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之,就是多年前父辈得罪过何家人,多年后,儿孙通过“贱卖”良田贿赂礼部下派的主考官过了乡试,在酒楼大摆宴席胡言乱语,叫与之不对付的一个年轻落榜士子听了捅到衙门里传到何家人耳朵中。结果那家人疏通了衙门关节,子侄又对那年轻人威逼利诱一番,竟激得那年轻人想不开上吊自杀,于是案子就从扶风郡捅到了京兆尹。又恰巧千秋节在即,京兆府的头头葛宏才入京给圣上唱寿,这件事情就暂时被收了钱财的底下人接过按了下去。再加上点何家刻意的煽风点火,本就郁郁愤愤的年轻人一下子蹿了起来,这就有了堵宫门冲法司的事情。
其实事情到这也就可以了,但何家人意犹未尽,还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翻了出来,譬如那家人祖辈曾贪污过赈灾款,父辈曾官场勾结买凶杀人,子辈曾肇事欺人为非作歹,一沓厚厚的罪状全被人检举告发,导致这场科举舞弊案演化成肃清吏治案、沉冤平反案等等。一众家破人亡,一族妻离子散,一群衙司脚不点地。郇寰说他们倒霉,也算说三法司倒霉。
“你们怎么知道与何家有关?”
郇寰笑道:“何家也有吃醉了酒嘴巴管不住的人。”
沈明枳挑眉:“你与何家的年轻人吃过酒?还是你让人盯过他们?”
郇寰从她的话里品出了几分令人满意的意思,笑着解释:“当然没有,但申不极有。”
沈明枳没有说话,心里只开始想何施臣的两次挑拨,不注意郇寰将她开始往卧房引,忽然一声拖沓清脆的巨响从身后传来,两个人都是一惊,对视一眼后旋即转身就往回走。
见收拾碗筷的婢女跪在角落地,边上红着脸梗着脖子的兄妹俩正气鼓鼓地对峙,郇寰眼疾手快将踩着一地碎瓷片冲进去的沈明枳拉了回来,对自知大祸临头顾不得生气唯有惊恐的兄妹俩阴沉地和道:“都给我到小书房去!”
小书房就是郇七郎读书用功的地方。郇寰听了沈明枳的话本不打算追究郇八娘这番柔情错付引发的兄妹大战,结果他们两个太不中用,自己上赶着求罚。
上一个因为儿女情长惹祸的郇三娘还在襄阳侯府关禁闭。
郇八娘战战兢兢。
郇寰实在没有经验,又不好拿出平日里斥下属的态度,想向沈明枳求助,思及晋王上进要强,想来沈明枳也没有经验,心里不由得烦上几分,但气已经生了出去,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又算什么事。
他冲跪在郇八娘身边的七郎斥道:“你还打算替她瞒多久?嗯?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七郎应声,头垂得更低,让郇寰更加于心不忍。这件事问题主要出在脑子转不过弯的郇八娘,与七郎着实无关,他最大的罪过就是心软,为妹妹瞒天过海,纵得妹妹无法无天撒泼打滚。纵然他会劝着、护着、防着,以免八娘做出什么出格的丑事来,但今天碎个碗,明日砸个瓶,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日子到了头,家不和万事不兴,他性子又软,郇寰很是担心以后他长大了如何独当一面擎起郇氏的一片天。
更重要的是,七郎太听话太懂事,他训他于心不忍。
郇寰叹气。
三言两语打发了郇七郎,对着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郇八娘他一个脑袋两个大。终于在让郇八娘心底打鼓惴惴不安的沉默后忍不住向沈明枳打了眼色。
沈明枳挑眉。
他不是很有主意很有威严的么?
郇寰再朝她眨眨眼,随后整肃面容,利落地起身一甩袖子推门而出,留下跪着的八娘惶恐地瘫坐了下来,一旁立着的七郎身形不稳,兄妹俩都焦急畏惧地望向端坐上首从容淡定的沈明枳。
他们都没瞧见,沈明枳端茶的手,轻轻抖了抖。
“七郎。”
郇七郎立马跪下拜礼。
沈明枳清清嗓子:“你做得很对,只是不够妥帖,你兄长并不是怪你,”说着,她起身走下来,蹲身扶住他的臂膀拉他起身,温柔道:“你做的很好,去读书吧,别太晚了,早些休息。”
郇七郎紧咬着牙,红着脖子应了声,不敢抬头看沈明枳,怕自己发涩的眼睛露出端倪。
沈明枳心里叹息,不禁又想起了沈明戒来,转而又蹲下身扶起了如同失了骨头、剪了爪牙的小兽的郇八娘,“随我来。”
有婢女提灯照路,但她们都离得远,防止打扰这对姑嫂交心。
根本谈不上交心,这厢沈明枳还没起完兴,那边郇八娘已经梨花带雨地哭得可怜,自责自鞭恨不得立即投河,让沈明枳抽出帕子糊她脸上,暗暗攥紧了袖子。
八娘也懂事。
沈明枳咬牙。
她最见不得眼泪,见了眼泪什么盘算什么计划都泡汤了。
过了很久,等月下花影在阶上变换了一百零八个模样,天上的月眼与纤云捉了一百零八次迷藏,八娘的一双杏子眼再也哭不出第一百零八滴眼泪,沈明枳逮着机会顺势宽慰道:“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偷偷喜欢过几个俊俏儿郎?放宽心……”
八娘用沈明枳的帕子半捂着眼睛,两只水洗过的葡萄似乌溜溜的眼珠登时凝在沈明枳身上,“嫂嫂也有过吗?”
沈明枳一窒。
这丫头怎么把握不住重点?
她笑得有些僵:“你嫂嫂我是没有的。”
郇八娘很丧气,小声嘀咕:“他们说大哥哥和嫂嫂就是……”
沈明枳装作没有听见。虽然从外人看来,她和郇寰演得是有点两情相悦急不可耐的意思。不过这小丫头貌似很想自己现身说法?
沈明枳咬咬牙,将圈子兜回正路上:“之所以没有——”
郇八娘好奇地看过来。
沈明枳微笑:“是因为,得见云中白鹤而可屈就网中燕雀乎?当年我还宫中时,闺中就流传过‘寻花问柳’‘露宿桥头’这样八个字——”
八娘欢笑:“我听过我听过!大哥哥就是首屈一指的‘寻’可对!”
她开始掰指头数道:“‘花’和‘问’都曾是朝中有名的华、文二位才子,‘柳’是当今左都御史,‘露’是靖节陆都督,‘宿’是东都兵马苏指挥使,‘桥’是现今兵部乔侍郎,‘头’是靖臣窦将军。他们都曾是一等一宜嫁宜赏宜瞻仰的好儿郎。”
沈明枳笑:“你倒记得比我清。”
八娘挽起她的胳膊,还带着哭腔:“嫂嫂都有我大哥哥了,旁的人不记也罢。”
“你知道他们名讳,但未必见过他们真人——”
八娘的眼睛再亮了亮,在黑夜中璨若流星,“嫂嫂不会要让我见见他们吧!”
沈明枳扯了下嘴角:“你既见过你大哥哥了,旁的人不见也罢。”
八娘鼓起腮帮以示不满。
“他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有什么好见的,等明年春闱过了,年轻的士子都有了前程,再见见年轻儿郎也不迟。”话落,沈明枳直视前方不去看八娘那玉琢的脸蛋上可疑的绯红,在黑夜中也看不清,但她一下又一下逐渐清晰的心跳,却连着相触的手透过布料穿了过来,带动着沈明枳那颗懒惯了的春心也跃动起来。但只是肆意放纵的一刹那,那无处不在窥伺着的分寸就将这样出格的举动逼了回去。
“不过——”
八娘的好梦都被她这悠悠的一句打断,警惕地用酸涩的眼睛注意沈明枳的举动。
“不过你才十三,离谈婚论嫁还早,现在就带你相看,于理不合——”
沈明枳促狭的心思再起,只能可怜八娘一颗心七上八下,“但等出了孝再相看,匆匆忙忙——”
还得担心你又被哪个混小子勾去了魂。
沈明枳轻轻一笑,刹住话。眼前黑夜中八娘住的院落已经显露出了一角,两个小丫头提灯等在廊下,焦急色不比方才的郇八娘少多少。她们见人来,急急上来行礼。
“不过你做错了事,明日来领罚吧。”
郇八娘不可置信,方才还那般和蔼可亲的人一转眼就冷冰冰留下这样一句话甩手走了!
“辛苦你了。”
一关上门,郇寰便贴了过来,温热的呼吸喷撒在发间,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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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淡淡的皂荚香,逐渐消散在空气里。
沈明枳一怔,覆上他环住自己的手,轻轻拉开,侧过身从郇寰和门板制造出的夹缝里错开,几步走向花架上摆着的烛台,用剪子依次将那火苗拨得更旺,让屋里更亮,亮如昼。
郇寰对她这番举止倍感无奈,听她问:“客气,这个时辰你不在书房在这作甚?”
郇寰心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想作甚?
他答:“圣上准我一日假,偏逢明日兴化坊慈悲寺的吴大家仿绘《地狱变》揭幕,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沈明枳放下剪子,坐回妆台前,“你何时也爱凑热闹了?”
郇寰走至她身后,自铜镜中看他们状似相依着的容颜,“我小时就爱热闹,后来忙得没工夫凑,而今有空,不知殿下能否赏个脸?”
沈明枳凝眸通过镜子看他片刻,灯与镜模糊去棱角,柔和起目光,遮蔽掉锋芒。她移开视线,抬手拆头发,“好。”
郇寰也帮她,发觉她袖口皱得厉害,笑着补充道:“那就不带那两只炮仗。”
“明日八娘要来领罚。”
郇寰笑:“她倒自觉,那饶她一回,”沈明枳自镜中看他思考的模样很慈悲,可四目交汇心神互通过后,沈明枳开始怜悯起要被假菩萨捉弄的郇八娘,听他继续道:“那就在四书五经里抽一本,碎了几个碗碟就抄几遍,殿下觉得如何?”
沈明枳:“……”
郇八娘欲哭无泪,求天求地求菩萨地抖抖索索抽中了字数最少的《孝经》,然后欢天喜地地就差敲锣打鼓地普天同庆,然后见郇寰一挑眉,七郎一扶额,沈明枳低下头喝茶,侍立一旁的丫鬟婆子都忍着憋笑,立刻锁了嘴巴麻溜地逃回房去抄书了。
其实让她抽的纸条下,每张写的都是《孝经》。
郇寰挤了人群去看那壁画,吴道子真迹早就毁在连年战乱兵祸,他也只在书上读过,观者腋汗毛耸,不寒而栗,他亲自看这赝品,笔力定然比不过真迹,但那一脉相承的森寒意味,他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旁人见活阎罗赏阎罗事,倍感新奇,不乏有与郇寰相熟的上来攀谈玩笑,郇寰皆一一回应,平易可亲。虽然他行的是骇人听闻事,但他还是和蔼可亲人。
“老先生,这边请。”一僧人,须发皆白,面容慈悲,佝偻着背引着一上了年纪的老头从西边回廊慢慢走来,围观者见了纷纷朝那僧人施礼让行。
那老头看着年岁不大,腰背挺直,步伐矫健,谈笑间有风行草偃、从化无违之气,但与和蔼决计沾不上边。眉间川字是刀刻斧凿,紧抿下垂的嘴角是垂着秤砣,灰蒙蒙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一身灰布衣一丝不苟,行的是尺步,走的是墨跬,一举一动,落在郇寰眼中,都似在写一个大大刺眼的词——典范。
这是郇寰自小就厌恶的字眼,但这字眼由这老头写就,他只生敬畏,自然而然地想起“君子至德,默然而谕,未施而亲,不怒而威”,是乃写照。
朝堂不曾有过这样的人物,但却给人一种熟悉之感。
郇寰盯那老头太久,那老头抬眼朝他望了过来,目光相触,冰火相攻,互相颔首一礼。
平日里凑在申不极身边一同吃酒的高鹳骨捅了捅身边的美人痣,“这老头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
美人痣摇摇头:“不知道,从一法师邀请来的贵客,想来是个人物。”
高鹳骨恭敬问郇寰:“郇侯认得吗?”
郇寰道:“不认识。”
话落,郇寰拨开人群,辨别了方向,往后园寻沈明枳。
他本是想拉沈明枳一起看看这《地狱变相图》的,奈何沈明枳兴致缺缺,死活不肯,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后就到后园躲清闲了。但这后园也不清闲,郇寰还没入门,眼前就见花色交相辉映,莺啼此起彼伏,胭脂水粉的香气呛得他打喷嚏,由冬至护着从墙根一路摸了进去,煞是狼狈。
忽而前方岔道口,自右手边的镂花拱门跑出一堆粉红的霞云,冬至一直关注着左边,不曾想让郇寰直直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