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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第八十五章 薜荔殿

作者:大海不见大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郇寰见她不轻不重地落下右脚,像模像样地走了几步,装得有那么点正常,心底一阵无奈,在沈明枳又端出“分寸”二字出声呵斥前,将人打横抱起,顶着艳阳走了会儿,视沈明枳的怒目若无睹,待前方规整巍峨的殿宇拔地而起,才在玉阶栏杆边停下。


    这殿宇很偏,但该有的皇家气派和天家富贵一点不少,与匾额上苍劲有力似有上古遗风的“薜荔”二字格格不入,就像是楚大夫立于秦朝廷,几分缱绻、几分蒙昧、几分幽醉织成的一缕山魂,都被金戈铁马与金碧辉煌粗暴地踏碎。


    两个人都眸色一暗。


    这是魏王余生的囚笼。


    圣上终究下不了手,尽管魏王手上沾满鲜血。


    沈明枳只是坐在栏杆上片刻,就有自大殿后转出的朱雀卫列队而来。


    朱雀卫专司亲王出行仪仗与护卫,属十二卫中最末流。指挥使王暨白从前天天大骂秦王老九,每天都连轴绕着这位祖宗转,成了十二卫中除却锦麟卫、阴阳卫之后最繁忙的一队;而今秦王、晋王出宫辟府,燕王身陨、魏王囚禁,赵王、吴王自有府兵,闲下来的王指挥使倍感无聊,重新过上末三卫“该有”的闲散日子,天天不是拱着薜荔殿数壁虎,就是大骂自己曾经犯贱。


    现在守着薜荔殿的朱雀卫早不是围着秦王老九转的那群人,也不认得沈明枳,但他们认得出郇寰一身正二品大员的官服,又知道今日千秋节京中的贵人们都入宫吃酒,就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呵问咽了回去,客气地问候,委婉地遣别。


    郇寰知道他们来错地方了,先一步拱手施礼歉然道:“迷途失路,还望海涵,我们即刻便去,只是不知此去如何可出宫往太医院属?”


    那卫队长看了一眼坐在栏杆上空着脚的沈明枳。沈明枳本以为是简略地指完路就远走不送,结果这人还亲切地提醒说往哪哪哪可借步撵,圣上很体谅人,提前打声招呼就可防止逾制被参。


    两人俱是一惊,随后一喜,记下这人的相貌后,郇寰再度有失分寸地抱起沈明枳寻路去了。


    为防尴尬,郇寰找话问:“不曾想这样气派的宫殿叫作‘薜荔殿’。”


    沈明枳垂了眼睫,淡淡道:“因为殿□□院有一面墙都长满了薜荔,化隆少见长薜荔的,南方倒多,宫里为养护这些藤蔓费了不少心力。”


    郇寰低眉看她,“殿下亲眼见过吗?”


    沈明枳答:“小时候见过。”


    惯常敏感的郇寰自她的神色措辞中尝出几分哀,封锁住心里乱闯的问题,应了一声,打算就士子堵宫门一事与她说说,谁料她似是挣扎过彻底放弃了什么,开口说了一句:“崔选侍住过这里,她是是崔嫣的姐姐。”


    郇寰见她的眉眼一步步地低垂,就像是时常重云袭扰的晴空。


    不必她说,有些事郇寰也能猜到了。


    崔选侍与朱先生的事情又不是天衣无缝,同住薜荔殿中的其他女人大多可能会知道点什么,随后同住宫中的华妃也就自然而然地听说了他们的绯闻。


    他们在劫难逃。


    若事情真的只是这样,那也倒好。


    郇寰知道宫变后沈明枳去看过落败了的华妃,后来华妃就死了。她应当是从华妃处,晚了多年才得知的事情真相。


    但自沈明枳的眼神中他知道,真相如何,迟了早了又如何,这是永远也洗不掉的血痕。


    郇寰道:“且不说这个了。”


    沈明枳深呼吸平复心绪,“好。”


    “怎一路不见月珰跟来?”


    “她去坤宁宫看望卢嬷嬷了。”


    郇寰知道先皇后身边的三个嬷嬷,钱、方二位都被沈明枳接了过来,没住几天,发现他们夫妻俩的事情完全不是外人能够介入调停的,呆着看着实煎熬,于是她们就自请去庄子上颐养,不时出门游山玩水,是摩诘居士般的生活。


    “十殿下!”一年轻长随正领着太医自左出门,就见郇寰抱着沈明枳自甬道尽头而来,乍惊乍喜,让太医继续走,自己则转过来施礼。


    沈明枳正和郇寰说着话,见他欢腾着、迟疑着走来,脸上的笑容破裂:“原来是你啊,步枝修。”


    不知羞?


    不知羞!


    步枝修看见郇寰的目光一点点从惊讶转为好奇,那望眼欲穿、兴致勃勃的神态,让步枝修接近跳脚,憋着火气客气笑道:“郇侯好。”


    沈明枳让郇寰放她下来,“你怎么在这?九哥身子有碍?”


    步枝修是从小陪秦王老九长大的,以前沈明枳跟老九出宫厮混的时候多是他相随左右,与沈明枳不可谓不相熟。因着他这名字实在容易引人误会,沈明枳促狭的时候常常这样捉弄他,他就大吼大叫要让所有人只接叫他的名字,以至于不熟的以为他就叫枝修,还暗暗纳罕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姓氏。


    步枝修知道沈明枳这是在敲打自己。她一定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向老九细细说说向来严肃不苟言笑端庄大方的兖国公主竟然,哎呦,和她家的郇驸马你侬我侬的,由人抱着不肯走路,真真是瞎人眼睛……


    郇寰曾见在老九身边见过几次步枝修,但不知名讳,而今头次听到这样惊天动地的三个字,也亏得他多年历练可以面不改色云淡风轻,朝步枝修回了礼,就扶着沈明枳默立一旁,憋笑憋得辛苦。


    步枝修羞愤难当,僵硬着笑脸答道:“回十殿下,我家王爷在启明门被闹事士子误伤了——十殿下的脚是……”


    难怪在辉云殿上没看见老九,原来是被人揍了。


    沈明枳笑道:“小小扭伤。”


    小小扭伤?真不知道这俩是做什么不小心扭了脚。


    步枝修腹诽,见沈明枳笑得表面上很欢快实际上很毛骨悚然地正凝视着他,他立刻移开视线,看见郇寰也很考究礼貌地注视他!


    “哦对了——”步枝修朝郇寰拜道:“贵部严侍郎也受了点小伤,好在并未……”


    郇寰一挑眉。


    严中立不是和介含清一道去寻葛宏才的晦气了么?


    如果那样好脾气的严中立也被揍了的话——


    沈明枳自然不知道严中立和介含清的事情,但瞧着郇寰再度若有所思的模样,她试探着开口问步枝修道:“可还有别人受了波及?”


    步枝修刚要开口,就从沈明枳的眼睛里看见正隐隐有一把大刀架在自己的脖子旁,顿悟自己说错了话,要补救也是为时已晚,只能硬着头皮糊弄过去逃之夭夭。


    沈明枳顺势问道:“这案子怎么弄得这么大?”


    郇寰还没来得及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就被人打断,于是凑到沈明枳耳旁淡淡回:“怕是有人搞鬼。”


    沈明枳挑眉。


    她坐着步撵从朝阳门出宫时,就有暗卫前来禀道:“殿下,临川郡主在极乐坊等您。”


    沈明枳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临川,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从江西道回来了。她心里觉得奇怪,毕竟临川有事向来直接上门找她,况且她现在还在孝期,很不适合在那些酒肉地出现。她心里琢磨着临川会有什么事时,马车忽然急停,车夫的声音高高响起:“什么人胆敢拦兖国公主府的车架!”


    沈明枳轻挑帘子,发觉车外晚霞如血,染透了半边天。朝阳门本就是正南三门中离京城西北角的极乐坊最远,因为有暗卫保护,车夫为了尽早到达,胆大地抄了小道,不想竟然遇上这种事。


    月珰和冬儿还在宫里,所以沈明枳将公主府的护卫拨了一大半留在启明门外,另带了一小半随车护送,对方必然是瞧着他们人少,今日京兆尹、皇城兵马司的人手全在宫门附近巡逻,这荒僻小道人烟稀少,人家零落,正适合半路拦截杀人放火。


    劫财是敢,杀人放火倒未必。


    天子脚下,千秋佳节,这帮人看上去年纪轻轻书生打扮,却一身匪气,脑子是被门夹了,这么想不开来劫她兖国公主的车架。


    还未等车夫最后一次警告,暗卫的剑都出了鞘,听得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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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疾驰,有陌生人高声疾呼:“公子!这有士子当街抢劫!”


    沈明枳还没来得及再挑开窗帘去探一探究竟,就听得车外一阵马嘶人喊,一刻不到,暗卫的剑就原封不动地收了回去,随即就有一个声音在车外响起:“公主殿下没事吧?这些歹人都被驱走,殿下不用担心了。”


    沈明枳:“……”


    你觉得我像是在担心么?


    沈明枳坐着不动,松开攥紧的拳头,咬着后槽牙将一句让她倍感肉麻的话清清楚楚、平平淡淡地说了出来:“多谢相助。”


    车外人似在等什么,结果什么也没等到,身边仆从与公主府的护卫交谈出声,打破这该死的沉默:“我家公子正巧路过此处,还望公主殿下不要怪罪惊扰之罪。公主殿下这是要往芳林门的方向去吗?”


    护卫只嘿然不答。


    那仆从默认,接着道:“那敢情太巧,我家公子也是要往芳林门去,天色渐晚,我们不妨一道同行?算是互相照应,今日士子闹事,化隆不太平,又有什么事情也可以互帮互助。”


    护卫对这番略有指桑骂槐的话很不舒服,但还是恭敬请示沈明枳。


    沈明枳心里很不痛快。


    从仆从开口第一句的“士子”开始,沈明枳就对这样一场“英雄救美”的烂俗剧疑窦丛生。胆敢当街抢她的马车的人,决计不会是那些或多或少有了一点功名的士子。他们敢为了功名堵宫门、殴百官、伤皇子,但绝不敢平白无故拦她的马车,这只会让他们失功名、陷缧狱、断青云。而此人一开口就是士子抢劫,再借今日士子闹事作筏,自然而然地求得同行机会,这戏做得未免太过粗糙。


    沈明枳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们图谋的。她都成婚了,这种用来哄未出阁少女的法子用在她身上也太可笑,若想借势,这也绝非理智所为。


    沈明枳暂且想不出因果,还是出言婉拒,让车夫绕路靖远门,大不了再迟一点。


    本以为这就会是令人头疼的全部,谁知她艰难地上了楼,见了临川,更加头疼了。


    临川的一双眼已经肿得成核桃,一见她来,归鸟回林般投到她怀里,又开始默默流泪。


    “出什么事了?”沈明枳僵硬着脸上的笑,一步步略有痛苦地挪到了位子上。


    临川不说话。


    沈明枳扮住她的肩膀,垂首低眉去看她的眼睛,极其温柔地哄道:“怎么了?我来了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临川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沈明枳叹气,“和凌云重有关吗?”


    临川的眼泪滴滴答答漏个不停。


    “他——他怎么了?”


    临川摇头,温热的眼泪甩到了沈明枳脸上,留下清浅的一道痕迹。


    沈明枳抬手抚去脸上的泪痕,又一歪头去看她藏藏掖掖的双眼,“那是怎么了?你不说我怎么猜得到呢?或者你只想找我哭一哭?那你哭吧,我就在这里……”


    临川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呜呜咽咽地开口,但没说完一个字,绷不住的眼泪瀑布似地流了下来。


    沈明枳感觉衣领湿了一大片。


    抽噎声中,她断断续续听见临川说:“鹇儿,我发现我喜欢他。”


    沈明枳如遭雷击。


    “他……他说他早就知道我监视他,故意让我把锦麟卫的消息漏出去,但没想到,肖执真知道了……肖老贼还知道了林云轻的存在!所以他……他为了保护我,带走了林云轻,故意向我发难,躲着我,与我恶交,就是要显示我们毫无瓜葛……就是不想让肖老贼伤害我……”


    沈明枳懵在原地。


    “现在肖老贼死了,他终于不用躲躲藏藏,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沈明枳抱着她,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所以他说,他也喜欢我。”


    沈明枳沉默了好久,这才耗尽力气拍拍她的背,“这是好事。”


    临川哭得更凶,“但是……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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