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0-40

作者:狂傲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汝乃愚者,愧对汝母!


    大山大川和大海三人守在平北将军府外面,三人在此等候跟踪燕淼燕焱的大湖归来并与她会合。


    前脚燕淼燕焱刚从将军府后门出来,大湖就跟着出现,她走向三人,摇了下头:“她们很聪明,没说不该说的话。”


    大湖方才在屋顶听得一清二楚,燕淼燕焱虽然把叶静兰卖了个干净,但关于少主的事情,一个不该说的字也没提。


    “就算她们说了也没用,没人会信。”


    大海觉得她们根本无需跑这一趟,燕淼燕焱并不知晓少主的北延国太子身份,更不知道少主是如何操控的萧牧舟。


    所有人都认定萧牧舟是凶手,燕淼燕焱就算把事实陈述一遍,也无人会信,反而会把她们两个当作萧牧舟的同党抓起来。


    “大湖,你其实是想来给慕容无双送消息吧?”大山问道。


    山川湖海四人中属大湖最机灵,所以少主最喜欢将打探消息、送信等任务交给她,大海都能想到的事情,大湖怎麽可能想不到。


    “嗯。”大湖点头,她向少主提出跟踪燕淼燕焱,一来是为了监视她们以防她们泄密,二来她想借此在京城多留一段时间,用这个时间给应师傅的女儿报信。


    大湖看向三人:“你们不也和我想的一样。”


    明明跟踪燕淼燕焱两人的任务,有大湖一人便足矣。大山大川和大海三人硬是用燕淼燕焱可能会分头行动的猜测说服了少主,让她们四个一起来跟踪燕淼燕焱。


    大川弯起眉眼,取出一封信:“走吧,飞镖传书。”


    大山疑惑道:“你昨晚奉命去天机部取药方,取完还要给少主送过去,这一来一回你哪来的空闲时间写信?”


    “我早在来京城的第一天就写好了。”大川挑了挑眉。


    “我也写了一份。”大湖笑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信筒。


    大山和大海也各自取出一封信,说道:“我也一样。”


    “都打开看看,谁写得最好就送谁的。”大湖出了个主意。


    三人没意见,纷纷把信封打开,四人将四封信的内容进行对比。


    看完每个人写的信后,大海感叹道:“大山,平时瞧着你最憨厚,没想到写的东西还挺刻薄。”


    大山嗯了一声:“憨厚的人不可以刻薄吗?”


    “可以可以。”大海非常欣赏大山的用词。


    “就用大山的。”大湖挑出大山的信,把其余三人的信收起来。


    四人翻进将军府中,把府里巡逻的男家丁当傻子溜,轻而易举地来到慕容无双的院子。


    院里的少年坐在窗前的书案边,把手里一沓厚厚的信纸撕了个粉碎。


    四人躲在墙角,大湖把大山的信折好丢向空中,大海果断掷出一支飞镖,飞镖带着信擦过慕容无双的发顶,咚的一声钉在她身后的书架上。


    “谁!”慕容无双猛地站起来,后怕地摸了下自己的脑袋。


    银竹和吴婆婆听到动静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进房间里保护慕容无双。


    四人已经翻出院子,飞快地离开将军府,路上大川斥责大海:“大海,你吓到她了!”


    大海耸耸肩:“我就是故意的,又能怎麽样?”


    “她是应师傅的女儿,应师傅传授你武艺,待你如亲生孩子,你怎能这般对她的孩子?”大川不悦,万一大海伤到慕容无双那该如何是好!


    “她认贼作父,怕是早就忘了应师傅,我不过是对她略施惩戒。”大海理直气壮道。


    大川觉得大海简直不可理喻:“十多年前她只是个孩子,她能知道什麽,这不是她的错。”


    “这就是她的错,十多年过去,她但凡映射师傅上点心,去打听打听自己的母亲是个什麽样的人,总会发现不对劲的,岂会被蒙在鼓里这麽多年?”大海有理有据地反驳。


    大山和大湖看两人要吵起来,一人拉住一个,大湖劝道:“午时将近,少主还在落霞亭等着我们。”


    四人抬头看了眼时辰,大川和大海默契地闭上嘴忙往城外赶。如今城门关闭,出城要绕一大段路,不能因为拌嘴耽误时间。


    四人送完信潇洒离开,收到信的慕容无双却被吓得不轻。她将自己这十多年来做过的事情,认识的人都回忆了一遍,一番思考后,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把哪个人得罪到了要暗杀她的地步。


    当然,叶静兰除外。


    “小姐,有封信。”吴婆婆在屋外检查,银竹在屋内检查,她用力拔下钉在书架上的飞镖,取出被戳出一个洞的信封。


    慕容无双打开信封,大致扫了眼信封,里面的内容完好,飞镖正好戳在没有文本的空白处,看来送信的人武功很不错。


    信封上写着应家无双亲启,书信末尾却没有写信人的署名,是谁给她送来的飞镖传书?


    “应家无双。”慕容无双念着这四个字,真奇怪,无双是她的名不错,可怎麽会有人叫她应家无双,而不是慕容家无双?


    这时吴婆婆进来说道:“小姐,外面无人,想是送信的人已经离开了。”


    “家里的守卫是该换换了。”慕容无双想起之前悄无声息死在府中的男客卿,忍不住后背发凉。


    她命银竹把窗户关上,将桌上撕碎的纸张拿出去烧了,那原本是她前不久写下的前世记忆,但今生和前世全然不同,这些东西也就无用了。


    银竹应了声是,捡起纸张和吴婆婆一起退了出去。


    她们走后,慕容无双才回到床边坐下,慢慢地读起这封信,第一句话便让她气涌如山。


    [汝,愚者也!认贼为父,有愧于汝之生母焉。]


    [十六年前,慕容老匹夫设计害汝母,且窃汝母之功……]


    慕容无双握着信的手微微颤抖,一句接一句地往下读,信中的慕容老匹夫指的是她父亲,这位慕容老匹夫的所作所为可谓是禽兽不如,这与她印象里的父亲判若两人。


    她从未如此艰难地去读一封信,信里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放在一起是那麽的令人难以置信。


    一炷香后,她读完最后一句话,攥着信的指尖发白。


    “我家是我的家,你家是你的家吗?”


    慕容无双想起叶静兰说过的话,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若信里所说属实,那她确实是个没家的蠢货。


    “银竹,为我更衣,我要去见父亲。”


    ……


    永宁侯府中,叶听晚拿着账本唉声叹气。


    “该死的萧牧舟,早不造反,晚不造反,非要在昨夜造反!我昨天才和刘老板算好日子,决定客满楼在这月初六开业。这下可好,半月内京城都不得安宁,我的客满楼不知何时才能顺利开业了?”


    叶静兰坐在一旁全神贯注地擦拭武器架上的每一样武器,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听到叶听晚的抱怨,回道:“你那麽有本事,不需要所谓的黄道吉日,在何时开业都会宾客盈门。”


    叶听晚拿账本挡住自己咧开的嘴角:“是这个理,但酒楼的肉和菜都已备好,放不了太久。”


    到时候不新鲜的肉和菜都只能折价卖出去,再重新花钱采买,还没盈利呢,成本越来越高。


    “要不了半月,最多三天京城就会恢复常态。”叶静兰给叶听晚喂了颗定心丸。


    上面的旨意是京城戒严三日,三日后城门就会逐一打开,虽然城门口的盘查会很严格,但城内不受影响。捉拿萧牧舟固然重要,可京城的生意买卖更重要,白花花的银两更重要。


    “不错,城门打开那日正好是初六,闷了三天的百姓终于可以出来,在那天开业大家都会去凑热闹的。”流筝打了个哈欠走进来,眼底挂着两团乌青。


    叶听晚连忙迎上去,心疼道:“叶二真是个祸害,不知道挑个清闲日子死,害得娘既要忙老侯爷的葬礼,又要操心他的。”


    流筝后半夜得到叶二死在采菊苑的消息,当即就带人赶去采菊苑,在那一堆烧焦的尸体中辨认了许久才找到叶二。


    “没事,为娘身体好撑得住,等把他们的丧事办完了,正好可以带你们离京,就说我们回北方云昆城的祖宅投靠亲戚去。”


    流筝倒觉得这是件好事。


    她的产业和侯府是分开的,叶家那边的族亲想要来分一杯羹,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原本叶二没死,等到叶二及冠就能继承老侯爷的爵位,她们三人还找不到好借口离京。


    现在叶二已死,侯府的男丁都没了,在旁人看来侯府只剩下三位内宅女眷,她们无依无靠的,想回北方祖宅去投靠亲戚安稳度日再正常不过。


    “回云昆城的话,京城的生意怎麽办?”叶静兰问道。


    “回云昆城是做给别人看的,马车里坐的是谁没人在意。咱三换身行头,摇身一变就是刚入京,准备在京城落脚的商人。”


    流筝早就计划好了,她和听晚势必要在京城多留几年,这里的生意要继续做下去。没有侯府的限制,她们娘俩还能去南北各地谈生意,把产业一步步扩大,最好能让夏池国各地都有她们家的产业。如此一来,她们三人走到哪里都不怕。


    至于静兰,她想跟着她们做生意也好,想去别的地方也好,总归家里永远都给她留着一扇门,随时等着她回家。


    叶听晚和流筝商量着客满楼开业的事情,叶静兰漫不经心地擦着手里的平沙枪,脑中是咸沭和完颜习和她说过的话。她们都说外面的世界更广阔,要她多出去走走看看,交些朋友。


    快意恩仇的江湖,她的确想去闯荡一番,去看看由明笑天亲手打下来的北武林,去同更多习武之人切磋武艺。


    只是该何时出发,要不要带随从仆人,银钱该准备多少,打算出去多久,具体往哪个地方去等等,这些问题她目前都没有考虑好。


    出一趟远门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叶静兰想得头疼,烦躁地拿起平沙枪朝演武场走去。


    先不想了,练枪去。


    临近午时,城外落霞亭


    完颜习坐在亭子里,天气渐热,她惬意地摇着手里的折扇:“阁下考虑得如何了?”


    玄一站在她的旁边,手里拿着两份“要你命”的配方,一份是燕淼从慕容无双那里得来的,一份是刚才完颜习给她的。


    两份配方只有一味药不一样,慕容无双的配方里写的是“用商陆炼制的蛇蛊”,而完颜习的配方里写的是“阴蛇蛊”。完颜习给她解释了阴蛇蛊就是用商陆炼制的蛇蛊,所以这两份配方都是真的。


    完颜习声称她手里不仅有“要你命”的配方,也有解螙丹的药方,只要答应她的要求,完颜习就能立刻将解螙丹的药方给她。


    不仅如此,她还答应玄一,每月玄门众人所需的解螙丹和各类药材她都可以无偿提供给她们。


    玄一想起玄门里姐妹们的状况,她们被四皇男虏役了太久,需要的是自由。可没有解螙丹,她们哪有自由可言?


    燕淼初十就能从慕容无双那里拿到解螙丹的配方,可这仅仅是活命的第一步。


    老阉人提过解螙丹里用的药材极其珍贵,有几味药单凭钱是买不到的,只有皇亲贵戚才能拿到。


    他借此嘲讽她们就算有解螙丹的药方,凭她们的能力也买不齐药材。即便运气好凑够了一次,未来的几十年又岂会次次走运?


    所以她们只能老老实实地为四皇男卖命,别想着逃跑。


    这几日里玄一在京城各大药行奔走,认清了一个现实,那就是老阉人说得对,无权无势的人买不到珍稀药材,那些药材早已高价卖出送入皇族和权贵的府中。


    去这些人府里偷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投靠完颜习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只是又被人捏住了命脉。好在完颜习的要求简单,不会危及性命,她给的酬劳也比四皇男多出十倍,大家能过得比以往好很多。


    玄一沉吟片刻后答道:“成交。”


    “很好。”完颜习当即兑现承诺,将解螙丹的药方交给玄一,并交给她一块刻有羽字的金牌,“拿着这块金牌去京城西市的义妁堂找老板魏珂,她会告诉你每月在哪里取药。”


    “多谢。”玄一摸着手里分量不轻的金牌,朝完颜习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此处。


    完颜习走出落霞亭,还有半刻钟就到午时了。


    不远处山川湖海四人朝她飞奔而来,她们累得气喘吁吁,总算在午时之前赶到了落霞亭。


    完颜习看着她们,皮笑肉不笑道:“信送到了?”


    闻言四人心里一沉,一个个噤若寒蝉。


    第32章 玉树蒙尘


    *


    平北将军府


    慕容无双急匆匆换了一身衣裳,带着银竹往前院去,她要找父亲问个清楚。


    揣着一肚子怒火和疑问的她快步穿过庭院,路边的虏隶瞧见她纷纷向她行礼,她顾不上搭理便随意挥了挥手。


    踏入父亲的院落,门口的虏隶说道:“小姐,老爷在书房,您找老爷可是有事?”


    慕容无双听到父亲在书房,没有回答虏隶的问题,而是直接走进书房。


    慕容老爷正为抓捕萧牧舟的事情头疼,看见慕容无双不打招呼就闯进来,他不耐烦地问道:“你来做什麽?”


    慕容老爷的语气不算好,这冰冷厌烦的语气如同一盆凉水泼过来,浇灭了慕容无双的火气,她望着父亲那张严肃且不耐的脸,理智瞬间回笼。


    如果信里所说属实,她直接质问父亲,父亲不仅不会承认,还会恼羞成怒训她一通。


    反之,她为了一封没有任何证据的信来质问父亲,父亲同样会教训她。


    “没什麽事情,只是女儿听闻萧牧舟杀了四皇男,上面下令要在三日之内抓到萧牧舟,父亲定在为此事烦忧,女儿有一计可为父亲解忧。”


    慕容无双挤出一个笑容,在慕容老爷面前扮演着一个听话懂事的乖女儿。


    “你有何办法?”慕容老爷的眉心松了松,听到慕容无双有好计策,他的语气都缓和了许多。


    慕容无双答道:“萧牧舟昨夜在采菊苑杀害四皇男和一众世家男郎,如此放肆的举动岂会是临时起意?他应是早有预谋,杀完人后就被自己的亲信护送着连夜返回边南,不可能留在京城等着被抓。”


    “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从京城返回边南,萧牧舟定会选择走水路。与其浪费大量兵力和时间在京城搜查,父亲不如派人出城,快马加鞭赶往阳崇涧的码头拦住所有要南下的船只,派兵仔细排查船上的人和货物。”


    慕容老爷闻言恍然大悟,双儿说的有道理,萧牧舟既然敢造反,就是有备而来。他昨夜嚣张地闯入皇宫,用断舌的三皇男吓唬老男帝,定然早已备好了南下的船只,所以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


    萧牧舟是昨夜丑时逃离的皇宫,假如他以最快的速度出城去码头,在丑时三刻乘船从灵泽渠码头南下,昨夜到现在这才过去大半日,哪怕船只是顺风而行也走不了多远。阳崇涧的码头是距离京城灵泽渠最近的一个,现在派人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地赶去阳崇涧,应该来得及拦住萧牧舟所乘的船只。


    “双儿真是为父的好女儿,来人,把库房的钥匙取来交给小姐。”


    慕容老爷激动地捋了捋胡须,朝中其他人都忙着在城里搜查,他派人提前去阳崇涧码头抓人,一旦抓住萧牧舟,那可是大功一件。


    他命虏隶取来库房的钥匙交给慕容无双,夸道:“好孩子,你拿着钥匙去库房里转转,有喜欢的物件都可以拿去用。”


    说完他就让虏隶备车,准备前往七皇男的府邸。


    慕容老爷离去,慕容无双留在书房,等待父亲的虏隶把库房钥匙给她送过来,心道这就是父亲给她的奖赏。


    她为父亲出谋划策,得到的奖励不是功绩,不是老男帝的封赏,而是得到了一次可以去他库房里挑选宝物的资格。


    “小姐,钥匙。”银竹拿到了钥匙,询问慕容无双是否现在就去库房。


    “现在就去。”慕容无双回过神来,接过那把铁铸的钥匙。


    她还从未去过父亲的库房,也许库房里会有母亲留下的东西,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找上一找。


    午后的阳光明媚,院落里的花草树木享受着微风的轻抚,有两人行色匆匆地踏过青石板小路。她们走路带风,路边不知名的野花被吹落数片花瓣。


    站在库房门前的时候,慕容无双望着眼前这扇略有褪色的朱红色大门,门前缠着重重铁链,铁链上挂着一把铜锁。


    门前守着的两个男侍卫见慕容无双手里有钥匙,毕恭毕敬地帮她打开门,然后退到旁边。


    大门打开,慕容无双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胆怯,她要进去吗?


    如果她选择对那封信视而不见,她的人生就能如以往一样平静美好。


    她的父亲是京城人人盛赞的痴情男子,妻子生前不曾纳妾,死后也无续弦。哪怕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也没有再续弦,更没有从宗族里过继一个男儿来。


    她是平北将军府唯一的孩子,是慕容氏最尊贵的长子,未来也会是夏池国最尊贵的女人。


    库房的窗户都被封上,只有门口被阳光照亮,房间深处一片漆黑,幽深得仿佛会将一切吞噬。


    慕容无双忆起自己过去十六年间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亲虽有几分聪明,但凭他的智谋想要成为战无不胜、平定北疆的常胜将军,定然另有神机妙算之人在旁相助。


    在那封信出现之前,她以为自己的母亲是那个神机妙算之人。母亲为父亲出谋划策,两人一文一武共同平定北疆。就像她这麽多年来为父亲出主意,帮助父亲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一样。


    偏偏那封信出现了,信中将她的父亲贬得一文不值,骂他文不成武不就,说他的军功封号都是偷来的。信里还说北疆是母亲带兵守住的,与父亲毫无干系,平北将军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应玉树。


    “小姐,我进去点灯。”在慕容无双纠结要不要进去的时候,银竹取来了烛火。


    她正要进库房把里面的灯烛都点亮,慕容无双拿过她手里的蜡烛,要她在外面等着,然后一个人进了库房。


    库房里的灯烛被慕容无双逐一点亮,烛光让她看清了整座库房里的摆设。一排排整齐摆放的箱子放置在库房左侧,右侧竖立着十多排木架,前两排上面放着各式古董摆件,后面几排放着的都是书册。


    她绕着库房大致转了一圈,然后举着烛台穿过一排排木架,来到库房积灰的角落,墙角处摆放着一杆红色长枪。


    枪杆长约一丈,枪身由混铁精钢打造而成,枪头呈凤头型,其锋三寸,乃白金铸就。即便蒙着厚厚的灰尘,也看得出它曾经锐利无比。


    慕容无双放下烛台,伸手拂去长枪上的灰尘,然后一寸寸地抚摸着这杆冰冷的枪。在她蹲下身触及枪杆尾部的时候,摸到了凹陷进去的刻痕。


    她拿起烛台凑近了看,烛火照亮枪杆尾端,那里端正地刻着两个字——玉树。


    慕容无双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这两个字,一些被自己刻意遗忘的细节浮上脑海。


    父亲的封号是平北将军,这个封号是靠平定北疆的军功得来的。可作为一名男武将,他的书房里却没有一件武器,手上也并无常年拿枪或是拿刀生出的茧子。


    五年前,父亲为何突然带她去永济寺为母亲祈福,而不是一如既往地带她去祖坟祭拜母亲?上个月,慕容氏祖坟为何突然开始修缮,导致她仍不能去祖坟祭拜母亲?


    库房中有许多神兵利器,这些兵器模样崭新似乎并未被使用过。只有这一杆被丢在角落里的枪饱经风霜,枪尖和枪身都有些微被磨损的痕迹,但这枪上刻的是母亲的名字。


    答案跃然纸上,慕容无双阖上眼深呼一口气,泪水无声滑落,一滴滴砸在手背上。


    慕容无双不记得自己是怎麽离开的库房,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出现在义妁堂中。


    药肆里只有一个学徒在认真地背医书,魏老板并不在场。


    “魏老板是在后院吗?”慕容无双问道。


    学徒背书背得入神,被慕容无双一嗓子吓得跳起来,她拍了拍胸口:“师傅在……啊,师傅不在,她刚出去。”


    学徒差点说漏嘴,她懊恼不已,悄悄打量慕容无双的脸色,慕容无双应该没听清她前半句说了什麽吧?


    “我的那两位朋友可在?”慕容无双不是来找魏老板的,因此没计较学徒的突然改口。


    “也不在。”学徒果断答道。


    “她们可说自己去哪里了?”慕容无双没想到燕淼燕焱竟然不在义妁堂,她们还能去何处呢?


    学徒摇头,想了想补充道:“她们应该会在酉时左右回来,你如果有急事,可以先告诉我,我会转告她们的。”


    慕容无双勉强地笑了笑,说了声不必,随后转身离开。


    学徒盯着慕容无双的马车远去,立马关上药肆大门,然后进入后院,敲响其中一间房的房门。


    片刻后,紧闭的房门打开,学徒走进房间,只见燕淼燕焱、老板魏珂以及玄一都在房间内。


    “师傅,慕容无双刚才来了一趟,她似乎有事找那两位少侠。”学徒名唤麦冬,把刚才慕容无双来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魏珂。


    魏珂收起完颜习的羽字金牌,换了一枚圆形铜牌交给玄一,玄一得了铜牌并不着急离开,她还有事要和燕淼燕焱商量。


    “她可有说是什麽事?”魏珂问道。


    “没有,不过我看她魂不守舍,应该是有急事要找她们,而且是不方便说出来的急事。”麦冬回忆道。


    “你们也听到了,无双有事找你们,待会儿记得去见她。”魏珂回头和燕淼燕焱说话,看着燕淼燕焱点头之后,她才拉着麦冬出了房间。


    麦冬出来后问道:“师傅,屋里那个面带刀疤的是什麽人?”


    魏珂敲了下她的脑袋,叱道:“人家是谁和你有什麽关系,医书背完了吗?”


    麦冬不敢再问,揉了下头,哭丧着脸回药肆里背医书去了。


    魏珂回头,房门已经合上,她喃喃自语道:“夏池国的太平日子要结束喽。”


    第33章 浣衣女杵杀男官兵


    自从初一那晚从玄门逃离,燕淼燕焱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与玄门再有任何交集,但人生总是事与愿违。


    解螙丹的药方摆放在桌面上,燕淼燕焱坐在同一边,玄一坐在两人对面。


    “你们和慕容无双的交易可以结束了,回玄门来帮我做事吧?”玄一如是说道。


    既然慕容无双无法研制出“要你命”真正的解药,而解螙丹的药方她们也已经从完颜习那里拿到,那麽慕容无双对她们就没有了可用之处。


    玄一带着玄门众人投靠了北延国太子完颜习,随时可以脱离夏池国皇族的控制。从今以后完颜习会为她们提供解螙丹,支付她们高额工钱,只要玄门帮她完成三件事情。


    在玄一看来要完成这三件事情不难,难的是在三月之内完成这三件事情。玄门目前人手不足,玄一需要燕淼燕焱回来助她一臂之力。


    玄一将药方往两人面前推了推,两人不为所动。


    燕淼抬眸:“我们说好的,你掩护我和燕焱逃离玄门,我负责找人配制解螙丹,从此我与燕焱和玄门再无瓜葛。”


    说罢她轻轻挥手,药方被她的掌力推回玄一面前。


    玄一沉默良久,过了好半天才低沉着嗓音说道:“你们想要自由,想金盆洗手,这我明白。可你们难道不恨吗,不想报仇吗?”


    “玄门在夏池国共有四处驻地,分别是中原京都、北疆云昆城、边南福 州府、西域井招郡。你我所在之地为京都玄门,四大玄门里唯有京都玄门是一群被螙药挟制的女人。另外三处玄门的杀手和探子皆是男人,他们不仅没有被喂螙,还被四皇男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我们为四皇男卖命,为的是苟延残喘地活着。那群男人为四皇男办事,四皇男许给他们的是高官厚禄、荣华富贵。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你们心里没有一丝怨恨吗?”


    说完这番话后,玄一望向两人,燕淼垂着眉眼一言不发,燕焱则是把愤怒都挂在了脸上。


    两人心中想的都是一个问题——凭什麽?


    “你们可以放下仇恨一走了之,但另外三处玄门依然存在。他们继续为皇族办事,还会有人同你我一样,被人拐卖然后送入玄门,要麽早早的被‘要你命’螙死,要麽被螙药折磨生不如死地活着。害我们如此痛苦的那群男人还高高在上地掌控着夏池国所有人的命脉。”


    玄一俯下身子贴近两人,声色俱厉:“你俩若还是个女人,还有点血性,就该和我们一起捣毁余下的三个玄门,颠覆萧氏王朝,让他们付出真正的、血的代价。”


    燕淼伸手拿起桌上的药方:“捣毁剩余的三个玄门可以,想要颠覆萧氏王朝怕不是易事。”


    “天下将乱,想将夏池国改朝换代的人不知几何,我倒觉得此事不难。”玄一回道。


    燕淼知道玄一已经投靠昨夜在采菊苑操控萧牧舟的神秘青年,也许那位青年就是玄一觉得颠覆萧氏王朝不难的原因。


    她不在乎玄一带着玄门投靠了谁,也不在意夏池国下一任皇帝会是谁。


    她接过药方只有一个原因,她恨。


    玄一说得对,她忘不掉在玄门受过的苦,她怨恨玄门,怨恨四皇男和萧氏皇族,她想复仇。


    剩下三个玄门是萧氏皇族的耳目,那她就要亲自毁了他们的耳目,杀了那群踩在她们身上享福的男人们。


    “燕焱,你怎麽想?”玄一询问燕焱的意见,在她看来燕淼燕焱最好能一起行动,两人以前在玄门就经常一起出任务,她们行动默契,杀起人来事半功倍。


    燕焱斩钉截铁地答道:“当然是灭了剩下三个玄门,为自己、为死去的姐妹们复仇。”


    玄一如释重负地露出笑容,燕淼燕焱可是玄二玄六,有她们相助,完颜习要她完成的那三件事根本不足为虑。


    “以你们二人的能力灭掉一个玄门自然不在话下,你们去哪一个玄门?”


    燕淼正要回答,系统忽然出现:【去边南。】


    燕淼无需问系统为什麽,她知道边南有萧牧舟,系统既然如此在乎萧牧舟,那她就如它所愿。


    “边南福州府。”燕淼和燕焱对视一眼,燕焱点头并无异议。


    两人和玄一在房中一直商谈到傍晚,玄一告知两人玄门如今改名为玉门,新门主名号白羽。门主许诺每月给她们一颗解螙丹,以及十两银子的工钱。


    门主的势力遍布夏池国各地,单拿药肆举例,夏池国内但凡是名叫义妁堂,且铺子外挂着的招幌是朱红色、形状为三枚铜钱串在一起的药肆,就都是门主手下的药肆。


    玉门杀手每月可去她名下的药肆取解螙丹和工钱,若是遇见危险也可以去这些药肆传信求助。


    燕焱听后感叹道:“每月十两银子,白门主可真有钱。”


    玄一点头,完颜习毕竟是一国太子,缺什麽也不能缺钱。


    “我们待会儿去平北将军府与慕容无双见一面,若她没有别的要求,我们两个明日一早就出发去边南。”燕淼把解螙丹的药方折起来贴身收好。


    三人一同走出义妁堂,燕淼燕焱目送玄一离开,两人随即前往平北将军府。


    路上行人稀少,只有来往巡查的男官兵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燕淼燕焱专挑无人的小路走,宁愿飞檐走壁绕远路,也不愿在大路上和男官兵碰面。


    手持刀棍的男官兵挨家挨户地搜查,想要抓到萧牧舟立功。大街小巷里的人家都紧闭门窗,只有男官兵敲门时才短暂地打开门请他们进去搜查,男官兵一走就立马关上。


    捣衣巷中的捣衣局里住着的是一群浣衣女,派来这条巷子搜查的是一支十二人的队伍,为首的男官兵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


    他走到捣衣局门前也不敲门,粗暴地一脚踹开大门,身后的男官兵们一拥而入。


    不大不小的院子里摆满了浣衣用的木盆和捣衣杵,浣衣女们没料到他们会不敲门就闯进来,原本就在院子里的女人站起来警惕地望着他们,屋里的女人听到声音也都跑了出来。


    胡娘是捣衣局中负责管事的,她上前与男官兵交涉,给对方塞了个荷包:“官爷,我们捣衣局一共二十六人,都是靠洗衣服养家糊口的良民,绝对不敢窝藏男反贼。”


    男官兵将院子里的人都扫了一遍,有三个年约六七十的老者,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剩下二十一人都正值壮年。她们个个穿着粗布麻衣,袖子挽起堆在胳膊上,常年浣衣的双手粗糙不已。


    “有没有窝藏男反贼不是你们说了算,给我搜!”男官兵慊弃荷包又小又轻,但还是装进了怀里。


    十一个男官兵听从他的命令冲进屋里搜查,捣衣局里的房间都是两人同住,屋子较小东西也不多,进去后一览无余。


    一眼便能看出屋里不可能窝藏男反贼,他们却故意踹翻屋里的桌椅,四处翻箱倒柜。


    柳青云和高山虎被大人们护在中间,大人们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些男官兵的恶劣行径,静静地看着他们把好好的家搞得一团乱。


    两个小少年气得红了眼,高山虎的拳头握得嘎嘣响,她咬着牙说道:“他们太过分了!”


    “别冲动。”柳青云让高山虎也和大人一样忍气吞声。


    一无所获的男官兵们翻完了屋子还不罢休,为首的男官兵不怀好意地盯着众人:“屋里没东西,谁知道你们身上有没有?都给我分开站好,我要挨个搜身。”


    话音一落,捣衣局众人脸色大变,搜查男反贼怎麽会需要搜她们的身?


    “官爷,院子和屋子你们都搜过了,我这捣衣局里根本没有男反贼。您也是说玩笑话,我们哪能把一个大活人藏在身上?我看没必要搜身吧。”胡娘实在是没钱了,刚才那个小荷包是捣衣局所有人的积蓄。


    她只好取下自己手腕上带了二十年的银镯子,想用银镯子讨好男官兵,让他收了神通赶紧带人离开。


    男官兵抢过银镯子,还慊油水捞得不够多,坚持道:“藏人确实不行,说不定你们身上藏有男反贼的消息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这般乱来,眼里可还有王法!”柳青云见男官兵抢走了胡娘母亲留给胡娘的银镯子,一把推开护着自己的三娘,冲到男官兵面前骂道。


    “在这里我就是王法,小屁孩子找死。”男官兵抬起手就要打柳青云,高山虎当即冲出来一脚踹在男官兵下半身上。


    男官兵痛得五官缩在一起,他两腿夹紧,双手捂住自己的下半身,揉也不是,不揉也不是。


    “一个庶民竟敢对你官爷爷动手,把她们都给我抓进牢里。”男官兵指使愣住的其他人抓人。


    其余十一个男官兵被高山虎的一脚吓得下半身发凉,直到为首的男人催促他们,他们才回过神来。


    他们不屑动刀,只拿着刀鞘边往前边吆喝着,像乡下人赶鸡鸭鹅一样,要把捣衣局的众人赶到一起抓起来。


    高山虎既然打了一个,就不怕再多打一个,捡起地上的捣衣杵狠狠砸向朝她走来的男官兵。


    柳青云对着距离门口最近的三娘喊道:“三娘,关门!”


    三娘反应过来迅速跑到门口把门关上,将一个铁门闩插入门中,顺手捞起门边的另一个铁门闩,用铁门闩挡住了试图来阻止她关门的男官兵。


    捣衣局中瞬间乱作一团,手握捣衣杵的浣衣女们和手握长刀的男官兵们打了起来。


    浣衣女们的捣衣杵落下来,砸在人身上又重又狠,痛得他们呲牙咧嘴。尤其是高山虎不仅打得重,还打得脏,专往人身上柔软的地方戳,肚子、脖子、屁股以及下半身无一幸免。


    仓啷一声,长刀出鞘,柳青云趁乱抢走倒在地上捂屌痛哭的男人的长刀。


    她握着刀,双手打颤,狠狠地砍向男人的脖子,她的准头不好,只砍在男人的胸口,于是她重新抬起刀再次砍下去。


    不知第多少次挥刀,她终于砍断了男人的脖子,对方尸首分离。


    死人了,捣衣局里的众人明白杀人和打人是不一样的,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杀一个是死罪,杀十二个也是死罪,不如把这群畜生一起送进地狱里,到时候奈何桥上也不孤单。


    剩下的十一个男官兵因为轻敌,早已被浣衣女们的捣衣杵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倒在地上,身上的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锋利的长刀就在手边,却没有力气把刀拔出来。


    他们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眼睁睁看着浣衣女们举起捣衣杵拍向他们的天灵盖。


    捣衣局的地面上淌着鲜血,十二具尸体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捣衣局的二十六人无措地站在旁边。


    大人们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胡娘牙齿打颤:“我,我们去官府自首吧。”


    高秀反驳道:“自首就是死路一条,不如收拾行李,我们连夜跑出去说不定还能找到活路?”


    “京城大门都关了,能往哪跑?”三娘摇头。


    大人们争论着接下来该怎麽办,高山虎凑到柳青云身边夸道:“你让我忍着,原来是想自己出头,真乃勇妇!”


    柳青云瞪了她一眼,然后走到大人们中间,她一来,大家都安静下来。


    “青云是读书人,你说怎麽办?”胡娘问道。


    柳青云读过书,捣衣局里除了胡娘,就属柳青云能拿主意,大家都愿意听一听她的意见。


    第34章 老人家说得都对


    “去官府。”柳青云丢掉手里沾血的刀,高家母子听到她说的话都不赞同地望向她。


    她继续道:“高婶子和三娘去官府,不是自首,而是去报官。”


    这群男官兵来捣衣巷是为搜查萧牧舟,萧牧舟凶残可怖胆大包天,他都敢杀四皇男,多杀十几个男官兵也没什麽稀奇的。


    京城尚在戒严,说明萧牧舟既没被抓到也没逃出去,这十二条人命让他背去正好。


    柳青云将自己的计划告知众人,让大家从现在起记住这些男官兵是萧牧舟在巷子里杀的,和她们没有关系。


    她们一群平头百姓,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哪敢出去看。直到萧牧舟放火烧尸体,她们怕大火殃及捣衣局才出门,因此发现了死去的男官兵们。


    “胡娘带着几个姐姐婶婶把尸体都搬到门外,倒点油一把火把他们烧了。剩下的人和高山虎一起打井水把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捣衣局里有一口井,平时大家都是在这口井里打水洗衣,她们以浣衣为生,故而院里的地板常年都是湿的。


    打水冲洗血迹,院里定会有大量积水,好在除了她们自己人心里清楚真相,旁人就算看见院里一直未干的水迹,也只会觉得是她们洗衣服泼出来的水,绝不会怀疑到毁尸灭迹上去。


    事关性命,捣衣局众人都按照柳青云吩咐的开始行动,有条不紊地将尸体搬出巷子,打来一盆盆清水冲刷院子里的血迹。


    柳青云带着高秀和三娘守在巷子入口,时刻盯着外面,以免有旁人注意到她们巷子里的异动。


    捣衣局里的浣衣女们常年洗衣,手上力道极大,没一会儿就把尸体全部搬到了巷子里,胡娘把一桶桐油均匀地倒在尸体上,只等柳青云一声令下,她就点燃尸体。


    过一会儿,院里的高山虎走出来朝柳青云挥了挥手:“干净了。”


    柳青云冲着胡娘点了点头,胡娘点燃尸体,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高婶子,三娘,你们两个现在跑去报官,切记别说错话。”


    火势越来越大,很快就会引来隔壁巷子里的人,在附近巡逻的男官兵也会过来。柳青云嘱咐两人要装得慌忙焦急些,只要别说错话,哪怕露怯了也无所谓。


    毕竟在那群眼高于顶的男官兵眼中,她们这些人就是胆小懦弱的。


    接下来的事情正如柳青云所料,被大火引来的男官兵只是简单地盘问了她们几句,就断定此事是萧牧舟所为。


    而她们,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普通浣衣女罢了。


    巷子里的尸体被男官兵们全部运走,捣衣局里的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此时夜已深,天边明月高悬,大家却不敢回屋睡下,她们聚在院子里脸上尽是疲惫。


    “结束了吗?”胡娘就地坐下,紧张地抹了把脸。


    柳青云望着大家担惊受怕的神情,心道绝不能让大家一直紧绷着神经,一旦有人崩溃后悔,不小心说出真相,她们就都要人头落地了。


    “各位姐姐婶婶们莫怕,刚才那些男官兵已经断定凶手是男反贼萧牧舟,我们是无辜的。”


    说完她取出自己怀中的玉佩,将昨日在西市遇见叶静兰和慕容无双的事情讲给大家听,并安抚她们:


    “这是永宁侯府长子叶静兰赠与我的信物,平北将军府的慕容无双也允诺我有事可去西市的义妁堂寻她。永宁侯府和平北将军府都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权贵世家,有她们为我们做靠山,那些男官兵不敢得罪权贵,便不会对我们做什麽。”


    搬出侯府和平北将军府之后,大家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她们虽然不知道侯府和将军府在京城的势力有多大,但她们明白人分三六九等,她们是最下等,男官兵为中等,世家大族则是上等。


    青云和小高运好,结交了两位贵人,她们的项上人头兴许是能保住的。


    “之后几天可能还会有男官兵来盘问我们,大家只要和今天一样回话就好。我们一直安分地待在捣衣局中,看见外面着火才出门救火,出门后只看见一堆尸体,别的什麽都不知道,没看见任何人,也没听见任何奇怪的声音。”柳青云不放心地再次嘱咐一遍。


    大家都配合地点头答应,胡娘站起来将三位年纪稍大的老人送回屋里,然后对大家说道:“行了,都回去睡觉。杀人的是通缉犯萧牧舟,我们该吃吃该喝喝,别操这些闲心。”


    胡娘发话,大家都回到房里休息,高秀和高山虎准备进房,胡娘拦住她们。


    “高大姐,你明天就带着小高走吧。要不是我当时拉着你们来捣衣局,你们也不会惹祸上身。”胡娘心中愧疚,觉得是自己连累了高家母子。


    高秀立马就垮了脸:“胡娘,你把我高秀当什麽人了!一月前我们娘俩初来乍到,要不是你带我们来捣衣局,给我介绍活计,我去哪找这麽好的房子住,又哪有钱送小高去读书?”


    “你带着我们同甘,我们岂能不和你们共苦?你这话是把我们母子俩当成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高大姐,你们才来一个月,周围邻居也不认识你们,你们何苦和我们一起背上人命,能走就走。”胡娘连忙解释。


    高山虎和自己的母亲站在一边,应和道:“娘说得对,我们可不是白眼狼,才不会丢下你们跑了。而且今天是我先打的人,真要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了你们。”


    “真要论起来,是我太冲动怒骂男官兵在先,你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对他动手,是我的错。”柳青云也插进来,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和你没关系,我本来也想打他们。”高山虎反驳道。


    胡娘哭笑不得,让两人别争了,她摸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叹了口气:“这镯子是我娘生前留给我的,青云知道它对我很重要,再论下去,青云也是为我出头。这错还是算到我头上了。”


    四人站在一起忍不住笑出来,论来论去谁都有错。


    “你们错个屁,都是那群狗官的错。”西屋的窗户陡然打开,头发花白的方太婆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四人。


    “那劳什子王爷造反,搞得老男帝关了城门要抓他,底下的男官兵又是群没脑子的畜生,就想着压榨我们捞油水。你们四个就是千好万好绝不犯错,那群畜生还是畜生,又不会变,仍旧会欺负我们。我们不是泥人,叫人打了还能不反抗?杀都杀了,还想这些做什麽?继续好好吃饭睡觉,日子还得过下去。”


    方太婆指着四人的鼻子骂道:“年轻人脑子不好使,听老婆子一句劝,能怪别人就少怪自己。”


    四人被捣衣局里最年长的方太婆训了一顿,一个个缩着头跟鹌鹑一样。


    说完方太婆猛地关上窗户,听脚步声已经走到了床边,又想起什麽似的折返回来隔着窗户说道:“吵得人睡不着,都回去睡觉,不许再说话了。”


    方太婆说完,其余几间屋子的窗户都打开了,大家相视一笑,胡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招呼着三人回屋睡觉,让大家也都别看了,赶紧睡觉去。


    三更时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生怕男反贼闯到自己家中来,捣衣巷附近巡逻的人手比白日增加了三倍。


    平北将军府中,燕淼燕焱已将自己的来意告知慕容无双,表示她们愿意为慕容无双做两件事,待两件事了,她们就会离开京城。


    “你们听说过平北将军应玉树吗?”慕容无双问两人。


    燕淼燕焱对视一眼,平北将军不是慕容无双的父亲吗,应玉树又是何人?


    她们发现今夜的慕容无双和往常不太一样,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墙边,盯着一杆长枪发愣。


    慕容无双见两人不说话,心道是她问错话了。十六年前的旧事,她们两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当年都还是牙牙学语的婴孩,又能知道些什麽?


    原以为燕淼燕焱会一直等到她配制出解螙丹再离开,没想到两人已经不需要她了。既然如此,就让她们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你说过玄门除了杀人,还会探听消息。我要你们在玄门中找到有关我母亲应玉树的所有消息,做完这件事,我们便两清。”


    在玄门找消息倒是不难,之前四皇男为了笼络朝中男臣,派人把朝中所有男官员的亲族都调查了一遍。慕容无双的母亲曾经可是平北将军府的当家夫人,这麽重要的人物,玄门应当会有她的消息。


    “我们会尽力去找有关令堂的消息,但未必能找全。”燕淼不敢保证能找到应玉树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经历。


    慕容无双怆然道:“无碍,尽力即可。”


    夜风吹开房门,檐下的双燕展翅飞走,慕容无双追出房间,眺望着逐渐飞远的双燕。


    真好啊,她们找到了解螙丹的药方,自此彻底脱离玄门,天大地大任由她们来去。


    月色如纱落入院中,她越发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四四方方院子里的一个囚犯。十六年过去,她竟然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她所看到的世界是父亲允许她看见的。


    父亲不许的,她就如同叶静兰所说的,是个戴着幂蓠的睁眼瞎,听不真切闻不真切看不真切,稀里糊涂地活到现在。


    枉她自诩聪明,实际上就是一个蠢货。


    母亲究竟是不是平北将军?父亲到底有没有偷窃母亲的军功?待燕淼燕焱归来,她也许就能得到答案。


    但还剩下一个疑点:为何父亲从五年前开始就不带她去坟前祭拜母亲,慕容氏祖坟好端端地为何要修缮?


    事出非常,必有蹊跷。


    她应该亲自去慕容氏的祖坟一探究竟,可现下京城戒严,城门都已关闭,她该如何出城?


    思来想去,能帮她出城的人寥寥无几,除非等到三日后城门打开,她再想办法寻借口出去。可她一刻也等不了了,万一在这三天内,祖坟那边的问题被族人悄悄解决,她就看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慕容无双看向墙角的长枪,忽然想起她认识一个会舞枪的人。那人无法无天,凡事不按常理出牌,名字里的静字和她本人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叶静兰既然有本事在王府宴会上假扮大皇男戏弄四皇男和七皇男,那让她带她出城应该不是难事。


    而且她爹死了许久,在侯府已经停灵七天,正是该下葬的时候,恰好可以利用她那死爹出城送葬的队伍混出去。


    慕容无双决定天一亮就去侯府找叶静兰商议此事,由不得叶静兰不答应。


    暂且不论她手里捏着叶静兰通敌叛国的把柄,单是叶静兰为了好玩什麽事都做得出来的性格,她就不会拒绝和她一起去做探查慕容氏祖坟这种荒谬离奇的事情。


    第35章 再不下葬就臭了


    京城戒严的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满朝文武支支吾吾,至今仍未有男反贼萧牧舟的任何消息,他们不敢说话,生怕惹得老男帝不快。


    临近退朝的时候,九门提督男统领突然上前,声称在西市捣衣巷发现了萧牧舟的踪迹,萧牧舟杀害了他手下十二名男官兵,目前已在西市加派人手搜索萧牧舟。


    老男帝听到有萧牧舟的消息,当即喜笑颜开,夸赞他做得好,命他尽快抓住萧牧舟。


    说完这件事后阉人掐着他尖细的嗓子喊道:“退朝。”


    慕容老爷面带愁容地和七皇男走在一起,七皇男问他:“你不是说萧牧舟走水路南下了吗?怎麽会在捣衣巷现身杀人?”


    “臣也不知,派去阳崇涧的人还没传消息回来。也许是臣猜错了,萧牧舟杀完人后并未连夜坐船逃走,而是留在了京城。”慕容老爷不禁在心中埋怨慕容无双出错了主意,害他在七皇男面前受训。


    萧牧舟压根儿没有逃走,反而留在了京城,还让大皇男一派的九门提督男统领找到了萧牧舟的线索,大皇男立了功,七皇男自然心中不悦。


    “在西市附近加派人手,一定要赶在皇兄之前抓到萧牧舟,阳崇涧那边的人不动,让他们继续守着。”


    萧牧舟想要返回边南,一定会走水路,虽然他昨日还在京城,但总会想办法逃出去的。京城地广人众,要抓住萧牧舟相当于大海捞针,但如果他逃了出去,到时候在各大码头拦人倒是简单许多。


    阳崇涧的人迟早会派上用场,七皇男让慕容老爷不必撤回阳崇涧的人,就让他们留在那里。


    慕容老爷应了声是,在皇宫门口乘坐马车返回将军府,一进门就吩咐虏隶:“去请小姐到书房来。”


    虏隶回道:“老爷,小姐一早就出了门,说是去永宁侯府见叶家大小姐了。”


    “永宁侯府,她什麽时候和侯府的小姐走得这麽近了?”慕容老爷记得侯府的大小姐叶静兰在京城中的名声不好,双儿岂能和这种人结交?


    “小的不知。”虏隶摇头。


    慕容无双不在,慕容老爷没处撒气,只能把这口气暂时咽下去:“等小姐回来了,让她来书房找我。”


    “是。”虏隶答道。


    时隔三日,慕容无双再次来到永宁侯府门前,侯府和三日前相比没什麽变化,门前挂着白灯笼,守门的侍卫穿着素衣,腰上系着一根白色带子。


    谁能想到府中老侯爷的葬礼刚结束,尸体还停在灵堂中没有下葬,府里的二少爷也跟着老侯爷一块儿上西天了,灵堂里又多了一口棺材。


    因为死的不过是一个毫无功绩的少爷,并无多少人来祭拜吊唁他,侯府比前几日清净许多。


    慕容无双向门口的侍卫说明来意后就被一个仆人迎了进去,仆人将她带到府中待客的大堂里,要她在此等候片刻。


    等了约莫一刻钟左右,一个名叫红芝的丫鬟笑着走进大堂,朝她行了个礼:“慕容小姐久等了,我家小姐方才起身,她请您去她院子里说话,您跟我走吧。”


    慕容无双跟着红芝前往叶静兰的院落,外面天光大亮,已过卯时,叶静兰怎麽才起身?


    “无事不登三宝殿,无双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慕容无双一进院子就看见打着哈欠站在门口的叶静兰,她懒洋洋地倚在木门上,拿着一块帕子擦脸。


    “此事说来话长,烦请叶小姐摆上茶点,我再与你细说。”


    昨夜慕容无双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到天一亮就急着来找叶静兰,也没顾上吃早膳,现在肚子已有些饿了。


    她要叶静兰帮忙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若是不说清楚,叶静兰肯定不会答应她。所以还是让叶静兰摆上茶点,她边吃边和她说。


    叶静兰擦完脸随手柄帕子往屋里一丢,帕子稳稳当当地落在屋内的铜盆里,红芝见状立马进屋去把铜盆端出来,把盆里的水拿去外面浇花。


    “无双小姐不会是因为请杀手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所以连饭都吃不起了?你之前扬言要杀我,怎麽敢跑到我这里来讨饭吃?我和你的关系很好吗?哦,我想起来了,你还让我离你远点,而且我前日不是已经把你这尊大神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吗?”


    叶静兰一连串的问句砸得慕容无双晕头转向,慕容无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叶静兰说的都是事实,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又不全是她话里说的那般不堪。


    她们前日不还一起和气地逛西市吗?


    “请来的杀手已经走了,我说杀你不过是句气话,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一个习武之人,总不能小心眼的一直计较这些旧事吧?再者说你什麽时候听过我的话,我要你离我远些,你不是偏爱拉着我乱来吗?”


    慕容无双一点不吃亏,一句句地反问叶静兰。


    叶静兰故作害怕道:“红芝,赶紧让厨房为无双小姐准备早膳,不然你家小姐就变成小心眼的坏人了。”


    “唉,我这就去,无双小姐可有忌口的东西?”红芝走之前问道。


    慕容无双回道:“并无。”


    红芝点点头离开,叶静兰转身进了房间,慕容无双犹豫片刻后也跟着进了屋。


    红芝很快就带着人把早膳端了过来,摆了满满一桌子,慕容无双坐在桌边望着可以算得上是满汉全席的早膳陷入沉思。


    没想到叶静兰嘴上说着不待见她的话,早膳倒是备得无比丰盛,看来还是很重视她这位客人的。


    “我吃不了这麽多,不如撤下一些给下人们分着吃了吧?”慕容无双说道。


    叶静兰拿起一个肉包放进嘴里,笑了一声:“给她们分了,那我吃什麽?”


    “你吃得完这些?”慕容无双大为震惊。


    “俗话说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饱,晚上要吃少。你以为我身长八尺是怎麽长出来的?”叶静兰不明白这有什麽好惊讶的,早上吃不饱的话,接下来的一天还怎麽过。


    说话间叶静兰已经吃完了一笼肉包,慕容无双尴尬地端起茶杯喝茶,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慕容无双默不作声地夹菜喝粥,胃里有个七分饱的时候就放下了筷子,对着叶静兰说道:“我今日来找你是有求于你,这件事要从前日晚上我收到了一封飞镖传书说起……”


    叶静兰边吃边听慕容无双讲话,慕容无双从飞镖传书讲到库房寻枪,再说到昨夜和燕淼燕焱完成交易,最后才提起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你要我带你去挖坟!”叶静兰顿时觉得嘴里的滴酥水晶鲙都不香了,放下碗筷认真聆听慕容无双准备的挖坟大计。


    “嗯,五年前我都是和父亲一起去祖坟祭拜母亲,最近五年却都是在永济寺,定是祖坟那边出了问题。上个月母亲的忌日到了,父亲仍不让我去坟前祭拜,还说慕容氏祖坟在修缮。这其中定有蹊跷,我想去祖坟查一查。”慕容无双向叶静兰解释道。


    叶静兰喝了口茶解腻,不得不说她很想帮慕容无双这个忙,她还没挖过坟呢,尤其是当着女儿的面挖她母亲的坟。


    “现下城门关闭,京城各大出入口都有男官兵严加看守,我一个人溜出去没问题,但带上你怕是不容易。”叶静兰觉得此事稍微有点难办。


    慕容无双早就想好了对策,她拿出一本手札交给叶静兰:“让你爹为我们行个方便。”


    叶静兰打开手札一看,是一封以流筝姨母的口吻写的奏折,文章里尽是些之乎者也的文绉绉的话,说什麽侯爷生前尽忠职守,为国效力,死后希望尽快入土为安……


    叶静兰算是看明白了,慕容无双想要利用她死了的爹,求老男帝念在往日情分上,为永宁侯爷送葬的队伍短暂地开一下城门,然后她们趁机溜出城。


    “陈情的奏折我已经写好了,劳烦你请人抄录后送进宫去。顺利的话,我们午时之前就能将你爹送出城葬了。”


    慕容无双把事情都计划好了,只要叶静兰和侯府配合,一切就能顺利进行。


    “万一奏折送不进去呢?在抓萧牧舟的紧要关头,我那死了的爹闹着要赶紧下葬,求老男帝开城门,这不会让大家怀疑侯府与萧牧舟有关系吗?”叶静兰问道。


    “你那死了的爹再不下葬就要臭了!入土为安,死者为大,我朝百姓把死后的葬礼看得极为重要。老男帝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他读了这本奏折定会十分动容,别说怀疑你们,他还会可怜你们这个男丁死绝了的侯府。”


    慕容无双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在她看来,老男帝是不会怀疑侯府有异心的。


    不仅是因为侯府的男丁已死绝,还因为萧牧舟有极大可能在前夜就已离京,父亲派去阳崇涧的人最迟明 天就会送信回来。


    一旦在阳崇涧拦截到了萧牧舟的船,就能说明萧牧舟早在侯府要求开城门送葬的前两天跑了,侯府只是单纯地想把老侯爷埋了而已,没有别的目的。


    “无双小姐文采斐然,这篇奏折写的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我看了都想流泪。”叶静兰假装抹眼泪,她知道萧牧舟早在前夜就被完颜习安排出了城。


    老男帝就算现在有疑心,过不了多久,萧牧舟在边南现身的消息传回京城,一群男官推算一下时间和路程,就知道萧牧舟早在今日之前就逃出了京城,他对侯府的疑心自然就没了。


    帮慕容无双送奏折,带她混入送葬队伍趁机离开京城都是小事,她只是想刁难一下慕容无双罢了。


    “你也会可怜我们这个男丁死绝了的侯府吗?”叶静兰假哭时还不忘偷看慕容无双的反应。


    慕容无双知道她在装,毕竟是有求于人,她挤出一个笑容:“我听说贵府的老侯爷和二少爷活着的时候常年不在家,跟死了没什麽区别,所以你们应当不需要被人可怜。”


    这句话逗得叶静兰捧腹大笑:“你说得对,他们其实早死了,只是才躺进棺材里。”


    慕容无双等她笑够了才问道:“那你愿意帮我吗?”


    第36章 “鬼来了!”


    奏折是叶静兰辰时派人送入皇宫的,老男帝的口谕是巳时传回永宁侯府的。


    宫里来的太监说了一箩筐皇恩浩荡的话,收了一袋金叶子后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流筝早已命人准备好出殡的队伍,只待老男帝的口谕一到,大家就能抬着棺材出门。


    慕容无双和叶静兰披麻戴孝,换上素净的服饰,跟着送葬队伍一起出城。


    因着京城戒严的缘故,侯府送葬的队伍一切从简,十六人抬棺,流筝举着灵位带着叶静兰和叶听晚骑马走在队伍前面,慕容无双则混在十二位随从当中。


    最近两日寻常百姓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凑热闹,故而送葬的路上畅通无阻,平时要走半个时辰的路,今日只用了两刻钟就出了城门。


    叶老侯爷的墓地选在了城外丘陵塬的西坡,而慕容氏祖坟在丘陵塬南岸的山脚下,于是送葬的队伍在到达丘陵塬后停了下来。


    慕容无双和叶静兰离开队伍往南边走,流筝和叶听晚则带着队伍继续往西坡去。


    “一般来说,世家贵族的祖坟修好后不会再重新修缮,偶尔有墓xue遭大雨冲毁才需要重建。可慕容氏的祖坟建在丘陵塬南岸,那里风调雨顺,从不会下暴雨发大水。在慕容氏祖坟附近还有好几位王孙贵族的陵寝,那些陵寝都没事,怎麽就慕容氏的要重新修缮?”


    叶静兰牵着马和慕容无双步行前往慕容氏祖坟,越靠近墓地,叶静兰就越好奇那里到底藏了什麽秘密,好端端为什麽要重修墓地?


    “兴许是有人盗墓损坏了墓xue。”慕容无双猜测道。


    “你娘的陪葬很多吗?”叶静兰问道。


    慕容无双笑而不语,她的母亲带兵打过胜仗,按理说应该以军礼下葬,陪葬品当然丰厚。但军功都在父亲身上,封号也是父亲的,母亲未必能以军礼下葬,陪葬品只怕没多少。


    山路两边种植着大片四季常青的柏树,这种树被视为吉祥之树,有驱邪、守护的寓意,可以代替生者长久地在此守护着逝去的亲人。


    望着这片柏树,叶静兰想起她母亲的墓xue周围种的却不是柏树,而是种着两颗白玉兰。每年祭日去母亲坟前祭拜时,高不可攀的枝头上绽放着朵朵玉兰花,在阳光下白得耀眼。


    两人安静地走在路上,听着山间呼啸不止的风声。


    靠近陵寝的时候,慕容无双拉着叶静兰躲在柏树后面,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


    “真不知道慕容氏得罪了什麽人,祖宗十八代的坟都叫人用火硝炸了。”


    “嗐,世家大族的腌臜事多了去了,这哪说得清。人都死了几十年还要被掘坟,肯定是了不得的血海深仇。”


    叶静兰把马拴在一棵树上,带着慕容无双悄悄向前,树木越来越稀疏,再往前一步眼前豁然开朗。


    慕容无双记忆里肃穆庄严的墓地此刻已成一片废墟,书写着慕容氏历代功绩和荣耀的墓阙只剩下残缺的底座,周围散落了一地碎片。墓地旁郁郁葱葱的青草地被泥沙覆盖,还有四五个棺材板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数十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拿着铁锹收拾残局,他们干累了就躲在阴凉处偷懒聊天。


    “你来的晚,不晓得那晚有多吓人。负责看坟的那一家子虏隶原本睡得好好的,坟地里突然发出砰砰砰的怪响,他们连忙跑出去看,还以为有盗墓贼,都准备抓贼了,结果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只听墓xue哄得一声炸开,半边天都亮了!棺材、陪葬品还有尸骨都被炸得碎裂开来,四处飞溅。”


    “火硝的味道难闻,熏得他们快晕过去,忽然黑暗里传来一阵阵鬼笑,吓得他们拔腿就跑。谁料五个鬼影从他们面前嗖的一下窜过去,一群小老爷们当场吓昏过去。”


    “讲得神叨叨的,世上哪有鬼。肯定有人装神弄鬼,他们看清那五个鬼长什麽样子了吗?”


    “那几个男人的胆子小得和跳蚤似的,狗屁都没看清楚。”


    两个男人坐在一起说话,大声地嘲笑上个月被吓晕的那几个看坟的虏隶,洋洋得意地说着如果那晚是自己在场,肯定会把装神弄鬼的五个盗墓贼抓住的大话。


    “讲个好笑的,我听说那天晚上慕容氏死了快一百年的老爷子都被炸得飞了出来,骨头散了一地。后来来了一个官老爷,趴在地上到处找爹找爷爷。”


    “哈哈哈哈哈,就算是当官儿的,也得给人当龟孙儿。地上那麽多尸骨,亏他认得出来那块是亲爹的,哪块是亲爷的。”


    又有一个男人偷懒跑过来和他们一起笑话慕容氏的官爷们,他们三个人在这里挖了一个多月的泥巴,天天都在说这些话,也不觉得腻,反而觉得自己比起有权有势的官爷厉害得多。


    至少他们的祖坟不会被人炸掉,更不会连累自己死去的爹爹爷爷被炸得挫骨扬灰满天飞。


    叶静兰看到地上有些许白色粉末,她蹲下身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土,放在鼻尖闻了闻:“有硫磺的味道,你爹家的祖坟确实被人炸了。”


    “我看得见。”慕容无双答道。


    “那我们还挖吗?”叶静兰觉得这片墓地没有地方值得她们再挖一遍。


    慕容无双踮起脚看向埋葬母亲的那块墓xue,那里也已坍塌,想来这片墓地里的尸骨应该都被挖出来迁到别处安葬了。


    难怪父亲说祖坟在修缮,被炸成这样确实该重新修缮一遍。


    只是母亲的尸骨会被迁移到何处安葬呢?


    “抓个人来问问。”慕容无双掏出一块帕子系在头上遮住脸。


    叶静兰双手环胸靠在树上:“去吧,我在这等你。”


    “……”慕容无双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她要是有抓人的本事,也不必求叶静兰和她一起来了。


    她遮住脸是怕这些人中有慕容氏的家虏,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人认出来,不是想亲自上去抓人的意思。


    看着慕容无双吃瘪的表情,叶静兰勾起嘴角:“还得本姑娘出马,在这等着。”


    只见叶静兰跑到那三个偷懒的男人身后,轻巧地跳上他们身旁的大树,那三人对此毫无察觉。


    “上个月将军府派人来把棺材和尸体都运走了,当时被炸出来的还有一堆金银财宝,可惜都叫那群男侍卫捡走了。轮到我们来修坟的时候,连一枚铜板都见不到。”有个男的抱怨道。


    “嘘,这事我只跟你们说,你们千万别告诉别人。”一个男人冲另外两人说道。


    另两人好奇地附耳过去,表示自己绝不乱说。


    “那些男侍卫捡的都是墓xue旁边的金银珠宝,还有些小东西被炸得远,落在林子里了,我前几日还在柏树林里捡了好几块碎金子。”


    那个男人说完就招呼另外两人和他一起进林子里找金子。


    趴在树上的叶静兰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心中不由得一乐,真是瞌睡了就送枕头来。原想着要把这三人全部打晕再拖进林子里,现在倒好,他们自己要往林子里钻。


    “就是这儿,我上次就是在这附近找到了金子。”男人说完后,三人都弯下腰闷头在地上找金子。


    叶静兰藏身在大树上,瞅着埋头找金子的三人忽然玩心大起,她将双手叠在一起放到嘴边吹气,手中顿时发出古怪的声音。


    闷头找金子的三人听到头顶传来的怪声,登时想起一月前坟地闹鬼的事情,他们紧张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却都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应该是风声,林子里就是容易有怪声,没事的。”


    三人又低下头找金子,叶静兰气息绵长,还在不停地吹,怪声越发阴森可怖。


    找金子的三人假装没听见,愣是硬着头皮继续在草丛里翻找金子,叶静兰随手捡起几颗石子朝三人的背后砸去。


    明明是太阳正好的午时,三人却觉得后背发凉,他们又直起身子环顾四周。


    一个男人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刚才谁砸我?”


    “我还想问是谁砸了我呢?”


    “……不,不是,我也被人砸了啊。”


    “这里除了我们三个哪还有别人!”


    “现在不是白天吗?白天怎麽可能闹鬼。”


    刚才还说自己绝不怕鬼的三人已经心生退意,哪怕地上有金子也不想捡了。


    “鬼来了!”


    叶静兰倒吊在三人前面的大树上,身子后仰冲着三人扮鬼脸。


    倒吊着的鬼脸着实吓了三人一大跳,他们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叶静兰眼疾手快地揪住两人衣领,拉着两个人头碰头直接撞晕他们,还剩下一个男人,他已经跑出去数十步。


    叶静兰跳下树,捡起一块石子砸在那人腿上,对方便直接摔在地上开始惨叫,想跑但动弹不得。


    在那人发出呼救声之前,叶静兰追过去并果断地卸掉了他的下巴,警告道:“安静些,否则舌头也给你拔了。”


    “呜呜……”那人乖乖点头。


    叶静兰把他拖到晕倒的两个男人身边,为防止他们逃跑,她扒了其中一个男人的衣服,徒手将衣服撕成布条,然后用布条捆住三人的手脚。


    做完这些后,慕容无双正好走了过来,叶静兰把那人的下巴复位,对着慕容无双做了个请的手势:“留了个会说话的,请您盘问。”


    她留的这个男人是之前说别人来得晚的那个,所以他一定来得比别人早,知道的也更多。


    “多谢。”慕容无双谢过叶静兰后开始盘问那个男人,“墓地是何时被炸的?”


    “二月初十。”男人不敢说谎,害怕地盯着叶静兰手里转出银色浪花的匕首。


    二月初十,正好是应玉树的忌日。


    “尸体都迁去了何处?”


    “二里外的半山腰上。”


    “五年前墓地可有发生什麽奇怪的事情?”


    慕容无双问完后,男人愣了一会儿,眼珠子往左斜,似乎在回忆过去。


    “五年前……哦,对了,那年也是二月初十,有个人的墓被挖了,还是我把土填回去的呢。”


    “可是慕容应氏之墓?”慕容无双语气急促。


    “大侠饶命啊,我不识字,不晓得是谁的墓哇!”男人哭着求饶,还不忘去看叶静兰的眼色,生怕闪着银光的匕首下一刻就插在他身上。


    叶静兰冷笑:“问不出东西就杀了吧。”


    男人冷汗直冒,不断回想五年前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专注得连小腿上伤口的疼痛都全然忘却。


    匕首逼近,他结巴道:“等,等等!我,我有点印象。”


    叶静兰收回匕首,他接着说道:“我虽然不识字,不知道那是谁的墓,但我记得在那年之前,每年二月都有个官老爷带着一位千金小姐过来,就在那座坟墓前祭拜。以往这两人年年都来,就是从五年前坟被挖了之后,就再也没来过了。”


    “就是那座墓,把你知道的有关那座墓的事情都说出来。”


    慕容无双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麽,现在换了叶静兰来盘问这个男人。


    “两位大侠,我就是个看坟的,偶尔帮忙给坟前除除草,做点苦力活养活自己。我也不知道那座墓的墓主人是谁,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五年前那座墓被人挖过一次。还有你们也知道的,上个月这里的所有墓xue都被炸了,那座墓也不例外……”


    慕容无双从袖中取出那封被戳了个洞的信件,信中一共提到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她父亲窃取母亲的军功,第二件事是父亲设计杀害母亲,第三件事是提醒她来母亲的墓地看看,却不说为何要她来。


    这封信的主人究竟想让她在墓地看到什麽,知道什麽呢?


    男人一直没说出什麽有用的信息,叶静兰蹙额皱眉,眼睛向一旁斜去,流露出一丝不耐烦和焦躁。


    她将匕首高高抛起,男人的视线不自觉地追着匕首向上再向下,他惊恐地眨了下眼,再睁眼刀尖已至眼前,只差一厘就会戳进他的眼眶。男人心脏骤停,叶静兰却握着匕首露出笑容。


    “想起来了吗?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极度的恐慌下,男人倒真被刺激得想起来一件有关那座墓的事情,他颤声道:“有件事情我也不知真假,是我以前从看守墓地的老爷子口中听来的。他有一次喝醉了酒,和我说那座墓里是空的,没有任何陪葬品,只有一具棺材,棺材里也没有尸骨。我猜墓里的东西有可能是被盗墓贼偷走了,也有可能根本没这回事,是老爷子喝醉后说的胡话。”


    “空的?”慕容无双和叶静兰异口同声道。


    第37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长青柏树枝叶繁茂,遮住灼热的太阳,地面上的斑驳树影随风摇动,两人一马从山间小路走过。


    慕容无双骑在马上,叶静兰牵马走在前面步伐轻快。


    “照那封信所说,你娘生前是位所向披靡的大将军,那你怎麽这麽弱?”


    两人要赶在酉正三刻之前到达丘陵塬,好跟着侯府送葬的队伍一起回城,她们盘问完那三个男人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必须在一个半时辰之内赶到丘陵塬。


    这点路程对叶静兰来说两刻钟就能跑回去,可惜慕容无双的脚力不行,上山的路程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下山走了没一会儿就走不动了。


    叶静兰就让慕容无双骑在马上,她牵着马下山,这样能快些。


    慕容无双难为情地解释道:“我出生时先天不足,幼时就是个药罐子,一直在府中静养,不曾习武锻体。”


    叶静兰笑着说了两句让她多出来走走的话,慕容无双点头答应。


    “你接下来打算怎麽做?”叶静兰问道。


    慕容无双已经将信件的内容和自己对父亲的猜疑全部告知叶静兰,刚才两人又一起知道了墓xue的秘密,因此叶静兰很关心慕容无双接下来的行动。


    她想知道慕容老爷是如何成功偷取应玉树的军功的?朝廷上下难道无一人知道真相?还是说那群男官也是帮忙窃取军功的一份子?


    慕容无双骑在马上有些迷茫地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麽做。


    父亲窃取母亲军功,设计暗害母亲,母亲的墓xue被人盗空,不知何人送来的飞镖传书。这四件事没有一件是当下的她可以解决的。


    “你说我娘的墓xue是空的,到底是被人盗走了,还是……”慕容无双没有想好接下来的计划,她紧紧拽着马鞍,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半。


    叶静兰替慕容无双说出剩下的一半猜测:“还是你娘根本没死,当年你爹并未成功杀害你娘,你娘兴许早就金蝉脱壳跑了。”


    “如果她还活着,为什麽十六年里从不给我传消息呢?”


    慕容无双想不明白,离开墓地之后她便心乱如麻。脑袋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些疑问她一个都解不开。


    在得知母亲有可能还活着之后,她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疑问,母亲要是活着,为什麽不来找她?


    叶静兰也不知道为什麽,她劝慕容无双:“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你应该回去打你爹一顿,让他说出当年的真相,确定你娘究竟是生是死。”


    “要是死了,你娘当然没法给你传消息。要是没死,你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而是找到她,亲口问她为什麽十六年间从不来找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叶静兰的一段话把慕容无双脑海里的一团乱麻梳理清楚,慕容无双迷茫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谢谢你。”慕容无双的思绪逐渐清明,心中已有了计划。


    叶静兰得意地哼了一声:“你要谢我的可多了去了,本姑娘让侯府顶着被怀疑的风险送你出城,又亲自帮你抓人打听消息,现在还给你牵马。不止这些,上个月在王府我还带你看热闹,西市武馆有好戏我也没让你错过,还有你亲口说要杀我,我都没和你计较……”


    叶静兰说完今天的还不过瘾,干脆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算。


    慕容无双可不同意叶静兰的算法,她反驳道:“我说杀你可没真杀你,但你戏弄我那麽多次可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我不也没和你计较。谁请人吃栗子,请的是栗子壳啊。”


    最后一句抱怨是她小声嘟囔的,没想到叶静兰听得一清二楚。叶静兰故意拽着马加快速度跑起来,慕容无双猛地向后仰了一下,幸好她紧紧抓着马鞍,才没让自己摔下去。


    “叶静兰!”慕容无双怒道。


    “哎呀,这马怎麽突然跑起来了,没吓着无双小姐吧?这马真不乖,我打它一下。”叶静兰轻轻在马头上拍了一下。


    慕容无双的怒火瞬间熄灭,笑得肩膀直颤。


    *


    慕容无双换回自己的衣服离开侯府,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刚一进门就被父亲身边的虏隶请去书房。


    “怎麽在侯府待了将近一天?叶家小姐的名声不好,以后少和她们往来。”慕容老爷见虏隶带着慕容无双进来,没等虏隶退下就迫不及待地告诫慕容无双。


    慕容无双没有回答慕容老爷的问题,她知道父亲并不好奇她在侯府做了什麽,他想要的只是她肯定的回答。


    “女儿知道了。”


    此时站在父亲对面,慕容无双有许多问题想问他,但她不能像叶静兰所说的打他一顿,用武力逼迫父亲说出一切。


    她试探着问道:“今日侯府为老侯爷送葬,老侯爷也葬在丘陵塬附近。女儿听送葬的下人说丘陵塬南岸的墓xue出了事,细打听下,她们也没说清楚到底是谁家的祖坟出了什麽事。父亲,这难道和你上月与我说的慕容氏祖坟在修缮一事有关联?”


    慕容老爷闻之色变,眼珠子四处乱晃就是不敢直视慕容无双的眼睛,他不停地捋着胡须,过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唉,为父不想让你担心才选择瞒着你。”


    “上月初祖坟遭盗墓贼光顾,墓xue被人损毁,其中也包括你母亲的墓xue。为父已令人将先祖们以及你母亲的遗体迁到另一处风水宝地重新下葬,等到四月清明,就带你去你母亲坟前祭拜她。”


    他一口一个“你母亲”,好像对他而言应玉树只有一个身份,就是慕容无双的母亲,与他本人毫无关系一般。


    慕容无双佯装吃惊地愣了一下,急道:“竟有这种事!盗墓贼抓住了吗?”


    慕容老爷的神色有些难看,似是不想提起盗墓贼,只让慕容无双不必担心,此事自会有官府解决。


    “说起母亲,昨日女儿去库房发现了一杆长枪,枪上刻着玉树二字,想来应该是母亲的遗物。母亲生前竟会使枪,她以前是个什麽样的人?”


    慕容无双将话题从墓xue引到应玉树的遗物上,一点儿也不刻意,自然地像呼吸一般。


    慕容无双话音未落,慕容老爷就想起了那把在库房蒙尘已久的神凤枪,连同十六年前发生的种种一起浮上脑海。


    他捋着胡须的手一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看向慕容无双的眼神中满是冷意和怀疑:“你去库房挑了许久,就选了这杆枪?”


    没等无双回答,他气愤地一掌拍在桌上,怒斥慕容无双:“你可知昨夜有人在捣衣巷发现了萧牧舟的踪迹,他杀了巡逻的男官兵,此事被大皇男的手下发现,让他们在圣上面前立了功!你出的好主意可是把为父害惨了!”


    慕容无双正想解释自己为何在库房选了枪,慕容老爷却陡然转了话题,打得她措手不及。


    萧牧舟昨夜在捣衣巷现身,这怎麽可能?世上岂会有如此愚蠢的反贼?没有连夜逃出京城便罢,竟然还敢随意现身杀人?


    她先前猜测萧牧舟已经离京,是将自己代入萧牧舟设身处地地思考破局之法,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会做出连夜离京,返回封地的选择。


    难不成萧牧舟是个傻子?还是说萧牧舟没有回封地,选择留在京城杀人是叶静兰那位朋友的指示?


    一时间慕容无双的脑海里思绪万千,没有回答慕容老爷的问题。


    慕容老爷见她怔住,心底松了口气:“你回去吧,萧牧舟尚在京城,外面很危险,这两日你好好待在府中不要外出。”


    说完他拂袖离开,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关了慕容无双禁闭。


    “呵。”慕容无双苦笑一声。


    父亲对墓xue的事情答得遮遮掩掩,对库房的长枪选择避而不谈,生硬地转移话题后便下令禁了她的足,做贼心虚不过如此。


    踏出书房,银竹已在门外候着。


    “小姐。”银竹察觉到慕容无双的状态不好,伸手扶住慕容无双。


    慕容无双有些无力地靠在银竹身上,两人乘着夜色返回如意阁。两人走到院门前的时候慕容无双忽然停下。


    她抬头仰视院门上的匾额,龙飞凤舞地提着“如意阁”三个大字。


    如意阁的如意到底如了谁的意?


    回到房间里,燕淼燕焱就坐在桌边,桌上摆着吴婆婆做的糕点,燕焱吃着糕点喝着茶好不惬意,燕淼则在一旁专心地用帕子擦刀。


    慕容无双问过两人才知道她们半个时辰前就到了,她疲惫地在两人对面坐下,燕淼递给她一沓厚厚的信封。


    “你的母亲应玉树的确是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


    她打开信封花了近一刻钟的时间才将里面密密麻麻的内容看完,泪水模糊双眼,她早已猜到真相,可当证据血淋淋地摆在自己面前时,她还是难以接受自己竟一直活在父亲捏造的骗局里。


    在她看完信件后,燕淼说道:“我们在玄门查找你母亲的消息时看到了另一条消息,和你父亲有关。”


    “五年前,你父亲出钱雇玄门的杀手追杀一位叫做霍刀的江湖侠士。玄门派出去的三个杀手只回来了一个,说是任务顺利完成。只因霍刀是跳崖而死,所以她才没带人头回来。这个霍刀你认识吗?”


    “认识。”慕容无双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这句话,又是五年前,父亲为何要杀霍姐姐?


    莫非五年前挖了母亲墓xue的盗墓贼不是别人,而是霍姐姐?她或许是发现了什麽才引起了父亲的猜忌,从而被父亲买凶追杀。


    “我们能查到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明日一早我和燕焱就会离开京城。无双小姐,保重。”


    燕淼燕焱起身向慕容无双辞别,她们知道这些消息对慕容无双影响巨大,慕容无双甚至有可能会在冲动之下毁了自己锦衣玉食的未来。


    但这和她们没关系,她们还要去边南福州府复仇,还要去秘罗古寨求蛊师为她们解螙,她们光是活着就已经很累了,哪有时间去管别人的闲事?


    慕容无双手头上没有大额银票,她从镜奁中取出一袋金叶子交给燕淼燕焱,谢过两人:“银货两讫。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两位切切珍重。”


    燕淼燕焱收下金叶子向她抱拳行了一礼。两人离开后,慕容无双将信封收进床下的百宝匣里,问道:“银竹,上次我用来制螙的药材和蛇胆都收去何处了?去取出来,我今夜要用。”


    “都在藏室里小心收着呢,我这就去拿。”银竹道。


    第38章 你更喜欢哪个姐姐?


    同一时间,远在灵泽渠上航行的宝顺船将在寅时抵达阳崇涧的码头,蟠龙睡不着觉干脆站在船头吹风。


    “大当家兴致不错啊,大半夜地趴在船头赏月。”一身青衣做商人打扮的陆怀披着斗篷才愿意离开暖和的船舱,走到寒风凛冽的甲板上来。


    她武功不弱,但不似蟠龙膘肥体壮,不敢和蟠龙一样穿着单衣大半夜地站在船头吹冷风。


    “日夜交替之时,我们就能抵达阳崇涧,船上的麻烦玩意儿就在那丢了吧。”蟠龙说的麻烦玩意儿正是完颜习送来的萧牧舟。


    萧牧舟中了蛊,可操控蛊虫的蛊主不在身边,萧牧舟便浑浑噩噩的如同傻子一般,整日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过得还挺滋润。


    漆黑的夜空中传来一声惊空遏云的鹰唳,通体墨色的海东青穿过黑暗盘旋在两人上空,陆怀抬起手臂,海东青扑棱着翅膀缓缓落在她的小臂上站稳。


    陆怀不知从哪摸出两块肉干喂给海东青,海东青吃掉肉干,陆怀伸手想要摸摸它,却被它偏头躲开。


    “这是完颜习的鹰,她送消息来了?”蟠龙认识这只海东青,它叫飞枭,是难得一见的玄色海东青。


    陆怀指了指海东青脚上的信筒,一边取出信筒里的消息,一边感叹道:“好冷漠的鹰,还是我家破空好,我想摸就摸。”


    陆怀也养了一只白鹰,名叫破空,破空是一只脾性极好的鹰,亲人可爱。可惜她这次出门在外没带上它,将它留在全州的长乐坊里为她看家了。


    蟠龙迅速看完消息,表情变得严肃:“完颜习说阳崇涧的码头有重兵把守,让我们现在就把萧牧舟赶下船,否则我们这一船土匪都要被官兵发现了。”


    “京城里的那群酒囊饭袋这次竟然反应这麽快?”陆怀不可置信道。


    “说不定是误打误撞呢,来人!”蟠龙转身进船舱喊了一声。


    立马有人跑出来:“大当家的,有何吩咐?”


    “放艘小船下去,我带着萧牧舟先走,你们慢些行船。”蟠龙吩咐道。


    她决定由她亲自带着萧牧舟先去阳崇涧,让萧牧舟将阳崇涧码头的官兵引走,如此才能保全船上的其她人。


    下属带着两个船工去放船,陆怀已经把萧牧舟从船舱里揪了出来,蟠龙带着他跳上小船。


    “你小心些。”陆怀叮嘱道。


    蟠龙回道:“放心,完颜习都安排好了,你带着船慢行,最好控制在辰时左右抵达码头。”


    完颜习在信中说了,只需要她带着萧牧舟前往码头,将人送到就可以脱身离开,剩下的事情自会有人解决。


    “大当家的,我和你一起,两个人划船快些。”负责放船的壮妇跟着蟠龙跳上船,和她一起划船向前。


    陆怀站在船头目送小船远去,手臂上的海东青叫了两声,陆怀低头一看,腰间袋子已空,肉干全部进了海东青的肚里。


    “你吃了我一袋肉干,总能让我摸摸了吧?”


    陆怀伸手去摸,海东青见她没有拿出新的肉干,松开爪子扭头就飞走了。陆怀尴尬地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


    天光破晓,平北将军府中


    慕容无双将炼好的螙药小心地灌进药瓶里,准备待会儿去找慕容老爷,实施一个已经在她心里酝酿了一夜的计划。


    她刚站起来只觉眼前一黑,又摔回了椅子上,银竹端着铜盆进门就看见她摔倒的一幕,急忙放下铜盆跑到她身边。


    二月以来,慕容无双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要麽被梦魇困住睡不好,要麽干脆不睡就那样一宿一宿地熬着,不是在研究螙方,就是满怀心事地盯着书架旁的那杆长枪发愣。


    如此折腾下去,纵是铁打的人都会病倒,更何况慕容无双的身体状况一般,虽不至于弱不禁风,但也算不上健壮。若是病倒了,定是十天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小姐,您已经连续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既然老爷禁了您的足,您不如趁此时间好好睡一觉。”银竹担心道。


    “没事,扶我起来,我要去见父亲。”慕容无双坚持道。


    银竹扶着她到床边,劝道:“老爷天一亮就出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先睡一觉,若是老爷回来了,我再叫你起来。”


    慕容无双的眼前一片猩红,看不清任何东西,才刚沾到柔软的床,困意就如洪水般袭来。


    既然父亲不在府中,她拿了螙也用不到他身上,需得等父亲回来才行。


    “父亲一回来,你就要叫醒我。”慕容无双把药瓶塞到银竹手中,让银竹放好。


    银竹满口答应,帮慕容无双脱下鞋子,给她盖好被子,放下床幔,再在房中点燃一支安神香,做完这些后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窗离开。


    从二月二龙抬头那日起,慕容无双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她总担心噩梦成真,所以想杀叶静兰。三月初一又梦见前世种种,纠结前世今生为何不同,担心自己会和前世一样重蹈覆辙。


    直到前日一封飞镖传书送到她手中,之前的那些顾虑担忧都消失了。她意识到无论是噩梦还是前世记忆,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她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至今生活在父亲编造的谎言中,这才是真正令她感到恐惧的现实。


    这两日里她不敢睡觉,哪怕只是打了个短暂的 瞌睡,都会重复地做一个噩梦。梦里她躺在床上,母亲站在床边守着她,她看不清母亲的脸,却能感觉到母亲的失望和痛苦。


    母亲的失望和痛苦来源于她吗?


    一想到这里,她就会从梦中惊醒,再也不敢入睡。


    床边的安神香散发着醇厚、温暖的草木气息,她渐渐放松下来,又在梦中见到了母亲。


    她站在丘陵塬的墓xue前,母亲在柏树林里远远地望着她。


    她往前一步,母亲便后退一步,她的步子越迈越大,母亲也退得越来越远。


    不管她和母亲距离多远,她只管全神贯注地盯着母亲的身影,拼命地跑向她。总有一天,她能跑到母亲面前,看清母亲的面容,亲口问她一句:这些年她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


    黑暗慢慢地将远处的母亲吞噬,最终也将她淹没,梦里只剩下一片虚无。


    “醒醒!”


    永宁侯府,尚在美梦中的叶静兰被叫醒,她睁开眼,叶听晚的脸在她眼前不断放大。


    她抬手打出一掌,叶听晚想躲开已来不及,只好双手护在身前勉强挡下这一掌。叶静兰的这一掌使了五成功力,叶听晚后退两步摔在地上。


    “几天没打你,真是欠收拾了。”叶静兰盘腿坐在床上,眉眼间带着几分轻蔑。


    如此熟悉的语气和眼神,叶听晚遗憾道:“你恢复记忆了,什麽时候?”


    “从你以为我是个冒牌货的时候。”叶静兰张口就是一句谎话,在她看来说实话不如说谎话,毕竟戏弄叶听晚可有意思了。


    叶听晚反应过来:“你说失忆是在骗我,你一直在哄我!”


    她早该知道的,叶静兰就是故意装作失忆骗人,想看她笑话。


    叶静兰看着叶听晚错愕失望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问道:“你更喜欢失忆的姐姐,还是没失忆的姐姐?”


    “都不喜欢。”叶听晚气愤地爬起来,摔门离去。


    把叶听晚气走以后,叶静兰穿好衣服走出房门,心情明媚地在院子里散步。


    她确实短暂地失忆过一段时间,准确来说那段时间里的她不是她,正是二月二那晚噩梦里夺走她身体的野鬼小姐,野鬼小姐的名字也叫叶静兰。鬼静兰和叶听晚一起逛西市,在茶楼上偷听,去正大武馆看热闹,与方敏行比武放她离开……


    鬼静兰用着她的身躯,做的每一件事对她而言都很新奇。与此同时她也并未消失死去,而是和鬼静兰用着同一双眼睛看着这个世界,鬼静兰做的每一个选择也是她所想选择的。


    三月初二慕容无双来侯府拜访她,就在那一天清晨,见到慕容无双的那一刻,鬼静兰不见了,然后她回来了。


    叶静兰不知道鬼静兰去了哪里,她觉得鬼静兰没有离开,还藏在她身上的某个地方。也许鬼静兰还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并再次抢走她的身体,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着急也没用。


    于是她宕机立断,决定带着慕容无双去西市的正大武馆凑热闹。当看到慕容无双的丫鬟仆妇挡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没有直接出手打退她们,而是选择绕开两人,在那一瞬间她便知道自己身上多了一些东西。


    叶静兰很难说清这些东西是什麽,她像是一夜之间重获新生,这个世界在她面前突然不一样了。


    以往的她嚣张跋扈、恣意横行,除了姨母,她不在乎任何人,更不好管闲事。但她神差鬼使地去了正大武馆,帮方敏行挡下螙镖并且顺手除掉了方正仁。


    不仅如此,她还扮作下九流的说书人,在茶水铺里当众讲了一个价值百两银子的故事,只为开解在路上偶遇的陌生小孩柳青云。


    她非但没觉得这是浪费时间的麻烦事,还为此感到高兴,心中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不是她杀人时的爽快所能比拟的。


    “三妹妹,听晚妹妹,别生气啊,我陪你练拳好不好?”


    不知不觉间叶静兰来到了叶听晚的院子前,院门紧闭,她在外面敲门。


    叶听晚带着怒意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你是我哪个姐姐?是失忆的,还是没失忆的?”


    第39章 好坏都是姐姐


    “我是欺负了你十几年的坏姐姐,也是和你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的好姐姐。”叶静兰语气诚恳,她以前是坏姐姐,现在和以后可以既是好姐姐,也是坏姐姐。


    曾经的她独来独往,不稀罕一个只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可这两日她模仿着鬼静兰继续和叶听晚相处,她发现叶听晚不是只会跟在她身后黏着她,妹妹能为她做的事情还蛮多的,比如挣钱给她花,陪她说话解闷,和她一起习武切磋……


    从二月二以来,她身上发生了太多事情,这些事情一直堆在心中压得她很不舒服。


    昨日她和慕容无双一起去丘陵塬墓xue查探消息,慕容无双把自己近日来的烦心事都讲给她听,倾诉完心事后慕容无双的心情明显轻快许多。也许她也可以将自己的烦心事说给别人听。


    这个别人她没得选,非叶听晚莫属。


    姨母和自己并非同辈,有些话不方便同姨母说,而她至今也没有一个可以交付真心的至交好友。


    叶听晚和她都是由姨母教养长大的,姐妹间虽然感情不和,但对彼此来说是除了姨母之外,最值得交付信任的人。


    “你刚才打了我,我不想见你。”叶听晚隔着一扇门和叶静兰对话。


    叶静兰不指望叶听晚会给她开门,她后退两步一边准备翻墙,一边解释道:“刚睡醒脾气大嘛,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我下手还算轻的。”


    叶听晚仔细一想,叶静兰这次确实比以前下手轻点。她正欲开门,身后一道掌风袭来,她侧身避开掌风,顺手拿下门闩攻向翻墙而入的叶静兰。


    “不服气的话打回来吧。”


    叶静兰拽住叶听晚手中的门闩,四目相对,叶听晚抓着门闩也不松手,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好好一根门闩被两人折成了两段。


    两人同时丢掉手里的半截门闩,叶听晚率先出拳,叶静兰嘴上说着让叶听晚打回来的话,实际上没让叶听晚占到丝毫便宜,她见招拆招,只守不攻,反而把叶听晚累得够呛。


    “不打了。”连出数拳都被叶静兰挡了回来,叶听晚越打越气,干脆收手,转身向屋里走去。


    叶静兰笑眯眯地跟在她后面一起进屋,说道:“如此正好,我有话给你说。”


    进屋后叶听晚拿了一个厚厚的账本开始看起来,叶静兰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即将开业的客满楼的账本。


    酒楼尚未正式开业,便已支出了不少钱,单是购买酒楼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更别提采买食材、酒水、桌椅、摆件等物,除此之外还要雇佣手艺好的厨师,勤快的跑堂杂役,机灵的门童,细心谨慎的账房等等。


    这麽一套下来,叶听晚这些年赚的银子如流水般哗啦啦地用去大半。


    明日三月初六,是叶听晚原定的客满楼开业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就是京城戒严的最后一天,明日一切都会恢复常态。叶听晚需要在开业之前,把一应事宜全部再核查一遍,以免明日出现意外不能及时应对。


    “客满楼即将开业,我手上杂事多,顾不得听你说话。”叶听晚说完唤紫丹进来,和紫丹商议明日招揽客人的计划。


    叶听晚是客满楼的东家,不会出现在人前待客,负责在人前充当客满楼掌柜的是她手下的丫鬟紫丹。近几年紫丹一直跟在叶听晚和流筝身边耳濡目染学习经商,叶听晚很放心地将客满楼交给她打理。


    两人商议着酒楼开业后的揽客方式,叶静兰插不进话被晾在了一边。期间两人提到开酒楼赚的是回头客的钱,可京城里各大酒楼的菜色酒水都各有特点,刚开业的客满楼虽然会引来一批凑热闹的新客,但想要留住客人,在一众酒楼中脱颖而出且被客人记住可不是易事。


    “我有一个办法,能让明日去酒楼吃饭的九成新客都变成回头客。”叶静兰敲了敲桌子吸引叶听晚的注意。


    叶听晚看向她:“说来听听。”


    叶静兰脑海中有鬼静兰的记忆,她发现鬼静兰所处的世界套路极多,客人被商家当做韭菜一茬一茬地割,但客人们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不仅在商贩那里花钱,还会在商贩那里存钱,就为了以后去商贩那里买东西时能打个折扣。


    类似这样的套路只多不少,鬼静兰天天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她将鬼静兰记忆里的商家套路尽数讲给叶听晚听,还说道:“用这些方式定能留住大批客人,但时间一长,其她酒店肯定会模仿我们。那时候要想留住客人,就要有属于客满楼的独家招牌菜,正巧在菜色上我也有几个好点子。”


    鬼静兰从出生起就没亏待过自己的一张嘴,她吃过的美食数不胜数。


    叶静兰凭着鬼静兰的记忆当场写了份简易的菜谱出来,叶听晚拿起菜谱一看,有几样菜的烹饪方式确实新奇,可以让酒楼的大厨试着用这些方法研发些新的菜色,但菜谱中有几样菜使用的食材简直是闻所未闻。


    “辣椒、土豆、玉米……这些东西是什麽?”叶听晚问道。


    叶静兰思索道:“也是能用来做菜的食材,只不过夏池国没有这些植物,想要的话需组织船队去海外找,在海外的商人手里买来这些植物的种子带回夏池国种植。”


    “海外可太远了。”叶听晚从没想过去那麽远的地方做生意,不知海上是怎样的一番光景,海外的人又是什麽样子?


    叶静兰觉得此事不必着急,缺的食材可以先找别的食材代替:“时间还长,以后说不定有机会出海贸易呢。”


    叶静兰随口一说,叶听晚却将这句话听进了心里,她点点头把此事暂时放下。三人围在桌边根据叶静兰刚才的提议,重新敲定了明日开店的揽客计划。


    直到晌午三人才把所有细节改好,吃过午饭后,紫丹立刻带人前往客满楼做最后的检查。


    “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叶静兰帮着叶听晚解决了客满楼开业的事情,心道叶听晚现在总有时间听她说话了吧。


    叶听晚嗯了一声:“洗耳恭听。”


    日暮时分,京城关闭了两日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男人骑着快马冲入京城,直奔平北将军府。


    此时的平北将军府中,慕容无双才刚睡醒,她许久没睡过如此安稳的觉了,醒后不仅身上舒坦,思绪也清明许多。


    银竹拿来干净的衣物给她换上,将临睡前慕容无双给她的药瓶拿出来:“小姐,老爷已经回府了,正在花厅里喝茶。”


    慕容无双看了眼药瓶,吩咐银竹:“让吴婆婆去厨房做一道莲子羹,等做好了你将这瓶药倒进莲子羹里,再端到花厅里来。”


    “是。”银竹知道药瓶里的东西是掺了许多螙物做出来的,而老爷最爱吃莲子羹,小姐这是摆明了想给老爷下螙。


    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拿着药瓶出门去找吴婆婆,小姐这麽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她只管完成小姐吩咐的事情就好。


    屋内,慕容无双对着镜子笑了笑,待会儿在父亲面前可不能被他看出任何端倪,她要和往常一样,让父亲觉得她是最乖顺懂事的好女儿。


    镜中的少年慢慢藏起眼里的恨意,脸上只剩下恬淡的笑容,见状她满意地转身离开,朝着花厅走去。


    她刚进花厅,慕容老爷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她的眼神里竟带着一丝警惕和疏远。


    “父亲……”


    慕容无双才开了个话头,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突然冲进来,噗通一声跪在慕容老爷面前,他身子伏地,手却抬得极高。


    “老爷,萧牧舟于今日寅时一刻在阳崇涧码头现身,我等已成功将他制服押入大牢!”


    慕容老爷拿起他手中的信件,看完信中内容他喜不自胜,连说了三声“好”。


    “双儿真不愧是我的女儿,料事如神。从京城到阳崇涧走水路最快也需要三日时间,萧牧舟今日一早在阳崇涧码头现身,定然在三日前就已离京,又如何能在前日傍晚于捣衣巷杀人?”


    慕容老爷高兴得直夸慕容无双,把手里的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继续说道:“抓住萧牧舟是大功一件,大皇男的人急功近利,谎称在捣衣巷发现了萧牧舟的踪迹,这可是欺君之罪,明日上朝为父定要好好参他们一本。”


    “女儿愚钝,称不上料事如神,一点拙见能帮到父亲就好。”慕容无双配合地笑了笑,她才不在意萧牧舟在哪里。


    慕容老爷连忙派人将这个好消息送入七皇男府中,过了一会儿又觉得还是亲自去一趟更好,于是急匆匆地命人备车。


    见他要走,慕容无双拦住他:“父亲莫急,此时正是用晚膳的时辰,现在过去只怕会打搅七皇男用膳。父亲刚回来也没来得及用膳,不如吃了饭再过去,想必那时七皇男也已用完晚膳,正好能与您商议大事。”


    “还是双儿思虑周全,今夜你和为父一起用膳吧。”慕容老爷已经被喜悦冲昏头脑,他暂时忘记了慕容无双昨日提起应玉树的事情,亲切地邀她同桌吃饭。


    慕容无双刚在桌边坐下,银竹就将吴婆婆熬好的莲子羹端了进来,慕容无双起身接过莲子羹,端到慕容老爷面前。


    “父亲,这是女儿亲手为您熬的莲子羹,您尝尝味道如何?”


    慕容老爷一听是她亲手熬的,又想到今日能抓到萧牧舟有一半是慕容无双的功劳,就接过碗尝了一小口。


    看着慕容老爷喝下掺了螙的莲子羹,慕容无双脸上的笑意越发真诚,她原本想着自己昨日才惹怒父亲,今日要哄骗他喝下莲子羹定要费好久的口舌。


    没想到连上天都在帮她,萧牧舟在阳崇涧被抓的消息一传回来,父亲对她已无芥蒂之心,哪怕莲子羹烫嘴,他都会给面子地喝上一口。


    第40章 若为女子,以利诱之


    三月初五,京城戒严的第三日。


    七皇男和慕容老爷于戌时三刻进宫,临近亥时宫中传出旨意,从今日起,五夜城砾不禁,通衢灯火彻夜明,百姓得享夜之乐。


    圣旨一出,京城内外各大街巷里巡逻的男官兵通通返回各自的营地,提心吊胆了三天两夜的京城百姓终于能把心收回肚子里。


    未来五夜解除宵禁,大家可以尽情享乐,商贩们连忙出门摆摊,各大酒楼张灯结彩开始营业。


    死气沉沉的京城在一瞬间恢复生机,变成一座繁华的不夜城。西市里人声鼎沸,大家憋了三天的话都爆发式地从嘴里吐出来。


    义妁堂的魏珂将写好的信塞进玄色海东青脚边的信筒里,她轻轻地拍了下海东青的翅膀:“飞枭,去找主人。”


    海东青飞枭抖了抖如墨的羽翼,旋即飞上天空,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魏珂发出一声叹息,又是慕容将军府。


    前日正是慕容将军府派人连夜赶去阳崇涧,提前在码头布下天罗地网只为抓捕萧牧舟。若不是她在将军府安插了探子,及时将这个消息送到太子殿下手中,宝顺船上的那群土匪就都要和萧牧舟一起落网了。


    今夜也是慕容将军府得到萧牧舟被抓的消息,慕容老爷和七皇男才一起进宫面圣,让京城提前解禁。


    太子殿下派飞枭来找她,一方面是为了确定京城解禁的具体时间,殿下要安排新的探子趁此机会进入京城。另一方面,殿下想知道是谁给慕容将军府出的主意,那人竟然能在那麽短的时间内反应过来,并且做出派人去阳崇涧拦截船只,抓捕萧牧舟的决定。


    这个人差点破坏了殿下的大计,殿下要她找到此人。若为男子,即刻斩杀以绝后患。若为女子,则以利诱之,纳为己用,其若不应,当除之而后快。


    “慕容无双,为何偏偏是你?”


    魏珂是北延国安插在夏池国的细作,二十多年来一直藏身京城,表面上是义妁堂里看诊治病的医者,暗地里是负责给北延国传消息的暗探。


    她为北延国效力,太子殿下的命令她不得不从。倘若殿下要找的聪明人不是慕容无双该多好,这样她就不会如此为难。


    慕容无双是平北将军府的独子,以魏珂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卖国求荣,那麽迎接她的便只剩下死亡。


    魏珂与慕容无双相识十年,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慕容无双的时候,小无双才六岁,因为体弱多病,看着比同龄的小孩瘦小许多,谁见了小无双都忍不住对她心生怜爱。


    十年前生病的小无双原本要在同街的小儿医馆看病,可惜那家医馆无暇治她,就将她送来义妁堂治病,恰好见素医仙姜愔也在她的药肆开义诊,三人因此结缘相识。


    小无双年纪虽小,却已有颗七窍玲珑心,医馆里但凡和她说过话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魏珂和姜愔也不例外。


    后来小无双主动表现出对医理感兴趣,姜愔看她聪颖非常,便答应教她一些医术,两人就这样理所应当地霸占了她的后院。


    当初魏珂开玩笑地说了句:“我的义妁堂又不是学堂,你们日日占着我的后院,真该给我付点租金。”


    姜愔听了她的话付之一笑,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被人小鬼大的小无双当了真,第二天小无双就拿着百两银票上门来,说要和她一起经营这家药肆。


    魏珂知道这钱是小无双从将军府里拿出来的,她要是答应小无双的要求,不仅能多拿一笔钱,还能让义妁堂背靠将军府,从此她在京城会更安全,探听消息也多了一个渠道。


    可谓是一举三得,便答应小无双从今以后她也是义妁堂的老板,每月药肆的盈利会按照四六分成给小无双送去。


    一眨眼她和小无双都一起经营这家义妁堂整整十年了,慕容无双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十年相处岂会毫无感情?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陷入忠义难两全的境地,一边是太子殿下的命令,一边是被她当做半个干女儿的无双。


    魏珂从柜子里翻出两人当时签下的契约,喃喃道:“你若不是慕容家的无双该多好?”


    话音刚落她灵机一动,不是慕容家的无双,对啊,只要她不是慕容家的无双不就可以忠义两全了!


    殿下命令她除掉慕容无双是为了防止慕容无双为夏池国效力,从而成为北延国的心腹大患。慕容无双不愿背弃家国,她帮慕容无双一把不就好了。


    魏珂关好房门,然后打开房间内的机关,药柜从中间向两边打开露出一条密道,她举着灯烛穿过密道进入一间暗室里。


    秘罗古寨的忘忧蛊让她放在哪里了?


    她把灯烛放在桌上,在暗室里翻箱倒柜,四处查找忘忧蛊。


    忘忧蛊是一种能让人失去记忆的蛊,药效时长因人而异。最短的三天就恢复了记忆,最长的直到死亡也没想起遗忘的过去。


    待她找到忘忧蛊给慕容无双喂下,再把失忆的无双送到北延国生活,让她直接从夏池国人变成北延国人,也算收为己用了。


    她不知道慕容无双恢复记忆后是否会恨她,但活着总比死了强。


    魏珂最后在柜顶找到了装有忘忧蛊的木匣,打开木匣发现三个药瓶已经空了一瓶,她嘶了一声:“空的那瓶被谁拿去用了?”


    拿着忘忧蛊返回房间的路上,魏珂想起来了,十六年前陛下命人从她这里取走了一瓶忘忧蛊,至于用在了谁身上她就不得而知了。


    “麦冬。”魏珂站在院中喊了两声,没人答应。


    她又大声喊了两遍,麦冬才匆匆跑进来,手里捧着冒热气的街头小食。


    “师傅,外面夜市可热闹了!我刚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桥头江氏的煎夹子,您想吃吗?我可以给您掰一点。”


    麦冬是偷偷溜出去玩儿的,她有些心虚地看着魏珂。


    魏珂将她手里的一整个煎夹子拿走,尝了一口说道:“还是她家的煎夹子最好吃,我正好饿了,你再去重新买一个吧。”


    麦冬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江氏铺子每日做的煎夹子不多,现在肯定都卖完了。早知道刚才就该装作没听见师傅喊她,躲在外面把煎夹子吃完了再进来。


    “你明日去一趟将军府,请慕容无双来到义妁堂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告。”魏珂差点被煎夹子耽误正事,急忙吩咐道。


    “晓得了。”麦冬盯着魏珂手里的煎夹子咽了下口水,“师傅,我能在钱箱里拿点钱出去买吃的吗?”


    “去吧。”魏珂点头。


    麦冬对魏珂抢了她煎夹子的怨恨瞬间烟消云散,立马拿着钱欢呼雀跃地跑了出去。


    *


    翌日一早,捣衣局里的众人起床后就忙着打水洗衣,柳青云和高山虎今日休沐不必去私塾,两人留在家里帮忙晾衣服。


    美好的清晨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大家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们意识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胡娘对着大家笑了笑:“没事的。”


    她打开门,门后是一群穿着官服的男衙役,其中一人说道:“三日前有一队男官兵死在你们门前的巷子里,此案疑点颇多尚未找到杀人凶手,请各位随我走一趟京兆府,大人有话要问你们。”


    “是。”胡娘和捣衣局众人配合地跟着他们离开。


    柳青云走出巷子时故意咳嗽了一声,她们一行人被男衙役押着本就引人瞩目,她这麽一咳嗽,大家都好奇地望向她。


    她和人群中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对视,然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正在巷口玩石子儿的小孩卢岁安看到她的动作后转身朝西市跑去。


    卢岁安正是好动的年纪,跑起来飞快,只用了一刻钟就跑到西市,她闷头朝义妁堂里冲,一头撞进正准备出门去将军府请人的麦冬怀里。


    麦冬捂着肚子哀嚎:“谁家小孩头这麽硬,走路还不看路。”


    卢岁安没想到会撞到人,她连忙向麦冬道歉,然后不等麦冬回答,就跑进药肆里喊道:“魏老板在吗?我找魏老板。”


    “我是魏老板,你找我有什麽事呀?”魏珂一看是个小孩子,说话都温柔了许多。


    “捣衣局的柳青云姐姐托我送信给魏老板,要魏老板尽快把信转交给将军府的慕容无双。”卢岁安把柳青云教她说的话背得滚瓜烂熟,她背完话后直接将信塞到魏珂手里。


    魏珂一头雾水,想问问具体发生了什麽事,卢岁安却潇洒地转身就走,她还急着去侯府送另一封信呢。


    “师傅,那小孩的头好硬,我的肚子被她撞得好痛,我能不去将军府吗?”麦冬可怜兮兮地装病。


    魏珂没搭理她,一目十行地看完信里的内容,脸色骤然一变:“你现在去最近的马赁店里租一匹马回来,我亲自去将军府。”


    魏珂语气严肃,麦冬直起身子变得正经起来,即刻取了钱出门去租马。


    西市街道上,叶静兰和叶听晚一起往客满楼走去。再过半个时辰客满楼就正式开业了,两人要赶在放鞭炮之前抵达酒楼。


    昨日姐妹俩在家聊了一下午,叶静兰把二月二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叶听晚,叶听晚听后啧啧称奇。


    当她知道噩梦可能会预知未来后,问叶静兰的第一个问题是:“我在你梦中成为富可敌国的一方巨贾了吗?”


    对此叶静兰赏了她一记爆栗,叶听晚这才放弃追问自己的未来,开始关心叶静兰在梦里的遭遇。


    一宿没睡的两人打着哈欠走在路上,叶静兰故意用胳膊怼了一下叶听晚:“都怪你,害我一夜没睡。”


    昨日和叶听晚聊完后,叶静兰感觉心里确实轻松很多,当时天色已晚她准备回自己院里睡觉,谁料叶听晚已经命人铺好被褥,要她就在这里睡下,她想着自己不认床在哪都睡得着,就点头答应了。


    不曾想叶听晚因为明日酒楼开业,激动地无法入睡,便拉着她不停说话也不许她睡。两人硬是就着二月二的噩梦聊了大半宿。


    “你怎麽不怪自己,要不是你先来找我说话,我又怎麽会拉着你唠一宿。”叶听晚不服。


    叶静兰哼道:“白天我不去找你,你夜里难道能忍住不来找我?”


    叶听晚哑口无言,她确实忍不住。


    叶静兰吵赢了叶听晚,心里正得意,高兴地哼起小曲儿。只见一小孩风一般地从她身边飞奔而过,她疑惑道:“那小孩跑得真快,你说她这麽着急是去找谁呢?”


    叶听晚戏谑地回了一句:“说不定是在找你。”【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