了他而损坏护肤成果是件相当不值的事。
她选择拍下五条悟的丑照,发给备注是姬野的好友。
无论她每天要不小心看到多少次五条悟手机上的置顶联系人。
无论五条悟吝啬地只愿意分出一点点边角料小零食的快递箱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无论他手机屏保上白色大肥猫背后只露出一点领口和下巴的人是谁。
她都对同事和朋友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猜测和关心。
给姬野发只是因为她想发, 仅此而已。
走在前面的夜蛾正道一回头, 发现最强战力没了, 最强医生也没了,只有他像个孤胆英雄一样,带着满身肌肉和口袋里的两个小玩偶冲在解救人质的第一线。
夜蛾正道:“……” 下属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他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在几位吓得要尿出来的高层希冀的目光中,耗费三分钟时间才走了不到一百米。
有位老爷子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控制不住膀胱,一边奉献自己滋润大地一边哭嚎:“五条悟在哪里?!救我!五条悟!”
五条悟在树上凉凉地看着不远处的闹剧:“叫我名字是能治疗前列腺炎改善尿不尽吗?即使是巫医也没有这种治疗方式吧,活到这个年纪还这么迷信,他明天就会被人打电话说着‘喂喂是我是我’,顺便骗走银行卡里所有的尿布钱的。”
隐藏在幕后、让老人夜啼的魔鬼似乎也看不下去这场无聊的“比比我们谁先叫出五条悟”的把戏,一架醒目的白色无人机慢吞吞地从阴暗角落里飞出来,没有装载武器,也没有携带麻醉针、吐真剂或者其他什么能从科学角度让这些老家伙颜面扫地的东西。
只有一道女声略微失真地从扩音器里穿出来。
“晚上好,好久不见啦大家。乐岩寺校长也在?你们一群人围在一起聚会,唯独把我们的夜蛾校长排挤在外,怎么,是怕他听到你们要逼他交出咒骸制作方法的热烈讨论吗?”
咬字清晰毫不拖泥带水,声音温和平淡但内容还是一如既往的劲爆。
夜蛾正道原本就相当缓慢的脚步彻底停滞,最终抱臂靠在了树上,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圈,精准地捕捉到五条悟那头在黑夜里如同扫把一样竖得很有格调的白发。
五条悟露着一只眼睛,洋洋得意地冲他一笑。
这臭小子,莫名其妙地高兴什么呢。夜蛾正道心累地想。敌人都打进老巢了……虽然老巢里也没剩下几个好人。
好荒谬。
怎么,我们咒术界其实藏了个神盾局分部是吗?有精于给老实干活的同事找麻烦的,精于私通敌方人员的,精于和反派竞争更具有反派气质头衔的,以及混在里面叽叽喳喳不知什么时候就给全世界来个大惊喜的。
随着校长的摆烂,好奇地从宿舍里钻出来看热闹的几只一年级小动物也缩在大部队的后方交头接耳。
现场同时存在着两个特级术师和好几个一级术师,全力发作起来可以把日本犁平三遍(五条悟一个人犁两点八遍),却没有一个人出手清除掉那些正困着那群高官的威胁。
和那道女声的主人打过交道的几位幸存者听到这种随心所欲的敬语用法就开始头疼,乐岩寺嘉伸抬手一道咒力轰烂了悬停在空中的无人机。
“鬼魅手段,奇技淫巧。”
顶着一张只适合出现在恐怖片里的脸,乐岩寺嘉伸正气凛然地说:“出来,和我打过。”
“不要,你被五条悟吓得屁滚尿流、穿着木屐跑出瞪羚的气势的时候,可没有像现在一样厚的脸皮啊。”
同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再次响了起来:“还有,你枕下放着的那封信。那封来自防卫省的信,尼泊尔手工信封,搭配米色羽毛纸,用万宝龙美钻蓝墨水书写,还有印象吧,乐岩寺校长?”
乐岩寺嘉伸的表情变了。
“你……”他定了定神,“你不可能知道这些,是谁向你传递的消息?”
“谁知道呢,可能是你昨晚为了斟酌该怎么回信而熬夜到三点的时候看到的吧。”女声在他有所反应之前就转移了目标,“还有,加茂先生,和诅咒师勾结的时候满嘴仁义道德,为什么现在保险箱里又放进了一份针对总监部贪污腐败情况的调查报告呢?刚刚开会不还在友好商议下一任咒术总监应该内定谁的事吗?”
加茂家主刚要开口说话,一枚子弹径直打进他背后的书柜里,在他脸侧留下一道很浅的擦伤。
“这是找人暗杀我的回礼。回到你的住处之后,打开保险箱看看,那里还有我的第二份回礼。”她说。
五条悟从树上跳下来,站在家入硝子身边道:“你看,都说了连我也惹不起这家伙的。”
家入硝子听出了他话里的炫耀之意,不动声色地说:“我送的生日礼物,她用上了吗,好看吗?”
“什么生日礼物……等等,生日?!”五条悟震惊道,“她的生日不是在四月吗?!”
“所以你不知道啊。”家入硝子轻轻一笑,丢下急到咬着自己尾巴转圈的同事,到僻静处独自抽烟去了。
而女声的威胁还在继续。
“这位先生,你的书柜第二层,那本《弗兰肯斯坦》里夹的照片,应该不会比你明天要送给上级的文件更重要吧?”
“那位先生,你的体检报告给尊夫人看了吗,还是说依然打算安排医院调换过后再取走?”
“……啊,还有一位和小自己三十岁的男秘书搞在一起的,我就不点名了。虽然这种事在你们这个群体里好像很常见,但我还是要提醒一下,那位男秘书有艾滋。”
被点到大名依然只是面无表情站着的人们,在听到“艾滋”两个字时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
仅仅以夜蛾正道粗浅的眼力,已经从悄悄拉小会的十几个人里,揪出了四个和男秘书有染的中老年男性……等等。怎么还有两个同级同性同事互搞的啊!
清脆的、像是金属刀具搭在餐盘上的声音作为背景音响起,但很快就被掩盖在了夜风的呼啸声里。
哈泽尔盘腿坐在家里的地毯上,用刀叉一点点剔开苹果派上烤糊且软掉的酥皮,发现里面的一部分馅料倒是还能吃。
她扫了一眼笔电屏幕上的画面,慢吞吞地说:“虽然说了这么多,但我并没有要和你们谈条件的意思。
“只是向各位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提醒,从现在的这一秒开始,诸位的每次行动、每句对话,都会处于监视之下。做事之前最好想想后果,不要再试图给我增加任何麻烦了。将总监部和御三家全部杀光这种事我倒是做不到,但把一些信息送到应该知道的人手中还是很轻松的。”
“女士们,先生们。”哈泽尔小心地挑起一块柔软湿润的苹果馅,温柔地说,“注意言行,我在看着你们呢。”
而在另一边,五条悟低头按下发送键,一条消息出现在他和哈泽尔的对话框中。
「不是和你说了,烤糊的东西不要吃吗?你又偷懒不吃晚饭了对吧?」
他在喧闹的人群之外安静地站着,看到应急处置班的人冲进现场,为受惊的高官们披上小毯子。
那些一直高高在上地发布号令的人,现在看来,似乎也只是一些软弱可欺的肉块罢了。
一直以来遵循着这些人随意玩弄的规则而行动的他,又算是什么呢?
哈泽尔:「没有哦。」 哈泽尔:「猫猫左顾右盼.gif」
哈泽尔:「什么时候结束,我来接你吧?我猜你在学校也没吃东西,刚好E君帮我查了,路上有家卖黄油土豆的小摊还在出摊。让我接你让我接你!」
五条悟打下“我好想你”的字样,犹豫两秒后又删掉,改成“好哦”,发送。
算是什么呢?是会有哈泽尔带着好吃食物来接他下班的五条悟……吧。
第 100 章 第 100 章
这大概是执教以来的第一次。
五条悟在家入硝子又要开溜的时候拦住了她, 和她靠在办公楼廊檐下的栏杆旁。
他没头没脑地问:“你觉得我这个老师当得怎么样?”
家入硝子张着嘴,手里握的咖啡罐掉下去,被五条悟隔空接住, 无奈地还回她手中。
“居然问这个。”家入硝子说,“是我还没睡醒吗?” “……”
连五条悟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但问都问了,再装作无事发生反而显得更奇怪:“你就当自己没睡醒好了,快说。”
家入硝子说:“就算是没睡醒我也不会去思考这个。你需要人评价吗?评价了你会听吗?我自己的工作压力已经够大了,实在没有精力去为最强咒术师产生多余的担心。”
问题又被推回来。
五条悟心说我到底给你们留下了什么糟糕的暴君印象, 明明一直以来都还挺努力地在融入大家的,结果到最后挚友说他傲慢,同期说没精力担心他,
去问七海的话大概只会得到无语的送客,夜蛾倒是会再塞给他几只会打鼓的咒骸让他去玩,但他早就过了早上还需要锣鼓喧天的动静才能被吵醒的年纪……
没有一个感情丰富的热心人啊,这地方! 根本不会为了被冷待而内耗的五条悟脑子一转,决定稍后拿这件事去在哈泽尔面前卖惨。
说不定就可以仗着她的心软再来一次,
运气好的话还会得到超级真心的巨大拥抱和有点心疼的亲亲。
嘿嘿。
“啊。”家入硝子说, “不过姬野刚入职的时候倒是提过来着。” “你好像和我说过,”五条悟回忆两秒,坦然地说,“但是太无聊了所以我没听。” 家入硝子:“……” 五条悟催促道:“再讲一遍。” “自己去问她啊。”家入硝子疲惫地说,
“姬野是怎么受得了你的,我实在没办法理解。” 五条悟无意和她分享哈泽尔有多为他着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又有多开心。
更何况那家伙只有在吵架的时候才会说出这种对他而言攻击性极强的真心话,只因为想知道对自己的评价就要把她再惹毛一次, 付出的牺牲也太大了。
他说:“总要从不那么直击要害的转述开始听起吧。” 家入硝子想起在她生日之后补办的女子酒会上,
喝醉之后用四国语言把总监部从上骂到下的好友。其用词之大胆、讽喻之精妙, 让旁听的她和庵歌姬一边鼓掌一边暗自发誓这辈子绝对不要得罪这人。
“大概是说你太护着学生了吧。”家入硝子努力回忆之后说,“除了战斗方式之外,没有把人情世故和周围水深火热的现状一起教给他们。”
五条悟嗯了一声:“因为无论出什么事,都有我在嘛。”
“从前的我也是这样想的。”家入硝子捧着咖啡说,“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其他的都不用管,反正我们有最强在……
“但是在你据说是被姬野拐走的那一周里,我们其实还遇到了挺多事的。不过最后都被高层派来的人全部处理掉了。” 五条悟沉默地看着月光照耀下的操场和宿舍。
“所以我就想……你精力充沛,实力强大,所以没人敢觊觎高专。你想要招收危险的学生,没有外人有勇气置喙;御三家为了讨好作为五条家主的你,也会主动提供各种咒具来供我们教学使用。
“我们的安稳生活,实际上摇摇欲坠地建立在你的肩膀上。”家入硝子偏头看着他笑了笑,“而你却是个天性讨厌束缚的烂人。” “喂。禁止人身攻击噢。”
“那如果你不在呢?哪怕只是一年、一个季度,甚至一个月,都有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这所学校。即使是在你眼中坚韧而强大、未来可以和你并肩的秤和乙骨,他们也并不知道在你保护范围之外的世界,究竟还存在什么比诅咒和生死更加残酷的事物。
“到那个时候,如果发生了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连我也会开始怨恨你的。为什么不保护好大家,为什么在需要你的时候却总是不在——虽然平时不需要你,是因为有些危险已经天然地被你排除在外,让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它们罢了。”
“刚刚还说不会思考这些,但你现在其实也开始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啊。”五条悟轻声说。
“因为闲下来了,终于不必在停尸房和解剖室耗尽所有体力和能量。”家入硝子道,“当然了,可能也有姬野在大骂总监部的时候提供的灵感吧。”
“大骂总监部……”五条悟笑得很开心,“骂得难听吗?有视频吗?”
“没有。被她找人黑进我们手机删掉了。”家入硝子索然无味地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话说你知道她把三轮介绍去打工的事吗?”
“知道啊,研究所开出的时薪还挺高的,听说春假的时候她还要再来。”
家入硝子伸了个懒腰:“等到那时候就不只有她啦。姬野和歌姬前辈达成了合作,要增加学生们的社会实践经历,顺便探索咒术师在和平年代从作战编制转向文职的可行性来着。
“听说三轮现在已经借了生物和医学相关的基础教材自学;加茂宪纪脑子很好,对国际关系很感兴趣,姬野打算把他送到美国,跟着认识的熟人实习一段时间看看。还有与幸吉……”
说着她笑了起来:“最让人吃惊的还是东堂葵,他现在每隔几天就要往东京跑一趟,除了参加小高田的live和握手会之外,还会为geto——网上的那个——的运营和宣传提供建议。毕竟是追星族嘛,对这个特别有想法。”
五条悟:“……” 五条悟:“她一个字都没和我提啊!而且为什么舍近求远找京都校的学生,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不乖巧可爱吗?我们还有熊猫呢!那可是熊猫欸!”
“那我就不知道了。”家入硝子说,“自己去问她啊!你不还总是没事就发消息问我有没有和她在一起,让我看着她不要喝酒——直接给她打电话会怎样啊?!”
“不会怎样,”五条悟坦然地说,“但显得我太黏人了,多少有点丢脸。” “一边对别人说‘我和她不熟’,一边紧盯到这种程度就不丢脸了吗。”
确实不能算太熟吧。五条悟想。真的熟的话,就要对她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了如指掌才行……啊这个倒是已经差不多做到了。
但她连生日都没有主动告诉过他,还是他自己翻档案查出来的,虽然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对。异世界旅人就是这点不好,她生长的土壤不在这里,即使连根拔起,带出的也是一抔被幻影掩盖的空气。
然而硝子却知道! 想起这个,他的心火再度燃烧起来,看着家入硝子那张清秀可爱的脸,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让人觉得火大。
怒火将他一颗沉溺于醋海的心烧得透亮。五条悟于怀疑哈泽尔是双性恋和怀疑她只是忘记告诉自己之中点兵点将,最终哪项都没有选,只是默默地按下了心底的一丝不安:
哈泽尔当初入职高专是为了打探情报,建立地下诊所是要帮A君搭起关系网,研究所几乎相当于公益的那部分项目是为了回家而和他做的等价交换。
她每一次兴师动众的行动,都会目的明确地将进度条向前推动一格。到哪一格的时候游戏宣告结束,结局黑屏之后收藏的CG会是HE还是BE,没有人知道。
至少他现在还不知道。
** 五条悟下山的时候,看到哈泽尔正靠在高大的越野车边和他的学生们聊天。
胖达说悟现在正在烦心呢,你要小心别撞上他哦哈泽尔。
这家伙不是没在会议室吗,是谁告诉它的。日本应该立法禁止熊猫参与八卦。
乙骨忧太说可能是因为女人吧……五条老师看起来就像很会招惹女人的样子,好危险啊。
忧太,虽然你是老师我最喜欢的学生之一,但破坏家庭关系依然是罪无可赦的,改天等着加练吧你这张嘴就造谣的坏孩子。
狗卷棘说鲑鱼。
喂,不要对此表示认可啊。
禅院真希说原来还有这种能让那些不可一世的人上人低头的方法。教教我。
真希,不可以被带坏哦。我们守法公民一般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有时候也会是大刀、长枪或者三截棍)来创造幸福未来的。黑手党限定的极端手段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五条悟刻意加重了脚步,等着小崽子们自己识趣地离开。
然而无论他当老师的水平怎么样,至少在学生面前的威慑力是不及格的。
比如胖达就完全没有要把搭在哈泽尔肩上的爪子移开的意思,甚至还大大咧咧地对他挥手:“悟,你看这是谁?还记得她吗?” 五条悟缓缓道:“记得。”
他看了看哈泽尔,哈泽尔也看了看他,随后伸出右手,用最高级别的敬语向他问好: “久疏问候,您最近还好吗?” 五条悟:“……” 五条悟和她握手。
“好久不见。”他矜持地说。
无聊的客气氛围让胖达垮下脸,小声对狗卷棘道:“久别重逢也没有擦出火花啊,他们。”
五条悟的嘴角动了一下,很会察言观色的乙骨忧太立刻看出来他听到了那句吐槽。
为了避免再被揍到呕吐,靠谱的阴暗男孩悄无声息地拍拍其他人,带着他们溜去后厨,打算看看给高层们准备的宵夜还有没有余料。
哈泽尔目送孩子们像做贼一样踮着脚尖悄悄溜走,狗卷棘头上还顶着胖达刚才放上去的一只大蜘蛛。
……好消息是无毒的白额高脚蛛,坏消息它几乎有他的半个脑袋那么大。
哈泽尔默默地收回怜悯的目光,小声调侃道:“哎呀,五条老师,很有教师范嘛。” “本来就是教师嘛。”
五条悟发力一拽,就着握手的姿势,把哈泽尔扯到面前,同样压低声音道:“我的黄油土豆呢?” 哈泽尔在他面前张开双臂:“要搜身看看吗?” “要。”
这么说着,五条悟抬手拍拍她的风衣口袋,随后沿着腰线一路滑至背后,双臂交叉,把她牢牢地扣进了怀里。
哈泽尔环着他的肩膀道:“很冷的,只抱十秒。”
“这是搜身,请端正态度,哈泽尔女士。”五条悟严肃地说着,抬手拢住她的后脑,并突发奇想地叼着她的一缕头发嚼了两下。
“……” 哈泽尔缓缓扭头看向他。
已经走出很远距离的乙骨忧太遥遥听到了万分凄惨的“哎哟”一声。
他从登山步道上回过头,看到——
很久没见的前辅助监督、疑似叛逃诅咒师、刚刚像恐怖分子一样摧毁了总监部高层脆弱精神的姬野小姐。
穿着衬衫、风衣、西装裤和皮鞋,仿佛刚从高级写字楼出来的姬野小姐。
正挥舞着一根比人还长的树枝,追在他敬爱的恩师身后狂奔,痛殴身高接近两米的白发男人,将他揍得嗷嗷大叫。
乙骨忧太茫然地眨眨眼,顺从心意转身离开。
大概是出现幻觉了吧,他乐观地想。
反正最近世界疯得让他已经觉得有点习惯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0-110
第 101 章 第 101 章
他应该是在做梦。
五条悟冷静地想。
他站在——飘在——融化在血海一般的东京上空。
晴空塔被拦腰截断, 放眼望去,整片大地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建筑。
到处都是咒力的残秽。恐惧的、绝望的、充满恶意的,混着鲜血和冲天的恶臭, 将东京变成一座死城。
要造成这种程度的破坏,需要数千次、甚至上万次不同水平的残酷战斗才能做到。
这是怎么了。
东京怎么会有这么多术师和诅咒啊。
有他在的话,
没理由变成这副样子吧? 心脏咚地坠了一下。
六眼不受控制地开始收集信息,将大量数据传输到脑中。
大脑同样不受控制地开始分析。
一帧帧模拟画面出现在他脑中。这里是一只使用火焰的特级咒灵和另一只强得惊人的诅咒,那里是谁的式神和刚才那只强得惊人的诅咒……怎么回事,这种实力几乎和他不相上下的诅咒绝不可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自然诞生,
除非是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复活…… 更多的画面在他的脑中飞速闪过。
漆黑压抑的海底。被无数试图扑上来的尸骨挤满的密闭空间。
夜蛾正道的尸体。
额头有着黑色缝合线的杰的头颅。
站在解剖台前、憔悴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死掉的硝子。
只剩脑袋的熊猫,满身烧伤的真希,失去手臂的棘。
忧太呢。
啊,
忧太的身体在……停尸间里。大脑……大脑在…… 在他,在五条悟的身体里。
下一刻,这些画面就像雪一样消融在他的面前,另外一些模糊的影像又挤进来,说不清是幻觉还是什么东西, 万分荒谬地在他的眼前上演。
说着“想像普通人一样和喜欢的女孩走在一起”, 于是选择了和诅咒结下束缚出卖高专情报的与幸吉; 表情灰暗地呢喃着“我只是零件”的粉发少年; 蜷缩在地上,
轻声重复着“全都无所谓了”的惠。
还有站在教室里,安慰学生们“这一切的起源都是五条犯蠢没有杀死虎杖,你们不必抱有罪恶感”的日下部。
好荒诞的画面。
到底要发生什么事, 才会让世界变成那种无药可救的模样啊。
** 五条悟睁开眼睛,将厚重的遮光眼罩摘掉。
身下是凌晨时分新换上的素色床单,旁边空无一人,
从毫无余温的枕头来看, 她应该早就离开了。
他安静地起身, 冲了个冷水澡后像鬼魂一样在公寓里游荡。喝了水,翻出冰箱里的一只蜜橘,剥开吃了两瓣。
又游荡到虚掩的书房门前,抬手挠挠门,听到哈泽尔说请进。
“醒了?” 哈泽尔从电脑前仰起头,暖黄的灯光洒在她脸上。
五条悟摘掉她的防蓝光眼镜,埋头在她脸侧蹭来蹭去,又轻轻咬她的嘴唇,尝到满口的超浓咖啡苦味。
他一手拢着她扬起的脖颈,将她吞咽的动作困在掌心,另一只手包裹着她的手指,被她反握住,冰凉的指环硌着他的手掌。
五条悟闷闷地说:“做了个梦——你没睡吗?”
“有点工作要处理。”哈泽尔摸摸他的脸,“你好凉啊。陪我一会?毯子分一半给你。” 哈泽尔的书桌下铺了一张E君给的黑魔纹地毯,纹路很神秘但材质很毛绒。
她的椅子放置在黑魔纹中心,五条悟懒洋洋地靠在她腿上,白发蓝眼,目光幽暗,身段修长,还披着她的小毛毯,像只刚从法阵里召唤出的魅魔。
哈泽尔单手操作电脑,还要负责端起咖啡喂自己,忙得不可开交。
另一只手被魅魔强制征用,搭在他的脑袋上,想要抽走时就会被他扭头大啃一口。
她的手腕上还残留着凌晨时分留下的红痕。成年人一般不会嚣张到把痕迹留在社交距离下能看到的地方,彼时逐渐放肆的五条悟被哈泽尔提醒了两句,很乖地把无处发挥的尖牙利齿贡献给更加隐秘的肌肤,只有腕上的这一处被此刻的他摸来摸去,顺便又在上面留下了一点齿印。
被热乎乎的毛毯包裹着,还有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挠着下巴,五条悟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直到被她合上电脑的响动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以这种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哈泽尔放着椅子不坐,和他一起窝在地毯上。五条悟困倦地眨着眼打开毛毯,她就慢吞吞地缩进这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被他关进毛绒绒的小型囚笼。
“我们去睡觉吗?”五条悟问,顺便贴着哈泽尔的脸蹭蹭。
哈泽尔说:“你梦到什么了,五条先生?” 如果将抽象数据量化的话,五条悟平时的倾诉欲大约是负一百五十。
不会主动进行除了教学用途之外的谈心,更不会轻易和别人谈起过去,即使是互相知根知底的同事,聊的内容也相当有限。
更常见的,是在无关紧要的场合分享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巧克力冰淇淋解冻几分钟最好吃,或者哪家店又推出了值得五条老师连续锐评十五分钟的甜品;
或在别人问起的时候,用一段既冒犯又乱来的胡话或嘲讽,把对方气得跳脚,骂一句“混蛋”“人渣”“五条悟!”,如此糊弄过去。时间久了就没人再对最强的私生活感兴趣,连带着对他的话也左耳进右耳出。
毕竟人类的习惯就是真心换真心,而咒术师的日常又那么危险忙碌。
被夸张地捧出来的真情——哪怕其中掺杂大量表演成分——会得到珍惜;至于藏在皮囊之下的那部分感情,没人会有耐心在千篇一律的日常和命悬一线的危机中一点点发掘。
在圣诞节到来之后,他的倾诉欲短暂地达到了负五十。
节日。诅咒的消失。短暂的轻松时刻。和哈泽尔的争吵。
一大片像云团一样凝结在心头的思绪,最终化作一句对家入硝子问出的“你觉得我这个老师当得怎么样”,以及在得到离题万里又尽在不言中的答案后长久的沉默。
今晚。今晚大概是一吧。
再多一点。五。看在毯子的份上。
五条悟说:“梦到东京陷落,大家死的死、伤的伤。倒是没有梦到你。好了,去睡觉吧。”
见哈泽尔不说话,五条悟又道:“话说我今天才刚刚从硝子那里知道她送你生日礼物了。你怎么完全没有和我提过这事啊!”
哈泽尔说:“我忘了……再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而且你最近不是很闲嘛,想见到你的话随时都可以见面,就无所谓是什么日子了。”
“怎么不重要,很重要啊!”五条悟被哄得有点高兴,但还是绷着脸严肃道,“哪一天?” “一月三日,还早呢。” “不早了。硝子送了什么?”五条悟继续追问。
“胸针。”哈泽尔坦然答道。
“好普通。”五条悟失礼地评价。
“普通的礼物最不容易出错嘛。”哈泽尔说。
“你想要什么礼物?”五条悟问道,“别人生日的时候,我基本是直接送购物卡来着,所以对这个没什么经验。有什么想要得不行、无论如何也要得到,没有的话就抓心挠肝,连觉也没办法睡好的?”
哈泽尔看着他。
“快想快想。”五条悟催促道。
“嗯……” 哈泽尔冥思苦想。
哈泽尔拼命动脑。
哈泽尔一头栽在五条悟肩膀上,顶着他期盼的目光说:“想不出来,要不你给我口一次算了。”
“……这算什么,”五条悟麻木道,“你想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即使往后余生中只靠你来补充维持生命所需的水分也完全没问题。”
说着,他当即就要拉开哈泽尔的双腿上工,被她连滚带爬地挣扎着逃脱。裹得很紧的毛毯同时勒住两个人的脖子,险些让他们当场双双毙命。
哈泽尔无力地说:“你可以,我不行,人类做太多是会精神崩溃的,你也不想看到一个只会躺在床上哭泣、除了老公爸爸地乱叫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的我吧?” 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眼神发直地看着她。
哈泽尔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把桌上剥开的蜜橘吃掉。
直到她扔过垃圾洗完手回来,拎起毛毯抖抖挂在椅背上,仍然坐在地毯上的五条悟才如梦方醒地说:“抱歉,刚才那句话能再说一遍吗?特别是乱叫的内容那里。” “嗯?”
哈泽尔走出书房,开了客厅的灯,溜达到衣帽间。
五条悟手不扶地、完全违反重力地直挺挺站起来,像丢了魂一样黏在哈泽尔身后。
“再说一遍吧。”他幽幽地道,“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哈泽尔拎出一双几天前由五条悟刚刚买来的大红色圣诞袜,一边穿一边失去平衡,单腿在地上跳来跳去。
“重点在这里?”哈泽尔匪夷所思地道,“未免也太变态了吧,daddy?” 五条悟:“……” 他清醒过来,指责道:“你故意的。”
“是啊,我故意的。”哈泽尔笑了一下。
她拖着红得耀眼的脚在公寓里转悠,打开储物柜时险些被掉下来的被子砸个正着。
五条悟在她身后抬手按着被子推回去,疑惑地从她头顶探出脑袋:“要找什么?”
“找一块所罗门飞毯。”哈泽尔翻着柜子里的布料,“绿色,绿色……怎么还买了闪光快龙的浴巾和地垫啊!” “还有闪光豪力的呢。”五条悟说。
哈泽尔无话可说,退而求其次地抽出闪光太阳伊布床单往身上一裹,绿油油地站在门口,踩着拖鞋说:“快来五条先生,我们出去玩。”
五条悟自己也被那浮夸的颜色伤了眼,悄悄戴上墨镜,困惑地发出三连问:“去哪?现在?穿成这样?”
“去没有陷落的东京。”哈泽尔说,“够刺激吧?下次做噩梦,一定只会生成红配绿的鲜艳恐怖画面,也许还有被闪光太阳伊布、闪光快龙和闪光豪力占领的东京。”
她背对五条悟,像蝙蝠一样刷地展开床单,向他展示自己曼妙的方形身姿和绮丽的动人配色。
五条悟的一声轻笑闷在胸腔,上前把床单和哈泽尔一起揉成烧卖。
“再加上飞天螳螂。”五条悟说,“怎么能只挑选闪光宝可梦呢,不可以被稀缺效应裹挟而忽视了较为平凡的孩子们占领东京的诉求噢。”
“能够产生占领东京的诉求,已经脱离了平凡的范围吧?”哈泽尔说,“我倒是支持宝可梦大规模入侵,实现人均全图鉴的宝可梦极大丰富盛况。我到现在还没捉到铁哑铃呢。”
“那把游戏机给我,我来试试。”五条悟又拿了一条围巾,巴■莉经典的成熟格纹缠在红袜绿披风的恐怖分子脖子上,十分具有前卫的时尚感。
他把哈泽尔转过来,仔细观察片刻,皱眉道:“这样不行。太有魅力了,这种打扮。是想让全东京的人都为你着迷,向你告白,最终联合起来把我从你身边挤开,变成我的新噩梦吗?”
第 102 章 第 102 章
清晨五点。
距离朝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
这个钟点, 想要站在自家房顶,慷慨陈词、讴歌青春还太早,跑去酒吧大跳钢管舞、向路过的每一个异性抛去飞吻又太晚。
但对于——坐在艳丽的绿色飞毯上, 飘浮在离地三米的低空中,穿着幼稚的毛绒睡衣和红色毛线袜,
与两个认识的男孩面面相觑——这个会被同时载入人类奇幻瞬间和荒诞场面大赏史册的时刻而言,一分不早,一秒不晚。
哈泽尔沉默地和表情呆滞的乙骨忧太以及狗卷棘对视。
寒风呼啸,灯光黯淡。
太阳伊布面朝大地高高悬空, 动作生动、神情活泼,与哈泽尔仿佛随时会原地成佛的目光形成了强烈对比。
五条悟的运动装比她的打扮要得体很多,一时间没能体会到身边人的心如死灰。
更何况他对自己的外表一向自信,
如果不是从小受到的封建教育拦着,这家伙说不定会成长为在东京巨蛋售票开三小时专场洗澡live、每天在关键部位挂条毛巾就出门的公序良俗爆破者。
因此在哈泽尔一声不吭地回忆着自己前半生的几秒钟里,他已经坦然地和学生打起了招呼:“这个时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呃。”
乙骨忧太从震撼中勉强脱身,呆呆地说:“我们……饿醒了。想着这个时间点, 家入医生提过的深夜食堂说不定还开着, 就想来尝尝看……结果它只营业到三点。”
他在心里默默地抡起里香的巨掌, 对自己大抽特抽。
为什么晚上只顾着看漫画忘记吃饭,最后不得不用自贩机的零食应付。
为什么零食吃到一半就跑出去看热闹,回到宿舍之后又发扬绅士风度把剩下的给了饥肠辘辘的真希。
为什么在狗卷同学溜进他房间觅食的时候被轻易地吵醒了。
如果不看漫画就会按时吃饭, 按时吃饭就不会饿,不饿就不会买零食,不买零食就不会被真希抢走……不是, 就不会让给真希。
没有把零食让给真希就不会让狗卷同学以为他的房间里还有库存, 狗卷同学不来他就不会醒, 不醒就不会饿到哀嚎,更不会在这种吊诡的时间点打天价出租车到市中心。
于是也就绝无可能撞见凌晨出来约会——不,大概没有人会用这种形象和配色约会——单挑——也不对——总不能是cosplay吧——总之是外出活动的老师和……最近已经成为了大家口中“有鼻子的you
know who”的女人。
梳理过逻辑链后,乙骨忧太得出结论: 漫画是不可能不看的。
真希爱吃就让她吃吧,这不能怪她。
所以应当远离狗卷同学。
狗卷棘打了个喷嚏,困惑地揉揉鼻尖,对于同期的腹诽一无所知。
** 哈泽尔也在做自我反省。
为什么不换衣服就直接出门了,甚至为了暖和而套了这么一双醒目的袜子,拖鞋也早就在飞行过程中和五条悟比赛扔铅球而被甩到了……现在也许已经进入朝鲜领空、被一炮打成飞灰了吧。
为什么因为懒得开车或者走路,就耍赖让五条悟用术式把床单浮空作为交通工具。
玩飞毯也就算了,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尝尝家入提到过的深夜食堂。
现在鞋子和精英人设一起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五条悟察觉到她藏得很好的崩溃情绪,忍着笑在背后拉她的手,还要向两个学生提出“打车太贵,送你们回高专吧”的邀请。
十分钟后,一张2m×2m的魔法飞毯再次启动,自东京上空缓缓划过。
乙骨忧太和狗卷棘一人手里捧着一只热乎乎的烤蜜薯。
五条悟在他们撕开纸袋的时间里优雅而迅速地干掉了两只,哈泽尔喝用便利店买的小瓶伏特加自调的低度气泡酒。
四个人,每人各占一个角,床单中央的空位留给堆成小山的零食,以及几盒刚刚在便利店微波炉里叮好的盒装速食拉面。
加芝士,加蟹棒,加溏心蛋和饭团。五条悟把这些食物不讲道理地混合,搅拌均匀,慷慨地让学生们。
对主食混主食的进食方式心怀警惕的乙骨忧太,在尝了一口之后沉默地埋头大吃。
少年人吃饭有着和他们的老师不相上下的狼吞虎咽,乙骨忧太和狗卷棘各自干掉作为餐前甜点的烤蜜薯和一整盒芝士拉面汤泡饭后,五条悟才刚刚把剥下一半外皮的蜜薯和勺子递给哈泽尔。
哈泽尔抗拒地后仰,险些从床单边缘栽下去,被五条悟及时一把拽住。
“吃几口垫垫肚子,”他的语气是学生们很少听到的平淡放松,“一整夜就只喝了咖啡和酒,这样下去会胃疼的。吃不下的给我就好。”
乙骨忧太看看因为没有夸张表情而略显冷漠的五条悟,又看看小声咕哝了句什么、老老实实接过食物的哈泽尔。
他缓缓睁大眼睛。
“吃饱了?”五条悟偏头问他们。
“鲑鱼。”狗卷棘喝着橙汁说。
“吃饱了。谢谢老师请客。”乙骨忧太说。
五条悟笑了起来,很开心地说:“别客气。既然吃饱了,就去简单运动一下吧。——E君,帮忙把诅咒师的活动痕迹标出来嘛。”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地图软件看了几眼:“距离最近的窝点是在……好!离这里不远,我们出发!” 神奇的绿色飞毯顺从地转向。
夜风被术式阻挡在狭小的空间之外,五条悟手中用水泡的的无添加纯杯面散发着温暖的香味。
哈泽尔在那堆零食之间翻了一会,拎出两根鱼肉香肠,撕开加进他的杯面。
尚未苏醒的东京安静地趴伏在他们脚下,千万户人家仍然陷在黑甜的睡梦中。莹莹灯光构成城市的血管,在大地上奔涌不息,为奔波的社会人照亮回家的路。
也为夜袭的咒术师们照亮他们掀翻别人家的路。
五条悟坐在床单边缘,叼着一根拐杖糖,设置好「帐」之后慢悠悠地带着哈泽尔飞出去,和她边分享零食边聊天,等待学生们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出来。
如此重复两次之后,五条悟驾驶着床单在空中急停,丢下一车人,自己一跃而下,片刻后拎上来了一个衣衫不整、眼神隐忍的夏油杰。
五条悟自己倒是连头发都没乱,但从他的表情来看,和昔日同窗进行的互殴大概算不上愉快。
正咔嚓咔嚓啃着薯条的两个孩子呆滞地看着夏油杰,嚼到一半的薯条掉在床单上。
夏油杰露出恶劣的笑容,即使衣领还被五条悟攥着,依然开朗地抬手和他们打招呼:“呀。我在下面就看到天上飞过一片绿云,是特别的课外教学吗,在凌晨的这个时候?真辛苦啊,不过有零食也不……”
他和哈泽尔对上视线,不自觉地卡了一下。
夏油杰:“……” 哈泽尔:“……” 夏油杰露出怜悯和嘲讽各占一半的复杂目光:“……你也是被抓上来的?”
“她不是。”五条悟把他的脸拧到一旁,“把你的眼神收一收,盯着衣衫轻薄的未婚女性看个不停像什么样子,你这野心家,登徒子,不合格的小白脸!”
衣衫轻薄——指穿着裹成北极熊的毛绒睡衣——的未婚女性:“……”
野心家、登徒子,盯着对方看个不停——指仅仅出于一起倒霉的同情心看了对方两眼——的不合格小白脸:“……” 在旁边左一下右一下地来回扭头观察的两个男高:“……”
狗卷棘悄悄抬肘戳戳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正要反戳回去,被五条悟隔着墨镜看了一眼,立刻沉默地埋头装死。
哈泽尔说:“夏油,你干什么了?只是在便利店吃杯面的话,可绝不至于被五条先生远距离精准打击啊。”
夏油杰装作没听到她的问题,左右看看面前稳固的四角阵型,试图插进乙骨忧太和狗卷棘之间,被五条悟一脚踩住袈裟下摆拽了回去。
又试图坐在乙骨忧太和五条悟之间,再次被五条悟拒绝。
最终只能不情不愿地在他最讨厌的边缘坐下,左一个五条悟,右一个哈泽尔,两个不怀好意的坏人友好地包夹着他。
五条悟隔着一个大男人对哈泽尔喊话:“你知道吗,这家伙昨天在高专抽取了可以通过扭曲他人灵魂来改造肉|体的术式,现在伤还没好就急着出来试验——猜猜结果如何?”
“他把别人全都变成了眯眯眼和怪刘海?”哈泽尔顶着夏油杰的死亡目光问。
“非常有见地的想法!但是很遗憾。”五条悟说,“他拼尽全力,抓住正在做坏事的诅咒师,给他割了个双眼皮。手术很成功,该诅咒师在被我干掉之前获得了欧式大双。”
“噢……”哈泽尔感叹道,“诅咒师啊。居然没有对普通人下手哎,了不起呢夏油。” 夏油杰被她的感叹词激起满身鸡皮疙瘩,正要予以反击,又被五条悟拍了拍肩膀。
“诅咒师啊。了不起呢夏油,已经成为正义的伙伴了啊。” 略带揶揄的称赞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对于夏油杰而言就像增压药一样效果拔群。
夏油杰虚弱地说:“差不多得了,你们两个。” 仿佛又回到了高专时被同期打趣的日子。
虽然其中一个不在现场,另外一个的声音也比十年前要低沉得多,但让人生气的效果还是一样的……
不,比十年前还让人生气啊!硝子她不怎么参与进两个男生之间的幼稚对话,但哈泽尔的嘴可是比悟还要气人的! 他为什么要费劲去抽取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术式。
抽出来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这么迫不及待地去试验它的强度。
试验就试验,为什么偏偏放过了那么多在街上游荡的猴子,最后只抓住一个正要放出诅咒的式神使。
可能因为那家伙要袭击的正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很喜欢的可丽饼店吧…… 说到底,这些家伙到底为什么要大半夜不睡觉、坐着……宝可梦图案的绿色野餐布……?在天上乱飞。
而且为什么还带着个和他一样高危的超级反派啊。
满脑子问号的夏油杰沉默地思索了一整路,甚至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吃掉了狗卷棘挑的猴子食物巧克力派。
直到飞毯在盘星教总部停下,毫无预兆地被五条悟推下去之前,夏油杰还在考虑从哈泽尔那里套话的可能性。
就用她暗恋悟这件事作为筹码好了。
如果不想被捅到本人面前,由根本不懂女人心的悟狠狠伤害,那就只能选择对他全盘托出。
这么想着,夏油杰在失重感中像往常一样召唤出飞行咒灵——
失败!他在平安夜把它派去新宿了。
大象咒灵—— 也失败!它被派去京都了。并且和上面那位一起消散在那个飘雪的夜晚。
化身玉藻前——
还是失败!这位脾气很差的大妖,在差点被他拿去融成咒力大炮之后就一直不听指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气。
最终他和上万只蝗虫咒灵一起,声势浩大地砸穿屋顶,砸碎楼顶办公室的长桌和地板,砸烂脆得像纸的隔层,最终轰轰烈烈地于半夜爬起来偷吃卷饼的米格尔面前闪亮登场。
其中一只蝗虫咒灵还顺便抢走了米格尔手中的卷饼。
摔断了一条腿的夏油杰和失去难得家乡美味的米格尔面面相觑,彼此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创伤。
同样遭受创伤的还有在高专宿舍床上打鼾的日下部笃也。
他在睡梦中被难以忍受的恶臭袭击,想要起身查看,又被无法抗争的睡意按回床上。
短短两小时中,他做了无数个被男人的臭脚踩在脸上做面部按摩的噩梦。
醒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前一晚脱下的袜子不知何时被挂在了床头,上面还贴了一张便利贴。
「迟到的圣诞快乐,下次买双有品一点的圣诞袜吧,这个连饼干都塞不进去耶!」 右下角还留了一个缠着绷带的羽毛球Q版头像。
日下部笃也捂着脸深吸一口气,在早晨八点已经感受到急剧积累的压力。
而导致他又一次打开辞职申请的罪魁祸首,此时已经高高兴兴地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补觉去了。
遮光窗帘拉得很严实,床头小音响放着柔和的白噪音,怀中的被子还带着隐约的淡香。
除了某些人刚到家就又被叫走开会这件事有点让人烦躁之外,再也没有更好的睡眠环境了。
他大概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做任何噩梦了。
五条悟困倦而安心地想。
第 103 章 第 103 章
在五条悟虽然已经躺在床上、但神志尚且清醒的时候。
他抱着被子, 扬声向远在其他房间的哈泽尔搭讪:“听说你去为歌姬带的这届学生做进路调查了——”
哈泽尔拎着刚从衣柜里找出来的衣服,踢踢踏踏走进卧室,站在黑暗中说:“是啊, 怎么了?” “那可是京都啊!距离我们这么远,你和歌姬的关系又没有和我好,
怎么能厚此薄……” 五条悟的声音渐渐弱下来。
六眼捕捉到了一些令他震撼的画面。
他摘掉眼罩,抬手啪地按下窗帘开关。
随着阳光照进房间,他看到哈泽尔除了内衣之外只披着一件白衬衫,而那件衬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扣上任何一枚扣子。
五条悟缓缓坐起身,
抓着被角建议道:“会议能延期吗?” “不能哦,我们的时间很难凑在一起的。” 哈泽尔像是感觉不到他快要烧起来的视线一样,倚在墙边弯腰穿连裤袜。
黑色的布料紧勒着皮肤, 从脚尖一路向上收束,将她腿部的肌肉线条逐渐吞噬,包装成某种缺乏攻击性但更具普遍意义上的吸引力的事物。
“五条先生你之前把学生看得那么紧,完全没有给我们留下干涉的余地嘛。”哈泽尔说,“再说了, 你家一年级里情况特殊的孩子还挺多的。”
包括但不限于校长关系户、扛着青梅竹马不定时炸弹的心思郁结者、几乎没有咒力又性格极端的复仇者, 还有一个在联合国开口演讲三分钟就能毁灭半个地球的饭团语男孩。
五条悟苦恼地说:“没办法, 麻辣教师带出来的学生也甜不到哪里去啊。” 他忧愁了两秒,又很快地放下这件事,随意地说:“不过说到底,
他们的人生之路还是要靠自己走下去。作为教师的我,能做到的也只是尽我所能地守护他们的青春罢了。” 至少此刻,最重要的还是投入全部的热情去欣赏美人更衣。
明明大家都由差不多的肌肉和脂肪组成, 但放在有些人身上偏偏更加美好一些。
无论是修长笔直的腿型, 还是锻炼得柔韧而有力的筋骨皮肉,
都在朝阳中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特别是从腿根到臀部的一小截软肉,又滑又嫩又结实,口感和手感都绝妙,是五条老师的超爱部位之一,但绝不会向第三个人推荐。
他眼睁睁看着它们被无趣的黑色连裤袜包裹起来,随后连腿部线条也被半身裙遮挡。
五条悟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哈泽尔身后帮她扣好衬衫的衣扣,又为她拉好裙子拉链,环着她的腰,看她对着镜子涂唇釉。
“你顶到我了。”
哈泽尔半张着嘴等唇釉成膜,含糊地说。
“没办法,又不能随手撅断放在一边,等需要的时候再装上。别管它就是了。”五条悟好奇地盯着她镜中的嘴唇,“亮晶晶的。”
“毕竟是镜面唇釉嘛。” 五条悟绕着她转了半圈,凑近看了看,还顺便眯起眼睛嗅嗅,随后友好地发出请求:“能亲一下么?法式深吻的话会不会蹭掉?”
“会蹭掉。碰一下可以,但是得再等几秒,还没有完全成膜呢。” 于是五条悟老老实实开始从十倒数。
他的头发在床上滚得有些凌乱,像一团狂放的白色钢丝球。骨骼轮廓分明已经是十足的成熟男性,脸上的神情却还带着某种模糊了年龄的单纯的快乐。
而那双像晴朗天空一样清澈的蓝色眼眸里,正流转着如同此刻的阳光一般柔软而温暖的碎光。
天空包容一切,又永恒存在。
哈泽尔看着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眼中也含着明亮的碎光。
“——二,一。” 五条悟拉着哈泽尔的手,很轻地在她嘴唇上啾了一下。
随后他退开一点,舔舔自己的嘴唇,评价道:“桃子味,甜甜的。”
哈泽尔看着他的脸沉默良久,直到五条悟趁她发呆又贴上来亲了一下,才缓缓开口:“……我不想去开会了。干脆旷掉算了。” 五条悟笑出了声。
“为我着迷了吧?”他洋洋得意地说,“心领了,但是如果真的把你留下的话,你在卸妆的时候就会清醒过来把我暴打一顿了。”
说着他还夸张地叹了口气:“唉,永远只是在嘴上说说的女人。”
哈泽尔苦着脸道:“快想想办法把我留下,你不是万能的五条悟吗!把我绑在床上,上下两张嘴全部塞满,有人问的话就告诉他们我已经出门了,但是整个东京都没人知道我其实就在家里——”
五条悟一边听,一边走到梳妆台前,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对哈泽尔很温和地笑了一下。
哈泽尔:“……” 她瞄了一眼里面的东西。
几种不同材质的绳子,以及配套的养护油。还有包装相当简洁精致的盒子,从上面的英文说明来看应该是私人定制的皮质项圈。
倒是还有其他的道具,但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仔细看了。
“好奇怪,为什么突然之间觉得像爱你一样爱工作了。”哈泽尔说。
她缓缓后退,试图离开五条悟的掌控范围——虽然这个男的动起真格来根本没有范围之说,哪怕她把自己发射到月球,也会被他在中途扒着火箭打招呼——顺便谨慎地提问:“到底是什么时候准备的啊,你喜欢这些?”
“我生日之后。已经在别的公寓里放了一段时间了,但你一直不去,所以就拿来了这里。”五条悟抱臂倚在墙上看着她,嘴角带着一点不大真心的笑意,“我不喜欢,不如说我超讨厌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东西能让你快乐。但感觉你说不定会想要……”
“我不想要。”哈泽尔指天誓日,“五条先生,你自己就够了,不要绳子,不要项圈和手环脚环,更不要低温蜡烛和皮拍。能退吗?能退的话就退掉吧。”
“退不掉,先留着吧,改天拿来当晾衣绳之类的也挺好的。”五条悟说,“还有啊,哈泽尔。” “嗯?”
“不许像爱我一样爱工作。”五条悟闷闷地指责她,“快点开完会回来陪我睡觉。” ** “好了,那么会议到此结束,大家各自准备行动。”
A君把手中的纸质资料在桌面上磕整齐放好,低头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哈泽尔问他:“很累?”
“是啊。”A君说,“现在到处都乱得可以。加茂被暗杀了;禅院家的新一代年轻人打得不可开交;总监部有人想私下结盟,E君吓了他们一下,最近应该不会再有想不开的出头鸟了。”
D君:“怎么吓的?让我听听高兴一下。” “在他们卧室墙上用羊血画了只眼睛、半夜打电话聊点小秘密之类的。”E君乏味地说,“你们瓦利亚用腻的手段。”
“嘁。至少来点断手断脚的人身安全威胁啊!” C君凝重地说:“这话如果让boss知道的话,XANXUS和斯库瓦罗先生可能又要被教训了。”
A君说:“B君,以防万一还是再确认一次,五条悟那里不会出问题吧?” “不会。”哈泽尔回答得很快。
“……之前我就想说了,至少要抓住他的什么把柄握在手里,毕竟我们五个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他一个人的身上。”A君殷殷劝说,“万一因为私情的缘故,让他改变主意,不愿意尝试使用能力送我们离开;或者因为他恶劣的性格,随手把我们丢到了什么侏罗纪世界或者生化危机的平行宇宙呢?”
哈泽尔捏着手中的文件夹,沉思片刻后道:“就这么说吧。五条悟即使放在我们以笨蛋著称的守护者群体中,也仍然是个相当突出的笨蛋。
“我可以为他做出担保。无论我们和他的私人关系是好是坏,他答应过的事不会爽约。没有证明,也没有什么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我们都知道这种东西没办法约束他,但咒术界能平稳运行至今,已经能证明很多事情了。”
“像你这样的人,能说到这种地步,真是太难得了。”A君委婉地损了她一句,“只是劝你留条后路,不用急着拿身家性命作保,我看你更应该担心回去之后要用什么办法来治愈情伤。”
“我有个提案。”哈泽尔装作没听见他的话,打开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份纸质报告递给A君,“反正我们原本临时结成小队,就是为了开拓海外业务。既然如此,与其让这么多的前期努力成果只留下文字和图片资料,不如考虑一下开辟异世界市场的可能——刚好这里的西西里岛黑手党还在用坦克和手枪,也该来一场技术革新了。”
A君翻了两页报告,评价道:“说实话,我很心动,特别是想到能把那些盯着我位置的年轻人扔过来啃海藻、从零干起的场景,就觉得这项行动简直势在必行。
“但前提是要能实现打通两个世界之间的双向通道才行吧?我们现在可是连可控的单向移动都没试过啊。
“还要面临一系列的伦理挑战,以及是否和咒术界接触合作、这个度又应该怎么把握的问题……”A君在报告上飞快地批注着,“而且为什么写着第一轮由我单独携带相关研究资料回去啊?”
“因为如果你们的尸体已经下葬的话,需要一个能说明白话的人去解释这不是借尸还魂,顺便把其他人的身体先从地下挖出来晾晒。”哈泽尔说,“除此之外,以E君的口才,未必能够激怒威尔帝,达成让他倾尽全力进行研究的目的。
“C君和D君都参与了实验,但他们对总监部的复杂情况又不够了解。所以,你明白吧A君。” A君根本不上当,冷酷地抬头盯着她:“那你呢?”
哈泽尔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
“我?我得花点时间想办法治愈情伤嘛。”
第 104 章 第 104 章
今年的高专难得拥有了真正的新年假期。
并非像往年那样, 不再安排课程,名义上算是放假,但从学生到教职工, 全员不得离开东京,手机24小时保持畅通,
随时面临着任务的召唤。
而是普通地、正常地,随便大家去哪里,哪怕去登顶珠峰,或者关掉手机在家没日没夜地捉闪光伊布和铁哑铃,
也不会有人因此丧命,再由亲友对极个别强者发出“你为什么不在!”的不甘呐喊。
没有说五条悟真的要趁此机会去登顶珠峰的意思。
——与个别恨不得长在沙发上的教师不同,两所高专的孩子们倒是都在享受着充实而快乐的假期。
12月28日, 清晨。
加茂宪纪推着巨大的行李箱赶到羽田机场,值机后在登机口和安藤信介会和。
他多少还是有点警惕,毕竟这位目前是实际上的总监部管理者,也是被他的混蛋父亲绑架过的受害者。
更何况父亲刚刚被禅院家的人偷袭住院,两个家族之间的气氛相当焦灼。
因此在安藤信介于一天之前毫无预兆地一个电话打给他, 简单说完“明早七点东京羽田机场见, 去纽约”就直接挂断后。
加茂宪纪的第一反应是陷入被害妄想的深渊,
从自己的脑袋担忧到肾脏,短短几秒内已经开始考虑第二天美国各大血库混入蒙古人种的血液,会不会因为管理不善而出现医疗事故的问题。
第二反应是拎出行李箱,
飞快地把衣物和简单的日用品塞进去。
开溜! 比起留在老宅,让一群各怀心思的人上门骚扰,还是被枪击取肾抽干血来得好一点。
但是让走路都不利索的老爷子来亲自押人, 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拘谨地坐在安藤信介身边的加茂宪纪悄悄瞄了身边的老人一眼, 打开震动不停的手机,
看到庵歌姬发来的消息。
之前和他沟通过的修行计划,由安藤先生直接负责。
噢,原来不是跨国犯罪,只是换人带崽啊。虽然总监秘书突然干起教师的工作这件事真的让人很难理解就是了…… 安藤信介冷不丁地问他:“你想当家主吗?”
“……嗯?”加茂宪纪愣了一下才说,“想的吧。” “是发自本心地想追求权力和地位,还是想要借此达成其他暂时无法实现的愿望?” “……”
加茂宪纪安静地睁大了眼睛,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他轻声问道:“您调查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加茂宪纪似乎看到安藤信介用他那张慈祥的脸翻了个隐晦的白眼。
安藤信介:“你知道吗,在我们那里,面对这种程度的试探就当场投降的人,即使骑着比山还大的巨型章鱼,也只能做个跑腿的炮灰。” “……?”加茂宪纪茫然地看着他。
“抱歉,这又是别的话题了。”安藤信介说,“虽然是试探,但是咒术师的档案在总监部不是秘密,所以我知道你生母的事。
“你要想好,无论要以什么身份和你的母亲重逢,你们所面对的都绝不仅仅是什么身份的认同之类的母子关系问题。
“现在你还可以直接打道回府,继续做你的大少爷。反正还没有成年,不必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太多无可挽回的责任,继续享受青春也不错。”
他苍老枯瘦的手指交握搭在腿上,淡淡地说:“但如果你选择去了美国,今后就要开始面对成年人的世界,学会用最肮脏的手段为自己和家人争取活下去的资本和权力。你会失去包括灵魂在内的几乎一切事物,但能获得保护自己在意的人的力量。
“除此之外,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下定决心之后,你可就再也没办法从咒术界的这堆烂摊子里逃走了。” 加茂宪纪愣愣地看着他。
“还有二十分钟登机,我先去书店买本机上读物,你考虑吧。” 安藤信介起身离开,留下加茂宪纪独自在候机室发呆。
他把免费提供的零食吃掉,包装捏在手里揉来揉去,直到提醒登机的广播响过两遍,这才起身背好自己的登山包,向停在航站楼外的摆渡车走去。
他是日本人。加茂宪纪想。
他们生来就不是那种满怀野心、懂得反抗的民族。
就像他长到十七岁,从来没有违抗过父亲的期望,始终在为了成为更好的“嫡子”而努力一样。
如今的他也同样不会违抗高层的希望。
至于和母亲一起生活的愿望,想要保护妈妈的心情……? 那些复杂的事,就等他登上飞机之后,再慢慢思考吧。
加茂宪纪按掉了父亲打来的电话,沉默地想。
** 同样陷入沉默的还有站在E君的办公室里、被满地电线连绊两次的木质傀儡。
是诅咒啊。
傀儡背后的与幸吉想。
……而且还是个游戏宅诅咒。
怎么回事。这不是歌姬老师推荐的实习地点吗。三轮不是已经在这里短期兼职了几次吗。
莫非我们咒术界,其实是高等级诅咒的后花园?
无论与幸吉内心转动着什么惊天动地的想法,木质傀儡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E君的脸上同样没有表情。一张脸要长八只眼睛已经足够劳累,再要求他做出丰富的表情,多少有点强人所难。
E君说:“我把一部分无人机控制权限交给你。”
“哈?”机械丸发出僵硬的惊讶声。
“挂载导弹的无人机,能用来炸掉建筑和车辆;注入压缩过的咒力,就能用来攻击诅咒。”E君说,“诅咒还会不断产生的。在全自动运作的控制系统诞生之前,你要负责维持整个咒术界的稳定。”
“不不不,等等。”机械丸说,“请你好好说明。而且为什么要我来负责?其他咒术师呢,五条悟呢?”
“因为通过远程操纵机械来祓除诅咒,是对咒术界人力物力的最大节约。”
“不问一下我的意见吗?说到底,咒术界的安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学生,在高专就读、参与祓除任务并非出于我的本心。我甚至还因为天与咒缚而拥有这样破破烂烂的身体,但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想不想要这样的力量。
“——再说了,以五条悟的实力,他一个人就能祓除全日本的诅咒吧?让他忙一点不是就足够了吗?”
他那种几乎没有接触过社会的孩子式的残酷,没有引起E君的任何心理波动。
他按照哈泽尔教过的说法,毫无感情地照本宣科:“三轮霞和我们说了,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从零开始探索咒术医疗领域,现在姑且以解决部分负担极大的‘天与咒缚’的难题为目标而拼命努力着。”
其实除了这个之外,她还想探索反转术式的运行机制,达成人均家入硝子的伟大梦想。
但这个就没必要告诉机械丸了,哈泽尔说。
机械丸走了两步,又被电线绊倒一次。爬起来之后继续疾速前行,再次被绊倒。
他说:“我要做。有什么是我能做的?交给我。我的咒力可以覆盖大半个日本,但分不出那么多用来供给其他器械。” “没关系。”E君说,“供给咒力的另有其人。” **
“可以的,没问题。除了供给咒力之外,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都请尽管吩咐,即使死掉也……” 乙骨忧太说。
说服工作完成得未免也太轻松了一点。
“啊。”哈泽尔慢吞吞地搅着面前已经有点化了的冰淇淋,“用普通的表情说出了好壮烈的话啊。” 此刻他们正坐在家庭餐厅里。
乙骨忧太不和同期笑闹时,神色总是显得严肃而沮丧。他就以这样的表情举着一根薯条,分了五口还没把它吃掉。
“本来就是这样。我原本是没有活下来的资格的,像我这样诅咒了里香的人,原本只想一个人默默躲起来,希望能够不伤害任何人……如果不是五条老师,如果没有真希他们,我大概是没办法产生‘想要拥有活下去的自信,想要和其他人产生连结’的想法的。”
乙骨忧太说:“我不会逃避,我想要帮助大家,也想要解开里香的诅咒。正因如此,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想尝试。即使要付出生命也完全没问题。”
哈泽尔被他少年漫男主一般的发言震撼了一下。
她缓了几秒才说:“这位同学,只是输出一点咒力而已,不需要拿出驾驶初号机的觉悟也没问题。”
乙骨忧太:“……您是在开玩笑吧?” “是啊。顺便问一句,祈本会唱恋爱循环吗?”
“她根本没能活到那首歌发行的时候啊。至于现在的里香……现在的里香是不会的。这都是我的问题。” 哈泽尔用勺子戳了戳融化的冰淇淋。
好沉重的氛围。好沉重的对话。早知道就换D君来了,她实在不擅长和这种真诚过头而缺少幽默感的人打交道来着。
“嘛……以下是我的朋友曾经说过的话。”哈泽尔说,“大家都是为了还能一起去打雪仗,一起去看烟火,所以才不断变强,才去努力战斗。如果你一直怀着满心愧疚,抱有随便牺牲自己的想法,就没办法享受和同伴们一起玩乐说笑的珍贵时光了。所以放轻松,祈本也是,其他的事情也是,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乙骨忧太:“……呃。” 好的,明白了。灰暗的现实向漫画主角不吃羁绊、爱与family的那一套。
哈泽尔面无表情地解锁手机,拨通夏油杰的号码——是的,他现在终于愿意屈尊使用手机,并且开始很频繁地给彭格列的几个人打骚扰电话——毫无寒暄,直达主题:
“豪门虐恋,痴男怨女,傲慢与偏见,天才妈咪带球跑。现在立刻到研究所,倾听我和五条悟的三十五万字情感纠葛。”
第 105 章 第 105 章
“还不够。我还得变得更强才行!”禅院真希说。
她行走在禅院家逼仄的房檐下, 一路走来,身后的地上躺着无数保镖和低级术师的尸体。
当然,其中也混着一些她自己的。
其中有一次几乎被凌迟的经历, 禅院真希记得很清楚,那是她挑战禅院直哉时, 被恶劣的他尝试换着各种手段虐杀。
C君是幻术师,但不是心理变态,因此他在发现为禅院真希量身定制的幻觉正逐渐走向R25分级时,就明智地降低了幻象的真实程度,
避免眼前的未成年用这些场景给自己造成真实的心理创伤。
但很显然,禅院真希真的很喜欢变强的体验。
她在虚影的围绕间挥舞拖把,在将禅院家的人力所能及地屠杀殆尽的同时, 也把现在这个空房间里积存的陈年老灰全部捣了下来。
C君坐在窗台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几乎要徒手拆掉整栋建筑物的未成年。
直到第四次挑战禅院扇失败,眼看着禅院家几大重量级术师都出动讨伐禅院真希这个异类,C君才默默停止了幻觉的构筑,将满头大汗的主角带回空荡荡的现实。
“喂。我不是说了吗?还不够, 还要变得更强!只凭体术的话, 是没办法战胜那些拥有强大咒力的家伙的!” 禅院真希两步逼近C君,
大马金刀地分腿站定,将拖把往地上一戳,刚刚沉淀下来的灰尘再次被激得漫天飞舞。
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窗台上被尘土呛得咳嗽起来的年轻女性。
黑色长发,
皮肤雪白,眉眼低垂,说话轻声细语, 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像一幅画。
看上去就是那种被困在后宅、每天都要跪着为丈夫送上餐食的大家闺秀。
她不知道眼前的皮囊里塞的是个男人的灵魂, 而这个男人忍耐了半年跪着端饭的夫妻生活之后, 于两个月之前刚刚把丈夫家的房顶和尊严一起炸翻。
C君抬起鸦羽般的长睫,阴郁地扫了禅院真希一眼,轻声道:“没办法。” “为什么啊?”禅院真希无法理解,“只是幻觉而已,这有什么做不到的?”
“你该问问自己,为什么就连在幻觉中,也没办法让自己相信真的会变强。”C君说,“你的潜意识里存在着什么东西,让你既不相信自己的体术能成长到压倒一切的水平,也不相信有朝一日能获得足够和其他术师相比的咒力。”
禅院真希的肩膀垮了下来。她镜框下的眼睛失神地看向远方,几秒后又收了回来。
“有一种说法。”禅院真希道,“在咒术界,双胞胎从咒力角度来说,是被看作同一个人的。正因如此,如果一对双胞胎不幸地摊上了‘天与咒缚’这样的体质,那么只有其中一个人死去,完整的束缚才能在另一个人身上达成。否则的话,两个人就都只能卡在尴尬的水平线附近,天上地下,哪里都无路可走。
“——但我不相信这种胡扯的鬼话,只要我足够努力、经受足够的训练,总有一天,我会比任何人都要强。我会向他们证明这一点的。”
C君没有和青春期孩子相处的经验。他既不会像五条悟一样笑眯眯地说“那加油吧”,用不加遮掩的轻率态度和不含多少信心的真诚鼓励让她感到更加火大;也不会像乙骨忧太那样,用亮晶晶的仰慕眼神补全她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定的自信心。
他花了十几年研究幻术,他精于细致严谨的幻觉构筑,就像他同样精于在蛛丝马迹之间发现任何人的破绽。
比如说,当她在努力表现出强势和自信时,由于太过拼命而泄露出的一丝焦虑和不安。
这些东西会让她不自觉地提高声音、使用更加简短有力的句式,甚至到了忽略基本的礼貌和尊重的程度。
再比如说,她对其他人习惯性的轻视态度。
只有找不准自己定位、又急于确认自己在集体中等级的人,才会不自觉地在眼神和语言流露出这样尖锐的感情色彩。
但他毕竟不是什么青少年心理健康专家。
因此C轻轻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问道:“变得足够强之后呢,你要做什么?” “我要回到禅院家,向曾经看不起我和真依的所有人证明实力。” “然后呢?”
“没有然后。”禅院真希说,“既然已经足够强大,在那之后,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一个具有极大野心、急切地想要找到自己在这世上的立足之处,但还有点缺乏阅历和变通性的孩子。
C君说:“既然如此,你想试试监察工作吗?” “……哈?”
禅院真希顶天立地地站在那里,露出茫然的表情。在她的刻意控制下,那茫然中还带了一丝不耐烦,很好地削弱了她在人前显出窘态的不安。
C君垂下头憋了一会,实在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
他当即通过FaceTime向即使放眼整个彭格列,狡诈程度也能排得上号的坏家伙之一求助。
哈泽尔的脸出现在视频窗口。
不知是不是禅院真希的错觉,总觉得自从离开高专之后,哈泽尔的精神状态日益明媚,连脸蛋看上去也比作为辅助监督时更漂亮了。
哈泽尔和默默散发黑气的C君对视一眼,又瞥到挤进取景框的禅院真希,顿时接收到了信号,微笑着和她打招呼。
“咒术界很快就要推行诅咒常态化清零行动了,这件事真希你知道吗?”
眼见禅院真希这次是真的满脸问号,哈泽尔继续道:“这意味着咒术师中的大部分都会失去任务带来的高薪,逐渐转变为固定薪资。人员管理模式也参考社会化的企业或公务员,逐步进行改革。肯定会有相当一段阵痛期的。”
禅院真希:“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哈泽尔:“因为你出身于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却丝毫没有沾染世家的豪奢傲慢风气,一直都坚持本心,独立又坚韧地直面了这么多苦难,始终坚定地追求自己的目标。”
好话没人不爱听,正因为得知降薪坏消息而不快的禅院真希表情缓和下来。
虽然实力很弱,倒是有一双识货的好眼睛。她心想。
哈泽尔看着她,很轻地笑了一下。
“这样坚守原则的你,正适合作为特殊时期的监督者,辅助总监部度过困难的时期。那些错报信息、导致多名咒术师意外身亡的「窗」;那些抗拒新时代到来而做出过激反应的术师;还有那些出于私心阻拦术师晋级的官员,都需要有一双最公正的眼睛监督才行。”
禅院真希安静地吞咽了一下唾液。
“但选择这条路的话,要面临相当严苛的现实。”
棕发金眸的女性像魔鬼一样温和地说:“因为监督者的视角要天然地高于咒术界的任何一个人,所以必须要以更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才不会被他人仰望的目光和妒忌的审视所迷惑。你会面临非常多的拉拢和指责的,真希。”
禅院真希在C君怜悯的目光中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她没办法拒绝这个。她想。
** “真希同学……她怎么了?”
乙骨忧太屡次回头,暗暗关注着哈泽尔那边的声音,又忍不住在通话结束后直接发出疑问。
“没什么。”哈泽尔收起脸上多余的柔和表情,对他公事公办地说明,“在和真希进行进路相谈。”
一直抱臂站在窗边的夏油杰敏锐地看了一眼乙骨忧太,乙骨忧太同样敏锐地看了回去。
虽然不久之前刚刚有过同乘飞毯之缘,但两人之间的关系依然相当水深火热。
夏油杰含蓄地对哈泽尔一笑:“所以呢?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青春期少年的花季多情心事?” “不是那么回事!”乙骨忧太压着眉心辩解道,“请别开这种玩笑。”
哈泽尔说:“不是。我只是想再多看一眼你打着石膏、拄着拐杖还要蹦蹦跳跳地来研究所听八卦的样子。”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
“你应该庆幸五条先生现在不在,否则他见到你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一通狂拍,然后把你的糗照发到网上,打上‘男人谈过两次恋爱就算不检点’‘不会做饭的男人和蛞蝓有什么区别’之类的tag,吸引一群低智人类吵到登上趋势,为你的美照图库增加重量级搜索关键词。”
哈泽尔说:“还好是善良的我在这里,对吧?” 夏油杰沉默良久,居然真的从她的话中感受到了一丝安慰。
拼尽全力得到的术式,残缺到只能给别人割双眼皮;以及发自内心地觉得姬野哈泽尔这个女人好像还挺够意思。
这两件事,在不同程度上对夏油杰的人格造成了不可救治的损伤。
他丧丧地垂着眼睛,心如死灰地接过哈泽尔递来的棒棒糖,拆开塞进嘴里,被味道惊得当场一蹦三尺高,落地时又磕到了腿,俊秀的脸失去表情管理皱成一团。
“怎么是纳豆味的……好臭啊。”夏油杰说,“这是整蛊?”
“这是不买猴子工厂流水线生产的食品级糖果,却相信咒术师的小作坊自制产品的后果。”哈泽尔说,“我们一个月吃掉了一大桶,都没有人抽到隐藏款纳豆味,便宜你了,幸运的小伙子。”
幸运的小伙子不吃这套,指指在旁边呆呆站着、插不进成人向恶劣话题的乙骨忧太:“你就不怕我趁此机会干掉他,把他带着的特级过咒怨灵夺走?”
“聪明的你,夏油。”哈泽尔微笑着说,“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来到这里的真正意义。” 夏油杰缓缓瞪大眼睛。
站在哈泽尔身边、一直防备着夏油杰对她发起突然袭击的乙骨忧太回头看了看她,蓦然将眼睛瞪大成了夏油杰的两倍。
第 106 章 第 106 章
夏油杰:“……” 乙骨忧太:“……” 哈泽尔:“……为什么露出这副表情啊。不就是让你帮忙看着点而已嘛, 夏油。”
夏油杰抱臂,像只随时准备叨人的黑鹅一样高傲地站着,拒绝和其他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喝饮料。
他发表重要言论:“我看不出这种‘看着’存在的意义。它就只是在……在那个而已啊!” 夏油杰近乎仇恨地盯着大屏幕上的监控视频。
此时此刻,
他渴望已久的特级过咒怨灵正待在满是复杂器械的密闭房间里。
而它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举起拳头, 温柔而小心地邦邦砸着面前的…… 拳力测试机。
这个大家都在欧拉欧拉,比诅咒更多的是肌肉八嘎的咒术界,对于被彭格列的成熟科研团队喂饭成长起来的E君而言,还是太过穷乡僻壤了。
但他终究很好地遗传了前辈们放荡不羁的作风。
有人以毛线手套为原型做武器,
有人费尽心思研究该怎么把蜥蜴培育成特殊子弹的孕育温床,还有人突发奇想把前任首领塞进机器人里供能。
而他不过是从电玩城扛走了一台机器,把它改造成咒力的接收和转换装置而已。
E君在后台看着实时数据, 心里很满意。
哈泽尔看着祈本里香无聊地捶烂一个又一个沙包的身影,心里也很满意。
乙骨忧太要控制祈本里香,时不时就得打开麦克风,对不耐烦的它说出几句“里香真厉害”“为了我请再坚持一会”之类的肉麻话语。
旁听的两个大人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就先尴尬得如坐针毡, 额头滚下豆大的冷汗。
哈泽尔出于善意装作没看到, 低头翻着D君做封面的时尚杂志,
顺便对夏油杰的存在主义质问作出回应:“你想的话也可以进去替它。” 夏油杰理智地无视了哈泽尔的提案。
出于纯粹的恶意,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乙骨忧太的窘迫模样。
纳豆味棒棒糖吃完了,他就无聊地用乙骨忧太的少年心事磨牙:“用花言巧语来欺骗女人的家伙。” 乙骨忧太一边流汗一边怒视夏油杰,
这样的神态让他的愤怒显得没那么有攻击力:“抱歉,你可能不懂这些,但我和里香可是纯爱啊。” “纯爱。”夏油杰笑意盈盈, 在那张俊脸的加持下,
连缠得像个饭团的脚看起来也没那么可笑了,
“你是说,一边将自己的幼驯染诅咒得无法成佛,一边和其他同龄女孩逐渐发展超出友谊的感情——你把这个叫做纯爱。随着时代的发展,日语的定义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了是吗?”
乙骨忧太张口结舌,近乎茫然地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
祈本里香几秒听不到他的声音就觉得难以忍受,它将双爪搭在音响两边,像个怕寂寞的六岁孩子一样,频繁地叫着乙骨忧太的名字。
夏油杰同样扫了一眼屏幕,淡淡地更进一步:“你刚才特别关心的那个女孩……是叫真希?她知道这只诅咒的实情吗?”
无论这个阴险的男人抱着怎样的心思提出这个问题,它都奏效了。
祈本里香瞬间回到乙骨忧太的身体里,又搭着他的肩膀钻出来,面目狰狞地对夏油杰怒吼:“是她——她和忧太走得很近,她还对忧太不好,她凶过忧太!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里香!” 乙骨忧太沉下声音:“不许这么说真希同学,也不许对她下手。明白吗,里香?” 也许祈本里香的心智真的相当于一个六岁的孩子。
在房间里要谨慎地缩起来才能不随机碰倒两个人的巨大咒灵,被一个十七岁的大男孩这么一警告,立刻发出了受到惊吓的尖啸。
“不要生气,忧太!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样了!”祈本里香讨好地扒着乙骨忧太的肩膀,“我爱你的,忧太——原谅我!原谅我!”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靠在沙发上,支着额角看眼前这幕闹剧。
她突然有点好奇,家里正上蹿下跳到处折腾的那家伙,在像乙骨忧太这么大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能和夏油杰这样的人成为朋友,说不定比现在还要难搞得多。
夏油杰丝毫察觉不到哈泽尔的腹诽。
他对乙骨忧太进行锐评:“我们好像一般不会把这种关系称为「纯爱」。即使是在扭曲成这个样子的咒术界,也同样不会。”
“那你们这种人,”乙骨忧太满怀敌意地看着夏油杰,“一般把这种关系称为什么?只存在于理想之中而永远无法达到的美好爱情?” 夏油杰对他很宽容地笑了笑:“不是的。
“我们一般把这种关系称为父女。我在教训养女们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完全不必考虑她们的自尊,因为我在她们面前就是绝对的统治者。”
他看了一眼愕然的乙骨忧太,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啊,想女儿了。
虽然是最近几天才刚刚决定要真正负起养育责任的女儿。
“我不干了。”夏油杰破罐子破摔地对哈泽尔说,“无论你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我都不干了。我要回家吃饭。担心祈本里香暴走的话,就去叫悟过来看着。你甚至不用担心他会反水,比我可靠多了吧?”
哈泽尔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心不在焉地说:“让他休息两天吧,你放出诅咒把日本搞得一团糟、逼他去擦屁股的时候,没想过他也有过圣诞节的需求吗?” 夏油杰狐躯一震。
夏油杰大为震撼。
夏油杰难得结巴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原本到研究所的真正目的:“等等,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哈泽尔:“你猜猜呢。” **
“哈。那家伙绝对会装模作样地说‘我一点也不好奇’,然后转身就走,实际上背地里立刻就放出咒灵黏在你背后打探消息!”
庵歌姬对自己曾经的后辈十分了解。她挥舞着一根鱿鱼丝,恶狠狠地说:“夏油他啊,就是这样死要面子的人!虽然装出非常帅气的样子,实际上和五条一样恶劣!”
“啊,猜对了。不愧是最讨厌他们的歌姬女士。” 哈泽尔握着一杯苏打水同她碰杯,又和家入硝子手里的啤酒瓶磕了一下:“干杯。”
家入硝子说:“你真的不喝酒吗?可以完全放松的长假欸。” “今天不了。”哈泽尔把腿塞进被炉,懒洋洋地说,“家里有人讨厌酒味,喝多了可能会被赶出门。”
“呜哇,你家里有人——!”庵歌姬问,“男朋友?还是亲人?” 哈泽尔对这个问题微妙地沉默了几秒。
对哦,她和五条悟是什么关系来着。
这件事她倒是一直没有认真考虑过。
接了吻,上过床,再说不熟好像有点太过分了。
不是情侣,建立排他关系所需的那种肉麻的言语表白桥段,对他们而言好像有点太过诡异了。
也不是床伴,哪有床伴靠在一起睡觉比真刀实枪大干一场还要开心的。
哈泽尔百思不得其解。
好在庵歌姬已经有点微醺,即使没有得到回答也丝毫不在意,只是很高兴地继续聊着假期前后的见闻。
比如她在来东京的路上,邂逅了一个相当英俊的男人,目前正在网上聊得火热。
“人一旦过了二十五岁,有的时候就会突然产生想要组成家庭的愿望啊。”
庵歌姬感叹道:“工作又忙又危险,偶尔闲下来的时候,想象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会有什么人在亮着灯光的房子里等着我回去。只是靠着这样的妄想,就能撑过很多绝望的长夜来着。”
家入硝子晃着酒瓶说:“啊,我也有。但我一般会幻想有人带着好喝的甜白上门,在我到家的时候,酒已经醒得刚刚好,而我就可以一边喝酒,一边和对方大肆吐槽给我带来压力的工作和同事。”
“你直接在吐槽对象这栏写上五条悟的名字好了。”庵歌姬说,“他一个人带来的压力已经远远超过其他人之和了。” 哈泽尔安静地装死。
其实正在和友人们的压力来源同居,而且觉得和对方相处简直轻松快乐得难以想象。这种在正常人眼中只有吃了毒蘑菇才会产生的感受,就不要和她们分享了吧。
“你呢姬野,想结婚吗?”庵歌姬晃着杯中的酒液问。
“不想。”哈泽尔说,“投资回报率太低了,还会给自己的人生增加很多没必要的风险。”
家入硝子说:“也对。如果结婚的话,堕胎还需要配偶同意才行,很不方便。” “不要随便把自己搞到需要堕胎的地步啊。无论结不结婚都是。”庵歌姬吐槽道。
“而且如果杀死丈夫的话,尸体的处理和痕迹掩盖程序比干掉陌生人复杂好多倍。”哈泽尔说。
“也不要随便杀死丈夫啊。”庵歌姬再次吐槽道,“想想好的呢?温暖的家庭,轻松快乐的陪伴,养只宠物也不错。也许还会有爱情的结晶呢。”
“嗯……”家入硝子说,“我不太喜欢承担责任,还是谈一辈子恋爱比较合我的心意。”
“酷得让人生气。”庵歌姬对她举杯致敬,又问哈泽尔,“你呢?你不会也想无拘无束地恋爱一辈子吧?”
“我?我连恋爱也不想谈。”哈泽尔说,“荷尔蒙和首相鞠躬致歉的可靠程度也就差不多高。” 还是床伴吧。她想。
毕竟虚无缥缈的爱消散得比风还快,勒在颈上的责任终有一日会变成束缚双方的枷锁。
人类这种并不算高级的动物,唯一永远保有的就只有欲望了。
“说起来,”庵歌姬道,“刚才和夏油交锋的话题还没说完呢。所以你和五条到底是什么关系来着,姬野?” “是勇猛的我把他吓得破窗而逃的关系。”
哈泽尔在庵歌姬的笑声中说。
第 107 章 第 107 章
哈泽尔停在自家门前, 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才解开指纹锁, 推开了门。
客厅照明开到最暗档,暖黄的光洒在玄关。
一道白影从卧室里闪出来,
迎面直扑到哈泽尔身上。
在她看清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之前,已经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了它……他。
先是一点淡淡的沐浴露香味,随后是手上摸到的结实肉感。
还有额头磕到的……饱满又温暖、只是碰到就知道口感一定很好的肌肉,以及一点蕾丝特有的粗糙质感。
等等。
什么东西。
蕾丝? 哈泽尔茫然地抬起头,
随后瞳孔骤缩,当机立断地一手托着对方的臀部,单手背在身后关上了房门。
飞扑技能日渐熟练的五条悟, 如今已经能把自己砸在她身上的体重控制得和一只兔子差不多了。
而现在,这只体型巨大的兔子正穿着她的香槟色蕾丝内衣,露出整片雪白的肌肤和微微泛粉的关节。
哈泽尔:“……” 哈泽尔:“你不冷吗,五条先生。”
五条悟跳到地上——哈泽尔这才发现他还把她的一字扣高跟鞋找出来穿上了——摆出封面女郎的性感姿势。
“讨厌。”他嘟起涂了过量镜面唇釉的嘴唇,从墨镜下向她抛去带着杏色眼影的媚眼, “人家费心打扮, 可不是为了听到你这种煞风景的话的。亲爱的,
欢迎回家,是要先吃饭?先洗澡?还是先享用……わ、た、し?” 哈泽尔掏出手机后退一步:“好,这位美丽的女士, 请保持这样的姿势不要动。”
她咔嚓咔嚓地拍下五条悟的美照,一边调整镜头角度一边说:“就是这样!请再侧一点身体,抬起您修长白皙的大腿, 遮一遮要爆出内裤的■■。
“对对,
很美!您还做腋下管理了啊, 真不错,请把手臂再举高一点,舒展地敞开您傲人的胸怀!
“对就是这样,您这站在牛背上的维纳斯,走过的路上会绽开大王花的阿弗洛狄忒!”
五条悟随着快门声灵动地变换表情,一边散发魅力一边嘴唇不动地说:“我还要坐鸽子拉的彩车。” “鸽子拉不动,换烈咬陆鲨来吧。”
哈泽尔转到他的背后,拍拍他的翘臀道:“好!再撅高一点,天呐这个流畅的线条,得在晴空塔顶层开一场专门展览才行……”
踩上高跟鞋后直达两米的性感女郎摇摇晃晃,塞不进鞋头的脚掌撑在空气上。
普通的女式内裤在他身上变成了丁字裤。众所周知的是,丁字裤好看,但和舒适毫无关系。
胸衣被他自己加上了不知从哪里扒出来的延长扣,但仍然深深地陷进肌肉里,并且随着他逐渐扭曲的摆拍姿势而发出不祥的拉扯声。
哈泽尔又绕到正面,一边拍摄一边在他腹肌上摸来摸去,以确认那些肌肉线条不是用阴影粉画上去的。
就在五条悟痒得乱扭、终于忍无可忍抓住她的手时。
胸衣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当场崩断成两截,上面的装饰珍珠弹飞到哈泽尔的下巴之前,被神经反射速度远超常人的五条悟抬手挡住,又叮叮当当地在地上反复回弹。
与此同时,内裤的腰带也发出了不妙的呻吟。
哈泽尔和五条悟对视一眼,立刻一人一手拽住内裤边缘,在它也同样报废之前,让五条悟一步一崴脚地安全返回了卧室。
“做女孩子原来是这么辛苦的事啊。” 五条悟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弯腰努力解开高跟鞋的扣子。
看不下去他笨拙动作的哈泽尔半跪在地上,帮他解除将脚背勒出红印的束缚,顺便捏捏他的脚腕,确认关节没有被挫伤。
“买对尺码的话,一般不至于辛苦到这种程度噢。”哈泽尔说,“疼吗?” 五条悟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哈泽尔从他的脚踝到小腿捏了一遍,才想起五条悟是个会反转术式的猛男。从未成年的他被刀捅喉咙的时候起,他就已经连一声痛都没再喊过了。
她松开手,正打算站起来,却被俯身的五条悟用被子蒙了个严严实实。
五条悟说:“超级疼的。”
哈泽尔被包裹在轻薄柔软的被子和他铁箍一样的手臂里,额头贴着他的颈动脉,感觉到他快得十分异常的脉搏。
“鞋子勒得很痛,钢圈磨得也很痛,内裤太紧了卡得很痛,崴脚也痛。”五条悟用他放软时像糖浆一样甜蜜粘稠的声音说,“还有我愿意。”
“……嗯?你愿意什么?”哈泽尔茫然地问。
“不知道啊,”五条悟也茫然地说,“感觉只要看到你单膝下跪,即使把我卖到回转寿司店,我也会快乐地自己坐上传送带,每到一位客人面前就切下一段自己放在对方盘子里的。”
哈泽尔:“真的?让我试试。” 她把五条悟按倒在床上,将他的墨镜摘下放在床头,又推着他在铺平的被子上滚了几圈,把他卷成一条香喷喷的巨大紫菜包饭。
五卷悟欢呼道:“是好吃的我!做成啦——” “我其实还蛮有烹饪天赋的嘛。”
哈泽尔毫不羞耻地自夸着,顺便埋头尝了一口自己的得意作品——并吃到满嘴的水蜜桃香精味。
五卷悟失去四肢,仍然在床上活泼地摇头晃脑:“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卸完妆应该会更不错。” 哈泽尔说完后,深吸一口气,趴在五条悟身边,和他组成一个巨大的直角:“没切的寿司先生,我有话想和你说。”
“请讲。”五卷悟偏头和她蹭蹭脑袋,“宽容的寿司先生会听的。如果可以被只穿着我衬衫的漂亮女士骑的话,寿司先生还可以再额外答应一千万个要求噢。”
“只穿着你的衬衫?”哈泽尔说,“不再加个项圈吗,我看到了噢,抽屉里那个上面刻着我的名字和‘Mistress of
Satoru’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要给主人戴项圈的宠物来着。” 五卷悟喉结微动,一双被白色长睫半掩的清澈眼睛直直地看向哈泽尔。
“请务必。”他道。
“我们讨论过了。”哈泽尔说,“如果五条先生你方便的话,就先试着送A君回去。” “……”五条悟眨眨眼睛,声音平直地道,“噢。”
“在他向另一个世界的彭格列总部传递消息之后,我们的科学家会自行开展研究,探索打通两个世界的方法。毕竟不想给你增加太多负担,还不知道再进行一次强化会对身体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们的科学家’。”五条悟翘起的头发耷拉下来,软绵绵地垂在床上,面无表情地重复道,“不想给我增加太多负担,却能自然地给‘我们的科学家’带来麻烦。”
哈泽尔:“因为他们都不是我的小悟嘛。” 五条悟:“……” 最强咒术师五条悟又变成免费畅吃的五卷悟。
他蠕动着指责哈泽尔:“油嘴滑舌!——在那之后呢,你就要回去了是吗?而且完全没有考虑过把我这样的高危人士带回你真正的家乡看看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考虑过?”哈泽尔垂眼看着床单上的褶皱。
“你根本没问过我……”五条悟猛地抬头紧盯着她,“等等,你考虑过?——哈泽尔,你在紧张什么?你的体温升高得好快。” 哈泽尔咬牙道:“闭嘴。”
五条悟立刻乖乖地一声不吭。但他的眼睛像鹰隼一样锁定着哈泽尔,让她的每一个眼神变化和细微的动作都无所遁形。
“你也没有提过啊。我还以为五条大人是个要坚定地守护着领土的暴君,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和外人走出去哪怕一步呢。”
哈泽尔撑着床站起来,五卷悟立刻向床边蹭了两下,用无辜的眼神和唔唔的哼唧表达自己想要发言的意向。
“我不听。”哈泽尔表情冷淡地强词夺理,“每次要和你讨论正经事的时候,你都会用那张漂亮的脸蛋和超有意思的话语把我迷惑得神志不清,不知不觉就糊弄过去了。”
五卷悟眼睛里的委屈和谴责简直要溢出来了。
而冷酷的哈泽尔选择视而不见。
“我们已经整理出了相关的提案和资料,等A君回去之后,他会负责说服首领,开启两个世界的对口支援和人才交流计划。”
哈泽尔垂着眼说:“我们会提供专业人士和仪器,达成全自动无污染、诅咒常态化清零的咒术界,并且帮助咒术师融入社会;与此同时,我们的世界也需要一些……强大的、聪明的,心志坚定又有丰富教学经验的咒术师,来帮助我们的主力作战队伍进一步提高实力。”
五卷悟安静地看着她。
哈泽尔扫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实在让人无法承受,立刻移开视线,盯着床角崩开的女式内裤,心想眼前的这家伙现在是全|裸的是全|裸的是全|裸的,他不足为惧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在这样的洗脑之下,她终于从胸腔里提出一点勇气,支撑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红色丝绒盒子,在床边单膝跪下。
“我……”
哈泽尔的一个字还未出口,五条悟已经乱七八糟地挣扎出来,裹着被他硬生生撕烂的被子滚下床,在她面前端庄地正坐。
他仍然乖巧地一言不发,但闪闪发光的蓝眼睛和紧抿着的嘴角已经充分体现出了他的心情。
两人的高度瞬间变换,哈泽尔茫然地看着双膝跪地、造型颇有古希腊遗风的五条悟,硬生生忍住笑意,酝酿了几秒才继续道:
“我想带你见见我的家人和朋友们。如果可以的话,即使在另外一个世界,也希望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你的脸庞……噢你在这里还有工作,但是绝对不会像以前那么忙了。那每个月有一周时间能见面也不错。”
“不行。”五条悟违抗命令,强硬地说,“让你们的科学家再努力一点,我要朝九晚五,下班就看到你。”
“嗯……嘛,我会请A君转达的。”哈泽尔说,“除此之外,也想带你去我的庄园看看。那里种了不少水果,比日本这些寡淡得像水一样的东西要好吃太多了。”
五条悟按在大腿上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起白色。
“所以……”哈泽尔举起手中的丝绒盒子,轻声道,“就当是为了美味的葡萄和柠檬,你愿意和我……”
五条悟难得紧张地呼出一口气,雪白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将右手送到哈泽尔面前。
哈泽尔珍重地打开盒子,认真地看着五条悟的眼睛说: “——成为长期的s■xual
partner吗?” “我愿……啊?” 五条悟因为快乐而眩晕的两套视觉系统恢复正常。
他愣愣地看着那只小巧的盒子。
在红色的绒制软垫上,正静静地躺着一枚精致但算不上小巧,外圈刻着他的名字,内圈则是她的名字,充满独占意味和纪念意义的…… ——金属阴■环。
第 108 章 第 108 章
五条悟, 时年二十八。
在他尚且年轻的生命中,前半段时间里,由于高傲和强大而不屑于和人吵架。后半段时间里, 因为责任和身份而无法和人吵架。
说到底,熟人间的吵架源于愤怒, 目的是沟通,结果通向对彼此的在意和牵绊。
五条悟很少愤怒,更缺乏沟通欲望。
而他所在意的人,和他之间的羁绊通常不足以撑过任何微小的摩擦。
因此当他在二十八岁生日刚过的短短一个月中, 接迎来两次大吵时,内心的新鲜感觉是远超过火大的。
“你准备一下,”五条悟收下阴■环,
顶着青春靓丽的妆容,面无表情地在哈泽尔的手背上吻了一下,“我不接受你的请求,但礼物即使你不给我也会抢过来,而且还要和你吵架。” 哈泽尔垮下肩膀:“欸——”
“不想吵?”五条悟问。
“不想吵。”哈泽尔老实巴交地答道。
“但你让我有点伤心了, 哈泽尔。” 五条悟说着站起来, 顺便拉她起身。
他随便套上宽松的上衣和长裤, 赤脚走进主卧的浴室,拿着卸妆油颠来倒去地研究片刻,没能掌握这款仅使用说明就有十几行字的神秘产品的用法。
哈泽尔默默路过,
凑到五条悟身边道:“让我帮你吧。” 五条悟眯起眼睛读着使用说明,对哈泽尔道:“我在生气。” “我知道。”哈泽尔撑着洗手台一跃,坐在上面对五条悟说,
“你生气和我想帮你冲突吗?” 五条悟想了想, 站在哈泽尔的双腿之间, 保持着刚好和她平视的高度,闭上眼睛:“那帮我。”
哈泽尔挤出一泵卸妆油,在手心搓开后,双手捧着五条悟的脸揉来揉去。
五条悟拥有一张被上帝热吻过一千次的面孔,即使被糊得油光满面,刘海被可笑的蝴蝶结发箍向后拢起,那张脸也依然美貌得可以立刻拍出湿身系的杂志封面。
等待卸妆油和妆容混合的时间里,哈泽尔将双手用温水打湿,低头看了一眼五条悟不知何时搭在她大腿上的手。
“为什么伤心啊。”哈泽尔问。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直到哈泽尔开始帮他乳化卸妆油,在他的脸上搓出一团团白色泡泡,他才低声道:“你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性|交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吗?”
老天,一直对自己的性吸引力洋洋得意的男人,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
哈泽尔按着他的脸,将五条悟向后推了一步。她就从那一点缝隙中滑到地上,侧身溜出五条悟的包围圈。
“接下来洗干净就行。”哈泽尔说,“现在我也开始伤心了。”
她换过衣服,站在垃圾桶旁边剥开一只蜜橘,刚刚吃掉一瓣,五条悟的白脑袋突然从旁边冒出来,吓得她把剩下的橘子全部丢进了垃圾桶。
“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害她失去橘子的罪魁祸首毫无自觉地说:“伤心没能随便靠敷衍和花言巧语就骗到一个合口味的完美床伴?还是伤心没能找到除了性■之外不会对你产生其他感情的合格床伴?”
哈泽尔看着垃圾桶里的蜜橘,现在的她就像五条悟一样,不仅伤心而且火大。
“不然呢?”她说,“难道要像你一样,为了一次又一次拙劣的试探都被无视而感到伤心吗?”
“所以你也知道我在试探,却还是选择了用最可能引起误会的方式,让我以为你要求婚,然后再以欣赏我的反应为乐?” 五条悟抬手握住哈泽尔的手腕。
在冲顶的盛怒下,他平时在人皮之内掩藏得很好的傲慢和恶劣悄无声息地露出冰山一角。
“可是你只是个孱弱的人类。”五条悟偏头对她露出毫无感情的笑容,“你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我会对这种无聊的事产生反应的?”
“我没有自信。”哈泽尔冷冷地说,“不如说你像现在一样产生反应,才是最出乎我意料的事。” “……” 五条悟被噎得沉默两秒才说:“那还是有点自信吧。”
“更何况,一个看上去就不像会对人类感兴趣的男人,满嘴‘尽你所能地失控爱我就是了,反正不会爱上你的我都能兜底’,换成你是我,你会想和这种人一起被法律绑定吗?
“即使对方在外面还有三十六个被其他国家法律承认的配偶,你也没办法发飙,因为从一开始就被告知了‘我不会爱上你’,能够享受一部分婚后财产已经要感恩戴德了吧?哦对,还可能要签婚前协议,差点忘记了。”
哈泽尔手腕一拧,挣脱他的束缚,打量着地上的垃圾桶和五条悟脑袋之间的距离,似乎在判断直接扣上去的话会不会成功。
“多久之前的话了,到底要记到什么时候啊!”
五条悟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没有擦干净的水渍。
他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大型野生动物,垮着肩膀堵在哈泽尔面前。
尽管五条悟的表情看上去相当委屈,但他此时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哈泽尔却已经被无限扩张的距离固定在了背后的墙上。
如同一只倒霉撞上蛛网的飞蛾。
“这种话你记得,怎么不记得我说让你不要离开我呢?” 五条悟逼近一步:“怎么不记得我说请你想想办法让我不再这么为你着迷呢?”
“什么时……”哈泽尔顿了几秒才继续道,“把我做晕的时候说的话能算数吗?” “噢。就是说你紧紧抱着我说‘要不行了好喜欢五条先生’同样也是不作数的。”
五条悟垂着眼,神情没有什么攻击性,却让哈泽尔莫名地有点想要发抖。
他抬起一只手轻描淡写地一晃,被蛛网困住的哈泽尔立刻被转了个身,面向墙壁。
他的手指和声音一起,沿着她的长发下滑,摩挲过头顶,抚过后颈,在脊背上留下令人战栗的酥麻。
五条悟摆弄着她微卷的棕发,强压着语气,不让自己显得太暴躁:“每天我究竟有多少时间在你家待着,你自己不知道吗?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能让我心甘情愿地交出自由?还有婚前协议,现在要求的话,我把名下的财产全部转移给你也没问题。到底为什么要自顾自地把这么缺乏信任的想象扣在我头上啊?”
“还能因为什么。”哈泽尔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五条悟拨弄着她的头发。
她被他不小心扯痛了一下,顿时火大道:“因为不朝最坏的方向去想象的话,我就会真的沉迷其中,放任自己对你的感情一天天加深。而我承担不起彻底沉迷的后果,更没有那么多底牌去和你玩过家家的结婚游戏。可以了吗?能理解吗?能放开我了吗你这笨蛋绷带羽毛球?”
“什么叫过家家——” 五条悟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微微用力,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想要当场掐死她,但施加的力道却连一丁点红痕也没有留下。
“不是因为爱的话,谁会闲着没事想要放弃自由步入婚姻啊?!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沉迷其中吗?如果用法律认可的婚姻证明就能留下你的话就想和你结一次婚,如果有三十六个国家承认三十六种不同的婚姻法的话就想和你结三十六次婚。别看不起人啊你这恶劣的串联一拖二灯泡!”
哈泽尔:“串联什么?” 五条悟:“一拖二灯泡。” 哈泽尔:“这个比喻的依据是?”
五条悟:“你的眼睛。亮晶晶的,又是金色,而且还会一起开关。很绝妙吧这个比喻?” 哈泽尔:“烂透了。比jellyc■t的比喻还要烂。”
“……等一下,先别发火。”五条悟说。
非常坏回忆再次击中了哈泽尔,让她即使维持着动弹不得的姿势也要向五条悟开炮:
“想要留住抚慰玩偶,所以就干脆和玩偶结婚,真是天真可爱童真纯洁的小女孩啊五条先生!”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试图忍住反击的欲望,但只成功忍住了不到一秒。
“还不是因为你在别人面前从来都表现得像是和我不熟一样!”五条悟怒道,“和你的同事介绍伊地知时还是‘对我很照顾的前辈’,到了我就变成‘总之就是这么个人’——什么人?你们的D君要你陪她去参加新年联谊的时候,知道你嘴上的口红刚被我吃掉一层吗?”
“不然呢?又没人问起来,难道我要拉着你跑到每个人面前说‘这就是超级爱我想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五条悟’吗?又不是暴露狂!”
“我就是超级爱你想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五条悟啊!”五条悟大发雷霆,“有什么问题?!即使我去买下时代广场的一整年广告巨幕循环投放这句话又怎么样?有任何一个字是假的吗?”
哈泽尔:“嗯,我也爱你。” 五条悟:“……” 五条悟一声不吭。
五条悟逐渐变熟。
五条悟迅速将刚才摸索着编了整个吵架过程的辫子收尾,咬牙切齿道:“你这家伙……实在太邪恶了。” 他抬手隔空取来发圈,把她的辫尾束好。
哈泽尔想要抬手摸摸自己的脑袋,却发现五条悟依然没有放松对她的桎梏。
“这是什么新型发泄怒火措施吗,”哈泽尔问,“给吵架对象编土到爆的麻花辫?”
“这个啊。”五条悟说,“你不是总在受不了的时候,用头发被我压到这个理由来拒绝再做一次嘛。我就去网上看了适合睡觉时做的发型。”
他依偎在哈泽尔的肩上,歪着脑袋用鼻尖蹭蹭她的侧脸,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已经掀开她的上衣探了进去。
“想要做床伴也没问题,但至少得先了解清楚——真正作为床伴的我,火力全开的时候是什么程度才行吧。” 哈泽尔:“……” 哈泽尔心头一凉。
哈泽尔试图认怂。
但五条悟已经把她送他的金属环塞进了她的嘴里。
“叼好。”五条悟说。
“如果你在第一次高■之后,还能好好地把它含在嘴里的话,我就让你把它用在我身上。想怎么玩都可以。
“但是作为代价,我们的第一次会站着来。隔着无下限术式,你不能动,而我会随自己的心意把你摆成各种美味的姿势。” 他在轻轻战栗着的她的耳后落下一吻:
“——现在,你可以开始尖叫了。”
第 109 章 第 109 章
醒来的时候, 哈泽尔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自己还活着的现实。
原来浑身的酸痛并不能伴随着转生而畅快地消失,难以形容的疲惫和倦怠也无法和血条见底的生命一起彻底清零。
当她睁开眼睛,依然要面对自己惨淡的人生。
以及——
哈泽尔慢吞吞地转过头, 对上了五条悟亮晶晶的双眼。
——以及这个让贤者模式的她看上一眼就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的男人。
如果她有罪,请让她被云雀恭弥一拐打飞、撞烂里包恩午睡的帐篷, 再由被吵醒的他用多姿多彩的陷阱将她一路坑去体验六道轮回。
而不是被个别超人永无止境的欲望和体力折磨成现在这副样子。
尽管心中转动着这样丧气的想法,哈泽尔仍然从被子里探出手,摸了摸五条悟的头发。
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习惯,像只大猫一样, 悄无声息地往床边一趴,直勾勾地盯着人,不说话也不动,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如果哪天突然被他悄无声息地潜伏暗杀,哈泽尔也不会感到惊讶——虽然以他的力量,用来搞暗杀多少有点太过屈才。
五条悟的脑袋向旁边一歪,毛绒绒地枕在了哈泽尔的手心。
那双蓝汪汪的眼睛眨了两下,很安心地半闭着, 而他浓密的雪白睫毛就像蝶翼一般柔软地扑在哈泽尔的手上。
多乖巧啊。
——丝毫看不出昨晚一边掐着她的脖子, 一边在镜中露出餍足的疯狂笑容的样子呢! 等等。好像不是昨晚。
哈泽尔震动着因使用过度而格外嘶哑的声带问:“今……今天是哪一年了?” “2018年了噢。”五条悟轻轻咬了两下她的手指,
含含糊糊地说,“新年快乐,今天已经是1月1日了!” “……” 哈泽尔失语片刻, 想起自己回家时还是12月28日的傍晚,顿时从胸腔里油然而生一股淡淡的沧桑感。
“你,五条悟。”哈泽尔萎靡地念了他的大名, “凑过来让我揍一下。” 五条悟握着她的手腕, 帮她把手搭上他的脸, 老老实实、甚至面露期待地等待着巴掌的降临。
哈泽尔:“不是脸。打你的脸,我担心会把自己的手划破。” “如果这句话是踩在我身上说的就好了。” 五条悟翻身上床,像只巨型猫猫虫一样蠕动着钻进哈泽尔的被子。
“还要拿着小皮拍,用‘I AM SATO RULED’做屏保,顺便把我的手机铃声调成你的呻|吟。”
他满足地贴着哈泽尔在被子里捂得热乎乎的身体:“至于全|裸战袍,现在这样就超赞的。不过你腰上怎么有这么多牙印,我不记得曾经用力咬过你啊!”
哈泽尔微笑着朝他的胸口全力抡了一拳。
五条悟缺乏敬业精神,连演都不演,环着她的手臂没有丝毫晃动。
反而是她自己又牵动了酸痛的腰部肌肉,只能瘫在原地龇牙咧嘴,顺便隔着薄薄一层衣服捏了捏五条悟的胸肌。
因为体脂率低而更加富有嚼劲的肌肉在她手下顺从地被挤压。
哈泽尔一边对他的胸部上下其手一边道:“你距离把我从头到脚全部生吃干净,只差再长一个胃袋的容量。真好意思说啊。”
在漫长假期里已经吃饱了的五条悟随便她占便宜,懒洋洋地说:“为什么不好意思。和伴侣拥有契合的■生活,双方都身体健康,年轻力壮。平时快乐频繁地享受温馨而激情的夜晚,兴致上来还可以连搞三天三夜,让持久力很差的伴侣始终保持高度■唤起状态,而且没有造成任何除了肌肉酸痛之外的损伤。这可是麻辣恋人五条最值得吹嘘的事了!”
哈泽尔:“……” 五条悟得寸进尺:“夸我,就现在。十秒钟内听不到伴侣的夸夸的话,小悟我会因为缺爱导致枯萎而死的哦。” 哈泽尔面无表情。
五条悟面露希冀。
哈泽尔推开他越凑越近的脸。
五条悟用脸蛋和她对抗,不仅在这场力与力的抗争中占据优势,还要把对手逼到墙边,在她脸上响亮地嘬出丢人的长音,并留下一个淡红的圆形吻痕。
这哪里像是会枯萎而死的样子,明明是见水就长、简直要把房顶都冲破的巨型食人藤蔓。
好黏人啊。
原本就已经很黏人了,为什么还能突然变得更黏人啊。
哈泽尔等了片刻,待五条悟无声地用手指在她面前倒计时到一,才慢吞吞地说:“再这么可爱下去的话,我真的会忍不住剥夺你的人身自由,把你塞进痛包装着到处炫耀的。”
说完她就拖着残破的身躯爬起来溜走。
五条悟为她披上睡衣后,保持着一撅嘴就能嚼到她头发的距离跟在后面,啰啰嗦嗦地小声重复道:“一定要塞噢,包里记得垫上天鹅绒小毯子,我不想被聚酸脂伤到嫩滑的皮肤。如果是去正式场合的话,我要躺进你那只天蓝色的手袋,没事的时候还能帮你给手帐本上油。”
哈泽尔站在镜子前,半闭着眼睛给电动牙刷挤上牙膏:“吃饭的时候还要把你拿出来放在空咖啡杯里,给你一块方糖就能啃很久。”
“太小瞧我的甜品胃了吧。”五条悟说,“即使把肚子撑成方形我也会一口吞下去的!” 牙刷嗡嗡地响着,五条悟在累得拒绝睁眼的哈泽尔身后走来走去。
给她的睡衣下摆打结。
用梳子梳顺她在编发后变得十分卷曲的长发。
倒好让她补充电解质的温盐水。
在她头顶用手指做出兔耳朵并用手机热烈拍照。
向浴缸注入热水。
唰地一下掀起她的衣服,并为好身材和漂亮的痕迹发出夸张大叫。
瞬移到厨房开火热锅。
叼着冷面包片翻冰箱,找出被她说过好吃的培根。
瞬移回来被她暴揍。
伸脚和她的拖鞋比大小。
趁她不注意弯腰拔下她的拖鞋丢到书房。
瞬移到厨房煎上培根和爱心鸡蛋。
倒好牛奶放进微波炉开转。
瞬移回来被她暴揍。
哈泽尔刷完牙、洗好脸、揍过五条悟,抢走他的拖鞋走进餐厅。
五条悟单脚跳着给她端上淡盐水,等她喝完之后,培根和煎蛋已经被漂亮地摆盘上桌,冒着热气的加糖牛奶也在旁边放好。
得到了动听的称赞和感谢,以及带着一点咸味的亲吻。
轻量化的早餐几分钟就能吃完,闲不住的五条悟一边收拾餐具,一边催促哈泽尔去泡澡。
并在整理结束后悄悄溜进浴室,帮她松解僵硬的肌肉。
趁她安静地睡着的时候,用灰绿色的海藻泥面膜为她画上蜡笔小新式粗眉和毛利小五郎同款八字胡。
热烈地拍照。不小心用拍照声吵醒了哈泽尔。
挨揍。
她在水面的倒影中发现了他的恶作剧。
挨揍。
泡完澡照镜子时又发现了更多牙印和吻痕,甚至还有他在腿根努力吸出的通红正字。
挨了前所未有的暴力重拳!
五条悟大叫着捂住胸口:“救命啊——这里有人家暴可怜的小悟,人家要向五条悟保护协会举报你虐待家养小悟,得罚你每天主动亲我十下才行!”
哈泽尔带着满身芬芳的热气靠近他,在他的喉结上吻了一下:“剩下的先欠着。” “……” 五条悟失神地看着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被正中要害的他像一只忘记挣扎的呆头大白鹅,任由哈泽尔在他的颈侧蹭来蹭去,还抬手从他的衣领里勾出了一条纤细的银链。
银链上正挂着那枚根本没能派上用处的金属环。
哈泽尔:“我说五条先生,以防万一还是确认一下,你应该没有打算在出门之后,每见到一个人就向对方炫耀‘这是内子送我的阴■环’吧?”
“内子。”五条悟喃喃重复道,“原来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动听的日语啊。” 哈泽尔眯起眼睛看着他。
“这个表情,这个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的、像侦探一样帅气地找出丈夫出轨的蛛丝马迹的妻子的目光!我期待好久了!”五条悟欢呼道,“而且是的!我计划晚上就去新年饭局告诉他们,这就是我们爱的信物!”
“不要用这种东西当作信物啊!”哈泽尔揉着他的脸说,“就算不考虑你同事们脆弱的心理,也请照顾一下夜蛾校长的血压。他年纪也不算小了,你应该不希望看到他在诅咒肆虐的战乱年代坚强地生存下来,还带大了好多代孩子,最终却被一枚阴■环气得躺在家入医生的诊疗台上吧?”
五条悟可怜巴巴地说:“但是你送我的其他东西上面,都没有刻你的名字啊。” “说到底向无关者公开感情状态也没什么必要吧,人家说不定只会觉得烦人……”
哈泽尔盯着五条悟泫然欲泣的刻意表情看了一会,投降地搭着他的肩膀说:“你愿意画点什么作为我的SNS头像吗?从入职高专开始就没有换过,最近觉得有点用腻了来着。”
“欸。”五条悟说,“画什么都可以?”
“画什么都可以。”哈泽尔左右看看,从客厅充电线上拔下已经被放置好几天的手机交给五条悟,“直接帮我换上就行,LINE,ins,推特,油管。领英就不用……算了,看你心情吧。”
五条悟双手捧着她的手机,欢呼一声后把仅剩的单只拖鞋甩掉,满屋乱窜着找他前不久刚刚借教学楼损毁之名让高专报销的蜡笔去了。
虽然教学楼到底有没有损毁还是未解之谜,而且为什么会报销蜡笔这件事也让人感到困惑。
但这毕竟是连棉花糖都走教学经费报过账的五条悟,背后还有一个虽然嘴上骂他、却会悄悄自掏腰包帮忙报销的夜蛾正道。
哈泽尔看着在公寓里来回闪现的五条悟,笑了一下之后向沙发上一倒,裹着五条悟放在上面的休闲外套继续补觉。
至于—— 最近很闲的家入硝子。
当她点开哈泽尔的聊天窗口,打算发出假期短途旅行邀约时。
闪出的新头像刺痛了她的眼睛:
非常拙劣的幼儿蜡笔画,手法相当生疏,却意外地让人能从狂野的笔触中看出所画的内容。
一只被压成饼的白毛小猫咪,以及压在它背上的巨大榛果。
猫紧闭双眼,张开嘴大叫着,仅仅看到画面就已经让人觉得很吵。
榛果头上顶着淡棕色的毛绒绒果苞,长了一双令人产生微妙既视感的金黄色眼睛,虽然没有表情,但看上去就不像是一颗正直勇敢的好榛果。
家入硝子默默退出软件,把手机往桌子上一丢。
爆炸吧你们这些满嘴说着不相信爱情的家伙。
到最后原来只有我一个真的有在坚持原则啊!
第 110 章 第 110 章
五条悟虽然人在休息, 体术也停了几天没有训练——或者说训练到的肌肉并非平时打架用到的那些部位。
但术式倒是在种种细微操作下更加精进了。
证据之一就是他如今人在超市,但是给哈泽尔造的空气椅子还好好地承托着她。
哈泽尔起床之后,腰臀腿一起发出无声的大叫,
吃早餐时往椅子上一坐,险些当场变身火箭直接发射进外太空。
五条悟见她饱受折磨,
便自己折腾着试了试,以哈泽尔为中心,用无下限把她悬在半空中,让抽象的数学距离化作没有支撑的全包软椅。
效果拔群。
哈泽尔像只水母一样在房间里漂来漂去,
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要转向只需要划拉两下空气, 自有贴心的家养小悟在几公里之外把她推走。
反倒是五条悟在通讯对面硬撑。
距离太远,没有六眼辅助,无下限术式的运用全靠他对公寓地形的记忆引导。其困难程度堪比用臀部同时夹着两根毛衣针,一边无防护在高空走钢丝、一边织出一整条斜纹围巾。
哈泽尔自己没有被摔过,倒是几次听到五条悟推着购物车砰地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
五条悟根本没有在人前露怯的羞耻心。他夸张地哀嚎着,
对哈泽尔抱怨术式失效撞到了脚趾, 在哼哼唧唧的同时又邦地怼到了货架。
哈泽尔蜷缩在空气里,
在ipad上写写画画:“把我放下来吧,五条先生。等你回来的时候被磕成笨蛋的话可怎么办啊。” “欸——才不要。多好玩啊!我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挑战性的游戏了。”
五条悟的声音兴冲冲地在她耳边响起:“今天有很新鲜的橙子,好大个, 想吃吗?买点回去吧!”
“你不是不太喜欢酸的水果么?”哈泽尔说,“就买两个吧。听家入医生说,她昨天买了那家超市的自营柿饼, 吃起来非常甜。那个也买点嘛。” “好哦——!”
五条悟携购物车冲向超市自营区, 拎了两包由哈泽尔点名、但她自己根本不会吃的柿饼。
他险而又险地漂移着闪过挡路的其他顾客,
截走工作人员刚刚分好的草莓奶油蛋糕试吃装,塞进嘴里嚼嚼嚼。
风驰电掣地飙车顺便仔细品味之后,五条悟紧急倒车回到烘焙区,向购物车里放进三盒不同口味的水果奶油蛋糕。
负担着采购重任的他没有忘记快乐地向哈泽尔报告:“我买了蛋糕。草莓味,柚子味,还有柠檬味。是不怎么甜的动物奶油,可以当饭后甜点噢。”
哈泽尔双指点击屏幕,撤回一条画歪的线,懒洋洋地说:“你忘记晚上要去聚餐了吗,五条先生?”
“我不去了。”五条悟宣布道,“比起向每天都能见面的同事炫耀感情状态,还是和你一起吃晚饭比较开心。”
“去和大家一起玩吧,同事感情也是需要维护的。而且你这个假期还没有带孩子们出去吧?”
五条悟自信道:“麻辣教师五条悟需要维护感情吗?不需要!凡是感受过我的帅气和可靠的人,都会用一生记住我的!”
六眼捕捉到周围闪动的摄像头,五条悟将墨镜戴好,驾驶着购物车冲出人群。
“但是很不巧,这副完美的容貌已经变成地区限定,所以想要珍藏我美貌的大家真是对不起啦,请先向东京都××市○○町□□号的哈泽尔女士申请参观权限——!”
哈泽尔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就听五条悟那边接起电话,应了两声之后很快挂断。
“哈泽尔。”五条悟的声音里失去了轻松的笑意,“我现在把你放下来,小心不要摔倒。”
“唔。”哈泽尔合上ipad,徐徐落在地面,“怎么了?”
“夜蛾的电话,是高专的事。似乎是我最近没怎么在学校出现,有老橘子耐不住寂寞,带人去找硝子的麻烦了。”五条悟沉声道,“我过去一趟,很快就回家。”
“别急。”哈泽尔不紧不慢地说着,低头给正在游戏里度假的E君发消息询问情况,“先看看都是哪些欠揍的家伙这么想不开,要把湿垃圾一般的残缺生命永远地留在新年这天。”
五条悟闻言缓下脚步,回身找到刚才被他丢下的购物车,感叹道:“好酷的发言,我学到了。嘛虽然咒术师不允许杀害自己人就是了,好遗憾。” 哈泽尔没有接话。
她的手机和平板屏幕同时被E君远程控制,分别显示着高专各处分布的几百处监控画面。
其中位于山腰鸟居附近的画面被放大,她的手机屏幕则飞快地滚动着相关人员的详细信息。
非常无聊的事件。
人类社会的高官通过咒术界的关系,要找高专之宝家入硝子进行治疗。
不甘被压制的总监部官员借机带人前往高专,试图趁五条悟不在,从被他庇护的咒术师们身上找回场子。
作为校长的夜蛾正道不方便出面,于是又像往常一样呼叫大魔王学生返回支援。
按照以前的惯例,又凶又不看人脸色的五条悟只需在阵前嗷呜一声,就能把那些欺软怕硬的老东西吓得屁滚尿流,缩回老窝怂上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现在盯上他们的并不是五条悟。
E君说:“在场的十二名外来人员,以及他们的共计九十五名直系亲属已经全部锁定,要进行狙击吗?如果要进行更大范围的轰炸,半分钟后导弹就可以从横须贺舰队基地发射,时间完全足够疏散无关人员。此外弹药登记在驻日美军名下,不会牵连到我们。”
五条悟听不到E君的声音,却莫名觉得头皮一紧,对沉默的哈泽尔说:“不是咒术师也不要随便杀人哦,梦到丑陋的老爷子幽灵的话很烦人的。”
哈泽尔盯着手机屏幕啧了一声。
“喂,我听到了噢!你在不耐烦什么啊!” 对于她脑中想法毫不知情的五条悟委屈地大叫道。
“不是对你。”哈泽尔向E君发去“算了”的消息,扶着酸痛的腰道,“五条先生,如果下次我被你做得失去理智、只会哭泣求饶的时候,你突然接到这种蝇头级别的求助的话,也要当场拔出来,在我的泪眼和不舍的呼唤中冷漠地穿好衣服,丢下滚到地上的我独自出门吗?”
“等等等等,”五条悟说,“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具体。我的心脏已经开始痛了。”
“你不是很擅长偷懒……我是说,给学生锻炼的机会嘛。”哈泽尔说,“要哈泽尔老师再教你一招吗?要的话现在就给乙骨打电话。” **
乙骨忧太,拥有满身丧气也无法掩盖的青春逼人,成年坏家伙们一句话就能逗得他窜出去二里地。
最讨厌的人是夏油杰,最敬重的人是五条悟,最怕的人是姬野哈泽尔。
按理来说无血无泪的咒术师战士不应该有所畏惧。
但……那可是把吃剩的红薯直接塞给自己的恩师、当代最强咒术师、咒术界的传说、永远无法战胜的男人,并且逼他全部吃完的可怕女人啊。
至于抡起木棍追着五条悟揍的这种事,和这种行为相比都显得小儿科了起来。
新年第一天,他和同期们一起参拜结束回到宿舍,在路上加入围观人员的队伍,一边看着外来高官对教职工颐指气使,一边和其他人一样等待着五条悟回来。
反正以前都是这样。
五条悟路过,五条悟咆哮,五条悟吓得高层屁滚尿流,五条悟离开。
如果五条悟暂时没有路过,就煎熬地等到五条悟路过为止。
他就在这样煎熬又无聊的情绪中接到了五条悟的电话。
五条悟淡淡地说:“我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穿透力很强,兴致高昂的时候会显得聒噪,严肃起来又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让人听了下意识地心头一跳。
“欸。”
乙骨忧太看了看人群前方冷静地和外来术师对峙的七海建人以及日下部笃也,又看看拎着医药箱、面无表情地从医务室走出来的家入硝子。
他犹豫道:“但是五条老师……”
“——我好像一直没有和你说过,”五条悟打断了他,声音低沉温和,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在我心里,你将来也许会成为比我更优秀的术师。”
乙骨忧太怔怔地说:“五条老师……” “因此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作为我的继任者,承担起保护大家的责任。” 五条悟顿了几秒。
冥冥之中,乙骨忧太似乎感觉到了恩师散漫而带着一丝温柔的注视。
“变强吧。”五条悟说,“强到能坦然地站在人群的最前方,无论要为此付出多少代价。你要知道,如果站在我这个位置的话,即便只是后退一步,也会有人因此而凄惨地死去。”
等一下。
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啊。
简直好像在交待后事似的! 乙骨忧太:“五——” 嘟。嘟。嘟。
对方挂断了电话。
七海先生和日下部先生……他们并不是会公然违抗上级命令的人。
而家入医生也同样不会让他们陷入必须和咒术师作战的窘迫境地。所以她会像以前一样,顺从地跟着来人,去他们想要她去的地方。
但是、但是啊—— 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是已经改变了吗? 他们不是已经进入绿色太阳伊布飞毯时代了吗? 明明难得地和同期一起度过了完全放松的假期。
听真希同学讲她把小报告直接打到总监层级的工作内容也好,和狗卷同学一起悄悄揪胖达的背毛也好,哪怕和瘸腿的夏油杰吵架吵到互相投掷咒灵和里香……
都好过看着老师们的脸上露出和从前一样的灰暗表情。
少年穿过人群,越过面无表情的七海建人和不停低头看表的日下部笃也。
作为高危问题儿童的他。
于死刑之前被老师蛮不讲理地庇护了的他。
尽管携带着无法完全受控的诅咒,依然由同期打打闹闹地接纳了的他。
这次选择抛弃敬重高位者、由长辈保护的公序良俗,带着恩师的鞭策和期盼,成为一个怪物。
乙骨忧太伫立在阵前,长刀悍然出鞘,过量咒力点燃刀身,留下一条只有他自己注意到的细长裂痕。
被五条老师看到的话,又要说他咒力控制得太粗糙了。
有点无奈地这么想着,乙骨忧太抬头看向闯入者。
最近因为消耗过度而小了两圈的祈本里香在他的身后浮现,向不受欢迎的客人发出咆哮。
“滚出我的高专。”
穿着与大家格格不入的白色制服,神情阴暗的少年冷冷地下达逐客令。【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0-120
第 111 章 第 111 章
“回头得问问这孩子最近看了什么电影。”五条悟夸张地模仿乙骨忧太方才的表演, “滚出~我的~高专~”
哈泽尔:“不要把录像拿去在班里放噢。也不要作为年会的素材向全高专公开。更不要自己作曲《滚出我的高专》之歌,在KTV一展歌喉,用音浪冲击大家脆弱的耳膜。你会失去唯一的靠谱学生的。”
五条悟在通讯另一端咯吱咯吱地嚼着什么东西, 声音清脆响亮,震得哈泽尔脑仁疼:“你有读心术, 你坏。” “你背着我偷吃,你也坏。”
哈泽尔回到床上趴着,继续用触控笔和类纸膜搏斗。忍耐了一会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无意冒犯, 但你是把超市的承重梁拆下来吃掉了吗?”
“嗯?是蜂蜜坚果酥的试吃。”五条悟又嚼了几下才说,“你的卡可还在我手里呢哈泽尔,把承重梁吃掉的话, 可是会让你赔得倾家荡产的噢。” 两人双双沉默片刻。
哈泽尔在画布上涂出一层叠一层的蓝色。
五条悟在机器前自助结账,划哈泽尔的卡。
抱着纸袋走出超市时,五条悟突然道:“怎么最后变成了我刷你的卡啊。”
“怎么,刷得不开心吗?”哈泽尔问。
“开心得想要立刻在读卖新闻首版刊登大篇幅文章,标题就叫《没有刷过妻子卡的男人,
你们的人生和路边由于太丑而无法得到小零食投喂的狗有什么区别》。但我冥思苦想只能编出七十三字, 因此无奈作罢。”五条悟叹道,
“互联网时代失去长文写作能力的新潮一代啊。”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该不会真的写了吧?”
哈泽尔几次尝试都找不到满意的颜色,放弃地调出五条悟塞满她ipad相册的自拍, 干脆利落而省事地吸色涂画。
“嗯,真的写了哦,出门之前在你最喜欢的本子里写的。” 五条悟静静地听了一会哈泽尔深呼吸的声音, 不太确定地问道:“……你应该还爱我吧?”
哈泽尔简明扼要:“裸|体围裙。” 五条悟不敢有任何意见:“明白, Maam, 就今晚。” 五条悟抬手招来出租车,向司机报上高专的地址。
司机说您确定吗,这可是出租车啊。
他按着手机上的计算器折腾片刻,算出一个数,将屏幕展示给蜷在后座的五条悟:您看,大概是这个价……呃……抱歉我念给您……
五条悟拽下墨镜,露出明亮璀璨的双眼和洁白闪耀的牙齿。
“没问题,快走吧。”他对司机眨眨眼,“顺便一提那里山上的风景很好,还有很灵的守护神,没事的时候可以去外围转转,会受到保佑的。”
哈泽尔把打好的草稿发给C君请他指导。
C君说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哈泽尔冷笑一声。C君顿时老实了,委婉地说型抓得很准构图也巧妙,但画幅开得这么大又堆了这么多内容是打算细化到下辈子吗?其实画质压缩之后没人看得出来你想炫耀自己的感情状态,不如直接拍张双人合照,反正你连男朋友的幼儿园蜡笔画头像都用得很开心……
“甜心。”哈泽尔温温柔柔地喊他。
通过两个单独频道分别听到这个词的C君和五条悟同时打了个寒战。
胆怯而惜命的C君直接断线离开。
勇敢的五条悟说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说就去高专的,我也不会当场拔出来就抛下你独自出门……但是也说不好……万一宿傩突然复活了呢。是吧。
哈泽尔:“……嗯?……噢,这个无所谓,该拔就拔,我有急事的时候也会拔的。都能理解。” 五条悟很积极地做出保证:“非必要不拔。” “太低俗了。”哈泽尔感叹道。
“哪里低俗了。”五条悟顶嘴,扫了一眼前排的司机,打住这个话题,又补充道,“我去看看忧太,优秀的老师就是要在学生直面困难之后进行适当鼓励的!” “嗯嗯。”
哈泽尔正沉迷于发消息暴烈地攻击C君,对此只发出了两声单音。
五条悟幽幽道:“我在和你报备呢,Mistress。夸夸我嘛。”
“你适应身份也太快了,五条先生。”哈泽尔说。
“是你适应身份太慢吧,哈泽尔女士。”五条悟说。
这个话题如果在一个月前被提出,哈泽尔还会委婉地回复没必要牺牲自由、不需要向她报备,她绝对尊重对方的个人隐私和日程安排。
再说五条悟看上去就不是会过日子的人……虽然这点已经在高强度的相处中逐渐被证伪了。
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没有立场也没有身份去拒绝参与对方生活的可怜人了。
怎么回事。哈泽尔想。
她明明一开始只是被对方澄澈的双眼所吸引。
或许还有漂亮的脸蛋、宽广的胸怀、修长的双腿,以及结实的腹肌、骨节分明的手指、光滑细腻的皮肤,外加被长款制服包裹得很好的翘臀之类的东西。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像玩咖的高级甜品男人,吃起来却像是加了大量奶酪和黑橄榄的佛卡夏,搭配适量黑醋及橄榄油服用,量大顶饱而且回味无穷,咬下去的时候还会发出酥脆的大叫。
不喜欢独自做家务,因此会将家里需要清洁的内容写成很长的清单,贴在进门的软木照片墙上,给家政人员提供超级明确又龟毛的指示。
但是在有人陪着聊天的时候,又会高高兴兴地蹲在扫地机器人上,一边监工一边叠好衣服,用术式送进衣柜,再精准地抓住哈泽尔丢过来的下一件。
对烹饪没有多少热爱,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经常敷衍地外食。
发现哈泽尔忙起来会悄悄省略一两顿饭之后,直接把举报电话打到了总监秘书办,由A君亲自受理,并雇了个厨师住在同一栋楼。
五条悟没兴趣自炊的时候会去邦邦敲门拿饭,更多的是去抢劫稀有新鲜食材,回家搞出一些创新自制菜来震撼哈泽尔的味蕾。
对生活品质还算讲究,会从五条家在东京的产业叼回各种东西垫窝。
不会对同居人除了吃饭之外的生活习惯做出干涉,更不会说出封建家族大少爷常备的“女人就是要好好伺候老子”之类的疯话。
虽然开心的时候很聒噪,但更多时间是个相当安静的家伙。
除此之外,个人卫生打理得很好,睡相又老实。除了半夜偶尔醒来,会被已经睡醒的他用发光的蓝眼睛吓一跳之外,没有任何不便之处。
占领公寓之后,花一天时间观察她的习惯,一天时间对自己的作息进行微调,第三天直接开始上蹿下跳。
一边走路一边看书,在柜角磕到了膝盖。
明明她当时强忍着没有出声,而五条悟正躺在沙发上抱着软枕小憩。
几天后在同样的地方磕到,才发现家里的好几处柜角都按照她的身高被贴上了图案可爱的防撞条。
长时间伏案工作之后,揉着眼睛抬头时,会发现旁边摆着浓度刚刚好的热咖啡,以及洗好的新鲜水果。
而悄悄出现又悄悄离开的田螺男孩,早已回到懒人沙发上瘫着打游戏去了。
五条悟虽然吃很多甜口零食,正餐的口味倒是大多偏向清淡的和食。
蹭了几顿他做的饭之后,哈泽尔发现家里的餐食逐渐用了更多的奶酪和番茄,偶尔会出现一些奇怪的融合菜,但绝大多数都能同时满足两个人的偏好。
五条悟根本不觉得这种顺手的小事算是付出,因此一句都不会在她面前提起。
说不会为此而心动是假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当着她的面嚣张地掰断意面的时候不会被揍。
“五条先生。”哈泽尔说。
“嗯?怎么了?”有问必答的五条悟态度很好地回应道。
“没什么,就是叫叫你。”哈泽尔道,“玩得开心,彭格列今晚也有云聚餐,姑且和你报备一下。” 五条悟:“什么叫云聚餐?” 哈泽尔向他发去一张图片。
视频会议界面,彭格列驻咒术界分部的四人一咒灵面容肃穆地正装坐在各自的摄像头前。
五个小窗挨挨挤挤地占据边栏和角落,正中央贴着一张男性的证件照。
棕发金眸。配色很有品位,让人心生好感,不过整体用墨比哈泽尔的更深一度,给人的感觉没有她那么冷淡;
额头燃着火焰一般的咒力,酷欸。这个技术好,改天他也要拍张这种照片; 同样面容肃穆微微皱眉,隐含悲悯地看着镜头。虽然很有范但对着相机做出这种表情又是为什么啊;
定制西装,版型挺括,从他露出的颈部肌肉线条来看,是个相当瘦削的练家子。
五条悟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之后,慢悠悠地说:“和你们的boss一起云聚餐?”
“是哦。”哈泽尔说。
五条悟继续:“姓泽田吗?” “……”哈泽尔警觉两秒后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应该没说过吧?”
五条悟淡淡道:“忘记了?你的手机联系人里,唯一一个加了爱心图案备注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会请你喝热可可的妈妈A君。而是一个和你的感情甚至还不如伊地知深厚的前同事。
“我也是你的前任上司,但我却没感觉到你对我有类似的依恋。只靠职场中的交集,应该不至于让你爱屋及乌,连给其他人的备注都这么充满柔情吧?” 哈泽尔:“……”
哈泽尔:“等等,你听我解释。” 无论如何,这件事绝不能往奇怪修罗场的方向发展!
她当然不能说出彭格列除了大空厨之外就只有扭曲的大空厨这件事,那种二次元理论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太没有说服力了。
哈泽尔的脑筋以最高强度运转。
她想起国中时躺在医院里,沢田纲吉看完狱寺隼人又去看山本武,提着和式点心进了巴吉尔的病房,又带着水果泪眼莹莹地敲她的房门,临走时还被在门口恶作剧装死的墨列堤吓得当场昏厥,醒来后第一句话是问大家都没事吧。
又想起在沢田家蹭过的不下一百顿饭,吃过的不下一百份小零食,沢田纲吉被迫重写的不下一百份作业,以及亲眼目睹被炸碎的不下一百扇窗户。
还有在渐渐成熟的过程中,或亲眼目睹、或从报告中看到的,他越来越沉稳的作风和越来越强势的战斗风格。
不过比起胜利而言更想看到大家笑容的这点倒是一直没变。
哈泽尔沉重地选择了最糟糕但直观的说法:“A君不是我的妈妈,姓泽田的boss才是。” 这次轮到五条悟沉默。
五条悟思索许久,还是没能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
最终他只能机械地推门下车,苍白地说:“那……裸|体围裙?” “Yes,Sir。”哈泽尔说,“但是家里只有一条围裙啊。那我们石头剪刀布,我出布。”
五条悟习惯性地在剩下两个之中选择了发音较为省力的那个:“我出石头——啊。那今晚我来。” 根本没有制定规则的哈泽尔乐呵呵地说:“好的,超级期待地等你哦。”
第 112 章 第 112 章
随着冬季来临, 东京咒术高专的茂密森林也覆上了厚重的霜雪。
雪幕吸收了呼啸的风声,也将众人喧哗交谈的声音掩盖在簌簌落下的细雪之中。
不惧严寒的鸟儿在树梢之间轻快地跳跃,震落一蓬蓬纯白的霜花。
禅院真希拍着乙骨忧太的肩膀道:“还得是我们乙骨大哥啊!”
胖达拍着乙骨忧太的另一边肩膀附和道:“还得是我们真正的男人乙骨哥!” 狗卷棘没有肩膀可拍, 但仍然用他的饭团馅料为自己增加参与感。
乙骨忧太满身冷汗:“不不,别这样……” 胖达慷慨陈词:“是谁!凭借一己之力, 把高官们吓得仓皇逃走,连鞋子都掉了一只!”
它抬爪指着地上不知谁落下的一只手工牛皮鞋。
“是我们的大哥乙骨忧太。”禅院真希严肃道。
“鲑鱼!”狗卷棘用可爱的声音和帅气的发型刷着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那其实是祈本里香情绪激动时扒拉下来的。
而它这种连别人鞋子都不放过的残暴行径,更是将官员和他的咒术师保镖们吓得落荒而逃。
现在可以拔人鞋子,大发雷霆的时候就能拔人舌头、拔人脊椎、拔人十二指肠。
多可怕的诅咒!多可怕的特级! 只是站着发表了一句中二宣言的乙骨忧太:“……”
只是跟着中二的乙骨忧太扑出去吓人的祈本里香:“……” 禅院真希壮志激昂:“是谁!一拳揍飞了没用的绷带悟,
成为我们真正的大哥,从此以后咒术界的每一片土地,都充满了自由和人性的光辉!” 乙骨忧太:“不……这次只是因为五条老师不在……” “我们需要的时候,
他又在场过几次?”禅院真希大大咧咧地说,“没准未来的哪天,等他抽出时间来保护我们的时候,只能看到学生的尸体在地上躺着,内脏全部不知所踪呢。”
“真希同学。”乙骨忧太说。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慌乱和常人几乎无法听出的警告。
慌乱是因为不希望她所说的事情发生,
警告则是源于她对老师的出言不逊:“请别说这种话。” 一向对他人的挑衅行为相当敏感的禅院真希立刻注意到了他话语中的杂音。
她上前两步,
径直拎起乙骨忧太的衣领:“你说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 从前一直畏畏缩缩地回避和她对视的乙骨忧太,这次选择了坦然地面对她,冷静地重复道:“请别说这种话,
真希同学。” 禅院真希不知道同期已经在和夏油杰的争吵中锻炼出了直面冲突的魄力。
她瞪了他几秒,放下手道:“即便你是乙骨大哥,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我也只能容忍你一次。明白吗?” 乙骨忧太微笑了一下:“明白。” “这小子, 怎么好像突然变得成熟了不少啊……” 禅院真希挠着头发自言自语。
她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 然而乙骨忧太又对她笑了笑。
“因为希望在五条老师不在场的时候,能由我来承担一点保护大家的责任。”他说,“——当然了,我肯定是没办法和他相比的。但是五条老师对我这样的人寄予了期望,而我不想让他为此感到后悔。”
禅院真希面无表情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区区忧太,少在这里耍帅。” 胖达搭着他的肩膀,重复道:“区区忧太。”
狗卷棘这次终于有肩膀可搭。他同样对乙骨忧太独自使用帅气台词获得人物高光的行为表达不满:“木鱼花。” “好青春啊。” 站在远处的家入硝子感叹道。
七海建人面容严肃地表达自己的不赞同:“作为成年人,不应该把自己的责任推给未成年。” 日下部笃也低头看表:“没事了吧?解散吗?”
家入硝子低头查看手机收到的消息,过了几秒才抬起头,懒洋洋地对七海建人说:“不然推给谁呢,我吗,还是你?”
相当照顾未成年的七海建人展现出了他对成年人相当刻薄的一面。
“当然是责任自负。在公司里,把自己的任务随便推给别人的家伙是会被所有人排挤的。”他推推护目镜,冷淡地说,“其实五条先生如果再努力一点的话,十年来咒术师根本不会有这么高的死亡率。”
家入硝子不置可否,只是又看了一眼屏幕。
她说:“姑且提醒你一下,七海。姬野她们在高专设置了几千个摄像头。
“刚刚和我聊天时她还说起,几个月之前,你仅仅因为上级毫无证据的命令就将她打晕,让她一个手无寸铁的辅助监督被咒术师审讯折磨。
“如果不是五条碰巧路过,她在黄泉之下也会铭记你这位曾经的同僚勇担责任的靠谱行为的。” 家入硝子没有看七海建人的表情。
她低声感叹道:“好记仇啊,那家伙。真可怕。” ** 没有人注意到,像鸟雀一样轻盈地站立在树梢上的,还有一个身高近两米的男人。
他笑眯眯地看着一年级的三个孩子像小动物一样推搡打闹,即使听到禅院真希的吐槽也毫无反应,只是对乙骨忧太的成长露出欣慰的笑容。
“早知道一点来自老师的肯定和杰的抨击就能让你产生这么大的变化,老师我一定早早打断杰的腿,然后派你在病床边照顾他。” 五条悟高兴地自言自语。
至于七海建人的锐评,同样被他飞快地抛之脑后。
毕竟总不能要求全世界的人都能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早已不再是麻辣教师五条悟,而是会变成麻辣美元……美元现在好像已经不太行了……那么就麻辣黄金五条悟! 刚好还能凑成Great Gold
Gojo,缩写起来变得更酷了。这是什么天才的想法,不愧是我呢,超级聪明的小悟!
回去一定要向哈泽尔炫耀这个发现,顺便在她的本子和书上留下大量的GGG签名,以及绷带羽毛球Q版简笔画。
说起来她网购的绷带款纸巾盒似乎今天要到了,之前刷到商品页面时,她还举起手机放大图片,在他的脑袋旁边对比了很久。
坏,哈泽尔,超坏的。
五条悟在听到“姬野”的第一时间,连蹦带跳地转移到其他树上。
尽管相隔数百米,六眼提供的极佳视野,以及拥有超强分析力的大脑,依然让他捕捉到了家入硝子屏幕上的消息内容。
原话倒是绝没有她所转述的那么温和。
五条悟看着聊天框里的「不确定三叉戟2能不能干掉一级咒术师,总之改天趁他落单先试试」的字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记仇啊,哈泽尔。
还好他在遭到报复之前已经变成家养小悟,否则恐怕即使把地球犁平,她也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的。
哎呀,真可怕。
这么想着,五条悟窸窸窣窣地从附近的树枝上收集积雪,团了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雪球,瞄准转身离开的七海建人的脑袋发射,砰地一声把他砸翻在地,又在被发现之前迅速离开。
结束这次小小的报复,他又在树林里窝了一会,堆出一片和人一样高的复活节岛石像雪人,并拍照向哈泽尔炫耀。
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前往医务室,混进在里面闲聊的人群,高举双手道:“我们要去哪里吃饭?快走吧快走吧!话说七海你的鼻子是怎么回事,如厕时蹲太久磕到了?”
因为只是小伤而谢绝了家入硝子治疗的七海建人眉心一跳,隐忍地吸了一口气,无视自己这位跳脱又不讲理的前辈兼上司。
**
“是这样的。”家入硝子谨慎地说,“……五条他喝醉了。他不愿意跟我们走,你方便来接一下人吗?”
已经结束团建的哈泽尔顿时从床上弹起来,再次扭到饱经沧桑的腰部肌肉,痛得龇牙咧嘴。
她随便披上一件羽绒服,拿起车钥匙就开门出去:“怎么回事,他不是滴酒不沾么?” “是喝错杯子了。”家入硝子沉痛地说。
虽然在液体入口时他就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吐了出来。
然而因为当时正因为伊地知洁高半死不活的歌声大笑,导致他不慎把自己呛到。
依靠这样也许只有一两滴的清酒,成功让最强咒术师当场满脸通红地栽倒在桌子上,一声不吭地爆睡十分钟。
又在醒来后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同事和学生靠近,只是自己缩在角落,满脸警惕地盯着其他人。
好在摄入的酒精量很少,因此没有引发术式失控之类的恐怖事件。
然而。
“请快点来吧。”家入硝子无奈地说,“KTV的时间到了,我们又加了一个小时。” 而当哈泽尔赶到地方,推开包厢门时。
她看到的是极为温馨幸福的青春画面。
五条悟手持话筒,在房间正中激情热唱。
声音饱满而富有感情,节奏激昂而无比热烈,虽然和伴奏的《粉雪》从歌词节奏到旋律都完全对不上,但不可否认他实在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歌者。
家入硝子在用手机为他录像。
狗卷棘、胖达和禅院真希手持沙锤铃鼓为五条悟伴奏,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如果忽略他们之间面如死灰的乙骨忧太,以及五条悟咬字清晰的歌词的话。
——这实在是一幅极为温馨幸福的青春画面呢! “他——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位健壮猛男——” 五条悟动情地唱道。
“猛——男!” 看热闹的学生们热烈应和。
“他勇猛的臂膀可以扛起整座富士山——” “富——士——山!” “即使天塌地陷,忧太也会将其阻拦——-” “阻——拦!” “He is vengeance,
he is the night, 但他不是Batman——” “掰——特曼!” “尽管如此,他仍然会向不义宣战:滚出我的高专——喔噢高专——”
“高——专!” 五条悟抬手向周围指了一圈,自信而嚣张地大喊:“现在!告诉我!是谁如此可靠,是谁如此能让我们依赖!”
学生们拍手欢呼:“是乙——骨——忧——太——!” 乙骨忧太:“。” 哈泽尔缓缓退出包间,替他们关上了门。
半分钟后,家入硝子将视频发给了她。
哈泽尔当即转发给夏油杰,并搭配刺激性留言: 「你看,你的挚友连宣泄压力都比你来得高效。有想过搞点视觉系摇滚吗?」
第 113 章 第 113 章
专场live结束的五条悟将身上的大明星气质一收, 变回了仍然闪耀但已经开启平易近人mode的高专教师兼气质熟男。
他步伐稳定,表情平静,对哈泽尔若无其事地招手的样子看上去也十分清醒。
丝毫看不出家入硝子所描述的、几个人一起上也拖不走他的难缠模样。
只是哈泽尔抬手想接过他递来的饮料时, 却被无下限牢牢地挡在了外面。
看不到五条悟绷带下的眼睛。
这点倒是还挺让人遗憾的。
如果这个外表清醒理智的大帅哥此刻在绷带下还顶着一双蚊香眼的话,那就更遗憾了。
他举了一会饮料之后, 对哈泽尔道:“你不喝吗?这个甜甜的,很好喝的。”
他主动把纸杯塞进哈泽尔手里。
这次倒是能碰到了。
哈泽尔忍着笑,投桃报李地在前台买了冰淇淋给他。
五条悟乖乖地接下五颜六色的一堆甜筒,每两根手指之间夹住一只, 转身递给跟过来的大人和学生。
蓝莓味的被挑走了,巧克力味的被挑走了,可尔必思味的被挑走了……啊, 草莓味的也被挑走了。
呜。
表情平静的五条悟在心中发出悲鸣。
哈泽尔在旁边观察着他肉眼不可见的耳朵和尾巴,自己接过剩下的最后一只咖啡味,又另外买了草莓味的甜筒。
五条悟默默看着她点单,尾巴肉眼可见地竖了起来。
她在乘电梯下楼的途中,和家入硝子聊了几句, 又询问几个孩子要不要一起坐车回高专, 得到了拒绝的答复。
“因为要开车带学生的缘故,
今天我可是滴酒未沾啊。”家入硝子习惯性地插着口袋抱怨道,“便宜五条了,这个不能好好品酒的男人。” 已经拿着车钥匙在停车场里四处乱窜,
试图从各个角落召唤坐骑的五条悟自然听不到她的抱怨。
家入硝子又补充道:“上次见他喝酒还是在念书的时候。当时他喝完一杯之后炸掉了学校的后山,连带着我和夏油也被罚打扫一个月厕所。从高专建筑物最近几年的完好程度来看,自那以后他大概就没有再碰过酒精了。”
“好习惯。”哈泽尔一本正经地说, “酒精可是一级致癌物。” 家入硝子谴责地看了一眼姐妹饮酒会次次不落的友人。
出于关心,
她提议道:“不如你和五条一起去高专?他这个样子,
如果在外面造成了什么危害,多少还是有点麻烦的。高专就无所谓了,反正不必担心被外人看到,每年还会有一大笔经费用来修缮咒术师们在训练中造成的损坏。”
哈泽尔严肃道:“不行。高专是我的伤心地。” “啊?”
“只要走进结界范围,就会想起在那里工作的糟糕时光。心情恶劣会让人失眠脱发,我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头发,不能再受创一次了。”
家入硝子:“很糟糕吗?听七海说,至少在加班次数和薪资方面要比社会上的公司好很多来着。”
“此言差矣。”哈泽尔说,“不舒适的西装,即使休息也不能离开高专,工作内容全凭上司的心意和突然刷新的诅咒变动,还要说敬语。每一项单列出来都是职场中的绝对减分项。”
“最后一个才是重点吧。”家入硝子吐槽道。
“是啊。”
见孩子们都凑在一起专注地打趣熟了的乙骨忧太,没有留意成年人之间的对话,哈泽尔淡淡地说:“当着前辈的面不能叫小悟,悟酱,悟糖,悟pyon,是件多么遗憾的事啊。”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说得好像你真的会这么叫他一样。而且我怎么记得你从高专离开的时候,你们的关系还差得要命呢?”
哈泽尔若无其事地说:“是嘛。不记得了,也许那时候是在偷情也说不定呢。” 胖达警觉地竖起圆圆的熊猫耳朵:“谁在偷情?让我也听听。”
“刚才提前离开的伊地知和七海。”家入硝子表情不变地造谣。
像狐獴一样探头的学生们立刻包围了她。
家入硝子于不幸被淹没的前一刻再次向哈泽尔确认:“真的不去?”
“真的不去。”哈泽尔说,“不会闹出什么问题的,即使不相信我的看管能力,也该相信你的老同学如今的自制力才对。”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无奈地对她挥手拜拜。
哈泽尔一边哼着“走れソリよ,風のように,月美原を,Satoru Satoru~”,一边慢悠悠地踱步找到她的车。
高大的白发男人正盘腿坐在引擎盖上,自绷带下遥望打打闹闹离开的一大四小,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他的草莓冰淇淋。
见她靠近,五条悟张嘴一口咬掉了整个冰淇淋球,因为太冷而不得不含在嘴里反复翻炒,在一边腮帮上顶出圆溜溜的形状,又飞快地滚到另一边腮帮。
再加上他的上衣外套随着坐姿而蓬松地鼓起,将他精壮的体型包裹得像个球,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憨态可掬的不聪明感。
哈泽尔站在车边问:“要和他们去高专吗?”
五球悟忙着在嘴里炒冰淇淋,含糊地发出唔唔声。
哈泽尔:“即使你哭着说要,我也不会放你去的。”
五球悟急于争辩,咕咚一声将冰淇淋球整个咽下去后才道:“我不去,哪个有家的人会喜欢住在学校宿舍啊?”
你明明之前就在高专宿舍住得很开心,在东京的公寓冷清得连酒店都不如来着。
哈泽尔向他报以谴责的目光。
五球悟毫不心虚,假装自己真的是个看不到她眼神的盲人,垂头把酥脆的蛋卷咬得咔嚓作响。
哈泽尔向他抬起手,五球悟立刻一边咀嚼、一边把手搭在她的手上。
哈泽尔用另一只拿着冰淇淋的手盖住他的手背。
五球悟抽出被盖着的手,一边低头啃掉一大半咖啡雪糕球,一边再次把手搭在哈泽尔的手背上。
他的嘴角沾了一点浅棕色雪糕。
五条悟满意地舔着嘴唇,对哈泽尔说:“我们回家吗?” “嗯,我们回家。”哈泽尔说。
五条悟流畅地从引擎盖上站起来,溜溜达达地踩着空气走到地面上,抬手拽了几下后座车门,没有反应。
哈泽尔走到他身边,先抬手试探一下,发现又被无下限挡住了。
“你好,美男,拉我的手。”她说。
五条悟发出一声困惑的单音,握住她的手。
哈泽尔牵着他的手,一起探进他的口袋,从里面抽出车钥匙解锁。
随后她拉开副驾车门,单手挡着车顶,对五条悟做了个“请”的手势:“坐我的车就不要去后座了吧?想要吻到你的话还得拼尽全力扭断脊椎才行。” 五条悟慢吞吞坐进车里。
直到哈泽尔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上车,倾身为他系好安全带,又拿起中央扶手上的蜂蜜柠檬水递给他。
五条悟才缓缓道:“原来喝酒是件这么幸福的事吗?”
“我没有时间在家里泡好,所以是在路上买的,加了很多糖。”哈泽尔按下启动键,开车驶出停车位,“怎么突然幸福起来了?头晕吗,想不想吐?”
“不晕,不想吐。”五条悟握着杯子吸了一大口柠檬水,又把自己鼓成五球悟,咽下后才感叹道,“这种级别的哈泽尔为我开车门,替我系安全带,给我带蜂蜜水,请我吃冰淇淋,还专门来接我回家。哇。”
哈泽尔余光看到五球悟的诞生与消失,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种级别的五条先生,还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感到幸福啊。”
五条悟哼哼两声,突然想起什么,很骄傲地说:“对了,我帮你报仇了噢。快夸我!” “嗯?”哈泽尔驾车汇入车流,发出一声含糊的疑问。
“你不是因为被七海打晕过,一直记在心里嘛。我替你狠狠地砸了他。那家伙今晚还喝了不少,明天大概就会发现他的伤口发炎,不得不去找硝子治疗了!”五条悟露出邪恶的笑容,“很解气吧?”
哈泽尔沉默几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伊地知先生和七海先生今晚提前离开了?” “唔,是啊。七海有点醉,我就让伊地知先送他回家了。”
“笨蛋。” 哈泽尔轻声道。
五条悟:“喂。我听到了哦,你骂我笨蛋。” “这可不是骂。”哈泽尔说。
“怎么不是。”五条悟警觉道,“你明明就在生气啊!”
他努力地进行反思:“我没有把你的咖啡换成冰美式,也没有用土王玩偶压扁你的水伊布,更没有把扫地机器人气得向你的手机报警……啊,在超市买的东西忘在办公室了!我明天去拿回来,嘛虽然到时候说不定已经被学生分得差不多了,但买的种类我都记住了,到时候再去一趟补上就行。”
“不是生你的气。” 哈泽尔隔着无下限摸摸酒后变得很乖的五条悟。
五条悟主动贴上去,蹭蹭她的手心。
“五条先生,”哈泽尔放慢语速问道,“在高专做教师的这些时光,对你而言是快乐的回忆吗?” “是啊。”五条悟有些茫然,但却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很喜欢大家的。”
他又继续说道:“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还是把工作都丢给可靠的其他人,我就负责偶尔在大家面前帅气地登场、解决无法搞定的难题。其他时间全部用来偷懒出去玩,或者在家窝着——这种生活最让人开心了。”
又吸了一大口柠檬水的五球悟严肃地点点头:“每个月在你身边二十九天,到高专工作一天。这就是我完美的职业规划。” 算了。
哈泽尔在心里划掉了一条又一条排除异己、强取豪夺的计划。
他开心就没问题。
她扫了一眼抱着绷带款纸巾盒自拍的五条悟,沉默半晌,还是笑了一下。
“记住你说的话喔,”哈泽尔道,“如果加班一分钟,我就会像千万个望穿秋水的普通家庭主妇那样,把丈夫的工作地点整个炸飞。”
“请务必。”五条悟严肃道,“我早就想这么干了。那种老旧的办公设施和没装空调的宿舍到底是谁爱用啊!”
第 114 章 第 114 章
“我不想干了。” 加茂宪纪面无表情地说。
他眼下青黑, 不仅仅是由于倒时差,还因为此刻面前摆着的一整本厚重资料。
几十位美国政客的档案。
他们的姓名,照片,
履历。
擅长的运动,睡过的男人和女人, 办过会员卡的俱乐部。
所属党派,政治倾向,在公开场合发表过的讲话内容。
通通被压缩进几页A4纸,由文件夹收纳好,
整整齐齐地摆在加茂宪纪面前。
除了天生就要走上政治道路的个别邪门人才之外,没有任何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年看到这些东西不会犯困。
即使刚开始的时候因为窥探八卦而多少感到兴奋,但如果一个人被要求用三天时间背下每个人的信息,
而且会在从凌晨到午夜的任何时间段突然接到电话,抽查其中某个人在最近一次总统大选时说出了哪句惊世骇俗的话,或者喝星巴克的太妃榛果拿铁要加几泵香草糖浆——那么他离发疯也没有多远了。
“我是加茂家的嫡子。” 加茂宪纪在电话中对他暂时的导师——查尔斯·卡特的上门女婿,已经从善如流地改姓卡特的兰登先生——冷静地说明道。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以自己的亲身体会举例:“从来只有别人努力背下我的资料、和我拉近关系, 没有我去在社交中提前做准备的时候。” “哇哦,
小伙子。”兰登以一种有着奇异韵律的蹩脚日语说,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我让你背资料是为了‘请’你去和名单上的人社交?抱歉,但这里是美国,我们没有讨好日本乡下来的土著部落酋长大儿子的习俗。——不过也说不好,
毕竟我们过感恩节。” 加茂宪纪:“……啊?” “没什么,我在讲地狱笑话,你可能听不懂。不过别放在心上。”兰登说, “事实上, 以你的身份和人脉,
连和他们出席同一场酒会的资格都没有。” 加茂宪纪很少遇到说话直白到这种程度的人。
也许有,据说五条悟讲话也很直白。但至少他不会故意搞人身攻击……大概吧。
毕竟真正会刻意攻击别人的教师,应该是没办法得到学生在背后轻佻又信赖的吐槽的。
兰登自己就忙得像个陀螺,他没有时间去照顾未成年脆弱的心灵。
“明天我会把你送进他们入住的酒店。我要你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们,和他们中的任意一人搭上话。当然,最好能和这家伙建立联系。” 兰登推送给加茂宪纪一张照片。
他飞快地认出来,那正是资料册里,所有的政客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位。
——虽说是年纪最小,但其实也有四十几岁了。
“他和手下的秘书团队负责起草我国新时期国家军事战略的初稿。你们日本在下一个四年里,究竟是作为我们的好盟友,”兰登不乏讽刺地笑了一声,“还是被推出去挡枪,至少在他们那里能得出大致的倾向。”
加茂宪纪对此毫无反应。
“啊,忘了你们当代日本人没有什么爱国之心。”兰登道,“那么我说得简单一点,你亲爱的妈妈的生命安全和生活品质,都会直接或间接地受到这家伙的影响。” ——啊!!
这群无良的大人! 每一个都用妈妈来威胁他! 加茂宪纪隐忍地灌下一整杯冰美式,再次投入永无止境的背书作业中。
虽然美国国家军事战略的初稿和加茂宪纪妈妈之间隔着整个太平洋,也许还有十年人文社科专业的硕博经历,以及三百个政客的鬼话连篇和信誓旦旦。
但怎么说呢。
读书的时候老师也总用“升学之后/进入职场/回归家庭就轻松了”,来欺骗一代又一代的学生跳入内卷的汪洋,但实际上活到最后才发现,其实受常理摆布的人生只有闭眼的那一刻才是真正轻松的。
所以这也只是善意的谎言啦。
兰登结束对小孩的教育,转头就向A君告状:“我说安藤桑,你们这些人啊,真的应该加强未成年的基础政治知识教育了。怎么说什么都信啊!明天我说怪兽即将入侵地球,他们是不是真的会去变成光召唤奥特曼?”
A君心想他们自己差不多就是奥特曼人间体,知道首相是谁已经算是给自己脑袋上的“宽松世代”头衔面子,你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更何况加茂还是同期咒术师里文化课成绩最好的一个。
但再怎么说也是将来要用的人,他嘴上还是找补道:“得了,别废话了。把我们的孩子拉来给你打工,你就知足吧。他们每个人放出去都有能单人干掉整个海豹突击队级别的战斗力。”
兰登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转头就对加茂宪纪原话复述。
他没有想到,年轻的加茂宪纪被“我们的孩子”和战力称赞感动得眼泪汪汪,尽管因为性格内敛以及丹凤眼而轻易看不出来,但日后以御三家之一的家主身份在总监部发光发热的魔王加茂,却是从这时开始,发自内心地决定为咒术界奉献自己的力量的。
不过这是后话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年轻的加茂宪纪在大洋彼岸为了大人的不合理要求而狂掉头发的同时,泡在药液里的与幸吉也在痛苦地表达自己想要罢工的愿望。
“我的咒力努努力确实能覆盖整个日本不错,但是也不能因此就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吧?” 他质问着E君。
“如果我没能第一时间操控无人机赶到现场,或者一时不慎攻击错了对象,大家都会把我当成罪人看待的。不行,不可以,我不干。”
“别那么紧张,只是暂时由你独立负责这项工作,不久之后就会有更加完善的团队介入作为辅助的。”E君一边整理A君要带回去的文件,一边毫无感情地回复他,“无人机有我在后台监控,此外还有咒术师作为后备战力,随时都可以替补。”
话虽如此……话虽如此! 怎么会有让还在读书的高专学生背负一切的无良组织啊!
尽管在平安夜的大清洗后,日本境内几天来只陆陆续续地产生了个位数的低级诅咒,仅凭灌注了咒力的无人机就能轻松祓除。
但最大的压力来源并不是“祓除诅咒”这项事务,而是随之而来的、责任的重量。
以前处理的任务只是单个地点的单只诅咒,即使失败也只是损坏一架傀儡,还有更高级别的咒术师可以作为后援。实在不行,最后总有五条悟去解决一切。
而现在,全日本的安危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大人们倒是向他保证了会有后备支援和备用方案,但那种自己决策、自己行动、自己负责的感觉,简直像是走在布满迷雾的悬崖边,谁也不知道下一步是会踩在可靠的地面,还是一头栽进无底深渊。
脑袋里向来只被病痛、孤独、三轮霞塞满的与幸吉,第一次有了不仅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还要背负他人生命的实感。
听说五条悟从和他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独立完成大量高难度任务,乃至逐渐成为咒术界的救火队员。没有他不能战胜的诅咒,只有他无法及时赶到的战场。
而与幸吉自己,也曾经在目睹术师前辈的死亡后,隐约产生“如果五条悟能及时赶到,前辈是不是就不用白白死掉”的想法。
……五条悟在承受大家这样的期盼的时候,也会像他现在一样,感受到喘不过气的压力吗?
尽管没有人会因为可能出现的操纵失误而指责他,仅仅是想到大家面对尸体时向他投来的目光,与幸吉已经焦虑得几乎难以入睡。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三轮霞了。
当时因为她的缘故,脑子一热答应下来负责这件工作,是不是做了错误的选择? “机械丸。机械丸!”
三轮霞的声音将他从病弱的躯体唤回傀儡之中。
蓝发少女抱着笔记本从研究所会议室跑出来。
夜色已深,与幸吉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回庵歌姬在东京安排的住所,派了一只傀儡每晚护送她回家,再在门外休眠到第二天清晨。
当然,他对三轮霞的解释是歌姬老师安排的任务。
“这个麻烦你帮我拿着啦。” 三轮霞把厚重的笔记本塞进木质傀儡手中。
机械丸沉默而可靠地跟在她身边。
“这个也麻烦你帮我拿着啦。” 三轮霞从储物柜里拽出书包塞进木质傀儡手中。
包里所装的沉重教材将机械丸的身体坠得歪了一下。机械丸依然沉默而可靠地跟在她身边。
“我和你说哦,机械丸。今天的组会上,听大家讨论说,所谓的束缚,并不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在运用电磁波去影响大脑的某个区域之后,缔结束缚的条件就会被扭曲,目前好像还没能探索出固定的规律,但不久之后就会有新结果的。”
月光之下,三轮霞的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她虽然作为关系户被强塞进项目组刷履历,但毕竟没有受过任何的学术训练,在满嘴专业术语的老油子研究员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好在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普通并接纳自己的普通,拿出做咒术练习时的劲头,认认真真地刷试管、记录数据、打扫卫生,每晚回到住处后还会学习到凌晨。
顶着一对黑眼圈的三轮霞认真地说:“也许再过几年,就能找到解开天与咒缚的方法。到那个时候,我就能见到能够超级厉害地处理掉所有诅咒的机械丸本人了吧?”
月光之下,满身绷带、忍耐着疼痛的与幸吉叹了口气。
“是啊。”他借助傀儡的发声系统,向身边的少女做出承诺,“到那个时候,就来看我吧。”
几千架无人机也好,复杂的指令和控制系统也罢。
哪怕是让他用这具残破的身体去肉搏,他也会一只不剩地将所有的诅咒都祓除掉的。
咒术界未来的作战指挥中心负责人如是想。
第 115 章 第 115 章
1月3日。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 都没有特殊意义的一天。
寒假中段的普通日子。
百余年前,明治维新运动在这一天开始。
二次元手游扎堆开启期间限定活动。
商店街的部分食材限时打折。
仅此而已。
对哈泽尔而言也是如此。
不,对她来说也是相当特别的日子。
值得纪念的“连续第三天不睡五条悟之日”。
和五条悟的盛大跨年搏斗, 对她的心理留下了短时间内难以恢复的创伤。
因此最近两天,在五条悟慷慨地解开衣衫、热情邀请她一起洗澡时, 哈泽尔通通心动地拒绝了。
昨天清晨。
醒来后抛去撒娇面具的五条悟一边对镜涂抹护肤乳液,一边向她展示他雪白而沟壑分明的脊背。
低腰运动裤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结实的细腰上,露出一截引人遐想的弧线。
放在不久之前,即使不当场对背脊和翘臀进行食用, 哈泽尔也会上手进行一番性状检视。
然而如今的她只是端着一盘剥皮切好的甜橙从他背后路过,边走边用叉子叉起一块果肉塞进嘴里,表情放空地嚼嚼,
目光和她的手一样礼貌,根本不在他新鲜甜美的肌肉上停留。
昨天傍晚。
五条悟在沐浴过后,只围一条浴巾,像个清纯但又做作的妖妃一样歪在她身边的沙发上,每个动作都经过精心设计。
他的胸肌经过大臂的挤压,
会以最可口的形状暴露在她的余光范围里。
他交叠的双腿微微斜侧着, 修长而健壮的白皙大腿状似无意地从浴巾的缝隙间露出一截。
他身上的热气,
他清新的体香,他凑近嘀嘀咕咕时温热的吐息,都会变成对哈泽尔特攻的勾引妙手。
然而如今的她只顾埋头看书。虽然抬手搭着他的肩膀,
但浑身都散发着好兄弟一起走的平淡祥和,甚至对他几乎要贴到脸上的性感锁骨熟视无睹,只是用铅笔在书页上画着线。
至于他凑过去之后, 发现那本侦探小说确实精彩,
以至于老老实实地趴在她肩上, 一起读了好几个小时书这件事——不提也罢。
昨天深夜。
五条悟从床边哧溜滑上床,用脑袋顶翻哈泽尔怀里抱着的伊布玩偶,强行将自己挤进她的怀抱,和她一起昏昏欲睡地看着幕布上播放的电影。
是部十几年前上映的文艺片,五条悟趴在哈泽尔腿上看了一会,注意到她走神的次数和摸他头发的频率一样逐渐升高。
他就着无聊的剧情和好听的背景音乐,懒洋洋地指责她:“你对我失去欲望了。”
哈泽尔尚未开口,五条悟就再次道:“得到我的身体才刚刚一周,我们居然就悲惨地陷入了无性婚姻。哈泽尔,你从前对我的那么多爱语吐露,那么多海誓山盟,最终都在时间的磨损下随流水一起消逝……不是我说,才一周时间而已啊!即使是茶泡饭也没有这么快就吃腻的吧!”
哈泽尔说:“无意冒犯,但是如果你一周时间连吃七十碗茶泡饭,恐怕比起吃腻不吃腻这种事,更需要担心的是生命安全才对吧。” “你不行。”
五条悟的音色因为歪七扭八地侧卧而变得柔软湿润。
他用这样像大猫呼噜一样的声音谴责哈泽尔。
“嗯,我不行。”哈泽尔坦然承认。
她用五条悟作为抱枕,手肘垫在他身上翻着工作邮件。
在飞快回复邮件的同时,哈泽尔顺便安抚响个不停的五条悟:“但对我而言,能和你像现在这样待在一起,呼吸一样的空气,感受到你的体温,和你轻松地聊天,已经是任何事都没办法取代的幸福了。看来五条先生不这么觉得啊。”
她轻飘飘地把难题推给了五条悟。
最近已经越来越了解哈泽尔险恶用心的五条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她带进沟里。
五条悟哼哼唧唧地把脸往她的睡衣里一埋,像个绷带纸巾盒一样原地装死。
顺便快乐地听哈泽尔打跨国电话用英语骂人,过了一会又耐不住寂寞地探出头,张牙舞爪地无声模仿她的尖锐用词。
被她抬手捂住嘴,示意好孩子不要学坏,于是又开始嚼她手心的软肉,并在挂断电话后突发奇想说饿了想吃掌中宝。
随后在被揍的余韵中戴着大眼睛图案眼罩愉悦地入睡。
今天清晨。
哈泽尔起床洗漱,意外地没有一只巨大的家养动物带着早餐餐单扑上来,要夸夸要亲亲要公主抱。
她叼着牙刷溜达一圈,在阳台发现了刚刚晾好衣服的野生五条悟。
衣衫完好,没有半露香肩,也没有凹出性感超模姿势,更没有眼露绿光冲向她进行饿虎扑食。
哈泽尔松了口气,对若无其事地趴在落地窗边晒太阳、但绝对早已发现她存在的五条悟挥手打招呼。
五条悟像恐怖片里的发条娃娃一样,一帧一帧地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用那双睁大时有点非人感的眼睛盯着她。
哈泽尔和他对视几秒,转头回去洗漱。
等她擦干脸走出去,五条悟刷新在比刚才稍近一点的地方,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哈泽尔沉默两秒,默默地退到看不到他的门后,心中倒数三声,又探头出去。
又刷新了。
非常高大美丽的一个人偶,维持着抬腿的姿势,僵硬而面无表情地锁定她。
再缩。再探头。
五条悟开始呈现出奔跑的体态,伴随着缩短了一大截的距离,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哈泽尔重新缩回去,正准备立刻探头,将偷偷前进的捣蛋鬼当场抓获。
就在转头时,对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的、五条悟侧着露出的脸,以及目光强烈的注视。
哈泽尔心里咚地一跳,配合地发出大叫:“啊——” 五条悟满意地一跃而起扑到她身上,发出比她感情充沛许多的大叫:“抓住你了——!生日快乐!”
“……嗯?”哈泽尔抱着他转了两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谁生日?” “你!”五条悟用双腿夹着她的腰,同时热烈鼓掌,“幸运地在25岁和26岁都拥有Great
Lover Gojo的哈泽尔女士!Happy Birthday!虽然未来的每一天都不会有区别,因为有GLG在的任何一天都是最好的日子!”
“还是有的。”哈泽尔严肃地说,“今天会是未来十年里最差的一天。
“因为有Hot Lover Hazel在的任何一天都会比前一天更加快乐。”
“耶——!”五条悟跳下来欢呼。
“耶——”不是很hot的哈泽尔和他击掌,思考几秒后道,“不如我去改名叫Fazel好了。” 五条悟茫然:“啊?为什么?”
“因为fantastic和frigid的首字母都是F。”哈泽尔说,“这样我就可以自称FLF了。”
“不行,不可以,”五条悟更加严肃地说,“你不能变得frigid!太残忍了!
“啊对了,没有生日礼物哦。你前几天说有点好奇的香水正在清关,找工匠定制的手帐本外皮也还在做,铁哑铃捉到了,新出的NS伊布限定机也预定了,所以很遗憾,我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礼物能送。”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哈泽尔慢吞吞地说,“我倒是有礼物要送给你来着。” 五条悟竖起尾巴:“嗯?是什么是什么?好吃的点心吗?”
哈泽尔拖着一只超大号挂件走向书房,在昨天收到的一箱杂物里寻觅片刻,翻出一只普普通通的眼镜盒。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副大框银丝眼镜,从镜片来看,似乎是无度数的平光镜。
五条悟喃喃道:“难道你喜欢看上去斯文的类型?喂,我会吃醋的哦哈泽尔。”
话虽如此,他还是小心地从盒子里取出眼镜,略显生疏地展开架在鼻梁上:“这个只能偶尔戴给你看噢,即使是镜片,对于六眼而言也会带来很多冗余信息——”
他和哈泽尔同时愣住了。
五条悟眨眨眼睛,将眼镜摘下,翻来覆去地检查:“这个……”
哈泽尔回过神来,慢半拍地解释道:“这是改良版的拟似六眼,能够模仿神经脉冲信号对六眼进行一定程度的影响,从实验数据来看,可以压制一半左右的功效和消耗。同时还会用计算机作为替代,对周围的环境进行更加精密的分析……刚开始可能会有点不适应,系统会根据你的使用习惯进行更新和调整。”
“……真的耶……” 五条悟怔怔地把哈泽尔从头看到脚,和他记忆中的数据进行对比;又尝试着配合无下限把自己在房间里颠来倒去地进行自转和公转。
“捕捉的信息质量几乎没有下降,但消耗的精神从六眼变成了四眼。哇。”五条悟感叹道。
长时间的绷带束缚,让眨眼这样的动作对他而言做起来比常人生疏。
他雪白的睫毛在镜片后微微颤动,碧空一般的眼眸中含着一点茫然和好奇,又被缓慢眨动的眼睫短暂封印在泛着健康淡粉的眼皮之下。
英气的脸颊轮廓被存在感很弱的银色镜架柔化,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又多了几分温柔和沉稳。
当他很专注地接收着拟似六眼传达的信息时,那双美丽灵动到妖异的湛蓝眼眸沉淀下来,配上没有多余表情的脸,让他变成了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的超高级熟男。
英俊而沉稳的熟男缓缓眨了几次眼,抬眸看向哈泽尔。
隔着薄薄一层镜片,他的目光攻击性减半,带着隐约的距离感。
能够看穿人心的肉眼和机械之眼一齐盯着她。
片刻之后,五条悟很轻地勾起嘴角,露出一点洞穿一切的笑意。
哈泽尔失态地在五条悟面前说了脏话:“干。”
五条悟笑容扩大,尽管耳尖被她直白的眼神激起一点不好意思的薄红,嘴上倒是完全没有放过她。
“这么喜欢啊?你的身体在大叫它想吃茶泡饭哦,哈泽尔。”
五条悟完全笑开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逼人的美貌,就连投射进房间的晨曦,在他粼粼的眸光之间也被映衬得黯淡无比。
哈泽尔颠三倒四地说:“还有……黑色眼罩款的,那个遮蔽六眼的能力更强……请和我约会吧,五条先生——但是会比眼镜稍微重一点——你想去游乐园吗?”
五条悟顶着通红的耳朵平静道:“如果你坚持的话,去玩一天也不是不行。”
第 116 章 第 116 章
换上修身长裤。
穿好材质精良的白衬衫。
套上温暖柔软的羊毛马甲。
再把哈泽尔递来的长款卡其色大衣披在身上。
臭屁地对着穿衣镜摆出超酷的姿势,
感觉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
哈泽尔在旁边悄悄地拍下许多照片,坏心眼地全部保存备份之后,才慢悠悠地提醒他:“穿得这么正经的话,
表情管理如果稍微收敛一点会更帅气哦。” 毕竟穿西装的时候满脸嚣张还可能是007和IMF,但长款风衣这种衣服, 套在身上几乎就是书卷气和性冷淡的标志。
看五条悟穿正装,可能还会想到他被撑得很饱满的胸口,西裤下勒在腿根的衬衫夹,以及长度和力度都惊人的双腿。
但是把整个人的大半身材都遮掩起来的风衣,
它的性感只会来自于主人的气质。
五条悟默默收回撇出两米远的腿,放下高高比着耶的手,又掰正嚣张地俯视镜子的脸, 纯良地眨着眼对哈泽尔道:“我不会,教我。”
哈泽尔从后面拎起沉重的羊毛大衣,帮他好好穿上。
顺便在心里称赞自己前段时间买大了衣服又懒得退的明智行为。
五条悟像个大号洋娃娃一样乖乖地站着,任由她把他的手塞进衣服口袋,搭着他的肩膀让他站直。
哈泽尔看看镜子, 捏捏他的脸说:“神态太活泼了, 不高兴一点试试。”
五条悟瞪着她鼓起腮帮。
“虽然很可爱, 但不是这样。”哈泽尔被他逗笑了,又拍了两张珍贵照片才说,“别盯着我看,
想想工作。想想你又回到一天只睡那么可怜的三四个小时的日子。想想刚刚有咒术师哀嚎着让你救命,好不容易结束了任务回到学校,打算带着学生做点体术训练的时候,
又被叫去听老橘子新的刁难计划。” 五条悟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冷淡下来。
他略带一丝不耐烦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鲜活的生命力立刻从他的身上褪去了一大半。
这种状态的他变得和身上的人模狗样高级休闲装扮变得十分相衬。
又挑剔,
又冷漠,蓝眼睛里像是结了倦怠的寒冰。带着满身用冰美式硬撑起来的专业度,即使不穿prada也像个活生生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大魔王。
哈泽尔又留下一张照片,把下巴搭在他肩上喃喃道:“感觉好像看到了在高专工作的我自己。工作真是磨损人美貌的坏东西啊。”
五条悟从镜子里扫了她一眼,仍然维持着冷淡的表情:“你的心跳可不是这么说的。”
“太S了五条先生,这样不行哦。”哈泽尔说,“你平时的那种语气,感觉像是会直接抽出腰带揍人的超级猛男;但是今天的打扮很温和,试试看把会让人羞耻的直白话语改成问句怎么样?”
“嗯。喜欢吗?” 五条悟当即举一反三,超常发挥,自镜片下露出一点冷色调的笑意,连声音也比平时寡淡三分。
柔和平淡的问句和看不出喜怒的神态混合在一起,杂糅成非常高级的引诱腔调。
配上他极浅的发色和白皙的皮肤,像是从雪境诞生的精灵落在人间,毫无自觉地对早已心动的人类发出纯洁的勾引信号。
“喜欢。”哈泽尔直白地发出称赞。
她用手指沾上发泥,简单地为五条悟整理放下后自然垂在眼前的额发。
柔顺的白毛雪境精灵变成卷毛雪境精灵。
哈泽尔刚刚把手放下,卷毛雪境精灵的其中一绺头发就再次倔强地变直,硬邦邦地竖起来指向天空。
五条悟:“我的头发就是这样……哈哈哈哈好像在头顶插了一根天线啊!”
伴随着他的破功,雪境精灵当场变身嚣张绒球,在镜子前换着姿势展示自己特立独行的毛发。
“哔哔,小悟小悟,呼叫小悟。能听到吗?”哈泽尔装模作样地拿起空气对讲机。
“收到收到,小悟收到!这根天线意外的相当灵敏啊。”
五条悟拎走哈泽尔的手机,高高兴兴地和她合影,拍下几张之后突然想起来自己崩掉的人设,于是用无下限压着那绺呆毛,绷住表情又来了两张面瘫家庭的温馨合照。
——不能这么形容。
哈泽尔笑得比他生动多了。
拍完照之后他顺手退回相册,开始检阅刚才咔嚓咔嚓留下的几十张成果。
五条悟翻着翻着,抬头对哈泽尔露出“抓到你了”的表情:“居然还专门给我建了相册啊,哈泽尔。”
和刚刚被系统自动识别为“冰淇淋或猫”的照片放在一起的,是几百张形态各异的他。
软绵绵地趴在地毯上打盹的五扁悟。
被裹在被子里发出大叫的五卷悟。
一口塞进整个大福、腮帮鼓鼓的五球悟。
伏在桌子上,挤出一点脸颊肉的五饼悟。
含着满嘴冰块、非常努力地嚼嚼的五方悟。
以及学着摇摆气球人扭来扭去的五条悟。
哈泽尔淡定地反问他:“你的手机里没有吗?”
“当然有了。”五条悟自信满满地说,“最强的拍照技术也是最强,直接把我拍到的你的照片上传到SNS,三天后你就会收到爆满的广告邀约和告白信息。”
哈泽尔从柜子里翻出一只鹅黄色的毛绒甜筒斜挎包,在五条悟身上比了一下。
“但我看你几乎没有在公开平台上发过日常啊。”哈泽尔说,“想背这个吗?感觉会很可爱。”
知性沉稳、冷淡精致的五条悟背上甜筒包,居然完全不显得奇怪。
也许是因为解除术式后又一次弹起来的呆毛,又或许是他脸上不刻意压制就会自然流露出的笑容。
“嗯?在高专群里发照片炫耀一下就足够了。发在公开平台上的话,会不自觉地产生要好好维护的责任感,以前没有时间弄那种东西。”
五条悟搭着哈泽尔的肩膀推她出门,在她身后溜溜达达地开着小火车:“不过将来也许可以开个不露脸的视频栏目之类的,教大家如何成为最强的家庭煮夫,我最近在这种事上可是很有研究的!”
“这个好。”哈泽尔说,“我要成为你的第一个粉丝。”
“最近社交平台的第一个粉丝都变成平台官方号了哦。”五条悟提醒道,“但是你可以在简介栏@我,配文‘大家看到了吗?这是我的宝贝,他很健康,超级帅气,也很可爱,只是给你们看看,恕不出售’。我授权了!”
“感谢授权。”哈泽尔一本正经地道。
** “啊——” “救命——”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和上司睡过——”
一片惊心动魄的惨叫声中,哈泽尔和五条悟坐在飞驰的过山车上。
“不要和上司睡啊。”
哈泽尔在天旋地转中冷静地吐槽道:“一旦和上司睡过,你就会变成真正的社畜,除了在工作和生活中都沦为奴隶之外,不会有任何感情或者金钱上的收获的。”
一旁的五条悟高举双手快乐地发出“呀吼——”的大叫。
过山车爬升时他在“呀吼——”,俯冲时他在“呀吼——”,其他人被离心力甩得无法呼吸时他还在“呀吼——”。
其声音之洪亮、感情之饱满,让地上的路人们纷纷侧目。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名全身心地享受着刺激游乐项目的男人——
他不仅没系安全带,甚至浑身上下根本没有哪怕一片衣角碰到座位。
如果不是启动前会强制落下安全压杠,这家伙说不定会在飞驰的过山车上表演一套竞技体操。
五条悟在连环翻滚的过山车上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录下身边的哈泽尔被甩得乱七八糟的样子。
他热情地高声反驳哈泽尔的话:“和上司睡怎么了!就要和上司睡!没有和上司睡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听到了吗那位朋友——我用亲身体验向你证明,没有被下属睡过的上司也是不完整的——!”
他嘹亮的呐喊几乎传遍游乐园的每一个角落。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捂住了眼睛。
“你没有冰淇淋了。”哈泽尔冷酷地说。
她沉痛地把手放下,过山车正在缓缓爬上最后一个巨大的陡坡。
哈泽尔向下扫了一眼,意外捕捉到三个熟悉的身影。
她看了看那三个人前进的方向,暗暗决定这个项目结束之后绝不会往那边走。
坐在旁边的五条悟偏头看了她一眼,抬手勾过她的肩膀,在过山车下坠的瞬间大喊道:“来,说cheese——!” “说什么cheese,这是录像啊笨蛋!” **
然而。然而。
明明已经做过了决定,也在脑中构想了十几种绝对不会造成偶遇的行动路线。
甚至为此打算尝试此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崭新项目。
然而终究人算不如天算。
哈泽尔捧着一盒巧克力雪糕,骑在一匹颜色绚丽的独角兽上,随着悠扬的旋律而上下起伏。
她刚要塞进嘴里的勺子顿住了,一块雪糕掉在大衣前襟,留下一道明显的污渍。
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翻过栏杆、跃上平台,分别把两个陌生男人按在马屁股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他们的目光在哈泽尔和五条悟之间来回摇摆,甚至顾不上手下的男人正被坚硬的马尾巴邦邦磕着脑袋。
七海建人拦住管理员、向他们出示证件的动作同样顿住了。
在心神俱震的状态下,他所掏出的根本不是警视厅特批的行动许可,而是夜店的调酒师名片。
只有五条悟,在轻松愉快的音乐、起伏的旋转木马,以及呆滞的其他人的包围中,骑在他自己的彩虹小马上,侧身深长胳膊,挖走了哈泽尔的一大块雪糕,顺便从她口袋里抽出手帕,按在被弄脏的衣服上。
“好巧。”他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对他们友好地招呼道,“你们三……五个人,也是来约会的?”
第 117 章 第 117 章
禅院真希看看五条悟, 再看看哈泽尔,随后坚定地用目光再次锁定自己的老师。
“要去哪里找愿意和你约会的傻瓜啊,绷带笨蛋!”
对老师会单身到老这件事充满信心的她顺应心意吐槽道。
乙骨忧太瞬间大汗淋漓, 顾不上手下按着的男人,提高声音强行插话道:“姬野小姐, 五条老师!”
五条悟向哈泽尔小声告状:“她说你是傻瓜哦。” “——真希同学和我来处理她工作上的事!”乙骨忧太中气十足地喊道。
欢快的音乐叮叮当当地响着。
旋转木马载着他们转了小半圈,将还在发愣的七海建人抛在原地。
哈泽尔坐在马背上,嘴唇不动地对五条悟说:“她说你是绷带笨蛋哦。”
禅院真希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被拿去告了两次状,随手把按着的人用他自己的衣服绑在马头的不锈钢扶手上, 任由他随着颠簸发出惨叫。
她得意地对骑着彩虹小马的五条悟邀功:“我在翻看「窗」提交的档案记录的时候,注意到有个术师频繁地在某个官员的家里出没。今天一路追踪着他的行动轨迹过来,发现他们果然在游乐园的咖啡厅里私会!因此我和忧太就直接将他们抓起来了。”
笨蛋五条悟用豆豆眼看看禅院真希, 又看看哈泽尔。
哈泽尔在禅院真希说到一半时就已经从马背上跳了下去。
她扫了一眼被乙骨忧太揪着衣领的咒术师。
不认识,但是没关系,E君会悄悄抓取附近的监控信息。
又扫了一眼被捆在马上的西装男子。
好的,是经常出现在新闻上的面容。
不过倒也没办法要求咒高学生像普通人一样看新闻就是了。况且即使知道他是谁,恐怕也还是无法影响孩子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其掳走的决心。
哈泽尔环顾四周,
看到几个体型和神态都异于常人的黑衣男子正在盯着这边, 其中有人正在和其他的什么人进行联络。
几秒之后,
大白天的游乐园里突然放起了烟花,同时播放免费赠送热狗的公告,把原本路过附近围观的游客吸引去其他方向。
她叹了口气,
对外表十分显眼的五条悟道:“你先去找七海先生玩会?” 总之在事态扩大之前,先把这位给摘出去再说。
五条悟应了一声,乖乖地接过她手里的冰淇淋,
从他心爱的小马上滑下去, 逆着器械旋转的方向, 连蹦带跳地找他的后辈去了。
乙骨忧太看着五条悟离开的背影,被哈泽尔的一句话残酷地阻止了他蠢蠢欲动的心思:“你们留下。” 她走向还在撅着屁股大叫的男人。
E君在通讯频道里飞速报告道:“相川,知道咒术界的事。前几天刚刚和A君达成商业合作,A君给我的名单上标注了尽量不要和他交恶。那个咒术师是他侄妻的堂弟,上门抗议总监部不再按任务发放薪水的事,要求他去给A君施压,但一直被他糊弄着。”
哈泽尔在禅院真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抬手解开捆住相川的绳子,把他拽下旋转木马的平台。
她像变脸一样露出热情的笑容,在相川发怒之前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满眼崇敬地道:“终于见到您了,相川叔叔!”
相川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第一下没能抽动,第二次用力过猛,将自己拔得连续后退三步。
“谁是你叔叔!”
他正要发怒叫保镖来押人,哈泽尔已经十分开心地说:“安藤叔叔总是向我提起您来着。说您是位非常正派有原则的朋友,还说过段时间有机会的话,会试着让我到贵社跟着您学习一段时间……啊!对不起,是我说漏嘴了,还请您不要告诉安藤叔叔。——刚才在远处看到您,我还在怀疑自己的眼睛呢。现在一见到您,果然就像叔叔说的那样,只看眼神就是一位有着让人仰望的坚定心灵的长辈!”
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目瞪口呆地看着仿佛换了个人格的哈泽尔。
身高一致,外表一致,但是灵魂却好像被哪个纯血日本女孩代替了。
热情大方,温柔无害,为了将就对方的身高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微微屈膝弯腰。体贴得让人瞠目结舌。
相川轻咳一声,下意识地整理自己凌乱的西装:“一见到我……”
“啊,说起来还没有好好向您表达感谢呢!”哈泽尔像没有看到他的窘状一样,笑意盈盈地说,“我叔叔手下的孩子们——就是这两个。”
她一手一个,环着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的肩膀:“他们最近被交待了追查诅咒师的任务,但是对方实在是个十分难缠的家伙。如果不是您勇敢地拖住了他,恐怕又会让他逃掉,跑去戕害更多的无辜者。您实在是守护了日本国民的大善人啊!抱歉,可以和孩子们一起合影吗?我们想回去挂在高专的照片墙上。这可是十分珍贵的机会!”
哈泽尔保持着作为晚辈的合适距离,为相川整理他的仪表。
相川和两个傻乎乎的未成年站在一起拍过照,淡淡地看了两个小朋友一眼,哈泽尔会意道:“你们先去买冰淇淋,老师稍后就过去。”
她搬出了五条悟,顺利把摸不着头脑的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这一个半不定时炸弹哄走。
相川看了一眼仍然留在马背上、头顶已经磕出了血的男人:“诅咒师?”
“嗯……您说呢?”哈泽尔问。
相川:“要我说的话,这不过是个昏头昏脑做错事的咒术师罢了。不过只靠我说没什么用,还要安藤君说才行。”
“想必安藤叔叔也是这么想的。”哈泽尔微笑着道,“只是犯了一点小错而已,谁没有热血上头的时候呢?” 他们对视着露出笑容。
而在响着欢快音乐的旋转木马上,满头是血的男人还不知道自己仅仅因为去长辈家拜访了几次、又约他到游乐园谈话,就在几句话之间被定性为诅咒师,又被自家长辈力挽狂澜救回正义方。
等他清醒之后,大概也会为自己此前鲁莽的行为感到后悔吧。
** 七海建人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对走向他的五条悟说:“您不去看着学生吗?”
放在以往,五条悟早已用不看人脸色的恶作剧和不听人话的自行其是,把七海建人烦得想要当场翘班逃走。
但今天的五条悟只是站在他身边,淡淡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就又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几人身上。
五条悟没有系绷带,也没有像平时一样穿着很能模糊年龄的运动系酷哥穿搭。
长款暖色系风衣,戴眼镜,虽然背着一只毛绒绒的斜挎包,但这已经是七海建人见过的最成熟的打扮之一了。
而当那双眼睛被白色的长睫半掩着看向他时,七海建人莫名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就好像他的所有想法都在对方面前暴露无遗。
更可怕的是,无论他抱持着怎样的想法,身边的人显然都对此完全不在意。
五条悟安静地看着笑得无比灿烂的哈泽尔。
她和那个秃子握手,用敬仰的眼神注视他,微微弯下膝盖,还帮对方整理凌乱的衣领。
怎么不长高点啊,秃子。不知道她现在腰还不舒服吗?保持那种姿势很累的啊,秃子。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想。
她真正快乐的表情不是那样的。
她平时待人的态度也不是那样的。
五条悟对此再清楚不过。
在某些方面,那家伙甚至比他这个最强还要傲慢。
而现在,因为他的学生,让她时隔许久之后,又一次露出了这样社会人专属的虚伪表情。
曾经的社会人七海建人再次疲惫地道:“话说,五条先生,下次自己的学生还请自己带啊,我可不想再在珍贵的假期里出来陪着未成年了。”
五条悟心想谁让你来的你找谁啊,而且陪陪未成年怎么啦!你刚才不也喝饮料喝得很开心嘛。
但他被哈泽尔临时调教出的口癖占了上风。
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不冷不热地问道:“有人逼你来吗?” 七海建人被噎了一下。他缓了两秒才说:“是乙骨不放心禅院自己外出,刚巧我在高专,所以他拜托了我。”
“所以不是我逼你来的,对吧?”五条悟在心里暴打着秃头,三心二意地回应着七海建人的话。
七海建人:“……对,不是。——但是既然作为一年级班主任和最强咒术师,就应该负起应负的责任。如果您能做好每件应该做好的事——”
五条悟轻飘飘地看了七海建人一眼。
七海建人看着自己临时监护的两个学生闹出的乱子,以及正在给他们擦屁股的第三方人员姬野哈泽尔,心脏突然咚地坠了一下。
他难道不知道两个年轻咒术师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会有什么后果吗? 更何况还是没有被总监部定罪、仅仅由一名学生草率观察之后就当机立断要下手的轻率决定。
但这并不是生死攸关的危险任务,只是两个学生用简单的事件练手。
如果是更加危急的情况,他当然会义无反顾地挡在学生面前,那是他作为成年人的责任,也是五条悟一直放心将后背托付给他的原因。
不过这种情况,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更何况,如果出了问题,也应该由五条悟来解决才对。
说到底,如果十年前的那时候,有他在的话,灰原也不会……
七海建人沉默地把自己拉回了现实。
不能这么想,那不是五条先生的错。
——可是灰原已经没有办法看到现在这个没有诅咒的天空了,那又是谁的错呢?
如果平安夜的救世主再早降临十年,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的那么多悲伤了? 五条悟同样将心神放在了自己的后辈身上。
他看了一眼正在给学生们擦屁股的哈泽尔,友善而知性地问道:“所以你是觉得,带孩子不是你能负的责任吗?” “……对。”七海建人说。
他仍然坚持着责任自负的原则。
然而五条悟已经自顾自地扭曲了他的原意,将这句话理解为他没办法完成这种高难度的工作。
也对。五条悟想,想要拦住一个特级,还是有点太为难七海了。
但忧太和真希的等级平衡过后,由一级术师看护理论上来说是完全足够的。
出于体恤后辈的缘故,五条悟问道:“需要我向总监部报备,申请把你的等级下调吗?”
他慢吞吞地靠近七海建人,对他微微一偏头,含笑说道:“毕竟七海你虽然不算太弱,但一直都觉得自己不应该承担这些责任嘛。”
五条悟的眼睛在阳光映照下,反射出无机质的冷光。
这也是七海建人第一次发现,原来五条悟即使是笑着的时候,那双常年被遮盖的眼睛里,其实也并没有多少真实的笑意。
第 118 章 第 118 章
哈泽尔刚刚演完热情的后辈, 不能扭头就跑,只能一路把相川护送到A君那里,等他们相携进入餐厅, 再折返回游乐园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五条悟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家庭餐厅, 每人面前摆着一杯冰淇淋,某个大人还给自己额外点了一份香蕉船。
今天唐突加班的七海建人则已经离开去享受自己的合法假期。
在她走进游乐园大门的瞬间,六眼——现在是八眼——已经隔着几百米距离捕捉到她的踪迹。
五条悟的消息叮叮地震了她一路,他本人又在她走进家庭餐厅的时候很快乐地高举双手, 热情舞动十指表示欢迎。
哈泽尔坐下后道:“抱歉,事情有点麻烦,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你们玩得开心吗?” “嗯?”五条悟扫了一眼闷闷地坐着的两个未成年,
轻松地答道,“他们没有去玩,说要在这里等你。——说到底有玩耍需求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啦,但是你不在的话,我宁愿孤独地留在这里,
一个人吃三份甜品以排解寂寞哦。” 侍应生为哈泽尔送上五条悟刚才点好的柠檬红茶。
禅院真希是个憋不住话的孩子。
她径直向哈泽尔发出疑问:“我的工作方式有什么问题吗?给你带来了麻烦吗?” 哈泽尔看了她一眼, 答道:“麻烦倒不至于,
更何况你很敏感,及时发现了此前一直被疏忽的危险因素。下次如果在行动之前,能和上级先报告一下的话就更好了。”
禅院真希:“但你刚才的表现假惺惺的。你对就我们不会这样。” 哈泽尔心想这只是成年人的社交面具,
不要因为你是与世隔绝的宗教学校学生,就对靠人情世故来讨生活的社会人大放厥词啊。
“嗯,你说得对。”哈泽尔笑眯眯地说。
乙骨忧太满头大汗,
在自以为隐蔽地和五条悟交换过眼神后, 拉起禅院真希, 留下一句“姬野小姐再见”,连和老师打招呼都顾不上,一溜烟地离开了哈泽尔的射程范围。
“留在这里这么久,就是为了和我告个别啊。”哈泽尔慢悠悠地喝着饮料,“好有礼貌的孩子。”
五条悟盯着她看了一会,问出了比禅院真希更失礼的问题:“你在原来的世界,也需要像刚才一样对人假笑吗?” 哈泽尔对他的直接了当接受良好。
“非常年轻的时候需要。”哈泽尔说,“最近几年已经既不需要对别人假笑,也不用看别人对我假笑了。”
“年轻的时候。”五条悟挖了一大勺雪糕,文质彬彬地吐槽她,“不要说得好像你现在已经是耄耋老妇一样啊。你可还没有和英俊帅气的超级美男五条共度足够的快乐时光呢。”
说罢,文质彬彬的眼镜五条悟现出原型,张开血盆大口捕食雪糕球。
“二十岁之前都算年轻吧。”哈泽尔观察了一会出笼的猛兽,慢吞吞地抢走他甜品上装饰的巧克力片,“在那之后开始作为成年人去承担责任,心态和未成年的时候是很不一样的。”
五条悟深有同感,一边用勺子挖起更多的巧克力脆片塞给她,一边慨叹道:“没错没错,还在读书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事。自由自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压榨自己力量和潜能的方法,不停地变强再变强,多单纯的时代啊。后来成为教师之后,才发现想要带出和自己一样强大的同伴,原来是这么复杂的课题。”
“很努力了啊。五条先生。”哈泽尔说。
“超努力的啊,不过别告诉别人哦,让我保持一点强大神秘的印象。被人听到抱怨辛苦的话可是非常掉印象值的!”五条悟说着抬眼看向她,“哈泽尔也超努力的吧,在非常年轻的时候。骑机车也是,打架也是,为人介绍菜市场的可怕中国韭菜也是。”
哈泽尔一本正经地说:“抱歉,因为最近几年实在太不努力了,所以已经忘记了努力的滋味。希望你也快点因为怠惰而忘记努力的滋味。”
五条悟也一本正经地说:“所以现在有什么能让我替你努力的地方吗?我觉得把你和那位老爷子回家的顺序换一下也没关系哦,反正他回家那么早也没事做,不如把他留在这里加班。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事,再让他找我就行了。虽然做不到热情地假笑,但是最强可是眨眨眼就能吓跑一群术师的哦!”
见哈泽尔只是垂眼嚼着巧克力片,五条悟又为自己加码:“突然想起来,我还是五条家主来着。” “这种事原来只是会被‘突然想起来’的级别啊。”哈泽尔吐槽道。
“——更何况还是个拥有丰富经验的人民教师。所以我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来抢走你的工作,让你无事可做,只能飞快地回家。”五条悟严肃道,“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手把手教导。”
“不要,我都没有说出要代替你成为最强,去和特级咒灵大战这种话。区区五条悟,少在这里得意了。”哈泽尔说,“A君和我之间,最后是我暂时留在这里,可不是因为我舍不得你哦。大家还要让我作为最后一道保险,防止你这个做事只凭自己心意的不稳定因素到处捣乱来着。”
“欸——”五条悟瘪嘴。
“再说了,彭格列的效率很高的,说不定A君回去之后第二天,对面就会派十万大军过来侵略咒术界。”哈泽尔邪恶地说,“到那个时候,我就把你捆起来塞进浴缸,连人带缸一起端走。”
五条悟怜悯地看了她几秒才说:“那先提前祝你能端起来,做不到的话记得及时喊我帮忙哦。”
夜幕降临,明亮的彩灯驱散黑暗,七色的辉光之中,映出一对对情侣快乐的笑容。
摩天轮缓缓转动着,年轻的恋人们在座舱里低声絮语,又在最高点深情拥吻,试图让美好的传说守护他们的爱情。
在摩天轮旁边,闭园前最后一班运行的高空旋转秋千上,哈泽尔把手塞进五条悟的口袋,待在无下限的守护范围内,闲闲地看着前方座椅上连尖叫都被风吹得支离破碎的可怜人。
旁边的五条悟则自信地解除了自己周身的术式,硬撑了十秒钟之后,狼狈地回到抽象数学的守护之下,哆哆嗦嗦地呼出一口白气。
哈泽尔在旁边不出声地偷笑。
六眼——现在是八眼——将她当场抓获。
五条悟抬起手臂夹着哈泽尔,对她的脸施加可怖的揉捏之力。
“你嘲笑我!”他汪汪大叫着指责道。
哈泽尔被捏成史莱姆。
哈泽尔被拽到三米长。
哈泽尔被揉得左颠右晃、东摇西摆,最后一头扎在五条悟肩上,又被他大衣上的静电戳了脸。
哈泽尔:“哎哟。” 五条悟也:“哎哟。”
五条悟难以理解:“这个大衣。” “嗯?”
“它不能水洗,要定期修剪毛球,不能直接喷香水,而且还有十几斤重。”五条悟挑剔地喵喵,“甚至还很容易起静电,但是你又很喜欢穿。为什么,是出于畸形的动物保护理念吗,即使死去也要温柔地对待它们?还是其实你是一个隐性的受虐狂,要靠沉重而琐碎的折磨来追求规则下的自我?”
“到底是从哪里学的这种东西,最近看了什么奇怪的书吗五条先生?”哈泽尔被甩得几乎倒仰过去,插着口袋说,“还能是因为什么,虽然不好打理又很娇气,穿上之后还像背着一只五条悟一样寸步难行,但是它好看。”
“从书架上翻的,你该反思一下为什么家里会出现这种奇怪的书吧哈泽尔。伊地知会看《利维坦》已经足够刺激了,好担心哪天我一闲下来就忍不住翻开《君主论》畅读啊。”同样倒仰的五条悟说,“——要听实话吗?”
“不要。”哈泽尔说,“不许说‘你不穿衣服的时候最好看’这种话,会被我暴打的。”
五条悟从善如流:“虽然不穿衣服也很好看,但是如果一定要带点布料的话,我更喜欢睡衣。” 旋转秋千缓缓落下,哈泽尔站起来缓解刚才脚不沾地一通乱甩带来的眩晕。
“不会还要限定毛绒睡衣吧?”她问。
五条悟顶着一副学者外表,严肃地进行了长时间的思索,最终谨慎得出结论:“没错。一定要说的话,卡比兽的那套最好。因为肚子上有口袋。”
“有口袋的是哆啦A梦的。”哈泽尔纠正道,“但是……抱歉,虽然我知道六眼和其他人的观察视角可能有所不同,但你的性癖已经特立独行到这种程度了吗?不过你也没有大到需要用大号口袋的程度来着,否则你的裤子还得另外装上不锈钢外置保护筒,多不便啊。”
五条悟茫然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反应过来,在催促离园的广播声中继续汪汪大叫:“口袋可以窝进去啊!你在想什么!我在你心里是那种会对口袋产生奇怪想法的人吗!”
这次轮到哈泽尔露出茫然的表情。
“窝进哪里,你确定说的是睡衣口袋而不是麻袋或者行李袋吗?”哈泽尔问,“而要窝进去的,是一个接近两米、可以和河马相扑的健壮成年男子?” 五条悟:“……”
“还是说在你心里已经产生了什么错误认知,以为自己还是一只身轻体软毛绒绒的小猫咪?” 五条悟无言以对。
哈泽尔过了几秒又补充道:“不对,是很重的肥美猫咪。”
第 119 章 第 119 章
清闲假期所剩无几的时间静静地流逝着。
加茂宪纪一个晚上到酒店SPA区做了三次全身护理, 终于在被搓掉一层皮之前,于汗蒸室撞见了他的目标人物。
在高露肤度的羞耻感加成下,傲慢的美国高官也不得不像每个力不从心的中年男人一样, 试图用自我吹嘘和回忆光辉岁月来掩饰自己在年轻男子面前的落差感。
被自家性格更加要命的老爷子调教出良好倾听技能的加茂宪纪顺利地同他拉近了关系。
仅围一条浴巾的他。
露出饱经锻炼的八块腹肌和傲人胸围的他。
带着东亚男子特有的矜持和内敛气质,以及专属于学生的懵懂天真的他。
凭借着他拍打对方的肩膀, 深沉而温和地说出“我能理解你的难处”,成功唤醒了政客沉眠的父爱。
当加茂宪纪拿着政客的联系方式和一起出去玩的邀约去向兰登报告时,兰登颇为感叹地啧了一声。
“你们东亚人。”他说,“我们和父辈交流感情的方式就是和他们一起泡妞,
或者向他们开枪。便宜你了。” ** 乙骨忧太和禅院真希凑在一起,讨论了一整天关于该怎么在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前提下完成任务的问题。
最终决定把狗卷棘和胖达也拉进来。
他们之中,一个拥有可爱得让人无法提起警惕心的外表, 另一个的非人外貌本身就是最好的掩饰。
禅院真希兴致勃勃地搓着手,期待下一届后辈的入学。
拥有式神的伏黑惠如果加入她的特别情报小组兼监察处(自命名),那么她在咒术界将成为真正的恐怖王者。
每天循规蹈矩地上课、训练体术、揉搓同期固然有趣,但享受权力的滋味才是像她这样的人应该做的事。
**
胖达缩在夜蛾正道的办公室里,看着他没日没夜地狂热制作玩偶, 对爸爸的视力和腰肌感到担忧, 于是上手帮他按摩, 成功在一声惨叫之后,将夜蛾正道送进了校医室。
家入硝子整个假期只收治了自家校长一个病患,剩下的时间和庵歌姬凑在一起, 进行了一次短途旅行,顺便把温泉泡了个爽。
七海建人买好到夏威夷的机票,除了原有的假期之外, 又请好积攒了好几年的年假。
在家犹豫了一天之后, 还是取消了预订行程,
独自一人飞到冲绳,在海边短租一栋别墅暂时住下。
伊地知洁高同往常一般,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他的公文包和其中装着的厚重手帐本,以迎接上司随时可能会提出的离谱要求。
但在这个假期,往常总是响个不停的手机变得和家里的书房一样安静。
伊地知洁高放好唱片,提心吊胆地在莫扎特的陪伴下,安心地花费一个下午,从头到尾读完一本新的政治学研究著作。
A君待在家里不停地打着电话,桌上整理好的纸质资料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埋起来。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和茶味。
电脑上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输着新的文件。
C君坐在另一张桌子旁边,安静地给各种资料归档分类,拷入硬盘。制作各类文件的目录和台账。
在他们的忙碌背后,是E君偷偷摸摸地骇入政府和各个公司后台,像仓鼠一样连吃带拿,疯狂地窃取着所有可供利用的信息。
D君和东堂葵一起站在娱乐公司的落地窗边,欣慰地看着对面商区楼侧的广告屏。
在小高田充满青春活力和包容美感的男性剃须刀广告之后,紧随而至的是夏油杰圣清莲华水的宣传短片。
听说最近为了迎合年轻人追求时尚和独立的心理,圣清莲华水已经推出了季节限定樱花味、地区限定七鳃鳗味,以及和白花蛇草水的跨国联名礼盒。
而这种让圣清莲华水销量暴增、直接打入年轻人群体,有望成为2018年最受欢迎高奢饮料的鬼点子,就出自于身边这位带着好闻香味的壮汉之手。
由于签合同时不谨慎而马失前蹄、只收到一点微薄活动费用的夏油杰正在非洲游荡。
他原本是想用动物大迁徙的壮观场面来激励自己重拾斗志,然而教祖大人忘记了自己能操纵的只有人心,并不包含野生动物的作息规律。
于是在这生物都在懒洋洋地群聚休憩的冬天,夏油杰单腿独立在空旷静谧的大地上。
他呆滞的表情吸引了一头同样在发呆的角马,它缓缓走向他,不紧不慢地追在单腿蹦跳离开的夏油杰身后,咀嚼起了他飘逸的柔顺长发。
三轮霞拎着行李坐上从东京返回京都的新干线。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无聊地盯着窗外的风景。
在列车穿过隧道时,身边的玻璃上会映出一具木质傀儡的身影。
它几乎不动也不说话,从绿色玻璃珠一般的眼睛上看不出是睡是醒,非常没意思的一个大家伙。
不过机械丸已经答应了,等开学之后就让大家去他本体所在的地方看他……这也说明,其实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算是不错了吧。
三轮霞在车窗上和同期对视,默默地想。
**
“abbastanza.” 哈泽尔从狭小的缝隙间艰难地扭头看着手中的单词本。
“来自坦桑尼亚。”五条悟自信满满地说。
他正跨坐在哈泽尔腿上,巨大一只地挡着她的视野,一边懒洋洋地伸展着长腿,一边越过哈泽尔的脑袋看着漫画,顺便要求她帮忙做单词小测。
哈泽尔:“错了哦。是怎么做到从一个单词里领会出这么多意思的啊。”
她在五条悟的胸膛夹击下回复着C君的消息,告诉他尽管把收到的信息全部塞进去就是了,即使是“首相的屁股上有一朵雪莲花胎记”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说不定也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五条悟不满:“欸——明明就差不多嘛。即使没有说对,我离正确答案也绝对不远。” 哈泽尔:“不要撒娇。你答对一个就亲一下,怎么样?”
“——足够的。”五条悟立刻正色答道,“下一个是abbigliamento,服装。然后是abitante,居民。该翻页了,abitare,居住。现在你欠我四次亲亲。”
他无比流畅地说:“Voglio baciarti.(我想吻你)” 哈泽尔抬头看着他。
五条悟已经换上了彭格列定制的黑色眼罩——屏蔽功能更强,提供算力更大,更能给他的脑袋腾出空间运转鬼点子或者学习新知识——像个心思深沉的成熟男性一样低下头,准备迎接充满惊喜和赞美的亲吻。
鼻尖轻蹭,眼睫忽闪,彼此呼出的气息柔和地扑在对方的嘴唇上。
下一秒,五条悟的腹部挨了一拳重击。
他嗷地大叫出声,刚要起身就被哈泽尔一脚绊倒在地。她敏捷地骑在他背后,手脚并用锁紧他的关节。
五条悟颈上浮现出忍痛的青筋,哈泽尔放松对他的钳制,自上而下欣赏他结实宽阔的肩膀,以及因为上衣掀起而露出一截的细腰。
“我,宝刀未老。”哈泽尔自夸道。
“你。”五条悟沉默半晌,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于是身体力行地旋身把哈泽尔按在地毯上,“比以前有进步,但还得再练练。——多亏了我要得很多,你最近的体脂率又掉了,有感觉到吗?揍我的手都变得有力了!”
哈泽尔像被猫按住的仓鼠一样放弃挣扎,扁扁地躺着说:“多亏了我强大的求生欲,才能让自己活过这一周——我说五条先生,你什么时候才回去工作?天气很冷了,激素水平也应该下降了,我们的感情是不是也该降降温为好?我们都离五十岁不远了,为了自己的肾脏和生理健康着想,请你不要再蓄意散发这么多魅力好吗?”
“可以啊,冬天分居春天再待在一起也没问题。”五条悟爽快地答道,“但是啊哈泽尔,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每次开始的信号都是由你发出的?如果真的有坚如磐石的意志的话,即使我穿着七重纱跳钢管舞,你也应该继续心如止水地工作才对。作为成年人,请你正视问题,不要把责任推给我啊。”
哈泽尔哑口无言,被五条悟按着连本带利地讨要了欠账。
好在她是个永不言弃、懂得反抗的女人,勇猛地在缺氧窒息之前干掉了贪婪的债主,顶着通红的嘴唇,踩过他的肚子走向自由的客厅。
顺便处理已经晾了很久的C君的消息。
并在A君“要不要在我走之前为你主婚,庆祝我们的家族成员因为恋爱而丢掉工作和大脑,主动迈进爱情和人生的坟墓”的讥讽中,坦然地回复“祝你在五十岁生日时迎来初恋”,收获他长达两小时的破防自辩。
** 在假期的最后一天,高专的教职工和学生收到返校通知的同时。
忙里偷闲的E君在日常窥探咒术界秘密的过程中,发现了禅院家幕僚的小动作。
那位曾经凭借先进技术在茫茫人海中揪出加茂父子的聪明人,在禅院直毘人的授意下,胆大包天地组建了秘密群聊,将大量禅院、加茂家人员,以及总监部官员拉入其中,试图在彭格列的摄像头下建立起秘密的反抗联盟。
好消息,他们所用的软件并非signal。
坏消息,任何网络聊天手段对于E君而言都像裸奔一样毫无秘密可言。
于是在看到群聊成员发言的下一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E君就把彭格列的其他四人全部拉了进去。
第 120 章 第 120 章
作为目前名义上的咒术总监秘书、实际上的总监, A君当即斥责了E君不守规矩的拉群行为。
在别人建群谋划坏事的时候唐突让苦主入场,既不利于同伴们之间的团结,也不利于更好地收集和使用证据。
因此趁禅院家还在热火朝天地在群内增加志同道合的伙伴们的空当, A君安静地装死,让E君替换名单,
由禅院家的人亲手把A君的直属上司防卫大臣——的私人秘书拉进群。
经由这位忠心狗腿的忠实转述,A君根本不需要搔首弄姿地刻意卖弄,就已然在防卫大臣心中加强了他楚楚可怜、备受欺凌的灰老小子印象。
官场如同恋爱,一味展现自己的实干和野心, 只会让上位者很快习惯并厌烦。总要时不时为生活制造惊喜,开辟出一些戏剧性桥段,才能让已经趋于平淡的感情再次升温。
防卫大臣仿佛一个小人得志的新版男性黑人仙女教母,
把秘书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摔在A君面前,以关爱之名行斥责打压之事:“你瞧瞧,没有我帮忙,你能做成什么事?看看你被手下的人欺负到什么程度,暗算到什么地步?”
A君垂泪, A君感激涕零, A君再表忠心, 把心理扭曲的东亚上司吹捧得心花怒放。
东亚上司当即就要为A君讨回公道,一拍惊堂木,将自己的神志拍回七分,
原本要发卖总监部庶官员的决定和陈年老痰一起卡在嗓子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能尴尬地在A君的盈盈泪眼中不上不下地沉默着。
A君适时表现出强横刁蛮的一面,
径直向防卫大臣发出暴击: “您是要这一群除了超额使用拨款之外只会给大家带来麻烦的废物, 还是要我,
我的聪明才智,我的丰富经验,我的忠心耿耿,以及我精心培养出的优秀的孩子们?”
就这么的,依靠一些上得了台面的谈判话术,以及更多上不了台面的贿赂、拉关系以及陷害和暗杀等手段,A君悄无声息地将种种权力攥在自己手心,并分享给将在他离开后暂时顶替的同党,以及另一个会在幕后监视全局的无关者哈泽尔。
** 假期结束后,高专两校教职工扎堆连开三天长会,就新学年的招生,以及学生们未来的培养和进路问题展开讨论。
庵歌姬说如果不再有那么多需要拼命祓除的诅咒存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引入更多的文化课和通识教育。毕竟等这届孩子们毕业的时候,作为咒术师的路已经很窄了,但刚刚觉醒、无法融入集体的术师们还是需要专门学校的存在。作为教育者,我们也要探索更多的就业渠道才行。
日下部笃也发牢骚讲,说到底把按任务次数和等级发放津贴改成固定工资就是很蠢,薪资水平比以往下降了这么多,听说以后还打算让咒术师分流再考职称,是打算逼得大家活不下去,只能推翻总监部,把他们私吞的薪资暴力夺回吗?
一直埋头老老实实写教案,打算结束之后拿回去和哈泽尔讨论的五条悟闻言抬起头来,开玩笑道我拿的一直是固定薪资。按照我从前的任务频率,整个日本的税金都不够付我的工资,怎么不见你为我打抱不平啊日下部?
不知怎么回事,五条悟过了个假期之后,除了换了个更加臭屁的黑色眼罩之外,整个人的氛围也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好处是他不再招猫逗狗上蹿下跳,把一众师生折磨得头大如斗。
坏处是他一旦不那么惹人厌烦,立刻就与其他人天然地拉开了距离。
似乎在他不再刻意装傻、热情地将所有精力都用在推倒人们的杯子上时,大家才注意到这家伙身上190+,身材健美,长相优越的重重标签。
以及浑身散发的金钱的芬芳。
还有不笑的时候属于最强咒术师的威压。
再加上他和那个可怕女人姬野的传闻,以及七海建人在聊天时提到的情况。
日下部笃也琢磨了几秒,没能分辨出五条悟的话究竟是真的在说笑,还是在对他阴阳怪气。
他突然发现,明明已经共事了好几年,自己却好像真的对于这位咒术界的守护神没有什么了解。
而在日下部笃也怅然思索的时间里,五条悟已经无趣地从他身上转移了注意力。
怎么回事,七海也是,日下部也是,最近都会突然盯着他的脸发呆,就好像他突然变成了十八根触手的克苏鲁一样。
懒得想。不管了!比起这些,还是想出新的教学计划更重要。
最近哈泽尔给他看了不少来自异世界传奇家庭教师里包恩的天才构想,其中“真正的好教师躺着就能让学生受到最猛烈的教育”“聪明人会让别人反复被坑还要感激自己”“领导者最重要的是选人用人而不是亲自埋头苦干”“变成小婴儿的话就能随时从保险柜里弹出来给人一枪”“卡布奇诺只能在早上喝”等原则性条目让他深受启发。
顺带一提,最强的杀手也是最好的教师这个人设让他产生了极强的共鸣。
五条悟在家自信满满地说我们在见面的那个瞬间,一定会产生不存在的记忆,回想起从小到大那些并肩前行的美好瞬间。
哈泽尔幽幽地说他的年龄可能是你的两倍大,而且他揍过我,还不止一次。
五条悟立刻转变立场,说真的吗?他揍过你,而你揍过我,既然如此,只要我去揍他一顿,我们三人就会形成完美闭环,由此你就成为了真正站在黑手党顶端的女人。而我就是在黑手党顶端的女人的男人,哇哦,酷诶。为了这个我也得去揍他!
哈泽尔无话可说,只能夹着活蹦乱跳的大型生物下楼,用不情不愿的长跑和体术训练消耗掉一点点他无处释放的精力条。
**
一月中旬,五条悟再次走进研究所,首次尝试将一只活体实验鼠送去时空之门的另一端。
由于信号被阻断,无法确认小鼠是否存活,只能肯定它确实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任何地方。
在这之后,又断断续续经历了几次不同的实验。
一月下旬,失去耐心的A君亲身上阵,要求直接在他身上进行尝试。
数次试验全部失败,东京频繁的大范围临时断电险些引发恶性社会舆论,年纪很大的老爷子每天起床都顶着满头在墙上磕出来的包。
最终E君破罐子破摔地启动拟似列恩,将A君变形为小白鼠,由同样破罐子破摔的五条悟发动能力,把吱吱抗议的A君硬生生塞进了通往其他世界的通道。
待哈泽尔从A君丢下的烂摊子里挣扎出来,有时间看看几位同僚的工作情况时,留给满心震撼的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小鼠培育室,以及若无其事地打游戏和吃薯条的当代最强咒术师和当代最强诅咒(鉴于其他能排上号的都已经被无情祓除)。
哈泽尔:“所以你们把七天之后才能变成人类的A君。” E君纠正道:“我们给他起了新的代号,Azumi。”
“——的Azumi,在不确定会到达什么时代和地点,甚至连是不是我们的世界也没能确定的情况下,直接丢了过去。”哈泽尔说。
五条悟蒙着黑眼罩装聋,非常夸张地把已经软掉的薯条嚼出啃钢筋的声音。
哈泽尔严肃地批评E君:“至少先留六天半,让大家都感受一下亲手喂彭格列总部高层食用胡萝卜和草饼的快乐啊。”
E君也严肃地接受批评:“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 “我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带着足够劲爆的彭格列吃瘪云相册素材回去才行。”哈泽尔继续严肃地进行指导。
“是的,太可惜了。”E君严肃地接受指导,“这真是对我们而言无法承受的损失,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进行补救的。即使回到彭格列,也会努力让他享受食用胡萝卜和草饼的快乐。”
五条悟:“……” 五条悟:“我以为我的性格已经够恶劣了,但刚刚仍然感受到了一丝良心不安。你们这些家伙……”
“你要知道,作为各部门的精英被选派的我们,已经是整个彭格列的道德天花板了。”哈泽尔一本正经地警告他,“如果以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过去的话,你会像是掉进狼窝的小白兔一样,被大家生吞活剥噢。”
“欸——” 五条悟像JK一样夸张地发出大叫,孱弱而紧张地道:“那你一定要保护好人家喔~” 哈泽尔平淡如水地被很大一只的五条悟依偎在肩膀上。
E君用他机灵的八只眼睛看看五条悟,又看看哈泽尔。
片刻之后他突然回过味来,发出如梦初醒的声音:“哦。”
五条悟支棱起来,期待地看着E君,甚至为此掀开了眼罩一角,用他闪闪发亮的眼睛紧盯着对方。
E君静静地说:“别担心,我绝对尊重你的性别。”
过了几秒他又犹犹豫豫地道:“既然如此,还请你以后和我保持合适的距离。经常被异性骑在身上、和异性长时间对视,对我而言还是有点太亲密了,请你理解。”
“就说了靠他自己绝对看不出来的吧。”哈泽尔在站在逐渐失去表情的五条悟旁边,抱臂凉凉地道。【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0-130
第 121 章 第 121 章
二月中旬。
在A君——Azumi离开这个美丽世界的半个月后, 一个和平时别无二致的初春上午,东京的天空骤然出现奇怪的空气扭曲现象。
在这个UFO和假照片一样猖獗的年代,一点小小的波动, 在除了特殊科研单位之外的地方都无法引起任何超过鸡蛋打折消息的震动。
因此也当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在数次波动之后, 于文京区的某个研究所大楼里张开的虫洞。
通宵游戏过后正在打盹的E君被警报声吵醒,在看到从虫洞里飞出的巨型机器人后,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依然忍不住从他铜铃般的四双大眼睛里挤出了热泪。
他立刻强行接入其他三人的通讯频道, 大声呼唤他的伙伴们:“是莫斯卡!莫斯卡来了,我们的人来了!”
外形憨态可掬的机器人一架架从虫洞里飞出,安静地停在研究所的地下走廊里, 很快就将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正在其他楼层工作的C君刷卡下楼,站在E君身边,有点出神地数着这些笨重的金属死神。
这些其貌不扬的铁家伙,经过几代的改良之后,每一架都能独立击沉一座小岛。
不过在精彩纷呈的黑手党世界, 随便拉出一个人, 也许就有试图毁灭世界并在某个平行世界成功实践的前科就是了。
但是——
C君莫名其妙地问:“一次性派这么多莫斯卡来, 是要统治世界吗?” A君究竟是怎么向总部报告的,咒术界应该罪不至此吧? “不啊。”
懒洋洋的磁性嗓音从虫洞里传出。
有着微卷偏分金色短发的男人出现在C君面前。
连体军绿色工装裤,单手端着笔记本电脑,
另一只手还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嘴里叼着棒棒糖,目光完全没有从屏幕上移开,一副恨不得溺死在电子世界的样子。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只圆滚滚的迷你莫斯卡。
“斯帕纳先生。”C君松了口气。
还好来的不是B君期待的威尔帝。那家伙是真的会用他邪恶的发明来统治世界的。
不, 等等。
C君谨慎地探头探脑,
确认迷你莫斯卡身后没有其他人出现。
斯帕纳从迷你莫斯卡的肚子里掏出一包自制棒棒糖递给C君,
完全没有更多的寒暄,直接在墙边盘腿坐下,含糊地说:“报告里提到的超高能量压缩电池——那个叫宿傩残指的东西,放在你们这里吗?麻烦帮我拿一根过来。”
C君双手捧着那包棒棒糖,谨慎地回答他:“原则上来说,现在没有B君的批准的话,我们是不能把这种高危物品交给小队之外的人的。即使是你也不行。但她和D君都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明白。那我就在这里等。” 斯帕纳径直埋头沉迷在代码和数据里,把C君和悄悄整理了仪表后紧张地拿着一本机械工程教科书出来想求签名的E君全部晾在一边。
除了安静地把自己扎根在彭格列传奇天才机械师身边的两个人之外,D君和哈泽尔也很快赶到,同样沉默地穿过一排伫立的莫斯卡,在斯帕纳附近钻地挖土,把自己种了进去。
一走廊的生物和非生物像雕像似的守护着他。
斯帕纳自力更生地破解了研究所的网络,黑进E君相当自满的系统,把里面的东西翻了个遍,抬起头时才发现附近直挺挺地站着四个人。
他眯起一只眼,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你们有事吗?——除了哈泽尔之外都是谁来着。我可能患上了轻微的脸盲症。”
不是你脸盲,而是大家根本没在用自己的身体啊。斯帕纳先生。
还有既然不认识为什么又这么自然地塞了一大包棒棒糖啊。
防范心还是这么弱可怎么办才好,看上去即使被人连夜扛到和诅咒的战场中心,也还是会三心二意地让特级咒灵先等他debug完这一段再发动攻击。
A君真的有好好把这里的情况转达到boss那里吗,为什么会只派一名科研人员(和二十台灭世机器)过来啊。
等回去之后还是找狱寺先生告他一状好了。
C君默默地想。
E君委委屈屈地说:“是我啊,斯帕纳先生。来到这里之前,我还因为给迷你莫斯卡增加催你睡觉的功能而被你骂了呢。”
斯帕纳这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对他现在的容貌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淡淡地说:“这里的系统维护得不错,比你以前做的有条理多了。”
“嗯……嗯!”E君丑陋而感激地说,“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家伙根本没有努力。他每天一大半的时间都用在打游戏上。”D君当场揭穿E君在敬仰的上级面前戴上的好孩子面具,“他全职业都满级了!连天阳马都已经到手两个月了欸!”
E君当场和她打作一团。
一只沉稳的莫斯卡抬起双手,分别按住两人的脑袋把他们分开。
斯帕纳直入正题地:“宿傩残指。”
彼此之间的羁绊相当塑料的四人组立刻进入工作状态,从审批到复核,再到前往拥有七层安保措施的保险库,只用了平时检查所需的一半时间。
在超大功率探测器的搜索下被一一发现、又由勤劳的五条悟一根根叼回研究所的宿傩残指静静地躺在上锁的玄武岩冷柜里。
四个终于见到老乡的年轻人好奇地围在斯帕纳身边,屏息看他用自制的仪器对枯瘦的陈年老指进行扫描建模,又当场揭开封印检查。
冲天的浓烈恶意顿时燃烧起来。
斯帕纳不紧不慢地隔着纸巾捏起它,丢进位于莫斯卡腹部的燃料仓。
在上万层钢板和火焰密闭材料的阻隔下,刚才的诅咒气息顿时消失不见。
“我简单看了报告上对‘咒物’这种东西的描述,觉得说不定能作为这些家伙的新型清洁燃料来使用,所以就主动申请第一批来了。”
斯帕纳看着屏幕上的读数,平静地说:“虫洞能维持至少五个小时,你们之中谁愿意多留一天作为我的联络员?第二批先遣队明天就到,其他人都可以准备收拾行李。对了,彭格列就在外面等着接大家回家。”
哈泽尔说:“我……” “你不行。”斯帕纳道,“那边点名要求你必须第一时间回去,不允许带任何家族成员以外的人。”
哈泽尔原本相当激动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这是来自哪里的命令?boss,还是门外顾问首领?” 斯帕纳抬头看了她一眼。
“是里包恩。”他说。
最终,在剪刀石头布的激烈角逐下,C君遗憾败北,无奈地留在研究所,临时帮斯帕纳和A君留下的班底对接。
D君表示自己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她现在公寓里的漂亮衣服码数都太小,好车和好酒家里还有更多。
E君要带的只有几块移动硬盘。
哈泽尔……
哈泽尔沉默了一会后说:“稍等,我有事要交待一下,马上就回来。” 她找了一间没有安装监控的办公室,进去锁上门,抬手敲了两下卡在耳廓上的通讯器。
私人通讯频道接通,五条悟在对面压低声音道:“为什么我一带学生逃课溜出来吃甜品就会被你抓住啊!不要向硝子她们告密,晚上会给你带的。说起来晚饭想吃什么?我今天回家应该会很早哦。”
“……五条先生,”哈泽尔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事要和你说,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吗?”
五条悟愣了一下,简单地和旁边的人说了两句话,在几秒的风声之后轻松地说:“我到屋顶了,附近没有人。”
他在哈泽尔开口之前就道:“你要回去了是吗?你们的世界有人来了?” “……嗯?”哈泽尔过了几秒才迟钝地答道,“是啊。但我……”
“我刚刚就察觉到研究所附近的气息了。”五条悟用和平时毫无区别的语气说,“虽然刚把那位老爷子送回去没多久,但我想你们工作起来那么高效,背后的组织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嗯。”哈泽尔看着窗外隐约钻出绿意的行道树,缓缓应道。
“而且你绝对会想要留下来善后!毕竟聪明帅气的我可还在这里啊。”
五条悟懒洋洋地说:“但我如果是你的家人,绝对会超——级强硬地要求你立刻回家。毕竟在有着超——可怕的怪物的世界,做着超——高危的工作,还和超——级强大又超——级有背景的坏男人建立了恋爱关系。”
他的嗓音变得相当低沉:“没有哪个长辈会放心看到自家孩子陷入这种境地的。其他几个家伙可能没有你聪明,但他们至少都知道不要和这里的人产生太多羁绊。”
哈泽尔:“可恶。怎么突然在这种事上变得这么机灵啊,你这家伙。”
“我本来就是超级机灵的五条悟哦!”他重新回到活力满满的状态,“再说了,从几个月之前开始,我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嘛。而且我猜你原本想要超——帅地向我保证,回去之后你一定会迅速地处理掉所有的问题,然后立刻来找我或者接我回家的,对吧?”
“对一个女人钻研到这种程度的话,你就只能以身相许了啊,五条先生。”哈泽尔阴险地说,“你已经掉进名为哈泽尔的陷阱,大脑早已被塑造成了我的形状,每一条神经回路里都刻上我的名字了。”
“对吧,要对我负责哦,你这坏家伙。”五条悟哼哼唧唧,“所以先休息几天也没关系,不用急。不要为了我和家族成员进行黑手党之间的暴力枪战,更不要闹到被囚禁的程度哦!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不许向其他男人散发魅力,那样的话作为小骑士的我就真的只能夜夜在你的窗台下唱破晓歌了!”
“这个play怎么还有后续啊。”哈泽尔说,“那……你等我?”
五条悟:“嗯,等你。快去快去,现在你的每一秒拖延,都会让我未来爱情道路上的绊脚石变得更大!冲啊哈泽尔,改天记得骑白马来接我,拜拜!”
“骑白龙也没问题。”哈泽尔在切断通讯前,像往常一样同五条悟告别,“拜拜。” 她摘下通讯器,最后看了一眼今天格外清澈湛蓝的天空,推门走出房间。
咒灵和妆容精致的少女正悄悄地互掐。
在他们身边,是安静地坐在一起的天才工程师和可靠幻术师。
不停旋转的虫洞仍然悬在半空中。
穿过那道时空狭缝,就能抵达他们真正的故乡。
第 122 章 第 122 章
略微凌乱的蓬松棕发。
褪去年少时的怯懦后变得温柔而沉稳的褐色眼眸。
穿着卫衣和牛仔裤时显得偏瘦的体型, 实际上在宽松的衣物下掩盖着相当厉害的身材。
就在出发之前哈泽尔还看过他爆衣并冲去笹川家,她可以为此作证。
沢田纲吉的笑意和西西里岛森林里温暖潮湿的风一齐扑向远行的归人。
“欢迎回家!”
他像个和朋友分别许久的普通年轻人一样,发自内心地露出快乐的笑容。
正值少年的蓝波从沢田纲吉身后缓缓升起一颗英俊的炸毛脑袋,
用他磁性而慵懒的嗓音向刚从虫洞里摔出来的哈泽尔打招呼:“哟,好久不见。” 哈泽尔险些直接脑袋着地, 被沢田纲吉扶了一下,狼狈地撑着地面爬起来。
她脚边躺在地上的两个人……两具躯体费力地弹动着。
高挑强壮的女孩,以及瘦弱的少年,脸色和皮肤都呈现出像尸体一样的铁青色。
D君僵硬地抬抬手指,
声音嘶哑得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我……咳咳……我变成丧尸了吗……boss,沢田,鲔鱼君, 站在那里不要动,让我适应一下就去咬你……”
“才不会傻到站在这里等着被咬呢。而且谁是鲔鱼君啊!”沢田纲吉如常吐槽道,“斯库瓦罗来接你的时候最好也对他这么说哦,多梅尼可·埃尔梅内吉尔多。”
“这么长的名字到底是谁在记,好好叫我D君啊。”D君虚弱地说。
她无力地被沢田纲吉背起来, 因为身高差距导致双脚在地上拖着, 即使连抬手都费劲也依然死性不改,
困惑地道:“是我在做梦吗,堂堂彭格列十代首领,新彭格列一世老大,
居然在背一个瓦利亚部队的人。你难道不应该坐在你的教父软椅上,穿着浴袍端着红酒对单膝跪地的Xanxus发出‘带着你的狗滚出我的地盘’的命令,然后接受他的吻手礼,
继续优雅地啜饮罗曼尼康帝吗。好失望啊, D君我。” “这么长的一段话里,
怎么没有哪怕一个字像是我认识的人啊!”沢田纲吉说,“今早路过会议室的时候,听到里包恩和老爹在讨论把你们的身体丢在虫洞旁边,让你们自己走回总部的事。那两个人就是喜欢搞斯巴达式训练,完全不考虑你们的身体状况。刚好蓝波说想要出来买糖果,我们就开车先过来一趟。”
旁边扛起E君的蓝波茫然了一下:“啊,是我想买吗?”
沢田纲吉厚着脸皮:“……总之就是这样。稍后哈泽尔你先带他们回去没问题吧?记得不要走正门,我拜托他们留下了花园里的车道,再对老爹撒撒娇,他不会为难你的。大概。——至少不会像揍我一样揍你们吧!”
哈泽尔:“……” 脑袋笨笨的彭格列哟。
那两个人精绝对是知道你在门外才会说起这种事的。而且正因为你这家伙十年如一日地只知道从花园小路偷溜,所以他们才能保证在你的帮助下抓获我们。
顺便你今天回去绝对又会因为超量摄入糖分而被收拾。
但因为沢田纲吉提到的两个人——沢田家光和里包恩——前者是她真正意义上的顶头上司,后者是笼罩在整个彭格列家族头顶的超级大魔王。
所以哈泽尔只是装傻并接过车钥匙,看着难得穿着休闲服的沢田纲吉和蓝波结伴离开。
蓝波小声抱怨道:“他的眼泪把我的肩膀都弄湿了。”
沢田纲吉:“就装不知道吧,蓝波。你小时候也经常弄湿我的肩膀啊。——说起来,骸最近是不是难得要到总部来着?给他也带点巧克力吧。他很喜欢这里的一家手作巧克力店来着。”
蓝波:“欸。你明明是要用他作为买甜食的借口……” “一个双球冰淇淋,我请客。”沢田纲吉果断道。
“四个球。”蓝波说,“还要撒很多开心果碎。”
沢田纲吉爽快地:“成交。” ** 哈泽尔载着两具半死不活但很能哭嚎的躯体,由后花园进入彭格列总部基地。
不出意料地,刚刚把车停稳,就有一群医护人员突然出现,用担架把D君和E君运走检查,留下她一个人孤独地站在空旷的车库。
她看了一眼车库外的风景,自动门立刻降下,挡住了她向外突围的路线。
又看了一眼车库里的通道,电梯叮地一声抵达,开门,冷白的灯光安静地照亮昏暗车库的一角。
哈泽尔锁好车,迈步走进仿佛死亡之门一般的电梯轿厢。
失策了。她想。早知道里包恩会用这种恐怖手段招待她,走之前应该对五条悟立个flag的,比如“等我活着回来就为你建立信托基金”之类的。
根本不需要她亲自按楼层,电梯已经自动设定好了目的地,关门后缓慢地上升。
拥有超过百年历史的老式电梯发出轴承运转的咯吱声,在轻微的震动后,停在了预定的目标楼层。
哈泽尔不常到总部,此前每次过来也都会有相关人员为她引路,因此她对彭格列总部的布局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就像现在,站在豪华而空旷的会客室地毯上,看着疑似属于十九世纪的挂画、古董,华丽的装潢,以及沙发旁铺着的完整熊皮,哈泽尔忍不住产生不妙的怀疑。
里包恩这家伙,该不会是想在这里揍她一顿,然后把所有打坏的东西都扣在她头上吧?
听说因为建筑物总是被超大范围的攻击损毁,彭格列的财政常年赤字,为了减轻压力,有不少敌对家族已经被这种温柔的手段压上了相当数量的债务。
“Ciao。”
一声轻飘飘的友善问好从会客室的角落响起。
在看清阴影里坐着的人之前,哈泽尔的身体已经做出反应,当机立断地前扑翻滚,下一秒枪声响起,一颗子弹凿进她刚才站着的地方。
怎么还是实弹啊!
哈泽尔不敢有哪怕一秒的犹豫,立刻起身奔向沙发,在它的背后躲过下一颗子弹,抬手拽下壁炉上放着的匕首掷向被阴影掩盖的人影,随即冲出掩体,扑向会客室的大门,又在抵达目标之前注意到了将门扣死的锁舌。
她当即转身奔向玻璃窗,子弹穿过她方才的路径,在木门上打出一个小洞。
一双冷静的黑眼睛在宽大的帽檐下观察着她。
行动迅速,反应很快。
在外的一年时间里,她处于需要保持警惕的环境中,但又没有危险到会影响判断力,也并不需要长期承受巨大的压力。
肌肉强度比以前更高,而且没有异常的消瘦或肥胖。
近期经常锻炼,饮食也还算健康。至少没有饥一顿饱一顿或者靠速食维生,有人在管理着她的日常生活。
行动中几乎没有零碎的小动作,发力方式很专业,柔韧度加强了不少。
有人战胜了她的懒惰和油嘴滑舌,对她进行了相当程度的训练。
眼神明亮坚定,没有任何畏缩或者求饶之意。
她的心灵没有遭受严重创伤,恰恰相反,变得比以前更加自信坦荡了。也许是因为更多的经历和邂逅,但至少能够说明,资料里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对她并未产生负面的影响,也许还在她的成长方面起了一点推动作用。
至于其他方面。
哈泽尔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之一。
如果以她的机灵程度,会选中一个危害家族的家伙作为情人,那么他这些年来作为两大黑手党首领的家庭教师也算白干了。
挺不错的嘛。
里包恩结束了潦草的心理画像,收起手枪,在哈泽尔撞碎玻璃、跃出窗户后淡淡地说:“把他带回来吧。”
下一刻,原本已经消失在窗外的哈泽尔一个引体向上,从窗台冒出脑袋,对已经起身的里包恩道:“家具都是你自己毁掉的噢,里包恩先生!你也不忍心让刚刚回家的游子背上巨额债务吧?”
十几岁的少年身穿黑色西装,戴宽沿礼帽,双眼被遮蔽在帽檐之下的阴影中,鬓角相当特别地卷曲着。
里包恩沉默地擦着枪,无声地示意她继续。
哈泽尔扒在窗口,飞快地说:“去年boss派我们小组去和平接管美国的地下势力,虽然没能跟进后续工作,但我们在另外一个世界打下了良好的基础。A君应该已经报告过了,我们的计划中也写过,可以向那个世界提供我们所掌握的技术来获取资金。”
“我看过了,太保守。”皮肤很白的黑心少年说,“此外由于那个世界有你的关系者,阿纲愿意自费为他们提供基础的支援。”
“那怎么行。”哈泽尔翻进窗户,上道地说,“boss那里由我负责搞定,文件内容我会再和A君讨论,除了基础的定价上调之外,再单独征收关税。具体的计算方式……”
“50到100之间随机roll点。”里包恩一锤定音。
“明白,”哈泽尔说,“这也是沿用美国最新的计算标准,非常合理……”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猛烈气流冲击打断了。
与此同时,强尼二的声音在部分彭格列成员的通讯器中响起:
“首领在巴勒莫一家甜品店与白兰、Xanxus及一名无关者产生冲突,转移至瓦利亚总部爆发战斗,目前已经确认瓦利亚基地损毁百分之七十。”
作为首领家庭教师的里包恩,以及作为门外顾问部门高权限人士的哈泽尔都听到了这个报告。
倒霉碰到Xanxus也就算了,为什么白兰这小子也掺和进来了啊。
瓦利亚基地可是有很大一部分在地下,就连当年在未来战争中被密鲁菲奥雷轰烂,也只不过损毁了百分之十而已,你们这几个人到底闹到什么程度才能搞成这样啊。
还有什么叫一名无关者,我们的人脸识别系统不是已经几乎把全世界人类都掌握在内了吗? AFK了整整一年的哈泽尔发出困惑的声音。
强尼二小心翼翼地切进私人频道询问里包恩:“还是按老规矩来吗,里包恩先生?” “嗯。”里包恩简单地应了一声。
“好的。”强尼二启动武器系统,十枚中程导弹原地发射,锁定目标后,径直向瓦利亚基地发起高精度袭击。
与此同时,尽职尽责的强尼二向在森林中互殴的几位首领发出友善的提醒:“导弹的生产和发射账单已经记在各位名下,在缴清相关款项之前不再对相关部门调拨任何资金。请珍惜和平的生活,不要随意斗殴。祝愿各位武运昌隆。”
第 123 章 第 123 章
位于巴勒莫的石油公司大楼。
在彭格列总部被里包恩揍过的哈泽尔回到门外顾问的老巢, 从沢田家光的办公桌上顺走一大板黑巧克力,和难得出现的拉尔·米尔奇分享。
拉尔嘴上说着工作时间不要吃零食,被塞了一大块之后老老实实地埋头努力咀嚼。
有意无意路过的可乐尼洛嘴上说着“我也想吃,
给我掰一块kora”,实际上只是捏着巧克力, 含笑看着拉尔艰难地吞下嘴里的食物之后,又喂了一块给她。
哈泽尔快乐的笑容缓缓消失。
可乐尼洛被拉尔·米尔奇凶狠地瞪了一眼,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金发意大利男人火力全开,阳光灿烂地说:“你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好漂亮。生气的样子也是,
我真想在你脸颊的红晕里入睡,想必会做一个无比温柔的美梦吧。” 哈泽尔面无表情地看着满脸通红的拉尔·米尔奇。
从他们心意相通开始已经过去了十年,这两个家伙为什么还在不顾他人死活地放闪啊。
怪不得里包恩每次看到他们一起出现,
都会若无其事地当场迈着螃蟹步绕路,宁愿去无聊地开枪射击史卡鲁的臀大肌,也绝不和这两个人处在同一空间。
她叼着巧克力待了几分钟,只觉得如坐针毡,而这种情况下,
百分之百的黑巧比平时更加不像是人该吃的东西。
哈泽尔在狡猾意大利男人的甜言蜜语和纯情意大利女人结结巴巴的反驳声中, 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这满是粉红泡泡的空间。
顺便在沢田家光问她有没有看到桌子上沢田奈奈寄来的巧克力时, 爽快地为他指了通往拉尔·米尔奇办公室的路。
说起来,还不知道明天出发前往另一个世界的家族成员是谁呢。
这边的事情搞定得意外地很快,干脆稍后去问问这个项目由谁负责, 顺便申请一起过去好了。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五条先生那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而且明明已经回家了,为什么还会觉得不知哪里有点莫名其妙的空虚啊。
果然人类一旦陷入恋爱的深渊,
从此就倒霉了、完蛋了, 像狱寺隼人的黑眼圈一样无药可救了。
很坏。
意大利的天空比日本的更蓝, 街道的色彩比日本更加明艳。
油画一般的乳色白云很低地压在碧蓝的天空之下。
空气中弥漫着番茄、干酪、面包和柠檬混合的香味。
路上走过三三两两结伴的人,彼此热烈地交谈着。意大利语夸张的发音和他们吵闹的声音一起填满街道。
有人手捧用油纸包着的炸饺子边走边吃。
在日本,大家都很会看气氛,几乎不会有人做出这种“失礼”的行为。
即便是五条先生,也有过站在小摊前三两口草草吃掉刚出炉的鲷鱼烧,再急匆匆赶去下一家店铺排队的经历。
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
并盛町也不错,沢田纲吉很恋家,主要还是在日本活动,因此那里的设施也修缮得很完备。
虽然她不太喜欢。毕竟那地方也是云雀恭弥的鸟窝。
——嘛。应该没问题吧,那可是在那种情况的咒术界都能自由自在地快乐生活的五条悟啊。
一个年轻卷发男子从哈泽尔身边狂奔而过,径直抢走她前方女士的手包,迈开长腿奔向他野性而收获颇丰的未来。
哈泽尔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呆愣的女士和像角马一样放肆的男子。
差点忘了这个。五条先生绝对会喜欢这个的。她想。
下一秒,周围所有店铺的店员、街上小摊的摊主,以及路边拉着手风琴高歌的业余乐团、大声谈笑的路人,像是被按下手柄A键一样停止了原本正在进行的动作,不约而同地伸手取出藏在各处的武器。
原本正站在路边喂乌龟吃面包的金发男子甩出长鞭,将抢劫犯抽倒在地,让他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一颗直冲后脑勺而来的子弹。
正在揉面的厨师当场用健硕的肌肉撑爆了外衣,带着满手面粉和能一拳抡飞一头河马的拳头冲向弱小的歹徒。
戴着莫名其妙的王冠的长刘海非主流年轻人,从身边的青蛙人脑袋上拔下一把小刀甩向男人的方向,刀片径直插在男人眼前的地面上,刀上系着的隐形钢丝把男人当场剃成了地中海。
……等等,这两个家伙怎么也在这里啊。
“放下你手里的赃物,上帝会保佑你的,外地来的小伙子。” 这是扛着火箭炮从教堂里探头的温婉修女。
哈泽尔装作没看到被抢的女士从裙摆下掏出手榴弹的动作,默默地平移两步,站在了不会被波及的墙根下。
一只浑身冒火的巨大袋鼠不知从什么地方猛然窜出,抢在各式热武器和热情的巴掌之前,拎起在地上尖叫的男人,给了他一记温柔的上勾拳。
带血的牙齿和混乱的法语一起在空中纷飞,热心的路人们纷纷松了一口气,放下已经拉开保险的手枪/上膛的火箭炮/拽掉保险销的手雷。
“Wee to
Italy!”他们纷纷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向法国人发出由衷的欢迎。
尽管十万彭格列精英组织里大约有九万个都在西西里岛,但此刻的他们只是热情好客的普通意大利人。
对,普通。
等等。
哈泽尔眼睁睁地看着滚到她脚边的手雷。
精致小巧,圆润可爱,上面甚至贴着粉色的水晶贴纸。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原本应该有着丑陋保险销的地方,现在是空荡荡的一片。
好久没有被炸秃过了,哈泽尔冷静地想。
虽然这种经历她还是希望不要有太多次为好。
这个瞬间被拉得很长。
表情惊恐地向她扑来的女士。
震惊地一口咬在炸饺子上、把番茄酱和芝士喷了自己一脸的路人。
试图再次挥出鞭子、却因为家族成员不在而把自己捆了起来的跳马迪诺。
还有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爪把手雷拨飞的…… 巨大白色猫咪。
欸。
哈泽尔呆呆地看看在远处爆炸的手雷,又看看蹲坐在原地,得意地挺着毛绒绒的胸脯对她咪咪叫的猫。
蓬松,超大,蓝眼睛,一朵不舔毛的蒲公英。
“五……”
哈泽尔刚要试图召唤,就见另一只白色毛团从墙上一跃而下,邦地给了蒲公英一爪子。
蒲公英顿时委屈地大叫,在地上打了个滚,一瘸一拐地向哈泽尔嗷嗷告状。
这位应该不是。
就算再怎么爱闹腾,那位应该也不至于堕落到任由自己被别猫打的地步。
……大概吧。
哈泽尔看着揍了蒲公英的超大号无糖白面馒头,不太确定地想。
话说体型大到这种程度的白猫在意大利为什么会这么多啊! 不是说白猫在猫界很丑所以很难生存吗。怎么一只比一只强壮得像史前巨兽啊。
无糖白面馒头瞪着一双蓝眼睛,谴责地看着哈泽尔,顺便又抬爪给了蒲公英一下。
哈泽尔蹲下身左右看看。
蒲公英咚地一倒,掷地有声,软绵绵地撒娇要求摸摸。
白面馒头虽然坐得很直,表情也严肃,但是爪子在悄悄踩奶。
确定了,哪只都不是她家的。
家里那只大猫撒起娇来要有技巧太多了。
如果他在这里的话,大概会冷静地在她无法发现的地方观察敌情,等待她自己犯下错误,再一个猛虎下山,当场揭发她的罪行——
哈泽尔伸手让白面馒头嗅嗅,蒲公英也翻身起来,要用鼻尖碰她的手指。
就在此时,两只猫的毛发突然炸起,马上要揍到蒲公英的白面馒头收回了爪子,悄悄踩向白面馒头的蒲公英也撤回了攻势。
两只大白猫同时弹起来,叽里咕噜滚作一团,前脚绊后脚地哧溜一下跑掉,又在几米之外砰地化作两道烟尘消失不见。
哈泽尔抬起头,不远处的青蛙头若无其事地转身背对她,从头套上拔下一把小刀,向身边的金发蘑菇头发出含糊的抱怨。
她的笑意刚刚展露到一半,就被头顶拢下的阴影打断了。
五条悟在她背后弯下腰,像把大伞一样将她罩在自己掌控的空间里。
他漂亮的脸蛋在哈泽尔的视角中倒挂着出现,面带微笑地说:“决定了吗,想养哪只?要给它们起名叫五条砂糖(sato)和五条透(tooru)吗?要用你摸过我脸颊和胸膛的手去抚摸它们不知羞耻的额头和臀部吗,哈泽尔女士?”
——当场揭发她的罪行,并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以此作为把柄,让她心甘情愿地被他为所欲为。
“不是说好了等着我去接你嘛,王子殿下。”
哈泽尔站起身,五条悟毫不后退,像块大号橡皮糖一样紧紧贴着她。
“只是一眼没盯着,就吸引了手雷的热烈追逐,再等下去,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如果还是傻站着等待核弹来亲吻你的脸可怎么办啊!”
五条悟看着弗兰的背影感叹道:“青蛙头套不错,我也想要一个。” ** 无论对于哪个世界而言,这都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东京的寒冷春风吹落树梢初绽的早樱。
西西里岛艳丽的杏花已经开得漫山遍野。
装载了清洁能源宿傩残指的新型号斯库纳(sukuna)·莫斯卡正等待着最后的调试。
A君坐在狱寺隼人的办公室,声泪俱下地对他痛斥同事把他变成小白鼠、让他独自一鼠在森林里吃草皮熬过一星期的恶劣行径。
家入硝子从医务室的小冰箱里翻出剩下的最后一瓶啤酒,犹豫片刻后换成苏打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打成一团的少年们。
路斯利亚翘腿坐在病房里,一边哼歌,一边给自己涂着指甲油。他的晴孔雀张开尾羽,为病床上痛苦蠕动着的D君和E君放置许久的身体激发细胞活性。
七海建人翻着自己向社会公司发送的求职邮件,眉心紧皱,呆坐良久之后打开电脑,在文档中敲下“咒术师任务流程SOP”字样,打算将自己的过往经验梳理成蝇头也可以实操的年轻术师工作避雷指南。
里包恩拿着首领批过送来的文件,看着在便利贴上用不太好看的字体写下的“其他的都由狱寺君把握,得让咒术界的孩子们好好长大才行啊,用你丰富的经验帮帮忙嘛里包恩”,以及一个小狮子双爪合十的印痕,轻声说了句笨蛋阿纲。
夏油杰面对空旷的草原高歌“Je veux la gloire à mes genoux,Je veux le monde ou rien du
tout”,菅田真奈美在旁边为他录像。米格尔坐在不远处的树下,和一只凑过去的羚羊分享他的美味卷饼。
Xanxus灰头土脸地从瓦利亚总部的废墟里爬出来,持枪把负责救援的无辜下属打得滋哇乱叫。斯库瓦罗咆哮着向厨师交待老大喜欢的烤牛舌的火候,又怒吼着指点下属在废墟里寻找老大离不开的盖毯。
五条悟拉着哈泽尔的手,像做贼一样躲进街道角落的阴影里,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捧带叶的黑樱桃,邪恶地压低声音说:“从别人的庄园里偷偷摘的,我们悄悄地吃掉,不要告诉别人。”
哈泽尔心想其实我的庄园里种的也有,你喜欢的话以后每天都可以玩水果小偷的游戏。
但她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把一颗樱桃塞进五条悟嘴里,随后拽着他的衣领,仰头吻上他的嘴唇。
聒噪的海风在脸颊旁边鼓动着。
下一刻,正在热情拥吻的两人同时变得皱皱巴巴,原本纠缠的舌尖在唇齿间激烈互搏,拼命把酸涩的果实推向对方的领地。
五条悟和哈泽尔在嘴里炒了一盘菜,最终由不太耐酸的五条悟率先认输,硬生生连核吞下了这要命的水果。
哈泽尔顶着紫黑的嘴唇和鲜红的牙齿,龇牙咧嘴地说:“除了瓦利亚的果园之外,整个意大利都没有哪个地方会种出这么可怕的东西了吧……”
她的话音突然顿住,盯着五条悟看了半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五条悟同样顶着紫黑的嘴唇,对哈泽尔无辜地嘿嘿一笑。
“……我们快跑,五条先生,就现在,逃到危地马拉,去和大食蚁兽争夺好吃的白蚁,有你在的话一定能在残酷的搏斗中所向披靡的。”哈泽尔拉着五条悟拔腿就跑,迎风发出痛苦的声音,“我付不起那么多导弹的费用啊!”
“别担心嘛,”五条悟跟着她迈开长腿,轻松地说,“大不了我去当咖啡师养家,每天下班顺回好喝的意式浓缩给你。”
哈泽尔大叫道:“在你成为咖啡师之前,里包恩会先剃秃你的脑袋、扒光你的衣服、抠出你的漂亮眼珠拿去卖钱的!五条先生!你到这里的时候,没有看到路上的每个人都举着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用血和泪书写着‘小心里包恩’的字样吗?!”
五条悟也大叫道:“完全没有啊!这地方连新手教程都没有,即使作为最强也很迷茫啊!” 哈泽尔:“现在懂我刚刚接触咒术界的心情了吗五条先生——!”
五条悟:“懂了!但是和你一起的话,即使去危地马拉和大食蚁兽打架也觉得会很有意思。所以我们要去吗?” 哈泽尔气喘吁吁:“去哪里?”
五条悟闲庭信步:“去和大食蚁兽打架。” “……好像也不错。”哈泽尔停下脚步喃喃道,“说不定还能和安■樱女士来一场致命的邂逅。”
“这又是串到了哪个电视频道,你这家伙居然孤立了我,独自躲起来偷偷看电视剧!我也要看!和我一起再看一遍!”
五条悟指责她的声音渐渐融化进重新喧闹起来的街道,像一滴异世的水毫不突兀地混入地中海的温暖洋流,仿佛它从一开始就属于这片海洋。
——是的,如您所见,无论对于哪个世界而言,这都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今日如此,日日皆然。
(全文没完)
第 124 章 第 124 章
现在, 让我们把时间向前拨一点。
不不,别太多,至少奥陶纪的房角石不是应该出现在本文中的主要角色。
霸王龙也不是。
可以的话也请把元谋人请出镜头。
还有那位应该在苏赛克斯养蜜蜂的侦探, 就不要顶着满头卷毛在21世纪拼劲全力把本就刻薄的嘴唇磨得更薄了。
只要回到一小时前,沢田纲吉快乐地从彭格列总部溜出来、打着蓝波的旗号去品尝美味巧克力的时候。
蓝波要的蛋卷冰淇淋倒是毫无悬念地到手了。
但沢田纲吉想吃的脆皮巧克力糖, 以及这家店最负盛名的什锦巧克力块套装—— 却因为纯手工的低下效率和不急着赚钱的懒散,早已被卖得七七八八。
只剩下一些造型不太完美的边角料和老板自己做着玩的巧克力坚果酥还零散地留在冰柜里。
但无所谓,这些年来没有被养出任何贵族挑剔坏毛病的沢田纲吉扒着柜台,很高兴地说: “剩下的可以卖给我一点吗?什么都行。”
“老——板——!剩下的所有甜品我都买了。这个也是那个也是, 全部装起来!” “刚刚煮好的那壶是热巧克力?让我尝尝嘛。”
明明只说了一句话,却听到两道回声的沢田纲吉茫然地回过头。
左边背后站着一个笑眯眯的白毛。
右边背后站着另一个笑眯眯的白毛。
沢田纲吉:? 他再次回头确认。
打左边来了个白毛,穿花里胡哨潮人卫衣戴单只半指手套, 乱得像海草一样全靠颜值撑着的头发据说每次护理都要八十刀,眼下的中二刺青鲜艳得应该是刚去补过尖尖角。
打右边也来了个白毛,超级型男身材披着麻袋一样的老土黑色外套,嘴里叼着只有小孩子才吃的棒棒奶酪,眼周围着不知是耍酷还是受伤的黑色眼罩,
口袋里还揣了一只冰淇淋形状的幼稚零钱包。
左边的白毛看着他说:“我发现你这个人, 即使闭上了嘴, 废话很多的吐槽也会从眼睛里溢出来啊。”
沢田纲吉继续用眼睛吐槽他。
右边的白毛根本没有向他投射注意力,很专心地低头看着手里捏着的小薄本,上面似乎是巴勒莫的缩印地图。
他高高兴兴地从零钱包里掏出一支星际行者圆珠笔, 在地图上标点后,画了一块巨大的巧克力。
这人的眼睛明明被遮住了,是怎么做到这么熟练地涂画的。
沢田纲吉永远年轻, 永远热爱在内心吐槽。
在他走神的时间里, 左边的白毛已经从老板手中接过店里剩下的所有甜品。右边的白毛也收起笔和本,
用纸杯倒走了老板壶里的一大半热巧克力。
两个白毛凑在一起,有眼睛但不怎么睁开的白毛从纸袋里抓了一把巧克力塞给没眼睛的白毛。作为回报,没眼睛的白毛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在隔壁街区买的棉花糖递给有眼睛的白毛。
不仅孤单地站着,而且两手空空的沢田纲吉:“……” 眼罩白毛嚼嚼,眯眼白毛也嚼嚼。
沢田纲吉:“也让我——”
“啊,这个牌子的棉花糖还是这么好吃。”眯眼白毛说。
沢田纲吉:“尝——” “热巧克力好苦!比可可要苦上五十八倍还多。”眼罩白毛说。
“……尝。倒是听人说话啊你们两个!” 沢田纲吉虚弱地说。
眯眼白毛千挑万选,从纸袋里抓了两块最小的黑巧递给他。
沢田纲吉无语地:“谢谢你哦。”
眼罩白毛拉过柜台上的热水壶,一边做主把最后一点热巧克力均分给其他三个人,一边用他动听得相当有辨识度的声音抱怨道:“这里不是意大利吗?为什么大家全都说日语啊。”
“为什么,”眯眼白毛笑得很有内涵,“因为有个黑手党boss花了十年时间都没能学会意大利语,所以只能由其他人来照顾他的学习能力。你是外地来的?算了,不重要。我是白兰,兰?兰?兰?兰?白兰?的白兰,如果你运气不好被不存在的十年后记忆袭击过的话应该会知道我……啊,看表情像是不知道,好遗憾啊,没能看到超炎戒指传输系统里映出的我的帅脸。”
“我叫……嗯,我叫沢田纲吉。”沢田纲吉谨慎地作自我介绍。
“既然没有人想要知道我叫什么,能快点喝完离开吗?”南欧长相的老板倚在柜台上,操着一口母语级别的日语说,“我把店铺搬到巴勒莫,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传说中的彭格列十世服务,而不是让你们这群大男人围在这里干掉我心爱的热巧克力,却吝啬地不愿意给出哪怕一声赞美的。”
沢田纲吉顺从地后退几步让出位置,顺便腼腆地夸了两句热巧克力很香、油脂风味很浓厚之类绝不会出错的好听话。
“算你还有点品味,不像有些嫌苦的家伙,没有内涵的男人在意大利的土地是没办法受女孩喜欢的!”老板黑着脸刷地拉下了卷帘门。
嫌苦的眼罩白毛皱皱鼻子:“不是说意大利人都很浪漫嘛,为什么会这么粗鲁啊!” “浪漫……大概只针对异性吧……”沢田纲吉犹豫地说。
眼罩白毛突然扭头看向远方的街道,下一刻,白兰和沢田纲吉也皱起了眉。
第一秒,沢田纲吉脸上像普通年轻人一样的温柔和善尽数消失,棕色的瞳孔变成明度极高的金橙色,仿佛能够看透人心一般,冷冷地盯着街道尽头。
第二秒,他已经闪身挡在眼罩白毛身前,右臂不知何时佩了一只狮型银盾,寸步不退地拦住了从数百米之外射来的子弹。
第三秒,沢田纲吉沉声对白兰道:“Xanxus来了,我去拦住他。” 沢田纲吉在瞬间戴好手套,双手燃起的橙色火焰形成巨大推力,在地上掀起一圈烟尘。
眼罩白毛双手插在口袋里,对他离去的方向发出一声平淡的“哇哦”。
白兰悠悠地踱到他的同素异形体身边,饶有兴趣地说:“你不是普通人吧?”
眼罩白毛和他同样轻浮地反问道:“你也不是吧?”
“啊。”白兰笑眯眯地舒展肩膀,一双袖珍的小翅膀从他背后伸展而出。一个成年大男人就这么靠着这双可怜的翅膀盘腿坐在半空中。
他愉快地向另一个人展示了一圈自己的轻盈纤巧,又无事生非地开启匣兵器,和他一样无聊的白龙凑过去嗅嗅陌生人,发出困惑的声音。
白兰:“啊,忘记问了。你叫什么来着?如果是有点东西的家伙,我应该不会没听过你的名字。即使在这个世界没有,其他的平行世界也总会听过。”
“啊……”眼罩白毛说,“你可能真的没有听说过我,但我绝对是个超有东西的家伙。” 白兰:“我不信。你叫什么?” “五条悟。”眼罩白毛矜持地报上名号。
“啊,听说过,虽然是在报告里看的。”白兰道,“只看文字描述的话还以为你是某个平行世界的我,但实际见到后就知道不是了——我是绝对不会穿这么老土的黑衣服的。虽然你买棉花糖的品味很好就是了,所以我会承认百分之五十的你。”
五条悟说:“你被彭格列的首领揍过吗?” 白兰用沉默的微笑表示自己拒绝回答。
“知道你被揍过我就放心了,喜欢吃甜点的人却有一双睁不开的紫眼睛也太遗憾了。”五条悟高高兴兴地利用无下限悬浮起来,“我要去看他们打架,你们这里应该没有‘只允许首领使用超能力’的规矩吧?”
“没有,而且连眼睛都不露出来的人是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攻击别人的啊。”白兰若有所思地盯着五条悟瞬间消失的方向,低声感叹道,“有点意思嘛,我居然感觉不到他火焰波动的上限。”
他沿着五条悟离开的方向追上去,飞往沢田纲吉和Xanxus互殴的现场,心中十分蔫坏地想:如果能搞点什么小动作,让沢田纲吉和五条悟打一架就好了。
他自己毕竟是早已向尤尼效忠的善良人士,已经不太适合再去参与这些小孩子之间的幼稚纷争了。
否则他一定会想点什么办法,和五条悟痛快地大战一场的。
2
白兰是怎么想的暂且不提。
沢田纲吉和Xanxus掀翻了一大片森林,对于大家而言也早已不算是新鲜事。
彭格列这么多后勤部门,总要有点东西去修复,有点报告去写,有点春秋笔法的状去告,才能让这个复杂组织的每个关节都有活动的机会。
比如说瓦利亚下季度的经费又要因为挑衅首领被砍,总部个别和瓦利亚之间怀有新仇旧怨的守护者就会为此感到高兴。
比如说这片森林需要修复补种,但常年赤字的总部既无法出钱又不想出力,那么干脆借此机会搞一场惊险刺激的对战拉练,反正沢田纲吉在pvp上认真起来几乎无敌。输的那方吭哧吭哧种树,赢的那方就呲着大白牙在前面拍照,还能登上当地报纸,展现一下西西里岛新时代黑手党的社会责任心。
但是这一次,瓦利亚总部的破坏,以及那十枚导弹的追击—— 则完全是因为看热闹的无关者五条悟突发奇想,要试试学着沢田纲吉,用双手释放术式把自己变成喷射机。
他在空中无法控制地翻滚数十圈,掀翻了整座森林,一头撞进瓦利亚的庄园,术式摧枯拉朽地撕碎了无数古董,推着他从九代首领微笑的嘴唇里栽进去,又从路斯利亚房间墙上张开双臂的火热女郎海报怀抱里滚出来,一路燃起熊熊火海,带出的气浪轰塌了无数面墙。
除此之外,他还在发现自己无法刹车、即将插进盥洗室的水池之前,为了及时止损,而轻柔地、克制地,矜持又羞赧地使用了一次小小的「苍」。
当然,也许因为场面太过混乱而忘记了控制功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嘛…… 至少他是在场唯一一个能够以良好的仪表去寻找约会对象的人。
这很体面了。
第 125 章 第 125 章
于是现在, 摆在哈泽尔面前的,是一个唇红齿也红(吃樱桃吃的)、满脸无辜的五条悟。
和他背后摇来晃去的尾巴。
以及并未像导弹一样紧随而至的恐怖债务。
五条悟完全不急,毕竟他临走的时候虽然没有带任何行李, 但是把几张卡都装上了。
不够的话还能再回去翻翻有多少信托到期。
如果还是不够就向可怕的女黑手党卖身,让她每天花五十日元买下他鲜嫩的肉|体, 如此还上一百年,差不多足够给导弹发射器外壳刷一层新的喷漆。
哈泽尔也不怎么急。
在外流落多年(一年多一点也是多年)的孩子刚刚回家,在长辈心里总会有那么几天的蜜月期。
沢田家光又不是会为了几亿美元掀翻全世界的领导。沢田纲吉更不是。
实在不行还能把五条悟包装一下,用给彭格列创收的方式将功补过。
说到底, 彭格列的闯祸精太多了,会老老实实想着赔偿的几乎只有纯良的首领。
啊,现在可能还多了个会花几亿买孩子的人民教师。
不急的两个人把手机调成静音,
在街道上溜达了一会,喝瓶装水清洁被水果染色的血盆大口,随机钻进一家餐厅进行营养补给。
五条悟看似优雅稳重地坐着,实际上一直用六眼好奇地四面环顾。
“啊,那个在披萨上加番茄酱的家伙被老板揍了欸。” 他慢悠悠地用叉子卷着奶油蘑菇意面, 顺便张嘴接受了来自哈泽尔的一块火腿片投喂。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说:“如果现在用剪刀把意面剪断的话, 你会在揍我和为我拦住老板的电锯之间选择哪个?”
“有没有C选项?”哈泽尔把苦菊、番茄片和水牛奶酪按顺序精心贯穿, 塞进嘴里咀嚼。
“有,而且我就猜你会选这个。”五条悟开朗地继续卷面,“为我拦住老板,
然后扛起电锯亲自把我大卸八块,拌进沙拉,并且发现我比熏制火腿片更美味!好耶!” “那还是熏制火腿比较美味, 至少它不会突然跳起来,
用章鱼吸盘一样的嘴痛击我的脸颊。”哈泽尔说着, 看了一眼五条悟盘中越卷越大的意面球,“也不会充满野心地想要一口吞掉整盘意面。”
五条悟解锁手机,给盘中圆润的意面拍照,换了几个角度,相当不经意地把哈泽尔搭在银叉上的手指一起框了进去。
随后,他在哈泽尔的注视下,当场将卷好的完美意面球放入口中,把一张清瘦俊俏的帅哥脸塞成颊囊被填满的仓鼠。
“唔唔唔。”他含含糊糊地闭着嘴哼哼。
哈泽尔抬手戳戳五豚悟鼓起的脸。
皮薄馅大,弹性极佳。
五豚悟吞下意面,恢复人形,舔舔嘴唇沾上的酱料,先是对食物表示尊重:“好吃,我会为它再专门制作一页美食地图。”
又重复自己刚才被消音的话语:“章鱼吸盘能痛击的可不只是脸颊,怎么能厚此薄彼不提其他部位啊。”
哈泽尔用面包堵住他的嘴,五条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保持英俊外貌和深沉气质嚼了两下面包之后,被硌出了满脸茫然之色。
“蘸汤汁吃。”哈泽尔说,“欧洲人的牙齿没有日本人那么脆弱,有些面包可是能把人砸得头破血流的。”
五条悟一边用面包擦盘子,一边若有所思:“你明明同时有意大利人和日本人的血统,但是却没有变成腿短又满口烂牙、体味超重而且长满胸毛的人。”
“为什么语气还有点遗憾啊。”哈泽尔冷静地说,“不要突然觉醒上不得台面的性癖,求求你。”
“欸。”五条悟不满地抢走她刚点的吞拿鱼,“就是这种奥特曼和人间体的反差,哈泽尔不想看吗?如果说不想看的话我会吐槽你品味很差,所以想好再回答噢——怎么回事,这鱼简直新鲜得像是刚从海里捞上来就直接被端上餐桌了啊!在东京即使千辛万苦提前预约,也还是吃不到这种品质的海鲜来着!”
“奥特曼和人间体之中哪一个也没有短腿烂牙体味胸毛这些会让收视率跌到谷底的元素吧?”哈泽尔一本正经道,“其实现在餐厅下面就是吞拿鱼的蓄养鱼池,店里的工作人员有一大半都守在池边打斯普拉遁,技术最好的海产会吸引最凶猛的吞拿鱼冲上岸和他们一较高下,它们带着汹涌的战意在体能最高峰被宰杀,因此你才能吃到这么优质的生猛海鲜。”
五条悟听得心驰神往。
“我4K玩得很好,”他说,“将来倘若色衰爱弛,还能随机找一家海鲜餐厅应聘。这也不失为一种非常美好的副业考虑。”
“对吧。”哈泽尔吃饱之后靠在椅背上,掏出手机查看被她忽略了很久的消息。
半晌没听到话很多的男人吱声,哈泽尔抬起头,看到五条悟已经拉下眼罩,用那双大眼睛谴责地看着她。
“所以你的爱会消失是吗?” 已经身经百战的哈泽尔毫不惊慌。
“你的美貌会被时间磨损吗,五条先生?”
“那比夏油杰当上日本首相的可能性还要小。”五条悟斩钉截铁地说,“我的脸和地球一样,都是会绵延46亿年依然在宇宙中闪耀的奇迹。” 哈泽尔:“嗯,我的爱也是。”
她把缓缓自燃的五条悟放置在一旁,发现沢田纲吉在刚才的一段时间里用消息刷了她的屏。
“我去看了资料,才发现刚才遇到的大概是五条悟。”
“但是他为什么长得和白兰那么像啊!” “你们所去的世界有密鲁菲奥雷的存在吗?” “该不会又是平行世界的他吧?不要啊!”
“好可怕,问白兰的时候,他只是在无声地坏笑啊!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还是不是啊!”
该说不说,有些黑手党首领虽然有超直感,但是直到现在也没能发现少年时惊鸿一瞥的西装男的真实身份。
怪不得里包恩十年如一日地喜欢逗弄他的学生。
沢田纲吉,真好玩。
哈泽尔非常严谨地回复他: “说起来,五条悟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他不是白兰·杰索。” 沢田纲吉:“!”
就像古里炎真也从来没有说过他和沢田纲吉不是同一个人。
多可怕啊。
这四个人排排坐在一起的话,搞不好会被两两消除呢。
她返回聊天列表,看到刚才被提到的人向她发来的消息。
“猜猜要作为彭格列外交官前往J世界的人是谁?顺便一提并没有A到I世界哦。”
顶着Q版炸毛白发小人头像的人说。
没有等哈泽尔回复,他又不甘寂寞地弹出一条新消息: “是六道骸哦!想不到吧,kufufufu。”
哈泽尔抬眼一看,五条悟已经变成了一朵没有脑袋的棉花糖,正在晕晕乎乎地吃他的吞拿鱼。
她飞快打字回复:“怎么是凤梨头啊,kufufufu。”
同时对五条悟说:“五条先生,你在老家有什么东西要带过来吗?我们这里明天有颗凤梨会去那边,可以搭他的便车过去。”
五条悟“咻”地一声变回人类:“啊,有的。我走得太急了,得去和校长他们交待一下。”
他摆弄了一会手机,无聊地说:“电话和消息都只能联系你,社交软件打开之后会直接崩溃。你们这里有推特脸书之类的东西吗?”
“有啊。”哈泽尔说,“你去谷歌商店搜一下,有个以彭格列十代目命名的软件,高度加密,黑手党内部专用,搜X跳出来的就是。注册之后把账号发我,我联系技术部门给你开通权限。没有连接内网的X就只是一个充满了键政和成人内容的垃圾软件而已。”
与此同时,白兰的新消息又跳出来。
“因为是他的话,就可以随时引用‘哈佛大学毕业的国际关系专家库洛姆·髑髅’的名言来为自己站台,不至于在和美国总统的高级贸易顾问的交锋中落于下风。是我提的建议哦。”
哈泽尔:…… 她对白兰默默发去一个拇指表情。
有时候真搞不懂这些做(过)首领的家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4 哈泽尔的老巢并不在西西里岛。
毕竟在这地方,连吃顿饭的时间,都能扫到三四个老熟人从大街上走过。
仅仅是她去找老板结账的工夫,五条悟已经在外面和屉川了平痛快地互殴了两次,并对此地土著像野牛一样皮实的抗揍能力大为赞叹。
顺便还摸了汉我流的头,和它隔着无下限玩“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
鉴于回家还有一段路程,而六道骸第二天就要出发,因此哈泽尔带着五条悟,先回门外顾问的套皮石油公司暂作休息。
对于人类社会一直有点好奇的五条悟四处溜达,从通风口里钻出来观察格子间的社畜,坐在茶水间的吊灯上听职员在休息时间聊八卦,刚好赶上下午茶时间,又去蹭了几块小蛋糕和冰淇淋,顺便用随意使用的咖啡机打了一升装卡布奇诺,在违反意大利法律的下午时间把自己灌了个水饱。
“总裁……沢田家光。” 五条悟扫了一眼位于大楼顶层的独立豪华办公室,又向外一间间看过去。
“FVP……拉尔·米尔奇,可乐尼洛。怎么一间办公室坐两个高管啊。”
“VP……哈泽尔。嗯?”
五条悟特地拉下眼罩,又看了一眼门牌上的标识,随后礼貌地敲了两下门,开门矫揉造作地走进去,在办公桌前乖乖站好,擦着不存在的眼泪对半仰在老板椅上的哈泽尔说:“你陪着我在日本乡下吃糠咽菜那么多年,却从来没说过你居然是彭氏总裁。假如时间再倒回一年前,我一定会在你为我戴上草编戒指时痛快地说我愿意,而不是以劳务派遣的形式进入彭氏,才知道原来已经物是人非……”
哈泽尔纠正道:“副总裁。不管事,不坐班,对业务一窍不通,只知道厚颜无耻地拿普通员工十五倍工资和二十二薪的那种副总裁。”
“那太坏了,”五条悟说,“我们这种奉献一切的人民公仆,第一个要打倒的就是像你这样奢靡无度的资本家。要挂意大利吊灯才行!”
第 126 章 第 126 章
五条悟:“所以你现在要告诉我, 我,最强,特级咒术师, 超级型男,超棒的教师,
绝对的强者,高处不胜寒的——倒也没有那么寒,总之这条先去掉——无论性格还是长相都很完美的五条悟,却没办法从这个小洞里钻过去, 回到容纳我二十八年的世界?”
“我们这里可站不下那么多人。”六道骸笑出了心情不好的三个fu。
他正因为刚才使用一点幻术小把戏和外来者打招呼、却完全没能骗过对方而郁闷。
特别是这个戴眼罩的家伙还突然把脸凑得很近,仔细观察(虽然不知道是在用哪个器官)他的眼睛,然后发出莫名其妙的感叹:“学到了,
改天就在墨镜镜片上贴一个六字,向全世界宣布我就是那个超牛的六眼。——而且还是异瞳!波斯猫都没有这么厉害的配色,酷哎。”
六道骸就像一只突然被大型犬叼起来的大型猫,虽然不至于感到威胁,但莫名其妙而且不爽。
不过还算他有品位, 懂得欣赏自己非常有型的外表。
下一秒,
五条悟毫无戒心地继续道:“你很喜欢吃凤梨吗?要一直修剪出这种新鲜支棱的叶子还挺难的吧?” 前来送别六道骸的黑耀小团体悄悄转过身, 努力不让自己颤得太过明显。
六道骸:“……” 在他变成近战术士四道骸和近战术师五条悟彼此攻击之前,强尼二及时带着他的计算结果前来救场。
或许是由于斯帕纳带去的莫斯卡已经让二十根宿傩残指全部解封,其中爆发出的高浓度咒力让J世界无法再容纳更多包含大量咒力的目标。
(六道骸“kufufufufu”地轻笑着, 一脚迈进虫洞,自由地越过世界之间的界限,又从虫洞里跃回此世, 帅气而矜持地用目光向五条悟表达自己的怜悯之情。)
又或许是在五条悟离开后, J世界的物质组成正在经历自我更新, 暂时没办法容纳太过尖锐的杂质。
(“杂质。”六道骸煞有介事地重复道。)
当然,还有一种猜测是五条悟原本就被他曾经所在的世界排斥,从E君提供的资料来看,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
但是这和当着孩子的面说“你不是爸妈亲生的,你出去读书之后我们才发现你对家里而言有点多余了”有什么区别。善良的强尼二选择把这种无厘头的猜想深埋在自己心底。
五条悟温良一笑:“那看起来你还没有强到会被当作是世界杂质的程度啊。” 不爽的轻笑声。
火山喷发声。
三叉戟敲地声。
强尼二的尖叫声。
随后万籁俱寂。
六道骸的身影消失在虫洞里,室内设备完好,人员健在。
五条悟用术式拎着城岛犬的假牙,手里还玩着柿本千种的悠悠球,若无其事地说:“所以我不能去是吗,那我知道了。”
“不不,请先别走。身为彭格列的天才发明家、首席武器调教师,我的手中可是随时准备好了两种以上的备选方案用以解决问题的!”强尼二擦擦头上的冷汗,骄傲地说,“第一种,就是由我们的精英团队想办法进行调和,达成两个世界之间的有条件融合,在元素浓度平衡之后,就能自由地让更多人来往。这个也许需要很长时间,但完成之后也会为大家都带来方便。
“第二种,也是曾经在彼方世界证明过可行性的。利用个别年轻人为了玩乐做出的机器,将您压缩成更加低调的存在,骗过两个世界之间的检测机制。”
强尼二轻咳一声,双手交握道:“顺便一提,我们一位不久之前刚刚用第二种方法返回的成员,强烈要求让您也感受一下那样的体验。” 6
“老鼠不行。”五条悟翻着电脑上的汇总表,“站起来只能看到别人的脚,视野很差,胃口也小,而且钻衣服只会被人觉得是在性骚扰。”
“……为什么会有钻衣服的需求啊。”强尼二莫名其妙地说。
五条悟不接他的话,继续道:“柴犬……很可爱,但是不行。尾巴总是毫不内敛地向上卷着,露出的隐私部位和丢掉的贞洁要从哪里补回来啊。”
强尼二:“什么贞洁,您是平安时代穿越过来的贵族大小姐吗?” 五条悟自顾自地:“狮子,老虎,鳄鱼,不行。毛发和表皮太硬,手感不好。”
“不要说得好像您真的摸过一样啊。”强尼二吐槽道。
五条悟:“是真的摸过啊。虽然机会不多,但偶尔到国外出差的时候还是会去和可爱的小动物玩耍的。”
“也不要只在这种时候才听别人说话啊!” 五条悟继续不听他的话:“白鹅?这个好。毛茸茸又很健壮,啊但是会随地排便,还是算了。”
他又将视线移向表格顶端的猫,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地道:“听好了水煮蛋君,这是来自前辈的经验分享。一个男人,一旦在女人面前作为某种动物存在过,他这辈子就定型了。世界上有每天在老婆面前做猫咪的男人和没有老婆的男人,但绝没有只在老婆面前做过一次猫咪的男人。变成猫咪你就不能再坦率地和她沉溺在爱的温床里了,只能像个废物秤砣一样享受着老婆的照顾和爱抚,再也没有办法用上位者的目光去审视纤细美丽的老婆,因为在她眼中你也是一样毛绒而美丽的……”
强尼二沉静地:“我没有老婆。我也不叫水煮蛋君。”
“我猜也是。”五条悟说,“应该很少有人会想和水煮蛋结婚,但是爱情和婚姻毕竟不是人生的全部。放宽心,水煮蛋君。”
“谢谢你,希望以后不会再和你合作了。”强尼二依然沉静地,“还有,我不叫水煮蛋君。”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强尼二带着他的学徒们,按照E君的图纸改造拟似列恩。
顺便一提,在机器上报立项之后,躺在病床上的E君还受到了里包恩的慰问。
列恩趴在他的帽檐上热泪盈眶,希望E君能奋发图强研究出更多衍生功能,为它有朝一日不必再辛勤吐丝而奋斗。
五条悟则快活地拉着哈泽尔旷工出门郊游。
西西里岛是整个意大利最先迈入春天的地区。
大地被柔和而明亮的阳光照耀着,天空呈现出澄澈到只会在梦境中出现的湛蓝色,大片飘过的白云像奶油一样柔软甜美。金色的空气绚烂地盛放在喧闹的春日,像母亲一样扎扎实实地拥抱着不同血统的子女。
无数野花从街道的各个角落钻出来。石质建筑群呈现出温暖的亮橙色,在它们的脚下,是叫不出名字的——浅紫的,淡粉的,明黄的,钴蓝的——无数细碎又可爱的小花。翠绿的藤蔓攀在墙体上,盛开着火红玫瑰的花枝缠绕着漆黑的铁栏杆。绘了淡彩的圣母像在光芒的抚摸下熠熠生辉。少女的红裙、青年男子巧克力色的顺滑卷发、职业女性的蓝色衬衫,以及衬衫上溅到的红色番茄酱。
所有的色彩,都被一双和天空与阳光同样璀璨的蓝眼睛尽数收藏。
五条悟感叹道:“我还以为那些油画里的内容全是画家自己想象出来的呢。原来他们都是写实派啊。”
他拿起瓷器摊上的盘子,在阳光下仔细观察。
椭圆的瓷盘上绘着鲜艳可爱的大颗黄柠檬,搭配蓝色浪花装饰和艳丽的红色边框。还有画了大片蓝紫鸢尾的圆碟,以及大胆地用了明度很高的红绿撞色的方形盘子。
哈泽尔在旁边挑中一只蓝底橙纹的小碗,交给摊主请他包起来。
“五条先生不是到过意大利嘛。”她补充道,“在那边的世界。”
“去是去过,但只是急匆匆地从飞机上下来,落地就直奔黑漆漆的「帐」,结束后在旁边的麦当劳草草解决晚饭,就又摸黑回日本了。两次都是。”五条悟说,“如果是白天的话,我说什么也要留下逛逛的。东京的城市总是灰蒙蒙的,最近几年连家居用品也要走北欧的性冷淡风格,根本找不到这么漂亮的餐具——喂哈泽尔,这些我都想要,家里有地方放吗?”
“哪个家啊。”哈泽尔问道,又随口补充,“即使是白天,你也不会留下的。我看你每次出差,高专的咒术师们都要数着秒焦虑地期盼你回去。”
五条悟:“我没去过的那个家。——呜哇,现在想起来,需要24/7工作的日子简直像是上辈子一样。说起来彭格列接单吗,能不能想想办法让那边的日本也有这样的光照度啊?感觉大家如果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大概连诅咒都不会出现吧。”
“但那样的话就没有最强咒术师的用武之地了噢?也没有地方给你耍帅了。”哈泽尔说,“家里地方很大,足足有十平米这么宽广,可以让你再多买三只盘子。”
“哇,十平米。足够放下一张超级大的床和一张小餐桌了!真好。”五条悟快乐地又选了一只画着各类坚果的瓷盘,“那种东西怎么都行吧,我难道是那种为了自我满足而战斗的疯子吗?”
哈泽尔把打包好的餐具通通塞给五条悟,傻乐的大高个一手拎着脆弱的瓷器甩来甩去,另一只手牵着她的手甩来甩去。
“是就是嘛。”哈泽尔懒洋洋地说,“我们这里为了自我满足而战斗的疯子太多了,每一个都强大而且超级能干。不如说我倒比较希望你是,这样的话也不至于在我的地盘还想着另一个世界的人,我可是会吃醋的哦五条先生。”
“欸——”五条悟拉长声音,“只是想了这么一下而已,不要吃醋嘛。或者醋也可以,能对我使用囚禁和强制爱吗?小悟我很期待哦。”
哈泽尔:“其实你才是意大利人吧?哪个正经日本人会有这种昂扬的高精力啊。” 五条悟:“其实你才是纯血日本人吧?哪个正经意大利人会每次三个小时就不行啊。”
哈泽尔:“哪怕是赛博坦人也不能一次坚持三个小时啊。” 五条悟:“我能啊。” 哈泽尔:“所以你是先觉天。”
五条悟满意了:“没有结局,不知生死,只有星辰剑永远地留在赛博坦传说中,我喜欢。” “比起畅快淋漓地战死呢?”
“战死是少年人的梦想,”五条悟总结道,“作为成熟的青年,现在的我更喜欢这种留白的Open Ending。”
第 127 章 第 127 章
在哈泽尔带着刚刚买到的漂亮盘子和刚刚落地的漂亮男人回家之前,
刚刚审阅了五条悟初登场轰动作战报告的里包恩先一步回过味来,带着瓦利亚被毁的古堡、发射的导弹、修缮的人工和材料费,以及总部要重修侧楼、为每个办公室装一台高级咖啡机的计划,
还有几百套cosplay服装等等零零总总的一大箱账单找上了门。
五条悟看也不看就要刷卡,被哈泽尔拼死拦住。
“切磋的事能叫破坏吗?”她像一堵雄伟的墙一样挡在两个英俊男性之间,
义正辞严地对里包恩道,“你忘记了?曾经有多少珍贵的友谊是从并盛中学的废墟中诞生,又有多少值得铭记一生的画面在坍塌的楼宇里绽放光芒?再说了不要以为我看不到你那十五套一模一样的蜥蜴连体衣采购单,倒是走正规的报销程序啊,
哪怕莫名其妙地用一万个订书机的小票来顶呢!” “啧,最近总部一直在抱怨做不平账,再走公账的话又要拖到下个季度才能报销。”里包恩表情平静地发出不爽的声音,
“那就用身体来偿还好了。” “也不要说出这种让人误会的话啊,你的好学生沢田不在这里,根本没人会为了这种烂梗吐槽三百字的!”
在里包恩和哈泽尔言语交锋期间,五条悟一手挽着哈泽尔的胳膊,黏在她背后看戏, 另一只手熟练地在手机上打字, 于X上发布了他在黑手党世界的第一条动态。
刚刚结束了三十小时的连轴转、还要频繁抽出餐巾纸安慰下属, 终于有一点放松时间的狱寺隼人拿起手机。
“问个超级成人向的问题。”
他在黑手党内部版X的“为你推荐”栏目一眼扫到相当劲爆的缩略内容。
Great_Gojo。
好陌生的账号,好强大的网感。
就连他这样的正经人,也忍不住在看到之后燃起了熊熊的好奇心。
什么成人向问题, 让我看看有多成人!
下翻略过大量空行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长串让人视之心惊的刺激字眼。
“黑手党也有996吗?二十几岁的黑手党晨起时也会看到枕边的掉发和脸上的细纹而为逝去的青春流泪吗?黑手党这辈子是不是只有保护爱人的体验而没尝过被爱人保护的滋味?既然是黑手党,一定不会面临上司的无理要求和霸凌,
也不会疯狂地给下属擦屁股吧?洗澡的时候也不会想起自己一直没有勇气向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告白而陷入孤独的虚无吧?和家人相处不好更不会成为困扰终生的课题吧?应该不会从早到晚根本没人理但却依然热烈地捧着手机刷到凌晨吧?更不会怂到只能躺在家里暗暗咒骂自己的宿敌,
却因为打不过对方而只能气得独自咩咩大叫吧?” 狱寺隼人:“。” 虽然一直没有特别喜欢的女孩(不如说如今的他已经到了想起这点就会产生一丝淡淡悲哀的年纪),
但不仅而且眉间纹日益加深。
上司倒是给了非常多的关心体贴,是他自己不停加压,甚至为了更好地成为首领左右手而专门去管家学院进修,真正将自己锻造成上可操着八国外语在谈判桌上吵架,下能卡着沢田纲吉进入办公室的时间点为他端上温度刚刚好的咖啡、顺便收走他悄悄藏在各个角落的甜食的全能下属,时不时还能用C.A.I系统赶走上门挑事的害虫。问题在于他没有八只手,但紧急事务真的会同时发生八件,时间一久他就变成了连在爬楼机上攀登时都要看文件的铁人。
和碧洋琪的关系更是不必再提。
从早到晚没人理……他只会为了没有一刻消停的电话和下属的求助而头痛。
至于宿敌。呵。现在首领难得地回到了意大利总部,只在日本活动的棒球笨蛋要拿什么和他争宠? 但是……狱寺隼人撑着下巴,陷入对人生的深思。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今天彭格列总部各个部门的进度报告,确认随着狂欢节即将到来,大家都心思浮动,无意工作。即使休息半天也完全没问题。
于是他默默地把这条推文的链接粘进邮件,主送填他最讨厌的棒球运动员,顺手抄送了整个彭格列的所有成员。
最新款电脑卡了近十秒才显示出发送页面,抄送列表长得看不到头。
狱寺隼人点下发送,端起桌上的苦瓜汁,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口。
年纪大了,火气也大。没办法。
三十秒后,那条成人问题的推文下被中指emoji和辱骂塞满,由于部分评论夹带私货,不慎使用了“等我骑着暗杀部队老大去揍你”“就连入江正一也能两拳抡得你这个键盘侠一头栽进马桶”之类的敏感语句,对于这位博主的攻击立刻演变成了各部门之间的互相攻讦。
五分钟后,X崩溃一次,该条推文被删掉三十次又恢复三十次,评论被抽八百余条,博主账号被封禁又解封十几个来回。
十分钟后,技术部平时半死不活的年轻人们撬开了博主的位置信息,将其挂在网上高价出售,顺利得到了今年最丰厚的一笔零花钱。
二十分钟后,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里包恩讲“生死自负的春季限定超高强度特训计划”的五条悟耳尖一动,以人类视力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消失又出现在窗外,完全违反物理规律地悬在半空中,抬手挡住了轰然袭来的一发高能量压缩子弹。
“呜哇,来得好快。” 戴着黑眼罩的五条悟偏头向室内坐着的里包恩道:“生死自负,你说的哦?” 里包恩满意地喝着他的意式浓缩:“嗯,我说的。”
哈泽尔慢吞吞地抓起面前碟子里的最后几颗开心果,起身提醒里包恩:“先走吧,这栋楼马上就要被推平了。”
剧烈的冲击波打破了整栋楼的玻璃窗,砖石筑成的墙上印着深深的人形痕迹。
五条悟居高临下地背对着从墙上缓缓滑落的生物,单手插在口袋里,对后面接续而来的大部队勾勾手:“太弱了,我说,你们一起上吧?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 **
哈泽尔看了看换上了蜘蛛c服,把自己舒服地挂在蛛网上的里包恩,又看了看和他一起趴在网上的真正的雌性黑寡妇,明智地选择在旁边的树桩上坐下。
还是婴儿的时候玩这种cosplay倒是很可爱,但是已经是十几岁的少年模样还要这么搞的话,就只剩下惊悚了啊里包恩。
天空随着钟点变化而呈现出从蓝色到柠檬黄的渐变,林间的树木飒飒作响,舒适的凉风裹着清新的草木芬芳卷入树林。
“真和平啊。”里包恩看着远处爆炸的火光,闲闲地说。
“真和平啊。”哈泽尔两手撑着木桩,同样闲闲地说。
列恩趴在她手边,闲闲地睡出了鼻涕泡。
** 坚固的大楼像块黄油一样被拦腰切断。
斯库瓦罗和他的鲨鱼结束了一次全力合击,碧蓝的波涛顺从地伏在他的脚下。
“看起来有点东西,实际上只是没用的花架子啊!”
他银白的长发在暴雨中飞舞,嚣张地大笑道:“还以为会在网上发表那种狂妄言论的人至少能接下我的一次鲛特攻呢,原来只是随随便便就会被切成两段的废物!”
一只手从雨幕中探出,像掰一块巧克力脆片一样,轻描淡写地掰断了他义肢上连接的长剑。
“延展性很好,但韧度还是不太够。什么材料做的?”五条悟低头晃晃残剑的剑刃,“还有你好吵啊,没想到也会有我说别人吵的一天,好欣慰。”
很吵的斯库瓦罗悄无声息地抽出腰侧长剑刺向他,被五条悟以残剑接下。
剑身上的银光之间反射出斯库瓦罗凝重的表情,以及五条悟嘴角的轻松笑意。
“你没有被麻痹,为什么?”斯库瓦罗难以置信地说,“你明明一直在雨里!” “这个啊……”
五条悟露出让人生气的宽容微笑,周身的术式范围扩大,斯库瓦罗这才看到他身边将所有雨滴都牢牢阻挡在外的透明防护层:“淋雨可是会秃头的。”
他转了转手腕,两指夹住残剑,以不伦不类的起手式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斯库瓦罗的眼睛一亮:“你会用剑。” 他当即拔出另一柄剑丢给五条悟:“我们再比过!”
五条悟慢吞吞地说:“其实我平时不用武器来着,但毕竟是天才,出于兴趣也做过一些研究,用来教学生绰绰有余。
“我的眼力很好,你的剑技里融合了东洋和西洋剑对吧?很有意思。”
斯库瓦罗由冷笑转为咆哮:“你的眼力确实还行。但对击败过剑帝的人说‘很有意思’?太傲慢了!我会把你这张毫无顾忌的嘴切下来的!你这混小子!!”
“因为我还有更有意思的。”五条悟随手将残剑一扔,握住斯库瓦罗扔来的剑,“你想看看中国双手剑吗?这是从我家忌库的古书里翻到的剑谱,不出意外的话,在中国以外的土地上大概完全没有传人。”
他像提扫帚一样轻浮地提着对手心爱的长剑,同样轻浮地说:“来吧,用你的战技取悦我。让我高兴的话,就给你看看真正的剑帝应该具有什么样的技巧和水平。”
斯库瓦罗在暴怒之中冷静地出剑,带着滔天巨浪,和暴雨鲛一齐袭向五条悟。
暴雨倾盆,天地色变。倒坍的建筑物废墟里,长剑与长剑之间迸发出耀眼火光。
**
“真和平啊。” 不知何时溜达过来的前任首领坐在他自己拎过来的小凳子上,享受着夕阳的照耀,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望远镜,看向远处狂风骤雨交加的彭格列总部。
他的下属像变魔术一样翻出茶具和热水,给在座的每个人端上温暖的路易波士茶。
“这样一来,也不用再雇佣施工队来拆除侧楼了呢。”里包恩滋溜滋溜地喝着茶,闲闲地说。
“真是为了彭格列殚精竭虑啊,里包恩。”九代首领顶着满头白发闲闲地说,“说起来纲吉最近两年有点疏于锻炼了啊。”
哈泽尔也闲闲地说:“应该快来了吧。白兰刚才还发消息说他也要来玩呢。”
“顺便叫上炎真。”里包恩闲闲地说,“把后山的树木和杂草也清理一下,之前大家一直希望能种点果树,但一直抽不出时间来腾出空地。”
第 128 章 第 128 章
10 五条悟和Xanxus的白色狮虎兽贝斯塔肉搏, 意识到它的石化能力后还解开一点无下限,让它石化了他的一根手指,随后掰着自己的石头手,
给了贝斯塔一个让它连滚五圈的大脑瓜崩。
Xanxus火大的一枪被五条悟偏头让过,带着冲天火焰的子弹凿在后方悬吊的巨钟上,
钟身咚咚当当地摇来摆去,又挣脱了钢索的束缚,哐地扣在地上,惊起一群在附近林中栖息的鸟。
** 九代首领的下属有条不紊地在林间空地装上桌椅,
放好水果、零食和咖啡,顺便摆上每人一份的低糖柠檬挞。
大蜘蛛里包恩从他舒服的小网上爬下来,用一双还算水润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哈泽尔。
卖萌失败。
京子和小春直到现在都还会用妈妈的姿态温柔地喂他吃零食, 但哈泽尔从小就是个毫无母性的残酷女性。
她只会一声不吭地试图把里包恩的那份也据为己有(就像现在那样),然后被里包恩抡起50吨列恩巨锤砸在脑袋上(就像现在那样)。
温柔善良但能打的九代首领笑眯眯地看着哈泽尔抱头鼠窜。
**
吃着棉花糖的白兰盘腿坐在半空中,扫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以及悠闲地蹲在一根电线上、甚至还无聊地走神观察附近树林的五条悟。
白兰缓缓飘过去。
白龙探头拱了拱五条悟的无下限糖壳。
“打一架?”白兰问,顺便把棉花糖袋子向五条悟的方向送了送。
五条悟捏了两个棉花糖塞进嘴里, 爽快地回应:“打。”
又小声道:“我也想吃柠檬挞。唉。” ** 建筑物倒塌时掀起的烟尘鼓动得很远。
寻觅着天才数学家包林而来的忠实学术狂人们撑起塑料防尘罩,
挡在优雅享用下午茶的三个人身前。
里包恩戴上墨镜, 咬下仆人敬上的点心。
“天就要黑了,”他深沉地说,“人造光会有点刺眼。” ** “呜哇,
抱歉抱歉。”五条悟后退一步,对白兰真诚地发出道歉,“我没想到这衣服的质量会这么差。” 他的手里还拽着白兰的破洞卫衣,
那件可怜的衣服只剩下一块巴掌大的布料还留在它主人的身上。
白兰被自己焰翼灼伤的脊背暴露在暗蓝的暮色下, 尽管形势狼狈,
依然轻松地眯着笑眼:“哎呀,这可真是……” 他后退两米,坏心眼地提醒五条悟:“有空的时候记得回头看看身后。”
沢田纲吉静静地悬在五条悟后方。他的左手向后,喷涌了数十米的柔性火焰支撑着他的身体。
而他的右手正直直朝向五条悟毫无防备的后背,手心亮起超高纯度火焰的光。
“早就告诉过你了,战斗的时候记得穿作战服。” 同样没穿列维口制作战西装的沢田纲吉冷淡地说。
五条悟根本不回头,笑眯眯地向白兰予以回击:“你也是。”
白兰愣了一下。
五条悟的手第一次真正毫无阻隔地搭在他的肩上,帮他转了半个圈。
一颗巨大的淡蓝色焰球,正以极快的速度撞向赤着上身、正在幸灾乐祸的他。
**
哈泽尔架上墨镜,仍然被核爆一般的刺眼光芒扎得两眼酸涩。
彭格列总部附近像是在举办一场世纪烟花晚会,红色的飓风炸弹阵列掀起一片可怕烟尘;亮橙的巨大冲击波照亮了整片喧闹的夜空;明黄的超级狙击子弹从距此数十千米的远方径直射入战场;不知哪里来的巨大公牛带着满身绿焰一头撞翻了塔楼;白羽的夜枭在空中翱翔,嘎嘎地嘲笑着打成一团的人类,被一发掷出的长刀刺穿后化作一团靛色烟尘。
随后,这喧闹的一切,连带着整片建筑群和森林,都被铺天盖地的紫色光球席卷撕碎。
光球很有礼貌地绕过了正在野餐的几人。
哈泽尔把一颗蓝莓塞进嘴里,再抬起头的时候,彭格列的防护措施已经紧急启动,把观战的几人吞进位于地下数百米的防御工事。
天崩地坼,山河失色。
彭格列绵延数百年的古老庄园和城堡被夷为平地,而在废墟之上,数百个彭格列的核心战斗力时而团结一致、训练有素地合围恐怖外来者五条悟,时而彼此内讧、给旁边的战友一拳。
即使天空已经完全变为暗沉的深黑,即使脚下的舞台已经彻底粉碎,他们也仍然在用热血和青春,在天空中谱写彼此绚丽的彩虹色回忆。
**
里包恩喝掉杯中咖啡,“啪”地一拍手,用他万年不变的冷淡声音说:“你看,修缮的资金这不就有了么。” 提前和里包恩达成一致的哈泽尔:“嘿嘿。”
已经退休、现在只是慈祥老爷爷的九代目:“呵呵。” 里包恩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在脑袋上顶了一颗靛蓝凤梨头,从善如流地加入了傻笑二人组:“kufufu。”
11 五条悟落在地上。
他的眼罩早已不翼而飞,蓝得发亮的双眼被掩在垂落的额发之下。
高强度的大乱斗让他没有精力再维持需要大量耗费脑力的无下限术式。他始终洁净的脸上沾到了几道灰尘,衣领也在激烈的互殴中不知被谁扯得豪放大敞着。
在寂静的战场角落,五条悟独自悄悄喘着气。
好玩。但是好累。但是好玩。但是好累。
这群人之间的配合和自己的几个学生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正沉默地思索着自己曾经的教学不足之处,六眼捕捉到了几道鬼鬼祟祟向他摸来的身影。
是要偷袭吗。五条悟冷静地分析,毕竟玩上头的时候把其中那个草坪头按在地上,请他啃了好长一截草坪,因为这个想要暗杀他也无可厚非。
他在脑中构想要用在什么部位受点小伤的代价解决掉这几个人。
下一刻,有人大大咧咧地窜出来,邦地在他背后来了一次响亮但毫无杀意的重击。
“极限地摸到你了!”
嘴上还带着血痕的屉川了平热情昂扬地喊道:“你很强!实在是强得不得了啊!明天,不,就今天,请再单独和我打一场吧!” “欸。”五条悟愣了一下。
趁此机会,从随机倒霉鬼身上抢走了上衣的白兰飞起一脚,同时铲翻屉川了平和五条悟。
如今已经是大狮子的纳兹从后面顶起踉跄的五条悟,热烘烘地用鬃毛扎着他的后背。
沢田纲吉则和狱寺隼人并肩走在不远处,花豹瓜贴在沢田纲吉身边左缠右绕,把戴着毛线手套的沢田纲吉连绊五跤。
古里炎真仰着头,让铃木艾黛尔海特帮他贴好脸上的胶布。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不知是谁小跑着加入队伍,“吃饭吃饭吃饭吃饭!” “总部已经完全毁掉了,要去哪里吃饭啊!”不知是谁悄悄吐槽道。
“嗯?没关系,地下还有基地呢。”沢田纲吉挠挠头说,“总之先填饱肚子再说吧,如果惹内勤部生气了的话,就只能我们自己做饭了。”
狱寺隼人有点憔悴地叹了口气:“希望碧洋琪今天不在。”
青叶红叶满怀心机地挤开屉川了平,凑到五条悟身边,状似无意地用最帅的姿势摘下眼镜,用气泡音向他搭讪:“喂,你没有感觉到我们之间的灵魂共鸣吗。”
五条悟双手插着口袋目视前方,用比青叶红叶更酷的男低音说:“我只感觉到如果继续用那双眼睛高强度地分析我,十秒之后你的大脑就会烧掉。”
“啊——输了!”青叶红叶不甘心地抱头大叫。
12 “笨蛋之间的友谊产生得比大陆板块运动还要简单。”
里包恩顶着一张比他口中的笨蛋要年轻十岁的脸,无情地锐评着已经勾肩搭背地到处搜刮食物的战士们。
其中一些笨蛋还在瞄准摄像头进行空气投篮。
原本五条悟还保持着不是笨蛋的伪装,在一群笨蛋之间熏陶片刻后,很快呲着满口大白牙,露出了笨蛋的专属笑容。
哈泽尔从实时监控上收回视线,向里包恩炫耀道:“怎么样,物超所值吧?” 里包恩:“算上那些和总部一起灰飞烟灭的十八世纪古董?”
“你在打算利用那群家伙犁地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个结果的。”哈泽尔顶嘴。
九代首领在旁边笑呵呵地喝茶。
正在这时,远处的安全通道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几秒后,一只蒲公英一样炸着毛的白色猫咪叽里咕噜地打着滚从外面钻进来。
它的身后是丧尸围城一样嘿嘿笑着、伸出罪恶之手追逐猎物的壮汉们。
里包恩率先作出反应,当机立断地遥控锁上了房间大门。
猫嗖地一下蹿上桌子,脚下打滑蹬翻了一碟蓝莓,踩在圆溜溜的果子上,进行了一场惊险刺激的breaking,最终咚地一头栽在哈泽尔胳膊上,顺势原地躺下,抱着她的手腕高声喵喵告状。
好的,这种笨拙的赖皮猫咪,世界上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找到第二只。
“他在骂白兰。”里包恩饶有兴致地在旁边翻译道,“骂他的脑袋是棉花糖里夹大号橄榄球,骂他笑嘻嘻若无其事地把他骗走,却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机器让他变成猫,还差点被拍了屁股。”
五条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想不到吧,里包恩的隐藏技能可比你藏在衣服下的肌肉还要多。
趁此机会,哈泽尔心满意足地摸到了五条悟从甜心那里一比一拷贝来的屁股。
告状到一半戛然而止的五条悟翻身爬起,从脖颈处的厚重猫毛里扒出一只冰淇淋零钱包。
……为什么衣服都没了,这个小包却还坚强地挂在这里啊。
哈泽尔从包里摸出五条悟的手机,在他的爪子拍打下配合地解锁,迎面便是X的发布界面。
「意面[拇指]吞拿鱼[拇指][拇指]」
配图是他不久前拍下的叉子卷意面球,以及美食地图上画着幼稚简笔画的一角。
“要发布吗?”哈泽尔问。
五条悟确定地喵喵直叫,绕着她的手臂走来走去,顺便把蓬松的大尾巴糊在她脸上。
看着按下发送键后标志上传完成的进度条,五条悟张开血盆大口,嗷地打了个哈欠,当场软绵绵地往哈泽尔怀里一倒,丝毫不顾周围还有不熟的人,像一头巨型白色摩托车一样,呼噜着闭上了眼睛。
第 129 章 第 129 章
“睡着了吗?”九代目微声问。
“睡着了。”哈泽尔小声说。
她缓缓耸起肩膀,
五条悟的猫头像牛奶一样柔滑地顺着衣料溜下去,在即将磕到桌子时被她的手托住下巴。
他蠕动着张开四肢,趴成一只扁扁的白色长毛大蝠鲼, 仍然毫无戒心地大响特响。
九代目的哆啦A梦家臣不知从哪里掏出小枕头和小被子,悄无声息地靠近, 小心翼翼地递上装备。
哈泽尔把枕头放在五条悟的脑袋旁边。五条悟无意识地蹭了一下,对比过冷硬的不锈钢桌子和软枕触感之后,蛄蛹着把大半只自己挪到枕头上。
至于被子,故乡在俄罗斯的猫种自带猫绒服, 不需要那种多余的温暖。
甜心最近几个月被E君养得愈发肥美,五条悟拷贝它的身体之后,同样毛发丰沛、油光水滑,
迈开四条腿狂奔的时候原始袋晃来晃去,是一只非常健康貌美的猫咪。
哈泽尔悄悄拿起桌上的一只带壳板栗,放在五条悟头顶。
睡得扁平一片的猫咪毫无反应,脑袋稳稳顶着板栗,身体舒适地起伏着。
里包恩悄无声息地追加板栗一只。
头顶两颗板栗的大型猫仍然香甜地睡着。
九代首领端起茶杯去加奶, 路过五条悟时顺便又在他头上放了一颗栗子。
沉眠时失去无下限的白色猫头变成了小小的栗子奶油蛋糕。
“五条——不要跑——让大家先摸摸!” 外面的人群黑进系统开了门, 欢呼雀跃着冲进来。
围在五条悟旁边的三个人同时面色严峻地对他们做出噤声手势,
很吵的年轻人们立刻听话地安静下来。
沢田纲吉从人群之后艰难地挤出来,探头看了看咕噜咕噜的猫饼,小声问道:“睡着了?”
三个占据池座的人点头。哈泽尔状似无意地捻起一颗栗子放在五条悟头上, 强行破坏刚才天下三分的形势。
狱寺隼人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凑过来,没走两步,五条悟的胡子动了动, 响亮的摩托开到一半突然停滞, 眼看就有要醒过来的趋势。
他立刻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五条悟被哈泽尔摸摸背毛、再次陷入沉眠,才谨慎地放下了一直抬起的脚。
万分警惕的他戴好战术手套、屏住呼吸、拼命降低存在感,耗费近十分钟,终于成功放上了第五颗栗子。五颗大号棕色坚果紧紧挤在一起,艰难地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超高危紧急突发特训!挑战在不惊醒超级大boss的前提下为他放上栗子!掉下来或者被发现的人不仅要负担其他人的债务还要请大家吃饭!》的彭格列团建活动就这样在所有人无声的默契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白兰轻轻松松地从空中为第二层栗子塔奠基。
他甚至还想让白龙凑过去和白猫合影,可惜五条悟身体虽然变小头脑依旧灵活,火焰反应在房间里出现时,他当即就要闭着眼睛起身迎战。
又在白兰飞速退走之后哼哼唧唧,用鼻音表达被打扰的不满。
“真可爱……” 狱寺隼人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堂堂最强咒术师,无数次拯救彼方世界的超级英雄,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另一个男人真诚地称赞可爱。
还好他听不到,哈泽尔想。
否则这家伙一定会把尾巴翘上天,当场用夹子音和蓝眼睛大肆展示自己的魅力,将所有人迷得神魂颠倒,又在即将被摸到时顺滑地溜之大吉。
非常狡猾的一只坏猫。
地下基地银灰色的钢铁房间里,似乎变成了什么宗教仪式现场。
空气安静得诡异,一群大男人整齐地排队领取板栗,将属于活人的气息压到最低,悄无声息地在一张白色猫毯头顶堆出果仁尖塔。
最终,当排在最后的沢田纲吉蹑手蹑脚地凑上来时,五条悟睡饱了觉,同时觉得自己的脑袋沉重得像个铁秤砣。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坐起来,头上的板栗尖塔当场溃败,坚果咕噜噜滚了一桌,其中一颗顺着鼻梁砸在他的爪子上。
茫然的五条悟和同样茫然但手里还拿着栗子的沢田纲吉对上了目光。
沢田纲吉:“……” 五条悟缓缓压低了耳朵。
里包恩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打开群聊,把上百张大猫顶小塔的图片一一向五条悟展示。
趁此机会,其他还在排队的下属当即拽着沢田纲吉就跑。
五条悟舔舔嘴角,将飞机耳重新竖起,没有选择自己复仇,而是将雾蒙蒙的无辜目光投向哈泽尔,用无声的态度向她告状。
“太坏了,他们。”放了最多栗子的哈泽尔深沉地附和道,“改天把他们都变成小动物,让你欺负个够。”
得到承诺的五条悟满意了,站起来将前爪搭在哈泽尔肩上,把自己拉成一根修长的猫条,痛痛快快地伸了个巨大的懒腰,又放下爪子,好奇地凑到她的杯沿嗅嗅,顺便嗫嗫地舔几口水。
补充过水分之后,又仗着自己现在长得很可爱,在桌子上溜溜达达,不太感冒地扫了一眼懂猫语的危险里包恩,随后歪着头打量笑呵呵的九代目老爷子。
很喜欢小孩子和小动物的九代目伸出手,和五条悟的前爪握了握,很高兴地说:“我要送给你五十年份的番茄。”
又扭头叮嘱哈泽尔:“你们两个要多吃饭,都太瘦了。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一定要跟上,我稍后会和你家的营养师聊聊的。” 比出差之前长了好几斤肉的哈泽尔:“……”
人形足有近两百斤重、胸大腰细屁股翘,撞在胸肌上能把人当场弹出三米;猫形坐下时也是个十足的三角饭团的五条悟毫不羞愧地嗷了一声。
14
“为什么要准备猫饭?”强尼二茫然地说,“虽然看起来是猫的形态,但他的生理状态还是人啊。又不是和猫互换身体,只是把外表进行了伪装和压缩而已,消化系统还是正常的。你看他不是还能使用能力嘛。”
哈泽尔:“啊?” 五条悟也猫腔猫调地:“嗯?”
“吃人类的食物就行,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强尼二说,“之前尝试的那一次,该不会连续吃了一周的猫粮吧?人的味觉吃那种东西会完蛋吧。”
不仅曾经给五条悟准备了一周猫饭、而且觉得猫粮味道还行的哈泽尔:“……”
虽然吃过大半周肉干,但因为同样吃了很多生猛海鲜而觉得那段回忆相当不错的五条悟闻言顿时支棱起来,叼着一颗带壳板栗咔嚓咔嚓地开啃。
“啊,不过最好还是先手动把食物打碎,或者做成比较方便入口的形状。毕竟猫咪的牙齿不擅长咀嚼食物……” 强尼二这么说着,目光定在五条悟身上。
行动力很强的大白猫已经用犬齿把剥壳的栗子串了起来,并且由于扎上去之后无法自己取下,正隐忍地蹲在原地保持形象,只是在嘴边鼓起了一个大包。
他非常要脸地憋了片刻,最终还是在里包恩戏谑的眼神和九代目慈爱的注视下,咩地大叫出声,扒着哈泽尔的衣服让她帮忙解决这颗要命的栗子。
15
因为太久没有以猫形态出击的缘故,五条悟在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走路一直是跌跌撞撞地踢着正步的。
并且因为要面子的缘故,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趴在哈泽尔肩上由她代步。
非常溺爱孩子的九代目让人从仓库里拎出了沢田纲吉小时候玩过的拉绳小车,五条悟这只巨大的长毛三角饭团昂首挺胸地坐在里面,由人在前面牵着车上的绳子前进,骄傲地前往地下基地的大厅,向刚刚互殴过的伙伴们炫耀装备。
只看这副其乐融融的场景,谁能想到在场的每个人手下都平均有五十多条人命,如果算上诅咒的话更是会来到惊人的近四位数。
被其他人分享了很多人头的文职人员哈泽尔闲闲地想。
她的手里还拎着一兜柠檬蜜饯。那是刚刚五条悟尝过之后一竖尾巴表达喜欢,九代目立刻让人装了一大包给他,顺便又为他的好胃口而高兴,吩咐下属再往哈泽尔家中送去五十年份的番茄。
就这样,凭借着五条悟的猫格魅力,一人一猫往后余生都不必再为挑选优质番茄而发愁。
然而,推开大厅的门,并没有一群战斗精英在那里等待。
迎接他们的,是满地奇形怪状的动物,以及一个半死不活地咆哮着的斯库瓦罗。
“我还要回去给boss找他爱吃的肉!不要给我添麻烦啊你们这群混蛋!!”他飞快地弯腰躲过来自袋鼠的拳头,唾沫横飞地怒道,“你以为变成袋鼠我就认不出你了吗!屉川了平!!还有你狱寺!不要抱着瓜给它舔毛,你是人,你会消化不良的!!沢田、古里!你们为什么变成小狗崽也长得这么像啊!……好胖,让我摸摸……真的好胖……不许咬我的手!狱寺你这家伙!连我徒弟都打不过,却在这里——哎哟!都说了不要咬了你这章鱼脑袋的臭小子!!!”
他回过头,看到大厅入口站着的几人,眼中顿时露出希望的光彩:“你们来……” 里包恩和哈泽尔同时倒退着消失在门外。
三角饭团从厚重的毛发之间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随后继续做回毫无同情心的毛绒饭团。
九代目呵呵一笑,牵着猫咪小车的绳子背手离开:“遛猫。遛猫。遛猫真是很辛苦的工作啊!” “……了。”斯库瓦罗灰暗地说。
第 130 章 第 130 章
明智的哈泽尔没有选择留在总部度过五条悟返回老家前的一周。
毕竟一回头就看到五条悟仗着自己是大猫,
悄悄抬腿绊倒了两只小狗,又耀武扬威地跳到在空中逡巡的海豚背上甩尾巴。
如果不是斯库瓦罗及时把两只首领狗抱走,恐怕这群没数的动物又要把仅存的地下基地也毁掉。
说不定等过两天Xanxus睡够了旧地重游, 就会发现他的宿敌和下属都在地幔,而唯一站在地上的他就会自动加冕成为二十代目。
更何况,
吃饭的时候还要忍受一群小动物在身边喧闹。
猫狗马羊鸡,以及各种保护动物,甚至神话生物,在餐厅里喵喵汪汪咕咕呕地来来去去。
顺便一提,
那声呕是变成小龙的白兰贪心吃掉了路过的铃兰鱼,又因为对方的体型太大而不得不将其吐出来的声音。
屉川京子脱下围裙,笑眯眯地坐在桌边,
看着幼年柯基沢田纲吉在桌子上啃着一个苹果。
他把苹果从这头啃到那头,又哼哧哼哧推回来,纳兹安静地趴在他的征途尽头,用爪子帮他挡着苹果,防止它掉在地上。
三趟折返跑下来, 苹果受到轻微伤, 但因为五条悟蹲在旁边, 一张缺乏表情的猫脸上充满了十足的嘲笑,使沢田纲吉的内心受到了重创。
哈泽尔清净地在角落吃掉一盘奶酪饺子的工夫,五条悟已经和两只小狗分别打过两次, 又跃跃欲试地盯上了桔梗的恐龙尾巴。
唯一还在干活的临时大家长斯库瓦罗挨个捡起满地乱滚的短腿毛茸茸放在桌子上,给他们端上各自的食物。
捡了一会之后发现地上的小动物越来越多,回头一看,
发现是睡饱之后精力十足的某只长毛猫热情地和每个动物小伙伴打招呼, 顺便把他们从桌子上踢下去, 不仅如此,还要左一口右一口地品尝大家的食物。
“……”
斯库瓦罗崩溃地咆哮道:“五条悟!!你不是猫!!!你忘了吗!给我拿出做人的根性来啊!!要吃就整碗吃完,不要叼一块就走!”
五条悟已经飞快地喂饱了自己,正坐在柜子上若无其事地观察通风口。
等斯库瓦罗任劳任怨地解决了一群人吃饭的问题,终于从家庭主夫的角色中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和周围这群家伙根本不是一个组织时,五条悟又坐在里包恩身边,一人一猫目视前方地聊起了天。
哈泽尔看看五条悟。
五条悟喵嗷一声。
哈泽尔又看看里包恩。
里包恩没头没尾地说:“我只有两个学生,但是每个都很优秀。” 五条悟敷衍地喵呜。
里包恩脸上趴着一只甲虫,冷酷地针对五条悟的猫叫发出三连问: “走在路上突然给你的学生一枪,让他们被迫爆衣做出自己最不敢做的事情,他们会怨恨你吗?
“教会学生错误的骑摩托方式,让他们把自己摔成肉饼,再告诉他们这就是你的残酷教学方法,他们会在心里暗自大骂你吗?
“一拳把学生打爆之后,他们是会绕着你走,还是在之后的很多年里一直对当时的你心怀憧憬?”
非常难得地开启多话模式的里包恩机关枪似的炫耀完毕,沉静而温柔地闭上了嘴,留下生气又不能表达、喵喵叫全部被无视的五条悟。
哈泽尔疲惫地看着和里包恩互相投掷餐盘和抹布的五条悟,思索良久之后,趁五条悟一跃而起、要和里包恩决战餐厅之巅的瞬间,捞着他的肚皮转身就走。
五条悟瞬间收起恶魔猫咪的嘴脸,委屈地把自己团成一个巨大的麻薯球,脑袋埋进哈泽尔的衣服,发出嘤嘤的撒娇。
里包恩毫无感情地翻译:“他说要把我的鬓角拉直,看看能不能当拐杖用。” 原来不是在撒娇啊!
哈泽尔摸摸麻薯球的尖耳朵,又在五条悟洋洋得意地晃起尾巴尖时,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五条悟当即翻身四脚朝天,er地一下挂在哈泽尔手臂上假死过去,弯成一根U型猫条。
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年轻人类放闪的里包恩一声不吭地起身离开。
最终,当哈泽尔带着五条悟,驾车离开西西里岛的彭格列废墟时,她似乎看到了斯库瓦罗眼中隐约的欣慰泪光。
乘坐半小时轮渡穿越墨西拿海峡,进入意大利腹地。
停在路边休息时,扒着车窗大嚼树叶的五条悟被路过的年轻人用相机拍下,又和作为主人的哈泽尔互换邮箱,约定好回去后发来照片。
预览界面中,树影下的白色猫咪披着斑驳的阳光,嘴里叼着一片绿叶。湛蓝的圆瞳因为光线原因带着隐约可见的冰裂纹。
又漂亮又冷淡的精灵大猫,堪称诈骗界的典范。
哈泽尔看了一眼像人一样靠坐在副驾驶座、甚至翘起了二郎腿的五条悟,顺手摘下自己的墨镜为他顶在脑袋上。
五条悟帅气地侧过头,展示自己即使作为猫咪也格外立体的侧脸,收获了更多小声的尖叫和快门声。
穿过种满橄榄树的山间小径。
哈泽尔独自到果园里找农庄主人接热水泡红茶,五条悟留在车里看家。
片刻之后哈泽尔拎着一捧淡蓝色雏菊,送给待在车里听电台歌曲的五条悟,顺便把脸埋进他被太阳照得香喷喷热乎乎的毛发里蹭蹭。
五条悟软绵绵地发出没有什么含义的咪咪叫声,贴在哈泽尔颈侧呼噜,不小心挤烂了哈泽尔揣在口袋里的一捧樱桃,不仅让哈泽尔的白衬衫变成黄衬衫,也让毫无戒心的他自己成为了一只拥有淡黄色毛领的酸甜果味猫咪。
五条悟:“嗷。” 哈泽尔:“哎哟。” 他们凑在一起,从樱桃中翻出较为完整的吃掉。
五条悟连吞五颗,把猫脸撑得圆鼓鼓,咀嚼之后噗噗噗地将樱桃核吐得很远,大喵特喵地向哈泽尔炫耀,被她顺手在毛毛上擦掉了手上沾到的果汁,立刻原地起跳,一刻不停地用抑扬顿挫的猫语唠叨了五分钟。
听不懂的哈泽尔坐进车里,单手握着保温杯递到五条悟面前:“帮我打开,谢谢。”
五条悟抬起猫爪踩下盖子上的密封扣,顺便凑上去嗅嗅红茶的芳香,又将车载电台从正在大讲意大利女人要无私为家庭奉献的男性聊天频道切走,伴随着那不勒斯民歌的旋律晃来晃去,过了一会才回过神,继续指责哈泽尔的恶劣行径。
又路过波光粼粼的碧绿湖泊。
哈泽尔在湖边停车,和五条悟坐在湖边的木制栈道上,每人一小杯地分享红茶,顺便取出九代目塞的柠檬和番茄蜜饯。
五条悟叼着一颗放了致死量砂糖而甜得要命的小番茄,扒在栈道边缘,运转无下限,将前爪探进水里拨动,引来水下隐约的鱼影。
“你想的话,没事可以来这里钓鱼。”哈泽尔用茶水清口,皱着脸说,“这里的鱼和你一样,又胖又没有警惕心,比海胆还要好抓。” 五条悟不满地和她顶嘴。
他向她展示自己蛋黄色的毛发和清澈的蓝眼睛,站起来炸成很大一只毛团,又趴下去缩成一颗实心球,以此证明自己只是毛茸茸,而绝没有到肥胖的地步。
又使用术式将一只胖鱼当场击飞,表达他不屑与鱼争锋的骄傲。
他又抬爪指着湖边因为长久无人涉足而生长得相当狂妄的杂草,对此地的日常维护表达质疑。
又仰头示意不远处孤零零伫立着的独栋别墅,对它明明身处自然之间却毫无野趣的现代风格进行攻击。
又对别墅附近大片闲置的田地发出喵喵演讲,为极低的土地利用率和非常坏的种植规划表达惋惜。
哈泽尔很耐心地听完他的意见,起身向他刚才锐评得很起劲的别墅走去。
五条悟像只大兔子一样在草丛间快乐地跳跃,跟在哈泽尔附近,过了一会又独自离开,从一棵枯死的树根上拽下一朵开得正盛的小花,强行塞进她的手中。
他们迈上平缓的山坡,穿过因为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而萎靡不振的果树,推开原本缠着玫瑰藤而此刻已然枯萎的篱笆,站在清空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补种植物的花园里。
哈泽尔看着黑白两色的冷淡楼体,沉默了几秒才说:“以前倒是没有感觉,这么一看好像是有点无聊。”
五条悟毫无警惕心地竖着尾巴,咪咪喵喵地表达对自己良好品味的得意。
直到哈泽尔温温柔柔地揪住他的后颈,笑意盈盈地问:“所以你对我家有什么指导性意见?楼上有键盘,你可以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我,五条先生。”
五条悟心虚地舔嘴。
五条悟尴尬地左顾右盼。
五条悟装模作样地踢着正步在花园里绕场一周,顺着墙根用脸颊标记自己的气味。
五条悟在地上滚了几圈,原地纵跃扒在哈泽尔的肩膀上,对她发出又甜又嗲的叫声。
五条悟……
五条悟一进玄关就兴奋地开始主动探索领地,高高跳起、咚地落在墙边矮柜上,嗷地大叫一声,四爪朝天像只胖头鱼一样滚落下来,被哈泽尔一手端住。
她露出邪恶的微笑,向五条悟展示那一整排在矮柜上张牙舞爪的仙人掌。
“想不到吧,”哈泽尔对失去警惕心而得到了一脚尖刺的五条悟说,“我家仙人掌长得特别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0-138
第 131 章 第 131 章
众所周知, 面积较大的住宅,最花费精力和金钱的地方并不在于买地和装修选材,而在后期的保养维护。
哈泽尔离开一年,
即使彭格列秉持着“尸体还没找到就是没死”的原则,每月请家政上门打理, 但缺少仔细的规划维护,又长时间无人居住,还是无法避免地透露出一股萧条之气。
一年半之前的冬天,哈泽尔还在构想要不要把院子里有点单调的玫瑰换成几种植物混种,
再加点番茄和土豆之类可以给主人提供种植乐趣,又不过于娇气、也不需要特别照顾的简单作物。
但当时的她想了想开车到市区商店所需的时间,又看看尚未打通的游戏,
最终只把院子里枯萎的植株铲掉,就响应任务号召去了美国。
现在好了,一整沓设计图已经被塞进她的邮箱,如果她不想每天穿过如同废墟遗景的荒凉入口回家,就得抓紧时间把这项工作提上日程。
而她以前的园艺师——一位真正的老式意大利人, 会给每棵树修出圆润完美的蘑菇头, 他走过的地上连一根杂草都不允许存在——早就受不了主人对花园的松散要求,
趁她外出期间合同到期,跑去为托斯卡纳卢卡镇一座16世纪建成的巨大花园服务了。
老实说,哈泽尔为此松了口气。
毕竟那家伙每次看到房子那种为了追求简约而放弃优雅造型和古典装潢, 甚至连浴池也不装的样子,都要露出真诚的遗憾目光。
现在的她搬了一把矮凳坐在门前,用水枪懒洋洋地冲着地面上积攒的浮尘和落叶。
五条悟兴冲冲地上楼看过了房间, 又独立乘坐电梯到地下参观影音室,
最后哒哒地踩着地板, 无意路过哈泽尔身边,去花园里掰断了一根枯枝。
没有引起人类注意,哈泽尔还在两眼放空地盯着水流发呆。
他再次无意路过哈泽尔身边,身上还挂着一串丁零当啷的圣诞节彩灯——从树梢上拽下来的,一年之前的弃用品。
依然没有引起人类注意。
哈泽尔甚至掏出平板查收起了邮件,水枪被她夹在小腿之间,无助地反复冲洗已经洁净得发光的地面。
五条悟三蹿两跳攀上屋檐,趴在高处阴险地盯着吸引了哈泽尔全部注意力的平板屏幕。
优秀的视力让他轻易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花园设计方案。
噢噢。
喷泉,雕塑,石柱。
谁会在没有专业管家和三百个女仆的宅邸里搞这些啊! 还有哈泽尔,你为什么盯着裸男雕塑看了两秒,是我现在所用的这具躯体已经对你失去吸引力了吗。
五条悟用爪垫摸着自己猫腹的软肉,略带忧伤地想。
树篱迷宫。
这个好,可以用来遛不太喜欢运动的哈泽尔。
但是修剪维护很麻烦,而且还是需要专业管家和三百个女仆操持。
说起来这家伙到底为什么坐在面积三十坪、放二十个家具就满格的s房花园里,看这种三千坪超级庄园才需要的设计啊! 秋千。
不错,这才是我们现代人所需要的王位。
泳池。
泳池好啊泳池真好啊。可以躺在水面上吃西瓜喝果汁度过炎热的夏天。
说起来后院就有一个堆满落叶和淤泥的干涸泳池,劝劝哈泽尔把这个再用上吧,超有精力又爱干净的五条先生可以将频繁的清洁工作全部包揽。
还有你的水再不关掉,就要把地面冲出一个坑了噢哈泽尔。
五条悟扁扁地趴在房檐上,让自己顺着重力滑下去探出脑袋。
他看到哈泽尔退出pdf阅读器,打开了X,输入他的账号grEAT_gOJO。
哈泽尔开车时还专门称赞过他大小写的巧思。毕竟又会吃又喜欢骄傲地翘鼻子的great
gojo全天下独此一家。
虽然过了一会她又悄悄地说,以他的臀部圆润程度来看,理解成翘尾巴也未尝不可。
尽管为此发言遭受了五条悟的大啃特啃,但看她蔫坏的表情好像还有更多的未尽之语。
五条悟不想听,只能尽可能不扭屁股地僵硬走开。
哈泽尔对着密码框沉吟几秒,简单粗暴地输入12345678,登陆成功。
五条悟注册账号后只来得及发布了两条推文,但已经有了相当雄厚的关注者基础。
仅仅是登录后的这么一会时间,就有不少被关注和私信的提示弹出。
有刚刚被五条悟揍过的人即使变成小动物也要艰难地发来消息,表示虽然他的战斗风格很恶劣,但他的强大又弥补了这一点。顺便由于他对意大利食物的肯定,让他们对他的好感度又增加了不少。
还有感谢他让难缠的上级变成软绵绵的小动物,导致整个部门暂时改为居家办公,让他们能够第一时间全新享受新发售的游戏。
甚至还有不少人试图和他调情。呜哇你们这些轻浮的意大利人。
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对上司做过什么的哈泽尔毫不羞愧地发出感慨。
五条悟又向外溜了一截,看着哈泽尔点开个人资料界面,自作主张地为他换上了新的头像。
在做这件事时,她甚至还难得心虚地左右看了看,仿佛要趁着五条悟不在,把正在做的这件事糊弄为官方自动换头似的。
五条悟屏息凝神,连尾巴也不翘了,全心全意地看着平板屏幕上的新头像。
那是一张……倒悬在天空中的,他的,最强咒术师的,五条悟的,胸像。
能看出画师受过相当程度的技法训练,至少人体比例挑不出问题,线条干净简洁,乱发随风飞舞的弧度也相当遵守物理定律。
一看就是哈泽尔这种严谨的人会画出的内容。
但是那种精彩的用色,简直像是悄悄生吃了好几个精于藏色的画手、又嫌闲置的颜料太多,干脆全部拿来实验似的,哗啦一下泼在空白的画布上。
于是画面中的五条悟,简直像是个被天光所深深宠爱着的精灵。
那些被光辉所直接映照的部位,他的白发,他的颧骨,他紧闭的嘴唇,都呈现出纯净而明亮的色彩。而在阴影笼罩下的眼眸,耳骨,下颌,脖颈起伏的肌肉,却因为绚烂的色彩铺垫,变得比明光之下的那些部位更加引人注目。
至少观者一眼就能看出画师对模特的眼睛实在青睐有加,恨不得用千万种灰度相似的色彩反复涂抹过渡,最终凝成一双拉远之后流光溢彩的湛蓝眼眸。
五条悟的眼睛很好,即使位于远处也能看清画中隐晦的细节。
当然,上传之后被吞画质这点实在是莫大的遗憾。
怎么能不在这种地方提高技术力呢?就应当把上传图片的任何一丝笔触都完完整整地表达出来才行。
五条悟谨慎地踩奶。
五条悟谦虚地挠房檐。
五条悟冷静地激烈蠕动,随后因为太过贴边而失去平衡,大头朝下原地栽落,尽管凭借着超强的平衡能力轻盈落地,却刚好扎在水枪的攻击范围里,被当场冲成了落汤猫。
哈泽尔连忙关掉水阀。
五条悟浑身湿漉漉,人立而起,扒着哈泽尔的膝盖,眼睛亮晶晶地说:“咪。”
哈泽尔放好平板,看着他在她腿上留下的爪印,叹了口气起身说道:“刚好樱桃汁用湿巾擦不掉,走吧五条先生,顺便去洗个热水澡。”
五条悟呜呜嘤嘤地绕着哈泽尔打转,用脑袋顶她的腿,挠她的裤子,原地伸了个懒腰,又跑去啃她的仙人球。
直到哈泽尔揪着他的后颈皮,把他扛起来丢进水池,五条悟才结束了激动的情绪宣泄,把脑袋往池沿一搭,尖耳朵善解人意地向两边趴下,给哈泽尔留出肆意抚摸他脑袋的空间。
上次由于不熟而没有过多参与五条悟生活的哈泽尔搓搓手,对乖巧的五条悟露出大肆蹂躏前的邪恶笑容。
五条悟刨水。
五条悟嚎叫。
五条悟把自己扭成一条白色长毛大蛆,试图逃避全身毛发被打湿后不够魅力四射的模样。
五条悟抱着水龙头严肃起立,发出近十秒的超长喵声,指责哈泽尔毫不预警地摸他肚子、搓他尾巴的过分行径。
尽管如此,倒是完全没有当场蹿出水池奔向自由的意思。
哈泽尔捏着他的前爪,挤上蜜桃味沐浴露,搓出绵密丰富的泡沫,捧起其中一朵放置在他的脑袋上,顺便发出人生的终极疑问:“下一顿吃什么?”
头顶大便形状泡沫的五条悟慎重思考之后,把脑袋搭在池沿,嗷地作出回答。
“听不懂。”哈泽尔飞快地擦干一只手,从解锁手机到对准五条悟连拍十八张,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顺便蛮不讲理地说,“就吃芦笋煎蛋和卡布里沙拉怎么样?好,你的耳朵动了,你想吃,我知道的。再过一会就有人送餐过来,好好享受,五条先生。”
五条悟想和她吵架,又被她搓得浑身发软,只能含含糊糊地哼了两句,随后便像一只大号玩偶那样,老老实实地露出肚皮让她摸,被拍了两下之后还得到了“肉乎乎”的评价。
没办法,做人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拥有松软的肚子,至少在当猫的时候可以让她过过手瘾。
最强的五条悟就是可以在一周内同时拥有柔软肚腩和结实腹肌的神奇存在,这才是满足恋人所需一切手感的GLG超级能力!
五条悟翘着尾巴尖,一边接受哈泽尔的澡中草莓投喂,一边宽容而快乐地自夸着。
第 132 章 第 132 章
躺着接受搓洗固然快乐。
被捧着脸捏捏也是相当让猫幸福的体验。
至于趴成一大块方形海绵, 接受吹干…… 也、也还行吧。
五条悟一动不动地趴在吸水垫上,面前竖着平板,和哈泽尔一起看刑侦剧集。
风筒架在不远处,
哈泽尔隔几分钟就伸手摸一下他的毛发,确定局部干燥后再拖着他换个姿势吹。
五条悟配合地翻身、举爪, 仰起脑袋,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屏幕。
过了一会,哈泽尔冷不丁地说:“凶手就是被害人的妻子,而且她十分钟之内就会和警察偷情, 并向他哭诉自己在之前的婚姻中受到的不公对待。”
五条悟喵喵大声反驳,表示凶手绝不会是那种柔弱的家伙,顺便露出柔软的肚皮, 被哈泽尔用两根手指前后拨动,形成汹涌的肉浪。
“好胖噢。”哈泽尔幽幽地说。
五条悟的叫声更大了。
那是原始袋! 是象征猫科动物健康和野性的原始袋! 才不是什么脂肪组成的冗余肌体!
哈泽尔一边享受他的肥美和鲜嫩,一边冷酷无情地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请好好讲标准日本语啊。这年头就算是JK也很少靠学猫叫来试图展现自己的可爱了。”
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选择用行动代替语言,身体立行地在哈泽尔的手臂上留下了一连串健康而野性的牙印。
而在此期间,
屏幕上的温婉柔弱妻子已经和警探颠鸾倒凤了好几次, 并且在回忆中品味着自己把丈夫肢解抛尸时的欢欣愉快。
直到彭格列的特派厨师带着大包小包的新鲜食材进入他们的领地, 五条悟依然震惊地矗立在哈泽尔的大腿上,反复要求她播放剧情前半段中妻子出场的片段。
他仔细研究、认真品味,还是没能从演员的微表情中读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转而咪咪夸奖哈泽尔,居心叵测地将刚刚吹干的毛发蹭在她身上,顺便扒着她的肩膀要求她为他解惑。
五条悟, 做人时是一个不太讲究面子的勤奋大人,
做咪时是一只乐意出卖色相的好学小咪。
哈泽尔像扛火箭炮一样扛着五条悟走进厨房, 和厨师沟通新成员的忌口,顺便在百忙之中为五条悟解答他的疑问。
“——我看过原著。” 哈泽尔十分流氓地说。
厨师作为彭格列的自己人,自然知道这只牢牢啃在哈泽尔头上的凶猫不是真正的兽类。
她乐呵呵地做好饭,贴心地用新买的鲜艳盘子盛装食物。
五条悟全程端坐在哈泽尔肩上,前爪搭着她的头顶,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厨师的操作,并在新鲜出炉的食物芬芳中舔着嘴角,对她的厨艺表达肯定。
一人一猫相对坐在餐桌旁,冷淡的纯黑木质餐桌上放着几只色彩艳丽、形状可爱的餐盘,盘中盛着新鲜的应季蔬菜。
桌上搭着一只人类女性修长白皙的手,以及一只毛绒绒的圆形白色猫爪。
五条悟觉得自己的圆手很可爱,哈泽尔的扁手也很好看,于是凭借热情的肢体动作和强烈的眼神暗示,操控着哈泽尔拍下这一幕,并上传到他的动态。
作为咒术师的他因为种种原因不方便在社媒上公开发表太多信息,在同事群里刷屏炫耀又只会被无视。
而且他还是前不久才知道那些人还有一个只将他排除在外的群聊。这很不好!如果哪天他们悄悄在背地里夸夸帅气又全能的最强同事五条悟的时候发错群,该引起怎样的尴尬啊!
又或者只是像平时一样聚众吐槽他,这样也很危险,如果被哈泽尔看到的话搞不好就要引发东京大地震。所以还是不要给他们吐槽的机会为好。
五条悟啊地张大嘴,接受一小口由酥脆的面包片夹着煎蛋和火腿的投喂。
猫的牙齿还是一如既往地没用。
他一边歪头咀嚼,一边看着芬芳的春风裹着温暖的阳光,掀起纱帘破窗而入,为安静地垂头切着芦笋的年轻女性镀上金边。
随后又把脖子探得很长,勇敢地迈出脚步偷喝哈泽尔的气泡水。
并被她毫不客气地弹了脑袋。
嘿嘿。
不被工作和责任裹挟的时候,吃饱后就想要睡觉是生物的天性。
曾经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超敬业社畜五条悟脚步发软地走出电梯,像个秤砣一样蹲在床边,等着哈泽尔帮他擦好爪子上床睡觉。
五条悟对一起睡午觉的想象十分美好。
毕竟小半年之前,在刚刚入冬的寒冷东京,他曾经暖融融地贴在同样毛绒绒的哈泽尔的怀里,整夜听她稳定平和的心跳,睡眠香甜得连梦都不会做。
但他忽略了此刻已经是春天,也忽略了哈泽尔的卧室两面都是落地窗。
阳光照耀整个上午之后,房间里温暖得让人微微出汗,想必等到温度再高一点,这间卧室就只能全天候拉着遮光帘,二十四小时将空调打到最低温,才能防止其间住户一觉醒来变成烤串。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他还忽略了一点。
那就是哈泽尔早就已经过了在暧昧初期还会和他客气一下的阶段。
五条悟带着他满身又长又厚的毛毛往哈泽尔怀里一趴,不到五秒就被她连猫带被子推走。
“贴着你好热。”哈泽尔困倦地说。
五条悟:“?”
他隐忍地变成一只白色大吐司,在床头窝了一会,等哈泽尔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便迈着灵巧的猫步再次向她靠近。
踩踩床垫,踩踩被子,在她的胳膊下拱出一个适宜猫居住的小窝。
虽然确实有点热,但五条悟还是舒适地打起了呼噜。
他把自己拉成一根长长的猫条,扒在哈泽尔肩上,任由自己逐渐滑入怠惰的午觉地狱。
地狱里没有诅咒,也没有老橘子,只有好吃的软冰淇淋和吞拿鱼,还有哈泽尔习惯性地摸摸他脑袋的手。
——以及又一次被平移着推开的残酷现实。
五条悟:“喵嗷!!”
他愤怒地凑到哈泽尔耳边,用压低声音的大叫表达自己的不满。
睡得正香的哈泽尔听到噪音,下意识地抬手,把身边正蠕动着的大猫推得打了个滚。
五条悟:“……!!!”
他小发雷霆,扑向已经揉着眼睛坐起来的哈泽尔。
就这么的。
五条悟,最强咒术师,当代咒术界无人能跨越的高山,东京的恐怖传说,百年一遇的超级天才。
以及哈泽尔,彭格列幕后的超级大脑,心眼像银河系的星屑一样多的狐狸,年纪轻轻就带着满身秘密和传奇过往退休隐居的神秘人。
在认识一年半的此刻,在意大利南部的艳阳下,在满室的花朵芬芳中。
开始了他们酣畅淋漓的互殴。
不知是谁压到了窗帘的开关,原本昏暗的卧室顿时变得春光灿烂、万物复苏。
一点白毛先到,随后爪出如龙。
五条悟后脚支床蹲稳,肉垫邦邦地揍着哈泽尔的手心,密集的凶猛攻势将哈泽尔打得节节败退,只能靠在床头狼狈迎战,还被他单脚踩得哎哟一声。
又不知是谁压到星空顶的遥控器,刚刚开启的遮光帘再次牢牢关闭,天花板浮现出人造的深蓝夜幕和灿烂星空,室内音响自动开启,相当莫名其妙地播放起了火箭发射倒计时提示音。
哈泽尔交马一合,照腿一绊,摔五条悟于马下。
她残暴地用被子裹起五条悟,在他的挣扎和大叫中将他卷成卷饼,被角在他颈部打结收紧,只露出一颗圆圆的猫头。
哈泽尔在浪漫的星空和奇怪的倒计时中夹着卷饼猫揉来揉去,把他蓝宝石一样的大眼睛晃成蚊香眼,毫不客气地道:“你叫啊!叫破嗓子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你这辈子就只能绝望地成为我的禁|脔,任由我在你身上发泄肮脏的欲|望,被玩弄成失去理智的破布娃娃,每天只能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昏昏沉沉地叫我主人……”
她看着五条悟逐渐面露期待的猫脸,揪着他的腮帮继续道:“然后老老实实地抡起锄头连耕三亩地。” 五条悟遗憾地咂咂嘴。
下一秒,他从被子卷饼里挣扎出来,咪地一声向哈泽尔发起奇袭,势要用如今已过二十斤的体重将她砸倒在床,用武力和技巧告诉她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而哈泽尔也已经从床边抡起一只巨大的凤梨玩偶(库洛姆友情赠送),打算让五条悟知道猫和凤梨究竟谁的头更铁。
白猫在半空中舒展四肢,防止自己真的把脆弱的人类当场压扁。
凤梨在人类的手中翻了个身,把有点硌人的叶子藏在猫砸不到的地方。
在千钧一发之际,哈泽尔的记忆猛然回笼,想起她曾经设置倒计时的真正用途。
然而此时再作出反应已然来不及。
伴随着“三,二,一”的女声提示音,哈泽尔的床猛然被发射出去。
柔软的床垫载着增肌后长到一百二十斤的她,载着柔软亲肤的床品,载着被压扁的凤梨玩偶,以及压扁凤梨玩偶的炸毛大猫。
——将他们一个不剩地糊在了坚硬而布满星辰的浪漫天花板上。
第 133 章 第 133 章
床垫的弹射路径提前经过严密的计算, 在激情发射之后又轻盈地落回原处。
哈泽尔摔得七荤八素,躺在床垫上安静地思考人生。
五条悟像条突然被甩上岸的白毛魔鬼鱼一样,扁平地趴在她的肚子上, 过了很长时间才茫然地咪了一声。
哈泽尔若有所思:“现在的我倒是绝不至于需要这种程度的唤醒措施才能爬起来了。” 五条悟警觉地抬头,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词, 立刻抬爪扒拉她的手臂。
哈泽尔深沉地用口语中根本不会出现的词汇和断句说:“你面前这位伟大的女士,曾经在和邪恶势力的斗争中几乎耗尽了生命力,全靠不甘死去的意志撑到今天。但是很显然,和地外超级怪兽搏斗的过程对她的身体还是造成了要恢复很长时间的伤害,
因此在十五到二十五岁里,有那么短暂的几年时间,她每天都要睡十五个小时以上,
以求在沉眠中恢复见底的精力条。遇到极端紧急情况,如果夺命连环call和里包恩的大喇叭喊话都无法叫醒这位沉眠的英雄,那么就轮到这张充满血腥和残酷过往的床铺来帮助她一跃而起,奔赴残忍的战场。”
她夸张地手握空气话筒,凑到五条悟嘴边:“什么, 你问那时候这种极端唤醒方式的使用频率?” 又将空气话筒对准自己,
谦虚地微笑道:“也就每周五次的程度吧。毕竟最过分的时期, 彭格列总部每天都要经历三次以上的暗杀和政变。”
五条悟被她演得一愣一愣,难得呆呆地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猫爪软乎乎地搭在她的手上。
哈泽尔逗够了猫, 见好就收,平静地说:“骗你的,其实只是上学起不来床,
风纪委员忍无可忍, 自费为所有学生装上了强制唤醒装置。” 五条悟一喵不发, 心想你明明是在日本读的中学,谁会闲着没事在你意大利的家里装这种物理投掷闹钟。
他深沉地盯着哈泽尔的脸看了片刻,若无其事地在她的肚子上盘踞下来,将嘴里没有多少实话的女人压得当场岔气。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哈泽尔像是突然过上了真正的养老生活(但五条悟被毒哑版),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起床看书打游戏,累了就到花园铲几下枯枝作为无氧运动。
连铲三天,原有花园地貌受到轻伤;铲了五天之后,才终于不至于在半夜起床喝水时被窗外摇曳的嶙峋枯枝吓得当场清醒。
她还从仓库里翻出了一张摇椅,午饭后跑到枯死的葡萄藤下,脸上盖着杂志睡觉。
睡醒之后身上总会莫名其妙地长出一大坨白色长毛麻薯。
搓两下还会迷迷糊糊地发出大叫。好玩。
至于五条悟,则充分地发挥了他如今体型娇小(相比一米九肌肉男而言)动作灵活(在被哈泽尔殴打之前就能钻进灌木丛避险)的优势,每天戴着微型摄像头出门散步,再回家和哈泽尔分享他精彩的冒险旅程。
比如叼着装有面包屑的袋子跑到湖边,用一点边角料美食引来大量愚蠢的胖头鱼,站在岸边观察它们互相抽打的傻样,然后轻飘飘地迈着优雅的猫步从它们头顶的水面路过,穿过整片湖面而不会打湿一丁点皮毛。
但是这里的禽类也很多,面包屑受鱼青睐的同时也被鸟喜欢,一不小心就会遭到空投袭击,因此理智而富有警觉心的猫不会选择在湖面逗留太久。
比如负责地对女主人的领地进行巡视。
从山坡上已经开了满树小花的果园,到幽寂的荒草间伫立着的古建筑遗址。
再到住宅里堆满杂物的小房间,以及能一眼看到遥远集市的完美观景天台。
都留下了一簇簇雪白的猫毛。
虽然其中一些卡在电脑的散热风扇里,让五条悟为此付出了被愤怒的哈泽尔徒手压成雪饼的代价,但他决不会放弃团在机箱上观看哈泽尔和mmorpg队友斗智斗勇的珍贵体验。
比如去观察附近的人类邻居,并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呼。
虽然最近的民居对猫而言要四腿倒腾地狂奔二十分钟才能到达。话说哈泽尔和人类的距离感是不是太强了一点?
趴在院墙上对很会种菜的中国夫妇喵喵叫,得到了一根和他一样长的黄瓜以及一小兜树莓,被他们贴心地用小背包装起来,捆在他的背上。
蹲在湖边看白发苍苍的意大利老爷子钓鱼。没关系,能连续不断钓上大量的水草和麻绳——怎么还有两双靴子——已经很棒了。而且为什么会有人出门钓鱼随身携带猫粮啊。虽然五条悟是只对食物很挑剔的猫,对于这种东西不屑一顾,但他还是投桃报李地陪老爷子坐到午饭时间,随后一人一猫各自回家,五条悟还给哈泽尔带了一条打窝时被他随爪拍晕的鱼。
又比如…… 在他做猫的第四天,哈泽尔又在铲她的花园锻炼身体。
她每次都不必抬头就能知道五条悟回来了,因为那家伙在几十米之外就会用又甜又响亮的叫声宣布自己这只肥美鲜嫩猫咪的归来。
其实E君和哈泽尔打游戏的时候提到过,甜心有时候会声音管理失败,从夹子音变成鸭子音。
但五条悟始终夹得很好,有时候连她都想为他做猫的敬业程度鼓掌。
这家伙,做咒术师时完全不拒绝紧急救援任务,成为教师后又熬夜悄悄写教学计划,打游戏的时候即使无聊得狂打哈欠也会一直坚持玩到通关,是个在人生这款角色扮演游戏中难得一见的超认真满氪条玩家。
哈泽尔直起身体,一边看向五条悟,一边懒洋洋地道:“今天又收获了什么猎……”
“——物。”她坚持说完后,震惊地看着从栅栏直接跳进来的白色猫咪,以及跟在他身后连滚带爬、被绊得灰头土脸的禽类幼崽。
“这是什么……”
哈泽尔摸摸在她脚边转圈的五条悟,又蹲下来观察两步一摔的小动物。
身上还是明黄的绒毛,应该刚刚出生不久。
脖子很短,脚下有蹼,身体圆溜溜。
原本一直坚定地追着五条悟跑,在看到哈泽尔之后,它又停下来对她啾啾大叫。
精神不错,嗓门和五条悟一样大,但看上去湿漉漉的,而且一直在发抖。
哈泽尔一手掏出手机拍照识别,另一只手小心地碰碰这只幼小的生物。
五条悟飞奔进客厅,拽了一条毛毯出来。哈泽尔用它裹好哆嗦个不停的小家伙,看着屏幕上的识别结果说:“是鹅啊。”
五条悟也凑过来,看看图片上拧着人类屁股不放的健壮大鹅,又看看在哈泽尔手里瑟瑟发抖的小鹅,困惑地咪了一声。
他没有忘记解释来龙去脉,当场抬起头,让哈泽尔摘下戴在他颈下的追踪设备,检查今天的录像文件。
五条大爷遛弯。没问题。
到湖边散步。也没问题。
路过并险些被啄,于是和水鸭及大鹅互殴。没……没问题吧。
激斗过程中不慎把窝里的幼崽踹进湖中。尚未开始学习游泳的小鹅当场就要沉底,被五条悟及时捞了上来。
随后就是噩梦般的场景: 小鹅当场抛弃族群,紧紧追随五条悟的脚步。
五条悟连架也不打了,立刻飞奔逃窜,生怕招惹上奇怪的责任。
然而鹅像是在他身上装了定位器,他躲进灌木丛,小鹅就从枝杈的空隙间探头看他;他爬到树上,小鹅就在树下啾啾地发出呼唤。
他绕湖狂奔三周,又到中国人的菜地里借道疾驰,一直跑到连他自己也没有深入探索过的果园,觉得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追上,于是放下心来,啃了几颗莓果补充水分。
谁知一回头,小鹅正站在他身后,歪着头看他嘴边被果汁染红的毛发。
哈泽尔看着视频里一蹦三尺高的五条悟,当场发出了惊天大爆笑。
五条悟蔫蔫地团在她身边,很不高兴地给了她一口。
小鹅安定地蹲在哈泽尔手中的毛毯上,没过几秒就歪头睡着了。
一人一猫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它。
“要养吗?”哈泽尔微声问。
五条悟沉吟半晌,谨慎地把爪子搭在了哈泽尔手上,随后又移走,低低地小喵一声。
哈泽尔领会他的想法:“总之先让它在这里待几天,过段时间再送回去试试。如果还是很黏你的话就让它留下吧,我还挺想看你被大鹅拧屁股的样子的。”
五条悟这次表示同意,但因为哈泽尔冒犯的言辞,让他气不过又给了她一口。
总觉得自己还没有成熟的五条悟唐突地成为了一只鹅崽的奶爸。
还是以猫的身份。
哈泽尔查过资料后,在五条悟上岗前及时为他提供了塑料袋制成的随身小兜×1。
五条悟看着吃完就拉的小鹅,洁癖和善心反复斗争,最终还是常年处理学生闷声不吭地拉了一地、同事闷声不吭地拉了一地、总监部非常聒噪地拉了一地等极端人为灾害的教师灵魂暂居上风。
至少鹅的排泄是有规律的必然事件。
鹅好。
小鹅在院子里快乐地吃着菜叶,五条悟欣慰地蹲在台阶上看着它吃,并且时刻准备着为了即将到来的喷射时刻转头回到室内。
他用猫爪艰难而坚定地在哈泽尔的平板上打字。
“我们叫它嘎泽尔吧。” 五条悟“说”。
正在当甩手掌柜、试图劝说五条悟把小鹅带出去遛遛的哈泽尔同样坚定地说:“你休想。”
第 134 章 第 134 章
嘎泽尔的称呼虽然被哈泽尔坚定地否决了, 但在五条悟的不懈努力下,她和小鹅都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鹅泽尔”——这个听起来没有那么傻的名字。
哈泽尔听不懂猫语。不出意外的话,鹅泽尔也听不懂。
尽管如此, 看一只白色大猫蹲在地上,喵喵地对面前满身淡黄色绒毛的小鹅进行教导,
而鹅也唧唧地发出人和猫都听不懂的乱叫,仍然是一件会让人身心愉悦的事。
五条悟在哈泽尔的平板上设置了AI念出的语音条目,他用猫爪搓搓屏幕,平板就会自动高声而感情充沛地念出鹅泽尔的大名,
随后鹅泽尔就会哒哒地用嫩黄脚掌踩着地砖,戴着它的小屎兜,咔嚓咔嚓地咀嚼菜叶,
咚咚地敲响饲料盆,咕噜咕噜地喝水,然后在五条悟飞快后退的动作中,酣畅淋漓地噗嗤排泄。
并且一边排泄一边冲向五条悟,因为得到了投喂而试图快乐地和他贴贴。
有那么几次五条悟的眼神看起来像是恨不得er地一下死过去, 但他最后还是坚持住了。
虽然在逃窜, 但是在努力地控制着逃窜的速度,
防止鹅泽尔的脚掌倒腾得太快把屎兜甩掉,或者一边剧烈运动一边排泄导致肠扭转。
有这样的忍耐度,他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哈泽尔一边喝茶一边看戏,
顺便幸灾乐祸地录像记录下五条悟的窘迫瞬间,打算拿来在他的七十大寿宴会上播放。
五条悟脑袋后面长着眼睛,发现了她的阴谋后, 径直冲向哈泽尔,
一跃而起窝在她的腿上。
鹅泽尔紧随其后, 带着热腾腾的礼物踩上哈泽尔的脚,成功让她的脸皱成了一团。
在距离白王子魔法失效的数小时前,猫咪五条悟一步三回头地踏进了连通另一个世界的传送门。
他的孩子,由于其菊部情况的不确定性,被彭格列机械师评为“高危生物”,不允许去往其他世界。
因为危险程度爆表而无法获得评级的五条悟不满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强尼二。
而他的伴侣,则被里包恩叫去处理临时处理一些紧急事务。去之前她甚至把鹅一起带走了,没有给五条悟留下任何因为孩子被卡签证而大闹彭格列的机会。
五条悟有理由怀疑,里包恩只是不想让哈泽尔再跟他出远门。毕竟他的魅力那么大,而哈泽尔的自制力又不算太好。倘若他想把她留在自己的世界,只需略施小计,发挥过人魅力,哈泽尔就一定会……大概会……至少会在那边多待一周吧!
五条悟回忆着哈泽尔离开之前对他说的“在那边玩得开心”,像响尾蛇一样烦躁地甩着尾巴。
哈泽尔到底有没有想过,如果他觉得高专是如此让人留恋、咒术界果然没他不行,于是决定就此留下,继续在教师岗位上发光发热享受人生可怎么办啊!
晚间剧里过于纠缠不休的伴侣固然令人烦躁,但心太大同样会让人产生“这家伙是不是对我太放心了一点”的矫情想法。
前半人生都在被总监部乃至亲人和同事提心吊胆地紧盯着的五条悟,到现在依然不太能适应哈泽尔的放养措施。
五条悟很凶地竖着眼睛,穿过传送门,抵达他曾经生活过二十八年的世界。
啊。东京。
整洁又冷淡、发达又无聊的东京。
气息还算干净,没有什么诅咒,但能感觉到这是一片很适宜它们诞生的土壤。
这也是国际大城市的通病。
毕竟大家都在忙着生存,没有余裕去关注那些会让自己不自觉地孕育出诅咒的负面因素,没有办法的事。真的想要减少诅咒产生的话,至少先做到普遍实行上四休三再说吧。
一只诅咒被祓除,很快就会诞生新的诅咒。
就像人只要存活于世间,就要迎接源源不断的苦难和烦恼。
于是术师们为此永无休止地奔跑。
明明是自己的家乡,此刻的五条悟却觉得有些陌生。
他顺着高墙溜溜达达,跳到电车车顶搭乘顺风车,抬头时看到天上飞过的一只大铁疙瘩。
又在终点站跳下车,于车站找到经常去高专补充自贩机零食的公司人员,溜上他们的货车,小憩片刻后轻松抵达高专。
好像在远处嗅到了咒力的反应。但是猫形态的六眼不怎么敏锐,稍后再确认一下好了。总监部派出的「窗」中总会有人监测到的。
五条悟在无人的森林中从猫变回人,伸了个超大的懒腰之后,果断决定先去宿舍洗澡。
毕竟当时衣服可是被拟似列恩辨认成人类皮毛的一部分,一起给变成猫毛了啊!
七天不换衣服,甚至穿着衣服洗澡的体验实在微妙,五条悟绝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欸。”
五条悟蹲在夜蛾正道的办公桌上,茫然地从随便戴上的墨镜下露出一双蓝眼睛。
出门不带行李固然轻松,把改良版的眼罩和眼镜都忘在了彭格列就让人有点困扰了。
已经习惯了低负荷高功效模式的五条悟此刻就像突然被剃秃的猫,浑身发痒地应对着热情而不分青红皂白地袭入大脑的信息。
尽管如此——
“你刚才说,咒术师已经有大半都待业在家了?” 五条悟说:“我离开的时间应该是一周而不是一年吧?”
夜蛾正道关闭钩针教学视频,抬头看着猫里猫气地占据了他桌子的学生,开口提醒道:“悟,对面有椅子。”
五条悟蹭地跳下去,象征性地抬手擦擦桌面上不存在的脚印,对夜蛾正道灿烂一笑:“太久没有坐过椅子,忘记了。” 夜蛾正道:“?”
五条悟在椅子上落座,习惯性地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在夜蛾正道震撼的目光中缓缓止住了弓腰抱腿的不雅动作,若无其事地坐直了,双臂搭在扶手上,坦然地解释道:“节后综合征,大家都有的。”
夜蛾正道想问到底是什么假期会把好好的人过成这样,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即将发问的嘴。
他看着连皮肤都变得比以前更加光滑、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的学生,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有人以为你已经被莫斯卡杀死了。”
“什么莫斯卡……”五条悟说到一半,才想起追着哈泽尔离开之前,由彭格列的机械师带来的肥胖机器人,“已经正式投入使用了,那些东西?”
夜蛾正道面色沉重地说:“是的,而且战斗力相当强悍,仅靠单独战斗就将加茂家主和他的术师保镖队全部杀死,目测实力至少在一级以上。因为这个,总监部的官员最近几乎全部离开日本去国外避难了。”
五条悟:“嗯嗯,大快人心啊。”
即使是好脾气如他,曾经偶尔也会产生“干脆把那些除了吃白饭之外只会做坏事的老东西全杀了”的想法。但咒术界毕竟缺人缺得厉害,全杀光又没有人才补充的话,也没办法改变烂透了的现状,于是一直对这群老橘子忍了又忍。
Good Job彭格列!一来就干掉了御三家的一个大祸害,而且小加茂也在飞快成长,很快就能独当一面,实在很会挑选对象!
夜蛾正道脸色灰暗地说:“相关人士很直白地告诉我,莫斯卡使用的能源来自于我们储存的宿傩残指。” 五条悟:“唔唔,废物利用嘛。”
没有被东京高专收容的那几根手指,还是他在探测器指引下去打猎叼回来的呢。
之前怎么从来没有人想过,宿傩残指,无法用任何物理手段或术式毁坏,必须全程封印,否则就会一刻不停地散发高浓度的咒力,吸引无数诅咒,引发让人头痛的大麻烦。而且持续千年丝毫不见力量衰弱。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东西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永动机能源啊!
用来给机器人当电池,总好过东一把西一把地乱放,在未来某天突然和大家玩起合成大宿傩的游戏,搞不好还要对他的学生下手,最终以人类想象不到的离奇角度阴一把他这个最强,让他在大家面前栽个大跟头。
夜蛾正道双手交叉支着下巴,深沉地说:“一周以来,日本各地都出现了莫斯卡活动的踪迹。虽然目前只是出击消灭诅咒后就离开,但引发了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任何政府高层发声。他们甚至还给我们拨款,要求协助在各个关键城市建造莫斯卡机库。”
五条悟:“啊,应该的应该的。” 毕竟彭格列最强的幻术师都来了,连这种小事都搞不定的话未免也太丢脸了一点。
你在电视上看到的首相不一定非要是他本人,也可能是一个性格很差的凤梨脑袋。
还有不要cos司令了夜蛾校长,你的方脸摆出这种深沉的表情只会像一只发愁中午吃什么的健壮棕熊。
夜蛾正道缓缓叹了口气:“学生们现在都在加强文化课学习,也聘请了心理咨询师帮助他们做疏导,孩子们比我想象中适应得要快。” 五条悟:“哼哼。”
虽然你不知道,但其实孩子们很早就开始探索其他进路了!他们会比任何成年术师更快地适应新环境,带领崭新的咒术界前行。
至于那些大龄术师,也该想想要怎么转职了。没有诅咒危害事件就没有任务,没有任务就没有丰厚薪资,没有丰厚薪资就不能像从前那样大手大脚地花钱。这可是很要命的!买东西前看吊牌就像吃甜品时先钻研配料表,都是十分败兴的事情。
而聪明的五条先生就不会有此担忧。他早早地为自己找好了长期饭票,还可以同时作为技巧超赞的摄影师、被奢侈品和快消品牌疯狂争抢的多面模特、引战功力一流的网红、武术或舞蹈或杂技教练及电影动作指导而积极活动。啊,还有歌手和厨师也都能胜任。园艺师应该也不错?毕竟已经陪着哈泽尔在家看了好几本种植指导。养鹅也很好。会的东西这么多可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唉。
夜蛾正道淡淡地说:“说起来,有件事要告诉你,祈本里香成佛了。” 正在心里美滋滋地进行职业规划的五条悟:“……啊?”
第 135 章 第 135 章
“所以, 你和忧太吵了几天架,就把原本可能要困扰他整个青春期的心结解决了?真是不得了的气人水平啊,夏油‘大人’。”
五条悟用他标志性的、几乎贴在对方脸上进行阴阳怪气的语气对夏油杰说。
讽刺的精髓是若无其事地发出需要对方回味很久才发觉这里其实需要生气的含蓄攻击。
其语句中浓缩的蔑视推动了一半效果的达成, 另一半要靠被讽刺者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未能当场反击的懊恼来实现。
和乙骨忧太用让彼此都作呕的日式含蓄手法互相攻击数日后,再听到五条悟直白到纯天然无添加的小学生式嘲讽,
对夏油杰而言,简直像是从尼罗河里挣扎出来后被角马舔了头顶一样舒畅。
他笑眯眯地对五条悟勾勾手指。
五条悟把手中的篮球抛向他。
夏油杰接住后在手中转了一圈耍帅,这才在原地站着挥臂一抛,不仅让球空心入网,
还在坠地之后反弹撞在篮球架上,发出惊人的巨响,再次反弹后直冲站在场中的五条悟的正脸袭来。
五条悟戴着全包黑眼罩, 毫无反应地站在原地。
直到篮球无力地停滞又掉在他手上,他才悠悠地说:“好幼稚。” 夏油杰嘁了一声,手插裤兜潇洒地走向场边座椅。
这里是位于东京某座公园里的街头球场,工作日的上午几乎无人造访,刚好方便和曾经的超级恐怖分子进行私下谈话。
说“曾经”,
是因为在彭格列的机器人们全面介入之后, 诅咒一旦出现, 就会被立刻从源头掐死,无论响应速度还是覆盖面积,都绝非曾经全靠人力的总监部可比。
盘星教全靠诅咒增加信众数量和黏性, 相当敏锐的夏油杰第一时间意识到情况不妙,在非洲发够了疯之后,一回到日本就立刻调动所有关系对组织进行大洗牌。
把盘星教总部的大量偏殿紧急作为门面房出租, 又带人冲到美国, 经过艰难的谈判后,
签订了新一季度的圣清莲华水营销合同,同时马不停蹄地进行着盘星教的洗白和转型工作。
这是夏油杰在他十七岁至今的人生中做过的最明智的决定。
因为盘星教在未来的经营中,绝不会再有像从前一样从信众身上敛财的好机会;而六道骸作为比夏油杰更加深谙人心的老狐狸,早已遥遥将手中的三叉戟对准了他这个身份合适又心性不稳的夺舍容器。
顶着浓重黑眼圈的夏油杰坐在长椅上,接过五条悟向他抛来的汽水,低头翻来覆去地看着瓶身上的文字,嘴上虽然没说什么,表情看上去倒还是有点嫌弃的样子。
五条悟丝毫不惯着他。
“不喝还我。”五条悟在夏油杰旁边落座,打开一罐黑咖啡,毫无感情地说。
夏油杰老实了。
“我没有和乙骨忧太吵架,只是和沉睡在他体内的祈本里香聊了几次。”
五条悟举起咖啡和他碰杯,表示自己洗耳恭听,顺便在口袋里拼命抓着衣服,确保自己脸上没有因为黑咖啡而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劝她不要留在这种完全掌握了她的控制权、又只会用花言巧语骗女人的男人身边。”夏油杰用捧红酒的深沉表情捧着汽水,优雅地拧开瓶盖后被饮料当场喷了一脸,“……你偷偷摇了,是不是?”
在自贩机前上蹿下跳摇了好几十下饮料的五条悟八风不动:“你,和咒灵谈话?还让她听你的话?”
很吃激将法的夏油杰不再思考汽水有没有被摇过的问题,掏出手帕擦脸:“你要知道,悟,作为咒灵操使的我,和诅咒的相性是比普通术师要高得多的。更何况想要和高智能的诅咒达成一致,只需要像对待人类一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我问了她,和乙骨忧太儿时的情谊,能否支撑她一直理解他、忍受他、陪伴他。
“理解他因为害怕分离和孤独而对本该成佛、平静离去的她设下诅咒,将她以如此丑陋而疯狂的形态强行留在人间。
“忍受他对她以绝对上位者的姿态发出种种命令,要求她拼劲一切为他战斗,而所有的成果都由他攫取。她来忍受被祓除的风险,她来忍受其他术师警惕的注视,她来忍受沾满鲜血的苦果,而他只需要付出一段适应和融入集体的时间,就会成为能控制特级过咒怨灵的英雄、承受怨灵缠身的可怜人,以及他们可靠的同伴和勇于挺身而出的战友。这些好听的名号,一同战斗的她不会得到其中的哪怕一个字。
“陪伴他走到短短几十年的生命尽头,看着他长大成人、渐渐变老,看着他秃顶驼背拄拐蓄须。在此之前还要先看着他结婚生子,他们小时候约定用的戒指说不定还会作为信物戴在他妻子或者孩子身上呢。尽管他们会一直相携到老,但这些痛苦却是只有她一个人需要长久煎熬的。”
五条悟双手握着咖啡罐沉默。
夏油杰很轻地叹了口气。
“祈本里香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他静静地说,“乙骨因为女同学恼羞成怒了几次,她早就全都明白了。即使灵魂在沉睡,这些事情,她其实是全部看在眼里的。”
五条悟说:“你还挺关心她的。我一直都只关注了忧太一个人的状况来着,没有考虑她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感受。” 他真诚的时候总是显得冷淡。
夏油杰倒是在旁边笑了。
“我为什么关心她,你心里没数吗,悟?还是说你真的会傻到发自内心地把人往好的地方想?”他说,“我想要将她从乙骨忧太身上剥离出来,成为我的助力,可惜失败了。他太愧疚了,为了解除对她的诅咒,要放弃生命和她一起去死;而祈本里香以此钻了束缚的漏洞,抛下乙骨忧太独自成佛去了。”
五条悟没有对夏油杰的指控进行任何辩解。
夏油杰安静了片刻后,自言自语似的说:“这么多年来,好像没有什么事是能够按着我的期望发展的。如果我是你该多好啊。”
“怎么还是这句话啊。”五条悟晃着手里的咖啡,隐忍地又喝了一口。
“是你的话,就不用再拼命想尽各种血腥或者低劣的方法,度过叛逃后权力交接的时期。也不用思索无数迂回的方式来达到我曾经的目标。不用费心试探信徒的想法和弱点,独自和他们周旋。不用像野狗一样躲避咒术师的目光,也不用一次次忍受失败的滋味。”
夏油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多好啊。生来就是御三家的大少爷,手中天然地握着无数的权柄。即使我已经是术师中的佼佼者,却穷尽一生都无法达到你刹那间灵感迸发的程度。所有的敌人都在你拳下化作齑粉,所有的术师都心甘情愿以你为首,所有的失败和挫折都在你的面前俯首。我苦苦追求了十年的目标,倘若换成你来,也许根本不会遇到任何阻力。
他平和的声音中渐渐染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这一辈子,有过哪怕一丁点的遗憾和痛苦吗?” 好苦。
五条悟悄悄掐自己的大腿。
“倒是反驳我啊。”夏油杰用手背挡住眼睛,仰头靠在椅背上道,“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曾经的同窗。说你也有通宵练习术式的时候。说你也因为那次事件而有过挫败。说你在探索自己能力极限的时候也心怀不甘。说啊,不要显得只有我自己是个泥足深陷的烂人啊。”
五条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有是有。” 夏油杰:“但是?”
“有问题就去解决,术式失败就多加尝试,实力不足就认栽再想办法变强。”五条悟说,“过多地沉溺于过去的情绪中而踟蹰不前,只是在为自己的恐惧、懦弱以及可能到来的下一次失败找借口。
“更何况,通宵练习术式之类的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专门拿出来提一嘴的事吧。
“啊,说到值得一提的事,我曾经追了两次老婆,其中一次甚至直接跨越了整个世界——这其中只要我动摇过哪怕一秒,犹豫着没有追上她的脚步,都很有可能被直接丢下不管,这才是真的要完蛋了!”
“就是你这点最让人讨厌。” 夏油杰激昂的心绪瞬间被打断,面无表情地看着五条悟说。
五条悟:“有老婆的这点?那你讨厌得很对。”
夏油杰:“轻描淡写地把别人的自尊打碎、又坦然得让人没办法回击的这点。只能从其他方面压倒你来找回受伤的自尊。” “所以你读书时才总是爱当妈妈对我进行说教啊。”
“是吧。”夏油杰说,“所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当教师的样子,毕竟你根本不是会说教的人来着。”
“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教,也不擅长教别人。”五条悟笑了笑,“所以我的方法比较简单,让学生们自己去走自己的路,走岔了大不了摔倒再爬起来就是。受伤的话,我带他们去治疗;闯祸的话,我去替他们摆平。如果把天捅漏了,实在没办法的话我就先堵一会,总能等到他们成长起来的那天。虽然在实践中发现还有很多不足,但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你……” 夏油杰沉默了很久才说,“……你长大了。” 他还记得曾经在夏日体育馆中针锋相对的自己和挚友。
那时的五条悟轻轻松松就能将球投进篮筐,而他不知为何总是无法成功投中。
篮球在筐沿旋转滚动,最终无力地砸在地上,随之燃起的是在言语交锋中激起的怒火。
十年之后的现在,他终于能够平静地看着篮板和篮筐的位置,仅仅瞄准着那个落点投出手中的球。
但曾经那个会对他翻白眼的同窗……
他依然有着那样让人火大的坦然和轻松,以及在庸人看来格外刺眼的骄傲。
那个同窗只是不会再抢过他手中的篮球,三步上篮成功后对他嚣张一笑。
也不会再亲近又直白地对他的理念发出毫不掩饰的嘲弄了。
五条悟,已经早就成为……甚至比自以为成熟的他更先成为能够担起责任的大人了。
夏油杰心绪复杂地笑了一下。
“悟。”他说,“再和我打一场吧。篮球。” “好啊。”
五条悟抬手勾下眼罩,黑色的布料之下,是和从前一样雪白无瑕的眼睫,以及澄澈得能够毫无保留地映出人心的湛蓝瞳孔。
第 136 章 第 136 章
砰。砰。砰。
淡蓝的初春天幕下, 钢铁森林的狭小缝隙里,一颗橘色篮球砸在篮板上,坠入篮筐, 落在地上,发出绵长而富有节奏的弹跳声。
夏油杰持球,
在三分线外起跳投篮。
他的目光完全没有在球上停留,只是看着昔日的挚友:“所以你接下来要怎么办?那些天外来客机器人可是把你的风头都抢光了。要去考个教师资格证,老老实实给孩子们上数学课吗?”
五条悟单手握球一甩,正中篮筐, 懒洋洋地说:“不要,我又没有当老师的瘾。机器能干不是刚好嘛,政府大概也不太想发固定薪资让我白吃白喝,
等着领N+1走人就是了。说起来我的工作年限……如果要从被总监部差遣算起大概有十三年,假如把在家工作的时候也算上,甚至有接近二十五年了。完全可以光荣退休领高额养老金了嘛,能干的我!”
“就这么甘心退出属于你的时代?”夏油杰狐疑道。
“要打篮球就拿出精神来啊,你是骨折后坐着轮椅用小皮球复健的七岁小孩吗?”五条悟说,
“这问题该问你自己才对吧。不仅没有实现大义, 还被人以入室抢劫的姿态截断了发展的未来, 为什么不珍惜属于你的时代,是不想要吗?” “我……”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才说:“我要去养猴子了。” 一句话惊掉了五条悟刚刚捞进手中的篮球。
“不是那个猴子。”夏油杰补充道,“是真的猴子。”
“毛茸茸红屁股的那个?”五条悟瞪大眼睛问。
“毛茸茸红屁股的那个。”夏油杰肯定道。
“……是冥想太多把自己的脑袋想空了吗?”五条悟了然,
“放下这个放下那个的,不小心把脑髓一起放下倒是也能理解……” 夏油杰隐忍。
无论如何也要将完整的自己展现在人前的倔劲战胜了被嘲讽的羞耻,夏油杰坦然道:“由于盘星教范围收缩, 搬家到乡下的时候, 我扛着谷物袋遭到了猕猴的袭击。”
猴子。当你的手中拿着它们的食物, 而它们个个膘肥体壮又饥肠辘辘,这些家伙团结协作起来,实力堪比几十只一级咒灵组成的大军。
它们抓乱了他的头发,撕破他的袈裟,拽断他鞋上的布带,并抢走一整个麻袋的玉米粒,让夏油杰只能翘着单只脚,坐在咒灵背上回到驻地。
把人类比作这种凶残的动物,是曾经的他太过狭隘了。
五条悟回味了很长时间,依然觉得这条消息简直震撼寰宇。
遂摸出手机要和哈泽尔分享这个能让她半夜坐起来都要莫名其妙地笑十分钟的新闻。
他顶着夏油杰的死亡眯眯眼发送长达一分钟的语音,其中夹杂着“我和你说哦”“哈哈哈哈哈!”“不得了吧!”“你绝对喜欢这个!”之类让人双拳紧握的冒犯言辞。
并试图在不久之前刚刚加入的彭格列八卦小群第79分群(无守护者但有白兰和里包恩小号版)中分享这个不得了的异世界要闻。
可惜两条消息都伴随着刺眼的红色感叹号显示发送失败。
五条悟索然无味地退出彭格列特别版line,又习惯性地打开X,刷了两下白屏之后才想起这两款软件都只在彭格列专网覆盖下才能使用。
多可怕啊,彭格列。明明只在那边待了一个星期,甚至还是作为不怎么方便使用电子产品的猫咪存在,却已经让素来没有网瘾的他染上了没事就刷两下动态的习惯。
大概是因为那些家伙实在闲到连自己变成动物后的爪子和尾巴都要拍成九宫格发表个人动态,而且时不时就有人想起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新伙伴,私聊他胡扯几句有的没的,发出战斗邀约,或者把白猫顶栗子塔的糗照发得到处都是。
无论谁发表了看起来像废话、实际上也是废话的动态,都会得到很多热情的点赞和评论。
对于喜欢热闹的五条悟而言,这实在是无法抗拒的新鲜体验。
他看了一眼自己在高专的好友群。
一周以来,只有伊地知洁高在群里问了一句“有人知道五条先生去哪里了吗?”,得到了家入硝子的“不知道捏”贴纸,以及七海建人的沉默。
真无聊。
五条悟放弃了和他们分享昔日同窗八卦的想法,转而在群里发送位于涩谷的地址定位,以及简短的消息:“晚上有空一起吃饭,没空亦来哦~「爱心」「爱心」”
随后对夏油杰道:“祝你养猴顺利。” “谢谢。”夏油杰不太真诚地道谢,又问道:“你呢?不当老师的话,打算回去当家主?”
“那多没意思啊。”五条悟见他一直心不在焉,果断地收起篮球抬腿就走,“再去看看大家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然后我就要回归家庭了。——晚上的聚餐你也去,如果没有现场听到你的养猴计划的话,大家即使退休十年以上也还是会遗憾得老寒腿发作的。”
“……哈?” 被无情决定了日程的夏油杰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 砰。
一大摞砖头似的教科书被堆在办公桌下的角落里。
坐在隔壁工位更新简历的研究员闻声回过头,看到蓝发少女满脸疲惫地整理着桌子上用完的草稿纸和笔记本。
“辛苦了。”他发自内心地说,“要在短短几个月内补上高中的全科知识,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三轮霞像游魂一样说:“不仅如此。想要尽快达到我的目标,得到足够让全家过上好日子的稳定薪资的话,还要一边准备高考,一边备战托福,一边参与科研项目,一边申请直博,最好能在大学入学之前发篇JCRQ1的一作SCI,有精力的话顺便……”
研究员说:“不你没有。你家又没有长辈是学士院会员!” 过了几秒,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有那种亲戚的,对吧?”
与幸吉静静地说:“不用那么努力也没关系的,三轮。你最近瘦太多了。” 三轮霞坐在研究所楼下的长椅上,听着机械丸的声音,一边吃饭团,一边阅读自己的笔记。
她结束了一口食物和知识的咀嚼,才说:“没关系,比起从前那样……和大家相依为命又不能过深地交往,随时都要面临同伴死亡的日子,即使再辛苦两倍,也还是现在的生活比较幸福。你也要再加油才行啊,机械丸,听说现在的程序员到三十五岁就会被淘汰,在那之前还是得努力学习和工作,才能攒够未来的养老金。”
“我……”与幸吉说,“我会分出六个傀儡来,同时打六份工的。没问题。” 三轮霞头顶,五条悟正单手撑脸蹲在一根树枝上,笑得很开心。
“怎么样,不错吧?”他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对跟上来的夏油杰说,“虽然年龄还小,但这些孩子已经做好直面自己未来的准备了,比起有些还在磨磨蹭蹭的大人来说要成熟多了。”
** 砰。
一大包零食被重重放在桌子上,几个孩子立刻热切地围上来,在白发教师笑眯眯的注视下挑选各自喜欢的食物。
“悟——!听正道说,你不会再教我们了?”
胖达拿着一包猪肉干,撕开之后和五条悟分享。
身为成年人的教师象征性地捏了一小块,温和地说:“我本来也不会再教你们啊。升入二年级之后就是日下部当班主任了嘛。”
“不是说这个。你不当老师了吗?”禅院真希皱眉看着他。
“嗯……应该不了吧。”五条悟靠在墙边,把宽敞的空间留给学生们,“你们之后要学习的东西,并不是超强的五条老师所专攻的科目。在这方面我也还有很多内容要学习,再以从前的教学方式粗暴地进行下去的话,对学生没有什么好处。更何况我们今年没有新的一年级生入学哦!唯一曾经预备成为咒术师的伏黑惠同学已经被劝退了,现在正在乖乖地准备升学考中。所以很遗憾,东京咒术高专也许会出现断档了!”
禅院真希:“所以你自己也知道之前的教学方式很粗暴啊!” 五条悟呲着牙装傻。
一直沉默地站在最外面的乙骨忧太说:“五条老师。之后要学习的东西……您认为是什么呢?”
以极为狼狈的方式失去祈本里香,对于这个尚未成人的少年而言显然是不小的打击。
他睁着一双憔悴的眼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恩师。
五条悟知道,这样的低迷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乙骨忧太自身强韧的意志,以及陪伴在他身边的很好的伙伴们,都会支撑着他度过这段痛苦的成长期。
“从我的角度来看嘛……大概就是,在已经建立了作为咒术师的自我身份认同的情况下,在被教导着走上了和普通人完全不同的道路之后,尚且年轻的你们,要如何以新的目光来审视自己,如何面对突然间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以及如何在漫长的人生中让曾经无法忍受的创伤愈合……”
五条悟低下头很淡地笑了一下:“我思考了很久,发现这些都是作为教师没办法教授的内容,也许只能靠你们自己去研究。说到底,只是一味磨炼体术、强调咒力强大就是一切的时代已经快要过去了,新的时代该由你们去随心所欲地开创才对。”
“这话居然是由不可一世的五条悟说出来的……”胖达呆呆地说,“还以为你仍然会用‘好弱’‘咒力运转好粗糙’‘现在就连一根萝卜也能把你当场打晕’来嘲笑我们呢……”
“喂!训练之外的时间我明明一直很亲切好吗!而且即使是现在,谈到战斗的话,五条老师依然会这么嘲笑你们哦。”五条悟说,“再说了,即使是不可一世的五条悟,也还是会随时更新版本的!”
曾经的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想要以一己之力救下所有被苦海吞没的人。
后来发现独自一人的力量终究有限,世上又有太多被自己的执念困住而甘愿溺死的人,便转而试图培养和他一样强大的同伴。如此代代更迭,生生不息,总会有将整个咒术界清理一新的时候。
他先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咒术师,而后是一名还算不错的教师。
如今的天空寂静平和,新的科技正推动着世界走向无人能预测的方向。
未来的他也许会有无数个适应得很好的新身份。
在那之前—— 至少现在,五条悟想,他已经在脑中构想出了好多种花园的设计图。
希望下个月的五条悟,是能把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得到雇主超多称赞的园艺师。
毕竟他真的很擅长侍弄花草嘛。
第 137 章 第 137 章
砰。
瓶塞开启。酒液飞溅。
昏暗的卡座之上旋舞着暗淡的灯光。
远处人群喧闹。
近处…… 近处群魔乱舞。
五条悟如同每个胸大无脑又热衷派对的超级富二代美式甜心那样, 翘着腿坐在弧形沙发正中位置,坦然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的左右两边,分别坐着脚趾抓地的七海建人、脚趾抓地的伊地知洁高、脚趾抓地的夏油杰, 以及比他还要坦然的家入硝子。
而在他们面前,是超大功率的音箱,
闪闪发光的香槟塔,以及整家店所有热情地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牛郎。
是的,牛郎。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位先生就这样被我握在手心,今夜请和我一起沉沦”的热情香槟call, 表面看起来稳如泰山,实际上已经要把酒杯和手机一起捏碎。
伊地知洁高低着头,试图安静地把自己缩成一块皱巴的洗碗布。
夏油杰浑身发痒地坐在原地。
在他的左右两边,
分别是自信满满喝着姜汁汽水的五条悟、以及自信满满地给年下帅哥灌酒的家入硝子。
什么曾经立场完全相悖的咒术师和诅咒师。
什么相处起来十足僵硬的塑料同事。
什么过往的恩怨和兄弟我妒忌你的复杂情愫。
通通被此刻无人能体面生还的绝望气氛和直冲天灵盖的震撼混响融化。
夏油杰发出呼唤:“七海。”
七海建人作出回应:“夏油先生。” 十年间没有过任何对话的两个人,隔着五条悟,在“我的主人只有王子殿下和公主大人”的深情呐喊中展开了别开生面的对话。
“最近过得怎么样?”夏油杰问。
他没有转头,因为视线稍一偏移就会撞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五条悟。
“挺好的。您呢?”七海建人反问。
出于相同的原因,他也没有转头。
“我也挺好的。” 夏油杰同样僵硬地答道。
短暂而花里胡哨的香槟call结束, 前来闹腾的工作人员都回到了各自负责的客人身边。
两个大男人沉默下来, 心里不约而同地思索, 如果现在去找牛郎聊天的话,能否打断这让人窒息的尴尬气氛。
——还有五条先生/悟,能不能开两句很蠢的玩笑炒热一下气氛, 哪怕是嘲讽我们也没问题啊!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仿佛听到他们内心的咆哮似的,五条悟嫌弃地推开姜汁汽水,又要了杯满是香精和糖的蜜瓜苏打, 说出的话却像根刺一样插进夏油杰的胸口:“他是挺好的,
腿刚刚恢复没几天, 就即将过上每天都去和猴子抢玉米的幸福生活。实在很有活力啊!” 夏油杰:“……”
“啊,还有七海,”五条悟继续道,“听说之前打算离职,很用心地写了一份给新咒术师的工作指引来着?不过因为根本没有新术师入职,那份指引被搁置下来,转而让他去做引导术师进入社会的过渡性教学了。不错嘛七海,技能全面的人才就是到哪里都不会饿肚子的。”
根本不想听到这种称赞的七海建人:“……您不是刚出差回到高专吗,是从哪里得到的这种消息啊。” 五条悟很无所谓地用吸管在冒泡的饮料杯里搅来搅去。
“抽空去档案室翻了近期所有人的工作记录而已。我说啊,高专的工作模式真的要改进了,不仅没有日报和周报,大多数部门连项目管理的意识都没有。任务报告的电子目录居然还因为系统故障损坏了,到现在也没有补上新的,你们这样将来很容易被抓到把柄的,总监部很快就不是强势的国家秘密机关了啊。”
灌倒了第二个英俊男人的家入硝子缓缓扭头:“你是谁啊?”
是去老婆公司参观,顺便挂在天花板吊灯上,对着PM电脑上的甘特图和他打电话骂人的现场进行学习的超级天才五条悟。
“是虽然对别人使用反转术式总在失败,但心灵疗愈水平不亚于你的great doctor
gojo噢。”五条悟说,“不过你以后还要做医生吗硝子?总监部垮掉之后你说不定还会像以前那样被叫去给人治脚气的哦。干脆跳槽去彭格列好了,我可以给你内推资格。”
他摇头晃脑的炫耀被家入硝子无情打断。
“我已经在彭格列了,用姬野的名额免试进的。”她说,“入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我把在高专攒下的年假全部休掉,等彻底放松身心后再投入新的工作。简直是从未有过的职场体验啊。”
完全不知道伴侣悄悄给朋友开了后门的五条悟大受打击。
在旁边竖起耳朵偷听的七海建人和伊地知洁高同样大受打击。
只要心够大、天天是年假的夏油杰倒是没有大受打击。
作为数次搞事又数次失败、具有丰富创业经验的成熟人士,他现在的心理素质甚至可以即刻移民到中国,一边三跨考研,一边冲击魔法部公务员,一边准备法考,一边在大厂实习,顺便考个雅思,抽空锻炼身体时还能备战北京冬奥会的滑雪大跳台项目,每隔一两周再到上海参加音乐剧公演。
上不上岸姑且不论,至少如此循环直到三十五岁,依然能保有一颗铁一般坚硬的心。
铁人夏油杰关心曾经的后辈:“伊地知呢?还是留在高专吗?”
“……嗯?”伊地知洁高反应了两秒才说,“是啊,过去几年的文书还需要整理。再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冒险精神,如果没有被裁员的话,还是想安稳地把一直以来的工作梳理完毕。——五条先生,您之后真的不在咒术界活跃了吗?”
“你该不会在担心我吧,伊地知?”五条悟表情夸张,“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无论在哪里都是最强的哦。”
伊地知洁高擦着汗:“说担心您好像有点太傲慢……但如果可以的话,也希望能通过什么渠道知道您一直平安无事就好了……”
家入硝子受到一些被pua得外酥里嫩的社畜震撼,沉默着又干掉了一杯香槟。
五条悟放下翘着的腿,挠挠脸颊说:“这个啊……这个要走的流程应该挺长的。”
他傻乐着竖起拇指:“不过当然会一直平安无事的!遇到什么问题的话,也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随时找我帮忙!”
砰。
六道骸满脸疲惫地把一沓资料扔在桌子上。
在旁边的办公桌后,斯帕纳正叼着棒棒糖敲键盘。长期的熬夜习惯让他对这七天的鏖战适应良好。
“我想回家。”六道骸说,“我需要年假,即使在复仇者水牢里也没有这么累过啊。”
过劳会让普通人变得肥胖虚弱憔悴抑郁,也会让超强术士失去他仿佛长在身上的神秘感皮肤,以及口癖。
斯帕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安静地盯着面前的屏幕,含糊地说:“差不多要结束了。明明之前说好三天之后就开始陆续派人过来的,这次推迟了好久啊。”
抱歉,原本要来接替你们的主力,大概刚刚从小狗小羊小鱼或者别的什么动物变回人类哦。
从二十楼窗外散步路过的五条悟闲闲地想着,打算趁尚未被发现抓紧时间开溜。
遗憾地被敏锐的六道骸抓住了。
为了避免第二天新闻头条出现“东京高空突现火山喷发”“两男子在云端肉搏”“晴空塔被拦腰切断”“三叉戟男恶魔同铁拳白发天使爆发世纪大战”等五条悟喜闻乐见但六道骸会心梗的标题,五条悟老老实实地从窗户翻进办公室,坐下的同时还顺走了斯帕纳罐子里的一根棒棒糖。
在他落座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礼貌地敲响,随后进来的是夏油杰、七海建人以及伊地知洁高。
相当诡异的三人组。
“这几位是经过实践检验的可靠志愿者!”五条悟热情地介绍,“虽然一个钻起牛角尖来随时可能反水,一个刚上班就想下班还会强烈要求大量加班费,另一个老实得连我都不忍心欺负太过,但基本上都是曾经总监部的得力干将,可以尽情使唤没关系。如果能把彭格列的高效工作作风教给他们就更好了!”
毕竟总监部的未来由彭格列说了算,家入硝子尽管已经入职,但她和前来支援的两位干部完全不认识。
于是性格开朗的关系户五条悟决定借此机会给他们双方牵个线,以免彭格列未来接管之后,直接将曾经的老资格咒术师们踢出游戏。
“啊,欢迎。”六道骸笑眯眯,“真是帮了大忙啊,kufufufu。”
斯帕纳仍然坐着,向前推了推他的糖罐表示友好:“欢迎。既然咒术界的人来了好几个,借此机会问一下,你们东京咒术高专地下的薨星宫——还有用吗?”
伊地知洁高的额头冒出冷汗:“……它……它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 “没用。”五条悟说。
“但是我们的结界术都要借助天元的力量使用,而薨星宫是天元为了保护自己而生成的特有空间……”
“你现在还有生成结界的机会吗?”五条悟问,“还是说行动时要给那些大铁块落帐,顺便和它们立下不祓除诅咒就不能出去的束缚?”
六道骸心情很好地看着热闹:“看来有人对它没什么好感啊。” 伊地知洁高:“那毕竟是天元大人,我们此前也仰仗祂的庇护行动了很长时间……”
五条悟不太真诚地笑了一下。
技术人员斯帕纳不关心他们的前尘恩怨。
他直截了当地道:“我们想在高专建立地下基地,对出击的莫斯卡进行定期检修和维护,也为其他战斗辅助人员提供避难所。高专结界的预警作用远远不及专门的探测器,地上的建筑又太过脆弱,一旦出现紧急敌袭,造成的损害很难修复。”
“我同意。” 十七岁就亲身证明过高专建筑脆弱程度、又曾因为过于信任结界而大跌一跤的五条悟举双手赞成。
“反正地下就住了它一个人,建筑面积利用率这么低,拆掉建便民设施多好啊!对它而言还有赔偿款可以拿,这是超棒的双赢欸。”
伊地知洁高还想说什么,但六道骸已经当场幻化成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通过斯帕纳黑到的账号向相关人员发出拆|迁指令,要求他们立刻起草相关计划。
“至少……至少征求一下总监部的意见吧……”伊地知洁高虚弱地说。
七海建人事不关己地观赏着眼前的荒唐闹剧。
夏油杰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看起来相当期待薨星宫的倒塌。
六道骸挺着肚子,用正义而洪亮的声音说:“沃贡舰队把地球碾碎的时候征求美国总统的意见了吗?”
“征求了。”五条悟说,“拆迁计划在半人马座阿尔法星上公示了五十年呢。”
“我们也是。”六道骸说,“计划从2013年起就按规定进行公示了,这么大的总监部五年来没有一个人看到,这是他们渎职。” “这样也可以?”夏油杰问。
斯帕纳心不在焉地说:“你不知道吗?你们日本的信息公开网站,发布日期是可以在后台专门进行设定的。平均每刷新五次就会冒出一份十年前出台的文件。”
于是,对薨星宫的拆迁计划就这么在网上挂过了整整五个赛博年份。
“可以了吧?”五条悟说,“没有其他事的话我要先走了,接下来还得去搬家,我可是有很多个人事务要忙的。” “什么个人事务?” 空灵的机械声在门外响起。
夏油杰疑惑地看向门口,被意外来客的形象惊得缓缓睁大眼睛。
六道骸面无表情地小声嘀咕道:“一点好的地方都没学到……”
五条悟连头都没有回,却莫名其妙地自己无声笑了起来。
随着门扉开启,现出一只深棕色、约有一人高的巨大蟑螂。
无论是浑身泛着光泽的甲壳,还是缓缓舞动的触角,甚至连带有大量刚毛的腿,都复刻得纤毫毕现。
七海建人向后连退三步,今天刚换的新鞋又一次在脚趾抓挠中结束了短暂的生命。
伊地知洁高下意识地要脱鞋,对比过鞋底和蟑螂的大小之后,又沉默地将它穿好。
“我说啊……”五条悟用拳头挡着嘴角,强忍笑意道,“虽然你可能是全世界最漂亮的美洲大蠊,但是谁家好蟑螂初登场是背对所有人的啊!”
第 138 章 第 138 章
咒术界的中流砥柱和彭格列的两员大将, 就这样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们的土著救世主被一只巨大人立蟑螂原地端走。
叫得很大声,挣扎得也很激烈。
但被抱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整成舒服的姿势,自发地抬手环上它的脖子……如果它有脖子的话。
而且明明常年开着无下限,
却被它甲壳边缘的倒刺扎到了手,哀嚎得整栋楼都能听到。
这很难评。
觉得手中战利品很重的蟑螂刚刚走到室外, 就把像条活鱼一样夸张地弹跳着的五条悟丢了下去。
五条悟极限腾空稳稳站定,上手把蟑螂掀翻在地,让它无助地仰躺在地上,被龟壳一样的背甲限制行动。随后啵地一声拔掉蟑螂脑袋, 露出他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
“即使作为蟑螂也还是十足美艳,我的老婆就是这么了不起。” 五条悟客观地评价。
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躺在地上无助地划动四肢的样子也很可爱。怎么样,要我把你拉起来吗?只要说一声‘亲爱的我好想你所以来接你回家’就行噢。”
哈泽尔深吸一口气:“亲爱的……” “嗯?”五条悟弯腰勾下眼罩, 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下一刻,哈泽尔启动了背后的喷射器,一头磕在五条悟的脑袋上,将他撞得晕头转向、连连后退。
又当场卸掉一条前肢,抡起来剑指这只两天不见就嚣张至此的无毛大猫咪:“我, 来, 接, 你,回,家。” “——哎哟!” 被带刺前肢抽了屁股的五条悟一蹦三尺高,
当即拔腿就跑,疯狂地四处逃窜。
哈泽尔物理层面浑身冒火地追在他身后。
六道骸在楼上安静地掀开窗帘,看着下面残忍的美洲大蠊捕猎现场。
跑得很曲折的长腿白发男人在几番辗转后被人形蟑螂扑中, 惨叫着被它挂在身上, 随后放慢速度, 溜溜达达地背着可怕的蜚蠊目昆虫离开了他的视野。
六道骸:“……”
算了。
人一辈子总要有那么几次,因为同伴的愚蠢行为而感到丢脸的经历。
他对仍然呆立在原地的客人们昧着良心说谎:“彭格列的绝大部分人不是这样的。”
夏油杰回想起自己接触过的彭格列成员,表情微妙地沉默下来。
“……” 六道骸苍白地重复道:“真的不是。”
哈泽尔目前尚未退租的公寓里。
她垂着脑袋坐在沙发上。
过于高科技的蟑螂cosplay服装被丢在一旁的地上。
五条悟屈折双腿倚着茶几,把一张冷敷贴按在她的前额。
“肿了。”五条悟小声说,“鼓起来好大一个包。” 哈泽尔垂头丧气。
五条悟摸摸她的脸。
哈泽尔皱巴巴地说:“明明是我先磕的你,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受伤啊。”
她难得露出了明显的委屈表情,加上许久(超过半天)不见的思念加成,让五条悟的一颗心当场软成了棉花糖。
没错,那他的铁头很坏了!
五条悟一边毫无原则地想,一边用指尖碰碰哈泽尔头上的包。
如果他的反转术式能够治愈别人就好了。只是这么一点点小伤,只要几秒钟时间就能恢复如常。现在这样的话,晚上睡觉翻身就会碰到,她要有好几天没办法睡个好觉了……
睡不好就没办法精力十足地和他一起吃好吃的食物,多糟糕啊!
说起来他前一晚睡不着的时候还用手机查了查这个世界比较有名的意大利餐厅来着。等回家之后可以去对应的地址看看,如果开着同样的餐厅的话固然很有意思,没有的话刚好能制作新的地图,无论如何都是很好玩的事。
不过明明只在那边的世界生活了一周,却已经能很自然地将那里称作家了。
而高专的宿舍和东京的公寓从他读书时就已经住进去,几乎在那两个居所度过了成年后的所有时光。
五条悟看着哈泽尔的脸,短暂地恍惚了两秒。
“不疼了欸。”哈泽尔说,“难道这就是英俊美男子爱抚的力量?” “欸。”
五条悟看看手下变得相当平整的皮肤,又揭开冰敷贴仔细观察,愣了片刻才震撼道:“欸——治好了?!”
他捧着哈泽尔的脸搓搓,又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得到一记干脆有力的重拳作为回报。
五条悟又高兴又茫然:“反转术式又进化了?但我完全没有实力增长的感觉啊。”
说着他当场用茶几上的水果刀划破自己的手心,运转术式品味片刻,确定地说:“对,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说不定是你的体质特殊到可以接受我的治疗。真不错啊,将来遇到任何意外,只要我能及时赶到,你就不会死掉了!”
五条悟肉眼可见地更加开心了。
他将小刀冲洗干净,飞快地削了个苹果,果皮是很长的完整一条。
“如果鹅泽尔也在就好了。它还挺喜欢吃苹果皮的。”五条悟说着把苹果切成两半,大的那块给哈泽尔,小的一半切碎放进电饭煲,加入淘好的米通电开煮,“说起来,我们的孩子呢?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它一个人……一只鹅能好好生活吗?”
哈泽尔慷慨地把自己的那半苹果让五条悟咬了一口。
“狱寺在带呢。”哈泽尔说,“他给孩子买了不少漂亮的小兜,我来之前他正要带它去散步。”
“那就好。啊……胡萝卜坏掉了。但是白萝卜还好好的。还有用竹签插着所以保存得很好的白菜。油豆腐。年糕。干香菇。”五条悟一件件清理冰箱,“简单做顿蔬菜杂煮怎么样?”
“好啊。”哈泽尔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我可以切菜。”
五条悟无视了她的协助信号,挽起衣袖,边洗萝卜边道:“手帐本已经拿到了。精灵球的吊灯要带回去吗?当时还是特别定制的来着,重新买的话可能不太方便。”
哈泽尔过了两秒才发出一声“嗯?”的单音。
五条悟背对着她,结实的肌肉随着切菜的动作在单薄的衬衫下隆起。
“你不想回家吗?明明对这里一点也不喜欢,但是仍然不远万里过来的哈泽尔女士。” 他的声音沉稳得几乎不像是刚才那个被揍得嗷嗷大叫的男人。
“——我想回家了。”五条悟说。
下一刻,他就又变得没心没肺起来,用甜滋滋的语气撒娇道:“我还要带上闪光太阳伊布的床单,那可是我的幸运物来着!”
“不要把那种绿油油的东西当做幸运物啊。”哈泽尔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懒洋洋地吐槽道。
“毕竟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嘛。”五条悟笑眯眯地说。
“哪天啊……” 哈泽尔说到一半就停顿下来,过了一会才说,“五条先生,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肉麻了?请把那个听到情话会突然脸红的小悟还给我啊。”
“下定决心要回归家庭的男人是这样的。”五条悟故作深沉,“旦那,做好每天被身穿女仆装的我站在门口迎接的准备了吗?”
“到底是什么野性情趣家庭才会每天都有女仆装肌肉男出没啊。”
“不仅有女仆装肌肉男,还会有镂空睡衣肌肉男和钢管舞肌肉男噢。不过在此之前首先会是非常会清理花园的劳动者肌肉男。”
五条悟利索地把收拾好的食材下锅:“每百平方米只消耗一块小蛋糕!怎么样,相当物美价廉吧?”
哈泽尔环着五条悟的腰,跟着他一起在厨房走来走去,不时接受一小块蔬果投喂。
“太优惠了,我会立刻买断的。”她深沉地说。
总之,尽管行程匆忙又混乱,五条悟和哈泽尔还是在短暂的旅行结束后回到了位于意大利的安乐窝。
五条悟把彭格列暂时休假的年轻人们喊来帮忙。无聊的黑手党高管们效率非凡地铲草翻土搬东西刷泳池,顺便放松在办公室坐久了的筋骨肌肉。
结束劳作后直接就地取材,抓来新鲜的鱼,到附近的农家买一车蔬菜水果。
速度很快的沢田纲吉喷着尾气飞到市区,扛回一大包超市的腌制肉串。
白兰和他的小龙一起上阵,拖来了好几箱冰镇汽水。
装好烤架,摆上桌椅,在被清理得光秃秃的花园里进行着烧烤派对。
五条悟系上围裙端出香喷喷的超大盘烤鱼。
古里炎真安安静静地把烤好的鸡翅和鱿鱼递给很吵地到处讨食的男人们。
哈泽尔混在包饭团的女孩子之中添乱,捏出的正方体草莓椰子酱三文鱼饭团只有五条悟一个人敢吃。
里包恩穿着他刚刚到手的蟑螂cos服,黏在树上接受着碧洋琪的投喂。
鹅泽尔戴着它的粉色小屎兜,人来疯地到处乱窜,誓要从每个长辈手里夺走一片美味的新鲜菜叶。
派对结束之后,五条悟蹲在刚刚开辟出的小块菜地里,小心翼翼地种下了几株马铃薯和九代目送来的西红柿苗。
大家吃烧烤剩下的竹签也没有浪费,被他插进土中作为幼苗的支架。
桔梗送来的花种被洒进土中。尤尼的盆栽花苗成活率高得不可思议。铃兰还搬了一口小水缸,要求哈泽尔用它来养她带来的、据说可以开出七八种颜色的睡莲。
其中一些马上就会开花,还有一些大概要再等一段时间。
虽然现在院子里仍然略显单调,但经过下个季节、下下个季节,等到来年春天,在两位主人的注视下,一定会变成无比热闹的花园。【你现在阅读的是 】
第 139 章(正文完)
第 139 章 第 139 章
时间静静地流逝着。
鹅泽尔褪掉了可爱的淡黄绒毛, 渐渐长成一只羽毛雪白、嘴和脚蹼通红的肌肉鹅。
能吃能睡,性格开朗黏人,会快乐地邀请养父母摸它结实的胸脯和顺滑的羽毛。平时几乎不叫, 但叫起来能把人的耳膜震破。
和把它带大的奶爸简直一模一样。
顺便一提,鹅泽尔在某一天的深夜从小窝里紧急出击, 追在闯进它领地想要窃取资料的偷袭者身后,叨了他足足三公里。
最终把对方的裤子扯掉,作为战利品带回家,虽然立刻被养父嫌弃地丢掉, 但得到了哈泽尔表扬的摸摸和一盆好吃的蒸南瓜。
善良的鹅泽尔帮助入侵者躲过了同样被惊醒的人形核弹,顺便避开了房子地下装载的导弹系统,以及一只随时待机的最新版本莫斯卡。
鹅好。
** 至于五条悟。
在温暖阳光、悠闲生活以及稳定感情的滋润下,
他渐渐从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又因为什么都能做好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做的生活懒蛋,变成了对什么都好奇所以什么都要做的全自动闯祸机。
比如和哈泽尔外出旅行回来之后,邀请经常和他互殴的伙伴们到家开花园派对,做了真理之口造型的超大披萨,端上桌之后盛大地掀开盖布, 用猎奇场面震撼所有人。
人干起坏事总是不辞辛苦。五条悟上网和入江正一学习了几天, 在放披萨的松木托盘上装了个小机关, 让每个好奇地伸手摸披萨大嘴的人都被狠狠咬了一口。
这块披萨的轶事随着现场人员的吐槽飞快扩散出去。
几天之后,彭格列独家冠名的一档深夜厨艺教学节目邀请五条悟作为特别嘉宾出席。
他沉思良久,出于对一家之主的尊重(黑手党成员的柔弱金丝雀抛头露面终究有失体面, 五条悟振振有词地说),决定穿上哈泽尔损坏之后高价买下的蟑螂cos服前往拍摄。
他用多年教学经历锻炼出的思路和口才,以及多年帅哥经历锻炼出的落落大方的风度和自信仪态, 完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教学拍摄。
传授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用生活中常见的材料做出能当场切断人手的超恐怖高威胁机关。
揉好面饼的间隙, 可以顺手掰断一把意面丢进锅里煮上。
披萨的浮雕造型除了真理之口以外,
还可以有翻白眼的胖头鱼、趴着的大蟑螂、露出杀人狂一般爽朗表情的太阳公公,以及边刷手机边用脚趾夹起地上垃圾的大卫像。
披萨出炉之后,还要热情地挤上大量番茄酱,再放上菠萝片点缀。
尽管拍摄现场几度引发嘉宾与主持人、摄影师甚至场务之间的大规模混战,悍不畏死的彭格列仍然坚定地选择了将节目完整播出。
半个月后,哈泽尔抱着焦糖爆米花准备欣赏家属英姿。
面对着巨幕投影上被马赛克焊死的巨大昆虫,以及它几乎全部被“哔——”声代替(但搭配了润色后的字幕)的教学内容,还有情绪激动地冲进现场举起拖鞋向它丢去的执行导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全年龄版本的节目意外地受到很多国外观众的青睐,甚至还通过彼时已然联通的跨世界网络频道,被五条悟的故交们毫无防备地看到。
隔着马赛克和电子机械音,没有人认出这是在他们生活中消失了很久的故人。
他们只是为嘉宾充满地狱笑话的幽默台词,以及足以激怒意大利全国人民的亵渎内容而发出爆笑。
节目的收视率在日本一度超过了老牌合家欢综艺《超级变变变》。
胖达拍着夜蛾正道的大腿说:“悟肯定会喜欢这个的!”
随后它又闷闷地道:“但是他去哪里了啊……也完全没有和我们联系……”
曾经拥有五条悟优先联络权的好学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脱离了师生关系之后,它对于恩师的个人生活其实几乎一无所知。
明明平时总是在自说自话,但却很少谈到自己的私生活。
他的个人兴趣(除了吃甜品之外)、喜欢的东西(除了甜品之外)、工作结束后的消遣(除了寻觅甜品之外),以及个人想法和日常经历,都没有和学生们分享过。
就连和他相处十数年的家入硝子,对他近几年的情况也只有浮光掠影的印象。
简直就像电影里的神秘外星人,短暂地和地球人类接触,教会他们用巧克力豆建成等离子炮,随后便蹬着自行车飞上天,回到了他自己的星球。
但实际上五条悟根本没有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在那次节目之后,阿■尼的时任设计总监注意到了这只行动敏捷、四肢修长,连躲避拖鞋投掷也显得无比轻灵优雅的大蟑螂。
于是在多方协调之后,五条悟作为首位毫无时尚圈经验的素人模特,为Giotto Arm■ni Prive的当季新款拍摄了一系列不露脸宣传照。
胖达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它和同期快乐地穿过银座四丁目时,路旁大楼上的巨幅奢侈品广告主角,正是他们刚刚还在讨论的五条老师。
而根本不关心自己知名度的五条悟早就已经把工资卡用缎带包好送给哈泽尔,并强烈要求她多给他发一千日元的零花钱。
毕竟超模的生活待遇也需要提升,至少要每月多吃一顿新鲜牡蛎才行!加柠檬汁和他研究的特制蘸酱,哈泽尔每次都会吃掉很多。
五条悟热情骚扰着刚刚拿到意第绪语与女巫文化研究博士offer的哈泽尔,心情愉悦地翘起尾巴。
** 六月中旬时,家里来了新成员。
附近中国农户养的边牧生了一窝小狗崽,因为数量太多,所以顺便询问前去用番茄换芦笋的五条悟要不要抱走一只。
原本不打算要二胎的五条悟蹲下看看,被窝里最瘦弱的那只狗崽吸引了注意力。
咖啡色与白色交错的皮毛,不摇尾巴也不兴奋,睁着一双金色眼睛,狗淡如菊地扒在窝边,绝不和滚成一团的同龄狗混在一起。
五条悟:糟了,这是哈泽尔亲生的。
他当即拨通视频,给哈泽尔看她素未谋面的亲女儿,又给鹅泽尔看它毫无血缘关系的亲妹妹。
经家庭会议研究一致通过后,五条悟掀起外套裹着软乎乎的小狗,快活地回了家。
“砂糖(さとう)。”哈泽尔说。
“嗯?”五条悟蹲在小狗身边,和它一起仰头看着哈泽尔。
两双澄澈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哈泽尔摸摸五条悟的脑袋,又摸摸小狗的脑袋。
“我说,叫它砂糖怎么样?” 边牧这个犬种,需要很大的活动量和非常多的互动交流才能成长为健康聪颖的大狗。
非常巧的是,家里的男主人非常擅长运动,而家里的女主人非常擅长读懂人心和狗心。
刚到家时,砂糖还像个脏兮兮的糯米团子一样,安静地缩在临时准备的笼子里,观察着家里的其他成员。
仅仅过了一周时间,它就已经迈着短短的四肢开始牧五条悟和鹅泽尔,顺便肩负起了叼着装满番茄的小菜篮去农庄进行物物交换的职责。
五条悟用木板和锤子叮叮当当地给砂糖建犬用小别墅时,哈泽尔在旁边训练它听从简单的行动指令,鹅泽尔靠在五条悟的脚边睡大觉。
等砂糖的体力能跟着五条悟晨练狂奔十公里时,哈泽尔已经在家里装了几排语音按钮和它对话,路过的鹅泽尔也要用红脚掌啪啪乱按“吃饭”和“喜欢妈妈”。
没有“喜欢爸爸”,因为装上的第一天就被五条悟自己按坏了。
待充满闪电和暴雨的夏季呼啸而去,鹅泽尔和砂糖都拥有了更加厚实保暖的羽绒和被毛。
五条悟带着两个孩子,结束了和彭格列主要战力的作战训练,每天在西西里岛的海边玩水。
哈泽尔也改完了论文,从学校返回意大利,最喜欢的消遣就是把五条悟做的狗饭塞进砂糖的慢食碗,然后看着砂糖慢悠悠地埋头咀嚼。
十一月初,意大利传统的亡灵节。
在这几天,整座岛屿都会彻夜点燃蜡烛,以迎接死者的归来。
而在傍晚七点,许多家庭都会点燃篝火,燃放烟花,和故去的亡灵一同观看。
哈泽尔和五条悟坐在篝火旁的石阶上,分食一盘节日特供的熏制香肠。
砂糖和鹅泽尔窝在五条悟带来的野餐垫上,早早吃饱的它们团在一起睡得很香。
在篝火旁还摆着一圈木椅,据说是为了让亡灵归来时坐下休憩而设置的。
五条悟说:“这些椅子够吗?我再去搬几张吧。”
“够了。”哈泽尔说,“反正只是个仪式,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所谓的亡灵。毕竟死了就是死了嘛。”
“话说哈泽尔。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葬礼仪式吗?”五条悟慢悠悠地道,“其实我在五条家产业涉及的每座城市都安排了烟花点,原本打算在死后将骨灰填进烟花,等到点燃的时候,我的亲友们就可以得意地向其他人炫耀:‘你看,五条悟正在夜空中大放光明呢’。”
哈泽尔看向他:“现在不行了吧?”
“嗯,不行了。”五条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亡灵节特供的骨头形状榛子糖,掰下一半递给哈泽尔,“还是活着比较好,活着才能吃到好吃的榛子糖和香肠。”
整点的钟声响起,附近的家族成员点燃篝火,温暖的橙色火焰照亮了黯淡的黑夜,也将空荡荡的椅子映出宜人的温度。
睡得正香的砂糖动了动鼻子,蓦然抬头看向篝火的方向。
哈泽尔顺着砂糖的动作看过去,正抬手接过榛子糖的动作顿住了。
五条悟也摘下了作为屏障的眼镜,安静地注视着篝火附近。
木椅之上,不知何时现出了几道模糊的人影。
少年模样的大眼睛短发男孩。
满脸疲惫的金发成熟男性。
低垂着目光的半扎发眯眯眼男人。
身穿水手服的麻花辫少女。
以及……
身穿纹付羽织袴、露出前所未有的平静表情的白发男性。
大眼睛少年伸了个很长的拦腰,欢快地说:“我们怎么在这里烤火啊?明明上周才去露营过呢。是不是快到登机时间了?这次可不能误机了啊!”
他一马当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高举双臂呼唤其他人:“我先去放行李,你们也快点哦!五条前辈,夏油前辈,还有七海!”
金发男人叹了口气,喃喃道:“最后也没能在海边建一座房子,看完我想看的书啊。”
他缓缓起身,微微驼着背。随着迈出的脚步,他的身形渐渐变得瘦削,眉心因为长年忧虑而出现的纹路也消失不见。
金发的斜刘海少年挺直后背,用带着鼻音的变声期音色懒洋洋地说:“走慢点,灰原,来得及的。”
“理子?我应该是死了吧,否则也不会再见到你……”黑发男人说,“还有悟,你怎么也在这里,还打扮成这样……” 他苦笑一声:“算了。走吧,大家。”
身穿黑色高专制服的他背着单肩包,一手搭着少女的肩膀,提高声音道:“那可是冲绳!该出发了悟,磨磨蹭蹭可是会误机的哦。”
白发男性沉默地和叼着半块香肠的五条悟对视。
他的眼中有着现在的五条悟所不具有的浓重疲惫,还有无数压力下磨砺出的冷静与平和。
五条悟盯着他看了几秒之后,沉默地抬起一只手,强行把哈泽尔的脸掰到一旁。
白发男性的目光在他的手上短暂停留片刻,又看向他和哈泽尔一起捏着骨头糖的亲密姿势,过了几秒,才勾起一点欣慰又释然的笑意。
头发乱糟糟的白发墨镜少年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连蹦带跳地追上其他已经先走一步的同伴:“喂,等等我啊!”
紧接着又丝毫不顾周围人目光地玩起了烂梗:“ちょ待てよ!” 并且自顾自地笑得无比灿烂。
他的周身散发着耀眼的自信和张扬,那是世界对少年天才短暂的偏爱。
少年的身影渐渐消散在火焰中心。
几粒明亮的火星在夜空中迸溅开来。
** 随着明亮的焰光,烟火在深蓝的夜空中绽放。
六道骸坐在研究所楼顶,安静地看着头顶炸开的烟花。
把烟花做成各种各样的Q版绷带羽毛球图案,那家伙到底对自己的外表有多自满啊。
斯帕纳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地问他:“今天是亡灵节,你不回去吗?”
“这里没有烦人的黑手党,让我再多待一段时间吧。”六道骸说,“再说了,把那家伙留下的烟花全部放掉,也算是过节了。倒是你,不回那边么?”
斯帕纳沉默了几秒才道:“这里的莫斯卡比较好玩。” 六道骸笑着摇摇头,看着视觉效果相当吵闹的天空发起了呆。
札幌,仙台,琦玉,千叶。
冈山,广岛,福冈,熊本。
由北向南,每座城市都曾留下过五条悟匆忙的足迹。
此时此刻,每座城市头顶的夜空之中,也都绽放着令人发笑的幼稚图案。
没有人会知道,那是他原本打算送给世界的最后的礼物。
从在操场上奋力奔跑的粉发男孩,到坐在败者肉山上的海胆头少年,以及正紧张地站在妈妈门外的短发少女。
从坐在海滨酒店看书的金发男性,到沉默地看着自己曾经的家庭合照的黑发僧侣,再到窝在床上睡得很香的长发女性。
组成幼稚图案的光芒平等地在他们的头顶闪耀。
“啊,是笨蛋悟!”禅院真希抬头看着天上的烟花,“那家伙又在搞什么啊?”
胖达叹气:“给他发消息,得到的自动回复总是‘我变成光组成迪迦头部了,记得怀念超级好的五条老师哦!’……悟那家伙真是的。” 狗卷棘表示同意:“鲑鱼。”
乙骨忧太缓缓吐出一口气,放松因为来自各处的压力而紧绷了好几天的肩膀。
“真好啊。”他真心实意地说,“照亮夜空的是五条老师,真是太好了。”
并因为奇怪的发言而得到了一记沉重的拍打。
谢绝矫情话语的少年人们很快又闹成一团,在比耶的、吐舌头的、呲着牙傻笑的、装酷的五条悟的照耀下,踩着前人铺好的坚实的路,走向了他们崭新的未来。
至于五条悟……
此刻的他就站在自己崭新的未来之中。
——如果疯狂摇晃着哈泽尔的肩膀,质问她“到底是我帅还是他帅,如果我更帅的话你刚才为什么会对他怦然心动,和我一起度过的这么多时光终究还是错付了吗哈泽尔,那种衣服的下面只有一条兜裆布连内裤也没有你知道吗?!”,也算一种未来的话。
至少他拥有的,是能够穿内裤、自由撇开双腿大肆劈叉的未来。
那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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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合集】
第 140 章 番外1
事情发生之前, 哈泽尔和五条悟正在珠穆朗玛峰顶捏雪鸭子。
顺便于百忙之中完成了一场婚礼。
冬日来临,意大利北部山脉下了大雪,但刺骨的寒风和尚未驯化的野生自然环境实在让人无法便利地享受美景。
五条悟吃了两天栗子粉烙成的大饼和比他的腿肌还硬的熏肉,
痛苦得整日大叫,到处乱跑, 这天终于用合法手段抓了只散养在树林里的山鸡,自己生火烤熟,满足最近受了大委屈的口腹之欲。
他扒出像只蜗牛一样蜷在房车里看文献的哈泽尔,往她手里塞了个滋滋冒油的大鸡腿之后提议道:“我们去爬珠穆朗玛峰吧!” 哈泽尔迟钝地啃了几口鸡腿,
茫然地说:“但是这里是阿尔卑斯?” “不够高。”五条悟深沉地叼着一只鸡翅,含糊地说,“海拔两千米的地方就已经这么冷了, 你不想看看八千米高的山顶吗?”
哈泽尔抱着kindle不为所动。
毕竟八千米高的山顶既没有wifi也没有热咖啡,搞不好还会冻坏她脆弱的电子产品,让她的毕业论文就此碎在没有云端备份的机器里。
五条悟挤在她身边,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地搭在她的腿上,咯吱咯吱地用牙齿给鸡翅脱骨, 瞄准垃圾桶嗖地投篮,
随后擦擦手说:“还可以把峰顶的雪人带回去向加班的同事炫耀噢。你不是带了雪球夹出来吗?” 哈泽尔缓缓抬头, 将目光移向五条悟的俊脸。
在他勾起的嘴角之下,最近由于业务拓展而疯狂加班的总部干将们似乎在遥遥地发出哀嚎。
两个致命坏家伙一拍即合。
五条悟像一辆嚣张的大号铲车似的在高空中横冲直撞,将致密的云团犁出一个圆形大洞。
哈泽尔躲过了高反和严寒,
没能躲过五条悟的急刹车,和他一起叽里咕噜地滚进厚重雪层,被无下限挡在一块尖锐岩石之前。
她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 就是把一大团雪塞进了五条悟的衣领。
五条悟心情很好地大笑着躲闪, 被雪团冷得疯狂甩毛, 脸颊和鼻尖在低温下明显地泛着红。
峰顶的山脊在下方的雪山上留下庞大的阴影。
越过山海之后,在混乱的时差下已经无从判断此时究竟是几点,毕竟五条悟的速度已经完全违反了物理规律,有时候哈泽尔觉得他甚至能以一人之力独自完成冥王星的探测任务。
当然了,因为太空又黑又安静,所以她和五条悟都一致同意还是不去为好。毕竟天野明老师又开了新连载,如果不能第一时间读到可是很遗憾的。
哈泽尔埋头在峰顶夹出一整支鸭子雪球军队。
五条悟在她身后拿着相机跟拍,每拍一会就把脆弱的设备塞进衣服保暖。
嘴上说着“我身体很强壮所以不会高反”的哈泽尔过了片刻就开始头晕。
身体真的很强壮的五条悟顶着红扑扑的脸颊,从包里摸出坚果巧克力棒递给她,看着她慢吞吞地嚼完大半根。
他的眼神直勾勾的,表情像只持续loading的呆猫。
哈泽尔察觉到不对劲,抬手按在他颈侧感受脉搏,几秒后才沉默着把剩下半根塞进他嘴里。
五条悟同样慢吞吞地吃完甜食,才呆呆地说:“还以为是我又在为你心动,原来只是缺氧啊,好险。”
两个经历了超剧烈海拔变化的人脆弱地在世界最高峰上团在一起,平心静气地等待着身体适应。
几百只雪鸭子和五条悟堆出的两个超大雪人傻傻地在他们周围站岗。
阳光穿过稀薄的大气,静谧地洒在几乎无人涉足的雪地上。
五条悟摘下眼罩,看着哈泽尔被映成淡金色的眼睫和额发,又接过她手里的保温杯,向水面呼呼吹气,把自己干涩的眼睛蒸得饱含水汽。
他就这么抬起一双朦胧湿润的蓝眸,用非常好骗的纯洁目光盯着哈泽尔,完全没过脑子地说:“这里很适合求婚欸。你觉得呢?如果你也觉得不错的话,稍后我把我们两个都打到失忆然后再制造一次惊喜吧?”
哈泽尔和他对视几秒,发现他真的在看她颈侧动脉的位置。
“醒醒,五条先生。”哈泽尔说,“在这里晕倒的话说不定会被冻死的,而且失忆的你醒来之后万一满脸敌意地问我‘你是谁,我的身上为什么留下了你肮脏的气息,你对冰清玉洁的我做了什么亵渎之事’,弱小的我该怎么办啊。”
又一次被狡猾地绕过了相关话题,五条悟忧郁地低头喝水。
哈泽尔又用雪球夹做好一只白白的小鸭子,将它捧在手心,朝向自己的方向。
“哈泽尔女士。”她捏着嗓子说,“你是否愿意面前的这位男子成为你的丈夫……或者妻子?毕竟作为神父的人类也不知道他究竟想穿西装、纹付袴、婚纱还是白无垢呢嘎。虽然没有疾病也不会贫穷,但无论他因为运动量减小而吃胖,或者由于太喜欢泡在游泳池里而脱发,或任何其他理由,都随时动动嘴说着爱他,心血来潮的时候照顾他,偶尔尊重他,随便接纳他,至少目前忠贞不渝,如此和他快乐地待在一起直到生命尽头?”
她在五条悟震撼的目光中恢复原声,懒洋洋地说:“我愿意。” 随后又将神父雪鸭鸭转向五条悟。
“五条悟先生。你是否愿意面前的这位女士成为你的妻子——但是偶尔做丈夫也没问题,话说你的家主服什么时候能拿来让我试试?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还是富有……说真的一边高反一边讲话真的很累。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你愿意吧?不说话就当你愿意了。”
她看了看还在石化的五条悟,把手里的鸭子转向刚才夹好的鸭子军队。
“你们是否都愿意为他们的结婚誓言作证?三秒内不抗议的话就是默认哦。”她用唐老鸭的声音问。
“……我抗议。”五条悟说。
他身穿宽松保暖的大号荧光粉登山服,心如死灰地捧着超老土的保温杯。
而在他身边刚刚结束了婚礼誓言的哈泽尔穿着荧光绿的同款外套,又掏出一根坚果棒窸窸窣窣地啃着。
“我抗议!我抗议啊!”五条悟崩溃地大叫道,“不是抗议和你结婚的意思,即使是在没有冲过的马桶里问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的!但是婚礼怎么能在这种地方举办呢!我的西装!我的白无垢!我的鱼尾裙!我的白纱!我的碎钻高跟鞋!明明我已经给我们两个分别订了八套礼服!虽然你喜欢荧光色系雪山婚礼的话也完全没有问题但是至少第一次不能在我缺氧到头晕脑胀的时候进行啊!”
这种音量居然没有造成雪崩,真不愧是每年都在继续成长的世界最高峰。
哈泽尔丝毫不管他的死活,淡淡地问:“所以你现在要亲吻你的新娘吗,五条悟先生?”
“我要。”五条悟毫不犹豫地说。
他抬手拢着哈泽尔的后脑,指尖因为高反和刚才的大叫而微微颤抖。
寒风的呼啸声中,哈泽尔看到五条悟纯白睫毛之下半掩的微红双眼。
她安静地笑了一下,捧着他温暖的脸颊,在缺氧和快乐的晕眩中闭眼吻上他的嘴唇。
下一刻,冰凉而柔软的霜状物深情地贴上了她的嘴。
——不对!
先不提五条悟的体温绝不会凉到这种程度。
哪怕他真的变成了软软滑滑的五条布丁,也绝不会有失体统地整个糊在她脸上。
哈泽尔冷静地睁开眼睛,看到了……
一只被她的脸撞得不成样子的蓝色冰淇淋。从嘴里的奶霜分析不出是什么邪恶的口味,只能感觉到香精和奶粉都加得很多。这种复古的味道已经好几年没有吃到过了。
以及握着冰淇淋的手,还有戴着圆墨镜、从眼镜边缘露出一双蓝眼睛,居高临下地挑眉看着她的,那只手的主人。
从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能明显地看出震惊、困惑、警惕、茫然、感兴趣等等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情绪。
啊,家里那只猫咪,原来还有过这样像一张白纸似的时期呢。
哈泽尔人淡如菊地想。
在婚礼现场和爱人深情接吻的时候,突然穿着荧光绿的扎眼登山服出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顺便用脸撞烂了路人的半个冰淇淋,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哈泽尔摸摸口袋,没有纸巾。
她从蟾蜍雕像的头顶移开尊臀站了起来——这当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之一——毫无波澜地对脸几乎没变但气质大有不同的刺球脑袋版本五条悟说:“你有纸巾吗?”
五刺悟缓缓收回手中稀碎的冰淇淋,从制服口袋里摸出一张手帕递给她。
“谢了。”哈泽尔用它擦掉脸上的冰淇淋,顺便看了一眼五条悟小臂上挂着的塑料袋,袋子里装着几本死神小学生漫画,还有奶油夹心饼干和好几个汉堡。
手帕做工精良,上面还用银线绣着漂亮的花朵。
真可爱。
“需要洗干净还你吗?”哈泽尔捏着手帕问。
五条悟熟练地摆出被搭讪的酷哥架势,决定看在对方漂亮又主动的份上,虽然不会接她递来的联系方式,但可以多合几张影。
“不需要,送给你了。”他矜持地拒绝。
按照常理,女孩子们通常会再坚持几个回合,但是没办法—— “嗯。”哈泽尔把手帕折叠几次塞进口袋,“今天没有带钱,以后有机会的话再把冰淇淋补给你。再见。”
说罢她转身就走,没有给五条悟留下任何施展魅力的余地。
“……欸。” 五条悟皱着脸翻开手机,在屏幕倒影中确认过自己的美貌,这才缓缓舒展开来。
什么嘛,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帅气。
他随手把冰淇淋的残骸丢进垃圾桶,在街上边逛边等辅助监督开车来接,很快把刚才遇到奇怪的漂亮大姐姐的事忘在了脑后。
毕竟他真的很想看柯南的最新剧情,而且杰和灰原他们还在附近的电玩厅等着他。
今天也超级了不起地完成了任务,真是辛苦我自己了!得奖励我吃三大碗拉面才行!
五条悟满心怀着对晚饭的期待,走进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三步之后,他的动作蓦然顿住,随后像倒带一样直挺挺地退回原地。
这很不对。
五条悟盯着刚才漂亮姐姐离开的方向,缓缓睁大眼睛。
怎么回事,她的身上为什么全都是他的咒力气息? 嗯?嗯???
第 141 章 番外1
金钱固然不是人类文明诞生和发展绵延到今日地步的必需品。
但是金钱的匮乏, 却几乎是每个穿越人士最为之感到焦虑的事情。
哈泽尔站在ATM机前,输入自己的银行卡号试图无卡取款,失败两次后才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现在的五条悟还是个毛绒刺球小家伙(虽然已经长得比她高了),
那么很可能这时候她在日本的银行卡根本还没办下来。
五条悟家里从小为他准备的卡,她倒是记得账号和密码, 但不通知主人就擅自使用未成年人的小金库,这多少有点……
这么想着,她扫了一眼玻璃门外直勾勾盯着室内的蓬松白色大眼蒲公英,放弃了无谓的尝试, 插着口袋走出去,对五条悟道:“你好。”
五条悟有点茫然地低头,让墨镜从鼻梁上滑落一点, 像个算命大师一样从镜框边缘状似深沉地看着她。
“成年了吗?”哈泽尔单刀直入。
“还没有。”穿着简单制服的五条悟酷酷地杵在她面前。
“那请我吃晚饭。”荧光绿的哈泽尔说。
“……”五条悟酷不下去了,瞪大眼睛道,“为什么我要请你吃饭?抢劫啊?” “我要吃乌冬。”荧光绿的哈泽尔继续说。
五条悟:“喂,我好像没答应要请客吧?”
“就对面那家,吃完之后我请你坐门口的摇摇车。”荧光绿的哈泽尔岿然不动。
五条悟:“。” “成交。”他臭着脸说, “但是你只能点最便宜的素面,
而且没有甜品。” 十分钟后, 他们坐在餐厅里角落的位置,桌上摆着三大碗叉烧乌冬,以及两份超大杯的水果芭菲。
五条悟偏着脑袋,
用肩膀夹住手机,一边把一大碗乌冬推向哈泽尔,一边用他少年时期像糕点一样甜蜜独特的音色敷衍着电话对面的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就先回去嘛,
也帮我和辅助监督说一声, 我稍后要自己行动……啊, 已经走了?刚好没有浪费时间,那就这样,高专见噢!”
他挂掉电话,随便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捞过距离最近的食物,一口塞进大半碗乌冬,毛绒绒地把还没有完全长出男性线条的脸蛋撑成一个圆润的球。
如此吃掉一碗之后,哈泽尔的筷子才刚刚挑起第二根面。
五条悟认真把碗里的叉烧摞起来,头也不抬地说:“草莓和蜜瓜,你选一个。” 哈泽尔从善如流地端走蜜瓜芭菲。
五条悟对她的上道很满意,将叉烧塔塞进嘴里,咀嚼完毕咽下后擦擦嘴,才轻飘飘地道:“那个是手机吗?让我看看~”
哈泽尔埋头苦吃,百忙之中抽出一根手指,把自己的手机推向他。
“好大的屏幕。”五条悟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和好奇,翻来覆去地观察她的智能手机,丝毫不在意这种行为可能会让他显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笨蛋,“啊——怎么自动跳转桌面了,明明还没有操作呢。”
“因为是人脸识别的。”哈泽尔说。
五条悟把眼睛和嘴都张得很大,看看哈泽尔又看看手机:“我的脸?” “嗯。”
“呜哇。”五条悟快乐地呲着小白牙,“这还是我第一次得到别人手机的准入权限呢。——我翻咯?” 哈泽尔无声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五条悟笨拙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很快就熟练起来,捧着手机很认真地看着相册里的内容,连墨镜滑到鼻尖挂着也顾不上扶。
“哇,像素好高。”
他瞪着因为没有在运行术式而略显黯淡的蓝眼睛。
随后他便闭嘴安静地一张张翻着照片。
哈泽尔既没有记录拥抱接吻之类亲密行为的习惯,也不拍情侣十八禁裸照,镜头中甚至很少有她自己的正脸,因此毫不担心对面的少年在纯洁的年纪遭受身心巨创。
不过会用泳装女星照片做屏保的男孩,倒也微妙地说不好究竟是开窍了还是完全没开窍。
过了一会,翻着相册的五条悟抬起头,眼睛亮亮地说:“你养狗了啊!还有大鹅呢!”
“可爱吧?”哈泽尔说。
“唔唔。”五条悟点头,“啊……尾巴摇成扇形了,还在笑呢。想摸摸。”
下一秒他又刷地把脸皱成一只万圣节南瓜:“呃啊!荧光粉登山服!还有好像扫把的发型,是因为脱发问题太过严重所以才欲盖弥彰地用眼罩把头发箍得竖起来吗,这位大叔?”
哈泽尔一声不吭地用手撑着额头,挡住自己幸灾乐祸的目光,假装正在全情投入地进食。
“啊不过看多了之后好像变得有点顺眼了……”五条悟一口吞掉冰淇淋上装饰的巧克力块,腮帮上撑出一根长方体柱状物。
五柱悟嚼嚼。五柱物翻过照片后把手机放在一边皱眉冥思苦想。
嚼完巧克力的五条悟发了几秒呆之后,把刚才吃空的碗推开,端起第二碗乌冬问哈泽尔:“你的够吃吗?可以让你再夹一点噢。”
哈泽尔谢绝,于是五条悟又埋头干掉他的第二份食物。
吃掉两大碗乌冬和一杯草莓芭菲,他再次从塑料袋里取出一只汉堡,剥开包装纸两口吞掉整个巨无霸,这才舔着嘴角沾到的沙拉酱,对已经在喝柠檬水清口的哈泽尔道:“你身上有我的气息,照片里的大叔长得又很像中年脱发版本的我。所以大姐姐你是怎么回事,穿越时空的少女吗?困在异常的时间循环里没办法回去了?”
虽然语气很随意,也没有用敬语,但是意外地并不让(照片中的五条悟以外的)人感到冒犯和无礼。
不过性格真是活泼啊……
这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表情和食谱一样丰富的状态,在日本当代的年轻人中简直像金子一般珍贵。
“可以这么形容,推理能力和阅片量都很厉害嘛。”哈泽尔夸他,又为自家的那只五条悟辩解,“不过那不是脱发,是把脑后靠下的那部分头发剃短了,毕竟几乎每天都要戴眼罩,那样会比较方便。不要随便诅咒自己青年脱发噢,万一成真的话可怎么办啊。”
五条悟愣了一下之后,因为受到夸奖而得意地眨眨眼睛,抬手摸摸自己毛发浓密的脑袋,白色的发丝顺从地被他的手指摆弄着,又在压力离开之后重新倔强地弹起来,再次变成一颗圆润的毛球。
“啊,说起来。” 他不知何时又拆开了一包奶油饼干,自己啃个不停的同时也大方地分享给临时的同桌伙伴。
“为什么要戴眼罩?我是不可能因为眼部受伤或者长残了而需要遮挡的,那就是由于六眼的缘故。——你知道六眼啊,那太好了,不需要我再费力解释了。”
五条悟说着狂妄的话,在墨镜后观察着哈泽尔的表情。
他开朗过头的表情骤然一收,极为冷静地说:“我就直接问了。你认识的那个‘五条悟’,开发了什么了不起的术式吗?就是那种——那种类似于游戏里的终结技,威力和消耗都很大的。
“毕竟以我现在的水平,虽然使用术式的时候会累得要命,但绝不至于连在日常生活中也要全方位地遮住眼睛。那样的话连花的颜色也没办法分辨,多无聊啊。”五条悟瘪了一下嘴,倾身向前,压低声音恳求道,“悄悄和我讲讲嘛!究竟是酷到什么程度的能力才能让我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的debuff啊?”
还没有学会装傻的聪明孩子。
现在是像原子弹一样珍贵的存在了。
哈泽尔也倾身向前,小声道:“看在你请我吃饭的份上,可以悄悄地告诉你。”
五条悟趴在桌子上,丝毫没有考虑脱下外套后的白衬衫会不会被桌上的油污弄脏,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但是有免责声明哦。”哈泽尔说,“我提到的那个五条悟,仅仅代表我眼中所见的情况。他不是你的未来形态,他的经历和术式未必会适用于你,所以……”
“怎么,难道你知道的五条悟是个没办法走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路的懦弱家伙吗?”五条悟失去耐心,聒噪地大叫道,“我可是看了攻略书之后依然能坚持不运行作弊码、还用六种不一样的流派打通游戏的超级天才!——快说嘛!”
好吵。
哈泽尔被他的近距离音量攻击重伤,揉着耳朵缓了几秒之后,沉默地下定决心。
“你知道孔宣吗?”哈泽尔神神秘秘地问。
“……谁?”五条悟茫然地应道。
哈泽尔表情严肃:“孔雀大明王,出自中国古代的《封神演义》。改编的漫画总看过吧?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最近几年完结的。”
五条悟大惊失色:“没有——!到底是什么术式,需要看漫画或者读古代神魔小说才能学啊?!” “实际上,‘五条悟’的术式几乎就是孔宣能力的翻版。”
荧光绿的哈泽尔一本正经地说:“五色神光,青黄赤黑白。由于黑色的光严格意义上并不存在,因此他用紫色代替黑色,以此形成了自己的术式体系。” 五条悟呆呆地看着她。
随着大脑的极速运转,头顶升腾的蒸汽让他接连竖起了三绺呆毛。
哈泽尔拿了一块奶油饼干,慢悠悠地说:“首先是白。现在的你学会了吗?那种二十四小时运转的无下限术式。”
“没有。二十四小时运转的话,不到一天就会把脑子烧坏的啊!”五条悟瞪大眼睛。
“但是他做到了哦。”哈泽尔掰开饼干道,“全自动透明冰糖壳,可以在拦住导弹的同时让他被一只扑过来的小狗砸倒。” 五条悟眼中渐渐现出怀疑的神情。
“这里就要特别鸣谢我们的黄色代表,反转术式。” 哈泽尔想起路斯利亚和他的晴孔雀,举一反三,决定临时借用他的火焰色。
她刷地张开双臂模拟孔雀开屏,又收回手把饼干塞进嘴里:“用反转术式普照大地,不仅随时治愈自己的脑损伤,也帮同伴们搞定了不少伤势。”
至少狱寺隼人不久之前被棒球砸到脑袋当场昏厥,而晴属性的彭格列成员都不在附近,就是五条悟临时路过、友情帮忙治愈的。
在老家的他似乎是没办法对其他人使用反转术式的,不过这点倒也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从五条悟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已经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了。
“至于剩下三种,就是他以无下限为基础,延伸组合而成的术式。”哈泽尔磨磨蹭蹭地吃完一块饼干,拍拍手道,“具体的就不用我再介绍了吧?你应该比我了解得更多才对。”
五条悟安静地盯着她。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才警惕地说:“你其实是在说谎吧?那样的神话体系,我不觉得我会借鉴它来构建术式。”
“是么?”哈泽尔认真地道,“‘天下虽大,其一人可往’。这样的判词,你不喜欢吗?” 五条悟皱起眉头,思索良久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那,反转术式……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哈泽尔看着他笑了。
“五条君,”她笑意盈盈地说,“你自己也说了,你不会借鉴那种神话体系来构建自己的术式。更何况刚才问你的时候,你好像还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呢。再怎么说也是相似的人,至少在这方面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五条悟呆呆地:“哈?” 五条悟按住饼干袋子不让她拿第二块:“什么意思啊?”
五条悟顶着蚊香眼大叫:“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究竟会不会反转术式,怎么学会的!可恶,把作弊码告诉我,让我超车啊!” 哈泽尔起身前往餐厅前台。
五条悟牢牢缀在她身后,一边刷卡结账,一边继续聒噪地嚷嚷:“是硝子教的吗?难道那个时空的硝子去考了教师资格证所以比较擅长教人?还是我自己翻书学会的?翻的是哪本书,他和你说过吗?一定讲过吧,如果靠自己学会了反转术式的话我一定没办法忍住不去炫耀的!”
哈泽尔向工作人员要来免费摇摇车乘坐券。
五条悟CPU过载,抱着脑袋大叫:“啊——可恶!又像真的又像假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在行人的注目礼中坦然坐上摇摇车,在充满童趣的音乐中探头向隔壁同样淡定的哈泽尔搭讪:“只有这个拜托你回答我吧姐姐,他真的会反转术式吗?啊对了,你叫什么,联系方式呢?快和我加好友!从其他时空来的话有住的地方吗?住我家吧!五条家在东京也有大宅,你知道的!住我家吧住我家吧!有单独的大房间给你,还有NDS玩呢——”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泽尔心平气和地说。
第 142 章 番外1
“啊——!” 已经坐在电脑前, 和哈泽尔打起双人合金弹头的五条悟突然回过神来。
他没有暂停游戏,一边飞快地按下手柄操纵人物躲闪,一边扭头瞪着哈泽尔。
“你说要请我坐摇摇车的!” 哈泽尔在枪林弹雨中狼狈跳跃, 五条悟见状默默把唯一的安全点让给了她,自己跳下去拉走boss的注意力。
哈泽尔说:“不是请了嘛。你还向店家建议做个三百六十度翻滚的激情版本呢, 忘记了?”
五条悟瘪着嘴继续参与高强度战斗,过了两秒才想出反驳的话:“那明明是吃饭赠送的免费券,相当于我请我自己才对!” “那你坐到摇摇车了吗?” “坐到了啊。”
“如果我没有提议吃乌冬的话,你原本打算晚饭吃什么?” “嗯……拉面吧?二郎拉面, 加了非常多背脂和豆芽,油汪汪香喷喷的那种。”
“想吃的拉面店门口有摇摇车坐吗?” “这倒没有。乌冬店门口有摇摇车也只是因为它原本是家玩具店来着。” 哈泽尔看着屏幕上的“mission
 plete”大字,端起旁边插好吸管的可乐喝了一口后说:“你看,
没有我的话,你今天是没办法坐到摇摇车的。所以这也是一种请客,尽管没有付出实质性的金钱,但我打开了你通往摇摇车的最简便道路。”
五条悟沉默着思索良久,才皱巴巴地说:“还能这样诡辩啊?” “是啊, 我们成年人的嘴可是实用到能拿来拧螺栓的。”哈泽尔说。
“能为基础建设做出贡献也是很不错的。所以姐姐你有术式吗?”五条悟跳跃地提问, “我看到你是有咒力的。”
“不要只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才甜甜地叫姐姐啊。”哈泽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懒洋洋地坐在榻榻米上,“有的,但是具体解释起来很麻烦,
所以我不想多费口舌,毕竟还要趁你晚上睡着时爬起来给整座大宅的房梁全部拧上螺栓啊。” “榫卯结构哪里惹到你了!” 五条悟盘腿坐着,悠悠地悬浮起来,
转了个方向面朝哈泽尔, 又轻盈地落在榻榻米上。
他的骨架还没有完全长开, 肌肉薄薄地贴在骨骼之外,从修身的单衣上透出隐约的形状。
手长腿长,脸蛋带一点点肉,像个BJD娃娃从亚克力收纳盒里哧溜一下跳进人间。
五条悟嗖地向前探头,停在距离哈泽尔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毫无距离感和危机感的小动物好奇地认真观察猎物的反应。
“喂,姐姐。”他收起所有多余的表情,眼中的冷静和审视毫无遮掩地袒露在哈泽尔面前。
尽管如此,他的声音依然轻快地上扬着:“让我看看你的术式嘛。” 哈泽尔:“……” 似曾相识的要求。
她慢吞吞地抬起手,搭在耀武扬威的大号棉花糖脑袋上,毫不用力地把他按了下去。
五条悟眼中流光明灭,张开嘴啊哇哇哇地试图挣扎,然而还没有抬手就咚地一声砸在了榻榻米上。
“犯规!作弊!”五条悟含糊地抱怨着,“我……呼……”
他的一条腿还因为刚才试图抵抗而高高翘在半空中,人却已经陷入了黑甜梦乡。
年纪小就是好,吃得多,警惕性差,睡觉也香。
哈泽尔像拉手刹一样把他的腿放下去,摘掉被他的脑袋压到的墨镜,又拽下床上的被子搭在渐渐睡成奔跑状的五条悟身上。
不愧是大少爷,连被子都香香的。
做完这些,哈泽尔盯着五条悟狂放的睡颜看了几秒,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皮筋,把他的额发束在头顶,组成一个白色长毛苹果。
默默拍照。
响亮的快门声完全没有吵醒发霉苹果。五条悟抱着被子皱起眉头,在睡梦中不高兴地撇着嘴。
于是哈泽尔又收获了很赞的鼓脸苹果视频。
她推门出去,五条家的下人悄无声息地从远处的阴影中出现,为她指引前往客房的方向。
哈泽尔没有去过五条家位于京都的祖宅,但东京的这处房产已经足以彰显世家风范。
晚间过了钟点,黯淡的灯笼勉强照亮寂静庄严的门廊,更多回环往复的步道屏风则仍然沉眠在寒冷的夜色中。
很难想象,这样的居所是怎么养出五条悟那种性格的孩子的。
哈泽尔进入客房,提前打开的暖气早已把房间烘得很温暖。床铺、睡衣和各类用具已经被人悄无声息地放好,桌上也摆着新鲜水果和茶具纸笔。
她洗漱结束,换上合身到让人心生不适的睡衣,在桌前落座,抽出纸笔,沉思良久后才谨慎地落笔。
沙沙的书写声一直持续到凌晨,才在东方微微亮起的天光中沉寂下来。
**
哈泽尔毫无在别人家做客的自觉,一觉睡到中午才起,伸着懒腰走出房间,此地主人正蹲在墙头,撑着脸不高兴地看着她。
“睡了好久啊!”五条悟闷闷地说,“我起得已经够晚了,你怎么比我睡得还多啊!”
第一次听到“五条悟”和“睡得多”这两个词语同时出现在一句话,哈泽尔愣了一下之后反问道:“你今天不上学吗?”
“我请假了。”五条悟蹭地从墙上落下来,生气地大叫道:“你看我的头发!” 哈泽尔这才注意到他像鸡冠一样竖起的白毛。
“压不下去!”五条悟用他穿透力极强的嗓音中气十足地道,“洗了头发也压不下去!吹风机也不行,发蜡也不行,这么丢人的发型让我怎么去上学嘛!” 哈泽尔:“欸……”
五条悟像变魔术一般,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根皮筋,重新扎好头发,晃晃头顶的白色乱翘苹果梗,哼哼两声道:“但是照镜子之后发现这样也很不错。你在这里除了我之外一个人都不认识吧?睁开眼之后发现哪里都很陌生是不是害怕得要哭了?我可不会帮你擦眼泪噢,大姐姐。”
他露出阴险的坏笑。
哈泽尔:“是是,我好害怕哦。午饭吃什么,很会擦眼泪的小弟弟?”
“不知道欸。”五条悟丧丧地说,“我好饿啊。你再不起床的话,我就要把零食全部吃光了。” “啊,在等我一起吃饭?”哈泽尔说,“这么好啊?”
“因为担心你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在房间里嘛。”五条悟说。
“说起来,”哈泽尔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好的信纸递给五条悟,“这个给你。”
“先说好,如果打开之后是‘五条悟是大笨蛋’再加个鬼脸之类的内容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看起来你做过这种事啊。”
“做过哦。虽然在那之后就被杰教育说要尊敬学长来着。”五条悟怨念地长出章鱼嘴,“嘁。你没做过吗,这种事?”
随着两人在桌边落座,五条家隐形的下人再度出现,悄无声息地端上热气腾腾的食物。
“做过啊。”哈泽尔看着五条悟把信纸暂时乖乖收好,认真地低下苹果头喝汤的样子,不动如山地自爆,“我在风纪委员的办公室里修过鸡舍和猪圈。”
五条悟刚进嘴的汤又吐回了碗里。
“这么厉害?”他瞪大眼睛。
“是吧。所有的栅栏和鸡崽猪仔都是我熬夜带进去的。”哈泽尔说,“这种时候云……收到惊喜的人只需要说谢谢,而不是拎起浮萍拐要当场咬死我,并且让我病弱地缠着纱布,把满屋乱窜打鸣的公鸡和撞烂了他沙发的十几头猪抓走。”
“是成年的鸡和猪?”五条悟震惊道,“为什么啊!想要送出惊喜礼物的话,牵头驴在背后拱他一下不就行了吗?!”
反正刚刚结束结婚典礼的那个五条悟永远也不可能听到她过去的丰功伟绩……应该不会吧?
完全不需要保持形象的哈泽尔放飞自我地坦白道:“你看,我读书的时候,风纪委员处罚的标准是不允许群聚。但是他对群聚的判定标准又非常暧昧且多变,甚至还有‘草食动物可以得到赦免’这样的无理豁免情况。这很坏吧?所以我用血的代价亲身证明了他所制定的标准的无理。即使是草食动物也依然会被他驱逐,这种仅凭自己心情制定规则的暴君,有什么听他差遣的必要吗?”
哈泽尔为十年前努力反抗暴政的自己竖起一根拇指。
当然,至于满校园乱跑的猪拱出了狱寺隼人埋起来要暗算山本武的炸弹,导致追在后面的她当场被炸成碳球,最终还是云雀恭弥亲自叫车送她去医院的这种糗事……
反正只有这个世界的五条悟会知道,向他炫耀一下大姐姐的年轻时代也无可厚非吧! 五条悟:“……”
“——为什么我们咒术高专没有这种课余活动!不公平!”五条悟大叫,“我也要赶猪!也要到处埋炸弹!也要在排球课上看同学爆衣用那里激情接球!也要一火箭炮轰来十年后的自己擦屁股!”
大叫完毕的五条悟飞快地吞食午饭完毕,端坐在哈泽尔对面,翻出她给的信纸,只打开看了一眼就立刻合上。
他倒吸一口气,龇牙咧嘴地说:“这是什么东西?”
“嗯……”哈泽尔道,“你可以理解成攻略书,但只收纳了一部分boss机制的截取版本。”
第 143 章 番外1
“谁家攻略书的目录会是这种东西啊!” 五条悟把信纸摊开, 一字一句地念道:
“1.让未成年面临护卫未成年送命的道德困境,做出这样决策的人应当被自己的大肠扼喉; “2.果然咒术界还是要设置三重复核程序,采取首办责任制比较好;
“3.他欠我十亿美元没有还, 所以麻烦你伤心结束之后告诉他欠债还钱一日元也不许少,哪怕已经破产又背着麻袋躲进深山养猴子,
我也会掘地三尺把他挖出来种地还钱的。当然,即使事件没有发生也还是要让他还钱。
——第三点怎么这么长,还有你夹带私货了吧?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为什么完全看不懂啊!” 他放下信纸,
睁大眼睛瞪着饭后晕碳又无聊、进而开始翻杂志解闷的哈泽尔。
“都是关于你未来人生的预测,如果看得懂才有问题吧。”哈泽尔撑着脸说。
“欸——”五条悟垂下眼睛看着手中的纸张,又抬眼看向哈泽尔, “但我对自己的未来不感兴趣啊。再说了,我应该还没有平凡到能被几张纸概括出整个人生的程度吧?”
不笑的时候,他漂亮的面孔不再拥有活力十足的生动表情,那双如阳光下冰山一般幽寂的眼睛冷冷地反射着人心。
心性稍有不稳的人,在这样直接的注视中都会感到空茫和不安。
哈泽尔和他对视两秒, 对这样充满非人感的目光接受良好, 似笑非笑道:“是嘛。” 下一刻,
五条悟翻到第二页,嗷地大叫起来:“这是什么!怎么是外语啊!” 他往桌子上一趴,伸长手臂遮住哈泽尔面前的杂志,
扁扁地絮絮叨叨:“攻略书请做好本地化啊!即使不用日语书写,至少也要采用更加通用的英文才行吧?” 哈泽尔温和地说:“我的防剧透措施做得还是挺好的吧?”
五条悟:“……” 他一声不吭地撇着嘴,脚下用力把自己蹬出三十厘米, 顺便拽走了那份倒霉的杂志。
“等你真的做好准备的时候再自己用日意词典查查翻译就行。”哈泽尔捏着杂志角和不让人省心的五条悟拔河, “永远不看也没问题,
毕竟只是几次任务报告的节选,不仅不能概括你的人生,甚至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和你没有直接联系。”
“欸。那还要给我啊?”五条悟用两根手指抵御哈泽尔的六分力气,慢悠悠地把她和整张桌子都往自己的方向拉过去。
杂志隐约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毕竟——”
哈泽尔气沉丹田,抵抗肌肉芭比的巨力。
“虽然你本人用不上这种东西,但如果能借此规避同伴的死亡和丧失的话,我想即使是作弊码,也有被正视和使用的价值。”
五条悟猛然松手,又在哈泽尔因为后坐力翻倒之前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稳稳拉回原位。
而哈泽尔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杂技演员一般的离奇日常。她好像丝毫不担心眼前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少年会让她摔个四脚朝天,甚至懒得用出哪怕一丁点力气让自己维持平衡。
“……我知道了。”五条悟收回手,安静地把信纸折叠收好。
哈泽尔说:“除此之外,还有我私心增加的第四个隐藏项目。” 五条悟:“嗯?”
“你想要掌握的能力,我有办法让你直接学会;在我经历过的时间里,所了解到的、你未来将要经历的那些困境,也都能提前为你准备好无痛解决的方法。”
哈泽尔向椅背上一靠,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地道:“那些会让你疲惫或者受伤的因素,还有只会拖后腿的家伙,我都可以一次性为你处理掉,你只需要享受精彩纷呈的人生,尽情讴歌玫瑰色的青春就好。怎么样?”
五条悟根本没有思考,即刻答道:“不怎么样,那多无聊啊。” “是吧。”哈泽尔对他的答案毫不惊讶。
五条悟缓缓挑眉,抱臂仔细打量着哈泽尔的表情。
过了足足十几秒,他才若无其事地挑起了另一个毫无关联的话题:“和‘五条悟’长时间待在一起,其实还挺辛苦的吧?” 哈泽尔心想哪里辛苦,腰肌吗。
这混蛋小子总不至于在这时候就已经发现自己天赋异禀了吧。
还是说只有十几岁就已经无师自通地理解了情侣生活中种种需要磨合的复杂情况? 五条悟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的手机里有超——级多的我们在不同地点的合照,还有我的单人照片。”他认真地说,“说明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包括很少有诅咒出没的国外。”
虽然不明白哪里和诅咒有关系,哈泽尔仍然认可地应了一声。
而且为什么这么自然地把人称从“五条悟”换成了“我”啊。十几岁的你和我有那么熟吗。
“有很多我和你的小狗还有鹅在一起的记录,甚至还有看起来像是你家的地方。这表示我们的私人关系相当不错,行动和生活都很合拍。”五条悟继续分析。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哈泽尔不动如山,静候五条悟的天才推理。
五条悟挠挠脸颊,移开视线,继续道:“你了解我的术式,也记得对你而言是好几年前的任务报告内容。刚刚加好友的时候,我看到‘悟pyon’是置顶联系人……”
那家伙怎么又在用她手机玩紧张刺激的fgo的间隙悄悄给自己换备注啊!
不过算了,悟pyon总比“主人”“奴隶”“全世界最可爱最帅气最惹人喜爱的宝贝悟酱”来得好一点。
“——所以,你应该就是我的专属辅助监督吧?”
五条悟眼睛亮亮地说。
哈泽尔:“……”
虽有六眼但没能注意到哈泽尔表情剧变的五条悟两手托着腮帮,像朵白化向日葵一样左右晃晃,眯着眼睛道:“哎呀——之前出去散步的时候,总是看到在普通学校读书的人约关系好的朋友到家里玩。有时候会想,进入高专之后说不定也能遇到会去彼此家里玩的朋友。
“果然有啊,而且只看照片就觉得我们的关系应该超——级好来着!”
他得意地把整张嘴抿成w形,双手比枪一齐指向哈泽尔:“现在我赢过你认识的五条悟了!他在我这个年纪绝对没有邀请你到家里来过!” 好可怕的胜负欲。
好一根筋的男子高专生。
哈泽尔默默地用手指撑住跳个不停的额角。
但是…… 让他一直这么相信着也不错。
哈泽尔说:“我很早之前就已经辞职了,而且你将来还会有更多会到家里玩、关系超级好的朋友的。” 虽然她说的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事。
但如果运气好的话,即使是在这个诅咒横生的世界,他或许也能遇到能够付出真心的朋友和后辈。
他或许不会遇到另一个哈泽尔,或许还是会在战场之间忙碌地来回穿梭,或许还是要熬夜备课。
但至少,在他拎着满手伴手礼分给大家的时候,或许也能经常收到来自同伴的糖果和蛋糕。
“一定会的,毕竟我可是五条悟啊。”
五条悟竖起拇指,洋洋得意地笑出一整排雪白的牙齿。
**
一颗尖锐的石子破空而来,迎面打中笑出满口白牙的男子额头,将他整个人砸飞出去,重重撞上背后的石墙,又顺着墙面溜下来。
五条悟捏着另一块小石头,面无表情地盯着瘫倒在地的男人。
“走开。”他冷冷地说。
男人的轮廓看上去并非亚洲人,但日语果然在很多地方都很好用。
特别是意大利。
五条悟扫了一眼爬起来溜走的男人,心情很差地插着口袋踱步向前,取代了原本男人所在的位置,把自己蹲成一大团粉莹莹的帅哥,冷脸盯着面前…… 花里胡哨的一小团人类。
从体型来看大概十岁左右,坐在折叠椅上,身穿比他正常得多的深色运动套装,没有翘腿,没有劈叉,也没有在布制椅面上拿大顶,穿着干净运动鞋的双脚乖乖地踩着一块垫脚的红砖,如此撑起怀里抱着的画板。
就是在这样玲珑可爱的身体之上,顶着一颗同时拥有深蓝冲天电钻形状中长发、纯黑烟熏眼妆、墨绿丰满嘴唇和巨大骷髅头耳环的脑袋。
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 在巨大的震撼之中,五条悟失去了所有的表情管理,半晌之后才勉强抽出一点心神道:“……总之你先……把刀片收好……”
幼年哈泽尔从黑漆漆的眼妆下露出一双冷漠的金色眼睛,盯着他审视片刻后,手指一翻,将原本夹在指间的剃须刀片藏回了衣袖里。
随后,她仍然毫无笑意地看着五条悟并未被遮蔽的眼睛,将两根手指放在嘴边,缓慢而悠扬地吹出了一声响亮的流氓哨。
五条悟:“……” 好的,没有认错人。
哈泽尔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擦擦手,用熟练的日语对五条悟认真地说:“你把院长揍了,他会罚我不能吃晚饭的。”
“这就是那个恋童癖死变态?他很快就不是院长了。”五条悟维持着高难度蹲姿,让自己的视线和她齐平,“想要把手探进小孩子衣服的大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应该被头朝下塞进夜壶才行。”
哈泽尔拉开外套拉链,把手探进衣襟,从里面掏出一卷纸币。
“他是想要拿钱。别担心,那家伙已经被我阉了,他这辈子都会是一只老实的断鼻貘。” 等等。
不是说因为猥亵幼女而被一枪干掉了吗? 喂哈泽尔,你怎么完全没有告诉过我,被干掉的其实是器官,而且执行人就是你自己啊! 五条悟混乱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十分野蛮的咒力流动,看起来像是刚刚觉醒不久……等等。
现在回忆起来的话,刚才狼狈逃走的男人身上似乎有她留下的残秽。
喂哈泽尔!
小小的你到底做了什么,不要把完全不了解情况的大大的我直接丢进这个难题里啊!
在他变成蚊香眼的几秒钟里,小小的哈泽尔已经把画板放在一旁,擦干净手上的铅印,在五条悟面前站了起来。
“抱歉,我说谎了。”
豆丁哈泽尔表情毫无愧疚地坦诚道:“原本想用不能吃晚饭的谎言让你对我产生怜惜来着,现在看来没什么用。
“我画了几天人像,赚到一点零花钱。既然你认识我,又有这么漂亮的蓝眼睛,那么由我暂时代替你认识的那个我来为你接风,你应该不会拒绝吧,远道而来的叔叔?”
完全没有进行过任何自我介绍的五条悟缓缓起身。
时隔许久,他又一次意识到了在初见哈泽尔时嗅到的气味。
混沌,神秘,像黑洞一样连六眼也无法窥破的——
超!毛绒!防水!颊囊鼓鼓仓鼠! 猫非常喜欢扒拉的那种。
但是鉴于仓鼠还很小,尚未学会掩藏自己的聪明劲;而猫又已经长成宽容温厚的大猫,愿意为喜欢的小孩子主动装傻。
“好啊。请我吃你爱吃的东西就行,毕竟我现在身无分文来着。” 五条悟摸着口袋里的钱夹,笑眯眯地说。
第 144 章 番外1
“我说啊。你现在几岁了?我没怎么见过这个身高的样本, 推测不出来年龄啊。” 五条悟手插口袋,慢悠悠地走在豆丁哈泽尔的侧后方。
哈泽尔身高只到他胸口,腿短步幅小, 走路也三心二意,溜达出三步才比得上五条悟一脚距离。
“十岁。” 哈泽尔转头看了一眼像大号跟宠一样的五条悟。
五条悟高挑健壮的身材配上露出眼睛后十足精致帅气的脸蛋, 让路过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向他投来目光。
不过他自己倒是对于他人好奇的目光毫不关心,只是背着手边走路边以奇怪的高难度姿势弯腰打量哈泽尔。
“十岁啊。”五条悟高高兴兴地说,“不错,骨骼发育很好,
肌肉也很结实,看起来有在好好吃饭,继续保持哦。” 哈泽尔正低头踢飞一颗石子, 闻言表情复杂地看着他。
这么明显的情绪在这张缩小版的浓妆脸蛋上呈现出来,对于五条悟而言是件相当新鲜的事。
好可惜,上手捏捏的话会被当成变态大叔的吧。
哈泽尔在相当刺激的妆容之下打量了他几秒后,突然问道:“你想摸摸我的头吗?” 五条悟:“嗯?” “眼神,”小小的哈泽尔坦率地说, “叫得非常大声。”
眼神叫得非常大声是什么形容……从小说话就很非同一般啊你这孩子。
五条悟内心吐槽, 表面上只是淡淡地说:“不要让别人随便和你近距离接触啊,
特别是男人,这个性别的生物如果主动接近你的话,多半是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的。” 说罢他又补充道:“我也一样。即使是帅哥也不能掉以轻心哦哈泽尔。”
隔着厚重的妆容, 看不出哈泽尔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她慢悠悠地向五条悟的方向横跨了两步。
五条悟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螃蟹哈泽尔。
随后,突破了社交距离的哈泽尔伸出右手:“那要握握手吗?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呢。” 五条悟沉默片刻后笑了一下, 蹲下来仰头和她握手。
“初次见面,”他说,
“五条悟。你可以看心情叫我小悟哥哥或者‘宇宙级别的超级大帅哥、天上地下仅此一位的史诗级天才、甜心人夫兼奶爸、蜜嗓歌王、知名后现代派园艺师、顶级时尚模特、邪恶黑手党的小白——这个不能对小孩子说——啊,还有最强咒术师五条悟’!来选一个吧!但是不能再叫叔叔了哦,辈分被拉开的话哥哥我会很困扰的。”
毕竟真的玩过父女play,如果在小孩子面前想起那种事就太失礼了。
哈泽尔:“五条悟。” ……直呼全名啊。也行吧。
虽然有一点点可惜听不到她用尚未变声的可爱嗓音喊哥哥但是……这样也行吧! 五条悟撇着嘴掏出手机,成功用十几年后的高科技电子设备把幼年哈泽尔吓得后退两步。
他笑得十分开怀,调成前置相机,按下录制键:“来嘛哈泽尔,再叫我一次。” 哈泽尔凑近观察屏幕上的图像,随后在五条悟溺爱的注视中毫无预兆地道:“哥哥。”
在这之后,她安静地后退一点,默默观察着无声地开始从头顶喷洒花朵、变成大号棉花糖的五条悟。
五棉悟傻乐着收起手机起身,傻乐地继续控制着步速,在小号哈泽尔身边做一只完美跟宠。
街道相当狭窄,路边的建筑几乎没有现代气息。
比起2018年而言,尽管为了保存历史,部分地区的城市风格一直都相当复古,但这时候的环境要更加野性和破败一些。
比如雕像上发黑的血迹和弹孔。
比如民居二层花架上搭着的大号狙击枪。
比如随处可见的咒力残秽……用本地的形容应该是火焰反应的痕迹来着。
再比如擦着两人的脚射进石砖的子弹。
五条悟很平静,在六眼捕捉到撞针击发的瞬间,他的无下限就已经在两人身边张开了。
哈泽尔也很平静,她甚至抬手对二楼的狙击手挥挥:“玛利亚阿姨。”
拥有非常神圣的名字的狙击手从楼上探出头来,身穿围裙,戴着头巾,同样挥挥手,开朗地道:“你又逃课啦,还打扮成这样!屁股痒痒了吧小姑娘?”
五条悟专心而茫然地分辨着玛利亚的语句。
尽管他学过意大利语,但由于身边的人全部讲日语而几乎没有实战经验,在语速飞快且满是方言俚语的本地人面前显得十分无助。
等他终于大概弄明白了两人第一句寒暄的意思,哈泽尔已经领着他进入小楼,轻快地哒哒迈步,走上逼仄的旋转石阶。
而两位女士之间的隔空喊话,也已经从“这个漂亮男人是你带来请阿姨品尝的吗——不是啊,但你这个年纪还有点太早吧?——也不是啊?哎呀那就算了”到“今天还是老样子吗?有非常新鲜的鱼哦,阿姨我做鱼的技术可是超一流的,希望你带够钱了”,最后终结于点火烧锅、铁勺与锅底互相碰撞的响亮声音中。
五条悟几次险些撞到脑袋,头晕脑胀地从低矮的楼梯间钻出去,看到一间具有相当面积的餐厅——主人把几座联排住房的二楼都打通了,摆上桌椅,此刻已经坐了六桌客人。
“在商业区开店的话,很容易被黑手党之间的战斗波及,最近彭格列也没有多少人留在意大利维护治安了。”哈泽尔用日语对五条悟道,“他们一般不会在居民区闹事,这里很安全。”
她在靠近阳台的桌前停下,帮五条悟拉开椅子让他坐下,又小跑着溜进后厨,半路被她名字很圣洁的玛利亚阿姨拎着领子,啵地一声拔掉了头顶尖尖的假发,露出满头半长不短的凌乱棕发。
五条悟坐在不太舒适的椅子里,眼含笑意地看着哈泽尔和其他认识她的客人一一打招呼,还被热情的大姐姐抱在怀里搓脑袋。
小小的哈泽尔努力挣扎,振翅欲飞,被强硬地拖进宽容的怀抱,顺便又被人用沾湿的手帕擦掉了脸上的妆容。
只是…… 五条悟的笑容渐渐隐没。
他和哈泽尔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她的熟人和朋友,他全部见过,也都一起吃过饭。
然而在场显然和她很熟悉的那些玛利亚、弗朗切斯科、朱利安和卡米拉,他却全都不曾见过,也没有听哈泽尔提到过。
包括那个一直脸红红地要请她吃东西的臭屁同龄小男孩也是。
直到干干净净但脸蛋被搓得发红的哈泽尔端着两杯红色果汁回到桌边,五条悟才又笑了起来。
我老婆小时候真可爱。他发自内心地想。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嗅嗅杯中饮料,“草莓汁吗?好红啊。”
哈泽尔在他对面落座,两手捧着杯子说:“是石榴醋哦,其实玛利亚阿姨平时只给客人免费提供冰水,但她说你很英俊,让大家都点了更多的食物,所以今天有特别赠送。”
五条悟喝了一口饮料,舔舔嘴唇:“酸酸甜甜的,好喝。你和他们的关系都很好吗?”
“还不错吧。”哈泽尔认真地啃着认识的客人送来的大饼干,腮帮鼓鼓,含糊地说,“大家都住得很近,有时候我也会去他们家里帮忙,赚点零花钱。” “缺钱?”五条悟问。
“不缺。”哈泽尔说,“但维持情报网的花销很大,给黑手党做顾问收入又不稳定,还是得靠我自己攒一点才行。” 说着,她相当老成地叹了口气。
五条悟:“?”
五条悟:“什么给黑手党做顾问……你不是才十岁吗?”
哈泽尔的目光追随着玛利亚手中端着的一大盘糖醋三文鱼和面包块,看着它被放在五条悟面前,又将视线移回自己的那份芦笋意面上。
“同时给两个敌对黑手党做战术规划,让他们没有那么多打起来的机会,我们晚上也能睡个好觉——大概就是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
哈泽尔恹恹地用叉子卷着面说:“不过还好附近的都是一些杂牌黑手党,大家都笨笨的,否则我的脑袋早就被一枪打爆了……啊,不要告诉玛利亚阿姨她们哦,大家都只知道我逃学在街上给人画铅笔肖像画来着,听到这个的话会担心的。”
五条悟在“你这家伙怎么从小就干这么要命的事”和“打扮成那种样子到底谁有勇气来找你画肖像画啊”之间徘徊半晌,默默地选择了第三个角度。
“来点三文鱼吗?”他问。
“不要。”哈泽尔说,“我海鲜过敏,你都吃掉吧,玛利亚阿姨做糖醋汁很厉害的。” 她埋头安静地吃面。
说什么胡话呢。五条悟想,明明昨天还看着你自己(成年版本)独自干掉了一整条烤鱼来着。
但玛利亚的糖醋汁确实调得很好,五条悟吃得很高兴。
他的余光捕捉到哈泽尔偶尔会抬头看着他吃饭,表情看起来也很高兴的样子。
十岁啊……有些早熟的孩子好像在小学的时候就会恋爱来着。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五条悟默默干掉了整盘三文鱼,一边用剩下的面包蘸着糖醋汁,一边揭穿了哈泽尔偷看的小动作。
“我说啊,盯着我看个不停是干什么呢,哈泽尔?”
哈泽尔咽下嘴里的意面,撑着脸叹气。
“其实啊……”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昨天刚刚吃掉了一整盘鱼腹刺身,到现在看到三文鱼还有点不舒服,但是又实在很喜欢糖醋汁的味道。玛利亚阿姨的糖醋汁只有在搭配三文鱼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复杂的香味。
“还好你在这里,看到你吃得很香的样子就觉得像是自己也享受了美食一样。有你在真是太好了,小悟哥哥。”
第 145 章 番外1
五条悟作为一名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 无法把自己缩成一米二,和哈泽尔一起回到孤儿院的小小安乐窝。
鉴于这个致命因素,饭后,
哈泽尔和玛利亚进行友好协商,最终达成一致:用新鲜的海胆交换五条悟的短期住宿。
五条悟听不明白她们又急又快的对话,
在旁边盯着远处的墙壁发呆,被玛利亚瞪了一眼,莫名其妙地回以无辜的注视。
正对哈泽尔说着“找小白脸也不能找年纪这么大又全靠你生活的家伙”的玛利亚被五条悟一眼看过来,顿时消了音,
几秒后才犹疑地说:“但是长成这副样子好像也可以忍受……” 过了一会她又道:“绝对不要纳入式。如果他对你有任何强迫行为,告诉我,我替你处理尸体, 知道吗?”
哈泽尔的嘴巴虽然已经变得油滑,但还没到会对男人产生观赏以外兴趣的年纪。尽管不需要这样的告诫,但仍然接受了对方话糙理不糙的好意。
“不是那种关系哦,是可以信任的哥……叔叔来着。”哈泽尔选择了不那么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称呼,“但是要处理尸体的话一定会拜托你的, 玛利亚阿姨。”
五条悟对于两位优雅女士口中反复吐出限制级话语的事毫无所觉。
他缩成一团坐在路边的石墩上, 把冰饮店主提供的小马扎让给哈泽尔。
“所以,
我可以去合法潜水抓新鲜海胆了?” 五条悟挖着哈泽尔请客的冰淇淋,幸福地眯起双眼:“啊——就是这个味道!非常舍得放料的古早味!”
哈泽尔喝着香蕉奶昔道:“不想的话,等我有空的时候去抓回来补给玛利亚阿姨也行。” “想的!”五条悟高高兴兴地吞下整个冰淇淋球,
雀跃地欢呼道,“每次想要吃新鲜海胆都被临时的事故打断,不是市场卖光就是饭店爆炸, 还有突如其来的核污染导致整片养殖海域紧急封闭什么的,
这次能成功的话就太好了。” 身为一个大男人, 用这样热情而快乐的声音说话,似乎会损耗一些来自于雄性荷尔蒙的魅力。
但对于获得小朋友的好感而言刚刚好。
哈泽尔看着他笑了笑,随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
“啊,快回去睡觉吧,我送你。”五条悟起身道,“毕竟逃课也是要耗费很多精力的。休息不好的话是没办法长到一米七的哦,哈泽尔。”
“那你也快点休息哦。”哈泽尔说,“毕竟穿越时空也是要耗费很多精力的吧?” 五条悟:“那倒确……你知道啊?!”
哈泽尔插着口袋慢悠悠地迈步,卸妆之后白嫩可爱的脸蛋上露出十分深沉的表情。
“我还知道你绝对已经被某个平行时空的我玷污了清白。”哈泽尔表情平淡地说。
“……”
五条悟的头发瞬间根根直立,又十分无语地垂落下来:“就不能换个说法吗?两情相悦的事情为什么要说得这么上不了台面啊!——不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你的能力在隐退之前还有读心的变异版?”
“……”哈泽尔缓缓道,“我不知道,所以只是随口一说,一直在等你反驳啊,哥哥。”
她站在五条悟身边的阴影中,趁他震撼地loading的时候,自以为不会被看到地握紧了拳头。
“——我也太厉害了吧?”她微声喃喃道,“这种级别的也能把到?”
五条悟:“……” 五条悟沉默半晌,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得到哈泽尔莫名其妙的注视后心情更好了。
他终于做了已经忍耐许久的事:
抬手拢着哈泽尔的脑袋,把她的棕色卷发揉得更乱了。
“哎呀,好软好软。”五条悟笑眯眯地踩着路灯在地上投出的圆形光晕,拍拍有点生气但又发不出火的哈泽尔。
他莹蓝的双眼比小城夜晚的灯火更加闪耀。
“去睡觉吧,”五条悟用他压低之后十分柔和的声音说,“晚安,做个好梦。” ** 夜晚的街巷。
失去了白日的喧嚣之后,隐藏在阴影中的生物们的行动轨迹变得明显起来。
五条悟悬浮在小城上空,看着流浪汉和夜行者们互相交换信息。
一份份情报隐秘地在人们的手中传递着,最终流向孤儿院某扇在深夜仍亮着的窗口。
明明和莴苣差不多高,却已经干到这种程度了。真厉害啊哈泽尔。
还有明明困得打哈欠了,回去之后还这么能熬,人只要能熬夜就会有熬不完的夜哦。
五条悟想起刚认识哈泽尔的时候,她那让人羡慕的可怕睡眠质量。
尽管后来才渐渐知道那是曾经能力使用过度对精神造成的损耗。
不过现在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夜间睡眠也不再是昏迷式的沉睡,而是正常地睡得很香,不错不错。
说起使用过度…… 五条悟的目光扫过街道,锁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家伙怎么在这个时间开车出城啊。
去看看吧。
他遥遥追在白天用石头砸过的前任孤儿院院长·现无鸡之男身后,跟着他穿过黑暗的森林和颠簸山道,最终抵达一家隐蔽的酒馆。
无鸡男的目光仍然有点涣散,那是被哈泽尔干涉过精神的后遗症。
五条悟坐在他头顶的树上,看着他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以维持清醒,随后才向走出酒馆的黑衣人搭话。
拥有特殊能力的奇怪女孩…… 哪里奇怪了,多厉害啊。还有你们黑手党总是统一穿着黑西装,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你们是坏人吗。
不仅发现了我想把孤儿院的孩子们带回家族的打算,还在验货的时候袭击了我,随后就把我赶出孤儿院,还控制我为她传递情报,只给我一点点薪水用来生存……
干得漂亮哈泽尔,但是谨慎程度还有待提高哦。你看这家伙不就清醒过来了嘛,还悄悄出城找人告你的状来着。嘛不过我小的时候也很容易大意,还被人当成毛衣织了几针来着,所以完全可以理解啦。
好好利用的话能够成为振兴家族的决定性力量,但首先要将她的骄傲全部折断才行。这是她亲友的详细资料,可以利用这些来逼迫她就范,同时不能给她留下翻盘的机会,所以……
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些偶尔会让她深夜惊醒的噩梦。
五条悟撑着下巴。
他的视力很好,又没有眼罩的阻挡,可以轻易看到黑衣人手中那沓资料最上方属于玛利亚的照片。
就说所有阴差阳错的时空串流都是有其意义的。
五条悟轻飘飘地从树上落下,背手站在黑衣人身边和他一起看着资料,并在其他两人的大叫和掏枪上膛声中悠悠地说:“你们知道吗?作为超——心疼妻子的丈夫,以及超——宠爱小孩子的大哥哥,对于影响她健康的东西,我可是像见到蟑螂一样,一旦发现就想用拖鞋打扁的啊。”
** 翌日清晨。
哈泽尔看着哈欠连天的五条悟:“没睡好吗?” 五条悟看着眼下青黑的哈泽尔:“熬夜了吗?” 两个心虚的人默契地沉默下来。
“我说啊,今天还要逃课吗?”五条悟问。
“嗯……”哈泽尔说,“今天要等人。”
“那个又笨又蠢又傲慢、像脏抹布一样黏在你脚底的前任院长?”五条悟揉着眼睛说,“别等了,他在奥克兰的天空塔顶挂着呢。” 哈泽尔:“?”
“还有,不如你现在就去加入彭格列吧?”五条悟道,“我说不好什么时候就要回去,没办法守在你身边看着,实在让人没办法放心啊……像你这样的人才,只要做出成果就会被人盯上的,又不能在你的邻居们身上安装自动索敌装置——带孩子真是让人操心的活计啊!”
哈泽尔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足足沉默了好几分钟,久到五条悟用手机对她来了次五十连拍,哈泽尔才皱着眉道:“好。” 五条悟:“……嗯?”
哈泽尔拽过报亭外张贴的列车时刻表扫了两眼。
“我会坐今晚的火车,再换乘轮渡到西西里岛。”哈泽尔说,“彭格列总部最近正深陷首领继承人的斗争,现在加入的话不仅很难晋升,而且会被要求站队。如果想去又悠闲又能充分发挥我的本领的部门,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游离于几大分部之外的……总之我先去收拾行李。”
“这就决定了?”五条悟震惊道,“这么快的吗?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哈泽尔:“嗯……毕竟从塔顶下来之后,即使被扣押在警局,也还是允许打国际电话或者发传真的啊。” “……啊。” 五条悟的表情逐渐空白。
对哦,应该把他们丢在珠穆朗玛峰顶才对。等抵达有人烟的地方也许已经过了一年时间,那样才比较让人放心来着。
“谢谢你,”哈泽尔认真地说,“为我作出了重要的提醒。” “不客气。”五条悟闷闷地道,“如果我再多考虑一点,提前彻底解决问题就好了。明明是大人来着。”
“但是可不是谁都能把坏人挂在天空塔上的啊!”哈泽尔说,“等我安顿下来之后,如果哥哥还在的话,我请你吃海胆吧?现场从海里捞上来的那种。”
五条悟笑了一下,和她拉勾:“那一言为定。鉴于哈泽尔小朋友叫哥哥的声音很可爱,大哥哥我还可以免费提供超高速交通工具喔。好啦,去带上必要的行李,不太重要的回头再买也没关系,去吧去吧。”
** 黑色的木质书桌上并排摆放着两只同款不同色的手机。
在它们的相册里,各自增加了许多最新照片。
劈着叉睡得满脸通红的白毛苹果。
盯着远处的空气发呆的超酷朋克萝莉。
和吃空的碗以及棕发金眸女性呲牙合影的毛绒绒少年。
在长辈怀里挣扎大叫的卷毛女孩,以及露出半张偷笑的脸的英俊成年男性。
还有由青年女性和少年男性一齐严肃摆出奥特曼战斗准备姿势,拍摄而成的大头贴。
以及在海底的无下限气泡里,敲开海胆喂鱼的幼童以及双眼亮晶晶地拎着丰收的兜网的男人。
两只手机的屏幕上同时弹出了新的消息。
“由于近期对虫洞机器进行集中调试,各个平行世界将出现短暂的交汇现象。请大家不要惊慌,调试结束后,彭格列总部所在的K世界将与外派成员所在的J世界完全融合,以期达到激活J世界全人类火焰潜能、彻底根除诅咒的目的。”
随着电量耗尽的警告,白底黑字的通知,连同桌面壁纸的双人合照一起被暗下去的屏幕吞没。
而在漆黑的屏幕上反射出的,是紧紧依偎在一起、因为聊天内容而同时开始大笑的成年男女。
今天的世界也依然一如既往地和平呢。
第 146 章 番外2
世界融合的第一个月。
沢田纲吉彼时恰巧回到日本老家休假, 每天清晨都被莫斯卡的引擎轰鸣声惊醒。
大部分是对诅咒特攻的斯库纳·莫斯卡,偶尔会突然变成曾经的下水道宿敌帝王莫斯卡,有一次甚至在饭后散步时偶遇了九代目限定燃料版本的初代莫斯卡。
沢田纲吉:“……” “不要啊!不是世界融合吗, 怎么连时间线也错乱起来了!”拼命解决问题后他抱头大叫,紧急联络技术部门, 向他们发出属于首领的崩溃哀嚎。
** 和他拥有同样遭遇的人不在少数。
γ吃着饭突然看到另一个时空的尤尼在他面前准备牺牲自己,惊得把饭洒了一身;
库洛姆涂防晒霜时,镜中映出了D·斯佩多的脸。在她身边刷眼线的黑川花当即挤了一大坨防晒霜糊在镜子上,为那张和六道骸神似的脸进行超级美白,
又当场用一整管眼线膏把他的魔眼糊住,这才放心地和应激的库洛姆一同出门; 狱寺隼人正在街上遛瓜,十代目的木棺从天而降,
让他失魂落魄地直飞日本,黏了沢田纲吉整整三天,恨不得连便后处理也由他代劳,这种毫无边界感的行为把沢田纲吉逼得吱哇乱叫,几欲离家出走。
还有不少突破理论限制,
和曾经或过去的自己偶遇的情况, 但入江正一担忧的撞车事故却奇迹般地没有发生。
**
哈泽尔刚刚补种了新季植物的花园里唐突降临了一只平行世界的ghost版白兰,
把她心爱的秋千砸得稀巴烂,而战斗爽打上头的五条悟则解决了他自己砌好的凉亭,以及哈泽尔用从沢田家光那里连哄带骗拿到的经费建成的马场。
虽然哈泽尔什么也没说,
但心虚的五条悟畏罪离家出走三小时,和真正的白兰勾肩搭背吃完一顿自制棉花糖裹巧克力酱的糖葫芦,又用紫色油彩在脸上画出几个倒三角,
套上一顶毛量像狮王一样多的假发, 打算cos成好兄弟溜回家试探一下老婆的口风。
老婆说:—— 老婆说了什么, 五条悟没有听到。
他在哈泽尔面前唐突崴了脚,一头栽进突然出现的虫洞里,叽里咕噜地滚下去,在常理和玄学都无法解释的激烈挣扎之后,仍然无可挽回地滑向深渊。
最终倒霉地出现在——
不知谁端着的咖啡壶上方。
剧烈变化的环境让五条悟没能第一时间计算出无下限展开所需要的数据。
他一只脚插进打开着的咖啡壶口,另一条腿在桌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栽去,一头撞向另一个成年男性的胸口,虽然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却仍然用敦实的肌肉和体重把对方捶得人仰壶翻。
尽管有五条悟的脚在咖啡壶里起到大坝的作用,滚烫的咖啡仍然泼了他一身。
下一刻,尚未等他和无辜被撞的家伙反应过来,不知从哪里来的新成员又从天而降,径直砸在五条悟的肩膀上,还顺便给了已经仰倒在沙发上的垫背者一脚。
五条悟闷哼一声,刚想轻柔地以不会伤到别人的速度把自己从这场闹剧中拔出来,身下的家伙身上却骤然出现了咒力波动。
这个距离下使用咒力操作的话会把别人的肠子都打烂啊!在干什么呢这个人!
他拽着肩上新成员的腿猛然后跃,让对方骑在他肩上一起躲过冲击,隐约觉得手下的腿长和肌肉量似乎略有一些熟悉。
但瞬息的反应时间让他顾不上在意这些,只能在单脚站稳的第一时间使用咒力回击。
三股本质几乎完全相同的咒力在半空中对撞,其中肩上那位出手格外没轻没重,径直将沙发连同内部的支架一起炸成了布艺烟花。
五条悟:“……”
他趁乱踢飞脚上套着的咖啡壶,同时瞬间拼命开启部分无下限,随后便气定神闲地甩飞肩上的沉重负担,看着和他处于同一空间的两个白发男子被滚烫的咖啡浇了个正着。
躺在沙发废墟里、很聪明地一直运行着术式的五条悟:“……” 戴着小圆墨镜、因为被咖啡灌进胸口而吱哇乱叫的五条悟:“嗷!”
即使脸和身体可以造假,但自己的咒力不具备伪造的可能性。
身披白兰皮肤的五条悟深沉地说:“喂,衣服借我。还有你的头发是不是有段时间没有修过了?”
戴小圆墨镜的五条悟揪着自己的制服扇风降温:“也借我!” 躺在沙发废墟里的五条悟:“……”
五兰悟从胸前口袋里抽出能够帮助过滤冗余信息的眼镜戴上,嫌弃地皱起眉头:“好多诅咒的气息,好脏!”
进化成五镜悟的五兰悟说:“快起床了这位先生,鞋子湿漉漉的很不舒服啊。” 躺在沙发废墟里的五条悟:“……我说啊。”
被抢了五镜悟称号的五条悟退而求其次,因为自己格外蓬松的发量而选择了五绒悟。
五绒悟:“你们两个,都摸过辅助监督家的小狗吗?”
五镜悟:“伊地知家哪里有狗啊,他之前连自己都没时间照顾来着。” 躺在沙发废墟里的五条悟:“这是什么情况。有人能解说一下吗?”
五镜悟:“啊!你就是那个天天给哈泽尔发消息要看看小狗看看大鹅的臭小子!虽然根本不能理解消息是怎么跨时空传送的,倒是注意避嫌啊!你没有自己的哈泽尔和砂糖和鹅泽尔吗!”
五绒悟:“为什么还有叫砂糖的啊。你逼她给宠物起这种名字的?还有看看小狗看看大鹅怎么了!对自己的辅助监督有这么强控制欲的家伙才应该注意一点吧,人家只是你的下属,又不是你老婆!”
躺在沙发废墟里的五条悟:“倒是听人说话啊。”
五镜悟:“什么辅助监督……那就是!我的老婆啊!!砂糖的名字也是想着我才起的——你的表情在说你完全不相信啊,臭小子。是因为根本没能在身边找到又漂亮又有趣、还养了非常可爱会捉鱼的边牧和随行很好又能叼拖鞋的白鹅的女性吗?不要太难过,也许九十岁的时候会遇到也说不定。顺便一提鹅泽尔的羽毛非常顺滑,砂糖的毛也又厚又软哦。”
五绒悟:“呵。” 虽然很吵但因为年轻而有点笨嘴拙舌的五绒悟当即在半空腾飞,指尖酝酿出一抹红色光点。
五镜悟插着口袋,勾起嘴角道:“哟,现在就要用「赫」啊。不怕突然哑火吗?别逞强啊。成功的话我这里再提供一次「苍」作为鼓励,看看我们能不能拼出「茈」怎么样?加油加油,努力读条!”
他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了拍手。
从沙发废墟里坐起来的五条悟叹了口气。
他一跃而起,瞬移到炸着毛的五绒悟背后,隔着无下限按住他的脑袋,把肌肉量逊色不少的少年径直轰进地板里。
“在公寓里释放「赫」,你是打算把整栋楼全部炸掉重建吗?”
五条悟坐在作为地板镶嵌物的五绒悟背上,眼神淡淡地看着五镜悟:“还有你,东京能够居住的地方已经不多了,逗小孩子也要适可而止。”
其他两个五条悟同时扭头嘁了一声,随后五镜悟突然回神,盯着五条悟道:“‘能够居住的地方已经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大部分地区都在战斗中被破坏了。”
五条悟半垂着眼睛,滑下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目光:“我刚刚从狱门疆里出来不久,具体的情况,我自己也还没能完全掌握。”
五绒悟努力蠕动,在地板上犁出几道深痕,茫然地仰起头道:“狱门疆是什么,新的游乐园?” 五镜悟喃喃道:“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你现在的年龄?”五条悟看着五镜悟,突然问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二十九岁,刚过完生日。”五镜悟也意识到了什么,反问道,“你呢?”
“二十八岁。”五条悟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今天是2018年11月24日。” 他和五镜悟双双沉默,只有五绒悟仍在努力地试图反抗五条悟的尊臀。
片刻之后,五条悟自己站了起来,抬手将垂下的额发捋至脑后,平淡地道:“具体的稍后再说吧。卧室在那边,先去把脏衣服换掉。”
五镜悟在镜框上按了两下,开启拟似六眼的扫描功能,盯着五条悟看了几秒,又抬手探向他的胸口。
他的手被熟悉的无下限阻挡在外。
明明如果不是具有攻击意图的人和物,无下限应该不会阻拦才对。
五条悟顿了一下之后,解除了刚才下意识发动的术式,安静地虚握着拳头,任由五镜悟在他的肌肉上捏来捏去。
隔着薄薄的镜片,两双一模一样的蓝眼睛沉默地对视着。
又一双一模一样的蓝眼睛从两人之间嗖地钻出来。
五绒悟摘下墨镜左右看看,拍拍五条悟的肩膀,又捏捏五镜悟的胳膊。
“你明明年纪更大一点,怎么肌肉还不如他结实啊?咒力的总量和活跃度也是。”五绒悟质疑地看向五镜悟,“疏于练习了?退休了?养老了?力不从心了?整天摸狗摸鹅忘记正事了?”
随后他又质疑地看向五条悟:“还有你,明明应该早就掌握了全天运行的无下限和反转术式,为什么肌肉还会有伤后初愈的收缩反应啊?练习过度?还是遇到强敌了?”
五条悟尚未开口,五镜悟已经抬手勾着五绒悟的脖子拖走了他。
“真不尊重长辈啊小朋友,我可是每天都保持着高强度的运动量呢,”五镜悟轻飘飘地说,“罚你换掉衣服后不能穿内裤哦。快走快走,洗澡了!咖啡黏糊糊的真不舒服,我们来玩剪刀石头布,你输了的话就要帮我洗袜子。好,你输了。”
五绒悟抗拒地大叫道:“你根本没说我赢了的话有什么奖励啊!”
“别喊别喊,耳膜要破了你这比驴叫得还响的大嗓门孩子!”五镜悟把他拖进卧室,压低声音道,“我想起在哪里听过狱门疆这个名字了,稍后悄悄告诉你。”
“哦……”五绒悟老实下来,乖乖站着等待五镜悟翻衣柜,接过他递来的衣服和浴巾,又探头到处看看,小声道,“怎么这么多黑T黑衬衫和制服啊。还以为会有很多鲜艳的衣服呢。”
五镜悟眉心一跳。
“我说啊,你以为我们不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衣品有多朴素吗?”他超用力地搓着五绒悟浓密的头发道,“虽然自己吐槽自己感觉真的很奇怪,但是你这样的性格是既找不到老婆,也没有狗和鹅可摸的!”
第 147 章 番外2
五条悟大概直到九十九岁也还是会铭记这一刻。
在异世界的2018年11月24日, 傍晚的逢魔时分,摘下假发、洗掉脸上的彩绘痕迹,冲了个温度相当舒适的热水澡后。
肩上挂着毛巾走出浴室时, 被正在吃布丁的学生时代的自己看了一眼。
随后那个邪恶的发霉炸毛墨镜绣球菌诧异地问:“原来你戴假发真的是因为脱发问题太严重了啊?”
哪里来的布丁,冰箱吗。我也要拿一个。
还有那边正在看任务报告的紧身上衣肌肉男, 刚才表情一直很淡的你是不是在偷笑,我看到了噢你这装模作样的家伙。
五条悟花了毕生修养的一半,用来克制自己不要和那个坐在餐桌边的成年人爆发奇怪的争执。
又花费剩下一半修养,克制住把那个未成年揍成史莱姆的冲动,
而仅仅是充满涵养地说:“那是因为剃发削减体积,你看这个不剪头发的就比较蓬松。还有你在高专真的交得到朋友吗?”
五绒悟根本不吃他这套,只是满脸无所谓地回击道:“你有的话我就有。你说呢?” 在一大一小两个五条悟打起来之前,
原本事不关己地翻着资料的干爽五条悟挺身而出,插进两个湿漉漉的家伙之间,强行将他们分开。
“如果不想在陌生的地方送命的话,我劝你们最好快点想想办法,哪里来的就回哪去。”五条悟说, “接下来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帅的台词,
让给我来说。”五绒悟吃完了布丁, 又握着一瓶牛奶当作话筒深沉道,“接下来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与此同时五镜悟绕到五条悟背后,悄无声息地动手拨弄他的头发。
五条悟:“……” 五条悟大叫道:“干什么!剃掉的头发半长不短的时候是最丑的, 不要掀啊!” “啊,叫了。”五镜悟说。
“我就说嘛,名叫五条悟的人里面怎么可能会有沉闷的家伙啊。”五绒悟说。
五条悟:“……” 他大步走到窗前, 刷地拉开窗帘,
将外面的景象展示给两个还在傻乐的同父同母同名兄弟。
黑夜, 以及如黑夜一般的穹顶。天空中阴云密布,看不到星星和月亮。
已经没有任何路灯是亮着的了。
大量建筑在此前的战斗中被毁,倒塌的楼房断口还留有飞溅的血迹。
作为地标性建筑的东京塔只剩下断裂的底座,在远处被拦腰截断的高楼背后,是已经停止转动的血红色摩天轮。
五镜悟安静地看着窗外,片刻之后才喃喃道:“我好像梦到过这个场景……” 五绒悟手中的牛奶则从他松开的指间滑落下去,被五条悟的无下限吸走。
五条悟看了看牛奶瓶身。
“啊,过期了,今晚小心住在洗手间哦。”他把它放在桌上,继续道,“看吧,这就是我的世界。”
“在这里击杀凋灵骷髅的话会让海对面国家的煤炭产量大增吧?好可怕。” 五镜悟面无表情地说着怪话,紧接着又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你们这里?”
随后,坐在地垫上的五绒悟和靠在窗边的五镜悟听五条悟讲了个简短的恐怖故事。
夏油杰死亡,身体被寿命长达千年的诅咒师羂索占据;从总监部的老橘子手中力保下来的一年级新生虎杖悠仁成为了超级诅咒宿傩的容器,在数次死去活来的险境之后,虽然确实达成了收集宿傩残指的目的,但也让几位关键邪恶人士的实力积累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现在正在日本上演的,正是由这些家伙所策划的、名为死灭回游的杀戮盛宴。
“至于我,则在10月31日被特殊咒物封印,直到五天前才刚刚解封。”五条悟的脸藏在阴影中,语气平平地介绍道,“已经和宿傩约定好了,在一个月后的12月24日决战。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我仍然有不好的预感,上次产生这样的预感之后就被狱门疆封印了,这次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数秒的寂静之后,五绒悟问:“被封印是什么感觉?那个叫——狱什么的咒物。”
“嗯?重点在这里?”五条悟愣了一下才之后答道,“没什么特别的,就像平时工作加班一样,一转眼就过去了。”
五镜悟慢悠悠地说:“像平时加班一样根本不睡?以你的描述来看,工作强度应该比我退休之前要大不少吧?说实话我加班的时候可是每十分钟都要大叫一次‘违反劳动法是要下地狱的’来着。”
“在小孩子面前,倒是让我耍下帅啊!”五条悟凶他。
小孩子五绒悟撇嘴看着五条悟:“你以为我没有体会过加班的感觉吗?我可是每天都在超额劳动啊!”
这次轮到两个大人同时看向他。
“你……几年级?”五条悟问。
五绒悟在地垫上团成一个长手长脚的白色毛球:“二年级,冬天过去之后就升三年级了。”
五镜悟算了算时间:“不应该啊,这时候还没有强到会被大量分配任务的程度吧?应该刚刚开始试着单人完成祓除行动才对。”
“不是哦。”五绒悟晃来晃去,“从夏天开始,高专的祓除任务基本就是我独立完成了。觉也睡不好,玩也没时间,啊真是讨厌,好烦,不高兴!天内入学之后硝子就基本只和她一起玩了,杰也更喜欢和七海灰原他们在一起,又忙又孤单的我只能在大半夜去装鬼吓他们,好无聊啊——!”
“……”五条悟足足沉默了半分钟后才道,“……谁入学?”
“天内啊。天内理子。让星浆体在距离天元最近的地方活蹦乱跳,还挺刺激的吧?”五绒悟说,“虽然揍伏黑甚尔的时候还是受了点伤,但是能学会反转术式就完全不亏。话说我当时翻着词典一点点翻译任务报告可是超级辛苦的,得让姐姐用一百张小狗的美照来安慰我才行!”
对于哈泽尔此前的丰功伟绩一无所知的五镜悟:“哈?” 五条悟靠在灯光照不到的沙发角落,安静地看着眉眼间毫无阴霾的开朗少年。
五镜悟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废墟,抬手拉上窗帘,开始在五条悟的公寓里寻宝。
一番探索之后,他拎着几包没有过期的拉面和芝士片走向厨房。
五绒悟则盘腿坐在地上,向五条悟吐槽他的同期。
“杰那家伙明明以前对学习也不太上心的,现在整天抱着书在看,满嘴说着‘要成为能够引导他人的教师的话,就要用知识塑造出坚不可摧的自己才行’——明明看那种裤子的版型也不像是会当教师的人吧?!”
“是啊,不像。”五条悟低声道。
厨房响起滋滋的打火声,五镜悟扬声道:“他在我们那里可是去山里养猴子了!想不到吧?还被动保协会发了证书和徽章来着!另外偶尔也会录一些冥想引导视频和奇怪的音乐剧片段,在网上可是相当有名啊!”
五条悟:“……嗯,想不到。” 五绒悟又好奇道:“话说宿傩是什么样子?比伏黑甚尔更强吗?”
“基本就是类似于伏黑甚尔的样子,所以虽然凭依了惠的身体,但仍然让人很有揍两拳的欲望。”五条悟说完又提高声音,“喂,你那边的宿傩怎么样了?”
调料和热汤的芬芳在室内弥漫着。
五镜悟喝了一口拉面汤尝尝咸淡,才不紧不慢地答道:“二十根手指都分别插在机器人里当环境友好电池呢。用它们来祓除诅咒可比派咒术师上场安全多了。”
他利落地盛出两大碗芝士拉面,遍地搜寻找不到第三只碗,于是干脆端起煮面的锅。
一边抱怨着“你家到底多久没有开火了”,一边在术式辅助下同时架出三只容器,让它们安稳地在餐桌上落座。
五条悟抬眼看看蹦起来脚不沾地冲向餐桌的五绒悟,又看看在灯光和热气中显得十分温和安宁的五镜悟。
“吃饭?现在?”他难得有些茫然地说,“比起这个来说,快点回到你们自己的时间线才比较重要吧。这里虽然暂时不算危险,但也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一样能让人心情愉快的地方啊。”
“拉面不算饭,只能被叫作零食和果腹的夜宵。” 已经成为资深大厨的五镜悟威严地否定了拉面在食物中的地位。
他摆上在家里找到的一次性木筷,淡淡地说:“快来,无论遇到什么难题,都要坐在一起吃点热乎乎的食物。
“填饱肚子之后,再去想办法面对眼前的困难。我们彭格……他们彭格列……算了,姑且暂时当一次黑手党吧。
“——我们彭格列最擅长的,就是直面超级艰难的困境并战胜它。所以快来品尝超级天才的特级厨师五条悟的手艺。吃完之后,那个迟早有一天也会失去一半头发的小子,你去试试在这里能不能联系上聪明又漂亮的哈泽尔姐姐,我的手机在这里完全没有信号,也没有跨越时空找到老婆的能力,怎么回事啊乔■斯,跨时代的发明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你这家伙!”
五绒悟在五镜悟离题万里的吐槽中认真地埋头吃面。
五条悟盯着卖相很好的拉面发了一会呆,从眼前黑暗而拥挤的狱门疆残影中,被食物的芬芳拉回人间。
他塞进一大口面,仔细嚼嚼后问:“我呢?” “你去洗碗。”讨厌刷碗的五镜悟和五绒悟异口同声地道。
第 148 章 番外2
(*本章地狱笑话浓度极高, 请注意避雷。) 年轻人困劲大,饭后五绒悟一边握着翻盖机给异世界的哈泽尔发消息,一边在沙发上小猫啄米。
他被刷好碗的五条悟无情地赶去卧室睡觉。
“我们三个男人?”五绒悟露出他标志性的夸张嫌弃表情, “大被同眠?才不要咧。”
坐在桌边翻报告的五镜悟头也不抬地丢了个苹果过去:“你自己睡。” 这间公寓没有装洗碗机,刚刚黑着脸洗完餐具沥水的五条悟很坏地嘲讽道:“这位宝宝,
要妈妈拍拍才能睡着吗?” 五绒悟咬了一口苹果,发现因为放的时间太久已经没那么脆了。
他嚼了两下,索然无味地叼着苹果走了,进入卧室前还不忘对五条悟大翻白眼。
客厅里只留下两个成年男子。
五条悟调暗灯光, 重新拉上窗帘,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手冲壶,在夜晚时分开始慢悠悠地泡咖啡。
“十块方糖够吗?”五条悟头也不回地问。
“一块就够。”五镜悟说, “我现在的术式对脑力消耗很小,不需要刻意补充那么多糖分了——但是好吃的甜品依然大欢迎哦。”
“因为你那副眼镜?”拥有六眼的五条悟问。
“嗯。”五镜悟任由五条悟伸手抽走他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仍然将视线停留在手中的纸张上,“刚开始做出的第一个版本被叫作拟似六眼,后来加入了本地数据存储和分析功能,
变成了拟似E君;再后来又增加了以一位神秘女士的思维方式为模型的自主决策战术系统, 但是她不让我叫拟似B君, 所以不得不又改回拟似六眼……”
五条悟原地干呕一声,默默摘下眼镜,露出一双痛苦的蚊香眼。
“这是什么, 这么小的镜片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信息量啊!”
很显然他没在听五镜悟冗长的介绍,而五镜悟也无所谓他有没有在听。
说很多废话也没关系,不听人讲话也无所谓。和自己相处就是这点最令人放松。
“软件升级之后我可是花了不少精力适应来着。”五镜悟接回自己全球限量一副的眼镜, 话锋一转道, “报告只有这些吗?太零散了吧。” “幸存的辅助监督不多,
这些还是在停战后抓紧时间整理出来的。” 五条悟揉着眼睛坐在沙发上。
小孩子五绒悟去睡了之后,他对待同为成年人的五镜悟更加直接:“不过这不关你的事。”
五镜悟偏头看了他一眼。
“既然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就不要被其他人的命运牵绊,也不要随便在他人的命运里横插一脚。” 五条悟直视着他。
不再大笑着装傻的时候,即便没有生气,他的眼中仍然凝结着令凡人觳觫的、非人的冷淡和漠然。
五镜悟对此毫无反应。
“我梦到过这个。”他说,“我梦到过现在东京的景象,还有忧太的大脑被缝在我的躯壳里的模样。” 五条悟:“啊。”
他垂头想了几秒后才道:“忧太今天刚刚通知过我来着。如果我死掉的话要利用我身体的事。” 五镜悟:“……”
他喝掉剩下的咖啡,关上灯,在五条悟身边落座,没有再提起那个噩梦中更多的细节。
“要把肩膀借你靠吗?”五镜悟问,“至少我不想把你的身体当大衣穿走。”
“不要。”五条悟答,“而且以忧太的身高,如果穿上我的话会拖地的吧。” “搞不好会变成面条人五条悟,那种形象也太丢人了,还是不穿为好吧。”五镜悟道。
短暂的沉默。
五条悟在黑暗中说:“没那么了解我的学生也就算了。还以为至少硝子会表达一下反对意见呢,象征性的也行啊。”
“也许是在死亡和离别中经受了太多痛苦,已经没办法说出来了吧。她又不是会发自内心地想把同期的尸体利用到最后一根腿毛的人。”五镜悟说。
“我想也是。”五条悟道,“但我的毛发管理做得很好,没有腿毛可供利用,这点还请你牢牢记住。” “连头发都没有剪的人,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呢。”五镜悟道。
“那么想好要怎么战斗了吗?”五镜悟又问。
“就像平时一样。”五条悟又答,“会赢的,我觉得。不过即使输了也无所谓,死在强大的敌人手下总好过老死病死,还能顺便为没能成长起来的年轻人们力所能及地开辟出一点道路。”
五镜悟:“唔。” 是挺好的,鬼魂还在固执地向南,要一鼓作气回到青春时期的冲绳呢。
明明在亡灵节的篝火边笑得那么开心,其实还是一个倔得要命的老古板嘛。
恐怕直到八十岁都还会嘻嘻哈哈扮演孩子们眼中的搞笑受气包,但只要被别人不小心碰到私人领域,就会立刻哐地甩上门,独自坐在属于最强的透明屏障里看着来来去去的过客。
嘛不过一般人也没有那种本领去戳破他的冰糖苹果壳啦。
对自己的臭毛病非常了解的五镜悟懒洋洋地想。
唉,想吃苹果糖了。前不久刚刚在家自己做的苹果糖可是超级好吃的,哈泽尔一次性吃掉了两个来着。
围着苹果啃了一圈发现无处下口的样子也很值得纪念,改天去把照片洗出来收进新相册吧。
再回过神的时候,五条悟正面无表情甚至略带嫌弃地看着他。
“感觉你刚才在心里吐槽我,”五条悟无情指出,“现在又在想一些会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事情。” 五镜悟哈哈一笑:“怎么会呢。”
两个成年男性像雕像似的坐在寂静的客厅里。
片刻之后,五条悟说:“我打算把老橘子们全部清理掉。” “……”五镜悟看了他一眼,“已经决定了?”
“嗯,如果输掉的话,至少不能让他们再有机会随随便便地做出处死咒术师的决定。”五条悟说。
“但如果活着的话会被人用这件事诟病很久哦。”
“那也要等活下来再说嘛。”
“这种决战时刻,传统王道少年漫里好像很少会让导师类型的角色取得胜利啊。”五镜悟说,“一般都会用引路者的死亡来唤醒新生代的潜能来着。”
五条悟:“对另一个你说出了好残酷的话啊。” “喂,你觉得什么样的死法最震撼人心?”五镜悟问,“斩首?车裂?还是被碎尸后塞进烟花炸上天?”
五条悟:“无论哪个经过摄像头转播后都仅仅是三流恐怖片水平吧。要提升一个档次的话,得把血溅满屏幕才行。”
“再想想。”五镜悟冥思苦想,“要震撼到让所有看到过的人都永远记得这一幕,即使被最烂的漫画家拿去卖钱也要在超烂漫画史中占据一席之地的那种画面……”
“啊。”五条悟道,“身体的一部分已经不翼而飞,双腿却依然屹立在大地上。这个怎么样?还挺悲壮的吧?——等等!”
他从漫无边际的闲聊中回过神来,大叫道:“明明说了让你不要管了,怎么反而连死法都为我策划起来了啊!”
五绒悟在卧室里被惊醒,迷迷糊糊地问:“你们在背着我打游戏吗?” “没有哦。”五条悟和五镜悟心虚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
**
“咒力操控的精细程度已经合格了,你比我那个时候更得心应手,很棒。” 五条悟站在道场的地板上,背着手真诚地称赞五绒悟。
五绒悟维持着被砸进地里的姿势,高兴又不满地说:“你怎么连体术也这么强啊!” “体术可是很重要的,没事就再多惹毛杰几次,他是很好的陪练对象。”
五条悟看着五绒悟爬起来,继续道:“我能传授给你的经验不多,绝大多数在你成长的过程中会自然而然地探索和领悟,这是很美妙的体验,我不想人为地揠苗助长。
“但无论是祓除诅咒,还是和诅咒师战斗,都不能沉迷于非凡的力量和激斗的快感而忽略其他的一切。要用人类的双眼正视对手,用人类的心智为自己的每一次选择负责。超出常人的力量固然不是为了达成什么意义而存在,但务必确认使用它是出于你的本心,你也会清醒地承担这份力量所造成的任何结果。”
五条悟几乎没有和学生说过这种话。
大家起点不同,稚嫩的孩子们还需要大声的鼓励和沉默的守护,才能跌跌撞撞地向前行走。
其中的一些人将来也许会成为比他更为优秀的咒术师,但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坚强到能够承受他更多真心话的程度。
正因有了几年的教师经历,五条悟才更能从旁观者的视角,见证曾经的自己有多优秀。
聪明,努力,天赋极高,学习积极,成长的速度和能力上限一样恐怖。
让他在欣慰又怀念曾经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丝久违的胜负欲: 现在的我,也想拥有这样一往无前的自信和坚定的意志,去直面混沌而充满悲伤、通往未知未来的这条道路。
坐在角落敲着电脑的五镜悟似有所感,抬头向正在训练的两人方向扫了一眼。
而五绒悟放在一旁的手机则滴地响了一声,机盖的迷你显示屏亮起微光,上面显示出一行提示:
「来自哈泽尔姐姐的新信息,请点击OK查看。」
第 149 章 番外2
「角度精心设计过的, 耍酷的超蓬松五条悟.jpg」 「显然是敷衍一拍的,埋头在桌边吃拉面、额发几乎垂进面碗里的吃很香五条悟.jpg」
「同样显然是敷衍一拍的,端着刚洗好的锅一百八十度回头怒视拍摄者、面目狰狞的气很大五条悟.jpg」 五镜悟从上到下翻着聊天记录,
看到五绒悟向哈泽尔连发三张照片,快活地提出谜题: 「姐姐, 猜猜哪个是最帅的我!」 而在足足一天时间后,姗姗来迟的哈泽尔的回应是——
「脑袋最大的那个是。帮我通知最帅的五条悟,拟似六眼所有功能限制已经全部解除,要使用的话记得连接电脑。」 “她是什么意思啊!”五绒悟在旁边叼着饼干大叫,
并因此将饼干掉在了地上,进而发出更加响亮的大叫。
“她什么也没说,是你自己跑过来让我看消息的。” 五镜悟蔫坏地露出白兰同款笑眯眯表情,
用自己的手机拍下聊天记录:“而且她不是还说我脑袋大嘛。” “对哦。”五绒悟老实下来,高高兴兴地诽谤五镜悟,“别伤心噢,虽然我也觉得你脑袋最大就是啦。”
五镜悟没说什么,只是表情忧伤地摄入了五绒悟手中的剩下半包饼干;五绒悟也没说什么, 甚至主动将心爱的饼干递给受了伤的五镜悟。
双方都很高兴。
五条悟出门和同事们一起开作战会议去了, 两个留守儿童挤在一起给哈泽尔发骚扰信息。
吐槽本地五条悟健壮得像是刚刚在变形金刚拉练赛中完成铁人三项,
结实到这种程度的话,想必只靠瞬移就能像铁头火车一样撞烂全世界了。
哀嚎现在的东京结界内部无论哪里都没有商店开门,想吃甜点但自己手作又太麻烦,
而且即使做了也只有胃口大如河马的男人吃。
炫耀自己在三人混战中屡次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
五绒悟在旁边凑了个脑袋过来,毫不留情地掀他老底:打十次被按扁七次也算屡次取得第一名吗。
五镜悟幽幽地说至少比有些一次都没有赢过的小家伙要好一点。被他坐进地里的时候你在想什么,高专盛夏晴朗的蓝天和没放帐就轰烂的地面,
还是和你从同一个饼干模具里烤出来的可恶的脸? 五绒悟愤怒地“哈?!” 五镜悟比他更大声地“哈?!” 五绒悟大叫。
五镜悟也大叫。
开门回家的五条悟毫无防备,
险些被五条牌高分贝大喇叭震聋, 不得不像手持两颗篮球一样,一边一个夹住闹腾的两块嚎叫饼干,强行用武力把他们压制下来。
五镜悟恢复人形,扒出五条悟落灰的笔电,盘踞在餐桌旁,一边吃着五条悟从高专临时基地打包回的晚餐,一边等着拟似六眼自动运行。
托大量摄像设备和直播信号的福,即使在结界内也有无线网络可连,拟似六眼的程序像360安全卫士一样蛮不讲理地调用着电脑资源,把几乎没怎么用过的最新款游戏本造得像飞机起飞一样嗡嗡作响。
五绒悟闲得无聊,在旁边的茶几边发挥大少爷天生的挑食本领。
五条悟觉得整理厨余垃圾实在太麻烦,于是强行把五绒悟闹腾着拒绝食用的食物全部塞进他那张嗷嗷大叫的嘴里。
五镜悟用他们激情打架和小学生互喷的动静当背景音,每隔五秒就低头看一眼五绒悟的翻盖手机。
哈泽尔很少会放置他不回消息。
怎么回事,那边的世界也很混乱所以太忙了吗?还是信号不好?总不会是两个时空之间有时差吧。
五镜悟叹了口气。
他再次掀开手机盖,在满屏的已发送信息之下又补充了一条: 「我们这边的情况能多维持一段时间吗?如果能到一个月之后就更好了。具体情况等我整理过后再发给你。」
唉,讨厌文书工作。
也讨厌同语气和思考方式都很像哈泽尔、但谁都知道它并不是哈泽尔的AI对话。
五镜悟用跳跃性极强、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辞向升级完毕的智能助理描述现状,随后打字向它提出蛮横无理的要求:
「把我刚才的表述重组成不会被狱寺隼人撕掉的书面化报告,再想个能够简单快捷解决现在这堆烂摊子的办法。」 智能助理不是那种会说“啧,用户急眼了”的可恶AI。
它在十几秒的思考后,安静地弹出一句简短的提示:「已经取得美军AEHF卫星系统控制权。」 五镜悟莫名其妙地看着那行没头没脑的文字。
又过了半分钟时间,屏幕上再次出现一张图片。点开之后浮现出高精度世界地图,上面用红点标注着数百处地下避难设施。
——等等,地下避难设施?
智能助理慢悠悠地弹着字:
「你有三天时间协调全球人类进入地下核掩体避难,剩下的交给我。根据推算出的已复活十五指宿傩及其盟友羂索的威胁性,72小时之后,全球现存的4977枚核弹头将同时经洲际弹道导弹发射,打击东京新宿区。在那之后,如果目标仍存在生命迹象,将由新一轮热武器进行二次打击。」
五条悟刚把一块茄子天妇罗塞进挣扎不已的五绒悟的胃袋,就听见背后一声巨响,是五镜悟毫无预兆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你这家伙又怎么了,把饭弄洒的话我可不帮你收拾哦。” 累了一天的五条悟冷酷地说。
五镜悟顾不上理他,抱着一起摔下来的电脑大叫道:“解除限制不是让你把伦理限制也一起解除掉啊!学她的聪明劲的时候倒是把她的人性也一起学到好吗!不要炸啊,你也不想在日本实景拍摄《哥斯拉和它的九十九个吃饱的好兄弟》吧?”
智能助理保持着极高的幽默感,继续平稳地输出:「现在上线的是A君的决策模块,没有在此模块中搜索到任何伦理相关的限制性词语。」
“谁允许你调用麦克风了啊!连申请弹窗都没有,侵犯个人隐私了你这坏系统!”五镜悟崩溃地哀嚎,“快把那可怕的倒计时关掉好吗!我们自己解决,我可以,我能行,会赢的!”
智能助理不情不愿地关闭了在屏幕角落闪烁的红色倒计时。
「在你的计划成功执行前,我将一直保留此方案的使用可能。」 它无情地“说”。
五绒悟趁五条悟正莫名其妙地关注着另一个同伴的时间,悄悄向他的餐盘里转移了一些被淘汰的食物。
五条悟注意到了,但在他出手收拾小孩子之前,倒在地上的五镜悟仰起头,歪七扭八地用奇怪的姿势看向他,前所未有地严肃道: “喂,绝对不能输,知道吗。”
“……啊?” 五条悟茫然地发出单音。
“如果不想在死后无法成佛、只能用灵魂看着自己的故土被连续核平四千次的话。”五镜悟说,“要活着赢过宿傩,再活着把他做成一整盆柠檬凤爪,羂索那家伙倒是可以交给学生去揍成涮脑花,知道吗?无论如何也不能有‘只要削弱他的实力就行、反正还有源源不断的术师会上场’的侥幸心理,前方虽然没有一个人会为你承伤,背后可是站着整个世界啊!为此,我们要想尽一切能够想到的办法才行。”
“……啊?” 五条悟再次发出茫然的单音。
** 一天之后,哈泽尔的消息终于抵达,为五镜悟证实了他的其中一个猜想: 他们之间的时间流速是不同的。
技术部无法判断他的“一个月”对应彭格列的多长时间,但会尽力维持各处时空乱流的稳定性,直到他自己顺利回家为止。
老式手机虽然意外地好用,但果然一到关键时刻就会掉链子! 尽管已经知道原理,但仍然如此蛮不讲理吐槽的五镜悟被五绒悟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五条悟也想翻白眼,但他已经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做多余的表情了。
莫名其妙燃起来的五镜悟,以及本来就很莫名其妙的五绒悟联合起来,用车轮战式的训练毁掉了他的所有个人时间。
白天,三个人在五条家的隐蔽道场里不用术式玩命互殴。
晚上,五镜悟翻着报告书,和苏醒的智能助理研究之后,由五条悟逐人联系,向所有曾经和宿傩有过接触的术师和辅助监督了解和他有关的一切情报。
许多刚从战场生还的作战人员都有着不同程度的PTSD,严重的还出现了短暂失忆的情况。随着反复询问,许多在前期报告中没能体现的细节渐渐浮现,成为了相当有参考价值的资料。
深夜,睡不着的五镜悟靠在沙发上休息,等待拟似六眼调用结界内的监控,试图挖掘出宿傩和羂索的实时状况。
顺便也跨越时差,和哈泽尔进行艰难的信息交流。
五条悟则被体术训练和过多的谈心耗尽了所有能量,和五绒悟一起挤在床上睡得很香。
如今的他不再需要为了同时承担教学工作和任务救急而保存体力,干脆除了睡觉之外不再佩戴眼罩和墨镜,用恐怖的消耗让自己适应更高的术式精度。
战斗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在无止境的汗水之中尽情地压榨自己的潜能,和旗鼓相当、互相了解的对手于最强的顶峰一同再度成长,由亢奋和疲劳交替中再次看清自己的本心。
忍耐痛楚。忍耐疲惫。忍耐对战斗的焦渴。忍耐抛却一切将自己投入激战的疯狂。
在长久的忍耐之后,想必会迎来一生仅有一次的狂暴盛放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