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
屠天霸扯着阿洄的手腕,把人带到上次自己看中的新山洞里,路上还像模像样地解释了几句,
“之前带你去妙仙宗只是权宜之计,毕竟你身体孱弱又娇气,说不定受不住我的治疗手法,可不是我医术不好…….”
进到洞中,他先是布下一个隐匿气息的法阵,然后从袖中掏出一张白玉床,示意男人坐上去,严肃道:
“打胎秘技概不外传,虽然你是我的道侣,但一码归一码,不介意我遮住你的眼睛吧?”
不等男人回答,屠天霸就自顾自地摘了他的发带,作势要将他的双目遮蔽,却因男人散发的模样愣了一瞬,凑过来啃了两口。
啃完,他神清气爽地道:“脱吧!”
“等你脱完了我再遮,”屠天霸仔细想了想,又改口道,“哦哦,不然先遮眼,我来帮你脱也行,顺手的事情…”
好熟悉的一个字眼。阿洄默了默。他不行。阿洄分外熟练地擦去下唇被嗫出来的水润,顺势按住少年落到自己腰带上的手,语气笃定道:"……我自己来就行。"屠天霸很失望。阿洄佯装不知,顶着那道存在感极强烈的视线,缓缓将上身衣袍褪去,叠好放在一边,才抬头说:“好了。”屠天霸眼睛乱瞟,差点把发带捆在男人的鼻子上,好在最后还是顺利捆上了。阿洄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慢躺下。老实说,他对蒙眼没什么意见,但考虑到少年对某些事物的执念,阿洄忍不住追问道:“你不会趁机做些奇怪的事情吧?”系统空间内。白色光球嘶了一声,“主角说话真是委婉又好听啊,应该是‘变态的事情’吧?”然而,这话落在屠天霸耳中,只起到一个启发的作用,他恍然大悟般地挠挠脸,反问道:“原来还可以这样啊?那我……”阿洄断然:“不可以。”屠天霸:“喊,谁稀罕!”屠天霸嘴犟了一会儿,艰难地收回了视线,随即他闭着眼,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再睁眼时——他的表情变得冷肃,那双乌黑的杏眼中空无一物,俨然进入‘胸脯眼中过,打胎心中存’的高深境界。山洞中,寂静无声。屠天霸摊开手掌,轻轻落到男人微凸起的腹部,很快,他的指尖溢出一缕稀薄的血雾,顺着男人的肌肤往下……随着血雾的逸散,他那只手掌的血肉筋脉统统消去,只剩下乌黑的手骨,骨面并不光滑,雕刻着密密麻麻的恶鬼纹。由于男人身上的共振之术还在生效,所以屠天霸久违地感到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五脏六腑被融化了,淌了一地的血水。被炼魂鼎炼化,就是这般感受。屠天霸不为所动,专心操纵着血雾包裹住男人腹中那团蕴含着巨量灵气的丹胎,却忍不住暗暗夸赞自己一句,不愧是本尊,真是有先见之明!不然这个娇气包还不疼死过去?本尊可真是个体贴的好道侣!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丹胎传来一阵阵异动,想来正是奋力抵抗着血雾的炼化,不停输出自己储存的灵气。若是换另一个人,说不定真耗不过它。——偏偏它杠上的是屠天霸。他的魔息取之不尽,平时还能自动转化天地灵气为魔气,可谓是修魔的绝佳体质。这头。屠天霸正全神贯注地炼化丹胎。另一头。随着腹部传来的冷热交替之感,阿洄的意识逐渐模糊,整个人好似被无边际的黑暗裹住了,挣脱不得。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又昏了过去。阿洄只觉得眼前骤然亮起光,便下意识地睁开了眼,奇怪的是,他的视线却没有被布料遮挡….恍惚中,他瞥见了一片混沌的天。混沌天被捅破了一个大洞。天底下,赫然是上古仙魔大战的景象。阿洄恍如一道虚魂,愣愣地望着七十二根盘龙柱斜插在龟裂的大地上,每根柱子顶端都钉着一具金仙尸骸—七十二具,无一错漏。尸骸的遗容平静极了,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甚至隐隐透出几分得偿所愿的意味。盘龙柱之下,便是主战场了。仙魔厮杀声一片,仙人与魔物的血液遍地挥洒,魔血更是不停腐蚀着这片大地……"杀!杀光他们!"魔物攻势凶猛,一众仙人苦战许久,无奈一退再退,正当时,就听见一道灵气传音道:“诸位,不枉七十二金仙献身,如今封魔大阵已成!起阵!”话音刚落。阿洄就望见盘龙柱亮起刺眼白光,立于阵眼处的道人抛出一方巴掌大的白玉仙鼎!转瞬间,白玉鼎化为如天幕一般大的巨鼎,令天地变色,地下的魔物被它镇住,紧接着,攻势愈发激进。战场死亡无数,残尸遍地。“嗡嗡……”仙鼎似乎感受到此方世界的哀嚎,发出了几声响彻天地的的嗡鸣,倒扣的鼎口飞速往下压,无视境界,将战场上的魔物,以及那些从地脉涌出的魔气统统封入鼎中!随着魔气的涌入,白玉鼎身上的镇魔符文逐渐染上墨色,里头的魔物挣扎着想要出逃,却只在鼎身烙下形同恶鬼的脸。再然后,仙鼎灌满魔气,隐约有吞噬不下的迹象,为数不多的金仙献身补位,反手用法器贯穿了自己的喉咙……最后,这场上古仙魔大战以两败俱伤落下帷幕,两方都元气大伤,人间更是破败不堪,不知多少年才能缓过来。幸好凝聚了无数仙人灵力的仙鼎封印了千千万万的魔物,还将祸乱世间的魔气尽数吸纳入内,还人间一片清气。只是它彻底被染成墨色,不复原貌。做完这一切,仙鼎变回原来的大小,可发动法阵的主人已经耗尽灵气,枯竭而死。它成了无主的法器。但仙鼎仍记着自己的使命,寻了一处深渊,将自己埋了进去,在发出最后一道嗡鸣之后,陷入了长达千万年的沉睡。“….阿洄心神激荡,自然而然地领悟了此时的境况:自己所看到的,居然是那方仙鼎的记忆!岁月如梭。阿洄一眨眼,千万年过去了。仙鼎的灵识已经被魔气侵染,消散,里头无数的魔物却怨气不散,将这方仙鼎洗炼成一件上古魔兵,并且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某个寻仙问道的修土挖了出来。修士蓝道子被魔鼎蛊惑,堕入魔道,性情也大变样,变得残忍冷血,动辄拿活人来祭炼魔鼎,还为它取了个名字—炼魂鼎。这天。蓝道子路过某个贫苦村落,炼魂鼎发出嗡鸣,示意他在此停留。果不其然。蓝道子还真在这个小村子里发现了一个天赋过人的小鬼,当即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修士模样,想要将人收为弟子。世人多愚昧。蓝道子随便亮了几手,整个村落的人便将他奉为仙长。那小鬼的父亲是个大字不识的屠户,半是诚惶诚恐,半是惊喜交加地喊着:"哎呀,我家小明真的特别聪慧!我就说这么皮的孩子以后必成大器,大家伙儿这回总该信了吧?!"众村民齐刷刷地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只有刚从外头摸爬滚打回来的小孩儿拎着一根小树枝,满脸状况外地问了句,“啊?怎么这么多人在我家?”"今天又不是杀猪的日子,而且我这两天也没有闯祸啊?"小孩身上全是泥,脸上也脏兮兮的,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却亮极了,得知发生了什么事后,他挠挠脸,很干脆地道:"修仙?修个毛的仙啊,不去。"很快,他就因为对仙长言语不敬,被他的屠户爹拽到屋后啪啪啪打了一顿屁股,只是还来不及扯着嗓子哭,就被屠户爹抱在怀里,轻声劝道:“你去吧,这是你的机遇。”“爹不想你一辈子困在这里……”小孩儿本来还在生气,闻言,别别扭扭地转过头来,边气边说:“我要是走了,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而且万一那个人是骗子怎么办?转头就把我卖了,我哪里找得到回家的路啊?”“那位仙长本事啷个大,怎么可能是骗子嘛!你信我嘛!”“……哼,不去。”“那这样,你尽快学成出师,再回来看我,这总行了吧?”最后,小孩儿还被劝着踏上了修仙路。离村那天,阿洄与其他村民一同送别两人,就见小孩儿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满脸的不舍。阿洄洞悉前后因果,心中沉重万分,只是不等他多想,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居然是蓝道子孤身去而复返,将整个村子的人命填进了鼎中!霎时间,哀嚎痛呼四起。阿洄站在其间,眉眼是难得的凌冽,仿佛利刃出鞘,可惜他仅是一道虚影,而眼前这一幕……也只是一桩不知过去了多少年的旧事。任谁也无力回天。阿洄的一颗心沉甸甸的,宛如孤魂野鬼一般看着被蒙在鼓中的小孩儿为了早日归家而努力修行。十年,小孩儿长成了小少年。也正是第十年,少年筑基,变故横生。蓝道子受到魔鼎的提示,在少年面前凶相必现,反手将他投入鼎中,以魔息与阴火焚身祭炼。期间,蓝道子还吐出灭村一事,以及那些人的亡魂被困在在鼎中,生生世世无法逃脱的真相,促使少年滋生诸多愤怒、悲伤等魔鼎所需的情绪….…阿洄感受不到疼。所以他站在目眦俱裂的少年身前,不知道对方的血肉与脏器被融化的时候,到底有多疼。恍惚间,阿洄只想到了一句话。是少年捂着自己心口说的那句‘好像有蚂蚁在咬我的心''。……阿洄终于感同身受。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嗡鸣,竟是仙鼎残存的一丝神念在向少年发出启示。奇怪的是,阿洄也听懂了。鼎灵愿意耗尽最后一丝神念,放出被魔修投进来的所有亡魂,并帮助众多亡魂再入轮回,但代价是少年必须与它融合,替它继续镇守魔物怨气,不让魔物怨气继续蛊惑修士,为祸人间。少年看着鼎中那一张张枉死的、熟悉的面孔,淌下两行血泪,忙不迭地应了下来。可是上古魔物的怨气哪里是好抵御的?少年干脆将自己的灵魄一分为二,一半留在鼎中抵御魔物怨气,另一半则保留了多数的人性,以至于少年的性格偏向于童稚时的跳脱,顽皮……他从来都没忘记过约定。大概是因为人睡着之后,意志力会变得薄弱,所以少年从来都不睡觉,甚至还会抽自己巴掌提神,顺便跟鼎中魔物怨气斗嘴。他甚至给自己种下了一道作用于神魂的强效禁制:只有解决了与炼魂鼎融合为一的问题,才能睡觉。其后十年,少年奔波在求医的路上,却因浑身的魔气而备受忌惮,再加上那魔气会放大人心中的恶念……阿洄跟在他身边,看到他被排斥,或被群起而攻之,看着这个抵御着上古魔气的少年人一步步成为仙魔两道公认的弑杀魔尊。——真是可笑。阿洄望着那个疲惫至极,将自己锁在山洞中换来片刻休憩的少年,不自觉地抬步上前,想要轻轻抚摸他的脸……却也只是痴心妄想。他比孤魂野鬼还不如。最起码,孤魂野鬼真实存在于少年的过往,他却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看客,什么都做不了。阿洄的唇边浮现一丝苦笑。下一瞬。周遭的景象又是一变。阿洄回过头,看到少年提着屠刀走在小路上,嘴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丝毫瞧不出忍耐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让人心生钦佩。阿洄下意识地抬腿跟上去。万万没想到,他一抬眼,视线里冷不丁撞进了一道白衣翩扁的颀长身影。那个人站在不远处。那个人……长了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阿洄如遭雷劈。与此同时,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古怪声音,像是某个藏在脑海深处的匣子被打开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