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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Chapter 300...

作者:气泡小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宫殿内。


    嵇燕台淡定地抛出谎言,神情却复杂极了,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三分欣喜、三分希冀、三分沉痛、还有一分厌恶。


    非常完美的饼状图。


    其中六分欣喜和希冀,都是给自己的。


    毕竟岭南王′在年少时就被太医判处终身绝育,且不能人道,如今有了个六岁的亲生儿子,岂不是证明他还是一个正常男人?


    其中四分沉痛和厌恶,是给孩子的。


    嵇燕台适时地皱了皱眉,“那孩子出身卑贱,也不知是那女人常年服用凉汤避孕,还是臣弟当年体内余毒未清的缘故……


    他顿了顿,语气有种自揭短处的烦闷,“那孩子一出生便患有哑疾,至今不能言语。”


    “自从两年前寻到孩子,臣弟遍寻名医为他治疗哑疾,怎料众人一筹莫展,如今正由一位民间奇医为他悉心诊治。”


    嵇燕台叹了口气


    “臣弟想着,待他病情有所好转,能如同常人般说话了,再奏请皇兄恩准,将其册封为世子,也免得……徒惹非议。”“若是治不好,那便算了吧。”


    这番话,半真半假,一方面体现了自己对亲生儿子这一存在的疼惜,另一方面,又表露了岭南王的凉薄本性。


    爱儿子,但更爱健康的儿子。


    生个哑巴出来,让别人知道了,怪丢人的。


    至于岭南王不能人道的小问题?


    嵇燕台非常淡定,只要那两个人敢问,他就敢说,无非就是嗑药么。


    软香楼顶级贵宾用户的含金量谁懂。


    皇上与太后听完这番话,对视一眼,眼中的惊讶与疑虑稍减,太后甚至流露出一丝惊喜。


    她对这个小儿子到底于心有愧。


    “原来如此,”太后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唏嘘道,“真是苦了那孩子,也苦了你了,宫中太医医术精湛,不如宣他进宫,让太医瞧瞧…”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改口道:“罢了罢了,孩子病着,还是静养为好,让太医院院判亲自去你府上,以免节外生枝。”


    皇帝点点头,“母后考虑周全。”


    嵇燕台立刻躬身道谢:“儿臣代那孩子,谢母后、谢皇兄恩典。”


    皇帝小坐片刻,便起身去处理政事了,嵇燕台跟太后用完了午膳,才告退离宫。


    阳光有些刺眼。


    嵇燕台乘上轿辇,远远瞧见太子的仪仗匆匆而过。他眯起眼,心中漠然想着,裴湛会在哪一天拉开序章呢?


    真是期待啊。


    刚回王府,下人便上前禀告,太医院的院判已在侧厅里候着了。嵇燕台点点头,命人将他引入内室。


    这个点儿,裴允书刚午睡醒来。


    他睡眼蒙胧地坐在床上,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有些沉重,看起来蔫蔫的,直至看到嵇燕台迈步走近,才露出一抹笑。


    嵇燕台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滚烫。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有些发热了。


    这病来得倒是巧,嵇燕台退开两步,对背着药箱的院判说道:“这孩子自幼体弱多病,快给他瞧一瞧。”


    裴允书大概知道自己又要喝苦汤药了,靠在男人的腿上,皱起脸,冲床角的大福无声地吐了吐舌头.


    ……


    另一头。紫光寺。


    最为僻静的一间禅室内,窗口半敞着,裴湛凭栏而立,远眺着远处皇城的轮廓,神色沉凝。


    吱呀一声。


    谢追推门而入,见他出神,也不打扰,自顾自地倒了杯冷茶解渴,才开口道:“那位姜大人已经慌了神,忙着四处活动打点,但江南证据确苗,容不得他抵赖。”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依我看,宫里那位的意思……似乎是要等太后寿辰过去,再做定夺,中间隔着小半个月,不知会有什么变故。”


    “毕竟姜家是太子姻亲,虽然他明面上不好插手,却也不会真的袖手旁观。”


    待他说完,裴湛缓缓转过身。


    谢追与他四目相对片刻,脑袋往东北方向撇了一下,示意道:“那一位……你见过了吗?她真能与你我联手?再怎么说,她也是姓姜的,真要应下了,姜家也落不着好啊。”


    裴湛点头,“见过了。”


    他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方才与那人见面的景象,女人病骨支离,神情却坚毅,而自己对其威逼利诱、剖析利害、再给予渺茫希望……


    种种手段,运用得纯熟而冷酷。


    堪称得心应手。


    裴湛怔了一瞬,很快又回神,平静道:“若想避免姜家举族倾覆的命运,这是她唯一的选择,别无二路。”


    “但也仅仅,是能保全性命而已。”


    …她从来就没得选。”


    他也一样。


    踏上这条复仇的路,就不能再回头。


    对此,裴湛早有心里准备。


    可他并不想让允书掺和进来,一想到岭南王将侄儿带回了这龙潭虎穴般的京城,裴湛心中的不安便如阴云盖顶,挥之不去。


    片刻后,裴湛敛起忧思。


    至少在太子倒台前,允书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抬眸,看向桌边的谢追,“对了,事情安排妥当了吗?”


    谢追笑了笑,“这是自然。”


    “近日京城热闹得很,明日有几支商队要一道入城,我们的队伍就在其中,来时我还撞见了沈家商队,他们少东家也暂歇在紫光寺内……”


    闻言,裴湛想起一件跟寿辰有关的旧事。


    那年岭南王的寿辰上,正是沈家少东家献上的寿礼惹得男人不快,不仅摔了礼,还骤然离席,惊得一众人惴惴不安。


    也是那年,他第一次为岭南王下厨。


    虽是虚情假意,不得已而为之,但在这两年多的相处和肌肤相亲却也是实打实的,裴湛不由得一阵恍惚。


    可虚情终究是虚情,变不成真的。


    天色渐暗。


    另一处客舍内,沈潮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着懒腰要对身旁沉默高大的男子道:“这一路真是多亏有你了,阿寻,一个你,能抵十个镖师!”


    阿寻笑笑,“哪有这么夸张。”


    沈潮生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你无肉不欢,这寺庙里的斋菜不符合你的口味,等进了京,我带你去最好的酒楼,敞开了吃。”


    “这几年尽在海上飘着了.….”


    沈潮生絮叨够了,叮嘱他早点休息,便又打着哈欠回自己房间了。阿寻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心头。


    像是很久以前,他曾来过此处。


    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让他睡不下。


    在岭南和海上那几年,他对过往记忆没有一丝头绪,难不成这都是因为他是京城人士?


    阿寻想了想,离开客舍,在廊下慢踱着步,企图找到更多残存的熟悉感。


    暮云遮月,竹影婆娑。


    阿寻转悠了好半晌,再也没有升起那股玄妙的感受,只好转身回房,却在走廊转角处,与另一道身影相撞。


    霎时间,阿寻从恍惚中回神。


    他眼疾手快,下意识伸手一把拽住了对方的手肘,稳住了那清瘦的身形,语气有些懊恼,


    “兄台,对不住…


    两人站稳,目光在空中交汇。


    廊下灯笼的光线不算太亮,却足以照亮彼此的脸。在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阿寻骤然失声,表情也凝固了。


    裴湛亦然。


    他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眸中的惊讶很快转为一股难以置信的狂喜,嘴唇微微颤抖,一个几乎脱口而出的名字卡在喉咙里,….容阙?!”


    裴允书病了足足五天。


    嵇燕台分明将他塞到马车中,一路从城门口直入府内,没有让他接触旧日景色,可裴允书仍是感知到了什么,夜惊复起。


    起初,嵇燕台并没有发觉。


    是某天夜里,大福的尾巴毛一下下扫在他的下颌处,那阵难以抵挡的痒意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他才发现胸口处有些沉重。


    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他。


    嵇燕台垂眸一眼。


    裴允书正缩成一团,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前,一只手搭在他的颈间,指尖正好落在喉结上,仿佛在试探脉搏。


    而大福立在一旁,用湿漉漉的鼻子去拱裴允书的脸蛋,发出很低的呜呜声。


    “什么时候醒的?”“


    嵇燕台的话音刚落,胸前的小脑袋便移动了一下,裴允书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不说话。


    嵇燕台揽住大福,将它拎到腰间位置,又随手抹了一把裴允书的脸,嗓音有些沙哑,掺着两分懒怠的睡意,“脏死了,你自己数一会儿数。”“困,没空搭理你。”


    说完,嵇燕台闭上了双眼。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之后,压着在胸口的脑袋逐渐上移,靠进了他的肩窝。搂着他的那只手抬起来,在嵇燕台的侧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叔、父。''


    嵇燕台闭眼应道:“嗯。”


    想、小、叔。''


    嵇燕台不理他,继续睡觉。


    因着太后寿辰将近,京中热闹非凡,可这场花费了诸多人力物力的宴席终究起了波折。


    寿宴的前三天。


    在紫光寺诚心抄经祈福的太子妃回了宫,请见圣上,并呈上了一份太子私下敛财,借此收买朝廷重臣,意图谋权篡位的名单。


    其中,就有她的父兄。


    太子妃跪在下首,含泪咽道:“父兄不知事态严重,儿臣唯恐太子酿成大错,只得如此,只盼圣上念在他未酿成大错的份上,从轻发落.…”


    御书房内,气氛降至冰点。


    皇帝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命人召太子前来。一经对峙,太子神情震怒且惊慌,冲太子妃怒道:“你这个贱人,存心害我!”


    紧接着,他连忙解释道:


    “请父皇明鉴,儿臣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与父皇君臣和睦,为何要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乃无稽之谈。”


    他暗暗瞪着女人,眼神阴森,仿佛在说要是敢说出那个秘密,要你和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妃泪流满面,心里却平静极了。


    太子多虑了。


    她不会说出来的。


    但…….这并非出于太子的威胁。


    恍惚间,她想起那人站在自己面前,神色淡然不惊,语气也是轻飘飘的,可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沾着血,很沉重。


    “若是吐出太子极力隐瞒的秘密,你与你的家族,包括那个李姓侧妃和她刚刚产下的孩子,全都会被皇权迁怒,没了活路。”


    “放心吧。”


    “他会觉得很冤枉的。”


    太子妃定了定神,哽咽道:“圣上明察,除了这份名单,我还另有证据。”


    迎着太子震怒的目光,她轻声道:“太子在几处密址藏有巨量来路不明的金银,又在西北经营了一处矿场,私铸铁器……”


    上首的皇帝嘴角一抽,猛地将手中那份名单摔在地上,随即又抄起御案上那方沉重的端砚,狠狠砸向跪在下方的太子。


    “逆子!”


    砚台擦着太子的额角飞过,划开一道血口。


    太子猝不及防,痛呼一声,捂住伤口,惊骇地抬头:“父皇,儿臣并末做过这些事情,冤枉啊!定是有人构陷!”


    太子妃沉默地看着他跪伏在地,满头鲜血的狼狈模样,耳边响起那人的低语。


    她垂着脑袋,无声默念:“是啊……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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