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山河书院
叶静兰和叶听晚赶在吉时之前抵达客满楼门前,今日客满楼开业不仅会放鞭炮,还请了京城最红火的舞狮班来门前表演。
紫丹提前将这些消息放出去,没人不喜欢凑热闹看表演的,一听有舞狮表演都过来看热闹了。
姐妹俩挤在人群中,只见朝阳金辉下的客满楼雕梁画栋,美轮美奂,阁楼上缚有随风飞舞的彩色丝绸,门前两侧悬挂着红色的爆竹。
吉时已到,门前的爆竹点燃,鼓乐齐鸣,声震九霄。舞狮班在烟雾中舞动,威风凛凛的狮子随锣鼓的节奏,时而高高跃起,时而满地打滚,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
乐曲结束,落了满地朱红碎片,舞狮班退至一旁。紫丹站在门前,笑容大方,朝着大家拱手道:“今日客满楼开业,恳请各位赏光,进楼来尝尝我们客满楼的酒菜,开业第一天赠送每桌客人一壶兰琼酿,您要是第二日再来,本店再送你一道招牌菜……”
大家都知道刚开业的酒楼为了招揽客人会暂时减价让利,没想到客满楼不仅开业第一天送价格不菲的兰琼酿,第二日还送招牌菜,第三日更是不得了,直接免去酒水的钱,只用支付菜钱。
世上有几个人不喜欢占便宜,此话一出,客人如潮水般涌入客满楼,不一会儿店内便宾客如云,座无虚席。
店内的跑堂杂役热情地招呼客人,忙得脚不沾地。厨房里炉火熊熊,案板上的菜刀挥出残影,锅中的菜肴被颠得上下翻飞。
客满楼给自己的东家在三楼留了一个雅间,叶静兰和叶听晚坐在雅间里,外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叶听晚从鞭炮响起之后,那扬起来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这是我开的第一间酒楼。”叶听晚实在坐不住,她推开门站在走廊上,大堂里可称得上是人满为患的繁华之景映在她眼中。
开业第一日生意红火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副场景在叶听晚心中也燃起了一把火,她想把这间酒楼开得更大,拥有更多的食客,赚更多的钱。
在此之前她也管过几间铺子,但那是母亲的铺子,不是她的。客满楼是她用自己攒的钱盘下来的酒楼,酒楼里的一应事物都是她亲自挑选过目摆进来的。跑堂的杂役,掌勺的大厨,收钱的账房也都是她亲自选的人。
客满楼是真正的独属于她的酒楼,这间酒楼的开业才意味着她从今往后是一间大酒楼的掌柜,是一名正儿八经的商人。
叶静兰走到她身边祝贺道:“恭喜掌柜的,祝你贾业昌盛,财源广进,客满楼里客似云来。”
叶听晚道了声谢:“酒楼刚开业,紫丹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不招待你了,你请便。”
“这就撂下我了?难道客满楼的生意比我还重要,你不在意我这个姐姐了?”叶静兰佯怒道。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叶听晚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姐姐固然重要,可客满楼的生意也很重要。在陪姐姐和做生意之间,叶听晚选择做在酒楼里认真做生意,回家后陪姐姐,两者并不冲突。
“好嘞,掌柜的在酒楼指点江山,我这就退下,不打扰你。”叶静兰把路让开,叶听晚转身下楼招呼生意去了。
叶静兰站在楼上看了一会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就确定了一件事,她这人做不了生意,因为她既没有耐心也没有包容心。
食客们总会有不满意的地方,有人慊弃菜不合口味,有人抱怨菜上得太慢,有人认为酒楼的陈设不好看,有人觉得价格太贵……
叶听晚和紫丹总是摆着一张笑脸,耐心地安抚她们,想尽办法把麻烦的食客们哄得服服帖帖的。
要是她开店,谁敢说半句不好,她都会掀了桌子让对方别吃了,还要让对方赔桌子赔碗筷,再付了菜钱滚出去。
看来她适合开黑店,叶静兰顿悟。
酒楼里太过喧闹,吵得叶静兰头疼,她离开客满楼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逛到了山河武馆门前。
武馆门上的牌匾已经换回“山河武馆”,忽然身后响起爆竹声,她回过头,山河武馆的正对面有家“山河书院”才刚开业。
“大娘,这怎麽开了家山河书院,它和山河武馆有关系吗?”叶静兰混在人群里随便拉了一位大娘问道。
大娘回道:“山河书院和山河武馆都是方馆主的。”
“方馆主不好好开她的武馆,开什麽书院?”叶静兰疑惑。
大娘也不知道,却开始夸赞方敏行:“方馆主是个好人,她和她娘一样好,开武馆收徒只要一点学杂费,没钱还想学武的,可以在武馆打杂抵学杂费,不像别的武馆漫天要价。而且她开书院的规矩和开武馆的规矩一样,多好的人啊,你说是不是?“
“嗯,好人。”叶静兰其实不明白方敏行为什麽要这麽做。
方敏行在侯府侍奉她多年,赚的都是血汗钱,她不拿着自己花,反倒 开书院做慈善,难道就是为了大家夸她一句好人吗?
“等我卖鱼攒了些钱,我也去书院里读书认几个字。”
大娘说这话时稍微有点磕巴,她紧张地瞄了眼叶静兰,担心对方会嘲笑她一把年龄了还认什麽字,可她就是想说出来,万一对方鼓励她呢?
只要有一个人鼓励她,她就去读书,学会认字了能做的事情就不止卖鱼了。
叶静兰还在想方敏行的事情,听到大娘的话,她给大娘出主意:“方馆主有钱,你不必辛苦卖鱼攒钱,直接进去读书,到时候帮方馆主干点杂活抵了学费就成。”
大娘一下愣住了,叶静兰的回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既不是鼓励她,也不是嘲讽她,而是教她去占方馆主的便宜。
“我一把年纪了怎麽还能占人家便宜,说出去也太丢人了,不至于那点钱都拿不出来。”
大娘手里攒了些棺材本,但她不想花这份钱,想着攒够学杂费再去学。
“大娘知道隔壁街新开的客满楼吗?”叶静兰问道。
大娘应道:“那麽大动静谁能不知道,那种酒楼不是我能去凑热闹的,进去连杯茶都喝不起。”
“我有个亲戚是那家酒楼的厨子,那家店的招牌菜之一就是烧鱼,每天都要买上百斤的鱼备着,你手里的鱼要是新鲜可以卖给酒楼。”
大娘一听连忙打包票说自家的鱼都是亲手从河里捞上来的,保证新鲜。她带着叶静兰去自己的摊位看,剩下两桶鱼还活蹦乱跳的,确实新鲜。
叶静兰立马领着大娘去客满楼,两人从后院进去找到负责采买的人,三人一合计当场就把鱼卖了,还让大娘以后把最新鲜肥美的鱼都先送过来卖给客满楼,大娘连连答应。
如今大娘的鱼有了稳定的销路,不愁没钱进书院读书。叶静兰和大娘一起返回山河书院,大娘进书院交钱留名,明日就能来书院里读书。
“你来做什麽?”方敏行一眼就注意到站在书院门口的叶静兰。
叶静兰等的就是她,回道:“来祝贺你开业大吉。”
“祝贺完了就走吧。”方敏行显然是不太欢迎她的到来。
“你不是想将白鹤拳发扬光大吗?开书院做什麽?”叶静兰赖着不走。
方敏行犹豫片刻,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和叶静兰解释,半晌过去,她说道:“拳头确实能打死人,但想要保护自己,只有拳头是不够的。要读书认字,要能执笔将本朝律法中不合理的条款尽数抹去。”
方敏行早已意识到当初她被赶出武馆无家可归,不是因为她的拳法不够好,而是本朝律法不允许她这个在室女继承母亲的全部家业,方氏族人也能和她分一杯羹。
她当时年少,连本该属于自己的那一小部分都没拿到,就被族人哄骗赶出了武馆,最后不得已卖身侯府。
方敏行不希望有人重蹈她的覆辙,开书院教女人们读书习字,了解本朝律法,虽然暂时无法改变偏颇于男子的律法,但能让她们尽可能地守护自己拥有的一切。
拥有的东西多了,就有可能去改变另一些东西。
叶静兰若有所思地望着方敏行,追问道:“这可能会花光你所有的积蓄,还得不到任何回报,这麽做值得吗?”
“你是出身世家贵族的大小姐,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律法在你这样的权贵眼中不过是用来操控平头百姓的手段,板子打不到你身上,你当然不会痛。”方敏行语气讥讽,“你这种人什麽都不懂,所以才会问出这麽做值不值得的废话。”
叶静兰无言以对,她确实不懂,方敏行明明可以富裕地度过下半辈子,却偏要开武馆开书院,倒贴钱教人读书习武,让自己过得穷困潦倒。
这到底是为什麽?
方敏行看着叶静兰困惑的眼神不禁笑出了声,随即扭头离开。
“小姐!红芝可算找到您了。”红芝累得满脸通红,她从侯府一路跑到客满楼,三小姐却说大小姐不在酒楼,有可能在山河武馆,她又跑来武馆。
幸好叶静兰确实在武馆附近,不然她也不知能上哪找到叶静兰了。
叶静兰回过神来,问红芝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着急?
红芝拿出一枚玉佩和一封信:“半个时辰前有个叫卢岁安的小孩拿着这枚玉佩来侯府找您,您不在府中,所以她就将玉佩和这封信交给我,要我尽快把这两样东西送到您手中。”
叶静兰认出这枚玉佩是她亲手送给柳青云的,她打开信粗略地扫了一眼,再顾不得去想什麽值不值得的事情。
“红芝,你现在回侯府把我的马牵到京兆府门前,在那里等我便是。”叶静兰吩咐道。
闹市中不得当街策马,慢悠悠地骑马还不如在地上跑来得快,于是她运起轻功在人群中穿梭如飞,以最快的速度地向京兆府赶去。
第42章 我的下下策来了
前往京兆府的路上,叶静兰边跑边思考破局之法。
三日前捣衣局里的浣衣女们杀了男官兵,并移祸于萧牧舟,当日并未引起旁人怀疑。无奈纸包不住火,萧牧舟早于三日前就已离京,昨日现身阳崇涧码头被捕,因此京城才得以提前解禁。
如此一来,捣衣巷里死去的男官兵绝不会是萧牧舟所杀,真正的凶手尚未找到。捣衣局距离案发地太近,浣衣女们不可避免地再次被请进京兆府盘问。
所幸柳青云在信中提到,她们从未说过凶手是萧牧舟的话,只说一出门就看见被烧着的男官兵尸体。
京兆府抓了她们问不出东西,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她们是杀人凶手,应当会放人离开。
怕只怕京兆府抓她们并不是为了抓住真凶,而是事关朝堂中的党派之争。京兆府的府尹大人是个姓王的老男人,他是七皇男的人。
那日在捣衣巷巡查的男官兵是九门提督男统领的手下,那位男统领姓张,张统领是死去的永宁侯带出来的,原本跟着四皇男办事,四皇男死后效忠于大皇男。
叶静兰听说四皇男死后,朝中的男臣们不可控地一边倒向七皇男,大皇男心急如焚,放出自己找到了医仙,腿疾有望治好的消息,才让局势没那麽难看。
三日前大皇男和七皇男都想赶在对方之前抓住萧牧舟立功,捣衣巷的事情让大皇男抢先立功,却不曾想萧牧舟早已离京,七皇男的人昨日在阳崇涧抓住了萧牧舟,让老男帝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不仅立了真正的大功,还狠狠打了大皇男一派的脸。
“不好办啊。”叶静兰停在京兆府的门前。
原本死了几个男官兵不算什麽大事,可这事闹到了朝堂上,还害得大皇男一派成了笑话,这个真凶不查出来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叶静兰准备和以往一样直接进去,却被守门的男侍卫拦住,她不悦道:“劳烦你进去通传一声,永宁侯府的叶静兰求见王大人。”
男侍卫纹丝不动,回道:“叶大小姐,大人正在办案无暇见您,您请回吧。”
“正好,我和以前一样进去旁听。”叶静兰以前经常去京兆府旁听他们是如何断案的,偶尔还能帮他们出些主意。
“叶大小姐,永宁侯虽然尸骨未寒,但侯府已不是之前的侯府,京兆府也不是您以前常来的京兆府了。您明白吗?”男侍卫说话油腔滑调,幸灾乐祸地望着叶静兰。
叶静兰哑然失笑,她以前能进京兆府是仗着老侯爷的势力,京兆府的王大人不得不给她爹一个面子,才放她进去旁听。
如今老侯爷死了,二少爷也死了,侯府在旁人眼中已显颓势,没落是迟早的事。
她以前的某些特权跟着老侯爷一起葬进了坟墓里,今日这京兆府她是进不去了。
“若我非要进去呢?”叶静兰试探道。
男侍卫拔出长刀:“叶大小姐自己不怕死,总要为自己的族亲再考虑考虑吧。”
叶静兰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不能从正门进去,那就从别的门进去。
她绕着京兆府转了一圈,准备翻过矮墙跳进去,忽然听到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她急忙低下头站在墙边假装路过此处的模样。
“你该不会打算翻墙进去吧?”
叶静兰一听这熟悉的语调,惊喜地抬头,只见一袭青衣的慕容无双策马而来。
阳光下她身姿挺拔,神情冷峻专注,衣袖被疾风吹得猎猎作响。快到叶静兰面前时,她拽着缰绳轻轻向后拉,马儿的速度逐渐慢下来,一人一马正好停在叶静兰左手边。
骑在马上的慕容无双极高,叶静兰要仰头才能和她对视。
“原来你会骑马,那上次怎麽还好意思让我给你牵马?”叶静兰挑眉。
慕容无双不以为意地答道:“你又没问,我以为你喜欢牵马。”
“……滚下来。”叶静兰作势要把慕容无双拽下来,慕容无双拍开叶静兰的手迅速翻身下马。
“说正事,想必柳青云也给你送了信,你的办法就是翻墙进去救人?”慕容无双哼了一声,很是瞧不起叶静兰的计划。
叶静兰听出她语气里的慊弃,问道:“无双小姐有何高见?”
“高见就是你带我一起翻进去。”慕容无双指了指比两人都要高的矮墙。
叶静兰不管慕容无双说的什麽妙计,都准备阴阳怪气她一句,反应过来后怔住:“你再说一遍?”
“带我进去,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慕容无双卖了个关子。
红芝牵着叶静兰的马往京兆府去,穿过必经之路的巷子时,只见一匹红色骏马站在巷子里,却不知骏马的主人在何处?
此时骏马的主人慕容无双正和叶静兰躲在京兆府中,叶静兰打晕了两个男侍卫,两人换了身衣服,简单地乔装打扮之后混到大堂外光明正大地旁听。
坐在高堂上的是京兆府的府尹王大人,他长着一张窄长而刻薄的脸,活像一头山羊,在他右手边坐着的是九门提督男统领张大人,捣衣局的众人整齐地跪在堂下。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本官再问你们最后一遍,三天前捣衣巷究竟发生了何事?”王大人怒道。
柳青云虽然跪在地上,脊梁却挺得笔直,面对王大人的审问,她不卑不亢道:“三日前我等在捣衣局里浣洗衣物,不知巷子里发生了何事。直至凶手在巷子里放火烧尸,我们才看到浓烟出门救火,除了大火中的尸体,没见到任何人。”
王大人不满柳青云的回答,他已经将捣衣局里的人挨个审问了一遍,所有人的说辞一模一样,一口咬定自己什麽都没看见,什麽都不知道。
因为尸体被火烧毁,仵作很难从尸体上找到线索,当时巷子里又无其她证人,线索少得可怜。
他只能寄希望于这群浣衣女,通过审问她们找到杀人凶手破案,及时给大皇男一个交代,好保住他的乌纱帽。
“说谎!凶手在巷子里残忍地杀害了十二位男官兵,岂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可知欺骗朝廷命官是什麽下场?”王大人审问了一早上也没得出新线索,已有些不耐烦了。
柳青云面不改色地拍了拍身边微微发抖的胡娘,官府没有证据证明她们是杀人凶手,只要她们死不承认,不会有事的。
一旁的张统领烦躁地站起来,冲王大人说道:“一群满口谎言,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刁民罢了。大人何必与她们多费口舌,不如依法笞掠,让她们乖乖说实话。”
张统领既是大皇男身边的人,也是死去男官兵的首领,此案对他的影响极大,他只想尽快结案把此事彻底揭过。
“张统领言之有理,来人上拶指!”王大人早就想严刑逼供,只是这个口不能让他来开。
堂外的叶静兰闻言上前一步,被慕容无双拉了回来:“你冲进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慕容无双在收到柳青云送来的信后,就猜到柳青云也会给叶静兰送信,她就是担心叶静兰会冲动行事,才抛下魏珂先行一步赶来京兆府。
叶静兰遇事只想先用武力解决问题,武力无法解决时她才会另想办法。捣衣巷浣衣女杀男官兵的案子不是武力可以解决的,除非叶静兰想把浣衣女和她的家人们都一起送进大牢。
“拶指是酷刑,没人能受得了。受了拶指的人要麽死不认罪活活痛死,要麽被屈打成招。你的妙计再不来,只怕她们等不了了。”叶静兰紧盯着大堂里的浣衣女们,她们杀男官兵只为自保,何错之有!
更何况她赠予柳青云玉佩,就是向柳青云许诺自己会帮她护她,若是眼睁睁看着她们受刑,岂不是辜负了柳青云对她的信任?
慕容无双看了眼天色,低声道:“马上就来了。”
特质的刑具拶子已经被男衙役拿了上来,王大人想了想指着胡娘说道:“就从她开始。”
话音一落,两个男衙役抓住胡娘,强行把胡娘的手指塞进拶子里,其余人见状又惊又怕。
三娘扑过去阻止男衙役拉动拶子,喊道:“大人,草民说的都是实话,您放过我们吧。”
“大人,我们冤枉啊,我们一群人以浣衣为生,平日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哪敢在您面前说谎啊。”
“我们靠双手洗衣挣钱,大人,您用这种刑具夹我们的手指,不就是要我们的命吗!”
“草民冤枉啊!”
三娘一动,其余人也跟着动起来,一边把胡娘的手拽出来,一边还不忘哭天喊地说自己冤枉,堂内顿时乱作一团。
叶静兰见状不愿再等,她撕下一块衣服遮在脸上,心想带着浣衣女们杀出去也未尝不可,只要能从京兆府出去,她有的是办法帮她们改名换姓重新开始生活。
“我的下下策来了。”慕容无双赶在叶静兰迈步之前说道。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声:“住手!”
叶静兰循声看去,只见慕容无双的父亲大步走进来,冲着堂内大喊住手。
叶静兰不可置信地问慕容无双:“这就是你的下下策?未免太下了点。”
“这已是我短时间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慕容无双苦笑。
“他连你娘都杀,真的会救她们,为她们做主吗?”叶静兰不相信慕容老爷的为人,她看着慕容无双的眼睛,想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慕容无双点头,语气轻蔑:“他当然没那麽好心,他是在救他自己。”
第43章 你错了,我娘一定还活着
慕容老爷一进大堂,堂上的王大人和张统领都站了起来,两人同时望向他。
王大人从堂上走下来,到慕容老爷身边谄谀道:“慕容大人,这里的案子有我盯着就好,您怎麽亲自来了?”
王大人和慕容老爷同是七皇男一派,慕容老爷不仅是平北大将军,昨日还抓住萧牧舟立了大功,七皇男和老男帝都很宠信他。因此慕容老爷亲自来京兆府,很有可能代表的是七皇男。
王大人一改厉色,笑眯眯地奉承慕容老爷。
张统领见到慕容老爷不禁有些尴尬,他笑着和慕容老爷问好,心里却在咒骂慕容老爷不是东西。要不是慕容老爷提前派人去阳崇涧抓人,他和大皇男也不会在朝堂上丢脸。
“我正是为了这件案子而来,今晨有一夥男子扮作商人想混出京城,被城门口的男卫兵识破抓住。经过拷问,他们坦白捣衣巷的男官兵是被他们所杀,此案就此了结,把人都放了吧。”
肥大的袖子下是慕容老爷不停颤栗的手,他催促王大人把浣衣女们都放了。
王大人挥手示意放人,张统领却不答应,他问道:“慕容大人,敢问杀人凶手在何处,他们杀了我的人,应该交到我手上吧。”
慕容老爷冷着脸,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之意,看着张统领说道:“杀人凶手疑似萧牧舟的同党,事关男反贼萧牧舟,此案就不劳张统领操心了,毕竟你们的心不够细。”
“你!”张统领瞪了慕容老爷一眼,恼怒地拂袖离去。
大皇男党派的张统领前脚刚走,王大人就做主了结此案,浣衣女们都被释放离开。
王大人还想留慕容老爷说几句话,慕容老爷置若罔闻,转过身大步朝外走,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他一般。
叶静兰和慕容无双也趁机悄悄离开京兆府,两人怎麽进来的,就怎麽翻出去。
慕容无双的骏马还等在巷外,她翻身上马朝叶静兰伸出手:“我们先去捣衣巷。”
柳青云她们刚被放出来,慕容无双和叶静兰不方便直接过去见她们,两人打算先一步赶到捣衣巷,在那里等她们回来。
叶静兰扫了眼慕容无双身下的马:“算了吧,我有雷驹。”
叶静兰看不上慕容无双的坐骑,她吹了声口哨,不远处京兆府门前被红芝牵着的马听到哨声后颇有灵性地甩了下头,把红芝手里的缰绳抽出来,然后迅速朝着巷子里奔去。
红芝见马跑了,惊慌失措地追上去,边跑边喊:“雷驹,回来。”
区区百尺小巷,不到十刹那的功夫雷驹便跑到了叶静兰面前,它许久没被叶静兰牵出来溜过了,现在见到主人,它低下头靠在叶静兰肩膀上,叶静兰伸手拍了拍它。
这匹马不是上次出殡时叶静兰骑的那一匹,这匹马双眼有神,通体乌黑皮毛亮泽,胸窄背长、臀部肌肉发达,刚才跑过来的步伐轻灵迅捷,是难得一见的良驹,称作汗血宝马也不为过。
“它就是雷驹,倒真不负其名。”慕容无双看看雷驹,又看看自己身下的红马,也难怪叶静兰瞧不上她的马。
叶静兰骑在马背上得意地昂起头,一人一马是如出一辙的高傲矜贵。
红芝惊魂未定地追过来,看到叶静兰和雷驹在一起顿时放松下来,她就说雷驹极通人性,怎麽会无端乱跑,原来找主人来了。
雷驹已经送到,叶静兰让红芝回府歇着,她则骑着马和慕容无双一同往捣衣巷去。
浣衣女的事情已经解决,骑在马上的两人心中却不是滋味,她们一路沉默着往前。
“你是如何说服你爹来救人的?”叶静兰打破沉默。
“不是说服,是威胁。”
“此话怎讲?”
“那要从一个时辰前开始讲起……”
一个时辰前,慕容无双在自己房间里缝制香囊,香囊里塞了两样特殊的香料,她拿起剪刀剪断线头,将香囊佩戴在腰间。
“小姐,魏老板找您,说是有要事。”银竹知道魏老板和自家小姐关系亲密,就直接将人带进了院子里。
慕容无双让银竹把人请进来,魏珂进来后直接把卢岁安送给她的信件交给慕容无双,开门见山道:“京兆府找不到别的线索,为了结案一定会对她们动用酷刑,无论她们坦白与否,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魏珂了解夏池国官府的德行,屈打成招造成的冤假错案不知几何,更何况浣衣女们确实是杀害了男官兵的凶手。酷刑之下,必会有人忍受不了痛苦主动站出来认罪,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被押进大牢择日问斩。
“无双可有解法?”魏珂问道。
慕容无双喜怒不形于色,默默将手中的信撕成两半,然后交给银竹丢出去烧毁。
她不出声,魏珂还以为她无计可施,心想自己倒是有个主意,只是说出来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等了好一会儿慕容无双也没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墙角,若有所思地盯着一杆长枪。
魏珂伸手从怀中掏出装有忘忧蛊的瓷瓶,她有办法救浣衣女们,只要想办法派人去京兆府暗示她们自首,她们就会被暂时押入牢中。
等到刑场问斩的那一天,她可以带人劫法场,并将浣衣女们安全地送到京城之外,让她们改头换面继续生活。
但是这个铤而走险的办法定会让无双对她心生怀疑,她北延国细作的身份瞒不住无双。
瞒不住就瞒不住吧,忘忧蛊会让无双忘记一切,在此之前先把浣衣女们救下才是要事。
“无双,我……”
“银竹,什麽时辰了?”慕容无双突然开口,魏珂闭上嘴。
银竹回道:“辰时一刻。”
“父亲已经下朝,应该就快回来了。”慕容无双心生一计,她进不去京兆府,但父亲进得去。正好借此试探父亲会不会乖乖听话。
魏珂听到慕容无双说起父亲,心中免不得有些失望:“无双莫非是想求你父亲出手救人?”
“我求了他这麽些年,也该轮到他求一求我了。”
魏珂疑惑地看向她,慕容无双没有解释,而是说道:“魏老板,麻烦你一件事。”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魏珂答应慕容无双。
过了一刻钟左右,慕容老爷乘坐马车回府,慕容无双随便寻了个借口让慕容老爷到她的院子里来。
等到慕容老爷一进门,无双就命银竹关了门,吴婆婆趁慕容老爷不备将他双手反绑在身后,并将一团抹布塞进他嘴里防止他呼救。
她们将人关进偏房里,吴婆婆拿着锋利的菜刀架在慕容老爷脖子上威胁他不可大喊大叫,慕容老爷恐惧地点点头,无双这才上前扯下他嘴里的抹布。
“双儿,我可是你爹!”慕容老爷不敢相信慕容无双竟敢如此对他。
慕容无双不想和他废话,她将腰间的香囊拿下来放在他面前,原本中气十足的慕容老爷在闻到香囊的香味后忽然呼吸困难,浑身血液逆流,他痛苦地倒在地上叫不出声。
“父亲,你知道我略通医理,昨晚的莲子羹里加了一味名叫断兽心的螙药,这味螙会一点点腐蚀你的心脉,直到你的心脉尽断。”
“我可是你父亲,你怎麽能对你的父亲下此螙手。”慕容老爷双眼布满血丝,面容狰狞。
慕容无双冷漠地望着他,道:“十六年前的事我都知道了,平北将军,你担得起这个封号吗?”
在那一瞬间,慕容老爷连身上的疼痛都忘却了,他倒在地上望着无双那双冷峻的眉眼,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蓦地笑出声,眼泪流到嘴边,以无双的性子定然是找到了确切的证据,才会对他下螙。既如此,他也不必白费力气狡辩。
“你都知道了,这些事情早都过去了,好孩子,把解药给爹,只要爹活着,你就是身份尊贵的将军府千金。爹若死了,你便什麽都不是。你难道想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变成一个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孤儿吗?”
慕容老爷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半哀求半威胁地要慕容无双拿出解药。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娘到底死没死?”慕容无双对他说的话听而不闻,狠狠踹了他一脚。
“她早死了,死透了!我亲手下的螙,亲眼看着她断气,亲自将她放入棺材,就连棺材上的每一颗钉子都是我钉上去的。”
一提到无双的母亲应玉树,慕容老爷的神情逐渐癫狂,他近乎疯魔地说道。
慕容无双脸色惨白,继续问道:“如果她死了,为何五年前有人会去挖她的坟墓?墓xue里为何空无一物?你又为何要买凶追杀霍姐姐?”
慕容老爷呕出一口鲜血,他不想回答,银竹和吴婆婆看他不配合,一起对他拳打脚踢。
只挨了两脚,他便老实地回答:“五年前是霍刀挖开了你娘的墓xue,她发现里面没有你娘的遗体,便开始查十六年前的事情,我怕她查出真相告诉你,就命人杀了她。”
“你娘以前在江湖中有些朋友,她的遗体兴许是被她的好友挖走,葬在了别处。”慕容老爷痛得咬破了口腔,牙齿上沾满鲜血,“你放心,你娘不可能还活着。”
听到霍刀被杀,慕容无双心里一紧,她咬着牙忍住泪水,笑着对慕容老爷说:“你错了,我娘一定还活着。否则一月前就不止是慕容氏祖坟被炸这麽简单了,对方应该屠了慕容氏全族才对。”
慕容无双猜测在母亲忌日当天用火硝炸了慕容氏祖坟的人,和三月给她飞镖传书的人应该是同一个,此人是母亲的朋友,炸慕容氏祖坟是为母亲报仇泄愤,给她送信是为了骂醒她。
信中提到父亲盗取母亲军功,设计杀害母亲的往事,责骂她是个认贼作父的蠢货,还提醒她去祖坟看一眼。
母亲的墓xue里并无遗体,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母亲极有可能还活着,只是写信的人不愿意告诉她母亲在哪里。
“不可能,她死了,死了!”慕容老爷吼道。
房门从外打开,魏珂提醒道:“该走了。”
慕容无双嗯了一声,心平气和地对痛不欲生的慕容老爷说:“我可以给你解药,只需要你做好一件事情。”
故事讲到这里,叶静兰无需再听下去也知道发生了什麽。慕容老爷正是答应了慕容无双,才会在刚才及时赶到京兆府救人。
她冷笑一声:“还真是毫无骨气的一个男人,这都能答应。”
第44章 何为上策
“正因他是个懦夫,我才能利用他解救浣衣女们。”慕容无双不可否认地应道。
当时在偏房里她刚说完可以给慕容老爷解药的话,他不顾疼痛地挪动身子面向她,然后感恩戴德地朝她磕了两个头。
那一刻慕容无双发现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这个被她喊了十六年父亲的男人。
他受不了疼痛的折磨和死亡的威胁,甘愿被慕容无双当作狗一样虏役,只为求一条生路。这样的人怎麽会是视死如归、血染沙场的平北将军!
她失望至极,让银竹和吴婆婆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把他收拾干净,然后让魏珂将他护送至京兆府。她则先一步赶来京兆府防止叶静兰冲动行事。
“无双小姐真是算无遗策,在下佩服。”叶静兰朝她抱拳,又问,“你会给他解药吗?”
慕容无双付之一笑:“不会。”
“接下来怎麽安置浣衣女们,她们还能留在京城吗?”叶静兰在想该如何给柳青云她们找个新的好去处。
“能。”
慕容无双已经安排好一切,杀死男官兵的“真凶”会在牢狱里畏罪自杀,而负责这起案子的慕容老爷会被萧牧舟的“同党”杀害。
浣衣女们已经变成这起案件中最微不足道的存在,没人会再注意到她们。
叶静兰忍不住为慕容无双的计策喝彩,她松开缰绳鼓掌:“你利用我死了的爹出城查消息,又利用你将死的爹救浣衣女,你爹死后是不是还能再利用一次?”
“暂未思得良策。”慕容无双忍俊不禁。
两人并辔齐驱,穿过繁华热闹的西市街道进入捣衣巷中,枝头梨花随风落下,叶静兰伸手折下一朵梨花插在雷驹头上。
“利用你爹解救浣衣女是下下策,那何为上策?”
叶静兰刚把梨花稳住,雷驹晃晃头把梨花抖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 “哼哧”,仿佛对叶静兰在它头上插花的举动很不满意。
叶静兰连忙摸了摸雷驹的头,小声和它道歉。
慕容无双抬手抚过头顶的纯白梨花,并未折下花朵。
“男官兵搜查捣衣局本是例行公务,但他们为一己私欲想要伤害浣衣女们,浣衣女们奋起反抗一时失手杀了他们。按夏池国律法杀死本朝六品以下长官者按谋杀罪论处,不论主犯从犯,全部斩刑。这条律法对浣衣女们来说有失中允,她们有错,但罪不至死。”
“可惜我们两个人微言轻,连京兆府都进不去,又如何能为她们伸冤求情。只能借助我父亲的官威强行结案。大官压小官,小官压百姓,官威害了浣衣女们,而我们又用害了她们的东西去救她们。救得了她们一时,却救不了她们一世,所以这是下策中的下策。”
慕容无双提起上次两人一起来捣衣巷的事情:“那日我们送柳青云和高山虎回家,也是在这条巷子里,你我提到‘女科’。”
“开‘女科’,设女官,改律法,让浣衣女们再也遇不到这种事情。哪怕发生了和今日一样的事情,她们也不会被严刑逼供,更不会被处以斩刑,而是由律法给出最平正的处决。”
“这便是最理想的上策。”
随着话音落下,两人同时停在捣衣局门前,叶静兰觉得慕容无双的上策听起来有点熟悉,好像不久前方敏行和她说的话也是这个意思。
叶静兰若有所悟:“如果是上策,你我都不会被拦在京兆府门前。”
如果是上策,就该和北延国一样,从上到下都由女子做主,让律法中的偏颇彻底消失。
“还好三娘机灵,要不然胡娘的手指就要被夹断了。”
“你们反应也很快,咱们人多力量大,叫嚷起来总能拖延些时间。”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衙门,官老爷长得像头山羊,我真想上去把他的胡子揪掉。那些拿棍子的男衙役长得还没我高,要不是他们拿了棍子,我才不怕他们。”
“哈哈哈哈哈,就会说大话。也不知道是谁一进衙门就吓得直发抖,从老虎变成了可怜小猫,抱着娘亲不撒手。”
捣衣局的一行人还未走进巷子里,她们谈笑的声音就已传到叶静兰和慕容无双耳边,两人回过头看见年迈的方太婆正指着高山虎嘲笑她。
方太婆抚掌大笑,柳青云生怕方太婆把自己仅剩的那几颗牙笑掉了。
“太婆,您见到官老爷怎麽不怕?”
高山虎气红了脸,想要顶嘴,却想起方太婆在京兆府里一直面不改色地跪在那里,有时候跪不住了,还悄悄坐下,比强装冷静的柳青云淡定得多。
方太婆吹嘘道:“我活了九十多年,什麽大风大浪没见过,年轻的时候不小心杀了几个人,被关在牢里十七年。十七年一过,我出 来后照样安稳生活,现在那些人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我还没死,还能再活好几年。”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巷子,叶静兰和慕容无双同时翻身下马,柳青云一看到两人,就飞快地朝着两人跑过来。
她跑到两人面前双腿一弯便要下跪,还没跪下,叶静兰拽住她的手臂硬把她提了起来。
“两位姐姐的救命之恩,青云无以为报。”叶静兰不许柳青云下跪,她只好朝两人鞠躬道谢。
“是你救了大家,不是我们。事发后你及时让大家毁尸灭迹,官府找不到你们杀人的证据,本就无法定你们的罪。我们不过是利用权势提前了结此案,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慕容无双很欣赏柳青云,小小年纪临危不乱,不仅将尸体处理干净,还晓得栽赃给萧牧舟。
思及此处,慕容无双愧疚不已,若不是她为了让父亲打消对自己的怀疑,告诉父亲可以提前派人去阳崇涧抓捕萧牧舟,用萧牧舟的事情转移父亲的注意力,柳青云的计划也不会失败。
没有她,浣衣女们也不会经此一劫。
因此她不敢认下这份救命之恩,她只是在赎罪罢了。
慕容无双让柳青云放心,此案终了,她们今后可以继续在捣衣局里安稳度日。
柳青云感极涕零,叶静兰拉着慕容无双说道:“快走,她们都要过来了。”
捣衣局剩下的人与她们越来越近,若是都和柳青云一样要跪下谢恩,她只有一双手,可拉不过来这麽多人。
慕容无双擦去柳青云的泪水,转身上马跟着叶静兰迅速离开了小巷。
“那两位就是你之前提到的世家千金吧,她们救了我们,我们还没向她们道谢,人怎麽就这麽走了?你也不拦住她们。”胡娘连忙跑过来,可惜两条腿的她追不上用四条腿跑的骏马。
柳青云破涕而笑:“可能是怕我们都下跪谢恩,她们扶不过来吧。”
胡娘搂住柳青云的肩膀,拉着她进屋,喟然道:“我们一穷二白,除了下跪磕头,也没有别的值钱物件能拿来谢她们。”
柳青云闻言不语,在心中暗自发誓:总有一日,我会偿还她们的这份恩情。
骑马离开巷子的两人在西市街头分开,叶静兰问她:“今日客满楼开业,我请你吃饭如何?就当还你上个月在东来顺请我吃的那顿饭。”
“我什麽时候请你吃过饭……”慕容无双话说一半顿住,望向叶静兰的眼神中流露出难以言表的无奈,“这件事你要记到什麽时候,心眼真小。”
叶静兰耸耸肩:“说笑而已,我是真心实意想请你吃饭,无双小姐赏个脸呗。”
慕容无双调转马头,拒绝了她:“家里有事,改日再聚。”
魏珂还在将军府等她回去,等她给出答案。
将军府中,慕容老爷被魏珂押回来后又被银竹和吴婆婆绑住,再次关进了偏房里。两人站在门前紧张兮兮地守着慕容老爷,祈祷慕容无双尽快回来。
魏珂则激动地在院中踱步,她把玩着手里的瓷瓶,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没想到无双的母亲竟是被她父亲所害,好在无双明辨是非,果断给父亲下螙为母亲报仇。
巧的是浣衣女们在今日被抓进京兆府,无双为救浣衣女们,准备利用慕容老爷去京兆府救人,魏珂听了她的计划后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她。
魏珂还向无双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今日的来意,希望无双也能答应她的要求,为北延国效力,成为太子殿下京城里的眼线。
无双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还需要一段时间考虑。
魏珂可以给她时间考虑,左右两人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们一同谋害慕容老爷,都握有彼此的把柄。
慕容无双一到府中就着急地赶回如意阁,魏珂听到脚步声立即抬头看向她问道:“无双考虑得如何?”
“我可以为北延国效力,但我要借用你们在京城的探子。”慕容无双答道。
魏珂收起瓷瓶,一口答应:“没问题。”
她继续说道:“无双,你可知江湖中有一个专门探听消息的天机部?天机部自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她们也许有你母亲的消息。天机部的主人与我朝皇室颇有渊源,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天机部,天机不可泄露,天机部可泄露。
慕容无双茅塞顿开,原来那日叶静兰说的天机不可泄露是这个意思。
一想到有机会得到母亲的消息,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激动地上前握住魏珂的手,哽咽道:“谢谢。”
魏珂将她揽入怀中,像母亲一样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头,还是那句话:“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第45章 平沙落雁
*
与慕容无双分别后,叶静兰骑着雷驹在京城走马观花地逛了一圈,京城和以往看起来没什麽不同。
坊间百姓依然在忙碌地生活,诸多世家大族门前都挂上白幡,诵经声不绝于耳,悲恸的哭声摇山振岳。
不知不觉走到采菊苑附近,她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心中唏嘘不已。这里曾经有多麽热闹,现在就有多麽破败。
曾经华丽高大的房屋在大火肆虐后只剩下残垣断壁,焦黑的梁柱东倒西歪,一阵风拂过,地上的碎片尘埃就随风飞起。
一夥男人扛着木头从叶静兰身边走过,他们走进废墟里,将垃圾全部清理出来,预备重新修建采菊苑。
两个穿着官服的男人拿着图纸站在路边,指挥大家动作快点。工部派抓了不少男人来重建采菊苑,没一会儿就在废墟中建起了新的地基。
“唉,萧牧舟烧哪里不好,非得把采菊苑烧了。”
“要赶在多雨的夏季来临之前,把青楼都重新建起来。否则上面催起来,我们可不好办。”
“是要抓紧些,不然那些找不到妻子的旷夫心有怨气却无处发泄,定会扰乱城中治安。”
“这都是小事,最关键的是银子。采菊苑和周边的青楼倒了三天,国库就少三天的银子,时间一长,你算算要损失多少银两!”
两个男人在路边高谈阔论,赞叹青楼里的伎子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无能的旷夫,保证了京城的安稳。
称赞青楼的存在为夏池国缓解了财政压力。前些年因为打仗造成的国库亏空,朝廷借着青楼这门生意,不仅在短短五年内就把这些钱挣了回来,还翻了两番。
叶静兰不声不响地离开这里,在她走后,刚建起来的地基轰然倒塌,才走到地基附近准备进行检查的两个男人被倒下来的木头砸倒在地。
身后乱作一团,叶静兰若无其事地拽紧缰绳轻轻夹了下马腹,雷驹快速奔跑起来,她找了一条人少的大道返回永宁侯府。
一到侯府门前她就将雷驹丢给守门的侍卫,此时空中惊雷乍响,绵绵春雨落下,她跨过门槛走回自己的院落。
凉丝丝的春雨落在脸上,打湿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凉意入骨,她的内心却燥热无比,似有什麽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拳头确实能打死人,但想要保护自己,只有拳头是不够的。要读书认字,要能执笔将本朝律法中不合理的条款尽数抹去。”
“开女科,设女官,改律法,这才是上策。”
“你这种人什麽都不懂,所以才会问出这麽做值不值得的废话。”
方敏行和慕容无双说过的话再度回响在耳边,叶静兰回房拿起平沙枪直接在院子里舞起枪来。
她练得认真,连姨母来了都不曾发现。
流筝刚安排好叶二下葬的事情,她们一家三口准备回云昆城的消息也已放了出去,只等两日后叶二入土,她们就可脱身侯府,不再受制于人。
她放不下京城的多家产业,听晚也放不下刚开业的客满楼,她们两人自然要留在京城打理生意。
而静兰的心早在二月就飞出去了,飞往快意恩仇的江湖。江湖凶险,武林中更是鱼龙混杂,静兰羽翼未丰不经世故,去江湖中历练一番也好。
流筝拿着一杆枪闯入雨中,一击制住叶静兰,将她的枪挑开,银色枪尖直指她喉咙。
“专则成,乱则废。你的心太乱,何必练枪。”
叶静兰终于回神,她的手臂被震得发麻,哐啷一声,平沙枪掉在地上,少年垂头丧气地走到屋檐下坐着。
“姨母,我想不通。”
流筝从未见过静兰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以往静兰有烦心事,找别人打一架就好了。看来今日静兰遇到了靠打架无法解决的问题,才会如此烦心。
流筝放下枪走到她身边坐下,问道:“说出来姨母帮你想想。”
叶静兰靠在流筝肩上,把事情经过娓娓道来,诉说的过程中她逐渐发现了自己烦闷的原因。
她讨厌方敏行高高在上地嘲笑她什麽都不懂,不满京兆府的男侍卫竟敢把她拦在门外,埋怨自己无法解救浣衣女们。
她痛恨自己的无能,空有一身武力,却无法解决这三件事情。
“京兆府和浣衣女的事情不是你的错,官府是男人的地盘,哪怕是本朝最尊贵的皇后来了,她也进不去官府。”流筝拿着帕子将叶静兰脸上的雨水擦干。
“静兰,你怎会觉得方敏行高高在上呢?你以前从来不会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她们是蝼蚁,何必在意蝼蚁对你的看法。”
“我……”叶静兰想了想,大概是方敏行说的是事实,才让她如此愤怒。
她视方敏行等人为蝼蚁,不将她们放在眼里。而男人又视她为蝼蚁,最低等的男官都敢将她拦在门外。
她也是蝼蚁,却看不起同为蝼蚁的方敏行,她甚至不如方敏行。
夏池国的律法将所有女子视作蝼蚁,方敏行却开设书院教女子读书习字,立誓用笔抹去律法中的偏颇。
纵她命如蝼蚁,却有蚍蜉撼树的豪情壮志。
方敏行早已看透夏池国的律法,而她却看不懂。
她仗着自己出身高贵,有姨母给她善后,凭借老侯爷的权势横行霸道,可以无视世俗对女子的约束,过得比其她人潇洒自在。
所以她能嘲笑慕容无双迂腐,敢在茶水铺讲述习状元的故事,告诉柳青云未来会有女科。然而这些她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从未想过自己要为此做些什麽。
她笑话慕容无双是色厉内荏的纸老虎,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个狐假虎威的懦弱之人。
春雨已停,金色阳光穿透乌云洒向大地,叶静兰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姨母,我不想被拦在门外。”
流筝捡起叶静兰丢下的枪递给她,说道:“那就打进去。”
“怎麽打?”叶静兰接过枪,疑惑道。
“北延国怎麽打进去的,你就怎麽打进去,照猫画虎还不会吗?”流筝笑道,“你花了我那麽多钱去买北延国的消息,肯定比我更清楚该怎麽做。”
叶静兰闻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以前花钱买北延国的消息,只是想效仿完颜和姃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帝,并未有过开女科,设女官,改律法的想法。
她只顾自己,没想过别人。
方敏行说得对,她以前什麽都不懂。
“可我和完颜帝不一样,完颜帝在登基之前就有权势、军队和钱财,我现在什麽都没有。”
“你站在这里空想当然什麽都没有,现在想谋权篡位还为时过早,先出去闯荡一番,见见世面再说。”
流筝拿着枪示意叶静兰和她比试一局:“冯争,让我试试你的枪,看看你有没有本事自称小枪仙。”
“好啊。”叶静兰展颜一笑,举起平沙枪率先出招。
叶静兰跟着流筝习武多年,妙真梨花枪早已练得炉火纯青。流筝带着她从妙真梨花枪的第一式枪法开始练。
妙真梨花枪有七个套路,共计二百二十三式,叶静兰一招白蛇吐信试图挑开流筝的枪,流筝见状使出狂风摆柳,霎时间枪花淩乱,叶静兰一边抵挡一边后退。
“行枪不可有势,势乃死法,存于胸中,则心不灵矣!”流筝教导叶静兰灵活出枪。
叶静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早已练透妙真梨花枪,姨母的出招习惯也被她摸透,刚才不过是和姨母客套两招。
她脚下轻移,将连山步发挥到极致,迅速绕到流筝身后,一招蜻蜓点水攻向流筝。
不料流筝猛一回头,使出一招叶静兰从未见过的枪法,她举枪挑起叶静兰的枪,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翻枪下压。叶静兰想要撤枪后退,流筝却再次将压下的枪挑起,如此三起三落打得叶静兰措手不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平沙枪被挑飞,最后插在不远处的砖缝里。
“姨母,这是什麽招式,你怎麽对我还藏私?”叶静兰凑到流筝身边,求流筝把这招教给她。
流筝点头,叶静兰立马跑过去捡回自己的枪。
“这招名叫平沙落雁,是我自创的枪法,专破妙真梨花枪里的蜻蜓点水。”流筝给叶静兰演示了一遍平沙落雁该如何出枪。
平沙落雁,三起三落,起落时皆似鸿雁飞舞,雁穿云霄倏隐倏显,变化多端叫人难以猜透。
叶静兰目不转睛地盯着流筝,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记在心里。
时隔十七年,流筝再次用出这招平沙落雁,身边既无为她弹琴奏乐的寻钰,也无与她比试切磋的雁平。
“姨母,妙真梨花枪已是枪法之最,你为何会想要自创枪法去破梨花枪呢?”叶静兰问道。
流筝舞枪的动作变缓,她自创平沙落雁,是因为她不服。
当年还在冯家的时候,她和寻钰、雁平两姐妹一起习武练枪,寻钰总是练不好梨花枪,每次比试都是三人中最差的,于是干脆不学了。
她想着自己虽然打不过妹妹雁平,但流筝说不定可以,所以她开始督促流筝好好习武练枪,争取早日打败雁平给她出一口恶气。
流筝为了不辜负寻钰的期待,拼命地练枪,却还是比不过天赋异禀的雁平。
雁平常用一招蜻蜓点水击飞她的枪,她气得牙痒痒,心想总有一天她也要把雁平的枪挑飞。
于是她开始自创破招之法,白日和雁平比试,夜里就在寻钰的院子里边练枪边琢磨,寻钰在一旁为她弹琴奏乐。
悟出破招之法的那晚,寻钰弹的曲子正是平沙落雁,所以这一招也叫平沙落雁。
第46章 姨母丢不起这个人
“平沙落雁,这杆枪的名字也源于此吗?”
叶静兰手里的平沙枪是流筝在她十二岁时送给她的,那时的她刚学会妙真梨花枪的前四招套路。
流筝点了点头,让叶静兰拿起平沙枪摆好架势,她要亲自指导叶静兰如何使出平沙落雁。
流筝将自创的平沙落雁传给了叶静兰,看着她在院中练枪,有那麽一瞬间流筝仿佛在静兰身上看到了寻钰和雁平两姐妹。
静兰的样貌肖似其母寻钰,习武的天赋又和她二姨母雁平一样得天独厚,叫人艳羡得紧。
寻钰生前武功差,日日苦练枪法也比不过雁平,好在她的女儿静兰是个根骨极佳的习武奇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长江后浪催前浪,化名狂鹤的枪仙冯雁平终有一日会败在小枪仙冯争手里,寻钰生前的遗憾也算了了。
想到这里,流筝的心里直泛酸,她吐出一口浊气,内心重新归于平静。
“静兰,你且记住一件事,江湖人心险恶,若是遇见打不过的高手,就搬出枪仙狂鹤的大名,狂鹤在江湖中颇有威望,对方看在狂鹤的面上不会为难你。”
流筝担心叶静兰独自行走江湖会遇见危险,给她出了主意。
反正静兰在此之前就自称小枪仙杀了北疆三龟公和白雪剑,江湖中已有小枪仙冯争和枪仙狂鹤是师徒的传言。师徒关系虽假,但亲缘关系是真,让静兰占她点便宜也没亏了她。
叶静兰收枪置于身后,好奇道:“姨母与枪仙认识?”
“不认识。”流筝回答得又快又肯定,反而引起了叶静兰的怀疑。
在叶静兰反问之前,流筝抢先说道:“出门在外你就称自己师从狂鹤,莫要透露家中的任何消息。倘若有朝一日遇见正主,她问你真实身份,你不必答她,直接向她下战书,你赢了就报出姨母姓名,输了就报出你娘姓名,不要提起我。”
“为什麽?”叶静兰不解。
流筝闭了闭眼:“姨母丢不起这个人。”
“那我娘就丢得起了?”
“你娘的妙真梨花枪使得极烂,人早就丢完了。”
叶静兰噗嗤一声笑出来,忽觉自己这样对母亲实在不敬,又在心里默念三遍“我错了,娘亲勿怪”。
她开玩笑道:“姨母,我娘知道你这样说她,今夜肯定会入你梦里朝你发火的。”
“我又不怕她,尽管来。”流筝的视线落在叶静兰的脸上,似是在透过她和另一个人对话。
叶静兰知道姨母这又是在看着她思念母亲了,她上前握住流筝的手,说了几句俏皮话逗得流筝破愁为喜。
过了会儿,叶静兰才问出心中的疑惑:“姨母,你和娘跟枪仙狂鹤有什麽渊源?”
流筝不想提及过去的事情,也不愿和叶静兰说谎,便说:“你见到枪仙与她一战,结局不论输赢,你只要问她,她就会告诉你答案。”
“好。”
流筝不说,叶静兰也不追问,她拿起平沙枪继续练枪,只学了两遍的她已经能将这招平沙落雁舞得有模有样了。
薄暮冥冥,天已昏黑。
叶静兰练枪练得如痴如狂竟忘了时辰,要不是流筝提醒她该用晚饭了,她怕是能不知疲倦地练到翌日天明。
“是有些饿了,听晚回来了吗?”叶静兰心想她即将离家外出,独自一人闯荡江湖。临走前也该和姨母妹妹一起吃顿饭,把这件事告诉叶听晚。
免得她走了之后,叶听晚想她这个姐姐想得睡不着觉。
流筝听了叶静兰一番相当自恋的话后,悠悠道:“听晚是个生意人,只会想钱想到睡不着觉。”
听晚和静兰都是流筝带大的,她了解两个孩子,她们一个习武成痴,一个为钱发狂。
静兰和听晚两姐妹也是这几日关系才变好,感情算不上深厚,还达不到难舍难分的地步。
所以静兰不会因为舍不得听晚,就不去闯荡江湖。听晚也不会因为仰慕姐姐,就抛下客满楼的生意随姐姐离开。
“我们俩在家吃吧,听晚不会回来了,你临走前记得去客满楼和她说一声就好。”
流筝断定叶听晚今夜乃至未来四天都会留在客满楼里忙生意,是绝对不会回家看一眼的。
叶静兰一边调侃姐妹情深不如金银满兜,一边跟着流筝去膳堂用饭。
京城连续五日不设宵禁,西市的大小酒楼,饮食铺子等日夜皆营,通宵达旦。
日光渐暗,客满楼点亮灯笼烛火,整座楼宇灯烛荧煌,客来客往好不热闹。
慕容无双和魏珂相约今夜在客满楼相聚,魏珂提前到客满楼订下了二楼的雅间,等慕容无双来赴约的时候,魏珂点的菜也已上齐。
“怎麽想到来一家新开的酒楼吃饭?”魏珂感叹刚开业的客满楼生意红火,她排队等了许久才等到二楼有雅间空下来。
慕容无双在魏珂身边坐下,望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佳肴,笑道:“听一个朋友说这家酒楼不错,便想来尝尝。”
“味道闻起来确实不错,我们边吃边说吧。”
魏珂给慕容无双夹菜,慕容无双受宠若惊地连说不用,称她可以自己夹菜。
慕容无双从小被教导要尊敬长辈,若与长辈同桌吃饭,她可以给长辈敬酒夹菜,万万不能让长辈给她夹菜倒酒的。
慕容无双推辞的这会儿功夫,魏珂已经给慕容无双夹了满满一碗菜,她关心地捏了捏慕容无双纤瘦的胳膊,道:“我早就想说了,你幼时多病才导致身体瘦弱,一定要多吃些肉菜,把身体养好比什麽都重要。”
眼看碗里的菜已经堆到冒尖了,慕容无双顾不得用餐时的礼仪,直接将碗抢过来,拿到嘴边扒拉两口:“魏老板,够了。”
魏珂盯着慕容无双将碗里小山似的肉菜塞进嘴里,这才满意地收回筷子。
“杀害捣衣巷男官兵的‘凶手’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他们就会在牢狱里畏罪自杀。”
慕容无双成了自己人,魏珂很爽快地调动京城里的北延国细作帮慕容无双善后。
她来客满楼之前还将慕容无双归顺的消息送了出去,太子殿下收到消息后一定会很高兴,她的麾下多了一名神机妙算的少年谋士。
慕容无双放下碗想要道谢,魏珂拦住她,示意她认真吃饭不必说话。
等到慕容无双把碗里的饭菜解决得差不多了,魏珂才说起第二件事:“你爹的死期安排在何时?”
客满楼的饭菜着实好吃,慕容无双放下碗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她喝了口茶解腻。
回道:“明日‘凶手’畏罪自杀,父亲决定亲自去牢里询问情况,路上被萧牧舟的‘同党’杀害。这个计划您觉得如何?”
魏珂觉得没问题,众所周知,萧牧舟意图谋反,是名胆大包天的男反贼。他人不在京城,把杀人的罪名扣在他身上,他又不会跳出来辩解。
慕容无双打量魏珂的神色,佯装可惜地继续说:“利用萧牧舟是方便,可他已经被抓入阳崇涧的大牢。他的同党不去营救他,反而在京城谋害在朝男官员,怕是会惹人怀疑。”
“不必担心。”
魏珂心道萧牧舟被抓是太子殿下的手笔,只为让灵泽渠上的宝顺船顺利通过阳崇涧码头。
如今宝顺船顺利南下,殿下还要利用萧牧舟挑起战事,定会尽快将他从牢里救出来。
萧牧舟昨日清晨被抓,消息是当日夜里传回京城的,老男帝听了消息后大喜,下旨命令京城解禁且城门大开五日,来往百姓客商不受盘查,殿下的人早就趁机混入了京城。
以殿下的行事作风,她应该会利用此事挑衅夏池国皇室,气一气朝堂上的老男帝,估计会在押送萧牧舟入京的路上劫人。
老男帝好不容易才安心坐稳皇位,又要被吓得寝食难安了。
慕容无双试探道:“魏老板是有什麽消息吗?”
魏珂迟疑了一瞬,说:“萧牧舟不日就会越狱,你爹的死只会被众人看作是他对老男帝的挑衅。”
“萧牧舟越狱和北延国有关对吗?”慕容无双明知故问。
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萧牧舟造反一事果真和北延国有关,操纵萧牧舟的幕后之人应该就是与叶静兰在采菊苑见面的那位北延国朋友。
“不错,你已答应为我北延国效力,此事便不瞒你。萧牧舟一直在我朝的掌控中,从他返京的那一刻起就在为北延国做事。”魏珂如实告知慕容无双。
慕容无双假装吃惊地点头,心中实则在想世事难料,她和叶静兰竟都成了通敌叛国的罪人。
说完迫在眉睫的前两件事,魏珂提起了第三件事,也是慕容无双最在意的一件事。
“关于你母亲的消息……”
“我娘在哪里,她还好吗!”慕容无双的心被紧紧地提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魏珂把早已想好的措辞说出口:“天机部没有你母亲的消息。”
慕容无双眼中名为希望的光在这一刹那变得黯淡,临近熄灭之前魏珂安慰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若你母亲真的早已逝去,天机部的说辞不会是没有她的消息,而是会给出你母亲准确的死亡时间,地点和原因。”
闻言慕容无双眼中蒙上一层雾气,悲伤褪去,喜悦如洪水决堤,她的眸光比房间里的烛火还要灼热明亮。
“魏老板,我要去找她。”她语气坚定。
慕容无双想起那日从丘陵塬回来后她做的那个梦,母亲一定还活着,就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她要去找她。
第47章 我带你去犯尽天下所有的错
四日后,三月初十
叶二的尸体已在侯府停灵七日,流筝安排了送葬的队伍,今日就将他送去丘陵塬和老侯爷葬在一起。
今日一过,流筝就会找人假扮她们母女三人,乘坐马车从京城离开往北边云昆城去,届时留下一个空壳子侯府让叶家族人们分去吧。
流筝早已安顿好她们三人接下来的去处,以及脱离侯府后的新身份。叶静兰就此改名冯争,叶听晚去了叶姓,从此就只叫听晚。而她还是流筝,却不是侯府姨娘流筝,而是万金钱庄的东家流筝。
从此她们与侯府再无半分关系。
流筝来到冯争的房间,冯争还站在武器架前纠结不已,这十八般兵器样样都是她的心头好,全带上行走江湖不太现实,该舍弃哪一件呢?
“争儿,离家后记得每月写一封家书,寄去小常茶馆或是客满楼都行。在外面没钱用了就去城镇里找万金钱庄,万金钱庄是姨母的产业,你只管取钱,别亏待自己。”
流筝准备今夜就搬出侯府,带着听晚去京城里的新宅子居住,冯争也打算在今夜之前离京。
她不舍地拍了拍冯争的肩膀,抚摸少年的脸颊,再三嘱咐:“北武林里皆是英雌勇妇,但南武林尚是男人的地盘。你若往北走,报出枪仙狂鹤的大名,便能横行霸道。若是往南走,需小心些,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流筝很少关注江湖事,对江湖武林知道的并不多,她不晓得南武林中的江湖男子武艺如何,便让冯争遇事不可逞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姨母放心,待我在江湖中闯出名堂来,就让所有武林人士知道我师从流筝,让姨母名震江湖!”
冯争不说自己往南走还是往北走,她目前还没想好。
“这些都是虚名,活着最重要。”
流筝欣慰地笑了笑,她看冯争的包袱里只有一沓银票和少许碎银,再看冯争身上,一身轻什麽都没带。衣物、伤药、干粮、火石还有匕首等物都没带,这怎麽能行!
“孙管家,去我房中把桌上的包袱取来。”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流筝就知道冯争思虑不周,早就亲自为她收拾了一件出行的包袱,出门在外常用的东西她都备全装在里面了。
孙管家腿脚快,不一会儿就把包袱取来了,鼓鼓囊囊一大包。
冯争接过来一掂量,说道:“好沉啊。”
“对你来说沉不到哪去,里面有两套换洗的衣物,常用的跌打损伤药以及匕首,火折子,碎银,还有两三瓶迷药螙药,以备不时之需。所有瓷瓶上都写明了药物作何用处,可别用错了。”
这麽大个包袱背在身上一点都不潇洒,冯争心里抗拒,面上却笑着答应流筝,她一定会把包袱时刻背在身上的。
流筝指着武器架子问道:“想好带哪件武器了吗?你放心,姨母会命人把你带不走的武器都一件件收好,原封不动地送到咱们新宅子里去。”
冯争思来想去决定轻装上阵,她取出平沙枪,流筝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谁料冯争转手柄平沙枪递给流筝,道:“背着平沙枪岂不叫人一眼就认出我小枪仙的身份,我不拿平沙枪。”
“你擅枪,不带平沙枪还想带什麽,万一遇见坏人,没把趁手的兵器可不行。”流筝把平沙枪塞回冯争手里,表情凝重。
“我吓唬你的,姨母可别当真。”冯争见姨母上当,得逞地捧腹大笑。
流筝无语凝噎,见冯争把平沙枪背好,她的脸色才好看点。
“雷驹是能日行千里的好马,每到一个城镇记得给它买上好的草料吃,天气晴朗时带它去河边刷洗身体……”
流筝恨不能把出行的所有事情都给冯争安排妥当,但所谓鞭长莫及,冯争一旦离京,她便管不到她了。只愿冯争能学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以及她的宝马雷驹。
冯争不厌其烦地听着姨母唠叨,把姨母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
临了,流筝不死心地说:“要不带两个侍卫?”
“不要。”冯争斩钉截铁道,她才不需要两个武功不及她的侍卫贴身保护她。
在流筝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视下,冯争戴上斗笠,将沉重的包袱放在雷驹身上,然后背着枪翻身上马,朝流筝挥挥手往客满楼去了。
她到客满楼与听晚匆匆见了一面,听晚递给她一个沉甸甸的绣着金元宝的钱袋,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金叶子。
“江湖中高手如云,你遇见她们,一定要告诉她们京城客满楼的酒菜是天下一绝。人活一辈子要是连客满楼都没来过,真就白活了。”
冯争握着钱袋佯装不满地抱怨道:“你把我当什麽了,专程去江湖里给你拉客呢?”
“你不愿意算了。”听晚作势要将钱袋抢回来。
冯争连忙把钱袋装进怀里,说道:“给出去的钱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姐姐向你保证,姐姐的小枪仙名声有多响,妹妹的客满楼名气也会有多大。”
听晚看着冯争这一身准备出远门的装束,鼻头一酸,低着头说道:“这还差不多。”
“行了,我走了,你可别偷偷哭鼻子啊。”
冯争敏锐地发现听晚的声音带了些哭腔,她上前抱了她一下,随即转身离去。
听晚抬头,眼中只有冯争越来越远的模糊背影。
紫丹等到两姐妹道完别才走过来,对着听晚说道:“掌柜的,城东的王富商要在下月中旬给女儿办满月宴,想请我们客满楼为她女儿的满月宴承办酒席,您觉得可以吗?王富商的人还在外面等您回话呢?”
听晚尚未溢出的泪水瞬间流回心里,她接过单子一看,应道:“当然可以。”
王富商从事丝绸生意,是京城布行商会的行首,将她女儿的满月宴办好了不但能挣一笔大钱 ,还能让客满楼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听晚因为姐姐离家产生的伤心情绪已经被即将赚到大钱的喜悦冲散,她命令紫丹去把人请到三楼的雅间里来,三人在雅间里商量满月宴的酒席该如何安排。
……
冯争骑着马走在西市的街上,她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麽走了,好像还忘了点什麽。
“这是我的帽子,还给我!”
“屁嘞,这是我在地上捡的,谁捡到的就是谁的。”
“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不远处的一家包子铺前有两个小孩在争抢一顶破烂的幂蓠,她们争吵不休,其中一个小孩突然生气发火,直接动手柄幂蓠从另一个小孩手里抢了过来。
这顶白色幂蓠做工精致,用来遮面的丝绸是极其珍贵的白色素纱,帽檐还缀着一串串圆润无瑕的珍珠。
可惜这顶精致的幂蓠不知遭了什麽难,白色素纱粘上了脏兮兮的尘土,珍珠串子也被扯得七零八落。
抢到幂蓠的小孩小手一挥,果断将幂蓠上的素纱和珍珠扯了个干净,只余下一顶光秃秃的“斗笠”。
她将斗笠戴在头上,手中拿着一根糖葫芦签子,装模作样地舞了两下签子,趾高气扬地说道:“小孩,见了本大侠还不求饶?”
“你才不是大侠,你是抢人东西的小贼。”另一个小孩眼红地看着她头上的斗笠,猛冲一步想要把斗笠抢回来。
两人一个追一个跑,西市人多,她们两个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竟未撞到任何人。
冯争摘下她头上的斗笠,自言自语道:“差点把你给忘了。”
俩小孩争抢的斗笠正是不久前冯争从慕容无双手中抢来,然后顺手丢到包子铺屋顶的那一顶幂蓠。
冯争骑着雷驹追到两个小孩身边,把自己的斗笠戴在另一个小孩头上。
凭空得到一顶斗笠的小孩忐忑地望着冯争,冯争朝她抱拳:“此物赠与大侠,祝大侠早日抓住可恶小贼。”
小孩看冯争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还以为她和其她大人一样严肃,没想到大姐姐愿意和她们一起玩扮演大侠的戏码。
“小贼”调皮地冲两人做了个鬼脸,撒腿就跑:“我是天下第一的盗圣,有本事你就来抓我啊!”
“大侠”将脑袋上的斗笠扶正,大喝一声:“呔,小贼哪里跑!”
一侠一盗逐渐跑出视线,冯争笑得合不拢嘴,翻身下马牵着雷驹往马赁店去了。
趁着月色,冯争驾着一辆马车停在平北将军府外的巷子里。
将军府的慕容老爷死了有好几日了,府中白光幽幽,冯争轻松地翻上屋顶,从上往下看整个将军府阴森可怖宛如地府。
慕容无双正在房间里看夏池国的舆图,慕容老爷生前占着平北将军的职位,他书房里有夏池国各个城池的舆图。慕容无双在他书房里找到所有舆图并拿回自己的房间里。
“娘还活着的话,会在哪里呢?”慕容无双站在桌边,指尖从舆图上划过。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舆图,窗户突然打开,戴着斗笠的黑衣人一跃而入,在慕容无双叫银竹进来之前,黑衣人昂起头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对着她嘘了一声。
“叶静兰,你……找我有事?”慕容无双疑惑不已,有何事不能白天说,非得大半夜闯入她的房间。
冯争纠正她:“在下小枪仙冯争,来此向无双小姐兑现承诺。”
“什麽承诺?”慕容无双被叶静兰的新名字震撼,冯争,是随了她母亲冯寻钰的姓氏。
冯争从身后取出一顶新的斗笠戴在慕容无双头上:“我带你去犯尽天下所有的错。”
第48章 愿与君共赴沙场,以征天下
带你犯尽天下所有的错。
慕容无双再次从冯争口中听到这句话,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打了一拳,又酸又胀,紧接着炽热的灼烧感从心脏向四肢蔓延,烧得她血液滚烫。
初听这句话时她恨不得离冯争越远越好,别被这个疯子拖累。
再听这句话时她忍不住期待冯争会带她去犯什麽错,还有什麽错能比杀父叛国更加严重呢?
窗户被闯进来的冯争撞开,夜风在房间里肆虐,将桌上的舆图吹得哗啦作响。
慕容无双手下的夏池国舆图被风吹起,轻薄的纸张腾空飞起隔在两人中间,她伸手去抓舆图,碎裂声响起,舆图化作漫天碎片纷纷扬扬落下。
“光看能看出什麽东西来,不如与我一起用双脚踏遍夏池国的每一寸领土。”
屋内烛火跳跃,比窗外明月更加明亮的是冯争那双锐利的眼睛。
慕容无双听见自己震颤的心跳声,她应道:“好。”
冯争如释重负地笑出声,她原想着慕容无双要是不答应她,她就得强行把人绑走。
“出发。”
“现在?”
慕容无双还穿着浅色寝衣,行李也没收拾,现在就走会不会太着急了点?
冯争不给她犹豫的时间,拉着她便走。
“你的那些衣裳没一件是适合行走江湖的,何必拿它。”
慕容无双被冯争拽着带上了屋顶,这是慕容无双第一次从这个视角去看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将军府,方方正正的宛若一座牢笼,将她囚在其中。
她被冯争带着飞檐走壁,仿佛生出翅膀飞出了这座牢笼。
银竹只是去书房取个笔墨的功夫,一回来发现慕容无双不见了,她跑出房间只见屋顶上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迅速从院墙翻过,随即消失在墨色里。
两人坐在马车上,冯争牵起缰绳便要驾车离开,慕容无双拦住她:“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答应跟你走就不会食言。城门昼夜不关,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等我一会儿。”
说完银竹和吴婆婆已追了出来,慕容无双见状跳下马车走到两人面前,她低声说了句什麽,吴婆婆立马返回府中。
她则和银竹悄声说了许多话,银竹怕慕容无双着凉,一边点头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慕容无双身上。
“小姐,您要不把银竹带上吧?您与那位都是自幼被人伺候的主,出门在外怕是不能照顾好自己,万一有个什麽好歹,可如何是好?”
慕容无双回道:“我能眼都不眨一下地取蛇胆,拔螙牙,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和吴婆婆记住我说的话,事情办妥后去义妁堂找魏老板,不必留在将军府。”
“银竹谨记在心。”
吴婆婆手里提着一个药箱跑过来,慕容无双接过药箱,这里面的东西足够她行走江湖了。
慕容无双提着药箱回到马车上,她冲角门前的两人挥挥手:“回去吧。”
冯争扯了扯缰绳,负责拉车的两匹马,一匹乖乖掉头,另一匹则一动不动,颇有脾气地嘶鸣一声。
冯争拍了拍雷驹的屁股,哄道:“等到了下个城镇就不让你拉车了,好雷驹,走吧。”
雷驹是难得的汗血宝马,冯争竟然让它拉车,这可把雷驹气得不停甩尾巴。
冯争好声好气地哄了许久,雷驹才不情不愿地配合她掉头。
马车渐渐驶出巷子,银竹和吴婆婆眼含泪水地目送慕容无双离开。
慕容无双坐在车内,发现座位上整整齐齐摆着三套新衣裳,她拿起来一看,是三套便于行动的骑服,尺寸和她的大小差不多。
准备得如此齐全,看来今夜她就算不答应冯争,也会被她绑来车上。
她选了套绛红色骑服换上,父亲刚死不久尸骨未寒,正该穿喜庆的红色庆祝一番。
换好衣服后慕容无双打开药箱,将里面的银针、刀具以及装着各类药物的瓷瓶拿出来,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在身旁的空位上。
东西都掏出来后才能看到药箱最下面压着的日月纹锦袋,这只锦袋和成人脑袋一般大,可容纳许多东西,出门时可将锦袋系在腰间或是斜挎在肩上,非常便利。
慕容无双拿起锦袋,想起了教授自己医术的恩师姜姥,姜姥说医者应当悬壶济世救苍生,因此姜姥本人便是一名负笈行医卖药、周游四方的游方医者。
年轻时她就背着药箱四处行医,后来成为了名震遐迩的见素医仙,却还是始终如一地做着最普通的游方医者。
这只锦袋是姜姥送给她的,姜姥叮嘱她:若有朝一日她也想成为一名游方医者,在她没有治够一千位病人之前,不可背着药箱招摇过市,药箱会让人一眼认出她的医者身份,恐会遇见些麻烦事。
故而在此之前她最好背着锦袋,遇事尽力而为即可。
慕容无双将从药箱里拿出来的东西一一放进锦袋里收好,最后系在腰间的蹀躞带上。
“我们出城了。”冯争驾车驶出城门,停在一条岔路口前。
左边的官道往北走,右边的官道往南走,中间的官道往东走。
冯争掀开车帘问道:“我打算向东走,听说四月中旬在桐昌坨有一场武林盛会,我去长长见识。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慕容无双此行跟着冯争出门,一来是随心所为,她不想继续待在深宅大院里做个看不见听不见的聋子瞎子。二来是想去找母亲,父亲说母亲有很多江湖朋友,也许能从那些江湖朋友口中得到母亲的消息。
她虽然不知道母亲有哪些江湖朋友,但能拿得出火硝炸了慕容氏祖坟的江湖朋友,肯定在江湖中有点威望,最差也应该是小有名气的武林侠士。
“桐昌坨的武林盛会是何人举办?”慕容无双问道。
“齐山剑派的首徒骆兰英所办,齐山剑派是北武林中的第一大门派,她们举办的武林盛会,想必北武林中但凡有点名气的侠客都会去凑个热闹。”冯争答道。
慕容无双轻轻哦了一声,说:“那就去桐昌坨,届时桐昌坨中高手云集,你长你的见识,我打听我娘的消息。”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去桐昌坨,马车继续往前行驶。
“慕容无双,你此行除了打听你娘的消息,还有别的想法吗?找到你娘之后,你打算做什麽呢?”
冯争夜闯将军府带走慕容无双,是揣着自己的小心思的。
万一慕容无双找到母亲后就和母亲一起归隐山林了,那她怎麽办?她还指望慕容无双像噩梦里扶持大皇男一样,扶持她这位少年英才当皇帝呢。
慕容无双听到冯争的称呼,厌恶地皱起眉头,慕容二字着实恶心人。
“我和慕容氏已无任何关系,以后叫我应无双。”
“应无双,这名字倒是霸气。”冯争赞叹道。
应无双展颜一笑,继续回答冯争问的问题:“若能找到我娘,我也不知道之后该做什麽,我都不知道我娘长什麽样子,是个什麽样的人。”
“也许我会和她一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也许我和她并不投机,认亲后便分道扬镳,也许我根本找不到她,或者找到了她不愿意认我……”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应无双不知道自己和母亲见面后会是哪种情形。
说完她拍了拍腰间的锦袋,道:“除了找她,我还能沿路治病救人,也不枉姜姥教我一身医术。”
冯争知道应无双口中的姜姥是谁,她拽着缰绳加快速度:“有医仙之徒与我相伴行走江湖,我就是有个三病两痛的也不用害怕,你肯定能把我治好。”
应无双知道冯争从燕淼燕焱口中得知她是见素医仙姜愔之徒,冯争也知道燕淼燕焱会把此事告知应无双。
两人会心一笑,应无双掀开车帘走到冯争身边坐下,了然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麽就直说。”
“我确实有求于你。”冯争转身从车厢里取出一件衣服盖在应无双身上。
她是习武之人,吹点夜风没什麽,但应无双身子弱,一旦受凉就会生病。
她可不想应无双受寒生病,然后为了治病耽误行程,导致她们错过桐昌坨的武林盛会。
“你还记得京兆府的事情吗?”
“记得。”应无双不会忘记这件事。
冯争脸上的笑意淡去,语气也变得沉重:“那日之后,我一直在想你说的上策,开‘女科’,设女官,改律法。这的确是能解决浣衣女们为求自保不得已杀人犯罪的良策,但要做到这些难如登天。”
“之所以难如登天,是因为这片天是夏池国皇室的天,是男人的天。我们不一定非要登天才能实施你所说的上策,我们完全可以把这片天换了,换成属于我们的天。”
冯争把话说得直白,应无双理解她的意思,夏池国是萧氏王朝的领土,是那群男人打下来的天下,所以男子为天,女子为地。
女人在男人的领土上生活,可不就得唯唯诺诺,仰人鼻息。
“你要造反?”应无双不由得高看冯争两眼,还以为冯争混江湖是奔着好玩和当大侠去的,没想到她有如此鸿鹄之志。
“嗯。”冯争喜欢造反这个词,听起来就很嚣张蛮横无礼,这个词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银色月光不如太阳炽热,却也明亮璀璨,照亮两人前行的道路。
应无双借着月光将冯争的神情尽收眼底,她盯着冯争的眼睛问她:“你造反是为了实行我说的上策,还是为了好玩?”
“我造反是为了不再被京兆府拦在门外,是为了让浣衣女们被判无罪释放,是为了应玉树可以拿回属于她的平北将军。” 冯争发自肺腑地说道。
她想把目前看到的一桩桩不平事,都给它平了。
这段话远比前世冯争爱说的“人人平等”更有力量,更能打动应无双。
应无双郑重起誓:“愿与君共赴沙场,以征天下。”
第49章 只管杀不管埋的杀手
从京城向南出发,抵达的第一个城镇便是阳崇涧。
暮春时节雨纷纷,天上飘洒着绵柔细雨,燕淼燕焱迎着雨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
两人觉得这雨不大,没必要撑伞,雨水刚落在身上,走两步就干了。她们轻功卓越,双脚踏在湿漉漉的泥土小道上,脚下却不沾染泥水。
路边的田野间盛开着大片油菜花,春风拂过,油菜花田便化身金色海洋掀起层层波浪。不远处的山间野桃花绽放,姹紫嫣红分外美丽,犹如一幅灵动秀美的画卷。
“等过了这个村镇,就能去阳崇涧码头乘船南下,走水路的话不出一月就能到福州府了。”
燕焱说完这句话,在路边扯下一根嫩绿的狗尾巴草,故作潇洒地叼在嘴里,双手搭在脑后,大步往前走出了六亲不认的姿势。
恰逢雨停,乌云退散,阳光照耀大地,燕焱眯起眼昂着头晒太阳。
燕淼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她们与玄一约定在三月之内除掉福州府的玄门,如今已过去六天,她们才慢悠悠地走到阳崇涧。
脱离玄门之后,她们不必过着刀尖舔血、提心吊胆的生活,曾经看过无数遍的风景对她们而言都有了全新的体验,于是两人的脚程不自觉地就慢了下来。
雨一停,田野间农作的身影越来越多,一辆牛车迎面而来,小路狭窄,两人只得侧身避让牛车。
驾着牛车的男人似乎着急赶路,不停地甩着鞭子抽打拉车的老黄牛,催促老黄牛走快一点。
燕淼见那男人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身上还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他双目充血,似乎连着好几夜没休息过了。
老黄牛跑得飞快,牛车淌过泥潭溅起一片泥水,幸好燕淼燕焱躲避及时,才没被泥水弄脏衣裳。
“站住!”
一声怒喝传来,燕淼燕焱好奇地向后看去,一名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执剑追了上来。她怕驾车的男人跑掉,当即拔出长剑,将剑鞘砸向男人。
男人被剑鞘砸中,身子一歪便从牛车上摔了下来,他捂着肩膀爬起来想回到牛车上,可惜老黄牛拉着车早就跑远了。
此时再去追车为时已晚,男人眼珠子一瞟落在路边冷眼旁观的燕淼燕焱二人身上,心道抓住一个女人当作人质,骆兰英定会投鼠忌器,不敢伤他。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身形一闪就到了燕淼身后,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抵在燕淼脖子上。
他站在燕淼身后没看见燕淼充满杀意的双眼,燕焱正欲动手击退男人,却被燕淼一个手势止住,她装作害怕地退至一旁。
执剑的少年已至三人面前,她尚未开口,男人大声警告她:“骆兰英,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杀了这个小姑娘。”
男人每多说一个字,燕淼眼里的杀意就重一分,她屏住呼吸以免被男人身上的臭味熏晕。
被称作骆兰英的少年望着被男人胁迫的燕淼,她后退两步,妥协道:“放了她,我让你走。”
说完骆兰英发现被男人挟持的圆脸少年镇定自若毫不慌张,而且双脚干干净净,就连裤边和衣角都一尘不染。
寻常人走在雨后的乡间小路上难免会沾上一脚泥巴,这位少年却干净得好似没踩过泥地一般。
她转眼看向圆脸少年的同伴,此人的脸上也毫无惧色,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圆脸少年会受伤,鞋裤也和圆脸少年一样干净整洁。
骆兰英断定这两人是练家子。
“你把剑丢过来,再往后退十步,不,退百步……啊!”男人话没说完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胁迫燕淼的那一只胳膊被燕淼徒手折断。
燕淼不给男人反应的机会,夺过匕首插入男人喉间,她松开手任由匕首插在男人喉部,然后冷漠地拍拍衣袖远离男人。
男人跪在地上还未断气,他抬起完好的那只手缓缓抚上喉间的匕首,既不敢拔出匕首,也没勇气自裁。
只得痛苦地呕出鲜血,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临死前他看向方才被他抓住当作人质的燕淼,他怎麽就眼瘸地抓了一个习武之人当人质呢?
因为喉间的匕首没有拔出来,所以伤口被堵住,不曾有鲜血迸溅出来,仅有男人的脸上沾上了些许他自己呕出来的鲜血。
泥泞潮湿的土地上多出了两行车胤和一具尸体,田野间的村民仍在劳作,并未发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骆兰英料到圆脸少年会反制丁乞丐,但没料到对方会如此果决狠辣地一击杀了丁乞丐。
出手果决,一击致命,杀人不沾血。
仅凭这一击,骆兰英看出圆脸少年内功一般,仅是手上功夫娴熟,应该是专习杀人技的杀手。
骆兰英捡回自己的剑鞘,把佩剑挂在腰间,正想和圆脸少年及她的朋友打个招呼,两人却早已走到百步之外。
“……”现在骆兰英可以肯定这两人就是杀手。
只管杀不管埋,毫无江湖道义,不了解江湖规矩,一丝人情味儿都没有。
这麽脏的一具尸体丢在路边,万一吓到路过的村民和小孩就不好了。
骆兰英取出一瓶化尸水倒在尸体上面,片刻后尸体化为一滩脓水,仅剩几块坚硬的骨头和衣服碎片。
这些小东西风一吹就不见了,不必再管。
“两位少侠留步。”骆兰英朝燕淼燕焱喊了一声,然后追过去。
燕焱回头,她拉住燕淼:“我们等等她。”
燕焱很好奇死去的脏乞丐和骆兰英有什麽关系,脏乞丐为什麽跑,骆兰英又为什麽追他?
骆兰英很快追了过来,她朝两人抱拳:“在下齐山剑派门徒骆兰英,不知两位少侠如何称呼?”
燕淼听到骆兰英自称齐山剑派门徒,这才抬头正眼看人。她想起刺杀萧牧舟的那夜,萧牧舟使出的半吊子齐山剑法都威力无比,不知骆兰英的齐山剑法如何?
“我是燕焱,她是燕淼。”燕焱报出两人姓名,问道,“那个男人是谁,你为何追他?”
骆兰英扫了燕淼燕焱一眼,答道:“那个男人姓丁,是丐帮中人。他偷听我与师长说话,师长派我抓住他杀人灭口。”
“原来如此,我们只是过路人,没想到会被那个臭乞丐挟持。我姐姐见不得脏东西,下手快了些。”
燕淼不喜与人交流,出门在外都是燕焱出面说话。
“多谢燕少侠出手相助。”
骆兰英见两人没有与她搭话结交的意愿,道了声谢后便率先离开。
骆兰英走远,燕焱和燕淼说道:“以后遇见这种事情,打断那人的腿成功脱身即可。所幸骆少侠是为追杀脏乞丐而来,倘若她要逼问脏乞丐点什麽,脏乞丐却被我们杀死,反而会惹来麻烦。”
燕淼点头答应,她没告诉燕焱自己从见到那个脏兮兮的男乞丐时,就已经动了杀心。
“化尸水是不可多得的紧俏货,骆兰英却拿它去解决一个男乞丐,她的身份定不是齐山剑派的普通门徒这麽简单。”燕淼说道。
燕焱不可置否,她们以前在玄门杀人时也用过化尸水,但用的次数很少。大多数情况下她们杀人都是为了警告某些人,是必须留下尸体的。
因此她们也没养成毁尸灭迹的习惯。
两人继续赶路,进入村镇后她们找到一家茶肆,决定进去喝杯茶吃点东西再继续赶路。
她们坐在茶肆外面的摊位上,要了两碗汤面。
店小二看两人的装束不似普通百姓,心想这两人应该也是混江湖的武林中人,她连忙给人倒了茶,说道:“汤面马上就好,两位稍等片刻。”
给外面的人倒完茶,她去厨房端了两碗面送到坐在大堂左侧的客人桌上:“两位客官点的阳春面,请慢用。”
骆兰英取出十文钱交给店小二,店小二收了钱笑着退下。
“南边的脏东西可真多。”骆兰英夹起一口面吹了吹喂进嘴里,吃面的同时还不忘和自己的师傅抱怨道。
如今的武林以招摇山为界,招摇山以北是以齐山剑派为首的北武林,北武林的武林盟主正是齐山剑派的宗主明笑天 。
而招摇山以南是为南武林,南武林以丐帮、元真派、少山寺等一众全是男人的门派为首,十年间在北武林混不下去的男人都跑到南武林投靠这些门派。
骆兰英在北武林呆惯了,现在来到招摇山以南的阳崇涧有点不习惯。
坐在骆兰英对面的是一位年过三十的青年,低调的灰色劲装包裹着她矫健的身躯,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双眸锐利,一呼一吸间都能感受到她浑厚强大的内息。
她拿起筷子,露出布满厚茧的宽大手掌,那是长期挥剑留下的痕迹。
“此处尚在招摇山脚下,并未深入南武林,再往南下,脏东西会越来越多。”
明笑天尝了尝阳春面,觉得稍微有点淡了,她命店小二过来加了一勺盐。
骆兰英正吃着面,忽然放下筷子,转头朝屋外看去。
燕淼燕焱没想到骆兰英如此敏锐,猝不及防地和她对上了视线。
骆兰英指着门外的燕淼燕焱和明笑天说道:“师傅,帮徒儿杀人的两位燕少侠就是坐在门外的那两个少年。”
明笑天闻言向外看去,只淡淡投去了一个眼神,燕淼燕焱就惊慌失措地收回目光。
燕淼燕焱以前杀的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并未和江湖人打过交道。
她们初入江湖,见到骆兰英的时候还当是实力相当的同辈,如今见到明笑天,不过是被她瞥了一眼,就让两人如坐针毡。
第50章 请两位燕少侠赐教
“她们出自何门何派?”明笑天收回视线,免得把那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吓得吃不下饭。
骆兰英答道:“她们内功薄弱,杀人手法却利落熟练,不似江湖门派培养出来的杀手,更像朝廷里某些世家大族专门豢养的杀手。”
明笑天吃完碗里的面,听了骆兰英对燕淼燕焱的猜测后说了句:“那是两个可怜人啊。”
京城里的世家大族豢养杀手和死士,是不将这些人当人看的。燕淼燕焱才多大,小时候一定吃尽了苦头。
师徒俩并未过多关注燕淼燕焱,明笑天继续说道:“昨日负责押送萧牧舟入京的队伍在十里外的官道遭人截杀,有消息称萧牧舟是被其同党救走,一行人往边南福州府去了。”
“师傅可是要亲自去清理门户?”
骆兰英拜入齐山剑派的时候,萧牧舟已经叛出了师门。只是碍于他邕亲王的身份,加上他这些年一直躲在南边的封地里,齐山剑派的师长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杀了此人清理门户。
如今萧牧舟意图谋反,成了人人喊打的男反贼,正是齐山剑派清理门户的好机会。
明笑天没回答骆兰英,她在疑惑萧牧舟到底想做什麽?
萧牧舟叛出师门前和她是同门师姐弟,两人虽然不熟,但她听说过这个师弟为人刁滑狡诈,酷爱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所以她不敢说自己了解萧牧舟的品性,但她了解萧牧舟的武功。
怎麽说萧牧舟也在齐山剑派学了几年剑法,不至于被阳崇涧的那群男官兵抓住。
所以萧牧舟为什麽故意让男官兵抓住?被抓后为何又找来同党逃走?
明笑天略作思忖后开口道:“为师去一趟全州,你自行前往桐昌坨,路上小心行事。”
北武林养精蓄锐十年,接下来的计划不容破坏。萧牧舟是个变量,需得尽快把此人除掉,以绝后患。
“师傅放心,桐昌坨的武林盛会徒儿会安排妥当。”骆兰英起身将明笑天送出门外。
师徒俩从燕淼燕焱的桌边经过,双燕同时低下头假装吃面,用余光偷看齐山剑派的师徒俩。
明笑天察觉到燕淼燕焱的视线,她看向两个少年,她们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比兰英还要小一岁。
也不知这两个孩子是谁家豢养的杀手,身手如何?
北武林人才匮乏,各大门派除了峨眉派,其余门派门徒极少,年轻一辈的门徒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剩下的小辈年纪太小,全是刚招进门派不久,还是连桩都站不稳的小孩。
眼前的两个少年年纪轻且已学得一手杀人技,若真如兰英的猜想,她们是某个家族培养的杀手,这样的好孩子留在那种地方,被主人当做杀人利器使用太可惜了。
不如招入门下好生教导,未来也能和兰英等人一起振兴江湖。
明笑天向骆兰英使了个眼色,骆兰英心领神会,当即拔剑刺向距离较近的燕焱。
铁器碰撞声铮铮刺耳,燕淼瞬间取出匕首挡住骆兰英的剑,周围的食客一看要打起来了,立马端着碗跑到屋里,躲在门后面边吃边看。
骆兰英解释道:“请两位少侠赐教。”
说罢她一脚踹开两人吃饭的桌子,燕淼侧身从桌上翻过,一记无影脚踢向骆兰英,骆兰英撤剑后退。
燕焱踩在椅子上伸手接住被踢飞的汤碗,汤中水面晃荡不停,却一滴不漏地留在碗里。接住两碗还没吃几口的汤面,燕焱将脚背搭在翻了个面的桌子横撑上,稍一使力,桌子飞起来旋转一周回归原位。
她把两碗面放回桌子上,正欲去帮燕淼,发现燕淼和骆兰英缠斗在一起,自己似乎没有插手的余地。
燕淼早就想领会一下齐山剑法的威力,那夜她躲在暗处,偷看萧牧舟使出齐山剑法杀了玄门众多杀手,但并未与其过招。
萧牧舟习武多年内力浑厚,即便没有威力无比的齐山剑法,单论内力,燕淼就不敢上前与他交手。
骆兰英是齐山剑派正经门徒,还与她年龄相仿,两人内力相差不大,正好可以与她切磋一番,借此领教名震武林的齐山剑法。
剑光穗影,凤舞龙翔,骆兰英的齐山剑法势如破竹,一招一式绝不拖泥带水。
燕淼的匕首略短,在武器上就稍逊一筹,她一边躲避对方的剑招,一边靠近骆兰英,只有近身格斗才能发挥她杀人技的优势。
“燕少侠,你与你同伴的身法都不错,可惜练得太杂。尽管力量速度都不差,却毫无招式套路可言,一通乱打应付普通人足矣,但在真正的习武之人面前不堪一击。”
明笑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燕焱身侧,燕焱全神贯注地盯着比试的两人,明笑天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燕焱不以为然,她觉得燕淼和骆兰英旗鼓相当,尚未分出胜负,何至于不堪一击?
“习武一修内功心法、二修外功身法。这两样你们都未学到家。”
方才两人还打的有来有回,尚且算是势均力敌。现在战况突变,交手十余招后,骆兰英摸清了燕淼出招的套路,她收剑挡住燕淼的匕首,再出招时,骆兰英仿佛变了一个人。
此刻的她锋芒毕露,与手中的剑融为一体,剑如风飞,充满肃杀之意的齐山剑法如狂风暴雨般迅猛凶狠,每一剑都带着劈山断海的气势,快如闪电的剑招令人眼花缭乱,辨不清剑尖在何处,只有一道道银色剑芒在阳光下闪烁。
骆兰英已找到燕淼的破绽,纵使燕淼身法灵活如鬼魅,骆兰英也能出剑直逼燕淼要害。
长剑与匕首相交,发出清脆的锵声,燕淼的短匕被震得脱手,落在了一旁的空地上。眨眼间,脖颈前就多了一道锋利的剑刃。
胜负已分,骆兰英收剑入鞘,朝燕淼抱拳:“承让。”
燕淼面无表情地捡起匕首收起来,她回到桌边闷头吃面。
燕焱知道这是燕淼生气了的表现,因为她打不过骆兰英,不能杀她泄愤,所以只能生闷气。
“两位燕少侠若是想精进自己的武学造诣,可以加入齐山剑派。我派内功心法是独步天下的归藏真经,外功身法是名震武林的齐山九式。齐山九式的威力你们也看见了,刚才兰英只用了九式中的第一式,还未使出威力更大的后八式。”
明笑天在燕淼身边坐下,她觉得燕淼和燕焱的武功底子都不错,只可惜两人自幼学的是杀人技,习武的目的是杀人,出招时总带着鱼死网破的悲壮,故而武功难以有所进益。
若还是这麽一味地杀下去,这辈子估计就止步于此了。
明笑天劝说燕淼燕焱加 入齐山剑派,骆兰英也帮着师傅说服两人。
“只要你们答应加入齐山剑派,我和师傅可以帮你们解决前一个……门派的问题。”
骆兰英原想说她们之前效力的主家,但思考后还是用门派代替了这个词。
然而燕淼一声不吭地吃面,燕焱见燕淼不答话,她也坐下来吃面,天大地大也没有吃饭大。
明笑天耐心地等两人吃光碗里的面,燕淼和燕焱同时吃完放下碗。
“两位燕少侠考虑得如何?”明笑天问道。
燕淼和燕焱对视一眼,燕淼答道:“多谢前辈的好意,晚辈无门无派,未来也不想加入任何门派。”
燕淼今日被齐山剑法打败,心中说不怨是不可能的,她拒绝明笑天的好意,认为总有一天她能靠自己的本事打败骆兰英,打败齐山剑法。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晚辈不喜用剑,齐山剑派虽好,却不是我的好去处。”
燕焱和燕淼不一样,燕淼是不善言辞,但自尊心极强,她拉不下脸拜入齐山剑派。燕焱则是对剑法不感兴趣,让她拜入齐山剑派日日练剑,和把她抓去坐牢没区别。
明笑天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骆兰英亦是如此,她正想报出明笑天破星剑的大名,却被明笑天阻止。
“两位不愿,我也不强求。”明笑天叹了口气,觉得有点遗憾。
她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两人:“这本八极经是极好的内功心法,由藏剑山庄第七代庄主施槐所创。藏剑山庄早在十三年前就被灭门,其门下传人已绝。机缘巧合之下,这本心法落于我手。我命徒儿试探两位,此举确实无礼,这本心法就当作赔偿赠与两位,还望两位少侠收下。”
燕淼燕焱只会杀人的外功身法,玄门从未传授过她们修习内息的内功心法,因此她们的武功算不得上乘,这点三脚猫功夫想闯荡江湖还差得远。
这本八极经确实是燕淼燕焱所需之物,燕淼尚在犹豫,燕焱已将八极经收入囊中。
“前辈命骆少侠试探我俩,是对我们生出了惜才之意,才想收我们为徒。可惜我们姐妹俩福薄,与齐山剑派和前辈无缘。这本心法正是我们姐妹二人急需之物,多谢前辈相赠。”
明笑天摆摆手,起身离开茶肆赶往阳崇涧码头,三个少年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