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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方闻钟舔干净萧疏的手。


    “我这宫里可容不下别人的人,”萧疏变了脸色,抬起方闻钟的下巴,方闻钟立马跪倒在他脚边。


    萧疏的手背忽然在方闻钟眼下晃了晃,“惦记你的贺哥哥,都能疏忽到布菜时烫着我的手了,欢欢,”他凑近他耳朵,如极亲密人之间的低吟,“他们都知道你是双性人吗?六皇子和贺璋?嗯?”


    方闻钟汗毛竖立,萧疏的鼻息喷在他脸上。


    “殿下,该回宫了,”胖太监在后边解围,他能察觉出主子情绪不对,看欢欢在那边被吓得不轻,他可怕殿下在这里就直接杀人处理。


    “滚,”萧疏都不用回头,一声斥责,胖太监什么都不敢说了,闭嘴,把空间留给二人。


    他无能为力,只求欢欢别再惹着殿下,好生生的活着,伺候好殿下不好吗?非要沾染上别的人,胖太监乖巧地搭着手,守在门外。


    方闻钟吓到应激反应,舌头直接伸上去,快速地舔了几下萧疏的手背,萧疏抬着他脖子的力道果然松了,方闻钟又低头舔了几下,沉静道:“殿下,我不是六皇子的人,我,我只是进宫前认识贺璋贺大人。”


    萧疏松开他,方闻钟麻利地掏出干净的专属于二皇子的手帕,再替他擦擦弄脏了的手背,他手里捧着他玉石般的手指,触感温润又冰凉,二皇子抽出手时,他还有点微妙的不舍。


    “这么说,你是通过他们进宫的?”


    他低垂眼瞥他,“一个双性人,要瞒过其他人悄无声息地进宫当太监,不容易,六皇子因何要帮你?你又是为何进宫?”


    方闻钟半真半假地说道:“是请求贺大人帮忙说了好话,六皇子是看在贺大人的面子上帮我一把,我这副身体,在外面……会被人欺负,反正我也对女子没兴趣,就进宫好好过活了,”方闻钟越说,头越往下低。


    “哼,”萧疏不知信没信他的鬼话,“对女子没兴趣?在外面被人欺负?”他眼睛里像冒着火,又像平静的一潭死水压抑住,“欢欢,你觉得进宫就没人欺负你了吗?进宫就能好好活着了吗?”


    “你知道的秘密越来越多,在我身边,我要欺负你,”他嘴唇一张一合,就差贴着方闻钟的面额威胁他,“你愿意委身吗?”


    方闻钟逐渐跪不住,他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二皇子好奇他的身体,摸摸他玩玩他方闻钟能理解,他现在的意思是,他竟不嫌弃自己,还打算强要了自己吗?


    方闻钟抖得厉害,眼睛逐渐失焦,“愿意吗。”


    他又被逼问了一句,可随即,二皇子便扔开他起身准备走了,方闻钟腿疼了一下,跟在后边站起来,是的,其实也不需要他回答,愿不愿意,他想做什么,方闻钟又能反抗什么。


    下楼时,萧疏忽然背着手好奇地说了一句,“你就不好奇六皇子为什么愿意帮贺璋这样的忙?据我所知,老六可不是个热心的人……”他轻哼了一声,方闻钟听在耳里,心里也滑过一层波澜。


    到了皇宫,夜晚萧疏沐浴时,他果然因为今天一天一直走动,过度劳累导致腿又开始疼了。


    胖太监贴心地替殿下换好药,然后包扎好用火炉烘烤着,萧疏抵着头,轻声道:“去叫他过来伺候。”


    胖太监低头出去,知道说的是方闻钟。


    方闻钟第一次见萧疏的伤腿,烘烤过后,他要替他把膝盖处的药草洗干净,再擦干。


    当药草被冲洗下去,露出狰狞的崎岖的膝盖处时,方闻钟吓了一跳!差点把萧疏的腿摔下去!


    那里红通通的,布满伤疤的皮肉下,骨头像奇奇怪怪地连接在一起,皮肉上坑坑洼洼,因为这一天的走动,现在肿得厉害,方闻钟看得难受,他不知道萧疏平日里走路是怎么忍得住的!


    看他那样自在,在马上驰骋飞扬,他就以为他伤得不重,已经快好了。


    谁知道,一切都是萧疏强撑!


    方闻钟手扶着他的腿,一点点擦干,他指尖特意在他膝盖断处摸了一下,本来闭眼睡着的萧疏,乍然睁开眼睛,用一双淩厉的美目看他。


    方闻钟眼皮眨巴,不敢说谎,话说不利索有点结巴,“殿,殿下,疼吗?”


    穿好裤子,萧疏起身,方闻钟还在他背后笨拙地清理脏东西顺口说:“殿下,可以少走走路,少骑马,在宫里坐轿撵就好。”


    萧疏忽然回头,一把打翻他端着的盆子,“你在可怜我吗,欢,欢。”


    他被触及到了逆鳞,方闻钟不知道,萧疏可能最讨厌别人可怜他垂怜他的!尤其他一个小太监,凭什么。


    “你被割掉那里疼吗?欢欢,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蠢还是觉得我蠢?”


    “你觉得我该相信你说的,忍受那么大的剧痛和苦楚,就为了变成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在宫里为了活命安生活下去?”


    “老六知道你的异样,贺璋更是认识你,他们哪一个人欺淩你,哪一个人对你有些心思,你就等着被当破烂最后丢进乱葬岗吧!骗什么你是进宫来活命的,欢欢,我不跟你计较这些,我等着你慢慢露出马脚,但你在这个过程中,胆敢再忤逆我,或惹怒我,我一定让你提早知道下场!”


    方闻钟本来被萧疏一把按在床上,这下,他扔下他的脖子,早起身离开了。


    方闻钟头被弄得一偏,再转过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二皇子生性多疑,不止够狠,也够敏锐,方闻钟没想到他连一天都没骗过他。


    只不过暂时二皇子貌似不想跟他计较,不想把目光放在他进宫的异样上,他只关心,或者说,只对他下边的身体有好奇。


    ‘割掉那根东西时疼吗,’方闻钟边哭着,边沉默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可疼了,那一瞬间他恨不得去死,被人抓着,被人看着,虽然那些人他不认识,还没眼熟就被处死了,可方闻钟忘不了那时的痛苦,今天被萧疏提起来,他才觉得,他也这么脆弱……


    深夜来临,方闻钟孤独地侧身睡着,睡不着,便睁眼怀里抱着一把小木哨子。


    他摩挲着,暗卫没有来,因为他不吹哨子,就代表他是安全的,不需要被保护。


    可方闻钟想要陪伴,想要随便怎样说说话就成,哪怕暗卫他说三句他可能才回一句,方闻钟就是想见见别人,想见见和二皇子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恐惧他,忍不住亲近他,在暗卫面前,他才能简简单单地做一回方闻钟。


    而不是二皇子惦念的‘欢欢’。


    他吹响了哨子。


    安心地等待着。


    等了许久,方闻钟忽然听到屋外很远处好像传来一些嘈杂。


    他立马起身,耳朵贴近窗户仔细听着。


    有刀剑声劈砍的声音,还有喊叫声,是侍卫们举着火把!方闻钟透过窗户,看到一点火光!


    他突然心头不妙,不会是暗卫来这里,被发现抓着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方闻钟这样安慰着自己,却很快下去匆匆忙忙地穿上衣服和鞋,就准备出门去看看!


    穿过走廊,他抱着衣服,然后就看到大殿外!一个黑衣人被两把刀抵在脖子上!跪在院子里,周围一圈全是带刀或举着弓箭的侍卫!火光在那些人脸上跳跃,方闻钟看不清黑衣人的脸或眼睛。


    他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院里的,被师父恭敬伺候着的萧疏。


    萧疏拿着一根断箭,箭头是未开磨的铁器,伤不了人,只能把人吓退,这是黑衣人快被抓住时,紧急射出来的!直直面向萧疏的胸口。


    他以为追他的人会去保护二皇子,从而顺利逃走,没想到一瞬间,二皇子就用手指夹住那根箭!他只是偏了偏身,追他的人,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黑衣人就这样被架着刀,跪在萧疏面前。


    看了看箭头,萧疏好像睡中被打扰了,他皱着眉头,也不打算审问,轻飘飘道:“杀了吧。”


    在旁边听着的方闻钟,一瞬间如坠冰窖!


    在侍卫们举刀时!他大声喊:“不要!”人也随着声音跑出去!一只鞋跑丢了!


    他跌跌撞撞跪在萧疏跟前,手抓着他的小腿,“殿下,殿下,求你不要杀他,他……我,”方闻钟眼角滑下硕大的泪珠,终于彻底跪下去,头垂在萧疏脚边,“我愿意跟你做任何事。”


    暗卫是好人,他是无辜的,在这里被二皇子抓住,要是因为他不明不白的死了,方闻钟感觉自己承受不了这个代价。


    他再也不愿意有人因为保护他,把他抛到一旁,为他死。


    萧疏没发话,侍卫们的刀要落不落,黑衣人也懵逼地看这个突然跑出来,为他求情的小太监。


    是太监吧?可这个小太监胆子竟这么大,敢这时候阻止二皇子。


    抓住萧疏腿的手,死死用力,他的额头磕在自己脚上,萧疏用靴子尖抬起方闻钟的头,让他看向自己,方闻钟不明所以地抬头。


    萧疏弯腰,他手伸过来,方闻钟忍着没让自己躲,然后就看到萧疏,挑起他脖子里的一个木哨子,看了眼,“这是什么?”


    方闻钟惊诧,此时,他忽然回头看了眼以为是暗卫的黑衣人,恰巧就看到黑衣人那双完全不一样的眼睛,他的眼睛小而黑,不像暗卫,方闻钟立马转头看向萧疏,脖子里的哨子快要被他扯断了!


    他急中生智,抓住萧疏的手,顺便也抓住木哨子,“殿,殿下,我好像做梦发癫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他装得浑然天成,好一副无辜的样子,萧疏都要笑死了,手便松开,木哨子还给他,“是颠得不轻,”背后,黑衣人被侍卫们带下去,一场刺探情报,来试探的人,就这么快被萧疏抓住。


    他不在乎是谁派来的,他只要让其他所有不怀好心的人知道,他这里,坚如铁桶,他可以不插手其他事,但也不允许别人来叨扰他。


    方闻钟跪着,萧疏在前走,他在后面爬过去抓住自己掉了的鞋,顺便穿上,二皇子转身,“什么都愿意跟我做?欢欢,你刚说了什么?是不是我今晚也耳朵不好,和你一起发癫了?”


    方闻钟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尴尬无比。


    “起来吧,”没有再为难他,方闻钟起身,离萧疏两步远,木哨子两人都能看到,方闻钟还把它重新藏在衣服里了。


    现在他知道了,根本不是暗卫,暗卫没有来,可能没听到哨声,毕竟他只吹了一声,吓了他一大跳!


    “既然睡不着,这么想看热闹,我便带你去看看真正的热闹,”萧疏话落,揽起方闻钟的腰,眨眼间,两人便跳上屋顶。


    在宫里飞来飞去,方闻钟又怕又惊讶!二皇子功力这么好吗,竟然在皇宫来去自如,没有人发现他们!


    直到好久之后萧疏带方闻钟轻轻落在一片屋顶上,掀开一块瓦片,方闻钟才从刚才的害怕和爽快中回过神来。


    他脚下一重,就要踩出声音,被二皇子一把提起来,萧疏瞪了他一眼,方闻钟赶紧捂嘴,接下来所有动作都小心翼翼。


    趴在屋顶上,他都不知道萧疏这是带他来哪里?


    他们怎么突然就一起来看热闹了?


    方闻钟这一晚可真刺激又复杂。


    透过瓦片下的一小束光,方闻钟眼睛凑上去,就看到六皇子那张在灯下俊朗的脸!


    他一下抬起头来,正好撞到了萧疏的下巴,方闻钟都顾不上请罪,他左右看看,不认识,原来这是六皇子的宫殿!


    而殿内另一个人!他也无比惊讶,竟是还在和六皇子对弈的贺璋。


    萧疏蹭了下下巴,才看到方闻钟回过头来,有些惊恐地看向他,萧疏示意他继续听,继续看,瓦片又被弄走一块,六皇子这里,守着的人都在下边,还没人注意到他们,注意到了,萧疏也绝对有把握轻松地带方闻钟离开。


    六皇子和贺璋边对弈边说话,方闻钟有点惊讶于贺哥哥对六皇子的态度,他以为他只是效忠于六皇子,六皇子和他有共同语言,谁料他们私下相处,竟平和亲密很多。


    贺璋自然地唤他名字,一点不似在外头那么恭敬。


    他能听到他们说话,虽然声音很小,但方闻钟连听代猜,还是听清楚了,六皇子说:“想不到二哥好这一口,你那个朋友,进宫来当太监,还真是会选好时机,会选好主子。”


    再换个时候,二皇子风头正盛,哪里能看得到他,再换个人,小太监早死都不知道死哪去了。


    只有他的好二哥,会真因为一个人,因为一个玩物,而好好护着他,玩物丧志。


    人是从太子那边抢过去的,还因此弄死了太子妃身边的一个老太监,很快,这些事都被萧琛调查清楚,他瞭然于心,不管是二哥纯属给太子找不痛快,还是单纯对双性人感兴趣留在身边干暖床的活儿,六皇子都乐得看到,他对萧疏也渐渐放下戒心。


    此时,有人进来抬起手低着头禀告,“殿下,人被二皇子杀了。”


    六皇子啪一下在棋盘上落下一字,属下出去,他面色不变地对贺璋说:“我这二哥,还这么惹不得,算了,不动他了。”


    贺璋从刚才萧琛说起方闻钟,就紧紧捏着棋子,又听闻派去监视二皇子的人,被这么快直接杀了,他越来越紧张,担心方闻钟,方闻钟在二皇子那里,会不会被轻易杀掉?


    他的身份二皇子知晓吗?


    应该不知道他是太子追查的人,是方知府的儿子,但二皇子知道了方闻钟的身体不同于别人!且对这点津津有味势在必得!


    贺璋真的很放不下方闻钟,他想去看看他,想去问话,方闻钟进宫是来躲仇,他废了那么大功夫付出那么多,如果现在就被二皇子玷污,贺璋手里的棋子快被他捏得粉碎,六皇子提醒了一句,他才想起下棋。


    萧琛显然对这件事不想再追究,贺璋也不敢再借萧琛的手,帮方闻钟从二皇子那里逃出来,究竟该怎么办……


    贺璋的眉头越皱越深。


    方闻钟屏气凝神,从六皇子说黑衣人是他们派去的,他就开始害怕,他知道的这么多不是好事,可萧疏就在他背后顶着他,他不得不听。


    谁料,接下来还有让他大开眼界,难以置信的事!


    屋内的灯火跳跃,逐渐暗淡,当那局对弈结束,贺璋的背影跪在六皇子腿间,缓缓低头,他的发髻上下抖动,方闻钟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目光瞪得像铜铃!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了。


    不经人事的他,也知道下面在做什么,发出的声响在寂静中那么刺耳,方闻钟抖如筛糠,背后的胸膛却提醒他,这里不是他一个人!


    萧疏也看到了,他嘴角勾起一抹笑,轻声在方闻钟耳边说:“现在知道了,老六为什么会帮贺大人替你隐瞒了吗?”


    “欢欢,你和贺璋,什么关系?”


    萧疏的手伸到前面,方闻钟今晚跑得匆忙,腰带本来就系得不紧,他扣住萧疏的手,转头早已泪流满面祈求他,一双圆眼脆弱又无助,可二皇子的手,还是触碰到了他曾经触碰过的地方。


    就这样,贺璋在下面伺候六皇子,他在上面被二皇子戏弄,萧疏还搭在他下巴上,问出让方闻钟恨他的话,“贺大人,也和你一样?”


    方闻钟一嘴咬上萧疏的下巴,他盯着他,如果眼神也有杀伤力的话,萧疏现在已被方闻钟万箭穿心。


    萧疏任他咬着,可方闻钟不再敢了,他突然觉得好悲哀,他在宫里前途迷茫,贺璋也一样,迫不得已。


    刚滑过这个念头,萧疏就从他后背离开,冷笑道:“贺大人可比你识相的多,也自愿的多。”


    是这样吗?方闻钟看向萧疏,怀疑又坚持。


    萧疏闭上眼。


    下面早早结束,后来又进来一个人,才重新吸引了方闻钟的目光。


    那人欲在六皇子耳边说悄悄话,六皇子却打断他,“直接说吧,没有外人,”他慵懒地擦着自己的手,对面的贺璋垂下头去,浅喝了一口茶。


    “六殿下,我们得到消息,之前丢失的那批贡品,有一件在益州出现了。”


    “益州?”


    “是,转卖他的,极有可能是太子的人。”


    六皇子和贺璋,齐齐顿住动作,细细听闻。


    贡品丢失一事更早,一直没有线索,皇帝甚至怀疑是江湖人士,或境外小贼,偷去的,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益州出现,这么巧合?


    怎么他们之前平乱时,没有丝毫线索。


    不对,六皇子拧眉思考,其实平乱时,也有一件事引起他的注意,那就是太子派人去帮他们,明面上说自知处理有亏,能帮一点是一点,可实际上,他们在益州没人知道接下来的行踪,究竟是平乱,还是有其他意图?


    “太子,”六皇子冷笑一声,霸气和狠辣尽显其中,“你是不是手伸得太长了些,真不怕皇弟给你剁掉啊。”


    贺璋严肃,“也就是说,贡品丢失一事与太子有关,就在益州!”


    贺璋这句声音有点大,房顶上的两人都听清楚了。


    方闻钟尚不知道这句话完美契合了萧疏在信鸽之上载递出去的消息,他只知道,终于有人查出来了一点!太子在益州干的天怒人怨的事!


    要是被皇帝知道,太子绝对没有好下场,现在六皇子这边终于开始拿这点查下去,要对付太子了。


    方闻钟心口如燃烧着一把烈火,这把火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他有多恨太子!多想还家人清白!


    突然被点住了xue,萧疏说:“走了,”他被直挺挺地掳下去,就在他们刚离开,来禀告六皇子消息的人,忽然抬头看了一眼。


    那里空荡荡的,瓦片也已盖上。


    那人飞下去,手腕上落了一只信鸽,再重新飞走,赫然正是萧疏前面放出去的那只。


    一切如期进行,萧疏已带着方闻钟回来,方闻钟痴痴傻傻的,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他有点混乱,忽闻萧疏停下脚步,把手伸到他面前,“欢欢,脏了,再舔干净。”


    他听到他说。


    第62章 他真的打算强要了他吗?


    隔了一段时日,贺璋找到机会来宫里见到了方闻钟。


    二皇子和六皇子等人在亭子里说话,方闻钟被贺璋一把拉住拽入柱子后面。


    那边萧疏朝鱼儿喂食的手,顿了顿,眼眸微转,六皇子重新吸引他的视线,“二哥最近经常出宫吗?倒是让皇弟羡慕不少。”


    许久不露面的五皇子也在场,他局促地抬起眼,眼巴巴看了眼萧疏,对这个肆无忌惮活得欢快的二哥,也是羡慕不少。


    老四之前和萧疏闹了矛盾,现在不好上赶着说什么。


    唯有太子不在。


    “逛了逛宫外的酒楼铺子罢了,之前在宫中,倒是没发现外面的市井也这么有意思,”萧疏一把鱼食全撒下去,引得鱼儿争相抢夺,不要命一般,互相撕咬。


    “呵,”他笑出了声,五皇子偷偷往水里一看,有鱼被吃了的血迹,他不忍地收回目光,不知道二皇子这有什么好笑的。


    那边贺璋急切地说:“闻钟,你有没有事!二殿下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欺负你?”


    方闻钟僵了一下,不论是贺璋的问话,还是贺璋拉住他的手,他挣脱开,悄声说:“贺哥哥,你不要再称呼我的真名了。”


    “好,”贺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心急会惹出大祸的。


    “二殿下……”


    他又要说,被方闻钟打断,他摇头,“二皇子只是爱玩闹,现在没有对我做什么,我是安全的。”


    他说着吞咽了一下口水,彷佛又回到那晚他细细替他舔干净手指。


    方闻钟的脸有些发红,贺璋根本注意不到,听他这么说,才终于放下一口气,“总之二殿下行事诡谲,你要小心点!”


    “实在不行,”贺璋犹豫道,万一二皇子真想欺负方闻钟,方闻钟根本反抗不了,所以他说:“要不我让六皇子再帮帮忙,把你要到他那边去,闻钟,你相信我,你在那边一定是安全的,太子也发现不了你。”


    方闻钟抬头,眨眼看着真心实意的贺璋。


    他摇头,“不用了,”因为不可能成功。


    一是对二皇子而言,他现在怀疑他的身份和目的,暗地里还知道他和贺璋六皇子怎么回事,他根本就不会放手,方闻钟敢有去六皇子那边的想法,二皇子就能直接了结了他。


    二是对他自己而言,贺璋,贺哥哥在那边也自身难保,他做出这样的保证,保他安全,贺哥哥又要付出什么……


    想着想着,方闻钟又眼热了,萧疏说他是自愿的,可方闻钟不相信。


    他现在再回忆起那晚烛光下的画面,都觉得恶心,是对贺哥哥的侮辱,他有点讨厌六皇子了。


    而且……他手里的太子的把柄,交给六皇子不一定是好事,他能在现在太子如日中天的时候掰倒他吗?就算成功,六皇子的性子,能多一事为他方家平冤吗?


    他害怕结果只是自己被利用一场,达到他们的目的,方家的事就没人管了。


    他还想太子偿命!而做到这点,要有多难多难……


    方闻钟没把握,他只能慢慢蛰伏,等待时机。


    所以他自己也不愿意去六皇子那边,跟着萧疏,才能看到更多,知道更多!


    六皇子太子都被他蒙骗了,方闻钟不知是心里高兴还是不高兴,二皇子,貌似才是这宫中最不能轻视的人。


    “那你注意安全,”贺璋叮嘱道:“接下来一段时日,我不在京中了,我打算回一趟益州,自考取过功名,我还没有回乡过,这次正好趁益州之事已平,回乡看看。”


    “闻钟,你有什么想让我帮忙的吗?”比如,益州还有活着的他的家人吗?


    方闻钟心里一痛,很快明白,贺璋这时候走,不惹人注意,实际是替六皇子去追查和太子有关的贡品一事的,他对详情知之甚少,父亲活着时,也不可能与他说这个,他手里只有证据,所以只能期望他们快点多查到些什么了。


    “没有了,贺哥哥,你也注意安全。”


    两人就此分开,方闻钟之后安安分分在萧疏身边伺候,而贺璋在益州,又要经历诸多危险。


    半月后,他们在宫外行走,萧疏这次坐了轿撵,外边百姓看不出来他是皇子,轿子也只是稍微豪华了点,里面才是金尊玉贵,他打发外面的方闻钟去给他买一包吆喝的点心,二皇子不吃,只是看来来往往的人都凑热闹,就想买来看看。


    把热乎乎的点心递给二殿下,萧疏只闻了一下,便嫌腻味,“太甜了,你吃了吧。”


    方闻钟一愣,随即乖乖把点心吃完了,旁边他师父胖太监不开心了,一点没有孝顺师父的自觉,好东西就一个人吃完了……


    方闻钟被他看着,慢慢不好意思,忘了。


    他凑近轿子,跟萧疏请示,“公子,我还能再去买一包吗。”


    轿子里没声音,一会儿一块银子丢出来,方闻钟赶紧接过,然后绽放出一抹笑容,笑眯眯地看胖太监一眼,跳着去买点心了。


    马车继续往前走,忽然,前面街边传来一阵杂音!


    貌似是抓罪犯!


    领头的是大理寺的人,后面密密麻麻全是统一着装的禁军!


    方闻钟和百姓们一起,被挤到一边,他有些紧张地看这是什么情况?


    被追的一个人很慌乱!肩膀上一支箭射入其中,在黑衣上已经晕染出血迹,想必是伤得不轻,被围困在这里,他压根逃不了,但还是孤注一掷地做最后的挣扎!


    眨眼间!罪犯就看到迎面过来的轿子!


    这种马车里面坐着的肯定是贵人,他想都不想,就想冲上去挟持里面的人。


    方闻钟看到,来不及提醒,二话不说就穿过人群往二皇子那边挤!罪犯就要手伸进马车里时,一个小人撞出来一把把他推到一边!


    方闻钟打扮得乖巧,又长得漂亮好看,这会儿圆眼怒睁,还水汪汪的,自然让罪犯认为他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子,见他这么娇生玉养,想必也是有身份之人!


    说时迟那时快,罪犯转换心思,挟持了方闻钟!


    “啊,”刀尖抵在脖子上,眨眼间划破皮肤流出血,方闻钟才短促地惊叫了一声,顿时吓得不敢再大动作,罪犯抓着他,后背抵上马车,竟还想着钻进轿子里,把里面的人一起抓了,然后挟持他们趁机逃走。


    他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看到来抓他的禁军和大理寺一人,一时都愣在面前,就猜到被他赌对了,他遇上了身份不低的人,他们投鼠忌器。


    领头的大理寺少卿,自然看到了方闻钟,方闻钟他不认识,但他认识后边的轿子,近日来谁不知晓二皇子得了皇帝的口谕,经常出宫,他的轿撵,身处高位的人都见过了。


    大理寺少卿抬起手,制止禁军,如果真论辈分的话,里面之人,他还要称呼一声表哥。


    他抱拳行礼,“得罪……公子了。”


    二皇子不想在宫外暴露身份,眼看磨磨唧唧,罪犯心知越拖越危险,愤怒地把刀对准外人,威胁道:“放我离开!不然我杀了他!里面的人也都杀了!”


    罪犯已经如强弩之末,方闻钟脖子上又被挟持住,重新划了一刀,血迹直流,就在此时,罪犯和方闻钟,一同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从里面传来!


    下一瞬,两人都被抓进马车了。


    方闻钟和罪犯跌在地上,罪犯的手,已被萧疏折断,那把刀颤颤巍巍,掉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罪犯抬起头来要看看这个突然出手的恐怖之人。


    而方闻钟,还躲在轿壁上,就看到萧疏拔出地上之人肩膀上的箭,一下,直接朝他脖子里插进去!


    血瞬间冒上来,溅到马车顶上,前面还嚣张的罪犯,眨眼间死透了,死前还抖了一下,连萧疏的正脸都没看到。


    方闻钟吓得浑身在微微颤抖,马车里全是血腥味,车壁上也有血迹,唯有萧疏干干净净。


    他把罪犯踢远了点,看着方闻钟的脖子擦手,“我记得,你身上带着一把刀,怎么,是摆设吗?杀人不会?”


    方闻钟忍不住和他对上视线,看他。


    听到萧疏的话,方闻钟更抖了,却下意识抓住袖中自己的刀。


    “拿出来,”二皇子命令他。


    方闻钟拿出来,握在手上。


    “杀了他,”二皇子又说。


    方闻钟:“可是,可是他已经死了。”


    萧疏盯着他,方闻钟明白了萧疏的意思,最好听话,听话,方闻钟跪着,握着刀,高高举起,然后听二皇子的话,一下直接将刀插进死透了的人的胸膛。


    鲜血和刀进去的阻力,一下子让方闻钟陷入另一个世界,他脸色白到透明,萧疏却接着说:“偏了点,心口在你右面。”


    “欢欢,你这样可如何是好,在我身边不会杀人,可活不下去。”


    “再有下次,”萧疏抬起他下巴,看着他脖子,“你就见阎王了,你想要的一切想做的所有都做不到了,意识到了吗?不是他死,就是你死。”


    方闻钟渐渐镇定下来,虽然还是在抖,却没那么怕了,他迅速点着头,听进去了萧疏的话。


    他是为他好,这次也是二殿下救下了他,不然……方闻钟越想越心惊。


    尸体被萧疏一脚踹出去!


    跌落在大理寺少卿的脚边,“呃……”他有些语滞,虽然没想着留活口,但就这么落二皇子手里被轻易杀了,他还是觉得有点无语。


    二皇子问话,“怎么回事?”


    顾大人不得不禀报,“前日有从宜州来的人告御状,说有贡品一事的下落,但昨日,那人就被杀了,杀他的人,正是今天的罪犯,”他看了眼地上死透的人,猜测也是死士,就算抓住了也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禀告的声音很小,只有萧疏一个人能听到,但谁叫里面还藏着一个方闻钟呢。


    方闻钟刹那间捏紧手指,不会是贺璋吧?


    应该不会,他心沉甸甸的,祈祷。


    方闻钟低估了贺璋的脑子,他的确没那么笨,来告御状的,甚至其他分散的几波人,都是吸引注意力的,他才是那个拿到线索,偷偷摸摸从益州回来进京的人。


    但他也高估了贺璋的身体,空有脑子,可不够逃命。


    贺璋带着一身伤,终于逃入城门,却在一个破烂的小巷子里昏过去了。


    昏过去时他想,六皇子一定会派人来接应他的。


    二皇子掀开一点轿帘,看到了大理寺少卿,顾大人也是好久不见,第一次这么详细地看他这位表哥,以前他腿还好着时,风光无两,他自然凑不到他跟前,现在腿伤了,貌似更难缠了,京中贵公子,没少在私下里说,得罪谁都不要得罪现在的二殿下。


    萧疏瞥了瞥他以及身后的人,随意道:“去跟父皇说吧,”然后帘子就放下来,他的轿撵走了。


    顾大人忽然想起来,刚才还被挟持的那个小少年是谁?难不成现在还和萧疏坐着一辆马车?


    方闻钟在萧疏冷淡的视线下,自己惜命地把脖子里的伤口处理好,萧疏扔给他一个玉瓶子,里面的药膏清清凉凉的,据说治疗伤痕的效果特别好。


    方闻钟把擦完药的指尖抹干净,就听萧疏道:“这个药,还有一个用途,效果也是极好的,欢欢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方闻钟距离萧疏一臂之远,抬头认真问话。


    “床榻之间,寻欢作乐前用的。”萧疏说着,一把把手里的书随意扔下去,方闻钟心头一跳,却还是忍不住看上去。


    那是本小人书,而书中内容,正中萧疏所言,他怎么,二皇子怎么在轿中认真看这个!


    方闻钟只瞥了几眼,就开始面红耳赤,而接下来,萧疏的话更让他快沸腾起来,“这是找给你看的,让你好好学学怎么伺候人,”胖太监正好也在外面听到,悄声道:“欢欢,给你的书要好好看,咱们伺候殿下就要一心一意,把殿下伺候好了,我们才舒心。”


    “……”方闻钟快被两人的话说得着火了,书被推到他手边,他一下拿过来合上,然后面向车壁,不再敢回头了。


    耳朵红红的方闻钟,还有点害怕,难道萧疏真的打算要了他吗?他死咬着嘴唇,身体开始不自觉僵硬。


    又要眼泪汪汪的。


    到了宫里,方闻钟终于不用再在萧疏身边候着,他忍不住吹了哨子,虽然现在还没完全天黑,但多吹几声,暗卫应该会来的吧?他不会遇到危险吧?


    方闻钟焦急地在房中等待着,等了一炷香,窗户才被轻轻推开,人已抱着剑立在他面前。


    “怎么了。”


    暗卫的发梢有点湿,方闻钟立马跑过去担心地拉住他,“你来的时候没碰到二皇子的人吧?”他忍不住絮叨,“这里很可怕,你要小心点,不然被二皇子发现抓住,我们就都完了。”


    暗卫坐下,挑眉,“我完了就算了,关你什么事。”


    方闻钟:“……你不会供出我吗?算了,你被抓住的话,我会替你求情的,”他颓败地也坐在暗卫身边,听暗卫嗤笑他,“你这么怕他?”


    方闻钟的眼睛立马瞪大!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二皇子这个态度,他仔细好好打量了一番暗卫,直看得他不自在,方闻钟才得出结论,要么暗卫自己就很厉害,恐怕二皇子也不是他对手,要么,他身后之人不怕二皇子……


    方闻钟还是愿意相信第一个猜测的。


    “说说吧,既然你知道危险,这时候叫我来,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他好像才看到方闻钟脖子里包起来的伤,“怎么回事?谁弄的?”


    方闻钟赶紧挥下去他的手,“不是这个,这个不重要,两三天就快好了,我找你来是,是,”方闻钟有些难以启齿,“你可以去帮我找一个人吗?去帮我保护他,他就在宫外,现在应该从益州赶来的路上!”


    他抓着暗卫的手臂,那么急切,暗卫定定地不动,许久,说:“你让我,帮你去保护别人?”


    “是,反正我在宫里又没危险。”


    暗卫有点咬牙切齿,但以他的身份,不好拒绝方闻钟,其实拒绝了也没什么,但他受不了方闻钟看他的可怜的眼神。


    “好,”最终他说。


    “叫什么名字?”


    “贺璋!”方闻钟一下高兴地贴近暗卫,越想越开心,贺哥哥的安全有保障了,他特别希望自己能帮到他。


    方闻钟忍不住把脖子里的哨子拿下来,要还给暗卫,“我暂时用不了这个了,”而且被二皇子发现了,他再吹就怕引来麻烦。


    暗卫从他脖子里拽下来,他刚感觉到有点痛,就见暗卫重新把一个小巧的红豆一样的珠子戴在他脖子上,“捏一捏,散发出香味,我会找来的。”


    “好!”方闻钟惊喜,忽然抬头,才发现他和暗卫离得这么近,方闻钟想往后躲,却被暗卫摸了摸头,“保护好自己,”他拿着剑翻身出去了。


    方闻钟一时呆住,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自己去榻上睡觉了。


    又是几天过去!方闻钟直到收到暗卫的一封信,才知道贺璋真的出事了!幸好他被救下了,现在贺璋已经进了六皇子那里。


    贺璋还以为是六皇子派来的人找到了他,他还心理暖烘烘的,实际上他压根不知晓,从头到尾,哪怕京中闹出那么大动静,都知道有人关于贡品一事告御状,又被杀了,贺璋明明也很危险,可六皇子无动于衷,从始至终都没有让这件事看上去与他有关。


    太子再怎么也查不到他头上。


    所以,六皇子没有去管贺璋。


    他活着回来,是他命大!贺璋是瞒过了太子的人,可贡品牵扯甚广,不止太子不想让人知道,接手的人从上到下都不想暴露,所以一路追杀他的另有其人。


    贺璋把一系列线索交给六皇子,“我们能查到的,只有贡品确实在益州出现过,转手的人有以下几些,都是富户豪强地头蛇,还有,里面有太子妃的哥哥,”贺璋指着一个名单,兴奋道:“这下可以查出来太子的把柄了吧。”


    六皇子眼波流转,慢慢静下心来,有苗头就好办了,他一定让他的太子好哥哥彻底栽个大跟头!


    近日来太子派出去的杀手,真是嚣张无比,六皇子看了眼贺璋,“你下去休息吧,”竟是没有多问贺璋的伤,还遇到了什么事。


    “萧琛,”贺璋忍不住浅浅地叫了一声,伸出去的手,连半片衣袖都没抓住,六皇子已经去做正事了。


    他垂下头,终于忍不住,身体又昏了过去。


    六皇子是急于掰倒太子,但他还没昏了头,此事有两个疑点还要等待时间探查,一是,关于太子和贡品有关的消息,虽说是属下查到发现的,但六皇子总觉得时机有点巧合。


    恰好在他刚被太子重创后,不得不反击的时候。


    太子的把柄就这么明晃晃递到他手边,真的是他运气好,事情该暴露了,还是另有别人在背后推动?


    六皇子光是想想后者,都暗自心悸,他不允许有人当幕后黑手,操纵着他们在前面斗!


    这件事不可能跟父皇有关,如果真有第三者知晓,那就只能是他的兄弟们了,六皇子把写着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四人名字的纸条,在烛台上一一烧干净,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向二皇子萧疏,无他,他太突兀了。


    他决定最后试探一番,他真的有那么安分吗……


    另外,他总要把整件事查得够清楚,手中的东西能彻底压下去太子,他才会出面,硬碰硬和太子对上,告上父皇的朝堂!


    月圆之夜,宫中举行宴会,所有皇子都参加了,还有众多女眷和大臣及家人。


    就在宴会上,皇帝突然提出要纳一位妃子,妃子长得倾国倾城,清冷怜惜,却蜷缩在皇帝怀里,像一个媚人的狐狸。


    女子是六皇子无意发现的,皇帝短时间内立马喜爱她,只是因为,她长得极似二皇子早逝的母妃,那位顾家的唯一的嫡出小姐。


    “沁夫人还在冷宫,父皇不妨让她代替原来沁夫人的名分,帮母后打理后宫?”六皇子如此提议到,沁夫人,正是以前的端妃。


    他不说讨皇帝心头好,伺候年过半百的皇帝,只说帮皇后打理后宫,皇帝就这么喜爱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然后在今天忽然提出来,“就封她为娴妃吧,”皇帝说:“疏儿,你觉得和你母妃相像吗?朕见到她,忽然很想念你的母妃。”


    他一副深情样子,然后说娴妃的娴是娴淑的娴,而曾经的萧疏的母妃,是贤妃。


    众目睽睽下,了解往事的大臣只觉得一言难尽,但皇帝此行,他们说了不算,就忍不住看顾丞相,以及其他的顾家人。


    顾丞相神在在,一点没有话中人的自觉,对上面的那位女子,不屑一顾。


    顾家小辈有些沉不住气,脸上带了些怒意和气愤,却也只敢低头不敢直视龙颜。


    然后所有人就都看向被皇帝问话的萧疏,萧疏一手垂在下边,一手却举起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他还有兴致吃菜,在皇帝直视的视线中,慢条斯理说:“比起母妃,姿态差了点,”如是点评道。


    皇帝一时哈哈大笑,直说萧疏说得对。


    萧琛看向面上毫无异色的萧疏,这场试探,除了他试探萧疏的心性和气量,何尝不是皇帝对萧疏和顾家人的试探。


    所以萧疏什么都不能干,他左手垂下去的拳头,已经滴滴渗血,表面上,还笑着应和他们。


    方闻钟站在侧边,看在眼里,一阵担忧。


    后来萧疏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帝位上的两人如何亲密,都无动于衷,他好似,也没有那么想念尊重他的母妃。


    萧琛和皇帝的试探终于落下帷幕,皇帝又突然赐下一些婢女,皇子们身边都有。


    而此时,萧疏已经喝醉了,他眼眸迷离,脸色红如桃花,当婢女们带着一身香气快要靠近他时!他一把抓住方闻钟的手,强撑着站起来,然后跟皇帝告罪,“父皇,我好像喝醉了,儿臣,先行告退。”


    辞别众人,萧疏转身,一身暴虐之气再也压抑不住,然后此时,方闻钟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而萧疏又拽住他手腕的手,更紧了些!


    手腕快被捏断了!还有萧疏手里刚才的血迹!全顺着指缝流在方闻钟手背上。


    方闻钟开始害怕,而萧疏只说了一句话,“那香有问题。”


    然后就用黑沉沉的蒙着一片雾气的眼神看他,他好像,要吃了他。


    第63章 他永远会服从于萧疏。


    试探过去的十六个时辰后,太子在宫内发疯!


    究竟是谁突然想去益州查探贡品的,近来一波一波的人,把益州搅合了个天翻地覆,虽然屁都没查到,但足够让他们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有些交易出去的贡品,买家也心知东西来历不明,极度恐慌,而还砸在手里等着以后换银钱粮草的,也顿时不敢再出手。


    上下皆惧。


    属下艰难地猜测道:“会不会是误打误撞?”


    前去查的人,都是小喽啰,而且全被他们派出去的人杀了,无论是真查到东西,还是只是诈一诈,他们都不会上当。


    “怎么可能是误打误撞!”太子气愤地转身把桌上摺子全甩下去!宽敞的袖子荡漾,他派出去的杀手,都没有暴露,目前看来是把事情解决了,但太子担心,再这么下去,父皇会注意到他的异常。


    太子拧着眉,所以真不能再在京中动手了,大理寺那边都很难缠,“确定都处理干净了?没有从益州活着回来的?”


    “确定,”属下说,他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个人,好像前探花郎,贺璋,半月前去益州探亲了,但后来又去了临州拜见恩师,不知现在是否已回来,不过这个应该跟这件事没关系,属下就没向太子禀告。


    “那些小喽啰都是谁的人,”太子已经在脑内把自己的兄弟们怀疑了个遍,却听属下道:“不是任何皇子的势力,有些是和大臣有关,但也很牵强,有些纯粹是市井小人,”所以他才猜测是误打误撞,影响不了什么。


    “当真?”


    太子问。


    属下点头,于是他们一致猜测,有人见益州那边出现了好东西,都想去贪一口,那肯定是那些接手的人暴露了马脚,“让他们都小心点,先暂停一段时间,”太子最后吩咐道。


    “是。”


    人走了,太子近日一直有监视六皇子,萧琛出奇地安分,除了向父皇献女人,好像完全没了和他这个太子作对的想法,六皇子不接触贺璋,不打草惊蛇的谋算,就这样骗过了自以为是的太子。


    太子暗暗揣测,比起贡品一事,更重要的是兵马,钱没了还有别的来源。


    所以,他紧紧捏着手指,扳指下的拇指都有点发白,他脸上露出一抹难测的笑,该找好新的替罪羊了。


    试探后的第十个时辰,萧琛在自己的宫殿内下床,床上躺着一个憔悴柔弱的漂亮女人,细看,竟是那晚皇帝赐下的婢女之一,六皇子又恢复读书人的端方君子模样,而他身后的女人,在榻上留下一片代表贞洁的血迹。


    “贺大人呢?”他悄声问。


    贺璋现在还不能暴露,所以他就藏在六皇子这边,六皇子去偷偷见他,贺璋本来脸上露出微笑,抓住萧琛的手臂,却被他身上的一阵香气弄得愣住了,他在发呆。


    还是萧琛坐下跟他说起太子一事,他才好半晌恢复正常,面色还有些尴尬,不再看萧琛的脸颊。


    萧琛说起,查到太子藏匿贡品一事,还真是他们手下的人的大功!没有幕后之人,连他猜测的二皇子,怕也没那本事了,没见到他现在连娴妃那样一个明晃晃侮辱他母妃的存在,都只敢耍脾气,不给好脸,不敢真做什么吗。


    六皇子出去时,贺璋突然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萧,琛,你的皇子妃,定了是谁家的千金吗?”


    “还未,”六皇子面无异常地说:“还要看父皇的意思。”


    “好,”贺璋让他走了,人走了,他才突然吐出来一口血,再也憋不住,胸口的伤就这样挣开了!


    试探后的第八个时辰,萧疏去往太医院,他腿瘸的姿势更明显了些,恰巧就碰到了刚承过欢被封为娴妃的跋扈女人。


    她在指挥着宫女们收拾地方,一颗永远长不大的六月雪,就这样被连根拔起来,清理出去,宫女们收拾时,不小心把一点土壤弄在二皇子鞋上。


    萧疏转头看向里面,这是故去的贤妃的宫殿。


    萧疏突然嗤笑了一声,后面跟着的胖太监只觉心惊胆颤,二殿下又要发疯了!


    是的,萧疏觉得,他不发疯,还真有人一直觉得他好欺负!


    命令人把里面搬进去的东西怎么放好的就怎么一一砸出来!


    娴妃尖叫!对上萧疏也没有退却,是皇帝给她的支撑吗?萧疏一把把女人拉倒在地上,不让她玷污母妃这里,“滚!”一脚直接把父皇的妃子踹远了!


    娴妃捂着自己的肚子,又哭又嚎,要找皇帝做主!


    可很快,她眼睁睁看着刚布置好的宫殿,全被清理出去,连那株六月雪,都被重新栽回去,然后厚厚的大门在他们眼前落下,娴妃等人,彻底被赶出来了。


    她早派人去找皇帝,正是受宠的时候,皇帝一定会来站在她这边的,她这样想到。


    可是看着二皇子疯了的样子,忍不住又刺激他,“挖了的树重新栽上不会活,死了的人也不会重新活过来!”


    “啊!”男子的大手,一下掐住她细弱的脖子,看到萧疏扭曲的脸和笑,娴妃才开始有点害怕。


    但很快,她就顾不上害怕了,脖子里的力道一点点收紧,他竟是要直接掐死她,一点不留手!


    娴妃眼神里开始祈求,她说不出话,只顾踢腿,然后眼泪流下来留着细长的指甲的手,直直掰萧疏的手指。


    娴妃整个人被提起来,宫女太监们早吓得跪了一地,啜泣低吟。


    “住手!”皇帝赶回来了,萧疏回头看了眼皇帝,皇帝突然也被这个儿子的癫狂模样吓住了,“有话好好说,”他忍不住松了语气,“先把人放下来。”


    萧疏倒是听话,一把把人直接甩在皇帝脚边,娴妃摔了个狗吃屎,趴在皇帝腿上,她莺莺燕燕的哭泣和诬告还未开始,萧疏就直截了当,“父皇,你怎么宠女人我不管,但是不允许再和我母妃沾边,”萧疏顶着皇帝压抑的视线,一步步瘸腿走到他跟前。


    他说:“不然,我一定会弄死她,您若气不过,那就也弄死我。”


    萧疏威胁道。


    听到这话的只有萧疏、皇帝,以及娴妃三人,一时间,他们都知道他说真的,他真的会不管不顾直接杀了皇帝的妃子,而皇帝想要惩罚他,就得考虑后果。


    萧疏的母妃,不止是他母妃,还是顾家人。


    皇帝背在后面的手早筋脉绷起,而萧疏,脸颊及脖颈贲张的血管,也一点点落下去,看着这个儿子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皇帝终于心软了些,没那么过分,随意打发了娴妃,“别再碰这里。”


    萧疏再怎么安分,还是他曾经最宠的孩子,所以他如此做也正常。


    皇帝无视了他的行为。


    这些后来传到六皇子等人耳朵,就是萧疏发脾气了,皇帝向着他了,并不知道,有一瞬间,萧疏是真的要弄死人的,当着皇帝的面血溅当场。


    六皇子轻视了二哥,而萧疏此时,腿瘸并不是因为刚才的活动,而是昨天一夜,他身上的香气渐渐散下去了,方闻钟踹伤了他的腿。


    试探后的第一个时辰。


    方闻钟替萧疏擦洗着身上的热气,他浑身烫得离谱,二皇子脸颊发红,一双迷离的眼睛弯弯地看着方闻钟,方闻钟不知怎么就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能感觉到萧疏的视线在他身上打量,再轻轻地落到下边。


    方闻钟心慌得厉害,替萧疏擦身的手,也开始抖,他灼热的皮肤,烫到方闻钟也觉感同身受。


    那有问题的香气,吸入口鼻的不止萧疏一个人,方闻钟也如此,只不过萧疏醉了酒,更严重罢了。


    “师父,”方闻钟悄声朝外喊,想把胖太监叫来让别人伺候殿下,他,他想逃出去。


    细若蚊蝇的声音刚出口,就被背后一只手紧紧攥住手腕,萧疏的大手又烫又紧,抓住方闻钟的胳膊,他睁不开,一瞬间就疼得眼泪要出不出。


    萧疏从水桶里出来,他还清醒着,可方闻钟预感到可能会发生什么,更害怕。


    他扔下布巾,往后退了几步,他不知道,他这会儿也香甜可口,如同萧疏最爱的东西那样诱惑着他,勾引着他。


    水流顺着萧疏的身体沾湿了一片地,方闻钟躲不过,突然萧疏靠近他脖子,狠狠闻了一口,然后他就被抱起来了。


    放在榻上方闻钟看着头顶的一片繁色,忍不住就要拳打脚踢冒犯二皇子,可他们的身型差距如此之大,萧疏还功力不浅,他如何是对手。


    很快,方闻钟被扒得干干净净。


    方闻钟哭了,他忍不住咬萧疏的手腕,萧疏靠近他时,他结巴道:“殿下,殿下,我去帮你找婢女解决吧,”他知道他酒后加上药,急需纾解,可方闻钟不愿躺在这里的人是自己。


    “殿下,外面有女人!”他大喊,皇帝赐下的人跟来了,可不知道被胖太监拦在了哪里。


    萧疏说了第一句话,他口吐热气和淡淡的酒香,细咬着方闻钟的耳朵说:“你不就是吗?也差不多……”


    方闻钟刹那间心碎,耳朵又疼又痒,他却觉疼到了心里胃里。


    “我不是女人,我不是,”他猛地摇头,换来独属于他的特殊位置,被萧疏贴在手掌,他什么都不用说,就够表达意思了,也够方闻钟看得明白,偏过头绝望地闭眼。


    后来,他挣扎过,试图逃过,终究没有再像那次逃脱老太监的桎梏一样逃离萧疏身边。


    萧疏强迫了他,尽管他好像贴心地顾着他的身体,可他不顾他的意愿。


    被打开的刹那,方闻钟整个人弓起,他眼眶都要炸开,红成一片,他抓着萧疏坚硬的手臂,萧疏却忽然低头,舔上了他那颗戴在脖子里的红珠子。


    红豆大小的珠子被他在嘴里细细抿舐,牵扯的那根绳子也拉到方闻钟脖子。


    男人的目光没看他,他专注地玩弄那个新链子,方闻钟忽然松手,从手边拿过一个什么东西。


    赫然正是暗卫送给他的那把刀,刀鞘拔掉,他双手举着刀,高高竖在萧疏背后。


    萧疏一动,他剧烈的又疼又不舒服的感觉让方闻钟颤抖不已,手也开始抖。


    刀尖向下,方闻钟眼角的泪滑下来,冰冰凉凉的。


    萧疏终于放开了那个红珠子,然后短促间,轻粘贴他的嘴唇,萧疏没用他的嘴巴亲方闻钟,却把他过热的温润的脸颊,不小心贴在方闻钟唇上,然后他喘气动着低吼,“欢欢,欢欢,你果然很有意思。”


    方闻钟手里的刀突然落下,却是一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在榻外,另一只手臂也舒展开。


    他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为什么要让他心软。


    方闻钟卑微地承受着,承受所有萧疏带给他的强烈、刺激,和莫名其妙的颤抖。


    后来他越哭越凶了,其实不那么疼了,反倒觉出些愉快,可方闻钟却眼泪要把床淹过似的,他不接受萧疏把他当女人强要了他后,他还恬不知耻地这么快就在心里饶恕了他,身体接受了他。


    他开始扭着躲人,被萧疏一把就从腰上拽下去,更贴合。


    “欢欢怎么没学书上的那些东西?”


    “欢欢不好学,懒惰。”


    “欢欢不用药,也够了。”


    “母妃,母妃……”


    “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我会替你报仇的,我会替你解决所以你不喜欢的人……”


    二皇子开始胡言乱语,当萧疏的一滴眼泪砸在方闻钟脸上时,久哭不停的方闻钟也愣了一下。


    他抬眼,就看到萧疏的眼皮晶莹剔透,他看不出刚流过泪,但表情是悲伤的,是压抑的。


    方闻钟忽然就不爽,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母妃,他自己的爹娘还惨死在太子手里!


    想着想着方闻钟迁怒,不知哪来的胆子,恢复了些力气一脚就踹向萧疏的断腿,二皇子瞬间疼得也叫了一声,再抬起头来时,像要直接弄死这个不知死活,不知自己处于什么地位的小太监。


    方闻钟彻底告别了自我控制,他的灵魂像要被撞出身体,他整个人四分五裂张牙舞爪地在榻上扭曲,他的嗓子被萧疏压住,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


    方闻钟感觉腿断了的人是自己,被分成两半的人也是自己。


    有人从中间,施以极刑,让他痛!让他不是自己!彻底变成了个他所有想像里最符合的小倌的样子。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方闻钟像块泥一样被萧疏拨来拨去时,他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


    趴在榻上,萧疏打开了早先抹脖子的青玉色瓶子,一点一点把药抹上去,然后说:“后边需要。”


    方闻钟再次被占据,他讨厌萧疏,萧疏把他当成了个哪里都能用的东西,而不是人。


    新一轮恐惧和颤抖又开始,他今天彻底长见识了,知道二皇子曾说的对他感兴趣,不止包括那里,还包括,还包括……


    方闻钟恨不得钻到床榻下面去!脸红得如同煮熟的嫩鸭子,细弱的身体,被完全覆盖,方闻钟的调用和难受通通被萧疏堵在口间。


    这次,他用自己的唇从背后侧过头亲上了他。


    他们面面相对,可看不到对方的眼神,方闻钟一片模糊,萧疏好像闭着眼,唇瓣上的甜腻和麻痒,却让他慢慢下坠,下坠到二皇子编织的一个美好的梦里。


    他好似又回到了三年前,繁花、烈马,腰上被骤然提起。


    他趴在他的马上跟着他驰骋,马停后,他被放下来,然后眼睛再也离不开他。


    而那时的二皇子,转身就走,看都未再看他一眼。


    他被他亲著,方闻钟没有出声,安安静静地享受,直至很久,他们唇瓣分开,方闻钟才死死闭眼。


    他知道,他这一生,永远会输给他。


    永远会服从于萧疏。


    他的殿下。


    翌日清晨,虽然方闻钟走不了路,只能老老实实躺着,但其实他被收拾得很干净,住的地方也是。


    没有人打扰他,只有精致小巧的食物,被一件件摆在他面前,彷佛他也是个被伺候的小主子。


    方闻钟可不敢摆架子,急忙要起来,被后来进来的胖太监阻挠了。


    他笑得慈祥把方闻钟按住,“就这样吃吧,”对他说,然后眯眯眼看他,早上殿下起来时,神清气爽,胖太监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在看到殿下腿疼时,忍不住责怪了一下方闻钟。


    不过很快他就放心了,殿下自己都没责怪,他就不用瞎操心。


    吃完了东西,方闻钟僵硬地直挺挺躺下去,接下来该怎么办。


    正这么想着时,突然他的窗户一动,眨眼间熟悉的暗卫已经抱着剑,立在他榻边,他侧身站着,垂眼看他。


    方闻钟惊道:“你怎么白天就来了。”


    暗卫无聊地说:“因为昨夜你捏了一夜的珠子,我自然便来了。”


    方闻钟头上被一蒙棍,他知道了暗卫说的是萧疏一直在玩那颗红珠子!


    “你,你,”方闻钟艰难道:“你从昨夜就来了?”


    “……”


    “你一直在外面吗?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


    方闻钟眼泪被激出来了,他有点慌,弯腰看方闻钟,“你觉得你有生命危险吗?你觉得昨夜二皇子在欺负你吗?”


    方闻钟怒目圆睁,难道说不是吗?!


    “那我昨晚该出现吗,帮你一起把他杀了?你自己都没动得了手,是下不去手,我就可以?我这样做了你会感激我吗?”


    暗卫话多得异常,方闻钟却察觉不出来,他像死了一样闭上眼,没想到这些动作,都被暗卫看在眼里。


    “说话,”暗卫说,他突然像第一次见时那般冷酷,“以后二皇子这里,他靠近你,我就出现保护你?帮你把他杀了?”


    似乎只要方闻钟敢说是,他下次就敢这样做。


    “不要,”方闻钟偏过头去,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来,他快速用手蹭掉,然后转头看向暗卫,“我,我只是不好意思,”他所有的秘密都被眼前这个暗卫知道了,而他对他,知之甚少!


    他竟这样说……


    暗卫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你昨晚,是不情愿的吧,那你恨那个人吗?”


    “你想报复他吗?一个瘸子,”暗卫嗤道:“你不用怕。”


    他总是这样理直气壮,方闻钟第一次接触暗卫,不知道所有的暗卫是不是都像他一样,仗着自己身手好,在皇宫里来去自如,对皇子们喊打喊杀。


    “不!”方闻钟紧急之下抓住他的袖子,许久,他才期期艾艾:“不要动他,我,我是自愿的。”


    暗卫手臂僵住了,方闻钟越来越说服自己,直视自己的内心,不甘愿的话,他宁愿死吧。


    他其实早就爱慕于他。


    委身于他,不是一件让他痛不欲生的事。


    他的颤栗暗卫都看在眼里,屋外突然有脚步声传来,暗卫和方闻钟齐齐看向对方,都警觉起来,方闻钟示意他赶紧跑,暗卫却从怀中拿出来一包点心,偷偷塞给他,“益州来的,冷藏的云冰糕,”弄来这个可废了不少功夫呢。


    方闻钟痴傻地握着以前最爱吃的零嘴,来京城后就再也没吃过了。


    现在突然被沉甸甸放在他手里,如同记忆里的家也一同被放在手心。


    硕大的泪珠啪嗒掉在点心上,他一边把东西藏起来,一边念叨:“暗卫哥哥。”


    “可比萧疏好多了。”


    第64章 意料之外的亲吻。


    萧疏被扶在外面晒太阳,从太医院回来,他被强制勒令不能随便动,伤腿包成了胖胖的一截,看到方闻钟出来,低着头躲他,他招手,“过来。”


    方闻钟本想假装没听到的,但刺目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方闻钟不会走路了,只好乖乖过去二皇子身边。


    萧疏让方闻钟把箭靶上的箭拿过来,他坐在椅子上,手臂拉满弓,嗖得一声,弓箭直直射入箭靶一大截,才停止颤动的箭尾,正中靶心!


    方闻钟跑了几趟,还要用力把箭拔出来,好费力,没一会儿他就在太阳下蔫巴了,双腿,以及腰上,还有那两个部位,都疼得让他禁不住变脸。


    萧疏好像才看到他的异样,箭又拉满,这次却没射出去,萧疏说:“疼吗?”


    方闻钟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


    沐浴时,看到腰上腿上一片青痕,方闻钟还以为自己遭遇暴打了,承受了难以容纳的东西的两个地方,他碰都不敢碰,也不敢看,方闻钟只觉得又羞又难过,他是被萧疏彻彻底底玩坏了吧。


    方闻钟低着头,眼眶却因这两个字开始湿润,萧疏也说:“疼就对了。”


    箭被放下,他喝了一口茶,“太医说,我的腿再来这么一遭,就该锯掉了,你知道怎么锯吗?”萧疏转头,盯向方闻钟,“欢欢,还没有人敢伤我这么重而不付出什么的。”


    “就连太子,我也会找他算账……”


    方闻钟陷入扭捏和矛盾,他一边大胆在心里骂,那不是你活该吗,一边又在担心,这么严重吗?也是,他本来腿就一直没好,昨晚,昨晚他踢得还挺用力的。


    他一个小太监,敢这么对皇子,哪怕二皇子对他强行做那种事,但换另一个人身上,恐怕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吧,方闻钟越想越心冷,还察觉到,自己在萧疏这里,是不是有一点得寸进尺?


    二皇子一直只是口头威胁他,没有真取他性命,他就觉得自己无忧了?


    方闻钟全身僵住冷冰冰的,目光开始发直,这时萧疏突然扔给他一个东西,他差点没接住,好悬最后抱在怀里。


    是一个银色的小环,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很坚硬,很漂亮,他拿在手里看了看,突然猜测,这是不是一种戴在手上的暗器?


    他这样想着时,下意识就套在自己指尖,挨个试了试,终于在中指上套上。


    可是方闻钟转动了半天,没发现它有什么别的用处,单纯就是个没用但好看的东西?


    对暗器一类,方闻钟其实挺有兴趣,也经常自己做,所以现在才这么茫然,什么意思?二殿下给他这个是做什么?难道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就在想法越来越天马行空时,萧疏说话,骗他,“戴上这个,就彻底成了我的人,方闻钟,你要是敢有二心,或生出其他……杀了我的想法,”话音刚落,方闻钟就跪倒在地上,他结结实实把头磕在地上,“我,不敢。”


    “起来吧,它会代替我惩罚你的。”


    话说一半更可怕,方闻钟就把这想成了一种控制他的毒药一类的东西,顿时责怪自己那么快戴上干什么!他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恍惚了一下,才发觉,真还挺好看的。


    以后只能一直戴着了,一直乖乖伺候二皇子。


    过了些时日,萧疏突然说:“听闻江湖上有一位名医,专治跌打损伤,叫温行,温大夫传闻清隽好看,常得良家女子爱护,想必他的腿骨也是极好看的,欢欢,你说我把他抓来让他用医术把他的腿换给我怎么样?”


    萧疏最近坐着坐烦了。


    他怎么能生出这么恐怖的想法!方闻钟一时间,用充满责怪和瞪视的大眼睛看他,萧疏回看他了,他又立马躲过。


    不怎么样!


    温行是他师兄!


    谁说师兄可以换腿的,他医术有这么好吗?


    不过师兄是挺招人喜欢。


    没想到二皇子都知晓他!


    方闻钟不知是恋爱脑发作,还是怎么,竟没反应过来,萧疏提起温行,是不是意味着他知道了三年前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是谁,而知道这个的话,他方知府儿子的身份,岂不是昭然若揭?


    “腿骨不能换的,”方闻钟哄骗二皇子,“殿下,我可以给你做一个轮椅,就是用木头坐的,可以滑动,不用拘泥在一个地方,和你走路差不多。”


    方闻钟对奇工巧匠真有些研究,这话也不是说大话,顿时就想付出行动了。


    接下来,他在二皇子宫里的行程,自在了很多,没人关注他在干什么,萧疏也不使唤他,方闻钟就一个人经常待在房里,给萧疏做轮椅。


    椅子测量着做好,方闻钟迫不及待就要把它拿给萧疏使用,但他还是花了一夜的时间,在昏黄的烛光下,一点点把椅子打磨光滑,然后抹上一层香香的保护用的封层。


    现在看起来终于能看了,有点配得上二皇子了。


    他站起来,一阵眩晕,眼睛下有点小青色,笑得却很好看。


    萧疏坐在轮椅上,刚开始他自己推,后来嫌累了,让方闻钟推着他走,方闻钟邀功,“殿下,很好用吧?”


    “嗯,挺漂亮的,”萧疏答非所问。


    方闻钟力气小,沉重的木椅子加上萧疏这么一个人,滑上台阶时,方闻钟一个没抓好,差点把萧疏推翻倒!


    紧急时刻,他立马卧在地下,准备接住跌下来的萧疏,可萧疏已经动作极快地用一只手臂撑住自己!


    椅子斜倒,将落未落,显得躺在地上的方闻钟和一个傻瓜似的。


    萧疏撑着手臂,在他脖子旁边,其实他也离地面很近了,近到,他稍微低一下头,就能亲到方闻钟的嘴唇。


    萧疏的眼神讳莫如深,方闻钟刹那屏息,可最终,萧疏稍一用力,就离开地面,轮椅瞬间滑下去,再停在离方闻钟三四步远的地方。


    方闻钟拍拍自己站起来,他心里很难过,是不是,二皇子以后都不可能亲他了?


    他们还会做那种事吗?


    方闻钟越来越觉得自己下贱。


    就在萧疏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六皇子针对太子的调查,波谲云诡暗流涌动,他好像不再怕太子意识到什么了,两方人马,在遥远的益州,你追我躲,斗得天翻地覆!


    刚平静下去的益州,又突然死了好多人,鲜血染红了数家当地富绅的大门,萧琛手里有证据,他们藏匿过贡品,拿着这张大旗,什么人不好处理,眼见死了那么多相关的人,太子这边在京城,再着急,再害怕事情一点一点被暴露,还是不能大张旗鼓地做什么。


    于是,派往那边的杀手越来越多。


    京城里,一片祥和,太子还能和六皇子见面客气,他又不能真在这里把老六杀了。


    看来前段时间出现的小喽啰,还是引起了老六的注意,才让他像条野狗一样突然咬上来。


    太子脾气大到最近太子妃都不敢触他霉头,幸好那些富绅,以及所有接手的人,查到最后,都不会查到他头上……


    太子露出一个不可一世的笑容,突然把目光放在太子妃单纯无邪的背影上,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自断一臂,也不会对他造成致命的损失。


    很快!太子的不好的预料便成真了!


    他们竟然撬开抓来人的嘴,一点点牵扯,真把视线锁定在太子妃哥哥,邝周身上。


    邝周不知道萧琛的人,拿到的东西是不是能让他直接丧命,他从益州逃出来了!直奔京城!


    太子宫里的东西又经历一番大清换,碎片被打扫出去,跪倒的宫女太监们有半数因知太子发脾气而死亡,“萧琛啊萧琛,你果然是一条毒蛇!”之前装得好,现在突然来整倒他!


    太子尚不清楚,因为贺璋的存在,六皇子早早就准备对他进行致命一击,现在才刚刚开始。


    因为邝周是萧琛等人有意放出去的!邝周的证据,并不能证明太子本人牵扯其中,所以,他们希望通过邝周,咬上另一个人!


    邝周好不容易逃来京城,然而他不知道,他身后跟着一大批人,就等着他往陷阱里跳。


    这次钓出来的,是一个周正却不起眼的黑衣人,此人正是太子的下属,来和邝周碰头。


    萧琛查贡品一事,闹到现在,皇帝和众大臣都知晓,就在今夜,皇帝还特意给了他一批人,势要把幕后之人抓出来!


    二皇子当朝在众人面前拱火,“这人这么嚣张,敢截贡品,六弟一定要好好查询呢,等找出来,就夷九族处理,父皇您觉得呢?”


    皇帝在上头死沉沉地盯着下面,太子站在萧疏旁边,心里也恨透了他,巴不得萧疏直接猝死。


    宫门一落!太子在里面心急火燎,坐立难安。


    他不知道属下传出去的话,邝周是否能照做,如果不能……太子眼神逐渐嗜血地波动。


    六皇子带人在宫外雷厉风行地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太子属下和邝周,渐渐被逼到一条皆是青楼的街上。


    而整个局势中,还有一个人不合时宜地正在这乱象中,享受风花雪月,那就是带方闻钟一起出来逛青楼的二皇子。


    六皇子忽视了他,毕竟萧疏自从能出宫,经常在外面胡作非为,像这种夜不归宿,也不是第一次了,父皇骂他两句,他当没听到,其他皇子只能羡慕嫉妒。


    萧琛志在必得,“三哥,看来今晚就是你的死期了。”


    他吐露着温柔的话,站在高处,看那黑衣人属下,和邝周一起渐渐被包围着逼近,运筹帷幄,一个两个,他总能让他们吐露出些什么,所以要活捉,一个也不能死!


    捉了之后好好审问,萧琛还不信了,丢进大牢各种酷刑轮番上去,他们二人还能一直嘴硬……


    太子派出人,只期盼着邝周最好一力承担下去,别妄想攀咬他,因为他让属下带的话是:要想邝家活命,要想邝暖还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那就自己去死!


    邝暖身体有恙无法为太子诞下龙子,她之所以还这么理直气壮,享受宠爱地坐在太子妃一位上,全凭哥哥在背后谋筹。


    不然太子妃怎么被太子处置掉的都不知道。


    然而,太子不清楚,今晚所有的局面,最终目的不是邝周,而是抓住接头的人!


    所以他派去的黑衣人,才是被声东击西和暗度陈仓的主。


    属下意识到了不对劲!周围风雨欲来,安静得有些极端过分!


    邝周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听闻太子的传话,终于死心,一点点灰败下去,他思虑良久,最终说:“我会照做的……”


    属下突然一把拉开他,立马就要往外逃!


    邝周瘫倒在墙壁下,再也没了挣扎的动作和意图。


    然而等待属下的,是萧琛布下的天罗地网。


    青楼里,萧疏带着方闻钟,换了一身装扮,在华丽而雅致的雕花窗棂旁,听着靡靡之音,屋内灯火辉煌,有数名乐师和舞女表演,方闻钟坐在一旁,恭敬地给萧疏倒酒。


    窗外传来重物跌落声,让他诧异地一抖,酒便偏移了路线,没有倒进萧疏手里的酒杯,反而在他手背上洒落几滴。


    他立马去看萧疏,萧疏却漫不经心地朝窗外看去。


    外面似乎不止一个人,方闻钟也有些好奇,屋内的乐舞他看够了,其他的招牌萧疏没点,方闻钟也就没机会见到,他们刚来时,老鸨彷佛见到了金佛,恨不得把萧疏捧在手里,连连给他介绍楼里的女子,说得方闻钟面红耳赤,听不下去,老鸨一见萧疏这见过大世面的贵公子样,顿时觉得,再啰嗦下去,贵人就要走了,于是不再多话讨嫌,只让人好好伺候着,随他们方便。


    看到上来的全是乐舞,方闻钟终于放下心来,萧疏打趣他,“你以为我会在这里找女人?”


    “欢欢,我的口味还没这么差呢,再说……”他抿了一口酒,笑道:“不及你,不及你。”


    方闻钟顿时脸红耳涨,避开萧疏的视线,越控制着自己不要多想越心跳如雷。


    窗外的打闹声越来越近,方闻钟甚至能听到楼顶似乎有很多脚步声踩过!因为萧疏带他上过房顶,他不可避免地想到,是不是现在上面也有一大批人,他们在干什么?


    直至听到锋利的刀碰撞声,方闻钟才开始紧张,不对劲,他们在外面,真的没事吗?


    一曲结束,隔着一页屏风的舞女和乐师们被请下去,屋内,顿时仅剩方闻钟和萧疏两人。


    萧疏的视线一直落在窗外,方闻钟能感觉到他的在意,他不知道萧疏今夜要做什么,却开始捏着手,胡思乱想。


    忽然,萧疏放下酒杯,戴了一张面具,方闻钟不知道他从哪里拿出来的,吓一跳!


    戴面具的萧疏一下站起来,扶住他肩膀,“欢欢,待会儿,见机行事,”他对他咬耳朵说,临了给他一个神秘莫测的微凉视线,方闻钟猜测他未尽的言语里,全是威胁。


    然后萧疏就跳出窗外,突然人不见了!


    方闻钟下意识就往窗边跑,可紧接着,又从窗户上从上往下翻进来一个人!正是戴着刚才一样的面具!


    “殿下,”方闻钟急忙跑过去,凑近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正嘟囔着,发现来人胳膊上沾了一片树叶,他顺手取下来。


    来人突然转头,方闻钟定住,然后一息,两息,他慢慢往后退。


    他不是萧疏!


    他的眼神、气味、感觉,通通不是二皇子萧疏!


    方闻钟颤栗着问:“你是谁,”问出来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多紧张害怕。


    面具人只看了他一眼,继续待在窗户旁,就当方闻钟陷入云里雾里,对突然出现的和萧疏身形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而感觉到震惊时,那人开口说话了,他连声音都和二皇子很像!


    可方闻钟就是知道,他不是他!


    他是萧疏派来的吗?萧疏把他们俩留在这里,要做什么?方闻钟只觉什么都看不清,不明不白,但潜意识里已经知道,萧疏今夜所行,目的地绝对不是这座青楼。


    面具人叫了一套女装,然后老鸨令人送上来时,他摘下了面具,那张脸!那张脸和萧疏一模一样!方闻钟心头巨震,不知所措。


    接过女装,面具人打发了老鸨,老鸨临走前看了方闻钟一眼,是个漂亮的小公子,穿女装肯定也很好看,她咯咯笑着。


    屋门重新关上,面具‘萧疏’把衣服递给方闻钟,“去榻上,换上。”


    他这会儿声音倒不刻意学萧疏了,很沉稳,但下一秒,他便用最正经的神色,说着最不正经却符合萧疏本人的话,“欢欢,你最好听话,忘了我说过什么吗?”


    方闻钟爬在床上,听吩咐把衣服换上,至少现在他知道,面具‘萧疏’,肯定是自己人,甚至就是萧疏刚才离开,派他来的,目的是什么?是制造他一直在这里的假象?不然他没必要大张旗鼓地让外人看到‘萧疏’和他一直在房内。


    换好女装的方闻钟乖乖在床上坐着,隔着层层纱帘,面具‘萧疏’背过去不看他,他挺直着背影,这样看来倒和二皇子差别挺大,但他真想学,除非似方闻钟这类极亲近之人,不然不可能轻易分辨出来!


    他是,萧疏的替身吗?


    女装方闻钟,很漂亮,然而这会儿他自己不在意,欣赏的人又不在,屋内另一人不敢看,只能任他孤零零坐床上,揣摩着萧疏的打算。


    他什么时候,培养了这样一个替身,二皇子的棋局,越来越让方闻钟感觉所有人都在他的算计中。


    包括自己!


    内里落针可闻,可萧疏那边,却异常热闹。


    躲过几批人,他终于先找到了已经受伤的太子属下,属下跌坐在一处后院里,死死捂着胸口,嘴角吐出来一大口血!


    他知道今晚出大问题了!这些人抓住了邝周不算,明显更重要的目的是他。


    恐怕今晚逃不出去了,他完成了太子的交代,若是,若是自己也落在六皇子手里……属下心口发疼,一张脸扭曲到可怕,他不知道结局最后会怎样。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很快,一个戴着铁青色面具的人,信步朝他走来,男人身量很高!衣着华贵!属下下意识觉得哪里熟悉,那人已经蹲在他面前。


    几眼便打量出他的伤势如何,“还能说话嘛,”来人这样道。


    属下立马觉得恐怖欲裂!这,这不是二皇子的声音?身形也很像!正震惊不已他要干什么时,萧疏已经接连在他心口打了三掌!


    霎时!一大口血噗噗朝前吐出去!


    属下一句话说不出来了,再也坐不住,就要往旁边倒去,他呵呵地死不瞑目地想要抓萧疏的脚腕,手却抖着只差一点,还是落在地上留下一个硕大的拖行的血掌印。


    筋脉被震断,地上的人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彻底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属下不明白,二皇子为何对他出手!且他出手这么厉害狠辣!


    他明明和太子不和,为什么这会儿帮着太子对他灭口!


    是的,如果他被六皇子抓住,对太子不利,但对二皇子,难道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吗?


    属下最后不明白,他想问:二殿下,你为何伤我?


    萧疏却已准备离去,在听到有人渐近时,男人飞跃而起,只留一个半残废爬在地上,他会对六皇子彻底没有利用价值,对太子,也将造不成致命威胁。


    萧疏为何对此人出手?


    只因这属下,不止掌握着贡品的秘密,还知道太子私兵的所有事,要是让他现在被老六抓到了,到时候口风不严,把什么都抖落出去,那接下来还怎么玩儿?


    萧疏要看到的,是两个人斗得如火如荼,最终走上既定剧情,他们的结局,定会一一清算。


    而不是现在,老六稳坐赢家,太子被整倒了,到时候他若一朝登天,萧疏嗤笑一声,那才是他极不愿意看到的。


    老六还是有些本事的,萧疏本以为,给他线索,他顶多把太子的重要势力拉下马,没想到,他竟能守株待兔,预想彻底把太子弄死。


    老三倒了,没人将是他的对手,父皇若欲立他为下一任君王……萧疏紧紧抿唇,那个王位上,坐着的绝不可能是一个叛国引敌的伪君子!


    嗖得一声,萧疏从树上跳起,彻底离开追杀的包围圈,他往青楼走去。


    六皇子带人很快追到这里!他们后面还带着死气沉沉的邝周,邝周看到黑衣人那样子,顿时绝望地闭眼。


    他以为,那是太子下手在灭口,太子对他最衷心知道最多的属下都能这么快灭口不让六皇子查到什么,那把他交到六皇子手里,让他还活着,还存着一口气!显然是为了让他背下截卖贡品的黑锅!


    这件事,到他就为止了,不能再往下查了。


    邝周死死地闭上眼,满脸苦涩,只希望,他一切按照太子的想法做,太子会善待邝家,会善待邝暖。


    六皇子迅速在黑衣人面前探查了半天,然而有人已经告诉他,摇着头,“废了。”


    说不了话,四肢无法动弹,他现在就是一坨还会蠕动的肉泥。


    六皇子脚下踩着血,很快便看到,还有别人来过的迹象,血脚印遮都没遮。


    “太子!我还真低估你了!”六皇子咬牙切齿,他实在没想到,他们这么私下筹谋,太子还能在紧急时刻直接釜底抽薪,现在人废了,却留着一口气!


    就算被他们抓到,能有什么用!


    太子这是明晃晃挑衅啊,六皇子有些气急败坏,自己暗地里算计了这么多,临到关键时刻,太子还是能做出反应……


    这京城,果然他的势力还很深。


    至少杀手这一点,几位皇子都望尘莫及。


    六皇子一直以为是太子派人来的,谁都会这么想吧,总不可能突然有个好心又多事的人,出来帮太子?


    突然有另一夥人从其他路线过来,禀报,看到一个影子从这边往青楼那里去了。


    “去追!”六皇子立马说!


    大批人马纷纷往青楼去,当得知二皇子萧疏,就在一座青楼里时,萧琛渐渐慢了脚步,二哥……这么巧合吗?为什么今夜他会在这里?


    “二皇子何时来的?”他问道。


    得出的答案是几个时辰前,比他们还早,便来了,那时,邝周他们还没到这边过来呢。


    六皇子还是放不下心,他突然觉得很怪异,有萧疏的地方,好像什么都不顺,“去看看。”


    找二皇子,当然不能一夥人带着刀直接闯进去,快到门口时,萧琛截停属下,“我一个人上去。”


    萧疏是在半炷香前,突然从窗户里跳进来的,他来时,面具‘萧疏’立马就走,他们擦肩而过,两人极似甚至都不用说话,不用交流,屋内便只剩一个真萧疏。


    面具人走了。


    萧疏摘下面具,顺手柄它放在烛火上,那面具遇火即化,很快便没了,只留一缕青烟,方闻钟呆愣愣看着,手下无意识攥紧襦裙。


    萧疏挑开帘子,看到他,一愣。


    “欢欢啊,”他弯腰,侧坐在榻上,手忽然抬起来,冰凉的指尖压上方闻钟红润的唇,“真漂亮,”他呢喃道。


    只消这一句,但能够让方闻钟忘乎所以,忘了追究今晚匪夷所思的事。


    萧疏抱起他,把他放在自己腿上,从上而下好好打量穿着裙子,娇嫩可爱的小公子,方闻钟在他幽深的视线,慢慢觉得很不好意思。


    他有些脸红了,低着头,“殿下。”


    “嘘,”萧疏压住他的嘴巴,“接下来,一切按我说得做。”


    萧疏忽然把方闻钟调转方向,方闻钟后背靠他,帘子挑开,正对着就是不远处的房门。


    萧疏的手从他宽松的衣袖里伸进去,他渐渐把下巴搭在他一侧肩膀,慢慢啃咬着他的脖子,方闻钟开始发抖,“殿下,殿下。”


    方闻钟手指死死抓住萧疏的手腕,他左手中指上,戴着一个戒指,那戒指硌在两人手之间,没一会儿便留下浅浅的烙印。


    “殿下!”方闻钟大声哭叫起来。


    萧疏却揽着他的腰,似乎,下一秒有人从正门进来,就能看到他们如此放肆的模样,方闻钟如此不堪入目被人折辱的画面!


    他哭着求救,明明他一切按照萧疏的做了,明明他今晚很听话,二殿下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他,耳朵上也传来慢慢的啃咬,舔舐,方闻钟冰火两重天。


    门口传来敲门声,方闻钟全身僵硬,又激烈地颤抖,他转过头,满脸泪水,祈求道:“萧,疏。”


    他叫了他的名字,他真希望他今晚放过他。


    要是让人看到,看到……方闻钟恨不得去死。


    “进来,”萧疏说。


    手抽出来,人还抱在怀里,萧琛一来便看到,二皇子萧疏,怀中抱着一个女人,他们亲密的动作,屋内暧昧的氛围,以及床榻之上乱糟糟的衣服,都在诉说着刚才发生过什么。


    那‘女子’不经意转过头来,萧琛竟看到是那个双性小太监!


    一下,他对二哥的怀疑全淡了不少。


    嗤,他想嘲笑,但不合时宜,心里也装着事儿,萧琛便略过方闻钟,跟萧疏说了几句话,之前可否看到有疑点的人?


    ……


    六皇子走了,屋内方闻钟迅速想脱下裙子,他哭得太可怜,萧疏就那样冷淡地看他动作,卸去伪装,等人换好衣服,他还说:“欢欢承欢过的样子演得不错,”他轻佻的视线打量方闻钟,意思是,方闻钟这幅样子,好像真的刚跟他发生过什么。


    他一句话就够让方闻钟心沉到底。


    他知道,他今晚在萧疏的棋局中,是一步障眼法。


    然而他压根不知道,萧疏下的整盘棋,究竟是为什么,他今晚出去,偷偷做了什么,还引得六皇子来怀疑探查。


    方闻钟以为萧疏不会告诉他这些,多余的一句都不会说,谁料,当他为萧疏整理衣服,跪在他脚边为他穿鞋时,萧疏说:“欢欢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那个人,演得怎么样?”


    方闻钟一下仰起头,他是说面具‘萧疏’吗?


    “他是,他是你的替身吗?”方闻钟还是禁不住问出来。


    “嗯,欢欢没有认错,上赶着做什么吧。”


    “才没有!”方闻钟不高兴道,他一下就认出来了。


    萧疏笑了一下,很明显,从这刻开始,他心情好像突然好了,扶着人起身,“想知道我今晚出去做了什么吗?”


    想,但方闻钟知道,自己该克制好奇心,他摇头。


    萧疏便抱住他,“不想最好啊,欢欢,”因为今晚做的事,帮太子,可不是方闻钟愿意看到的。


    但一时的改变,改变不了最终结局。


    萧疏把棋盘摆起来了,那他的棋子就得按他的局势走,无论太子是,萧琛也是。


    “过来,”方闻钟靠近一点,萧疏摸着他光滑的脸,然后他微微侧头,俯下身吻上他。


    猝不及防。


    他说:“欢欢真令人喜欢,聪明的人,值得奖励。”


    第65章 恃宠而骄的欢欢


    下楼时,萧琛穿过红艳嘈杂的楼梯,突然把老鸨叫过来,问道:“楼上那间的贵客,一直在此吗?”


    老鸨往上一看,笑脸如花,“当然,”她兴致勃勃地说起楼上那位贵公子,为同行的小公子要了女装,他们定是感情极好,玩得极欢快,才不愿意要她们楼里的姑娘。


    说这话时,老鸨捂着嘴,眉飞色舞,就差和萧琛一起调侃了,但萧琛却听得脸越来越黑。


    随即他们从青楼出去,萧琛甩了一下袖子,嫌晦气,他有时候都不知道,他的好二哥是不是真的有毛病?跑来青楼和那双性太监玩这个?


    幸好今晚只有他一人上去看到了,不然更多人知晓再传到父皇耳里……熟读君子之物的萧琛,有一天也会为二皇子的行为感到面上挂不住。


    那位太子的属下已经死了,来人禀报到,那位看他们一直往青楼走,还推断出是太子派人来灭口,死死地想抓住他们的腿,说些什么!


    但他屁都说不出来,还一副要咬人的样子,六皇子带来的人本来就没完成任务,气得不轻,现在看他这样,没忍住殴打了几脚,谁料人直接咽气了,睁着吓人的大眼睛。


    对六皇子禀报时,自然不说他们多余的动作,只道人死了。


    萧琛现在已认定了太子棋高一着,提前杀人,他们只抓到了邝周,所以对死人不再计较,摆摆手算了,“先把邝周带回去,”他看着一潭死水般的邝周,阴狠道:“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萧琛凑近邝周耳边说:“太子会保你吗?太子妃呢?”


    提起太子妃,邝周的眼皮才不受控制地波动了几下。


    第二天清晨,太子得知邝周已被老六抓住压入大牢,更令他不安的,是出去了一晚的属下还没回来回消息,他脸上阴云密布,就怕事情比预想的更糟!


    但观察了半天,突然发现,得手的只有邝周,他的属下,好像突然消失了,太子忍不住再派人去查,才发现人已经死在了外面,不是老六动的手,在老六抓人前人已经死了。


    以为是意识到情况不对,自杀了的属下,让太子忍不住握拳惊喜地砸了一下,没有背叛他,没有抖落出去更多让老六再顺藤摸瓜,太子终于放松了不少。


    然后他就开始准备着演戏。


    邝周被审了三天三夜!只剩一口气!然而他就咬死了截卖贡品一事,全是自己的主意,没有背后之人插手!


    他能从头到尾说清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环节都能对上,六皇子还能怎么办,只能抽他一鞭子纯粹出气!


    邝周嘴里全是血沫,他耷拉着头,看六皇子这幅拿他没办法的样子,突然似个疯子般的笑了。


    六皇子离开,朝中重臣都在观望,皇帝暂压着怒气。


    就在此时,太子哭着跪上朝堂,向皇帝请罪,“儿臣识人不清,罪该万死!”


    他把自己摆脱得干干净净,只说没料到太子妃哥哥敢做这么被砍头的大事,他实在监察不足有罪,所以来向父皇请罪,请父皇不要再因此生气,他一定会秉公处理,不留私心,让太子妃哥哥怎么藏匿的那些贡品怎么全吐出来!


    一个不剩。


    被太子这幅表演姿态恶心得不轻,萧琛咬牙切齿,萧疏在背后提了一句,“既是太子妃亲兄所为,那是不是该整个邝家请罪?还是太子认为,只需要处理一个邝周就可以了呢?”


    太子跪在地上,转头看向和他不对付的萧疏,萧琛眼里突然滑过一道暗色,表情不再那么焦灼。


    上位的皇帝问:“太子以为呢?”显然是听进去了萧疏的建议。


    太子沉沉地把头磕下去,“一切听父皇的。”


    早朝结束,萧琛已经迅速派人告诉了太子妃,邝周在大牢的遭遇,他为了帮太子隐瞒,经历了什么!


    太子妃,甚至整个邝家,都被蒙在鼓里,当得知邝周与贡品丢失一事有关时,都不可置信,然而没人怀疑到太子指使头上。


    太子妃听到六皇子那边的传话,一时间手脚冰凉,她摔坐在床榻上,哥哥,哥哥若是为太子背罪呢?六皇子那边把哥哥受刑的样子向太子妃描述得异常详细,太子妃捂住眼,眼泪顺着手簌簌滑下来。


    太子回宫,太子妃质问道:“皇上会怎么处理邝家?”


    太子无所谓道:“发配,流放,若不是我在从中斡旋,整个邝家都得死,包括你,”他品着茶,看向马上要爆发的女人。


    事到如今,只要不让邝周得知邝家的后续,只要邝周提前死,那他失去邝家这一助力,也就算保全了兵马这一更重要的东西。


    再说,邝家和邝暖于他,实在不是多好的利用。


    这边,六皇子把手伸向太子妃,那边,太子也偷偷派人去向邝周告知:事情已了,他该死了。


    之后太子会护住他家人。


    愚忠的邝周,就这样在大牢里咬舌自尽。


    六皇子还等着太子妃撬开邝周的嘴呢,这一下又被捷足先登!太子好一步恶毒的棋!


    还在抱着微弱的期望的邝暖,得知哥哥已死,已认罪,家人被流放,只有她还暂时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邝暖心生恨意。


    她爱太子没错,但不意味着她可以眼睁睁看着家人为她,被太子全弄死!


    她知道哥哥不会主动做那事的,除非是太子指使!


    太子妃在宫内发疯,被太子一把甩下去,巴掌打在娇嫩的脸上,她怒不可遏却作委屈,然后藉着太子放松警惕,直接潜入太子的书房,想找到能洗清哥哥罪名的证据!


    太子从没想过防范太子妃,于是真让她找到了些把柄,太子妃不谙朝事不知道哪些有用哪些没用,顿时就想把一大匣信件全偷出来!然后交给六皇子!


    交给六皇子并不是因为信任他,她只希望六皇子能继续追查下去,弄倒太子!而不是让哥哥和她一家冤死。


    此时,邝暖已经抱着破釜沉舟的想法,爱了一辈子的男人,对付起她家人毫不手软,那她邝暖也不是柔弱的软柿子!


    邝暖提着裙摆抱着大大的匣子就要往外跑,然而他不知晓,这东宫中,所有宫女太监,都是太子的耳目,从没有一个人真正拿她当主子。


    所以,她被人拦住了。


    太子来了,及时阻挠了她。


    今夜发生的一切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太子暴跳如雷,他没想到,一直是他的枕边人的,享受他纵容的太子妃,会背叛他,会倒向老六!


    这比任何一个人反抗他更令人生气,太子让众人下去,只留下一两个侍卫以及他和太子妃。


    太子妃被带到了他们的寝宫。


    一个时辰后,太子出来,擦了擦手,手上一块巨大的牙印,虎口那处皮肉都快要咬裂了,太子用手帕捂上,没一会儿,立马渗出血。


    他面色疯狂、狰狞,而在殿里面,太子妃悬挂在房梁上,脚下的凳子摔倒,她无力的脚尖晃来晃去,她在他们的床榻正对面,被太子悬挂在房梁上,“自缢”而死。


    “明早报丧,”太子冷漠地道:“太子妃自知愧对皇家,选择和他哥哥一样,引咎自尽。”-


    邝家兄妹突然死绝了,截卖贡品的罪名就这样安置在邝家身上!剩下的邝家人也没有好下场。


    就当众臣以为太子会好好安抚剩下的邝家人,谁料他竟为了避嫌,样子都懒得做,直接看着一家流放苦寒之地。


    到这地步,没有更多的证据和口供,六皇子无法再追查下去!


    他气得摔起竹简,太子还真是狠啊,只要给他一点余地,他就能把所有事情都摆平,他可真是为自己好了一个好替罪羊。


    太子妃一家倒台,表面看太子失去重要势力,但若是更方便他再迎娶别的世家嫡女呢?


    六皇子不甘心,太子也是这样做美梦的,可是很快,他被皇帝提点到龙椅前。


    太子在前跪了整整两个时辰,皇帝都没发话,直到太子开始有点慌了,皇帝才似漫不经心地说:“邝周,邝家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一件贡品,就是泼天的财富,而邝家搜查出来的,压根没有那么多,所以钱去哪儿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疑点,当皇帝的自然心里清楚,哪怕太子再撇清罪名,钱流向谁的口袋,这点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太子你说呢?”皇帝警告道。


    太子顿时伏低做小,冷汗涔涔,幸好目前父皇不知他养私兵的事,知道他打贡品的主意,父皇还不至于气得杀了他……


    太子一句话不敢再说。


    皇帝却接着道:“罢了,太子妃之位不可一日悬空,正好你还未有嫡子,不妨朕给你赐婚如何?”


    太子还沉浸在突然而来的惊喜中喜不自胜。


    皇帝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跌入谷底,他才知道,他以后是真的太难了。


    “魏家之女,贤良淑德,配你正好。”


    魏家,那可是六皇子的母妃的世家,而他要迎娶的,是六皇子远方表妹?


    那他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到魏家的支持,不仅如此,还看死了他,足够恶心他,他和老六,也将永远缠斗在一根藤上,不死不休。


    太子这才恨极了老六这次对他的出手,然真正决定他下场的,还是皇帝!皇帝和太子对贡品一事心知肚明,目前看来,皇帝容忍了他这一动作,但不意味着将无限制容忍下去,所以才给了他这一步僵棋。


    太子顿时吓得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做什么。


    太子赐婚一事,传出来不仅惊掉了大臣们的耳朵,连萧琛也数次怀疑地掏掏自己耳朵,“你说什么?”


    很久之后,他苦笑一声,父皇这一招,不仅是限制死了太子,也几乎明面上没给魏家多少面子。


    六皇子突然生出一股极其可笑的想法,父皇看他和太子斗来斗去,究竟是等着他们谁胜出,还是,还是纯粹他就打心底里认定了太子。


    而他萧琛,不过是个好用的磨刀石罢了。


    就和之前的二哥一样!


    萧琛渐渐握紧手里的东西,指节泛白,怒气如千军万马般奔涌而来,然后全被他一一拦住,再咽下去。


    父皇啊父皇,我可不是单纯好骗的二哥。


    六皇子突然不再韬光养晦,经太子一事,他锋芒毕露,彻底让大臣们看到他的行为办事能力,官场上咄咄逼人,大放光彩,一时间,关于六皇子的佳话,流传不息。


    明面上暗地里支持他的势力,一下子超过了太子。


    无他,太子近来几件事,实在是目不忍视,反观六皇子,品性、能力上都比太子好太多。


    六皇子就是要试探皇帝的态度。


    提出让母妃端妃出来时,萧琛抬眸暗地里打量父皇,追查贡品有功,父皇会如何赏他?父皇对他的期待又在哪里?


    皇帝同意了,端妃份位恢复如常。


    接下来,一系列事件,接连两三个月,六皇子的盛名超越了所有皇子,好像普天之下,谁都支持他,甚至有上摺子请求换太子的,六皇子在和皇帝对弈,他这次想好好看看,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截止到现在为止,皇帝一次次提拔萧琛的势力,太子都被挤到犄角旮旯去了,彷佛在朝中成了一个空名。


    天下谁人不知六皇子,萧琛日渐庞大,在皇权之路上开始走钢丝。


    随着六皇子势大,贺璋渐渐出来活动,也成了读书人趋之若鹜的存在,贺璋找到机会偷偷见了二皇子宫中的方闻钟。


    只消一眼,贺璋就能猜测出,二皇子已经占了方闻钟的身子,才让他在二皇子宫里这么随性、自由。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方闻钟,方闻钟还当他担心自己,也担心道:“你前段时间受伤如何了?”


    贺璋突然道:“你怎知我受伤?”


    按理说,方闻钟不该知道他提早回京了。


    方闻钟一时僵住,说漏嘴了,赶紧弥补,“是二皇子说的,你受伤了,在六皇子那里养伤。”


    贺璋放下疑心,二皇子知道这些,没那么重要,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又立马想到,二皇子跟方闻钟说这些,是不是知道他们私下的关系?


    看来,方闻钟陷得不轻。


    贺璋见到方闻钟脸上没有一丝委屈悲愤,明显在这里过得不错,他禁不住道:“你别把二皇子想得太好了,闻钟,别忘了你进宫的目的是什么,你为了躲仇,前些时日我们差点就要抓住太子的大错了,没想到最后差一点。”


    方闻钟稍微愣了一下,贺璋紧接着道:“离开二皇子身边,我让人把你要到六皇子那里去如何。”


    “现在六皇子绝对能保住你,二皇子也不敢做什么。”


    方闻钟心下不舒服,忍不住怼他,“六皇子真的能听你的吗?”


    看到贺璋眉头蹙起的一抹苦,他才知自己失言,对贺璋这个认识很久的哥哥,方闻钟还是很珍惜的,也劝他道:“你就不能远离点六皇子吗?跟着二皇子不好吗?”


    六皇子在贡品一事上没把太子整倒,还没查出来私兵,反正方闻钟觉得,六皇子本事也就那样,还什么都在二皇子萧疏的监视范围内,如果要让他在其中选一个能帮他报仇的,方闻钟现在会毫不犹豫把筹码压在萧疏身上。


    “你在说什么?”贺璋很不解,他觉得方闻钟变了,忍不住跟他透露更多,就是为了让他安心,也为了让他放心自己。


    方家一事,他和六皇子能护住他。


    “那天晚上,我们马上就要抓住太子的属下了,要不是被太子突然派人灭口,掌握他的口供,太子一定不会是现在的下场。”


    太子现在装得跟透明人似的,不触六皇子霉头。


    若当初一切按计画能实现,太子现在绝对会被六皇子彻底搞死,大势已去。


    贺璋的手臂一下被方闻钟抓住,他好像受了巨大打击,突然僵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贺璋,一字一句问道:“你说,那晚你们要抓的人,突然被人灭口了?是太子派去的?”


    “对,不过还是让那人逃了!青楼那一片,逃进去就不好找了。”贺璋想到这里还有些气恼。


    而方闻钟,突然无力地甩开他的手臂,手腕垂直落下来。


    他傻了般,贺璋接下来说什么他都充耳不闻,匆匆告别,他回去了。


    方闻钟躲在房间里自己一个人抱着膝盖深思,贺璋提到的那么具体,然而只有他知晓!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不惊动六皇子的人,在层层包围下去杀人灭口,那就只有萧疏能做到。


    原来那晚萧疏出去是去杀人的啊。


    方闻钟的眼泪突然说掉就掉,且一发不可收拾,因为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萧疏在太子和六皇子之争中,是帮太子的!是他帮太子藏住了最后一丝真相!才叫太子没被拉下马,才叫六皇子等人计画落败。


    方闻钟如此难以接受,是因为他一直觉得他和他一样,理应是恨太子的,理应和太子作对,方闻钟才一次次亲近萧疏,慢慢在他的攻势下软化态度,也软化身体。


    他把自己一切都献给了萧疏,就在今天前一刻,他还抱着期望,这么厉害的二皇子,最后跟着他,他一定会帮自己达成目的的。


    如果一切都是错的呢,如果是他一厢情愿,背道而驰呢?


    方闻钟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好蠢啊,他被骗了吗?二皇子虚虚实实,藏在之下的,究竟是倾向谁的心?


    他是他的仇人一份子吗?!


    夜晚,照例伺候萧疏沐浴,方闻钟拿着布巾,原本已经不带在身上的刀,突然被他拿起来,藏在衣服下。


    他在二皇子背后站好,萧疏见他来了,绽放出一抹笑容,“欢欢,进来,”他招手。


    方闻钟往日都会扭捏一番,然而今次,他利落地很快脱下衣服,和二皇子在同一浴池。


    萧疏手指落在他光滑的肩膀上,欲往下放,方闻钟好好地擦着人,突然贴近萧疏,脸上红通通的,蠢蠢欲动,他半跪在萧疏面前,一手下去放在他腿上,一手抵在萧疏胸膛处,果然,萧疏很快眼神充满欲色。


    他被大手抱在怀里,方闻钟刹那间被撕碎了裤子光坐在萧疏同样裸着的大腿上。


    “啊,”方闻钟惊叫,别扭!


    他紧紧实实贴在他腿面上,萧疏还故意抓着他的腰摩擦方闻钟忍无可忍,萧疏却在他耳边轻轻说:“欢欢软极了,”手在他背后摸着腰窝。


    那处紧贴方闻钟想立马站起来却不得,他丢了布巾,双手紧紧抓住萧疏的肩膀,想撑起来,萧疏却拉开他,然后一下猛亲上来。


    他们彻底陷入。


    在水中被吻,方闻钟差点背过气去,他焦急又无措,很快全然软和下去,这不正是他今晚的目的吗,在萧疏最纵容他的时候,勾引他,问问想知道的东西。


    方闻钟再从水里出来,彻底成了萧疏掌中的一抹娇花,随意处置,等到床榻,萧疏起身欲走,方闻钟忽然从他背后攀上来,“殿下,”他叫得很羞耻。


    萧疏转过身,“我去拿药。”


    “不用。”


    等萧疏坐下时,方闻钟主动坐上去,接下来他不知该怎么做了,勾引人都那么笨,可方闻钟逼着自己,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殿下,殿下,”他边亲边叫得凄苦。


    眼看萧疏沉浸进去了,方闻钟抽出意识,忽然问:“殿下,那晚,你出去遇到了什么吗?有危险吗?”他指青楼那一晚。


    “没有危险。”


    “你的替身,他真的和你一模一样吗?”


    “人皮面具罢了,声音和其他都能学,”那个‘二皇子’的替身,之后可有大用处呢。


    方闻钟终于问到了他最在意的事上,“我听说那晚六皇子差点抓住一个人,不然就整倒太子了呢。”


    “嗯,”萧疏说:“人是我杀的。”


    方闻钟寸寸僵硬,从头到脚,一盆极冷的冰水泼下来,把他冰封了个透。


    和萧疏亲密的动作都停了,一时像一具尸体一样倒在萧疏怀里。


    萧疏坐直,抓住他,“欢欢,还想试探什么,不妨一一提出来,”萧疏拨弄着他耳边的头发,“今天和贺大人见面看来知道的不少,怎么,你是来帮他们试探我的?”


    “我都告诉你了,下一步呢?去找老六揭发我?”


    “才不是!”方闻钟突然爆发出一句怒吼,还没等萧疏做出反应,他已经哭得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杀人!你为什么要帮太子!”


    “殿下!殿下!太子弄断了你的腿,你不恨他吗!”


    方闻钟顾不上其他了,就想激烈地发泄情绪,萧疏为何和他是站在反面的。


    萧疏抬起他的下巴,让人直视自己,方闻钟忽然抽出那把刀,抵在两人之间,萧疏一下沉下来。


    “要做什么?欢欢,”他以为方闻钟是要对他动手,一双眼睛压迫下方闻钟被排山倒海的窒息感弄呛住。


    他开始狂咳,萧疏冷眼看着他咳嗽停止,方闻钟才泪流满面地又把刀往自己脖子抵了抵,“我知道我今晚僭越了,待会儿若你想杀我,别,别折磨我,我自己来。”


    他颤颤巍巍道:“我自己动手。”


    萧疏心颤了一下。


    方闻钟接着道:“我不会去六皇子那里告密,”他实在没想到,萧疏一眼就看穿他的目的,且轻易告诉他所有,方闻钟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不委屈了,不柔弱了,倔强道:“我能问你一件事吗,问完了,随你处置。”


    萧疏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你究竟向着谁,你在太子和六皇子之间究竟在帮谁?”


    萧疏笑了一下,似乎为他天真的言语感到可笑,“谁都不帮,欢欢,我看起来像是很热心肠的人吗?”


    “那你还替太子灭口!”方闻钟一下大声喊道。


    都说破到这个程度了,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悲伤,果然,萧疏冷厉问:“和你有何关系,欢欢,你倒是关心得紧。”


    方闻钟没告诉他自己和太子的仇恨,破罐子破摔道:“我就是想让太子死!我就是想让你的弟弟死!”他朝萧疏破口大骂道:“你帮他,你也要一起杀了我吗?”


    他吼完,还把刀又往自己脖子里贴紧了些。


    萧疏都不知道,他这是自知言行过分,请罪呢,还是拿自己的生命威胁他?


    “欢欢,记着,”萧疏抬起他下巴看着他认真说:“我有我的计画,我的计画里太子死不死毫无干系,所以你大可没必要如此悲愤。”


    方闻钟听愣了,他结巴道:“那,那六皇子呢?”


    这次换萧疏沉默。


    萧疏又道:“你若真想太子死,”他漫不经心地说着大逆不道的话,“那便最后由你处置,我也当你帮我报仇了。”


    萧疏没追问方闻钟为何对太子这么记仇,好像这个对他来说不重要,方闻钟害怕他追问,都没想好怎么回答,纯粹是靠着一口硬气直接莽的。


    现在听到萧疏这个承诺,有些不信道:“真,真的?”


    “嗯。”


    方闻钟一下扔了刀,凑近爬上萧疏,“你真的能把他们都赶下去吗?你会打败他们殿下你要当皇帝吗?”


    萧疏感觉身上像趴了一只好奇的小兔子,“你觉得我能吗?”


    许久,方闻钟点头,二皇子真的很厉害。


    萧疏却道:“不会当皇帝的,”此时,方闻钟还不懂这句话的重量。


    得知萧疏不是和太子一夥的,方闻钟终于卸下气,不然他都感觉自己这几个月白活了!


    萧疏往后要干的事,他依旧不知情,插手不了,但方闻钟愿意相信,愿意相信这一刻对他做出承诺的萧疏,最后不会像太子一样成为他的仇人。


    他眼眶红红地偷看他。


    萧疏无聊地转了一下他左手上的小环,方闻钟道:“哦,我都没必要用刀,你要真想杀我,靠它就够了,”他依旧坚信那是一个带着毒药随时能要他命的暗器。


    萧疏抬眼,总之看起来是不开心不爽的,方闻钟抖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恨太子?进宫是和他有关?”萧疏不求答案,例行公事般地问道。


    方闻钟踌躇了一下,扭过头去,“不告诉你。”


    竟是耍起厚脸皮了,仗着萧疏不会轻易拿他怎么样,干脆守口如瓶,摆明不配合。


    贺哥哥有一点没看错,他在二皇子宫里最近的确是过得不错。


    二皇子身边没有女人,说通俗点若论半个主子,只有他,只有他表面上看来沦为萧疏的玩物,床上的禁脔,日夜被睡,实际上,他也享受了同等的特权。


    萧疏都被气笑了,“欢欢啊,你是不是恃宠而骄?”


    ……


    春宵帐暖,一页春光。


    方闻钟为他今夜的放肆付出了代价。


    就当方闻钟在二皇子这里日渐受宠时,六皇子突然因为一件事,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邻国使臣携皇子公主欲来和亲,六皇子看上了这股势力。


    本国内,已经没有能让他再进一步的世家女,合适到做他的皇子妃,和亲公主正好。


    正当他们接触的苗头正盛,六皇子已经踏出九十九步,皇帝一纸诏书,阻断了他最后一丝妄想。


    直接赐婚,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最关键是,这名女子,之前在太子妃举办的宴会上,大放厥词,向太子表明爱意,以求太子纳她为妃,终是不了了之。


    这女子也就一直待字闺中,如今突然被皇帝想起来,竟然赐给了六皇子为正妃。


    这是莫大的耻辱,熟知前因后果的人看到这个结局,都会生出如此喟叹。


    六皇子被皇帝突然摆了这样一道,怒气像火山迸发一样,父皇终是忍不住了吗?他竟如此,他竟如此利用太子折辱他!


    太子前些日子被他压倒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今跟个缩头乌龟一样,现在父皇就看不得他风光几日吗?


    是不是打一开始,父皇就没准备忍他多久?没准备让他对太子取而代之!


    啪!一壶烈酒灌下去半瓶,六皇子一下把酒瓶摔碎在地上。


    从礼部出来,他晃晃悠悠地回到宫中,这一路上,是否别人都在笑话他,看到正前方蹙着眉头的贺璋。


    萧琛一下摇过去,半醉间,抓住他就往里面拖。


    “萧琛,”贺璋低低叫他。


    换来的却是前所未有被恶劣地糟蹋对待。


    一时间,贺璋的痛呼声和求救声,扭曲的身体和脸,全然冲散了萧琛的怨恨,弥补了他心中的空洞!


    皇宫中,听到老六什么反应的皇帝稳坐高台。


    他这儿子们争得倒是激烈,不禁就让皇帝想到了他的上位之路,他曾也是太子,历经了兄弟间无数次自相残杀,才最终得胜坐稳皇位,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扶持太子的原因。


    皇帝的上位之路,注定了他不喜别人践踏‘太子’。


    老六还是太贪心了,不知分寸,得陇望蜀,皇帝自认为近些时日对他够放宽,熟料他还想往上爬!


    他还活着呢,太子的位子也没丢!


    既然那么不知天高地厚,那就给他些教训好了,自以为运筹帷幄的皇帝如是想到。


    连着两场赐婚,太子和六皇子,一下同病相怜,两败俱伤,谁都没得到好处,谁的前途都惘然。


    众臣都看不懂了,皇帝这是什么意思?究竟属意谁?


    六皇子从贺璋身上下来,床上的男人,已经半死不活,萧琛在床上床下的行事,完全是两个极端,以前,贺璋就没少受罪,这次他却真的害怕了,内心悲痛又绝望。


    他费劲地回过头,看下面的男人。


    萧琛一把把桌上的笔墨纸砚,全推翻在地下去!他的发髻紊乱,衣领也淩乱地散乱开来,萧琛最后狠狠在桌上砸了一拳!


    父皇,既然你执意不想给,那便别怪我想别的办法拿到了!


    他萧琛哪里比不上太子,他不甘心。


    萧琛忽然意识到,在朝中文斗,很难有好结果,若要成事,兵权不可或缺!或者说,他需要兵马。


    他似做了极大的决定,面容一点点偏执、一意孤行,父皇打压他,那他便翻出这座皇城,翻出他的手掌心给他们看看。


    贺璋突然想到方闻钟提议他,为何不离开六皇子,追随二皇子?


    贺璋担心地望过去,他突然有了极坏的预感。


    这预感让他觉得,他和萧琛,终会一天天,比今天更坏下去。


    一滴泪滑下去。


    第66章 “欢欢,我可以信你吗”


    六皇子大婚那日,他脾气冷硬沉默,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在办丧。


    他和太子的婚事隔了没多久就一起举办了,那时,太子也来参加,两个曾斗得你死我活的人,这一刻,一个谨小慎微,一个势头急转直下。


    六皇子妃倒是风光无限,大婚之上还不忘偷偷看太子,引得六皇子差点血溅当场,让她直接婚日变忌日,萧琛咳出了血,这貌似是他一直以来压制的郁气,咳出来后,他脸上狰狞的血色一点点恢复正常。


    萧琛攥着手,一手背在后面,熟悉他的人,比如贺璋,知道萧琛心里很不好受。


    还知道,他在筹谋着谁也料想不到的大事,他心底里浓郁的黑气,让贺璋这个亲近之人都下意识害怕,近他身感觉到恐怖。


    “贺大人,”萧琛让他以后不用来宫里了。


    他们在外面相见即可,贺璋心下一沉,不敢违逆。


    那边太子也收到密信,自从被父皇敲打震慑之后,他停了所有小动作,不敢冒头,身边人不可信,曾经好用的属下也死了,让太子一时捉襟见肘,但从益州来的密信还是要处理。


    贡品是不用指望了,那边风声鹤唳,太子已经在想别的来钱方式。


    这封信,就是他养的私兵,要粮草来了。


    养兵马不容易,费银钱是一回事,像他这样的见不得光的私兵,还得有个靠谱的将领守着,这点,以前是那属下帮忙处理,现在人一死,乱象便渐渐出来了,只不过此时太子还没意识到。


    他还觉得自己能稳住现状,然后等待以后伺机而动。


    太子不信任兄弟们,同样没那么信任皇帝,所以他的兵马防着的,未来有一天对皇帝出手也未可知。


    就在婚事结束那一刻,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六皇子宫里,显得格外异常。


    来人正是娴妃,娴妃借由和端妃说话,话落之后,偷偷见了六皇子。


    萧琛道:“鸿胪寺里接待的那位,算起来,应该和你有过一面之缘,把这封信交到他手里。”


    娴妃先接过,然后谨慎道:“这么危险,我为什么要帮你?”


    她是因为六皇子入宫,但不代表她得听他的。


    “那你想让父皇知道,你是敌国亲王的小妾吗?”萧琛威胁道,娴妃和近日来和亲的王子公主属于同一国家,而两国交界战乱不断,所以称敌国,派来和亲还是因为本国兵力更强,他们打不动了。


    而娴妃,因为得罪了他们的一位亲王,犯了杀头大罪,才逃来这里,被六皇子所救,献给皇帝。


    若是被皇帝知晓,一个女人,杀了也就杀了……


    娴妃花容失色,咬牙切齿,成为一国皇帝的妃子,可比那边遭遇好太多了,她舍不得放弃。


    但还忍不住戳几句六皇子心窝子,“都说了是敌国,”她咯咯笑道,手帕捂着嘴,“那殿下为何让我送密信?直接来往不好吗?还是说,这信里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摆了摆手中的东西。


    在屋内走了几步,“前些日子殿下求取公主不成,这是殿下想要公主再答应给你做妾的意思吗?”她哈哈大笑道。


    对付娴妃这类心狠手毒的蠢货,就得直来直往,且让她害怕,萧琛玩味地看着她,话如杀人刀,“你若是想知道,偷偷看了,看一个字,我便让人剐你一刀。”


    娴妃一时噎住,看向萧琛的眼神里带上了不可思议。


    停顿许久后,正常道:“那我被那位王子抓住了怎么办?”他可是见过她。


    “放心,”萧琛说,“他不会对你动手。”


    只因为他在信中许了更大的承诺,谈及更让他感兴趣的事,而以后娴妃作为掩人耳目的中间人,王子不仅不会动她,还会对她很客气。


    利益动人心,对那位王子如此,对他也是,萧琛渐渐走上了勾结外敌的道路,他要兵马,他要踏上那皇位名正言顺地让父皇不得不传位于他。


    用几座城池换来?引狼入室?


    这些在萧琛眼里,都是必要的代价,且他自信未来自己会一一处理漂亮!


    与公主和亲失败后,萧琛就不好再接触使臣了,那便借娴妃的手,走一步谁也料不到的棋。


    娴妃借由招待公主,那封信送出去,后来又来往了几次,果然谁都没察觉。


    王子见过六皇子很多次,之前他一直以为,那是个和亲的好对象,没想到事情反转,他们还有更好的合作方式,王子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他会答应他。


    就希望,六皇子可别食言好,不然他们的铁骑,一定会踏破这座皇城!


    危险风雨欲来,除六皇子以外的人谁都没意识到,还尽情招呼外来的客人,太子和老六一时沉寂下去,让这皇宫显得都无趣了几分。


    唯有二皇子一直招摇,比谁都快活。


    萧琛暗地里接触禁军,他不仅要借助外力,从内也要一一控制起来,所以他掌握了几乎所有皇子的动向,就为了他的大计能按时实现,不被影响。


    起初,他没把萧疏放在眼里,可接下来一件事,差点让他心惊肉跳!


    娴妃死了。


    二皇子萧疏推水里,眼睁睁看着她淹死的。


    萧琛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还以为萧疏发现了什么!


    却不想,这纯粹是娴妃自己找死!


    娴妃近日来可足够畅快,一时便让她有些飘飘然,再路过之前被赶出来的贤妃的宫殿时,命人打开。


    伺候的人不敢不听话,却有机灵的,偷偷跑去告诉二皇子,希望落个好,不然二皇子之后追究起来,要打杀人了,娴妃有人护着,他们这些下人下场可惨了。


    娴妃带人在旧地重游了一番,越走越觉得这里好,也就对那日二皇子赶她出去的事更气愤起来,生气让她做出不理智的决定,不仅把曾被爱护的花花草草拔了,还弄坏了一副下拉条,而那副下拉条,正是贤妃的画像,画上之人仙姿玉色,恬静温婉,那不是皇帝眼中的妃子,而是顾家眼里的唯一嫡女。


    娴妃嫉妒心起,故意弄脏了画像。


    然后嫌它在这里碍眼,矫揉造作地把画扔进水里了,还捂着鼻子,“脏东西。”


    萧疏带人来时,恰好看到这幅样子。


    娴妃下意识心颤了一下,很快理直气壮起来,她说了很多话,眼见萧疏好像没有追究的意思,就看她那么糟蹋这里,贬低她的母妃,不像上次那样要掐她。


    以为是皇帝告诫,让他收敛了行事作风,娴妃越来越得意起来。


    霍霍完了,当着萧疏的面,“二殿下还要在这里欣赏吗?本宫便不作陪了。”


    她想走,因为方闻钟一直站在萧疏的身后,所以就能看到,萧疏从来这里,一直背着手站在池塘面前。


    而他背后的手,由一开始捏拳,到放松,再到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慢下来。


    方闻钟知道,这是二殿下怒极的表现,越让他等得久,下场会越生死难料。


    他就看着娴妃犯蠢。


    “谁让你走了?”萧疏沉沉地开口,拦下了娴妃等人。


    娴妃这次没那么好气运,会有皇帝来救他,会有萧疏手下留情。


    萧疏直接提起女人,一下噗通扔池塘里!


    “啊!”下人们吓得尖叫,很快在二皇子的眼神下气都不敢喘,依偎着跪在一起,女人不会水,在水里挣扎着一上一下,呼救更让她呛进去更多水!


    就这,萧疏还嫌她挣扎的样子和声音太吵,他不知做了什么,娴妃动不了了,也说不了话,就那么在水里浮浮沉沉,萧疏的脚尖离她只有一臂之远,可她抓不住,胳膊抬不起来,只有一双眼睛,临死前发出无声的惧怕和怒吼。


    人头彻底沉下去,然后很快,死人浮在水面上,紫色的衣裙,像一朵糜烂的花开在池塘之上。


    萧疏命人把下拉条捞上来,方闻钟呈给他,他没有嫌弃湿淋淋的水,慢慢展开。


    然后视线再看向池塘中央,嘴角吐出一句恶言恶语,“脏东西。”


    这里除了方闻钟的下人,都被二皇子轻易就了解了娴妃的性命吓得不轻,甚至连他们自己人也是,方闻钟倒不是不怕,毕竟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前被淹死了,他只是看着好像从未动怒,从未有多余表情的二殿下,感觉有一丁点理解他。


    同时,羡慕他。


    毕竟,能随意处置和发泄心中的不快,不是谁都有的能力和手段-


    皇帝大怒,二皇子被罚跪在贤妃宫里整整五天,不吃不喝,有数百名禁军守着。


    人死不能复生,皇帝又不可能把老二一起弄死!


    但他决心要给他个教训,这次非让他意识到错不可!


    萧疏在层层守卫下,终于弯下了膝盖,跪在母妃的画像面前。


    失去了娴妃,六皇子不得不亲身上阵,和敌国王子联系,但好在,他们的大事已经快做完了,现在就等他们回国。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要盯死了这宫中每一个人,谁都不能破坏他的计画,而跪在殿里的萧疏,让六皇子气了几息,很快不再关注他。


    已经过去三天了,方闻钟由一开始的稳重,到越来越焦急,担心。


    殿下不吃不喝,他的腿伤还那么严重,皇帝怎么能这样惩罚他,这不是要萧疏的命吗,想着想着,方闻钟就眼泪快出来了。


    师父也没办法,还安慰方闻钟道:“我们做不了什么,”甚至连去偷偷看看殿下都不行,更何况帮他了,“其实殿下处死娴妃前,肯定也料到了这个结局吧。”


    胖太监的话,让方闻钟心下明了,然而清楚不代表不会心疼。


    方闻钟独自在二皇子宫中守了三四天,第四天晚上,他突然做出一个胆大的决定。


    他捏捏脖子里的那个红珠子,恨不得把它捏碎,才招来了暗卫,方闻钟闻不到什么香气,但看暗卫果然来了,还是开心不少。


    他立马跑上去,没发现暗卫落在地上,走过来的步伐有些缓慢,“怎么了,”他开口。


    方闻钟一下一下从小匣子里拿出东西,竟是一盘盘精美又果腹的点心,还有一小壶酒,暗卫挑了一下眉,方闻钟接着道:“你能把这些送去贤妃的宫里吗?”他特意找来纸,给暗卫扭扭曲曲地画了路线图,想让他帮他把这些吃的送给里面的二殿下。


    暗卫一时无语,让方闻钟以为他同意了,还惊喜地再拿出一包小零嘴,“若是殿下不方便食用,你把这个也给他,可以偷偷藏起来吃。”


    他眼睛很明亮,期待地等着暗卫接过他的东西,然后按他的交代行事。


    暗卫坐了好久,突然道:“你知道吗?那里有很多禁军把守,二皇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罚跪。”


    方闻钟心里不舒服了,“那怎么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二皇子宫里和东宫也说闯就闯,随便进出。”


    蒙面下的暗卫气笑了,“让我去送死,就为了给他弄点吃的?还有一壶酒?”暗卫把那壶酒提起来,扔在桌子上,像看傻子一样看方闻钟。


    方闻钟乖巧地坐在他旁边,“也不是送死,就是想让你尽力帮帮忙嘛,二皇子不吃不喝,还受着伤,他才是真会死的,”方闻钟的声音很低落。


    屋内两人都许久不说话,没一会儿,方闻钟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暗卫:“……”


    这是用上装可怜了,方闻钟抬手,一点点把桌上的食物收回来,小声道:“你不愿意那就不送了吧,”他表情真的还挺可怜,这句话一说完,都快憋不住要大哭了。


    方闻钟本以为,暗卫肯定能帮他救殿下,没想到暗卫不愿意。


    也是,宫内这么危险,让他去冒险不合适,暗卫只是有任务保护他,又不是听他差遣的下人。


    “方闻钟,我突然有一个问题,”暗卫撑着脑袋,一手拄在桌子上,侧头看他,“二皇子的生死有那么多人关心,再不济,太医院的人随叫随到,你在这上心个什么劲?”


    方闻钟心里一滞,对哦,他把太医忘了,皇上又不在真要让他死,所以萧疏只是受点罪,之后肯定会好好回来的,但是,但是……


    方闻钟气不过怼他,“要你管,”他声音瓮声瓮气的。


    他听不惯别人说他对二殿下太上心,太痴迷到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进宫的目的,无论说这话的是贺璋,还是一直于他有恩的暗卫。


    方闻钟擦了一下眼泪,把东西全包起来,抱在怀里,“你走吧,我没事了,安全得很。”


    暗卫看着他倔强的背影,终是轻声笑了一下,“好,我会给他。”


    方闻钟一下高兴地转过身来,还难以置信,“真的?”


    “嗯。”


    “会不会很危险?”


    “会。”


    “那……那你小心点。”


    暗卫道:“不怕我把东西给他,他发现你身边有我这么厉害的一个存在吗?”


    方闻钟想都没想就道:“肯定不能让殿下知道是我送的啊!”


    暗卫都不解了,“你不惜费这么大劲,还不让他知道?”


    “当然,”方闻钟仔细交代他,“你把食物给他就好了,挨饿,很难受的,他还腿疼……”他的话音又低了,“不要让他发现是谁给他的,就当天上掉下来的好了。”


    暗卫捏着手指,此时他非常想把方闻钟揉在怀里抓两下,尤其他嘟嘟的脸,但他什么都不能做,而且,无比深刻地意识道:他对他那么好,但在方闻钟的心里,‘暗卫’比不过‘二皇子’一根手指……


    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带着东西出去,他落在一颗大树上,慢悠悠地把小匣子里的东西全吃完了,点心有点噎,于是那壶被他嫌弃的酒,也全数下肚,萧疏抹了抹嘴唇,“不要让他知道……”


    “可是他已经知道了呢,傻欢欢。”


    在方闻钟的梦里,果然二殿下罚跪的背影都挺直有力气了几分,他在睡梦中笑得开心。


    第五天,和亲对象终于定下来。


    五皇子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接下旨意,没想到最后事情会落在他头上,一时五皇子都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没见之前六弟势在必得吗,没见因为这事太子和老六之间的气氛更怪异了吗?


    现在,他要迎娶公主,便迫不得已也加入了他们的夹缝中。


    五皇子因为同在皇后膝下,不敢反抗太子,但同时也胆小,不敢和老六对上。


    老六可阴得很,五皇子咬咬唇,他是宫里唯一一个觉得六弟比二哥还难缠的人,头狠狠磕在地上,接下旨意。


    四皇子上蹿下跳,好事一件轮不到他!现在老五都挤在前面被父皇看到了!他郁郁不得志,又气恼又不得法。


    被萧琛看在眼里,举着一杯酒喝下去,掩盖了他的目光和想法,四哥,一直是一把好用的刀。


    皇帝坐在上面,看着他的几个儿子,在做决定那一刻,他想到了萧疏。


    其实和亲之事落在萧疏头上最好!


    他不可能借助这个外力更上一层楼,对太子有什么威胁,或翻过皇帝去,只会稳固两国关系,达到和亲最本质的目的。


    但偏不巧,萧疏此时还被他扔在贤妃宫里罚跪,于是,便越过他,让五皇子上。


    对于敌国王子而言,公主对哪个皇子有意压根不重要,现在无论哪个皇子都没关系,只要他和六皇子萧琛达成的协议有效就成。


    亲事一定,他们启程回国,下次再来,就是他们的铁骑了!


    王子收眼,压下贪婪。


    宫中,整个京城,越来越危机四伏,好像被一把无形的大手快压下来,攥住、扭曲,但手还未显行时,众人都看不到未来的可怕。


    整个都城都快在萧琛的监视下,慢慢的,不得随意进出,宫外百姓有感,宫内众人还未接触到,没什么感觉,萧琛在等着那一天到来,在此之前,谁都不能出皇城,扰乱他。


    二皇子闭门养伤,没什么动作。


    太子还缩在东宫,没从贡品一事中缓过来。


    老四冒失,老五安分,萧琛威严地扔下笔,抬起那张写满字的纸,第一个给王子的利益,就是边关之地,而那里,现在正是他们的大哥,萧恪在把守。


    当界限一放再放,底线被踏破,通敌叛国,也就是一纸信的事。


    萧疏抱过射下来的死鸽子,手指一点点展开信,看到老六出卖了什么,他压抑的气氛让周边几尺都寂静下来。


    随即,二皇子继续把信装好,递给一个没露过面的属下,“继续让人原封不动地去送。”


    六弟啊六弟,你果然会找死。


    萧疏手指捏得咯咯响。


    傍晚,萧疏叫来方闻钟,安排他一件事。


    “欢欢,我有一件极其极其重要的事,只能你帮我去做,你愿意吗?”


    萧疏很少用极其这两个字形容事情的严重性,还连用两个,方闻钟不敢大意,睁大眼睛,等着萧疏说什么事。


    “愿意吗?孤身一身,去往边关送一封信。”


    啊?方闻钟愣住,为什么啊?


    萧疏只给了他一句解释,就让他意识到天快塌下来了!


    “六皇子萧琛,勾结外敌,通敌叛国,边关有难,需要你去送信救急,然后,让大皇子,我大哥,无论如何立马带兵回京。”


    “具体事情我已经写在信里了,送给他,能做到吗?”


    方闻钟无意识接过信封,他还没意识到萧疏托付给他什么,他只是听到他要离开这里,去边关,一个人。


    他迷茫地抬起头,萧疏忽然笑了一下,“还没问你,愿不愿意呢。”


    他等着回答,方闻钟很快点头,“愿,愿意的。”且不说这是萧疏吩咐的事,是他的信任,殿下都说了只能他去做……


    而且,这是多么大的事,若是真的!


    那,那他们一定要阻拦下!不能让六皇子真做成!


    方闻钟都不敢想,这些,贺璋知道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方闻钟在心里撇清贺璋的嫌疑,贺哥哥再怎么和六皇子有纠缠,这种家国大事上,不可能昏了头。


    方闻钟越想,越觉得六皇子可怕,他怎么能这样?


    一时间,方闻钟都把对太子的仇恨忘了,感同身受地想帮萧疏完成任务,见到大皇子!


    谁让曾经的方闻钟,也有个行侠仗义行走江湖的少年梦呢。


    虽然现实差距很远很远……


    去边关一千多里路,他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可能会有很多很多他想不到的困难和问题,方闻钟紧紧捏着信,然后把它藏在怀里,他对萧疏承诺:“我在信在。”


    他的眼神一点点褪去天真,坚定无疑。


    只是还有点舍不得,殿下刚罚跪回来,伤还没好呢,他就要和他分开了吗?


    他有些恋恋不舍地看向萧疏,萧疏第一次摸摸他的头,然后把他转过身,他站在他身后,贴着他,靠近他耳朵,“现在老六不会怀疑你,你借探亲出宫,出宫后,欢欢,我可以完全相信你吗?”


    方闻钟想回头,被萧疏抵住了无法动作,他大大地点着头。


    无论他和萧疏对对方隐瞒过什么,现在,他们都知晓,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必须要做的。


    方闻钟手里的东西,真的很重要,很重要。


    “殿下,”他许下诺言,“就算,就算我死了,我也想办法完成任务,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了,你一定要帮我不让太子好过。”


    他就只有一个念头了。


    “还有吗?”还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了。”殿下,我突然好喜欢你,在要和你分开时,才这么撕心裂肺。


    第67章 “欢欢,我一直在。”


    城外一匹好马连跑了几个时辰,方闻钟才停下来休息,敢回头看看都城。


    出城的时候很顺利,虽然被门口的守卫盘查了好长时间,最后在他一个简单的小包袱里什么都没发现,他也只有一个人,一匹马,守卫就放他出城了。


    方闻钟还知道,他出城一事,六皇子必知晓,只不过没引起他的怀疑。


    方闻钟抓着缰绳,死死咽了一口气,马蹄随意地在地上走动,他也随着转圈。


    二皇子猜测得果然很对,六皇子对都城戒严了,任何一个有问题的人可能都出不了皇城,而他被萧疏光明正大地放出去探亲,过了六皇子的明目,萧琛想到贺璋,再想到二哥前日不爽弄死娴妃的样子,烦躁地摆了摆手,就放方闻钟出去,随意行走。


    一个太监能干什么。


    到达指定的地方,方闻钟接手了萧疏安排的人给他准备的银子、干粮,还有一路的通关碟引,这一路隔段距离就有驿站能补充物资和车马,但为了不引起注意,方闻钟能少联系则少联系,很多时候,全要靠他自己。


    他穿着一身黑色短打骑装,发髻高高地挽起来,利落精神,但白嫩的脸上多涂了些东西,看起来黑了点,还是难掩一双明亮的双眼灵动机灵。


    随着那封信一起的,萧疏还交给他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如朕亲临的金牌,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这也是他最后保命的手段之一。


    方闻钟在萧疏面前装得坚毅可靠,实则心里也很没底,越想越可怕,可他不能退缩,萧疏就在后面看着他,期盼他。


    他依依不舍地告别,眼中强忍着不湿润,而萧疏只留了最后两个字,“小心。”


    一出宫,方闻钟就开始想念二殿下。


    不过时间很紧张,事情太重要,他没有想杂事的时候,只能尽可能飞快跑,方闻钟年少时骑马浪街的功夫,全用在这里了。


    马蹄又高高跃起,方闻钟累了就缓缓,让马停下来休息一下,吃些草喝点水,他也拿出干粮狼吞虎咽地吃着,方闻钟走的路尽可能远离人群,好处是不会遇到人怀疑或阻挠,坏处是吃住不方便,夜晚困了就在树下草地上躺好,他不敢睡得太死,马就绑在旁边,偶尔马叫一声,风吹得大一点,他就迅速睁开眼。


    看到无事,再困顿地睡过去。


    天刚刚亮,立马启程。


    连赶了三天路,方闻钟浑身酸困,有点脏兮兮的,细闻,身上都有点发臭,粗硬的干粮他能忍得下去,喝的水越来越少嘴巴干裂他也能忍,但连日赶路,大腿内侧磨出了一片血肉模糊,他实在疼得忍不了了。


    其实第一天,腿上就磨出了伤,方闻钟毕竟是个没受过苦没锻炼过的小公子,这么骑马,不受伤才怪。


    他用衣服撕下来的布,找了些认识的草药,草草包起来。


    第二天,第三天,越来越严重,已经有点惨不忍睹。


    方闻钟找了家客栈住下,在跟店家要热水时,他提了一嘴,麻烦帮他找点治外伤的药粉,天黑了不好外出找,只好找客栈掌柜帮帮忙,方闻钟从包袱里给他一块银子。


    银子其实给的多了,方闻钟没注意到自己有点大方。


    他收拾好包袱,自己先上楼去沐浴。


    热水换了三四遍,才把自己洗干净,方闻钟顾不上在店小二面前不好意思了,看到送上来的药粉,他把刚包好的腿又扯开,前面洗澡时,方闻钟如同在忍受酷刑一般。


    水沾在伤口上,方闻钟疼得龇牙咧嘴,额头直冒冷汗,他不想哭,不想叫出来,嘴巴里狠狠咬了条布巾,长痛不如短痛!


    他把血泥、腐肉,一点点全洗干净,旁边扔下去的刀上,正是他用来割腐肉的血迹和碎块,他抽搐着,全身又白又湿,宛若被汗洗透了,又宛若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和活力。


    药粉再一一撒上去,方闻钟重新包好。


    他缓了好长时间,才收拾好地面的东西,喝了碗热汤,将就着睡下了。


    重新躺在干硬的床板上,他一点也不嫌弃,还可爱地蹭了蹭枕头,在床上睡觉真舒服,方闻钟慢慢想着接下来的路,不能再这么逞强了,要是再受伤耽误事,不值当,他打算接下来稍微慢点,正好远离皇城了,不用那么紧张。


    睡着的方闻钟咂摸着嘴,还有一件事让他挺遗憾,临出宫前,他给暗卫留了封信。


    他没机会见到他,只好私下里偷偷告诉他,接下来,他不在这里了,别的也没说,让暗卫不用担心,不用再冒险保护自己了。


    而此时的暗卫,就在他的房顶上,躺着看月亮,顺便看看下面的方闻钟。


    一个皇子长时间地逃出宫,还不让人发现,必要做很多准备,萧疏准备的‘替身’终于派上用场了,把宫里安排妥当,萧疏是昨夜才出发赶路的,他没想到,方闻钟能跑这么快。


    一刻没停地赶过来,才在这里找到他。


    方闻钟洗澡时,萧疏全看在眼里,包括他的伤。


    萧疏拿着剑的手,死命握住剑鞘,他一动不动地在房顶上看下面的人咬着东西,脸上全是冷汗和扭曲的表情,药粉是萧疏替换过的,上好的金疮药,能让他快点好,少受点罪。


    以暗卫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他身边,萧疏想了很久,是直接出现,陪他走这一趟,让他少受点罪,还是放他自己去办,他在背后守护着就行。


    最终 ,他选择了后者。


    方闻钟在‘暗卫’面前,可能是需要被保护的,但现在,他接下的是‘二皇子’的任务,他在二殿下面前,从不奢求被保护,他也不希望在殿下面前是无用懦弱的样子。


    这是他的选择,是他未来的勋章,萧疏便让他去闯。


    楼下有人鬼鬼祟祟接近,方闻钟留下的隐患还是来了。


    在给掌柜的送银子的时候,方闻钟没注意到,那边座上还有几个不怀好意的莽夫,偷偷打量他的包袱和装扮。


    包袱不大,但银子肯定不少,这小公子出手是真大方。


    方闻钟已经很狼狈了,还被认为是小公子,全凭一双经历太浅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一点害人或防备人的心思,虽然他要外伤药,但看起来不像会功夫的样子,那就只可能是自己受伤了,且没多大自保能力,这样的对象,不正好方便他们下手抢劫吗。


    三个人商量好,一个人去偷他的马。


    两个人上去杀了人,抢东西,深夜安静,掌柜和小二即使发现了什么,也不可能出声提醒,这种时候,遇到坏人了,只能自认倒霉,若是提醒,这些地皮流氓,个个见过血,之后还不拿客栈出气?


    方闻钟完全没意识到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


    两人一个弓着腰朝四周打量,一个一上来就靠近床,想捂住方闻钟的口鼻,不让他出声,放风的那个朝四周看了眼,恰好站在门口守着,另一个已经摸到床边,下一瞬!


    一双粗硬的大手!一下狠狠压住方闻钟大半张脸!方闻钟再睡得踏实,这一下也立马惊醒了!


    他顿时想翻身而起,然而来人力气太大,他被死死捂住,门口的那个也想上来帮忙,方闻钟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手慌乱地掏包袱把银子抖落出来,一手从怀里摸出来一把短刀,狞笑着朝方闻钟靠近。


    方闻钟害怕恐惧什么的都抛到脑后了,第一反应是怎么保命,怎么处理!


    他装作弱小可怜,让他们抢,其中一人拿了银子,立马贪心地摸着往自己胸口塞,抬头间,藉着月光,看到方闻钟煞白的脸,这位公子来的时候不显姿色,这会儿倒是看着异常好看,比女人都漂亮,他还想上去摸两把。


    方闻钟猛地缩了下脚,手终于抓到了背后的刀。


    越货杀人,杀人才是结果,色心刚起,就被同伴教训少生事,他们想立马杀了方闻钟就走。


    就在这时!方闻钟急中生智:“我的马上还藏着银子!你们把银子拿走了,可以放了我吗?”


    一听马上还有钱,再一想到去偷马的是个贪财的小心眼儿,如果被他拿到了钱,肯定偷偷跑了,不给他们留,三人虽一起的,但没多少信任,各有各的心思。


    一人顿时道:“大哥,我去找老三。”


    “把银子留下。”


    老二和老三一起去守马了,房间内终于只剩老大一个人,然老大的刀刚拿起,方闻钟就突然一脚踢在他脆弱处!霎时,人疼得吱哇一声惊叫,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


    方闻钟提着刀下来。


    老大看到小公子手里也拿着刀,气狠了,杀心肆虐,两人都是。


    老大拿刀的手不知怎么突然顿了一下,下一瞬,方闻钟双手高高举着刀,毫不留情一下插入他胸口!


    他拔起又插入!连杀了两刀!刀刀致命,鲜血四溅,终于把人弄死了,方闻钟看着躺在地上死不瞑目,脸色已经被血糊过的粗糙男人,他胸口两个大大的血洞,还在汩汩冒血。


    方闻钟握着刀,手抖得厉害,离得近才能听清,他一直在嘴里说话。


    “心口在这边一点,心口在这边,不要偏了。”


    “欢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在重复那日在马车上萧疏告诉过他的话,很快,他就学会了他教的东西。


    方闻钟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跌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然后很快他换好衣服,幸好包袱里还有一套干净的,他把血衣全扔掉,把小包袱和银子重新拿好,月光洒进来一点,最后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方闻钟不做停留,立马偷偷跑出去。


    他还要看他的马!


    手里的刀更紧了些,杀过人之后,方闻钟胆子大了很多。


    他藏匿着身影,往后院马厩处靠近,谁料,那里竟有两个人,都胸口插着刀倒在地上,都已经死了。


    方闻钟呆住,睁大眼,跑过去近处细细查探分析了一下,猜测是两个人因为银钱猜忌不公互相弄死对方了,两人排排躺,手都抓着对方胸口的刀。


    其实马上哪有银子啊,方闻钟就是想先骗走一个人,没想到还有这样惊喜的结果,他顾不上高兴,只当自己今晚撞大运了,三个人都死了,赶紧越过死人,牵上马,连夜就跑。


    再不跑,天一亮他就要被抓住送官府了!


    客栈房顶,一个黑衣人背着剑飘下来,手里原来捏着两颗石子,一颗留在房内,打在那个男人的手臂上,一颗被他现在扔着,随意弹过去,马厩处两个死人胸口的刀,顿时都碎了。


    伪造现场,暗地里帮方闻钟,萧疏也挺忙。


    但是看着方闻钟一边杀人一边念叨胡话,他心里突然又很不好受。


    夹杂着这点难过的,是突然笑了一下,萧疏笑出声,夸他,“聪明欢欢,真乖。”


    方闻钟在马上乘着夜风奔跑,他像不知疲倦似的,赶路能让他很快忘掉他第一次独自杀了人,忘掉腿上的伤引起的疼痛,他在心底里默默计算着自己大概走了多远,还有好久才能到边关。


    他一定会完成任务的,殿下在宫里会想他吗?


    想到二殿下,方闻钟才会脆弱一分,但很快,眼泪立马被迎风吹干。


    萧疏踩过一颗颗树梢,数次想让他停下来,先休息,但终究是没露面,什么话都没说。


    跑到马儿都不想走了,擅自到一处小河边喝水,方闻钟怎么牵马绳马都不回头,他也只好停下,下马的动作极其僵硬,方闻钟身体像被重新唤醒一样,哪哪都疼。


    他咬着牙从马上跌落下来,不用看,都知道腿上又被血染过了。


    此时已到晌午,方闻钟在草地上坐着翻包袱,幸好,昨晚把剩下的药也装上了,这里不方便再洗漱,他只好随便把药粉撒上,重新用衣服包起来。


    马悠闲地吃着草喝着水,方闻钟嘴里咬了一口干粮,靠着一颗大树,暖烘烘的阳光洒下来,他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萧疏走近,试了试他的鼻息,为了万无一失,特意给他灌了些混合著迷药的内服治伤药,水顺着方闻钟的嘴唇咽下去,他用手指蹭了蹭他的嘴巴,把水壶收起来。


    萧疏弯腰,抱起方闻钟。


    方闻钟彻彻底底地睡过去了,他一下跃上马,马不得不往山上跑,缰绳被拉得很紧,马儿再倔,还是得听话。


    跑了不远的距离,萧疏下来,抱着人,找到了一处半山腰的干净山洞。


    萧疏发现了,方闻钟很少走官道,他也是好本事,这种野外的路也能被他找到,还真是最近的距离,他识路的本事不错。


    但苦就苦在,萧疏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都没有好的条件。


    山洞被又打扫了一遍,萧疏把人放到自己的衣服上,让他乖乖睡着,可方闻钟显然不踏实,一个人睡时,侧着身蜷缩起来,虽然昏迷,但嘴巴一直在微微颤动。


    不知道又在念叨,偷偷说什么。


    萧疏看了半晌,过去把人揽在怀里,这下,方闻钟躺在他怀里,大半边压在他身上,几乎是遇到温暖的下一瞬,他的手就不自觉抱住萧疏的腰,然后越离越近。


    他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和地方,身体舒展开来,紧蹙的眉头都一点点散开。


    方闻钟抱着萧疏睡得开心,他在极速缓过来,就这样萧疏整整抱了两个时辰,然后他起身,本想自己去弄点吃的,想了想,还是回身把人重新抱起。


    就当随身带着个小挂件,杀了鱼,烤了火,萧疏喂人吃东西。


    方闻钟没醒来,但不妨碍他吃好吃的香香的烤鱼,当做梦一样,看得萧疏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


    吃饱睡足,萧疏又抱着他,重新牵起马,把他送到了一开始他睡过去的地方。


    放在树下,方闻钟靠着,他应该快醒过来了,萧疏用手指擦了一下他的脸,都弄干净了,他弯腰,轻轻亲了一下嘴巴。


    “我一直在。”-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方闻钟醒过来,惊了一下,很快四周看看,没有异常,马也在附近,他记得临睡前自己手里拿着一块干粮,这会儿干粮没了,他好像也不饿了。


    方闻钟摸了摸肚子,确定,他吃饱了。


    原来自己睡过去了还不忘记吃干粮吗,方闻钟翻起身,莫名其妙有一点小开心,觉得自己真厉害,还省时间。


    就是怎么感觉嘴巴里有淡淡的烤鱼味,他摸着自己的嘴巴,做美梦的感觉这么真实吗?


    隐约记得自己睡过去了,还梦到了殿下。


    方闻钟偷偷笑着,低头收拾准备继续走,再站起来,他感觉自己又恢复了力量!


    腿也不那么疼了,昨夜虽然遇到了坏人,但掌柜的给的药还是不错的,他没白花银子,方闻钟决定忘掉不好的事,重新坚强起来,未来还有好长的路和事呢!


    方闻钟骑上马,继续往下一个目的地跑去,原本没感觉,现在突然觉得他身上的一股熟悉的味道渐渐全散去了,他抽抽鼻子,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是殿下的味道。


    是他太想念他了吗?


    前方是一座城池,如果要绕过去的话,得多走好多的路,方闻钟想了想,下了马。


    入城的时候不能再骑马走了,有点显眼,他考虑了半晌,最终在城外买了一个小书僮,还买了一辆破破旧旧的马车,车上放着最简陋的东西,和书籍笔墨,他把自己伪装成了个读书的穷苦小子,穿过城池去念书。


    这样不会引起外人注意多想,正好也方便他休息一下。


    顺利经过盘查进了城,方闻钟穿着一身洗得发旧的白衣,终于能安稳落榻客栈,在客栈好好睡上一觉。


    买的书僮是个老实的哑巴,方闻钟不会苛责他,但也不会让人离他太近。


    第二日一早,本想按原计画赶路,却听到城中有个消息,有个姓温的大夫,很厉害,最近治好了一个富绅家儿子摔断的腿,方闻钟突然就想到了被二皇子惦记的他师兄,温行。


    不会这么巧吧?


    方闻钟决定再观察一下,等了一天,没见到他师兄,也没听到温行的具体消息,方闻钟在灯下偷偷给二皇子写信,他本想让萧疏自己来找师兄,师兄真的厉害的话,是不是有可能治好他的腿呢?


    不对,二皇子曾惦记过要师兄把自己的腿给他换过去,方闻钟咬着笔,皱眉。


    不行,他好坏,他真的能做出来的。


    那不是把师兄推向火坑吗,他又不在宫中,要是被萧疏抓回去了,他都没法给师兄求情。


    方闻钟把写好的信揉成一团,最终决定不告诉他这件事了,想了半晌。


    又展开一张纸,他可以写点别的,就是不知道这封信何时能送到殿下手里啊。


    方闻钟心里有好多话要说,但千言万语,落在笔下好像都不合适,最后他简洁又郑重地写道:“一切都好,我已经到了固城。”


    让书僮把信送到这里的驿站去,自然会有人交给二殿下,不过可能要好久之后了,方闻钟自觉完成了一件大事,继续像个读书人一样,背着手,精神焕发准备不找师兄了,先上路!


    窗外,他刚交出去的信,转眼间就在萧疏手里。


    不用展开看,他都知道写了什么。


    但萧疏还是展开看了眼笑了笑,他可是没错过,方闻钟写第一封信时,嘀咕道:他坏,害怕师兄落入他的魔爪,所以不告诉他温行的下落了。


    “小没良心的。”


    第68章 欢欢委屈,萧疏杀人。


    哑巴书僮架着马车,方闻钟在车内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没一会儿,昏昏欲睡,连一页都没看完,那些字花花乱乱地在他脑子里分解,像一个个可爱的小枝条,他还是那么不爱读书,不爱学习。


    马车突然顿了一下,不走了,哑巴不会说话,方闻钟于是出来看什么情况。


    原来他们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走路的男子,男子捂着身子痛苦地差点倒在地上,方闻钟以为他们把他撞坏了,赶紧下去扶住他,又是道歉又是关心。


    哑巴焦急地在旁边比划,他没有撞到人,是这个人忽然停在这里,肚子疼。


    方闻钟看不懂他的意思,但他扶着人的手,却慢慢僵住了。


    方闻钟像一个木偶似的,突然不会动了,连眼神都发直,呆呆的。


    直到被他扶住的那个男子直起身,妖冶地笑了一下,方闻钟好像才被他身上浓郁的香气熏醒过来了似的。


    他立马甩开男子的手,像甩开一个可怕的东西!


    刚才,他的手恰好搭在男子手腕的脉上。


    是他学艺不精,还是他出现了幻觉?那……那怎么是喜脉?


    方闻钟的眼神从男子手腕滑到他肚子上,然后慢慢从头到脚打量他,男子捂着嘴发笑,刚才一阵疼痛过去,他立马缓过来了,这会儿不免调笑这位小公子,“离奴家这么近作甚?”


    方闻钟被他诡异的表情和用词吓得原地退了好几步,然后盯着他的脸,是男人没错。


    他,他怎么会怀孕?


    方闻钟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脑子里像被重锤又是敲又是掀开,莫非……他也是双性人?


    双性人会生孩子吗?


    方闻钟在原地摇摇摆摆,站不稳了。


    “哎,是你们撞到了我,你怎么还要倒了?”男子说着想过来扶方闻钟。


    方闻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又好好探了一次脉,死心了,是男人,也的确怀了孕。


    他嘴巴还是不饶人地说:“我们明明没有撞到你。”刚才他肚子疼,恐怕是因为别的原因。


    “没撞到就没撞到嘛,你们可以稍送我一程吗?我就在前面马府那家。”


    方闻钟恍恍惚惚地让人上了马车。


    暗地里跟着他的萧疏微微蹙眉,这不像是方闻钟的作风,他遇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好心拐过去送人?


    方闻钟在车上听那男子自言自语,他偷偷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脉象。


    还好,还好,他没事。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被陌生男子注意到了,男子也看到了他摸自己手腕的动作,当下没问。


    方闻钟紧紧闭上眼,转过去头对着马车角落,他和二皇子经常做那事,如果,如果他也可能有身子的话,方闻钟一阵眼热又委屈,二皇子不会把他当个怪物一样烧了吧。


    方闻钟在轻轻颤抖,外面的萧疏压根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


    马府很快就到了,方闻钟拗不过男子再三邀请,说是进府送点东西,想感谢他们。


    男子又捂着自己的肚子作痛了,方闻钟无法,一时好心让他跟上,想跟他试探说说他的情况,貌似男子并不知道自己有孕。


    巧的是,马府正是之前温行,即他师兄帮忙治伤的那家富商,方闻钟还见到了治好腿的马公子。


    但可惜,听到温行昨天就匆匆离开了,没做停留,方闻钟有些失落。


    男子衣饰妖异,仿女子之态,边引方闻钟他们往前走,边向旁边的老管家使了个不怀好意的眼色,方闻钟心在别的地方,偶尔打量一下府内,没注意到他们的举动。


    留在这里给他们拿点报酬,吃饭留宿啥的方闻钟好多歹说都拒绝了,他没那么多时间。


    管家接收到眼神,再看看方闻钟一身粗陋的衣服下,姣好的神态和颜色,心下明了,去见马公子。


    原来,近日县令盯上了马公子的“小妾”,即那个双性男子,觉得好玩便想夺来,马公子愿不愿意且不说,男子是不太乐意的,忽而今天街上看到方闻钟。


    方闻钟的外貌可比他出色多了,虽然不似女子,但床榻之间玩玩吗,想必县令也不介意这么个面若冠玉唇若涂朱的小公子。


    那边算计着什么,这边男子陪方闻钟说话。


    讲了半天,方闻钟终于犹豫着提醒道:“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身子,有点异样?”


    男子本来风趣幽默,这下一下眯起眼睛,好半天盯着方闻钟不动,方闻钟被他看愣了,连摆摆手说:“我没有恶意,我,”他干脆挑明了,“你有了身孕,不能再吃这些茶汤。”


    男子手中的茶盏咚一下重重地落在地上。


    “你说什么!”


    他终于惊讶地站起来,恨不得抓住方闻钟问个清楚!


    方闻钟刚提起他身体有异样,他还以为这个小公子发现了他是双性人,和普通男子大不相同,没想到他不仅知道这个,且不好奇,还发现他怀孕了!


    男子一时呆滞地手放在自己的肚上,这点也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很快,他更压下眼神,盯着方闻钟,他为什么不奇怪?


    骤然想起在马车上,方闻钟刚开始呆住,后来偷偷摸自己手腕的动作,“你也是双性人?”他惊讶地大叫道。


    方闻钟一下被戳破,脸白了一瞬,很快,他镇定下来,声音沉稳,“不是,我之前见过你这样的,所以才不觉异常。”


    “那你怎么给自己把脉?”


    方闻钟喉咙滑动了一下,“我以为自己探错了,再摸摸我的和你一作比较。”


    男子不说话了,怀有身孕这点让他有些无措,方闻钟看得难受,他不免感同身受,又秉持着自己发现了便好好告诫他几句的半吊子医者心态,跟男子细细说了怀孕要注意什么。


    吃食上,外出行走都要小心,还有,还有床榻之间也不可动作,不然会对自己的生命有大大威胁。


    方闻钟并不知道双性人怀孕会怎样,能生下来吗?他越说,越担心。


    可有些人,就是不值得同情和担忧。


    方闻钟这边操心着,那男子却突然怪异地道:“是吗?”你真的不是双性人?


    他眼神里波光流转,想把方闻钟转送给县令的想法更沉淀了些。


    刚刚好替他,他摸着自己的身子,有孕又如何,他服侍好马公子就成。


    男子进屋时,管家正和马公子说话,马公子说:“那是个读书人,万一有其他背景,或功课比较好,考上了功名,此时得罪他不划算。”


    这话有点道理,但刚进来的男子急切道:“他也是双性人!”


    “真的?”连马公子都惊讶地站起来,管家亦是如此。


    马公子嘴角带笑,都想自己再得来好好享受一番了,但想到县令,还是松了这个想法。


    真是叫人惊喜和意外,男子虽不能保证,但人送去县令那里了,再说结果如何如何……管家道:“不如我先去试探一番,看那公子书读到几何?家境背景如何?”


    “好。”


    下面交谈结束,上面萧疏抱着剑,抬头稳坐,他一条长腿肆意地踩在明瓦上,忽然低笑了一声,不算开心,嘲讽居多。


    他貌似明白了方闻钟为何会改变路线,多此一举地来马府一趟。


    他此时甚至不知道自己落入了圈套和坏人窝中。


    他有点天真,还爱发好心,萧疏想着人,尽管如此,得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萧疏也不会生出一点责怪他,或以后教育他的想法,他可能无法完全理解方闻钟,但他能为他兜底就行。


    萧疏一下踮起脚尖,刹那间,已经飞到远处另一颗枝头,再一个起跳,人消失了。


    方闻钟在屋里等着,很快管家给他拿来一包袱金银财宝,还有行李吃食,方闻钟惊讶极了,摆手不要还被强塞进怀里。


    “公子接下来要去哪里?”


    方闻钟说了个顺路但不引人多想的地方。


    管家惊诧道:“那里走水路岂不是更方便?”


    方闻钟不知道,“真的吗?会快多少?”


    管家说:“你要去那里,从水路走,约莫会快一日。”


    方闻钟在心里思考着,如果以后换水路,他脑子里有别人看不到的地图,眼神呆呆的想了一会儿,忽然惊喜,真的,他可以走水路!绕另一条路去边关,但能快个两三日!


    不过还要考虑怎么搭乘船只的问题。


    管家适时为他解难,“申时我们便有一辆船只,公子不妨一起?”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方闻钟难掩喜色地答应了,因为管家说为了感激他,把他们夫人送回来。


    听到夫人二字,方闻钟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蹙了蹙鼻头,还为那男子开心,他在这府里受看重就好,不然他都怕,一个不小心,直接一尸两命,死了。


    管家最后出门前,好像突然想起什么,问起他一些学问上的事,方闻钟紧张,随意胡扯了两句。


    管家藉着自己亲人在读书,越发和方闻钟有交谈兴趣,方闻钟刚开始还能应和上,答上管家的几个问题,后来,管家说的书方闻钟压根没看过,就开始胡扯。


    他在管家佯装不懂的恭维笑容下,一点点自信起来,嘴里乱七八糟,把他所有的学问搜肠刮肚都说出来了,方闻钟背着手,挺着身子,眼神越来越得意。


    管家心里有数了,什么读书人,就是个纨袴小公子。


    瞧那穿的穷酸样儿,还是个穷鬼“纨袴”。


    心下嗤笑,辞别方闻钟,待会儿上船,彻底放心了,把他推给县令,没问题!县令还会大大加赏他们。


    方闻钟长长叹了一口气,管家走了,他耷拉下来肩膀,为什么突然考校学问啊,吓他一跳。


    还好他成功糊弄过去了。


    方闻钟这样想着,越想,越为自己刚才的表现满意,他还挺厉害的嘛。


    一点没意识到自己露的底裤都不剩,被人瞧扁了。


    目睹了这个过程的萧疏,忍不住双臂抱着刀在胸前嗤嗤发笑,“笨蛋欢欢,”看来以后要督促他好好看书了,萧疏身边可不养文盲。


    一起跟上船,他倒要看看这个船上的牛鬼蛇神还有哪些,以及,方闻钟该如何迅速脱身。


    下午时分,方闻钟和哑巴告别,一个人上了船,船身比他想像的要大和豪华。


    管家说,这只船上还有贵人,所以他们才能搭马公子的便。


    被安排好后,方闻钟没怀疑,仔细琢磨着接下来的路途。


    当船身晃起来时,窗外的风一点点进来,还有河流的味道,方闻钟定了一会儿,忽然趴到窗户边,仔细看外边的景色,以及风向和味道。


    按理说,他们去往那个目的地,应该是一直往西走,但船只刚开始往西,后来明显又往东南方向走,这才叫方闻钟察觉到吹过来的风不对,风里还夹杂着一点点他们最开始离开的小码头的味道。


    船只速度变得缓慢,方闻钟警醒了些,拿着最重要的东西,袖筒里偷偷藏好刀,一点点打开门,往外走。


    令他诧异的是,船上不止他,还有其他好几位男子。


    方闻钟见了几个,只觉他们都怪好看,但莫名其妙看著有点别扭,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着他瞧不懂的意思。


    拦住一个下人,他急问道:“马公子呢?”


    “公子在陪大人。”


    大人?方闻钟手松开,应该是父母官,方闻钟自己就是知府儿子,这样的场景没少见,但他越来越觉得这不像是一场普通拜见,倒像是……倒像是单独开辟出来的欢乐场所。


    方闻钟看着外面整体船身,以及船上各种物品和人的细节。


    此时,船已经几乎不行走了,就停在水面上。


    方闻钟的脸颊已经绷起来,意识到此前自己把乘船想得太简单了些。


    想到这里,他立马打晕了个下人,换上下人的衣服,下人晕倒趴在地面上,方闻钟一边连说对不住,一边把他脚拖起来找个地方藏好,再出来时,小公子变成了个眼神滴溜溜转的不起眼的下人。


    他低着头,跟着众人走,因为这身衣服,船上的一些人说话不避着他,他仔细听了半晌,这才明白!


    今天船上的有县令和县丞,而这些美男子,全是县令要来陪他的!


    貌似在城内并不罕见,大家都知道县令好这口,方闻钟还没见到人,就预感到恶心,再想起在马府,他被马公子、管家、以及那个怀孕的男子,三番五次“帮助”,让他一起上这艘船的样子,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方闻钟揪着手指,表情顿时变了,心里呕得要死!


    为什么又遇到骗他的坏人!


    他明明是为他好。


    同是双性人,那男子为何要这样做?


    双性人?方闻钟恍然大悟,是不是他早猜到了自己也有问题,才特意更殷勤地把自己往这艘船上送!


    他们是要把他待会儿呈给县令。


    方闻钟想明白了这些,一边生气,一边紧急思考,他必须要赶紧逃出去。


    绕了一圈,他把目光放在一个房间,看到怀孕男子在那里面,方闻钟给另一个下人传话,“县令叫他过去,”下人再这样跟怀孕男子说道。


    男子轻皱了一下脸,没怀疑便出去了。


    方闻钟立马进去藏好!


    他在窗户上看了半天,忽闻外面进来一个人!吓得赶紧钻起来,来人是马公子。


    马公子进来看到美人不在,正疑惑着,忽然从下面钻出一个人来,一手拉住他的脚把他扯翻!再见到人时,就看到方闻钟压在他上面,用刀紧紧贴着他脖子凶狠道:“不许出声!”


    方闻钟捂住马公子的嘴,马公子顿时害怕地抖起来,富家公子,没经历过这个,方闻钟此时可和他早上不谙人事的样子大不相同,马公子不怀疑,他不答应,会被一刀戳死。


    方闻钟左右看看,他知道马公子的哪条腿有问题,刚才才冒险拉他!他果然一下站不住就倒了!


    方闻钟举起刀,咚咚两下,就朝马公子的太阳xue砸去!现在方闻钟顾不上伤不伤人,把人砸得摇摇晃晃晕过去,他才松开捂嘴的手,眼睛闭上,马公子都没叫出一声,只是腿在下面蹬了几下!


    方闻钟赶紧站起来,又拿起一个大花瓶,咚得一下,彻底把马公子砸晕过去,头上冒出丝丝血,开始往地上流……


    做完这些,方闻钟立马就想跑,他已经看好了位置,从这个窗户跳下去,尽可能少惊动人,然后一直往左边游,如果他没估算错误,他游一个时辰后,就能上岸了!


    艰难地正要掰开窗户,外面人声越来越大,他不止听到了怀孕男子的声音,还听到了一个油腻腻的中年人的声音,想必那就是县令!


    他们被引着往这边过来了!方闻钟霎时举起刀,一刀一刀朝窗户砍去,连续三下后,他的手臂被震得发疼!窗户终于被他弄开。


    灵活的身影一下钻出去!他没做犹豫,噗通!整个人刹那间跳入水里。


    再被发现时,方闻钟已经游得离开船只好远,怀孕男子大叫着指着水里,“他在那里!”


    他们在找他,被看到了,方闻钟没有回头,而船上的县令,大腹便便,敞着胸膛散着发,边螃蟹似地在船上跑起来,看水里远处的身影,边小丑似地拍自己大腿,“哎呀,我的娘子……”


    “放箭。”


    一波波箭雨,方闻钟直到一只箭差点射中他脑袋,他才反应过来后面在干什么,顿时眼睛睁大,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他像个凶残又机警的小兔子,眼睛红红地看着船上的熟人越来越小,然后一个猛子干脆扎水里,让他们彻底看不到他。


    方闻钟奋力游着,船上的人不得法,终是叫他逃走了。


    再回到船里,看到受伤的马公子,马公子晕得不轻,但更疼的地方是腿,硬生生把他疼醒过来了。


    方闻钟此前还想,师兄为这种人治腿,其实他不知道,温行比他聪明多了,一见马公子不是好人,还不好惹,明面上治好了腿,转头就跑,还拿了丰厚的证金。


    但马公子只要再轻易伤一次,他的腿就彻底废了,温行也没想到,他治好的伤,很快便被他的小师弟一把扯开。


    浑浑噩噩,四肢麻木,方闻钟全凭着一股气,竭力向一个方向游,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冷,又觉得很热,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一下一下,从水里冒出头来。


    再游到岸上时,天已经快黑了。


    他浑身发著抖,火摺子半天燃不起来,方闻钟缩成一团,呼呼吹着,火星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终于冒出火光。


    燃起火,把衣服烤干,方闻钟一边检查着自己带的东西,信封、金牌、银票碟引都在,他保存得很好,没有沾水。


    但可惜的是没有食物了,跳窗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拿,就算带了干粮,水里泡一个时辰也不能吃了。


    方闻钟穿着单薄的里衣,头发全散开来,他跑去河边,拿着木叉开始叉鱼,废了好大功夫,弄上来一条小鱼,他不贪心,想当初这手抓鱼的功夫,还是在宫里给二皇子弄鱼学来的。


    想到了曾经美好的场面,方闻钟紧绷了大半天的身心才一点点放松下来,他今天逃出来了。


    没有受伤,没有被人怀疑,虽然双性人这件事好像暴露了,但没关系,反正以后又不可能见到。


    他挑着没鱼刺的地方认真吃,吃完临睡觉前,想:他刚在那边草丛里看到一只废旧的船只。


    应该是丢弃的渔船,明天修修还能用。


    既然已经走水路了,方闻钟确信这条路会快点,干脆接着这样走,明天他就整只船,自己一个人划。


    那些坏人,方闻钟的确见不到了。


    方闻钟上岸后好像情绪恢复的很快,但在水里,他无数次后悔自责,在他快坚持游不动的时候,全凭那股力道撑着。


    他恨自己,为什么戒心那么低,那么容易就被人哄上船。


    还非要仗着自己懂一点皮毛的医术,想救别人。


    方闻钟的眼泪全流在了水里,他在心里自言自语,再也不管别人了,哪怕对方是双性人,怀孕了也不管!


    现在他这样都是活该!


    方闻钟都想停下来扇自己两巴掌,还是实在没力气了才只言语谴责自己,心里自己难受。


    曾经豪华的大船上,此时一个人站在船端,他一手拄着剑,那把古朴的剑插在地面上,宛若形象的死神,另一手展开信件查看,衣袂飘飘。


    黑衣人转过身,后面跪着一大片……


    仔细瞧瞧,没一个主事的人。


    因为都死完了,鲜血祭奠了那把剑。


    萧疏在给京城传信,这里死了县令县丞,让那边看着处理。


    杀人时,萧疏没有丝毫犹豫,马公子的人头落地后,最后剩下吓傻的怀孕男子。


    他一开始躲在旁边尿液直流,后来爬过来想抓住萧疏的腿哭诉求饶,他见萧疏没杀船上的那些美男子,就以为自己也会躲过去,他以为萧疏是寻仇的侠义之士,才只杀了县令和马公子等人。


    萧疏没有踢开他,让他靠近扒着自己的腿。


    手指一下从脖子里捏上去把人半提起来,怀孕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萧疏说:“他会关心担心你,可你却只想弄脏弄死他,”萧疏侧了一下头,再回来时,露出一个阴郁至极的笑容,“我却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他的心疼,留给委屈可怜的方闻钟都不够,何谈施舍给别人一分。


    怀孕男子还在惊惧这是什么人!他在说什么!是和那个小公子有关吗?


    下一息,多余的话和感想再也说不出来,咯嘣一声,他被直接拧断了脖子。


    扔开尸体,萧疏看了看死人的肚子,冷漠无情。


    离开大船后,萧疏迅速去找方闻钟,方闻钟不知道,那些害他的人,那些阴毒和算计,立马成为了过去,那些人只多活了半刻钟。


    萧疏见到了睡在火堆旁的人,蜷缩着,盖着一片大树叶子,心里的难受全表现在脸上,他黑沉沉的,皱着眉,点了方闻钟的xue道,方闻钟很快舒展开后进入熟睡。


    自己的衣服全给他盖上,萧疏面无表情地朝火堆添柴,火舌燎起,映亮他漠然的神色下温柔的眼,他还是会觉得方闻钟可爱,坚强。


    哪怕在他差点出差错害了自己时。


    他依旧聪明。


    萧疏心里这点从未改变过。


    他的善良也不会让他讨厌,当火烧得足够暖时,萧疏站起身,抱起方闻钟,稍微离远了些。


    他就那么熟练地抱着人,天快亮时,他会先他一步把那破船修到一半。


    他约莫知道了方闻钟接下来的路径和打算。


    船虽然小,但偶尔藏藏还是能容纳下他们两个人。


    萧疏沉思着,再低头,忽然发现方闻钟摸着自己的手腕,嘴巴动动。


    他低头,耳朵贴近他。


    似乎听到方闻钟在说:“没有,没有,没有二殿下的孩子。”


    萧疏:“……”


    他们已经好久没做过了,方闻钟还在梦里惦记,萧疏死鱼眼瞪他,“你是和我神交了吗还在怕自己怀孕?”


    第69章 乞丐欢欢终抵边关。


    咚咚咚,方闻钟使劲用石头敲着木头,昨晚太累了,只看了一眼破船,大体上能用,他还以为今早自己得费好大功夫才能让它重新下水呢。


    他剥了树皮,制成了绳子,还捡了两块动物的皮毛,打算待会儿补在漏水的地方,连一些破布都被他捡来了,万一有用呢,比如绷在小乌篷上。


    那两块皮毛成色非常好,方闻钟捡时很不自信,左右看看,不会是谁不小心落在这里了吧,但实在荒无人烟,他就当自己撞大运了捡回来了。


    他宛若一个小野人似的,弄来一堆破烂,方闻钟准备大干一场。


    结果到船跟前,才发现船基本是好的,就是看着旧了点,满是污迹和风霜,绕着走了一圈,方闻钟最终用上了绳子和木头,把船修得更结实了点。


    儿时调皮还是有好处的,方闻钟笑着抬起袖子擦了一下脸,比如,他就会修船,会游水,还擅长划船。


    把船慢慢推入水,吃水正常,一点不漏,船只在水面轻轻飘着,方闻钟一个大跨步跳上去。


    那两块皮毛最终被他铺在船只上,船两头翘起,中间拱起来一个大大的乌篷,为他遮住风雨和太阳。


    翘着脚在船上躺了片刻,身下柔软,方闻钟一会儿翻来覆去,奇怪,他怎么觉得现在睡的铺的都更好了,还没有昨夜睡得舒服呢?


    是因为昨夜太累了吗?


    他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生的火灭了,他也不知几时灭的,总之没感觉到冷。


    既然躺着不舒服,方闻钟干脆站起来,这会儿风向正好,他随便划划船只就走得很快,水面比较平静,他计算着,照这个路途和方向下去,他到达想去的地方,大概要花两日多时间,会比骑马快一天多。


    刚好弥补了他在固城耽搁的时间。


    方闻钟想到固城,又忍不住皱起眉头,这里有不太开心的记忆,他最后朝远远的岸边看了一眼。


    没见到有人跟他要船和皮毛的,他也不再操心什么怀孕的双性人男子,潇潇洒洒地向另一个地方赶紧奔去。


    他很容易记得别人的好,但对他不好的,他就转眼就忘。


    日头快升到中间时,方闻钟感觉船只轻轻一晃,他趴着往水面四周看了眼,没动静。


    肚子饿了,方闻钟从决定一个人划船走水路就知道,自己接下来大概率会挨饿,不好过,他不太擅长抓鱼,而且这里太简陋了,也不好吃,他的干粮是一点没剩。


    摸着自己的肚子,他安慰自己,还好自己挺擅长挨饿,有这个经验,接下来,一天能吃到一条鱼就不错了吧。


    萧疏坐在船顶,一直等着方闻钟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但见他就摸着肚子发呆,打算扛过去,忍不住坐立不安。


    水里的一只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噗通一下跃出水面!


    把方闻钟都吓了一跳!就在他眼前!


    他惊奇到,水里的鱼儿这么多的吗?竟然快赶上自投罗网了?


    顿时不气馁了,在船里扒拉扒拉,找出来一张勉强能用的渔网,他跪在船头,立马撒下去,悄悄等待。


    可是又没动静了,“怎么没有了啊?”他自言自语。


    下一瞬,感觉好多鱼儿往他这边游,方闻钟吓得立马站起来,他都能看到水下的鱼,好像他这里有什么莫名其妙的鱼饵在吸引它们!


    渔网往下坠,感觉到入网了,方闻钟不贪心,赶紧往上拉!


    破网最终兜兜撒撒,捞上来三只鱼,两只大的,一只小的。


    方闻钟兴奋地快手舞足蹈,他运气真好啊!运气真好啊,方闻钟好激动的样子,萧疏却看到不成器的两三只鱼,一时心累。


    抓着湿漉漉的鱼,方闻钟把他们摔死,然后开始犯愁,怎么吃?生吃吗?


    他竟然真决定这么做了!


    方闻钟闭上眼,张大嘴,一口咬在那条小鱼鱼背上!


    腥味立马铺天盖地地传来,方闻钟压根不敢看,一鼓作气吃下去就行!他还准备咬下一口!


    萧疏已经在上面看呆了,整个人站起来,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把自己当成个无依无靠的小野人在养啊,他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水汽,萧疏闭了下眼,很快,方闻钟第二口还没咬下去时,船另一端好像响了一下。


    他回头,嘴上脏兮兮地往那边走,走近一看,一扒拉,原来在一堆小破烂里还有一只破锅子,咦,他诧异,还有能生火的小炉子?


    他拿起来,不可置信地对着太阳看了看,许久,腿麻了,站起来时,方闻钟已经控制不住脸上大大的笑容,这条船真是小宝藏,什么都有。


    终于不用吃生的了,他少受罪,萧疏的眼睛和心灵也少受罪。


    船下咕嘟咕嘟冒着香喷喷的鱼汤,船上萧疏顶着大太阳坐着,在视角盲区一直瞧他。


    方闻钟不知晓,这条船,从那一晃开始,就不止他一个人。


    这条自以为艰难又孤独的边关之路,也不是他一个人在坚持。


    一上一下,从太阳高照到慢慢落下。


    夜晚时,方闻钟彻底瞧不到萧疏了,萧疏便舒展了些,就躺在船上,萧疏修船时,特意把乌篷做的又高又大,正好方便他此时。


    接下来一天一夜,方闻钟就这样抓鱼吃鱼做鱼,度过了安稳的一天,船上堆积的小破烂可能有点多,有时候总会垒不住掉下来响一下,方闻钟由一开始的警惕,后来慢慢习惯,也算是找点事做,他细细数着船上的东西,像发现什么好宝贝似的,还叫他捡到一只特别好看的贝壳。


    他拿着贝壳在夜色下看,夜风很凉,原来铺在身下的一块皮毛被他裹在自己身上。


    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也就不那么无聊和害怕了。


    “送给殿下,”他偷偷把贝壳装起来,塞进怀里。


    很快又取出来,然后再怎么看都嫌弃它有点普通了,“殿下才不会喜欢呢,”他丧气地把贝壳扔在船上,不要了。


    最后半天的水路,却突然迎来了暴风雨。


    天刚刚亮,方闻钟计算时辰,应该是辰时,可云层很厚,遮挡住了光,一会儿传来闪电和雷鸣,方闻钟警惕地躲在船里,手指紧紧抓好船只。


    水面晃动起来,很快,大雨落下!


    风也越来越大了!


    方闻钟不敢冒险划船,只能非常勉强地控制着船的方向和稳定。


    可他渐渐害怕起来,风雨飘摇,让他有种寂静的水面只有他一个人无助的错觉,大雨加上电闪雷鸣,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裹挟着飘到别处去!


    船桨快落在水里了!他一下扑过去死死抓住,很快,他被淋湿了大半。


    方闻钟躲在乌篷下,凑合能挡住雨,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外面。


    最坏的结果快来临,船只被高高扬起,方闻钟有种下一息就要翻船的错觉,他早拿好了所有最重要的东西,都准备如果真不行了再跳入水中!


    他能游多远游多远!


    方闻钟很害怕,但他不敢表现出来,也没人能让他求助,他生出一股害怕完不成任务的感觉,害怕再也见不到殿下,害怕葬身在这水中,谁也找不到他的尸体。


    那片贝壳被他重新捡起来,死死硌着他的手。


    方闻钟此时低头,才发现萧疏给他的戴在手指上的银色小环一直都在,他突然就生出了一股勇气!


    他一定可以的!


    整个人扒在船上,打算看情况不对就另寻他法!


    雨滴越来越大,早淋湿了他的头发,雨水滑过他的眼皮,他茫然又坚定地死瞧着前方。


    就在船又一下仰起来时,突然,它稳稳的翘起的一头!猛地落在水面上!砸起巨大的浪花!


    好像突然有一股外力让它不得不飘在水面上稳稳行驶,然后再任外界如何喧闹,船只一直八方不动。


    黑暗和暴雨间,方闻钟好像看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落在他的船上。


    下一瞬眨眼,又没有了。


    他心脏砰砰乱跳着,彷佛被这神迹震惊得不知所措,他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看不见其他任何不对劲的事物,只能称之为神迹,他在心里默念,是有人在保护他吗?是殿下,或是爹娘?在保佑他……


    风雨过后,一切如常。


    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就当是个绝望之中心中升起来的错觉。


    但船只还是按时到达地方了,一切平安。


    萧疏浑身湿透,比方闻钟更像个落魄的饱经风雨的水人,他在他之后,隔着挺远,才一步一步踩在岸上,衣服上落下来的水,很快湮湿了他的脚面。


    手紧紧握着剑,青色的脉络聚集在白皙的手背上,他重新跟上方闻钟。


    丢弃小船后,方闻钟还要骑两日马,离边关已经挺近了,他买了好多方便的干粮,接下来又恢复一开始不要命赶路的样子。


    累了困了就在马背上紧紧抱着马脖子打盹,饿了渴了就喝最没味道的水啃最简单的饼,自始至终,方闻钟都没有再下马休息,跟在后面的萧疏都有些疲惫,他不明白方闻钟为什么要这么赶,难道一路跑到他大哥的大帐中去?


    他要如何接近边关的军防?如何不引外人怀疑注意?


    直接跑去送信可不是个好方法,萧疏很怀疑,老六既然拿这里做局,给敌国好处,那敌国必然也早派探子来注意着一举一动,要是方闻钟贸然行事,被探子警惕注意到……


    方闻钟终于从马上摔落下来,一是他实在骑不动了,连握住缰绳或抱住马都做不到,他好累好累。


    二是正好方便他接下来的动作。


    马自己撒欢跑了,一会儿停下来吃草休息,而方闻钟,就地躺着,缓过那阵劲,他精疲力尽地坐起来,找了个阴凉处靠着倒下去,然后掏出自己最后的干粮和水。


    马儿也被方闻钟折腾得不轻,回头一看主人,接着撩蹄子直接抛下方闻钟自己逃了,远处传来马的叫声,方闻钟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跑了就跑了吧,反正接下来也用不到马兄了。


    他拚命地把所有的食物都往嘴里塞,强迫自己狼吞虎咽,好像这是他最后一顿似的。


    他有点干呕,呕完还是把东西都吃完了,肚子很撑很撑。


    他的一切行为萧疏都有点猜不透,正皱眉思索着,然后见方闻钟起身把自己的衣服撕得破破烂烂,然后两只鞋脱掉,扔掉!


    他很快给自己弄了两双草鞋。


    本来就穿的下人的衣服,灰布黑裤,这下看起来好一番狼狈,最令人震惊的,是他捧起地上的土,一下擦到自己满头满脸,连干草都沾在头发上,还嫌不够似的,淤泥一类的东西也往脸上身上抹,露出来的手腕,脚腕,全被他糊过。


    头发像梳不散的干草一样炸开来,只有那双机灵的眼睛,偶尔通过红血丝转一转,还能看到方闻钟从前的样子。


    萧疏僵在原地,都有点不太敢认他了。


    前方就是边关的城墙,进了这里,就是萧恪镇守的城池,看着像一个小乞丐一样的方闻钟,萧疏忽然就明白他想做什么了。


    方闻钟拄着一根木棍吃力地混在人群中,往城墙走去。


    进城时萧疏和方闻钟分开,进去后他好久没找到人,直到天到下午,边关迎来风沙,随着大风肆虐的,还有刮骨的寒冷,萧疏才在一群乞丐堆里找到低着头毫无痕迹的方闻钟。


    他就那样掩藏在乞丐群里,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脸脏污,混在其中别无二致。


    干裂的嘴唇,对食物的渴望,让他看起来比早上更糟糕了些。


    听到有施粥的消息,方闻钟和一群乞丐一起,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前挤,施粥的地方就在大皇子的营帐附近,这里乞丐多,赶是赶不完的,又不能都杀了,边关的将士们会强迫他们干一些活,然后给他们稀稀拉拉的粥水。


    有实在混不下去就靠这口|活命的,也有偷奸耍滑的,将士们不会手软,手起刀落,就算不直接掉头,也会叫不听话的乞丐们好好尝一番苦头。


    方闻钟之所以藏在乞丐群中,是因为这样最方便掩人耳目,还有机会接触到大皇子。


    再者,他实在怕了再被一个普普通通的看起来是好人的人给他设圈套,或在他不注意的地方就算计他,他想远离正常的人群。


    就当一个被人厌恶唾弃的乞丐,这样才没有人不怀好心地接近他。


    从乞丐只言片语和他的观察中,方闻钟了解到,边关不太对劲,好像有一场战事,风雨欲来。


    听到边关最近出现了很多敌国的商人,将军们把不怀好意的都抓走了,但方闻钟还是看到有人偷偷摸摸,眼神里警惕地观察着这座城池,有所图谋。


    没人会注意到乞丐,方闻钟故意撞在那人身上,那人叽里咕噜说了句方闻钟没听懂的话,然后一脚把他踢在地上,方闻钟就地一滚,已经确定了,这里真的还有敌国的探子。


    一切都是真的,六皇子可能真的叛国了,这里将会被他出卖给敌国,方闻钟不知道,若是大皇子没有注意,没有察觉到,就被敌国在边关打败,这里又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又会死去多少人,他们的血肉会被践踏在马蹄之下,方闻钟越想越觉心中悲愤!


    他一定要赶紧见到大皇子!把萧疏的信交给他!


    挤着往前抢粥的人越来越多,乞丐们刚开始还有队伍,后来全跑起来,挣扎着举高自己手中的破碗,就怕把自己落下。


    将士们没守住防线,一下竟然叫一群乞丐冲进去,方闻钟也在里面!


    乞丐们想直接冲到大锅旁,方闻钟的目标却在右边大皇子的营帐处。


    据说,大皇子和将士们同吃同喝,现在战事吃紧,他经常在这里也说得过去,“啊!”直接从锅里抢的乞丐被将士们抓住一顿打,还有好些也挨打了,但防不住挨饿的人不要命,挨打也要先抢一口吃的!


    后面的也蜂拥而上,只要有人带头不守规则,这群乞丐们都跟疯了似的就怕自己得不到。


    方闻钟要的就是这样的乱子,他假装被打似的,扑在地上,然后一点点往营帐中接近。


    可是今天他的好运好像用完了似的,一条腿被人从后面抓住,往后一扯,紧接着钻心的痛从后背传来,一将士拿着刀直接拍在他后背上,让他动弹不得。


    挤上来的乞丐多,维持秩序的将士们也越来越多,就在将军营帐附近,要是被将军看到这群乞丐这样闹还没被他们控制住,将士们可是要挨罚的。


    顿时,一个个心狠手辣,不再手下留情了,也不区分有错没错的,通通围住他们,抓住就是一顿打。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连绵不绝,刚开始还能大叫,后来断断续续全是呻吟。


    方闻钟也挨了好几下,他在土里抬头时,一边眼睛青肿,嘴角被他自己不小心咬破了,留下一点血。


    他浑身好痛好痛,恰在此时,营帐中出现一个高大刚毅的男子!男子身着盔甲,骑着大马踏步而来,手里握着一只令人闻风丧胆的长枪。


    是大皇子!


    方闻钟见过他,三年前和萧疏在益州的就是他。


    他一下垂下头来,所有的坚持都有意义了,他马上就要成功了,方闻钟忍不住快落下泪来。


    连日的疲惫,还有此刻的寒冷和疼痛,让方闻钟鼓起最后一口气,奋力往前一扑腾!


    这下他成了所有将士们的目标,竟然敢冒犯将军,顿时拳打脚踢还有武器一类的往他身上招呼。


    方闻钟在众目睽睽下捂住自己的头,他不再敢抬头,他知道此时大皇子已经注意到了他,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被群殴间,方闻钟手里颤抖着露出一块金色的东西。


    “住手!”大皇子突然喝止到。


    人群散去,露出地上好似奄奄一息的方闻钟,萧恪的马踱步,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乞丐。


    单看衣着外表,他和其他乞丐没什么差别,甚至是今天受伤最重的,但是他露出来的胳膊,现在被将士们扯乱衣服,在那伤痕之下,隐隐能察觉出以前的细皮嫩肉!


    最关键是,他手里露出来的一点金色牌子,萧恪不会看错,而现在,牌子又被乞丐藏起来了。


    他是什么人,他有什么目的。


    方闻钟此时趴在地上,艰难地侧头,他从下往上睁开肿胀的双目,吃力地看了眼大皇子,然后一直隐晦地注视着他,直到大皇子有其他动作,他才低下头垂下眼。


    大皇子的长枪伸过来,在他手心拨了拨,方闻钟试探地抓住,握了一下,很快又松开。


    金色牌子又被萧恪看了一眼。


    他确定了。


    方闻钟被他下令抓到后面处死,其他乞丐都受到了惩罚,方闻钟就在所有乞丐害怕的眼神中,成了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死”得悄无声息的人。


    “是,将军。”


    被带到营帐后,很快,他被人扔在地上,“还能走吗?”


    萧恪问,他的声音始终很冷静,哪怕这会儿见到伪装的拿着如朕亲临的牌子暗地里来找他的人,都没有有片刻慌乱。


    “能,”方闻钟发出声音的刹那,才让所有人知道,他有多可怜。


    人被带到秘密帐中,大帐内只剩两个人。


    而方闻钟也洗漱干净,换好了衣服,只有身上的伤还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更触目惊心。


    萧恪看着这个大变样的小公子,实在很难把他和刚才的乞丐联系在一起,他够豁得出去,想的这个办法也很好,要不是他多加注意,说不定还真冒险死了呢。


    他是父皇派来的信使?京中发生了什么?


    方闻钟喝了一口热水,终于不再颤抖了,他青白的脸色,也一点点有了片刻红晕,方闻钟的眼神,由刚开始的坚毅防备,现在露出在熟稔亲近之人面前才有的委屈和机灵。


    “殿下,我是二殿下派来的,”他说。


    拿给萧恪萧疏的亲笔信。


    “你是他什么人?”萧恪冷漠问,边迅速查看方闻钟递过来的信。


    “我,我是他身边的一个太监。”


    萧恪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信,信的内容让他震动不已,但面上没表现出来多少,六皇子把打仗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就算出卖了他们的防线、兵马,萧恪也有足够的信心随机应变。


    镇守边关十年,他又不是靠纸上谈兵打仗的。


    但萧疏的送信,还是让他在紧张决裂的局势下,感觉到一点点心安。


    信的最后,他说:“请善待欢欢,他是我的人,把他完好无损地送回来。”


    欢欢?想必就是眼前这个奋不顾身的小太监,一个太监能让萧疏用到‘我的人’?


    萧恪的双眸像一双头狼的招子似的在方闻钟身上扫视了一圈,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来,已经没法完好无损了,把人支使来送信,就没想过会有危险?


    “太监?我们是不是见过?”


    萧恪身上没有皇子的居高临下和威严,他突然道,皱着眉。


    方闻钟猛地抬头,很快,眼里涌出泪花,他多想,多想二殿下在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便这样说。


    “没有,”方闻钟乖巧地低头,“我就是二殿下身边的一个太监。”


    至少他的身份,从他进宫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一生如此。


    第70章 他踏着尸山血海走出来。


    边关的寒冷和风沙,在方闻钟完成任务松懈下来,才觉得这么难以忍受,外加他受伤,他在边关很快受凉感染风寒了。


    帐中一直咳嗽,但方闻钟莫名精神头很好,萧恪来看他时,他神色很疲劳,但那双眼睛总是很有朝气看起来挺开心的。


    萧恪不知道他在乐什么,萧恪比萧疏还大好几岁,比方闻钟更是大好多,他现在看他倒有点看后辈的架势。


    萧疏口中的我的人,萧恪就不能把他当一个太监或下人使唤。


    再者,萧恪对方闻钟还挺顺眼。


    药汤是军中的大夫给开的,效果很好,方闻钟很快在梦里发起汗,他终于在最短的时日里没有暴露,把二殿下的亲笔信交到了大皇子手里,这一路虽然风波不断,但总算尘埃落地。


    接下来,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他相信大皇子的能力,有了心理准备,他必不会钻入六皇子和敌国王子的圈套。


    军防表面看还是那样,方闻钟出去偶尔观察过一次,但他清楚,萧恪的动作连他都能瞒过,必定也能瞒过城中的那些探子,要是敌国士兵真的敢来按他们的计画和提前知道的情况进攻,萧恪一定能让他们尝到巨大的苦头,有来无回。


    给方闻钟送食物的一个小士兵,提着食盒往账中走去,突然出现一个严肃的黑衣男子。


    那男子接过他的食盒,理直气壮,“给我。”


    小士兵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属于方闻钟的,还有另属于将军的食盒都带走了,小士兵犹犹豫豫地走了还往回看,那是将军的护卫吗?


    看起来有点面生,但他在这里实在太熟悉,太理所当然,士兵没有怀疑。


    萧疏揭开两个盖子看了看,萧恪的吃食不比方闻钟好多少,但好歹还多两道肉食,他皱了一下眉,平静地把两份东西换了一下,好的送到方闻钟帐中。


    因为没出什么事,萧恪和方闻钟都不是在意这个的人,竟叫他偷换了两次,都没被人发现和提出。


    方闻钟吃到了肉,很快风寒就好了。


    这天,大皇子来找他,直截了当道:“边关马上就要打仗,你是先回京,还是等我一起回?”


    方闻钟愣了一下,几乎没做思考,“我想先回去。”


    话一出口,他才知道自己对二皇子的思念,压过了他对一路路程艰辛的恐惧和担忧,他能克服。


    大不了这次慢点,方闻钟想到。


    “好,”大皇子说:“我会派一队人马护送你回去。”


    他说完方闻钟有点惊讶,“啊?”


    萧恪:“萧疏没跟你说?让我把你完好无损地交回去?”


    他的语调和话音太平常,明明没说什么奇怪的话,方闻钟听在耳里,却突然耳朵渐渐发红了,他微垂着头,心里莫名涌上一股热乎乎的甜蜜。“是,是这样吗?”


    萧恪口中的一队人马,包括马车,以及五十个骑着马的护卫。


    马车上准备了路上所有需要的东西。


    和来时相比,方闻钟简直像是去享福的,他都惊住了,没想到是这么大阵仗。


    但更没想到的是还在后头。


    他遇上了追杀,五十个兵马都不够。


    马车本来翻过一座小山脉,他们在山下盘旋的大道上走着,方闻钟坐了两天马车,也没舒服多少,还不如自己在外骑马,不过夜里他会在马车上睡觉,而其他将士们会把马牵起来,找地方安营扎寨。


    他们落脚的地方一边是山脉,一边是陡坡,坡上长着杂草,顺着长长的坡下去,下边好像是不浅的深谷。


    山上树木茂盛,倒是阴凉。


    离开边关,方闻钟穿得厚,终于不感觉到寒冷了,捂了几天,也把伤口和粗糙的脸颊,捂回了原来白嫩的样子。


    吃完简单的烤肉,将士们打猎的本事还不错,但做出的成品味道差了点,方闻钟没嫌弃,一夥人准备休息。


    约莫到深夜时,先是几个将士惊醒!


    然后唤醒了绝大部分人!


    原来从山上冲下来一批刺客,直直往他们落脚地杀过来。


    没唤醒的那几个,短短时间,就被刺客们杀了。


    他们统一着装黑色的紧身衣,连头和脸都包起来,只露出一双双阴鸷的眼睛,手里的刀剑砍伤人,顿时震出一声声惨叫。


    方闻钟在这突发的情境中被吓醒了!


    他撩开马车,一见到外面的情况!目眦欲裂!


    刺客和护卫们打得不可开交,但明显刺客们武力更胜一筹!很快,又有好几个同伴死去,方闻钟紧紧抓着马车,眼眶迅速发红。


    他不能出去添乱,他稍微一露头就是送死的。


    但很明显,今晚这些刺客都是冲他来的!护卫们渐渐围着他的马车打,而刺客们还想往里冲!方闻钟忽然对上一个刺客的眼神,那一瞬间他心底沉沉地发凉,害怕极了,刺客尖叫道:“他在里面!”


    局势更加紧张,方闻钟一下跌坐进马车里。


    他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了,但护卫们一个个死去的身影和声音,好像历历在目,唰!马车左边撒上来一片热血!方闻钟透过缝隙和光晕,看到一个护卫的人头落地。


    他们至死都好好保护着他,可方闻钟越看越难过,他不想这么多人因他而死,虽然可能是将士们的职责,但眼睁睁看着两三天熟起来的将士们,一个个在他面前咽气,方闻钟痛苦不已。


    他决定做些什么。


    从这些刺客朝着他来,想治他于死地时,方闻钟就猜到,这很可能是太子之前一直派来追杀他的人。


    他以前也遇到过,只不过前几月在宫里,竟叫他忘了这事。


    他在外面一点也不安全,他这几日还露了脸,这不就叫那些追杀他的人发现了。


    一想到是太子派来的,他们肯定会不死不休,甚至这些大皇子的护卫们也会被一一灭口,杀干净,方闻钟顿时驾着马车,马高高昂起,就灵活地掉头想往前面跑。


    他要引开他们!


    方闻钟抓着缰绳的手很拚命很用力,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还能不能逃出去,大难不死,他只知道不能再当个缩头乌龟看他们把护卫们都杀了,最后再来杀他。


    既然已经濒临绝境,那不妨再赌一把!


    赌输了,赌输了,方闻钟决绝的脸上露出一个堪称美好的笑容,那他也不负二殿下所托,他只是,可能还来不及与他告别。


    马车飞快掉头跑,惊起了所有打架的人。


    一时,刺客们想赶紧追上,而护卫们拦得更用力。


    方闻钟头也不回地狂奔,马都要被他抽死了!马车颠来颠去,快散架了般,方闻钟一个没坐好,就被甩到车壁上,他掏出那把精致的短刀,一下狠狠插入车框中,稳住动作。


    “驾!”


    “驾!”


    护卫们还是没阻挡住,当最后一个人死去时,刺客还剩十几个,“追!”


    ……


    方闻钟听到后面追来的声音了,前方突然没路了,下一步要么上山要么往悬崖下跑,他左右为难之际,准备就要跳出去跃上马时,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那声惨叫惊得方闻钟抖如筛糠,他惧怕再出现什么意料之外!


    跳上马临上山前,方闻钟抽空往那边看了眼。


    只见茂密的树梢上,一个穿着黑色大氅同样蒙面的男人,疾风骤雨般俯冲而下,下一瞬,残肢断臂被抛到空中。


    方闻钟隔得远,他只看到一片混乱,血滴、人头、残破的身子在那一片之地乱飞,树上的树叶飘飘荡荡地落下来。


    那是一个人造成的混乱。


    惨叫声越来越密,那边在打斗!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和刺客们打起来了,而刺客们好像全无还手之力,一时间,方闻钟眼里耳里全是刺客们一一死去的声音。


    最后一个人化成残片飞出去,方闻钟禁不住驾着马悄悄往那边靠近了几步。


    他看到那个男人,侧着身半跪在地上,右手抬起的剑,一片血色,剑尖滴答滴答快速地滴着血。


    再往周围看去,方闻钟恐惧立上心头,只因为这里看不出一个完整的人,连人头都四分五裂,那片大地被血腥味染过了,刚被砍断的树枝,震起的树叶,终于在他们两人面前落下最后一片。


    方闻钟没注意到,他驾着马,已经快靠近了男人。


    男人听闻声音,起身,收起剑。


    剑入鞘的声音,震得方闻钟心神一颤,只因为男人慢慢走过来,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一直声称要在皇宫内保护他的暗卫。


    他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果然在太子的追杀下救下他性命。


    血红的夜色里,暗卫抬头,盯着他,他踏着尸山血海而来。


    走到方闻钟马边,牵起缰绳,替他拉着马,“吓着了,我没来迟吧?”


    方闻钟在高高的马上无神地往下看他,听到这句熟悉的话,好半晌,积攒的害怕和委屈,一一扑面而来。


    眼泪滴答滴答掉下去几滴,他的哭没让暗卫看到,“没有,暗卫哥哥,你来得真及时。”


    他们返回去,方闻钟挖了一夜的坑,他埋了那些死去的护卫,暗卫抱着剑看他,没帮忙,方闻钟也不求帮忙,他瘫坐在埋好的坑前,心里的那股难过越来越旺盛了,他突然肩膀抖了两下,大哭起来,“暗卫哥哥!我们不能冲进皇宫把太子直接杀了吗!”


    “杀了他!他凭什么害死我爹娘还不够,还不放过我,还要害死这么多人!”


    暗卫道:“可以,回京我就带你去杀太子。”


    他平淡地答应下来,倒是把方闻钟整呆住了,他不哭了,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手上的血泡被他撕破,随意包了两下,他也平静地看向暗卫,“谢谢你,救了我。”


    两人骑着同一匹马,翻过小山脉,哒哒在平地上走着,方闻钟身后被宽阔的身体包裹住,很温暖,害怕也渐渐散去。


    下马休息片刻,方闻钟问暗卫:“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火堆在他们两人面前燃烧得很旺。


    暗卫说:“今晚刚到。”


    “你突然离宫,知道你去宫外了,宫外对你而言更危险,所以我花了好久,才在这里意外碰到你。”


    他对方闻钟解释说,是一路跟着追杀的人,才碰巧遇上。


    方闻钟手臂搭在膝盖上,“真的吗?”


    “嗯。”


    方闻钟信了。


    他拨了两下火堆,幸好暗卫也不问他为什么出宫,还出现在这里,或许,他知道二皇子的安排?


    方闻钟眼神疑惑,后来越来越迷惘。


    之前害怕快死了的经历是真的,他真的好感激暗卫,再想想他在宫里对自己的陪伴,还冒着危险,帮他去给二殿下送吃的,他虽然现在都不露面,方闻钟不知道,以他的伪装,他蒙面下的脸是不是真的?


    他银灰色的瞳色是不是真的?


    但方闻钟心里对他有说不出来的很亲近的感觉,那感觉不含一丝杂色,他就想单纯地叫他声:“哥哥?”


    他像一个兄长一样。


    保护着自己。


    方闻钟永远不知道,他在不可一世的暗卫身上察觉到的熟悉感,来源于萧疏,他只是在此刻,真情实感地拿他当亲近人看待。


    “你叫什么名字呀?我真的以后要叫你‘随便’吗?”


    他一声乖巧又脆生生的哥哥,让萧疏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迷迷糊糊可爱的方闻钟,他嘴角笑了一下,“你想叫什么,便叫什么。”随便也可以。


    “那我以后就叫你哥哥吧,”方闻钟说着往萧疏这边坐着凑近了些。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你陪我一起回去吗?”


    “嗯。”


    “不会还有太子派来的人吧?”


    “来多少人都没关系。”


    “……二殿下在宫里还好吗?他会不会想起我?”


    萧疏:“?”


    人在你旁边你想宫里的?


    啪嗒,方闻钟头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暗卫没有求偶权。


    醒来时,方闻钟手上一直戴的银色小环不见了,暗卫也没发现什么时候丢的。


    方闻钟有点着急,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


    暗卫问他:“那是什么?”


    方闻钟说:“是殿下给我的一个暗器,里面应该有毒药吧,我不听话会控制杀死我。”


    暗卫满头问号,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他看着埋头找得认真的方闻钟,“既然是不好的东西,你还找它干啥?丢了就丢了。”


    方闻钟抬头,认真看他,他抿唇沉默不语的动作,在月色下看起来静谧又严肃,不理暗卫,继续在草里扒着找了。


    萧疏抱着剑,斜倚靠在树上,他是真想不通,既然方闻钟一直以为那是暗器,何必执着丢了还要自己找回来套上。


    “别找了,”他声音挺冷漠。


    “哥哥,”方闻钟趴在地上一片一片找,不放过一块小地方,“你不许再说我,”虽然他对暗卫很感激,真的毫无情欲地拿他当亲人看待,但他也不想听暗卫一直唠叨他和二皇子的关系。


    “行,随便你。”萧疏嗤道。


    方闻钟找了好久还是没找到,他把他们休息的那片地方都找过了,渐渐失落起来,应该是之前就丢了。


    虽然是个暗器,但那是他们发生关系后二殿下唯一给他的东西。


    平日里看着也挺好看,殿下还尤其喜欢抱着他时转他手上的银环。


    方闻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会要他命的毒药,但他只知道戴着那个东西,他就是二殿下的人,萧疏亲口告诉他的。


    这让他有一种他们被紧密连起来的错觉,虽然可能是他一厢情愿。


    方闻钟胡思乱想,忍不住摸着空荡荡的手指,越想心里越发难受。


    丢了,回去殿下会生气吗?还是不在意?


    “哥哥,”他走过去,小声叫醒睡着的暗卫,“我想骑马回去再找一找,你,你不陪我去的话,你可以在这里等等我吗?”


    萧疏直起身子,压下眉,“去哪里找?”


    “可能是丢在刚才打斗的地方了。”


    “坐着,”萧疏说,然后过去一下翻上马,俯视着方闻钟,“我去找。”


    方闻钟还没反应过来,他骑着马已经迅速消失在视线里,“哎?”方闻钟焦急地大喊!


    暗卫哥哥知道长什么样子吗?


    “怎么把我一个人留下了啊?”他低着头,坐在地上,一边嘴里说话,一边拔着草侧头看暗卫离开的方向。


    他也花了好久,才找回来戒指,方闻钟驾马车落在地上了。


    萧疏捡起戒指,举起来看了一下,突然笑了,真难为方闻钟误解它还这么珍惜它。


    他用自己的手指,细细擦干净戒指上沾的土和血。


    回来时,递给方闻钟,“找到了。”


    “哇啊,”方闻钟惊喜地拿着戒指,脸上露出大大的笑,他好开心的样子,本来要从暗卫手里拿过来,暗卫却躲了一下,示意他替他戴。


    方闻钟乖巧地伸着手指,准备让暗卫给他重新戴在左手的中指间。


    银环就要套上他指尖时,方闻钟突然突兀地收回手,捏成拳头,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抬头看暗卫,语速结巴,“哥,哥哥,我自己来吧。”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刚才一刹那,感觉很奇怪,暗卫替他戴银环的样子让他脑补出一种很神圣的场面,他无法解释那还代表着什么,却感觉,这很特殊,在他的大脑里,第一反应是只有二殿下可以替自己戴上,他也回想起了当初二殿下取下再替他套在指尖的样子。


    所以在看到暗卫现在做这个重复的动作,心里突然有股想避嫌的别扭。


    好心被拒绝了,暗卫把戒指扔给他。


    方闻钟赶紧抱住,然后好好戴上。


    抬头,暗卫哥哥生气了,转头走了不理他了。


    他想跑过去哄他,却没提重新让他帮忙戴的想法,“哥哥,真的非常感谢你。”


    “除了谢谢就不会说别的什么了吗?”暗卫道。


    方闻钟愣住,他现在觉得暗卫这一路身上的压迫感和说话的口吻,也越来越跟以前不一样了,有点,有点像二皇子,难道是他太想念殿下了?


    方闻钟脑子里全是殿下殿下,就这么明晃晃地忽略了跟他说话还等他的答案的暗卫。


    方闻钟对他暗卫的身份和二皇子的身份,态度这么不一样,萧疏怎么会没感觉,尤其,刚才方闻钟避嫌的动作刺了他一下,虽然理论上讲,他应该开心,可谁叫萧疏不讲道理呢,暗卫的他生气了,那也是方闻钟的错。


    “二皇子面前你倒是头低得够快。”


    萧疏只说态度问题,方闻钟却离奇地想到了别的什么,那一瞬间,他以为,他以为暗卫除了看到过他和二殿下第一次发生过关系的样子,还看到过后来他在二殿下面前承欢的其他样子……


    他,他说低头,是那个意思吗?


    方闻钟的脸白得很快,尤其他抬头,看到暗卫有点嘲讽的眼神。


    他心里钝痛,他在他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不知好赖,不知廉耻,心甘情愿地当着二皇子的禁脔,却嚷嚷着要报仇,要活命?


    他是一个可以被二皇子随便玩弄的双性人,暗卫哥哥是这么想的吗?


    他会觉得自己恶心吗?


    他只是有任务保护他,嘴上不说,实际上很瞧不上他,还很看不过他在这遥遥的路途中一直惦记殿下?


    方闻钟快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萧疏一下伸出手,想把他的唇瓣解救出来,方闻钟却拍掉他伸过来的手。


    迅速转头,走了,“我们,继续走吧。”


    接下来跟暗卫同骑一匹马,他也尽量直着身子不接触,暗卫时间久了,自然能察觉出他的怪异。


    “你怎么了?”他问道。


    “没什么啊,我们还有多久到京城,到京城你就不用陪我了吧?”


    他才不想在他心里,当一个被嘲笑的笑话,方闻钟能接受很多人讨厌他,对他不好欺负他,但他却很难接受他放在心里的人,实际上很不喜欢他。


    他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了,还装得无所谓。


    萧疏一把过去拉开他胳膊,这才看到他眼眶发红,刚差点哭了,要用袖子擦眼泪。


    眉头紧皱,暗卫道:“我欺负你了?”


    “二皇子欺负你你倒是不痛不痒不哭,我说什么了?”


    方闻钟要挣开他,偏暗卫还抓得紧,他一下气不过咬上他带着手套的手,就咬在他露出来的半根手指上,咬紧牙关不放松,“你讨厌我就别招惹我,我不要你管了。”


    “以后,以后,”他说着气话,怒气冲冲对暗卫,“也不用你再保护我。”


    萧疏摸着被咬疼的指尖,轻笑出声,他知道,小孩子只有在真正关心他会永远保护他的人面前,才会亮出利爪,说这样的气话,方闻钟现在就是如此,其实他压根没有自保能力,暗卫走了,他也会怕,也可能很快曝尸荒野,但谁叫他想争一口气呢。


    那双执拗委屈的眼神,萧疏看在眼里。


    “不讨厌你,”他平静说:“你喜欢和谁在一起粘着谁也没关系。”


    “真这么想二殿下?”


    “我会把你尽快送到他身边。”


    方闻钟愣了,“你,你没有瞧不起我?”


    “没有。”


    “你会嫌我是双性人,恶心吗?你会私下里排斥我吗?”


    “不会。”


    “哥哥,我可以还叫你哥哥吗?”


    “可以。”


    萧疏决定,在哪一个身份,就干哪一个身份该干的事,不要越界,暗卫的他,只有私下里保护好他。


    二皇子的他,爱方闻钟也好,利用他也好,此时此刻,他应该认清身份。


    方闻钟的委屈不满终于散了,他越发觉得他在暗卫面前有点使小性子,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有点像以前家人还在时,他会做出来的事……


    两道身影紧紧相贴,他们昼夜不停地赶路,终于在七日后到达京城。


    暗卫就要和方闻钟分开了,分开前,方闻钟最后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谁想保护他?谁知道他的身份,还知道他和太子有仇进宫的目的?


    “是,是二殿下吗?”方闻钟问出这个颤抖的答案。


    暗卫却摇头。


    方闻钟垂下身体,“皇上?”


    “不是。”


    方闻钟实在想不到了,宫里所有人都被暗卫否认了身份,最后只剩,“爹爹?”


    暗卫沉默了。


    “真是爹爹吗,你见过他?你认识我爹爹?”


    方闻钟抓住暗卫的胳膊,急忙道:“我爹爹临死前还见过你吗?”


    可接下来暗卫什么都不愿意说了,又和他刚开始一样,不愿意交代。


    方闻钟进宫,暗卫离开,他们猝不及防地分开,萧疏转身。


    的确不是二皇子吩咐的,是他自己来的,他的回答有错吗?没错。


    他见过方大人吗?见过,这也没错。


    萧疏:“欢欢,我会给你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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