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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Chapter 302 ...

作者:气泡小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比起裴湛的艰涩缓慢,容阙应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个好字脱口而出,掷地有声。


    裴湛恍然一怔。


    他与容阙自幼相识,年岁相当,但两人上一次见面已是五年前,且在此期间,容裴两家都发生了诸多变故,已不似从前。


    ……有些事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裴湛沉默片刻,复又抬眸望着身前的男人。昔日两人皆为少年,五年过去,他与容阙已至弱冠,容阙的身形更加挺括了,眉眼间多出几分坚毅,少了些不着调的顽劣。


    望向自己时,神情笃定。


    裴湛忍不住撇过头去,避开对方的视线,眼眶微热,低声道:“好什么,我还没说要你帮我做什么呢。”


    容阙理所当然地反问:“那你说,难道我还会不答应吗?”


    自从裴湛与他在紫光寺重逢,容阙便觉头痛难忍,脑中骤然浮现过往片段,陆陆续续,近日才厘清了自己的全部记忆与身份。


    他当了五年的阿寻。


    在此之前,他已经做了十五年的容阙。


    只是不知为何,裴湛要他先行隐瞒恢复记忆之事,以及自己的真实身份,暂且不要返回容府,与父母亲眷相认,事后两人再磋商。


    容阙信他,一口应了。


    他从裴湛口中得知容府上下一切安好,便跟沈潮生告了假,随后一连数日都呆在鸿兴钱庄内,不曾踏出半步。


    裴湛很忙,忙得脚不沾地。


    像是在秘密谋划着什么。


    容阙想起两人年少时的抱负,心中猜测他或许是当了大官,正在为当今圣上办差,再加上记忆碎片时不时冒出来,便没有多问什么。


    是啊。话音刚落。当然了。原因有许多。亦或者说,


    直至今夜。


    宫中太后寿宴结束了。


    裴湛终于返回鸿兴钱庄,容阙本不想急急忙忙地前去商量,却发现那人不曾歇一口气,烛火一直亮到了深夜还不火。


    因此,他现在才站在这里。


    也不知裴湛看到了什么消息,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眸光深深,整个人有一瞬间的恍惚,说不上来的沉郁,像是有什么坏事终于应验了。


    过往十数年间,容阙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催促了一声,“快说吧,究竟是什么事难倒了你?”


    迎着容阙的视线,裴湛竟有些难以启齿。


    他闭了闭眼,开始向这位“死而复生’的故友讲述起了这五年的始末,从容阙护卫有功,坠河身死,到圣上是如何抚恤容家的。


    容阙低声道:“是我不孝,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在外流离多年…


    裴湛摇头,“这怎么能怪你?你重伤后坠入河中,后又失了忆,若非沈家少主将你救起,岂不是真的天人永隔?”


    容阙想了想,又问:“清晏,我失踪多年,并非有意欺君,想必圣上也不会因此降罪于我,这应该不是你让我隐瞒身份的缘由吧?”


    裴湛所防备的,并非宫中那位。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出了起因,“寻真,你这些年常在海船上,远离京城,怕是没有听说过……两年前裴家犯了谋逆之罪,已被满门抄斩。”


    容阙一愣,顿时瞪大了双眼,“什么?!”


    裴湛静了静,继续说:“当时刚过科举,我在殿上被钦点为探花,不曾想没过多久,便物是人非了。”


    “是老师为我极力奔走,举证我与谋逆全无干系,圣上又念在我在殿上所做的文章极佳,一心报效晟朝,这才格外开恩。”


    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裴湛抿紧唇,呼吸有些沉,“老师为我付出良多,为了让我免受刑罚,又上书表明我与你自小情投意合…….”


    听到这里,容阙的呼吸也滞了一瞬。


    裴湛顿了顿,满含歉意地道了声,….老师是为了救我,寻真,是我对不起你,让你死后的名声也保不住。”


    容阙声量极低,“这有什么对不住的。”


    裴湛默然片刻,继续往下说。


    此后,他成了功臣容阙的男妻,功过相抵,只是永世不得回京,也无法再涉足朝堂。


    此外,允书也侥幸活了下来。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着裴湛低声讲述自己与一块牌位拜了堂,随后带着病重的裴允书一路逃往岭南,数次遇险,容阙不自觉握紧了双拳,眼眶也红了几分。


    “清晏,你受苦了。”他低低地唤了声。


    与此同时,容阙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他实在没想到,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他们两人竟会以这种方式捆绑在一起。


    并非挚友,而是…….夫妻。


    然而,裴湛接下来的话,仿佛一块巨石,将容阙刚升起的那点不合时宜的心绪彻底压下,


    “寻真,我辗转抵达岭南,为求生,我委身于岭南王嵇燕台,如今已是他的男妾。而在太后寿宴上,被陛下亲口册封为岭南王世子的稚儿……正是允书。”


    容阙愣在原地,半晌没回神。


    裴湛想起那件旧事,望向容阙的目光愈发愧疚了,轻声道:“岭南王曾逼迫我烧毁你的牌位,他知晓我的身份,若是知道你还活着,恐怕会对你不利…”


    说完,裴湛又道一声,“对不起。”


    屋内昏暗极了。


    桌上那盏灯笼散发出温黄的光,却映不亮裴湛的眼眸。他说完这番话,一阵悔意悄然翻涌,恨自己心神动摇,一时嘴快,对容阙说出了那句话。


    他已经连累容阙许多了。


    裴湛抬起眸,改口道:“岭南王还在京中,眼下不是一个恢复身份的好时机,你先按兵不动,不要贸然现身,我先去打探一番……


    “然后,你再回家。”


    容阙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生分了。”


    裴湛与其四目相对,涩然一笑,“寻真,方才我说的那句话,你就当做没听见吧,我不想让你陷入这个大麻烦。”


    容阙呼出一口浊气,“可我已经陷进来了。”


    “你不是说了么?”他握着拳,“岭南王连我的牌位都容不得,倘若知晓我尚在人世,又怎能不迁怒?”


    容阙瞥了眼桌上的密信,直接问出口,“你这些天到底在做什么?能告诉我吗?”


    裴湛默了默,撇去那些曲折离合,简单概括成一句话,“裴家谋逆实乃太子有意构陷,我来京是为了拉他下马。”


    容阙接连听了数个大消息,神色已然不惊,只重重地抹了一把脸,“成功了?”


    裴湛低声道:“胜券在握。”


    容阙也干巴巴地应了声,“那就好。”


    两人对视半晌,裴湛一时语塞,便转身挑起灯笼纱罩,用剪子剪去一段烛芯,那簇烛火顿时明亮了几分,摇摇曳曳。


    容阙盯着他被烛光勾勒清晰的侧脸,忍不住说了句,“清晏,你跟从前相比.…长高了。”


    这句话来得突然,与先前的话题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裴湛瞥他一眼,压在心口的郁气却莫名消解了许多,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你也是,还变黑那么多了。”


    容阙笑了笑,露出几颗白牙。


    见裴湛的神情轻松了些,他定了定神,猝然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助你脱离岭南王府,恢复自由身?”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


    裴湛抿着唇,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能暗中谋划这许多,都是岭南王给了我助力,我不能离开,”裴湛的语气很平静,仿佛事不关己,“他也不会让我离开的。”


    “是允书。”


    裴湛认真道:“我想让允书离开岭南王府。”


    老实说,岭南王对允书不差。


    男人不仅为允书聘请众多医师调养身子,还送他大福,陪他游玩,比起某些王公贵族,岭南王对允书已是仁至义尽,堪比亲子。


    但裴湛没想到,允书真会被册封为世子。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裴湛只感到一阵惊惧自脚底油然升起。


    其中最让裴湛忧虑的是—他在岭南王身边伺候了两年多,知晓那人心怀城府,格外熟练帝王心术,绝不是一个简单的闲散王爷。


    他甘心永远做一个闲散王爷吗?


    裴湛不曾对侄儿灌输过复仇与恨意,只盼望他能安然长大,喜乐平安,自然不愿他陷入一个比复仇还要恐怖的漩涡。


    见身前的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怔然出神,容阙等了等,语气稍显迟疑,终究还是问出声,“岭南……他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


    裴湛:“…他对我很好。”


    曾经那些折辱暂且不提,后来岭南王确实对他越来越好了,桩桩件件,裴湛记忆犹新。


    他垂下眸,瞥向自己的右手腕。


    那处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疤了。


    常先生的祛疤药膏确有奇效,长年累月地用下来,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用手去触碰,才能觉出皮肤微凸。


    至于有没有欺负他……


    那人无非就是爱在床上折腾人。


    可下了床,那人对他的教导很是上心,答题出了错,要用戒尺打他手心以示惩戒,打完了又抱着他哄,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裴湛本以为自己不在意的。


    他不是生来就通学识的,也是一点一滴学起来的,幼时在老师门下,学问没有做好,偶尔也要受些训话和惩戒。


    可岭南王非要哄他,搂着他说软话还不够,还为他吹手心,又向常先生讨要一款能即刻消肿的药膏,气得常先生吹胡子瞪眼,甩袖离开。


    “你不打他,不就好了?!”


    常先生不知在忙些什么,满身药味,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气急之下,连敬称都不顾上了。


    男人被骂了一句,也不气,反而揽着他的腰低低地笑起来,又举起他的手,盯着上面被戒尺打出来的痕迹,轻声道:“那可不行,一定要打的。”裴湛沉默不语。


    下一瞬,他又听到男人说,


    “现在不打,往后就该让别人打了,那些人可不像我下手有轻重,瞧你敛着一双眸子,安安静静不说话,更是软了心窍。”


    “哎,本王心疼着呢。”


    “但本王更不想湛湛行差踏错,丢了脑袋,只好严厉些啦。看来本王在榻上,或是在书房里,都是货真价实的严夫呢。”


    “湛湛,委屈么?”


    说完,他冲裴湛的手心吹了好长一口气。


    凉丝丝的。


    压下了一跳一跳的顿疼。像脉搏


    ….


    裴湛怎么可能感到委屈。


    且不论他与岭南王本就不是能够滋生委屈这一情绪的关系,更何况那人严苛教导他,是旁人都求不来的事情,他又如何能不明白?


    为什么要委屈。凭什么要委屈。


    裴湛忘了自己那时候说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说,他只是自顾自地抽回了手,沉默地坐回了桌案前,琢磨更好的破题之法。


    他不可以委屈。


    “清晏,你的手腕怎么了?”


    一句话将裴湛拉出回忆。


    习武之人的眼力都出挑,容阙循着裴湛的视线看向他的右手腕,很快觉出不对。


    他猛地伸手,攥住裴湛的腕,将其举高,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岭南王做的?”


    裴湛并未详细道出自己所受的磨难,眼见容阙误会了,他正要摇头解释,却恍然发觉容阙的面容变得模糊了。


    莫名的,容阙的声音更加愤然,


    “清晏,你……


    “若岭南王待你好,你为何要落泪,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可恨之事,才让你这般痛苦?!”


    眼前晃过一道影子。


    大概是容阙想给他擦拭眼泪。


    裴湛下意识地避让了一下,侧过身,语调平静至极,听不出一点咽音,“与他无关,我不过是情不自禁。”


    “寻真,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对不起。”


    话毕,他又道了声歉。


    不为别的,只因为岭南王当年逼迫他烧了容阙的牌位,那是裴湛第一次对他生出恨意,此后亦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时至今日,他确实没有忘。


    只是除了恨,裴湛还有些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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