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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第八十四章 葛宏才

作者:大海不见大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千秋节至,沈明枳很不情愿地收拾好出门,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昏昏欲睡。行至启明门前车突然停住了,沈明枳以为是到了宫门不得乘车,月珰要先下车放马凳,就听得外面吵吵嚷嚷沸反盈天,不由得皱眉问道:“宫门喧哗,怎么回事?”


    不常随公主出门的冬儿早闲不住了,一溜烟抢下车前去询问,不一会儿雀跃地跑回来禀道:“殿下,落榜士子闹事呢!”


    月珰又惊又疑:“秋闱放榜已经十几日了,要闹怎现在才闹起来?”


    冬儿摇头道:“听说是豪族舞弊,现在人堵在启明门前,硬是要让三法司和礼部给个交代呢!”


    沈明枳听罢,打了个哈欠后冷笑:“京畿之地的乡试由京兆府、扶风郡、冯翊郡共办,若涉及舞弊,当找这三者,顶多拉上监察不利的都察院和礼部,与刑部、大理寺何干?他们要堵门,堵东长安门更划算点。”


    月珰:“……”


    冬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焦急道:“那那这样误了入宫时辰怎么办?”


    沈明枳挑起车帘,见已有官兵前来控制局势,也有几辆一样被堵住的的车开始掉头,心中几日来盘桓着的烦闷再度势起,轻轻一摔帘子,扬声对车夫道:“去东长安门。”


    冬儿皱着脸道:“此番必是赶不上时辰了。”


    沈明枳从缝隙中瞥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叫嚷不休的年轻人们,想起了梅如故的那两个弟弟。她倒是很久没有与梅如故通消息,也不晓得梅家两位公子现在是什么光景。常年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因着怕有故人牵扯,沈明枳觉得此次更加棘手,又或者是事情本身就很复杂,沈明枳心里再被笼上一层阴霾。


    她想了片刻,淡淡回道:“赶得上。”


    就是可能会撞上一些熟人,比如,宁晨铎。


    沈明枳还是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好在他们只是君臣礼节略微往来妥当后,就堪堪擦过肩。


    如若不是现下礼部上下一锅沸水,宁晨铎其实是想耽搁沈明枳一点时间说几句话的。想见她一面不容易,从前沈明枳有每月去双塔寺上香的习惯,他就小心地远远看她一会儿就心觉满足。那件事情过后,他没脸去见她,她也不怎么出门,出门也有郇寰在一边守着,他见上一眼不觉满足,又逼着自己不去注意她,害怕贪婪的口子一开,他就真的沦为情爱之奴。


    他其实没有做好准备,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就是对这样珍贵的机会的流逝感到失落。


    但宁晨铎立即收起了失落,因为他看见东长安门人来人往中一个绯袍疾行的身影,临风有度,总让人有种凝视日头过久而随后观其他景色都觉黯然的幻觉。


    郇寰正一壁与大理寺少卿薛康文说着话,一壁朝自己这里走来。但显然郇寰没有看见自己,又或者看见了自己还装作没看见,径直而过,然后借了兵部和户部的道,匆匆往三法司去。


    宁晨铎更觉一种可以冲溃心堤的失落涌来。


    启明门已经堵到,人人都要借道东长安门了吗?


    确实,启明门已经是烧干了的一锅粥。


    郇寰只觉得这把火旺得快把他的心肝都焚尽了,差点忍不住一把将验尸格目摔在了迎上来的属下心口,咽下喉咙口那句“京兆府都干什么吃的”,干巴巴地换成了“柳曦既在察院?”


    属下颤巍巍将纸张收好,怯声回道:“柳大人方才来过,不见尚书大人,就往宫里去了。”


    郇寰再一皱眉,薛康文忙要缓和他的火气,“卿寺卿和陈尚书也已经入宫,海山你也赶快去吧,这里就先交给我和小陶。”


    郇寰点头,一边接过递来的素帕擦过汗水,整理衣冠,一边告诫属下:“告诉严中立,大胆放开了干,既然犯到我刑部手上,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也不要在都察院的御史面前丢了我刑部的脸。”


    薛康文擦擦汗。


    刑部的头头中,最好拿捏的莫过于左侍郎严中立,新来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猛,譬如右侍郎陶识礼,作风雷厉得他一个老油条都想惜命,当然刑部上下最凶悍的还要数郇海山。唯有这个严中立,四平八稳,虎皮里面躲着的绵羊,和稀泥的本事可以和礼部那些要退休的老头子一较高低,做事和其他人比起来就显得畏首畏尾、缩手缩脚。


    不过这回严中立没必要瞻前顾后。能让闹事的士子赶在千秋节堵宫门,京兆尹当是不想干了,还无辜牵连了比如他们大理寺这样可怜的八百年都摊不上事儿的凄苦衙门,得罪了皇城兵马司那群惹不起的爷儿,葛宏才老大爷真是嫌命长。


    薛康文叹息。


    默立御书房的清一色绯袍的官儿纷纷为葛宏才点蜡。


    “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这是什么意思?要逼宫吗!”圣上的怒吼让整座屋子都抖了抖。


    “你礼部千挑万选派人主考考出了舞弊?你礼部干什么吃的……”


    郇寰随着礼部尚书陈阵、左都御史柳曦既、大理寺卿卿楷等一个个“诚惶诚恐”地跪下后,在圣上来不及注意前将袖子上飞溅到的唾沫星子按灭。


    从进了御书房开始,他们就站在一边被迫替葛宏才承受着雷霆万钧。他郇海山兢兢业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被指着鼻子骂过了,能让他再度梦回还是主簿郎中那段被人追着骂的经历,葛宏才功不可没。


    事了后,他该如何谢谢葛大爷呢?


    郇寰掂量了下自己的份量,觉得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刑部尚书有点排不上号,等前面的神仙们撒过气后,葛宏才应该连骨头渣都不剩了,挫骨扬灰又损阴德。算了,自己还是发发善心,好歹葛宏才也曾是为他操劳过的长辈。


    从前他在襄阳侯府当少爷时,常常将着一帮比他还难伺候的少爷去听葛大爷谈天谈地谈人生,喝茶喝得勤,堂下小吏都知道他杂七杂八的香料不放、不是六分热的水不喝云云;现在他都在襄阳侯府当老爷了,时不时还得和这位大爷寒暄冷暖,没感恩也有感情了。


    郇寰烦闷地轻哼,实实在在地接下了圣上的每一句指摘。


    待骂声告一段落,圣上有些脱力地摊在龙椅中,点点呈上来铺满龙案的公文,冷飕飕问道:“那葛宏才呢?”


    一直在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的庞大总管上前颤声道:“回陛下,锦麟卫已经去请了。”


    “去了多久?”


    “这个……”


    应当是很久了。


    圣上冷哼一声,打算先不挫锦麟卫那帮年轻人的热情,扫了一眼面前被喷了一脸口水的老、中男人,幽幽道:“此案,由三法司全权负责,众卿意下如何?”


    礼部尚书陈阵自知活罪难逃,主动上前等候发落,应道:“陛下圣明。”


    圣上看向陈阵:“你们礼部一旁协助,案子办完了再来领罚。”末了,再嘱咐一句:“皇城兵马司亦是如此,云将军如果忙不过来,就让乔致用来。”


    郇寰退出御书房前还在琢磨这最后一句话。前剑南都督乔致用入了京后领的是兵部侍郎的职,圣上让他参与兵马日常运作,看来是要留任京城。


    “郇尚书留步。”庞大总管叫住正要和柳曦既边商量边出宫的郇寰。


    郇寰眼皮一跳,别了柳曦既转而恭敬施礼:“圣上有何吩咐?”


    庞大总管笑道:“圣上到底在后廷摆了宴,驸马还是吃过再走吧。”


    郇寰面不改色地应了由内监引路,心里却莫名有些闷闷,却不是因为宫宴拖累浪费他办案时间,可他又想不出是为什么憋闷。忽而记起入东长安门时见到的年轻人,心里的闷闷骤然转为烦躁,脸色不由得更沉了几分,这让错开几步恭敬引路、时不时可以看见他侧脸的小内监心里发毛。看着他轻车熟路地从辉云殿中的笑语盈盈穿过,小内监吊着的一颗心才堪堪放下。


    沈明枳身边空着的位子是留给他的,郇寰驾轻就熟地从频频阻他去路的人墙中摸了过来,在红飞翠舞、鼓乐喧天中,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却不妨还是因着疲倦烦躁未多注意脚下,踩住了沈明枳垂下来的裙摆。


    自逆王宫变后,本就炽手可热的兖国公主更是水涨船高,前来恭维奉承的老、中、小女人若过江之鲫,一轮见过来,各式的胭脂水粉闻下来,沈明枳觉得她的鼻子已经不中用了。还没轮到的人,见向来挡在沈明枳前的门神临川郡主和申二夫人都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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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个备受鼓舞,殊不知沈明枳早已精神恹恹,打算拿已经编好了的借口出逃,连冬儿的说辞她都教好了。


    所以说郇寰来得很不合时宜,还踩了她的裙子!


    于是她端着一张笑僵了的脸,故作亲昵地凑到郇寰身边,手指捏住裙子轻轻扯了扯,用一种惯常吓唬临川的语气,亲切问道:“你怎么来了?刑部事不多么?”


    郇寰端起茶盏,觉得脚下有异,但并未挪动,只是淡淡回应她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怒意:“好歹是殿下的驸马都尉,衙门再多的事情也应当来。”


    沈明枳被他这番岿然不动中的挑衅气得咬牙,在心里默念无数遍不能动怒和自己欠他后,用旁人看来极其暧昧实则极其威压的语气低声道:“你踩到我裙子了。”


    郇寰这才讶然挪开脚,放下茶盏,装作很无知、很无心地垂下脸低声回问她:“殿下要到哪里去吗?”


    沈明枳笑得很艰难,心道这男人使起性子来真和自己没什么两样,耐下性子,她反道:“你不着急着回刑部处理案子?”


    郇寰故意道:“臣不是说了要先陪殿下的么?”


    沈明枳奉陪道:“国事为要。”


    郇寰再道:“百事孝为先。”


    沈明枳顺势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去给父皇唱寿。”然后自然地搭上他垂在两人之间的手腕上,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拉出了辉云殿。


    冬儿目瞪口呆,惊喜地按照公主之前的吩咐去找庞大总管。


    郇寰一直盯着她的手,若有所思。


    向来有分寸的沈明枳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现在的举动,是多么的“有失分寸”。就像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楚河汉界已经干涸,而她还要装作看不见干涸的河床,掘了十万八千里外的江,硬是要大兴土木地引水补缺,假装这条小水沟就是他们之间的永不逾越的界限,然一时糊涂的她却自己抬了脚跨了过来。


    郇寰第一次被驻足的人看得不好意思,于是用另一只手将沈明枳的手扒下来送到温热的掌心。就见她像被烫了一下,立刻抽开手,痉挛地蜷了手指,更快了几步离他更远。


    郇寰笑了,忽而觉得心里又敞亮起来,大步追了上去道:“圣上应当还在御书房,你这往哪儿走。”


    沈明枳在理智訇然炸开后迅速恢复了平静,停下步子辨别了下自己慌不择路的结果,好像确实有点失了道。不过她打小就闲不住,宫里的路蒙上眼都能走,找到自辉云殿往御书房的路何其简单——


    她抬脚踩空。


    郇寰一惊。


    沈明枳就这样坠了下去。


    老马失前蹄,大意失荆州。


    她这一番狼狈,再联系起先前的有失分寸,在郇寰看来不知道得被渲染成什么样子,真是老脸丢尽。


    郇寰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偷着笑了两声,手扶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几步走下乱石铺就的台阶,小心地用空着的手拂去堆叠假山上的落叶浮尘,然后让她靠着自己坐了过去。


    石头硌人,但沾在郇寰官服袖口的一片枯叶更硌她的心,在看见郇寰竟然还掀起衣摆,蹲跪下来用干净的那只手去探她的脚踝时,沈明枳更觉得一颗沙砾捻在心怀。


    她忙伸出手轻轻按住郇寰抚住她脚踝的手,只感觉他手背的清凉从皮肤相触处蛇似的蹿过全身,“没什么大碍。”


    郇寰收回手,目光从她在光下发亮的手移到垂下来的裙摆,不可遏止地想起那夜破碎的纱裙和同样破碎的心境。但他只在彻底沉入其中的刹那浮出水面,转而笑道:“这倒是个出宫的好理由了。”


    沈明枳拉他起来,目光却落在他垂覆在尘土上的官袍,“而且还不用再面见父皇当面祝寿。”


    郇寰笑,顺势站起,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不错。”


    沈明枳其实也不知道脚踝伤得如何,只觉得一种脱臼的下坠感隐隐传来,但她向来要强,即便是真伤了病了也不愿露绌。于是她就在郇寰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待两个人错开些距离,几乎微不可觉的熏风带着阵阵蝉燥穿花过袖,贴在皮肤上的衣裳随之胀起,沈明枳才惊觉方才两人的距离有多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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