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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5

作者:灼云衣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心跳和掌声 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每周一在大礼堂的集会, 每周都会安排优秀的学生代表发言。


    路禾看到穆云舒后,心里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这次月考对方考了全科第一, 考第一有难度,而想压过一直稳居第一的杜渐深, 就更有难度了。


    上个学期穆云舒看样子还没适应克兰霍顿的教学模式, 等适应了一个学期后, 成绩的提高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过几乎没人想到, 穆云舒竟然在月考里, 把杜渐深给超过去了。


    想到这, 他往杜渐深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旁边还站着很多同样穿着黑色制服的学生,但是对方站在人群中,依旧醒目。


    不知道怎么地,杜渐深也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移开视线。


    一号宿舍楼的位置, 很多都是熟面孔。


    毕竟也在同样的环境下共同生活了半个月,不说对他们每个人的性格有多了解,但是多少能摸清楚他们的一点点生活习惯,也能认个脸熟了。


    三十多个学生, 站得泾渭分明。


    除了集会迟到的,和还在休学中的苏冕, 如今站在这里的也有三十人左右。凌焕把手扶在前面的木质扶手上, 完全不顾场合跟路禾眨了一下眼睛。


    乔柠没注意到这茬,一边看着演讲台,一边对路禾说:“路老师, 穆云舒也是你们一号宿舍楼的,你们平时熟吗?”


    “一般。”路禾也没想到乔柠会突然问起这个。


    如果要说熟的话,他又觉得似乎没那么熟,他只是做到了作为一个监舍老师应该做的事。


    “这样啊。”乔柠叹了口气。


    路老师平时不太跟其他老师聊天,当然不知道穆云舒在其他老师眼里可是香饽饽呢。


    没有老师会不喜欢成绩好又懂事听话的学生吧。


    等集会快开始的时候,礼堂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纪明川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面无表情地从这边走来,手上还拿着一本出勤表,不紧不慢地走进来时,莫名有气势。


    气势其实并不是一种无形的东西,是穿着打扮、走路步调、面部表情的共同影响作用下,带给人的一种感受。


    他对路禾轻轻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皱紧的眉头微松,看上去气质有所缓和。


    集会马上开始,穆云舒在演讲开始的时候还往路禾这边看了一眼。


    路禾在对方开始做集会发言时,就在认真听,对方语气平稳,腰背挺直,即使在这种场合下也一点都不露怯。


    这里有几百名学生,还有几十名老师,正在台下注视着对方。从入学的那一刻起,穆云舒身上就被贴上了各种标签。


    比如贫民窟来的、穷鬼、清高、不懂乐器没有艺术细胞


    可能当初没人能想象得出,对方站在礼堂的讲台上以学生代表的身份,镇定自若地完成发言的样子。


    有的学生看到穆云舒上台后,就微微皱眉。


    这是优秀学生代表发言,再看到对方胸前的银色领带,他们压根不觉得穆云舒一个从西区那边来的贫困生能够代表他们。


    等穆云舒讲话完毕,礼堂内一片寂静,也没有鼓掌声。有的同样是银色领带的学生,只是把手抬起,看到周围一边寂静,又讪讪地放下了。


    穆云舒对眼前的一幕见怪不怪,见自己按部就班完成了任务,就准备下台,耳边却突然响起了一道不轻不重的掌声,在可以称得上寂静的礼堂内,这道声音绝对很突出。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撞进了一张带着清浅笑意的脸,笑容很不明显,却让人感到温暖。


    青年站在讲台的右侧方,那个位置并不是只有对方一个人,他身边还有无数张各式各样的脸,但是还是让他一眼注意到了。


    乔柠听到路禾鼓掌,也立刻反应过来跟着鼓掌。


    纪明川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在无人注意的时候,视线轻轻扫了路禾一眼,然后慢慢开始鼓掌。


    他的掌声和乔柠那种又急促又响亮的声音不同,显得比较轻缓沉稳。


    很快其他人也跟着鼓掌,整个礼堂内响起了稀稀疏疏的掌声,紧接着掌声越来越大,刚刚本来不敢鼓掌的学生,也把手掌拍得通红。


    一些位于克兰霍顿最底层的特招生们,都因为穆云舒能代表学生站在台上觉得与有荣焉。


    穆云舒沉着脸,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端倪,他在掌声中走下台时,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其中,有这些掌声的鼓动,也有一些其他的情绪在里面。


    *


    中午的时候,路禾带着从办公室拿到的纸质成绩单回了宿舍,虽然大家都看过电子版的,但是一般还会发一份纸质版下去。


    至于是扔掉,还是收藏当做纪念,也不是归他管的事了。


    不过路禾手上的成绩单马上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拿走了。


    凌焕随便翻了翻,把自己的那张抽出来,却没有把其他成绩单还回来的意思,只是叫了秦阳一声,把这些成绩单递给他。


    “发成绩单会吧,没开门的直接从门缝里塞进去。”


    秦阳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接过了成绩单,不过很快又被路禾拿了过去。


    “这种事,我比较喜欢亲力亲为。”路禾从那些成绩单里抽出了一张,递给了秦阳,“而且就放在办公室,让其他学生自己过来拿就好了。”


    等秦阳离开后,路禾发现凌焕还不走,微微皱眉道:“你还有事?”


    其实路禾很不理解,为什么凌焕总是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也许他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是那种跟老师关系非常生疏的学生,所以不理解为什么凌焕跟老师一点都没有距离感。


    不过有可能也跟克兰霍顿的特别监舍制度有关,作为housemaster的老师,当然是学生们在学校里最亲近的人了。


    有的人是上学怕老师,上班怕领导,凌焕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好像天底下就没有让对方害怕的事。


    少年人轻狂恣意,意气风发,凌焕的这种自信,没什么好指摘的。


    很多人在读高中之前,因为各种地摊文学或者是其他的文艺作品,对高中存在幻想,等读了高中才会发现,只有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题,上不去的成绩,永远睡不饱的自己。


    有句话说得好,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可等他看到这些这些面孔,能在他们身上嗅到一点点幻想中的青春的气味,他是别人青春里的过路人,他意识到了这点。


    他也是隔着第四面墙的观众,更多的像是在观察他们的行为。


    就跟观众专心投入欣赏舞台的表演。


    但他们作为舞台上的表演者,却会看着他,对他伸出手。


    凌焕看他这么一副赶客的样子,脸色有点黑,皱眉道:“没事我就不能留下了?”


    今天集会时,对方带头给穆云舒鼓掌,他全都看在眼里。很多人也许并没注意到最初的掌声从哪里传来的,但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里不高兴,但是更多的是苦恼。


    “路老师。”门口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青年径直朝着路禾走了过来,“我来拿我的成绩单。”


    韩冬夜进办公室后,扫了凌焕一眼。


    刚刚他只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声音,却并不知道办公室里的两个人聊了些什么。


    路禾把成绩单递给他,看了一眼随口道:“比上学期有进步,继续加油。”


    “嗯。”韩冬夜乖乖应了一声。


    凌焕在旁边嗤笑了一声。他可知道对方之前在外校的时候,就是个街头混混,但是路老师未必知道。


    什么时候在路老师面前那么乖了。


    哪怕前不久在克兰霍顿和伯荣男高的篮球友谊赛上,他们两个暂时当了回队友,可不代表他跟韩冬夜的关系就好起来了。


    路老师是没看到上学期对方跟他打架的凶狠样,一只大灰狼,还在这里装小绵羊呢。


    韩冬夜勾了勾唇角,突然对路禾说:“路老师,那些信息不用给我发了,我以后会多注意的。”


    凌焕:?


    什么,路老师给韩冬夜发信息。


    他的信息路老师总是已读不回,怎么对韩冬夜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韩冬夜拿出手机,对着凌焕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随口道:“发的不多,也就是发了五六条。”


    路禾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回事,气氛突然就充满火药味。不过他也能理解他们气场是不太能合得来,但是又偏要赖在这里不走。


    他靠在桌旁揉了揉眉心:“你们都安静点,我发的都是新闻。”


    “发新闻干什么?什么新闻?”


    面对凌焕一连串的问题,路禾简单道:“一些车祸新闻,希望能让人提高一下安全意识。”


    他虽然在回答凌焕,但是这话却是跟韩冬夜说的。


    韩冬夜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收到的一对机车事故的新闻链接,随便点开一看,新闻很多都是带视频的。


    这些画面让人触目惊心。全都是机车事故的新闻报道,包含超速,飙车等等关键词。


    他知道路老师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他不再为了寻求刺激,做那么危险的事。多说无用那不如摆事实,讲道理。


    凌焕冲着韩冬夜冷哼一声:“你是要提高安全意识了。”


    门口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路禾觉得他们几个好像就跟萝卜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商应欢看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皱着眉,显然有点嫌弃,觉得人一多,办公室的空间都显得拥挤了。


    如果知道自己在路禾心里被比喻成萝卜,商大少爷八成会气得当场跳脚。


    他走到办公桌前准备拿成绩单,路禾递给他后,他随意扫了一眼:“怎么才第三名,我还以为能拿个第一第二。”


    听商应欢的语气,似乎还没在手机上看电子版的成绩。


    说完他又看向韩冬夜和凌焕,略微抬了抬下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你们两个在办公室待那么久,一定考得很好吧。”


    凌焕和韩冬夜都沉默了,凌焕当场讽笑道:“你还是小学生,考得好一点把你嘚瑟的。”


    商应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语气针锋相对毫不相让,脸上带着倨傲又自信的表情,笑了一声,“是这里好,脑子好,智商高,你嫉妒?”


    说完商应欢又继续道:“有时候觉得来学校读书,跟一些人一起上课,拉低了自己水准和档次,毕竟老师们都要兼顾你们的教学进度,这样效率太低,至于拖了后腿的某些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比较好。”


    商应欢说完又看向路禾,眼神像是在说,我比他们都聪明,快夸我。


    路禾一脸茫然,过来拿成绩单,还顺带拉了一波仇恨。如果没感觉错,商应欢现在是在通过成绩,贬低凌焕和韩冬夜,顺便抬高一下自己。


    但是商应欢确实很聪明。


    而且由于他们的对话太小学生,以至于路禾心里讨厌不起来。


    其实学校本来就是这样的地方,有成绩好的就有成绩不好的,有学得快的就有学的慢的。


    可实际上,好和坏是相对什么而言的,快和慢又是以什么为参照物。


    每个人只要每天比昨天的自己强一点,就可以了。


    *


    下午的时候,路禾要带小猫去复查,龙崖自然而然地又当了一回司机的角色。


    还是龙崖主动提议的,路禾也没想到看上去会很粗心的龙崖,竟然细心到记得小猫去复查的日子。


    小狸花猫有猫孢疹,这半个月一直在滴眼药水和吃药,当时徐医生是建议吃够28天,半个月来复查一次了解小猫的情况。


    因为是工作日,宠物医院的人并不是很多。


    “我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过来呢。”徐医生笑了一声,然后把小猫从航空箱里抱了出来,“这恢复得太好了,因为有的猫病情会复发我一开始还担心呢……我再给小猫做个检查。”


    趁着徐医生给小猫做检查的时候,龙崖在这里守着,路禾先出去找卫生间。


    等走到一个楼梯口时,刚好有人从楼上下来,对方手上还拿着手机,只是拿着手机的力道很重,手背还冒出了青筋,像是要把手机捏碎一样。


    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娃娃脸上此时半点笑容都没有,因为这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甚至让路禾觉得自己认错人了。


    还没等路禾反应过来,对方率先笑了。


    “好巧啊,路老师。”


    第42章 同款口罩 你也不怕有一天栽跟头。……


    路禾点点头, 能在校外碰到,是挺巧的。


    不过等他想到第一次在校外看到魏秋亭,对方就是进了这家宠物诊所, 所以也不觉得奇怪了。


    魏秋亭出现在这里,又没有养宠物,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对方在这有熟人。


    “路老师?你一个人来的?”魏秋亭笑了笑, 好像刚刚脸上出现的冷然表情好像是错觉一样。


    路禾摇摇头, 就听到魏秋亭指了一个方向:“路老师如果要找洗手间, 可以往那边走。”


    “谢谢。”


    等回来的时候, 发现徐医生办公室除了徐医生和龙崖,还多了一个人。


    娃娃脸青年看到他时,笑着跟他眨了眨眼:“原来路老师你是跟龙教练一起来的。”


    徐树在旁边道:“是啊,上次也是他们两个一起把小猫送来的,没想到你们还认识。”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对魏秋亭随口说了一句:“对了,你上次让我给你弄点猫咪玩具, 难不成是”


    就是给这只猫带的吧。


    “没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种。”魏秋亭靠在椅子上,笑着说,“毕竟我跟路老师, 可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路禾听了有点懵,不知道他跟魏秋亭的关系, 怎么就是很好了。


    一边觉得对方实在是太自来熟, 另一方面,他不可能当面纠正魏秋亭的话,没必要让对方在外面下不来台, 所以他选择沉默。


    “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个朋友,跟你认识那么久了,也没看你这么跟人介绍我啊。”徐树看了路禾一眼,然后跟魏秋亭打趣一般地重复道,“关系很好的朋友?”


    魏秋亭笑着说:“是啊,而且我总觉得我跟路老师很有缘分,路老师你说是不是?”


    路禾发现龙崖的表情有点不好看,不过对方平时也一直是这么副不好惹的表情,一般人感受不出分别,但是路禾却觉得对方此时有点低气压。


    明明他离开之前龙崖还不是这样的。


    这股低气压在他们走出宠物诊所,魏秋亭笑眯眯第提出想搭他们的顺风车一起回克兰霍顿到达了顶峰。


    龙崖冷冷地看了魏秋亭一眼,浓眉大眼,眸光冷然,加上一米九的个头,显得很有压迫感,明眼人都知道他不愿意。


    要换做其他人恐怕都会被吓到了,而魏秋亭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对着路禾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龙教练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今天刚好没开车过来,反正星州市打车也很方便,我打个车也是一样的,路老师你跟龙教练先回——”


    “搭。”龙崖咬牙切齿道,本来就显得很不好惹的眼神,在瞪人的时候,那种危险凶戾的感觉又放大了数倍,好像下一秒就会把魏秋亭给拎起来揍一顿。


    他不想让魏秋亭搭他的顺风车,换做别人他还会同意,但是如果是魏秋亭,他不是那么情愿。


    对方总给他一种目的不纯的感觉。


    但如果拒绝,都是同事,他这种行为还会让路老师觉得他小气。


    他想给路老师留下好印象。


    “那辛苦龙教练了,我还以为你会拒绝,现在想是我太狭隘了,龙教练当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魏秋亭一秒变脸,脸上又重新挂上了招牌笑容。


    本来就想让他有多远滚多远的龙崖:


    在车上时,龙崖一路都很沉默,安安静静开车,因为车内多了一个人,气氛都不一样了。


    路禾的手上还抱着一个航空箱,小狸花猫在箱子里好奇地往外看,时不时发出一些极轻的响动声。


    “路老师。”坐在后座的魏秋亭突然叫了他一声,路禾下意识侧过头,就看到魏秋亭把手按在副驾驶的后背上,刚好凑近看向他的眼睛。


    “之前没太注意,路老师,你的眼睛很好看”


    魏秋亭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了急刹车的声音,让魏秋亭因为惯性往后一靠,又贴在椅背上。


    他笑了两声,龙崖面无表情道:“红灯。”


    龙崖其实跟魏秋亭一样,来克兰霍顿没多久,满打满算就一个学期,平时交集也很少。


    上次是在校医院,这次是在宠物诊所,对方每次都会表现出跟路老师特别熟稔的样子。


    每次看到,他心里总觉得有点刺眼。


    魏秋亭说道:“突然踩刹车,我还以为龙教练看到我跟路老师说话,生气了。”


    路禾一边看着窗外,一边想着关他什么事,就听到魏秋亭突然又提起了上次那片膏药的事。


    “路老师,上次那片膏药好用吗?会扭到脖子可能是睡觉的姿势不对,路老师身体要是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都能来校医院。”


    他脸上笑意盈盈,一张娃娃脸显得温和又无害,“毕竟校医院就是为师生医疗卫生保健服务的的地方,我自然也要对路老师的健康负责。”


    龙崖不知道怎么地,想起了路禾之前脖子上贴着的膏药,以及他宿舍抽屉里因为碰面时过于紧张,还没送出去的那盒,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几分。


    “我也会对路老师的健康负责。”龙崖低声道。


    他也在带着路老师做运动了,只要提高身体免疫力,不生病,就不需要去校医院。


    路禾歪了歪头,魏秋亭是校医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但是龙崖是教体育的,教的还是学生,怎么还要对他的健康负责了。


    *


    路禾抱着航空箱回了一号宿舍楼,时间刚好赶在饭点之前。


    他走进放猫窝的房间,就看到有个身材高大的少年蹲在地上,用手按地上的按钮。


    下午没课的时候,小狸花猫不在,凌焕不知道怎么地就溜到了这个房间,观察了一下屋里的猫玩具和猫爬架,最后视线落在自己买的那些宠物按钮上,一个个地按了起来。


    颇有种趁着小狸花猫不在,就霸占小猫玩具的大狗的感觉。


    他一个个按钮按过去,都是路老师录入的声音,只要一按,就会发出熟悉的声线,一本正经地说出一些注入“吃饭”“摸头”“亲亲”“喜欢”之类的词语。


    而且他没事就逮着一个绿色的按钮使劲按,只要一按,按钮就会发出两个简单的音节。


    “凌焕。”


    声音很平静听起来没什么情绪,还带着轻微的电音,但是凌焕还是抬手又按了一下,玩得比小猫还起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宠物按钮是他给自己买的。


    “凌焕”


    凌焕皱眉,发现好像有两道声音叠在了一起,很快他反应过来,看向门口,只见一个抱着航空箱的男人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


    凌焕立刻站起来,随口道:“我检查一下按钮有没有坏,检查完了,没坏。”


    他看着路禾摸了摸鼻子,又说了一句:“路老师,你真的录了我的名字。”


    小狸花猫从打开的航空箱里跑出来,快速跑到了宠物按钮旁边,有些警惕地看着凌焕,觉得凌焕是想跟它抢玩具。


    “没良心的”凌焕笑了一声,“这东西还是我买的呢。”


    小狸花猫蹲在按钮旁边,然后精准地按动了路禾教会它按的第一个按钮。


    “摸头。”


    路禾走过去蹲下来摸了一下小猫的脑袋,凌焕看着这一幕眼皮跳了跳,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羡慕这只猫。


    虽然羡慕,嘴上说出来的却是:“这猫也太笨了,都一星期就会按这一个。”


    “你还想跟猫比吗?”路禾头也不回地说。


    凌焕随意靠在门上,一米八的个头这么杵在门口,差不多要把路都给堵死了,不过他一点都没有自觉。


    “路老师,上次凌景生跟你提条件,你为什么拒绝了?”他自己清楚凌景生的脾性,对方给出的报酬应该也挺诱人的。


    而且他心里也有点希冀,大概希望听到对方说是为了他才拒绝的。


    “就是觉得你打篮球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


    凌焕心想,要你夸我我更开心,那你会夸我吗?


    他站在门口瘪了瘪嘴,等听到对方后半句话后嘴角彻底拉了下去。


    “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应该都有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影响学习的话,老师也不会干涉你们。”


    得了,又是所有人。


    ……


    路禾去餐厅的时候,碰到一个中年男人朝他走过来。路禾对对方的印象不深,只知道对方是商家的厨师,商太太怕商应欢在学校吃的不合口味,特意派过来的。


    对方走到路禾面前,低声道:“路老师,少爷请你过去一起用餐。今晚的菜是少爷打听过路老师你的喜好,让我按照这个来做的。”


    路禾觉得自己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他觉得一号宿舍楼的厨子老罗烧得菜就很好吃了,没必要另外开小灶。


    而且商应欢还跟老罗他们打听了自己爱吃什么菜?


    他往那边一看,就看到窗边的长桌旁坐着一个少年,对方抱着胸靠在椅子上,时不时往这边张望,正是商应欢。


    注意到他看过来,商应欢自己把视线移开了,端着杯子装作镇定地喝了口果汁。


    路禾摇头道:“不用,我跟其他人一起吃就行。”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商应欢会邀请他,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他不可能同意的。


    商应欢能仗着大少爷的身份搞特殊,但是他不行也不想。


    等厨师把路禾的话传达过去,商应欢磨了磨牙,瞪了路禾一眼,突然道:“你回家去吧。”


    对方还没明白商应欢这么说的意思。


    “以后不用给我专门做菜了,我跟其他人一起吃就行”后半句话他说的很重,一边说一边看着路禾的方向。


    厨师还有点犹疑,担心对方只是气头上才这么说,等过个几天又要把他叫回来。


    商应欢冷哼一声,也不打算跟对方解释,只是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个虾球,发出嘎吱的脆响。


    他又想到了被复述过来的,路老师刚刚说过的原话。


    和其他人一起吃,都不跟他吃。


    这么说的时候,好像把他给排除在外,这种感觉让他心里有点不爽,又忍不住想:都吃宿舍餐厅,那就能一起吃了吧。


    *


    魏秋亭回校医院的时候,碰到的熟人都会跟他打招呼叫他一声魏医生。


    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才把大衣脱了下来,脸上没有在外人面前的那种笑容,尤其是心里想到刚刚离开宠物诊所时,徐树跟他说过的话。


    他们高中的时候就是同学,大学还是一个院的,对他不说完全了解,但也能算清楚个七成了。


    当时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刚好被徐树叫住。


    “魏秋亭。”徐树在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叫住了他,“你是认真的吧?希望你说的关系很好的朋友是认真的。”


    “我被你耍耍倒是无所谓,我不介意,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要劝你,别总把别人当成给你增加趣味的乐子”


    “我看刚刚那两个老师人都挺好的,有时候你来假的,耍人呢,别人当真了,这多伤人,而且你也不怕有一天栽跟头。”


    某种程度上,徐树确实比较了解他,不过还有一点徐树不知道,如果他会改的话,也不会这么活到如今了。


    魏秋亭眯了眯眼睛,心情很不错地看起了报告。


    *


    时间眨眼又过去了一星期,文化节的各种海报都被挂在了校园内,宿舍区和教学区,以及操场和体育馆等地方都有宣传图,而且听说还会有媒体和摄影师来对活动进行系列报道。


    毕竟这也算是克兰霍顿的校庆活动,为了提高学校知名度,偶尔也跟权威媒体合作,便于扩大影响力。


    正值换季,容易感冒,在乔柠的千叮万嘱下,路禾还是感冒了,并于三天前开始吃感冒药,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不过路禾还是每天都戴着口罩。


    乔柠每次看到他都得叹息一声:“路老师,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我们真的找不到能替代你演希格蒙的人了。”


    看乔柠的表情,路禾都要以为自己得的不是流感,而是绝症了。


    而且他也很想跟乔柠说,他已经差不多快好了。


    快到四月,克兰霍顿校区内的紫罗兰已经开了一些,因为一般在四月五月开花,所以之后还有些开得晚的,后面会陆陆续续开花,花期五天左右。


    在教学楼和宿舍区的花圃,都能看到开着紫色或者粉色的紫罗兰。


    紫罗兰一开,凌焕就开始咳嗽、鼻塞、打喷嚏,一开始也以为是感冒,等去了校医院才知道是花粉过敏。


    学校到处都是紫罗兰,对花粉过敏的人来说,就有点灾难。


    凌焕戴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不过即使遮住了半张脸,光看眉眼依旧英挺帅气。


    在去教室路上同样碰到戴口罩的路禾后还会说:“路老师,我们的口罩还是同款啊。”


    路禾面无表情道:“我的是白的。”


    “黑白配。”凌焕的声音从口罩底下传出来,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


    自从戴口罩遮了半张脸,对方就更喜欢挤眉弄眼,一双眼睛戏多得就没停过。


    凌焕一只手插兜里,另一只手提着背包,突然把那只放兜里的手抽出来,摘下了口罩。


    “说实话,真不想戴口罩,我这张脸多戴一天口罩,都是对这张脸的不尊——”重。


    凌焕话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咳嗽了几声。


    路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来,把他挂在下巴上的口罩又拉了上去,淡淡道:“别作死。”


    说完就走进了教学楼。


    凌焕盯着他的背影,眉眼弯了弯,神情无比嘚瑟,不边不紧不慢地往另一栋教学楼走去。等看到正注视他的穆云舒,更是露出一个挑衅的表情。


    穆云舒手上还拿着书,冷冷道:“幼稚。”


    这段时间,凌焕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路老师,也彻底颠覆了在他这里的印象。


    傻狗一个,不足为惧。


    第43章 初次反抗 最好的老师,都教不了你。……


    文化节会连着办三天, 按照学生会那边提前安排好的流程,白天会在校内举办各种户外活动,开放布置好的艺术场馆, 晚上就在剧院进行演出。


    根据往年情况,一般也就办前两天, 最后一天主要是一些收尾工作和晚上的慈善晚会, 不少受到邀请的家长都会过来参加。


    可以说是一场名流宴会。


    路禾听说, 好像还有电视台的记者会来跟踪一下春日文化节第一天的活动情况, 出一篇报道。


    而且春日文化节跟上次的足球联谊一样, 会对其他几所学校的学生开放, 他在前两天就已经在广场上看到了布置好创意集市的展位。


    如果想在文化节的创意集市上申请展位,需要跟学生会提供申请,等通过了才能布展。


    路禾远远站在一棵树下,盯着广场上来来往往地穿着各种校服的人群,没有走近去看的打算。


    从校门口到广场还有一条很长的路,此时已经有不少学校的人过来了,组成游行方队, 等走到提前安排好的展位前才停下来。


    真嘉女校的女生每个人手上还拿着一面绿色小旗帜,中间是一朵白色的百合花,她们偶尔高高把手举起,轻轻挥舞。


    后面的伯荣就领队拿了面巨大的红色旗帜, 中间有个黄色的方块,中间有BR两个字母, 是伯荣的校徽。


    游行方队两侧布置的都是紫色的旗帜, 迎风招展,旗面铺开露出了紫罗兰和苍鹰的图样。旁边还有人拿着摄像机在抓拍,动作十分专业。


    路禾粗略地看了一眼, 视线范围内的各色旗帜,大概有六七种,来克兰霍顿的外校队伍比想象中的要多。


    这些是学生的活动,他就没必要去掺和了。隔了老远感受了一下热闹的气氛,路禾就准备去办公室里搞搞工作,前两天几乎一直被拉着排练,还有很多事积压着没有处理。


    旁边是一个草坡,上面有棵大树,树干粗壮两个人都不一定抱得过来,不过从中间分开了,往上看像是长成两棵树,底部又牢牢地黏连在一起。


    路禾扶着这棵树,眼角的余光好像注意到树后面似乎有人。


    他试探地问了一句:“西里尔?”


    如果说其他人还有可能认错,西里尔这头标志性的金发,一眼望过去也十分注目的存在,让他下意识叫了出来。


    对方坐在树下,膝盖上放了本书。


    因为大树枝叶繁茂,几乎把太阳光都给挡住了,只有偶尔落下来的细碎的光点,落在少年的手上,还有金发上。


    西里尔听到声音,扭头看向路禾,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不过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表情显得很冷淡。


    “你怎么没去广场那边?”


    今年几乎整个克兰霍顿的学生都会去操场和广场上凑凑热闹。


    操场和大广场搭建了很多个遮阳的展位,还有户外的舞台,有真嘉的学生进行舞蹈表演。


    他听一号宿舍楼一些男生谈论好几天了。


    “我不喜欢。”西里尔说完继续盯着手上的书页,只是有些分神。


    他喜欢坐在这颗树下吹风,而且这里也很少有人经过,能够不被打扰。


    要换做以前,路禾要以为西里尔这副表情是要赶客了,不过几次接触下来,对方也不像他开始以为的那样那么不好相处,有时候可能只是不那么会表达。


    西里尔既然对文化节不感兴趣,他也不会勉强对方一定要去凑这个热闹。


    “今天太阳大,你在树底下看书记得不要看久了,对眼睛不好。”


    路禾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因为太阳光线比较强,而树荫底下的光线又太暗,虽然遮挡了部分,但室外的紫外线还是比室内要强,用眼久了都会伤眼睛。


    西里尔把书合上,淡淡地应了一声,看样子不打算看了。


    “我还有课。”西里尔说完,就从树后绕了出来,往大路上走。


    路禾疑惑道:“这三天不是没有课?”


    因为春日文化节的活动,这三天其实都相当于放假了,那西里尔为什么还要上课?


    西里尔沉默了一下,冷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过了两秒路禾才听到对方低声道:“我要上私教的课……每天都要。”


    私教。


    路禾想到上次西里尔进的那栋小楼,问道:“就在实验楼附近的那栋楼上课?”


    他当时还看到了一个蓄着胡子中年男人打开门,跟西里尔说话。


    西里尔点点头。他刚刚看的那本书已经被他放进了包里,直接提在手上。


    路禾没想到西里尔每天除了完成克兰霍顿的课程,还要私底下补课,而且没有假放。


    不过这八成是西里尔家里的安排,他也没权过问。一般父母对孩子的要求很高的话,除了校内课程以外,还会安排各种兴趣班和补习班。


    如果课业太繁重,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路禾对此不好评价,只能转移话题道:“你上次给我的那本书,我看完了,等等回去还给你”


    那本书里面不仅讲了植物,还有一些昆虫,每一种都和国外的话剧诗歌关联在一起,借助诗歌来做植物和昆虫的科普,很别出心裁、


    里面也提到了蟌那种昆虫。


    “不用。”西里尔突然看着他,强调道,“不用给我”


    西里尔不愿意要回去,路禾也不再提那本书的事。


    草地边上是一条柏油马路,路禾突然注意到马路边缘有一道莹绿色的影子。


    等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只被人踩扁了绿色昆虫,很像他们上次看到的那只翅膀颜色莹绿色的蟌。


    西里尔也注意到了,这只蟌已经黏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早就死了。


    像这种昆虫如果被人踩一脚,基本上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路禾蹲下捏着这只蟌的翅膀,小心不把翅膀撕坏,把它和路面剥离开,等拿在手上,就看到西里尔同样盯着他手上这只死掉的蟌,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要?”


    西里尔迟疑了一下,最后点点头。


    路禾把那只蟌放在他手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色泽那么漂亮的昆虫,也不确定是不是上次见过的那只。不过不管是不是,这么漂亮的昆虫被踩死,都会让他觉得可惜。


    西里尔看着手上的蟌,它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翅膀依旧没有褪色,在阳光底下那种莹绿色像宝石一样耀眼夺目。


    “我把它做成标本”然后送给路老师。


    他看到上次对方站在树前观察这只蟌,连他靠近了都没注意到,所以应该是喜欢的。


    西里尔往私教临时授课的小楼走去,还把那只死掉的蟌夹在他之前看过的一本书里。


    进门后先是一个前厅,楼梯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鹰钩鼻,戴着一副眼镜,脸上还蓄着浓密的胡须,穿着很考究,西装马甲一件不落,只是看着西里尔时,视线中总是充斥着冷淡和刻薄。


    “西里尔殿下,你迟到了。”对方冷冷道。


    “今天的上课时间是上午十点”西里尔道。


    中年男人没想到西里尔竟然会反驳他,顿时眉毛倒竖,语气更加严厉:“西里尔殿下,提前十五分钟到是基本的礼仪,难道你还要让老师来等你?”


    西里尔沉默了,对方见他不再说话,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朝着二楼上课的教室走去。


    “这几天克兰霍顿都在办什么春日文化节,这种无聊又没营养的活动,西里尔殿下你应该清楚,不能为了这种东西耽误时间。”


    这话说得,好像已经认定西里尔是去凑热闹了。


    今天上午上课的内容是阿拉伯语,每天来给他上课的并不都是同一位私教,但是无一不让他感到压抑和难受。


    金发少年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等坐在桌前的时候,才从背包里拿出私教让他带的书。


    不过站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眼神很尖,立刻注意到了里面有本没见过的书露出了一角。


    他就像只闻着鲜血味一拥而上的鬣狗,发现西里尔的一点错处,就立刻兴奋起来恨不得直接扑上去,不过脸上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那本书是什么?”他走到西里尔面前,眼神有种像抓到不听话的学生偷偷用违禁品一样的锐利。


    西里尔垂眸,并没有把那本书拿出来的意思。


    他这种行为被中年男人理解为对他的反抗,让他更加恼怒,直接夺过了放在桌上的手提包,从里面把那本书拿了出来。


    等看到上面几个大字后,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野外植物识别图鉴,你还想去找这种野草野菜?别忘了你的身份”


    中年男人渐渐提了提音调,语气更加尖锐,“西里尔殿下,我应该有说过,不能看这些没用的杂书,你的学习进度一直很慢,还有闲工夫看这种东西,这么不思进取,你让我怎么教!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也教不了你!”


    西里尔抬眸,盯着他手上拿着的这本书,紧抿着唇,等看到对方拿出那只夹在书里的蟌后,湛蓝的瞳孔轻轻颤了一下。


    “西里尔殿下,是因为来了克兰霍顿后,王后放松了对你的管教,所以你还玩起虫子了,你看看伊登殿下和巴伦殿下,哪个跟你一样!”


    “你已经快成年了,不能那么任性。”


    因为中年男人的手劲有点大,把昆虫拿出来的时候,还捏坏了它的翅膀,看到西里尔猛地站了起来,他直接把虫子捡起,往随手往窗外一扔。


    “你难道想为了一只虫子不上课了?还不快坐好——”中年男人以为西里尔会像之前几次一样保持沉默,没想到对方直接拿起手提包,夺门而出。


    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跟着追了出去,看到金发少年已经在下楼了,他抓着栏杆气急败坏地喊道:“西里尔,你今天要走了,以后都别来上课了!”


    “你今天的表现,我全都会告诉你的母亲!让她知道你有多顽劣,没教养!”


    他气得对着西里尔的背影大骂了几声英文。


    回应他的是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中年男人最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西里尔走到刚刚那个窗台下,蹲在草地上,用手一点点在茂盛的草地里拨弄。


    因为这边比较偏平时没人来,草长得也比较深。最后他还是找到了那只被扔下来的蟌,因为蟌的身体很轻,所以被扔出来的时候,在风力作用下位置有些偏。


    他是在离窗台两米远的地方才找到的,而且那截被扯下来的翅膀,他花了更长时间找。


    最后西里尔把那只蟌放在手心里,翅膀被拼在了右边,色泽依旧很鲜亮。


    他逃课了,把私教气得破口大骂,毫无仪表可言。


    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也说不出是什么给他的勇气。


    他重新把这只蟌夹在了书里,沉默地回了一号宿舍楼,脸上的表情比平时更加冷漠,有人从他旁边经过,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因为学生大部分都去参加文化节的活动了,基本聚集在广场和大操场,所以宿舍楼此时没什么人。


    不过西里尔刚要拐入左边的走廊,刚好有人从右边的办公室出来。


    “你不是去上课了?”路禾看到西里尔时很意外,对方刚刚去私教那里上课了,怎么又回来了。


    西里尔没吭声,看了一眼路禾又把视线移开了。


    他逃了课,在别人看来他应该很叛逆,不懂事,不听话。不是好学生。


    路禾也不知道有没有从他的沉默里看出什么,突然道:“既然没课,要不要去广场看看。”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西里尔总是独来独往,特立独行,在其他学生眼里都是一种傲慢过头的印象。


    其实如果接触多了,会发现对方也不难相处。归根结底还是西里尔太不合群,才让其他人生出很多揣测。


    而且比起独自一人度过校园生活,如果可以,他也想让对方在克兰霍顿有一段值得回忆的经历,像其他高中学生一样,有个由热情和笑容构筑出来的青春。


    而且八成是在私教那里闹了不愉快,这种时候,做点别的分散一下注意力才行。


    *


    广场上人很多,不过因为空间足够大,倒也不显得拥挤。两旁都是大树,如果累了还能去树荫地下乘凉。


    路禾随意看了一眼,广场上的展位有三四十个,一类是克兰霍顿内部的社团展位,比如绘画社就将社员的作品印成了明信片,还有射击社直接在操场上弄了个射击区域,机器人社在展位上摆了很多自己组装的机器人。


    有几个他眼熟的老师,在草地上拉手风琴,感觉退休后都能直接摆个摊搭伙表演。


    其他学校的展位就更加丰富,还有放了很多甜品的展位,都是放在保温箱里带过来的,还有手工玩偶。


    有个画彩绘的,路禾观察了一会,画彩绘的女生会在其他人脸上和手上画一些简单的图案。而且还能提供彩绘颜料,自己画。


    西里尔默默跟在后面,也不说话,周围的声音很嘈杂,让他下意识皱了皱眉,来来往往的人偶尔会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不过没有多看。


    等待了一会,他发现这种感觉没有那么糟糕。


    他的视线又重新放到了前面的人身上,默默跟了上去。


    私教口中无聊又没营养的文化节,好像也没有那么差劲。


    “你要不要试试?”路禾随口问了一句。他刚刚看到有人手上画了只蝴蝶,而且画彩绘的女生技术很高超,蝴蝶画得栩栩如生。


    西里尔本来是要拒绝,这种在皮肤上画图案,换在过去,是绝对不被允许的,跟他一直以来接受的教导不符。


    甚至脑海里已经有了声音,其他人会怎么指责他。


    不过现在他连私教的课都不会上了,所有的规矩、礼仪、身份,这些又有什么所谓。


    起码他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当他是坏学生。


    西里尔微微垂眸:“可我不想让别人给我画……”


    第44章 别当真 路老师给我画的,你有吗?……


    那个穿着真嘉校服的女生看到他们两个后还晃了一下神, 反应过来指着旁边的工具道:“如果是简单的图形,你们可以自己画。”


    路禾看了一眼旁边的学生,有的人眼睛底下有红色和蓝色的三角形, 鼻子上还点了一个圆形图案,看起来像是小丑。


    有的还画了蜘蛛和海浪图形, 以往这些学生被勒令校内一定要注意仪容仪表, 等到文化节这天各个好像都想解放天性放肆一回。


    听西里尔说不想让别人给他画, 路禾以为西里尔是对这个不感兴趣, 只是用了一种拒绝的委婉说法。


    “不想的话, 那算了吧, 这种材料防水应该也不太好洗。”要是画毁了,西里尔不得顶着这么个图案到处走,想想那个画面,路禾就觉得不太妙。


    “我想。”西里尔突然道。


    他低头看着各色的颜料盒,看向路禾:“路老师能不能给我画。”


    “可我”不会画画啊。


    见路禾迟疑,旁边的女生立刻道:“不会画也没关系,先看要画什么, 把图案简化一下,不难的。”


    彩绘展位上有几个女生,看样子今天专门给人免费画彩绘,反正颜料的费用对她们来说也是毛毛雨, 做这些也是出于兴趣。


    “是啊,可以先在纸上画出来, 挑好颜色再动笔, 没那么难。”另一个女生也过来附和道,一边眼神往他们两个脸上瞟。


    他们早就听说过西里尔的名字,对方在克兰霍顿读了一个学期书, 可她们也是今天才看到真人。


    比照片上还帅几倍。


    而且他旁边这个老师颜值也好高,又高又瘦,也不知道是教哪门科目的,怎么她们就见不到那么好看的老师。


    如果这个老师来教她们,什么课她们都愿意听。


    路禾看到已经被对方拿出来的纸,然后有点无奈地看向西里尔:“你想画什么?”


    “我们一起看到的蟌。”西里尔微垂着眸子,他看了一眼其他人脸上的图案,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并不算异想天开,想法更加大胆的都大有人在。


    路禾愣了一下,不过脑海里浮现出西里尔今天跟他要走那只蟌的尸体时,流露出的认真的表情,也就没有那么意外了。


    不过想到那只蟌漂亮的色泽,他觉得想画出来,真的有些难度。


    “蟌是什么?”那两个女生疑惑道。


    路禾直接用手机搜出蟌的图片给她们看了一眼,他还特意找了那种莹绿色的蟌。


    “好漂亮啊。”那两个女生看到图片后惊叹一声,“长得很像蜻蜓。”


    其中一个女生在拿着笔在纸上寥寥几笔就画出了图案,再将图形进行简化,把图纸递给路禾。


    路禾看了一眼简化后的图形,发现这样看着好画多了。


    只要先定好型,按照这张图上的笔画来,不会出大错。


    而且这是这名女生根据蟌的照片,再加上自己的设计划出来的图形,所以面部彩绘同样也是一种艺术的表现形式。


    “想画在哪?”路禾问道,“画在手上应该好点。”


    因为是第一次画,如果画手上,画丑了还不会那么扎眼。


    “脸上。”西里尔淡淡道,他单纯是觉得画在脸上更加显眼,既然要叛逆一回,为什么不彻底一点。


    “好吧。”路禾手上拿着画笔,旁边还有不少人围过来看,毕竟对克兰霍顿的学生来说,西里尔可是大名人。


    路禾甚至能听到其他人的窃窃私语。


    “我没看错吧,西里尔?”一个男生在旁边道,“我还以为人家王子殿下不屑于玩这种东西,这不是跟我们差不多吗?”


    “不知道西里尔要画什么。”


    “真的不是我小题大做,我在广场看到西里尔跟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上学期的所有活动,他一场都没参加。”太清高太孤傲也太不合群了。


    体育活动的团体比赛,对方也是从来不见人影,就好像跟其他人待在一块,参加这些校园活动很掉价一样。久而久之大家也习惯了,还把王子不屑于跟他们这群凡人为伍这话时不时拿出来自我调侃。


    不过这话比起自嘲,还是讽刺西里尔的意味更多一些。


    西里尔坐在旁边一张椅子上,隐隐能听到那些声音,在他听来都非常吵,让他下意识皱眉。


    “不舒服?”路禾刚画了一笔就停下来了,按照图形的笔画,先画出蟌的脑袋和细长的躯干,然后再用大一点的笔刷画出四片翅膀。


    两片是莹绿色,两片是很透明的颜色,那个女生还特意把浅绿色的颜料再稀释了一下,这样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就像一层轻纱。


    “没有。”西里尔并没有动,只是身体兀地放松了下来。


    细小的笔刷落在他脸上,带着冰凉又粘腻的触感,有些微痒,让西里尔细长的睫羽轻轻扑闪了一下。


    有的人本来还没画彩绘,看到后也来了兴致要去凑个热闹。还有的人想画彩绘,只是想跟真嘉的女生来个亲密接触,画彩绘的时候还能搭个话趁机要联系方式。


    旁边有个穿着米色外套的女人往这边走过来,她的胸前还挂着工作牌,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手上扛着摄像机,穿行在人群中用镜头捕捉文化节活动里的各种细节。


    新闻摄影不同于风景摄影,突出主体,讲究纪实,往往能通过图片表达出很多信息点。


    突然她在创意集市里的一个彩绘展位前停了下来,用手上的相机抓拍下这一幕。


    今天她是跟电视台的同事一起来的,不过她习惯单独行动,爱独自寻找一些小的切入点,从微观上来呈现整个文化节的活动氛围,达到一种以小见大的效果。


    照片上是一个黑发男人认真地给一个金发少年的脸上涂抹出一笔莹绿色的颜料,他的神色专注而认真,盯着涂抹颜料的笔尖,而金发少年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因为头上有遮阴棚,所以只有部分阳光会打在他们身上,画出一条清晰的明暗交界线,画面无比和谐。


    而且克兰霍顿这所学校不同于其他公立中学的显著特点之一,就是生源。


    克兰霍顿有五分之一的学生都是国际生源,对他们来说刚踏足星州市这块土地,多少都会有些不适应。


    而且这个金发少年她认识,去年对方刚来克兰霍顿念书的时候,引起一阵轰动,毕竟华国不是君主制,但是总有其他地方还是君主制啊,对方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王子。


    那时候出的报道,还小爆了一把,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当时出于保护目的,并未公开过对方的任何照片。现在看看,这名兰塞的王子,在克兰霍顿融入得还不错。


    她看过兰塞当地的媒体,对这位第三王子的一些报道。


    比如对方一直拒绝上学,性格恶劣,而且还欺负其他大臣的儿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兰塞王后没有办法,只能将不服管教的西里尔送到克兰霍顿,有种让对方好好在异国他乡磨炼性格的意思。


    不过实际看到的,却跟那些媒体报道的大相径庭。


    眼前这个让人在他脸上涂涂画画,正襟危坐地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金发少年,性格叛逆?混世魔王?怕不是搞错了吧。


    见他们画完,女记者直接走上去说明自己的来意,并询问照片能不能用于报道的配图。照片并没有出现他们的正脸,而且金发少年脸上涂抹了莹绿色的颜料,更难辨认。


    只能看出两个人的侧脸都十分优越。


    路禾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拍下来了,西里尔则无所谓地点点头,一边从旁边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如今的样子。


    彩绘用了一些金色的细闪点缀在莹绿色的翅膀上,让这对翅膀多了些金属的质感。


    路禾怕画的不好看,所以并没有往大了画,而是在左侧脸画了小小的一只,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漂亮的蟌,在亲吻少年的侧脸。


    “第一次画,画的不太好。”路禾道。


    西里尔扭头说了一句:“嗯。”


    说完又有点懊恼,其实他想说的是很喜欢。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路禾就已经准备离开了。


    很好看,他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西里尔抬手想去碰脸上的彩绘,又怕没干把图案弄花了,忍耐地把手放下。


    大操场入口处安排了应急医疗站,一个熟悉的人影穿着白大褂,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看手机,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看起来特别悠闲。


    对方眼角余光好像瞟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对着路禾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他刚要跟路禾招手,旁边就有端着摄像机的记者过来了,想跟他了解一下医疗站的情况,问他有没有时间接受采访。


    路禾发现跟刚刚给他拍照的女记者不一样,这明显是另一波人,问的应该也都是一些官方的问题。


    可能也问了学生会的负责人,这届文化节不同以往的点在哪里,有什么吸引人的亮点,想传达一个什么样的理念。


    至于临时搭建的医疗站,来这采访的目的应该也是为了展现春日文化节的各种后勤保障十分完善。


    在大热天考虑到学生户外活动可能导致中暑的情况,还有一些运动可能会出现的挫伤摔伤,都能及时从来医疗站处理。


    电视台的记者看到魏秋亭眼前一亮,这个娃娃脸青年脸上总是带着笑容,看起来很好相处,没人会不喜欢好说话的采访对象,这样会更加配合,方便他们获取到更加有用的信息。


    魏秋亭看了他们一眼,把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笑道:“不好意思了,我要去趟洗手间,让我同事来行吗?”


    说完他就把坐在旁边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拉了过来,“你们有什么事问他就好了,我先走了。”


    其他人听他说肚子不舒服也表示能理解。


    魏秋亭直接朝着路禾的方向走过去,对方刚刚看到了他,也就被那些记者耽误了这么一小会地功夫,对方就走远了,他直接叼着糖朝着那边跑了过去。


    后面的记者看到了,在心里点头,对方看样子真的是急着去找洗手间。


    “路老师!”魏秋亭笑着走过来,按住了路禾的肩膀,“你怎么看了我就跑?”


    路禾没想到对方追过来了,他第一眼看到魏秋亭就感觉不妙。


    虽然这么想,他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看到你。”


    魏秋亭笑了一声,嘴里还含着糖,也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他看到了路禾旁边的那个金发少年,还有他脸上的图案,挑了挑眉。


    西里尔这个学生他没什么印象,不过对方这个人,是那种只要见了一面,就不可能毫无印象的那种。不过对方还是第一次用这种不友善的眼神看着他。


    魏秋亭眯了眯眼睛,更加兴致盎然,嘴里咬了一口糖,把糖咬碎,把棒棒糖的塑料棒扔进了垃圾桶,笑着说:“路老师逛文化节,带上我呗。”


    “你没有工作?”路禾想到对方刚刚还坐在医疗站,显然今天是有事的。


    “那里有人,缺我一个无所谓,校医偶尔也得有点私人时间吧。”魏秋亭笑眯眯地说,不过他口中这个私人时间,就有点耐人寻味。


    魏秋亭基本不会掩饰他的目的,导致有时候表现出来的行为,简直有些赤.裸裸和明目张胆了。


    路禾突然看到旁边有个无人问津的展位,等看到旁边立着的海报牌上写着的几个大字,就知道为什么无人问津了。


    数学挑战。


    海报上的标语是:追逐数学的脚步,走进智慧的殿堂,生活因子学而精彩。


    男人也许会伤害你,闺蜜也许会背叛你,但数学不会,因为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路禾:挺有梗的。


    他都分不清这个数学挑战活动,到底是想吸引人还是劝退人了。


    在这里给出了五道数学题,每做对一道都有奖励,送的是数学专著精装收藏版。


    魏秋亭看到后笑了出来:“是谁在文化节还写数学题,有人感兴趣就怪了——”


    他没说完就看到路禾朝着那个展位走了过去,这里只坐着一个男生,因为一直没人他都有点打瞌睡了。


    看到有人来,对方才抬头看向路禾,对他说:“你不是学生吧。”


    “不是学生不能参加?”


    “能是能。”


    路禾看向对方身上的衣服,这不是克兰霍顿的学生,也不是伯荣的。


    “你是哪个学校的?”魏秋亭问道,他想看看哪个学校教出这种奇葩。跑大老远来一趟克兰霍顿就是为了给别人送几道数学题做。


    “一中。”对方随口说了句。


    路禾穿过来也有一个月了,听说过星州市一中是全市最好的公立学校,而且相对来说学业任务更重。


    男生把那几道题拿出来,摆在路禾面前,让他挑一道题做。


    “我随便看看。”路禾把这几道题扫了一遍,发现前面几道都不是太难,只有最后一道。


    那个男生见他只看最后一道题,皱了一下眉,问道:“你不从第一道开始做?”


    “做得出来没什么意思。”他怎么说大学也是学数学的,毕业后就去了一家金融研究所做数据分析。


    他不沾高中小孩子的便宜。


    那个男生说:“那最后一道你做不出来可什么都没有。”他不认为这个看起来那么年轻的老师能做得出来,而且他们星州市一中一直是数学学科强项。


    路禾面不改色道:“我说了随便看看。”


    那名男生:“好吧。”


    路禾用笔在纸上算了算,这道题是真的很难,他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算出来。他也觉得放着其他东西不参观,在人群中被人围观写一道数学题很奇怪,而且算到最后还不一定做得出。


    所以他只琢磨着写下了一个思路,就停笔了。


    那个男生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把纸收走,最后给了他一个安慰奖——一张画着裴波那契数列的明信片。


    魏秋亭在他做题的时候就靠在柱子上盯着路禾看,偶尔和西里尔说句话。


    两个人站得有点近,路老师在做题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打扰。西里尔向来沉默寡言,所以还是魏秋亭先开口。


    “你脸上画得什么东西?不怕过敏?”毕竟颜料里成分不明,如果有一些刺激成分,还是会造成过敏的。


    “跟你无关。”西里尔淡淡道,语气和态度都不像一个学生,跟对方说话时,完全是一副平辈的姿态。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再这个姓魏的校医面前矮一头。


    “是其他学生给你画的,还是路禾给你画的?”魏秋亭面不改色,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他的冷脸。


    看着西里尔的表情,他好像有了答案,突然压低了声音,在西里尔身侧轻轻道:“西里尔殿下,你知道你的路老师,只是在哄你吧,毕竟你只是他的学生。”


    “既然是哄哄你,你可别当真了。小孩子,作为校医,建议你先长大,发育完了再说呢。”


    说完对方就走开了,留着西里尔一个人面色微青,湛蓝的眸子暗沉沉的,盯着魏秋亭那张依旧笑意盈盈的娃娃脸,紧抿着双唇。


    出了广场路禾顺着右边的大道走,道路两旁都是高大的香樟树,比起往常还多了很多标语,路灯上还挂着彩带,立着横幅。


    前面就是艺术馆,会进行各种绘画、书法和雕塑作品的展出。


    艺术展主要在一楼和二楼,一楼的大厅内摆放着各种雕塑,而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一座由大理石打造而成的雕塑作品。


    那是一座半张脸被一层头纱笼罩的男性雕塑,虽然被遮了脸,但露出来的半张脸也足够惊艳,不少人在驻足欣赏。


    路禾发现虽然慈善晚会在第三天晚上,但是文化节第一天就有些家长过来了,不过家长一般不会去创意集市闲逛,尤其是克兰霍顿一些学生的家长。


    他们更喜欢艺术展这些相对来说高雅很多的场合,在各种画作、书法作品面前互相吹捧,你夸夸我孩子,我夸夸你孩子。


    路禾会来这里是因为商应欢前一天,从早到晚,无数次在他面前强调,要去艺术馆一楼看雕塑展,生怕他忘了,路禾最后没跟对方说,只是打算过来意思性地看一眼。


    魏秋亭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就像出来秋游一样到处闲逛。他眼睛很尖,看到中间的雕塑后,突然说:“怎么感觉这座雕塑从某些角度看过去,有点像路老师啊。”


    “有吗?”路禾也看了一眼,可他没觉得哪像,他感觉雕塑都是差不多的脸。


    那边有一对气质雍容又华贵的夫妇,几乎每对进来的中年男女都会先跟他们打招呼套近乎,一边对这座雕像赞不绝口。


    “听说令郎的雕塑会参加七月星州市夏拍,到那时一定要好好支持一下。”


    “其实我从小就觉得这孩子,有艺术细胞,天才嘛,都是特别的。”


    “还是你们培养的好,不像我家那个,天天捣鼓那些没用的。”


    商应欢抱着胸靠在墙上,这些话他都已经听得起茧子了,到底是真心的还是客套话,他听得出来。


    他远远盯着他废了很多心思,一点点用工具打出来的雕像。


    这些天,他根据石膏模型,再用点线测量仪在石头上打出一个个记号来进行定位,废了他不少功夫,等雕像真的完成后,他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明明很想在夏拍上展示这座雕像来证明自己,可他现在不想让他赋予灵魂的石头参加夏拍了。


    他不想卖。


    反正最后雕像也会被一些想讨好他父母的人,以不低的价格拍走,最后可能扔在地下室里,丢在仓库里积灰,又或者对他的雕像做各种亵渎的事。


    商应欢脑袋一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突然想到这种可能性,脸色更黑了。


    突然他注意到站在另一头的黑发青年,毫不犹豫朝着对方走去,同时也发现了对方不是一个人来的。一个是西里尔,另一个好像是校医院的校医。


    “你来了。”商应欢抱着胸,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停下。


    “雕塑不错。”路禾发自内心夸赞了一句。


    “就这?”商应欢挑眉,他忙活了那么久,对方就敷衍他回他一句不错,这让商应欢心里有点生气。


    路禾早就习惯商应欢这副好像对什么都不满意的脾气,随口问道:“你好像说过会参加七月夏拍——”那就祝你拍出个好价。


    “不拍了。”


    路禾话还没说完,就被商应欢打断了。他皱眉道:“不拍了,我的东西为什么要拍卖,我自己留着。”


    那边的商家父母也听到了他的话,一个长相明艳但是神情温柔的女人在商应欢身旁安抚道:“欢欢不想拍我们就不拍。”


    商应欢不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脑抽,想在夏拍上卖自己的雕塑。不拍,给他多少钱都不卖!他又不差钱。


    那个女人也注意到了路禾,上前跟他打招呼。


    “你就是路老师吧,欢欢在学校多亏你照顾。”方初瑶知道自家儿子没总闹着要回家不上学了,想必也有这位老师的功劳,所以她是发自内心感谢这位路老师。


    “我可不用人照顾。”商应欢在旁边道。


    方初瑶瞪了他一眼,不过语气却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在老师面前,记得别总犟嘴,知道吗?”


    她又看向一样穿着黑色制服的西里尔,对方容貌出众,气质也很不一般,比起欢欢急躁的性子,对方要更加沉稳一些。她很乐意让欢欢跟同学们多多相处。


    方初瑶柔声道:“你是欢欢的同学吧,欢欢平日在学校里”


    “不熟,不认识。”西里尔板着脸道。


    这话直接让方初瑶卡壳了,不过她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不熟没关系,都是一个学校总会慢慢熟悉起来。”


    “没必要。”这回是商应欢开了口,“兰塞的王子谁不认识呢,该不会是你父母不要你,你在兰塞讨人嫌,才被扔到这里来的吧。”


    路禾皱了皱眉,觉得商应欢这话说得有点太过。


    商应欢刚刚只是一时口快直接说了出来,也隐隐意识到自己不对,但是他并不想纠正,也不想道歉,只是又随口说了点别的转移话题。


    “还有你脸上那只虫子,丑死了,什么审美”


    西里尔摸了摸脸上已经干涸的彩绘,面无表情道:“路老师给我画的,你有吗?”


    “而且我在兰塞过得怎么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man—child。”


    第45章 白鸟之梦 不害怕不再完美。


    “你说什么?”商应欢脸色一变, 瞪着西里尔。


    对方的发音很标准,吐字清晰,而且是刻意强调的语气, 他想听不出都难。


    man-child。西里尔在骂他巨婴。


    西里尔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只是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商应欢一脸挑剔地盯着西里尔上下打量, 想到对方是跟在路老师后面过来的, 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那么爱当跟屁虫, 跟你脸上那只虫子倒是很配”


    其实那个图案也没那么丑, 但是他不想夸, 让西里尔得意。


    而且是路老师画的又怎么样, 他一点都不羡慕。


    方初瑶拉住了商应欢,一脸抱歉地看着西里尔,然后把商应欢拉过去说了几句话。


    商应欢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在自己父母都在的份上,哼了一声没再开口。


    商父看起来是非常严厉的成功人士,不过在看向商应欢的时候,也换上了一副又无奈又宠的表情, 嘴上却对方初瑶道:“就是你,把他给宠坏了。”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欢欢不是已经在改了吗?”方初瑶瞪了他一眼。


    商应欢也不时时刻刻都那么任性,某些时候他也不介意在父母面前卖乖, 只是想到之前他爸妈不接他电话,把他骗来克兰霍顿, 还是有点闹脾气。


    虽然来了快一个月, 他也不是那么排斥这里的集体环境了。


    可他还是故意摆出一副臭脸,方初瑶本来就因为之前哄骗他来学校的事有些愧疚,所以这时候更加惯着他。


    “等这个学期结束, 你想去哪玩妈妈都陪你好不好,而且我们欢欢好厉害,这次考试还是第三名。”


    方初瑶的语气,在路禾听来觉得哪怕商应欢考了倒数第三名,对方都会觉得是试题没出好,影响了商应欢的发挥。


    总之就是,不管商应欢考多少分,方初瑶都觉得她家孩子是最好的。


    西里尔看着他们几人,只觉得有些刺眼。


    他扭头朝外面走,商应欢见了刚想说一句对方怎么那么脆弱,说两句就受不了逃跑,就看到路禾也跟着对方走出了艺术馆,顿时瞪大了眼睛。


    方初瑶也看到了,在商应欢要跟着出去的时候,拉住了他的手。


    她知道按照欢欢的脾气,言语惹怒了刚刚那个同学,如果不改,现在追出去,也只能火上浇油。


    “欢欢,听妈妈的,如果可以的话,跟刚刚那个同学道歉好不好?”方初瑶温声道。


    商应欢听了皱紧眉头:“我为什么要跟他道歉,他不是也骂了我?妈你到底是帮谁的?”


    他登时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方初瑶每次一看到他这副表情就心软,只能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不过欢欢,道歉其实并不是在示弱,是强者才懂得的温柔,因为承认错误更需要勇气。”


    商应欢咬牙道:“我都说了我没错”


    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大门的方向,脑海里是刚刚路老师匆匆扫了一眼他时的眼神,耳边是方初瑶的温声细语,可在他听来却都有另一层意思。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做得不对?”


    这里是艺术馆一楼的展厅,还有很多人在这里参观,他在那些时不时投射过来的视线中骄傲地挺着身,也不去猜测那些视线中隐藏的含义。


    他不需要跟任何人认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商太太,都是小孩子之间的几句玩笑话,何必那么较真。”


    在场的一些人还是过来帮商应欢说话,毕竟商家夫妇疼爱孩子都是出名的,他们也只是顺着说些对方爱听的。


    “是啊,多大点事,八成转头就忘了,商少爷也不是有意的。”


    商应欢听着这些话眉头皱得更紧,突然对方初瑶说:“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他也不顾方初瑶的还想跟他说什么,直接扭头往另一边走,走得很急,有点想落荒而逃。


    他听到那些话时,本来应该开心,但是他只觉得犯恶心。


    明明所有人都在帮他说话,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这些人对他的包容和纵容,让他耳边仿佛又响起那道冷淡的声音。


    man-child。


    难道他心里也认为自己做错了?


    不就是一句话,是西里尔自己那么不经说,心里素质差,说一句就受不了


    商应欢来到洗手间外,他并没有撒谎,他确实要来洗手间。


    走到门口刚好看到有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从里面出来。


    对方就是那个跟着路老师一块过来的校医,他有点印象。


    商应欢没给对方什么眼神,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到对方跟他说了一句:“大少爷,你说如果有人很讨厌你,你还硬要凑上去,像什么吗?”


    “关你什么事?”商应欢不知道对方干嘛莫名其妙给他来这句。


    魏秋亭一点都不在乎他的语气,整理了一下外套,笑着说:“像死缠烂打的舔狗。”


    “你不会还在自欺欺人,以为不会有人讨厌你吧。但凡清楚这点,那大少爷你为了自己的颜面,也应该离某些人远点,比如你的路老师。”


    “你有想过你每次无理取闹的时候,他看你像在看什么吗?”


    像什么?


    商应欢脸上黑得跟锅底一样,心里却有个声音立马追问了出去。


    对方的故意留白,更是让他在心里抓心挠肺。


    路老师,也讨厌他?


    但是魏秋亭说完就走了,留下商应欢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


    “我要去跟学校投诉你!你就等着丢工作滚蛋吧!”商应欢对着他的背影道。


    回应他的是空荡荡的走廊。


    *


    路禾刚刚看西里尔走了也跟了出去,魏秋亭倒是另外有事没过来。


    “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路禾刚刚也感觉到了,商应欢说得那些话伤人,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而一般越接近真相,越就像是在心口上捅刀子。


    “我没在意”


    路禾见他这么说,也不戳穿他,只是道:“看够了,要不要回去休息?”


    一路上还有不少学生和家长,也许是西里尔的长相太过出众和特别,路禾发现总有人会盯着他们多看几眼。


    从艺术馆出来,又回到了行政大楼前面的广场,这里的创意集市人比刚刚还多。


    路禾发现有个男生站在人群里看到他后眼前一亮,直接朝着他走了过来。


    “那个老师你好,你刚刚不是做了最后一道题,我们老师说你的解题思路很有价值。”


    这个男生又继续道,“其实那道题我们老师也没做出来,是前天星州市数学学会上大家讨论的一道题,所以想了想还是打算把奖品给你我们老师希望你能继续做这道题,能把解题思路在学会论坛上公开就更好了,能大家一起讨论交流。”


    这个男生说完就把一本书往路禾手上塞。


    他一开始把这道题加上,就没想着有人能做出来,也确实有些故意刁难人的心思。


    路禾有点懵地看着被塞了一本叫《四维画法几何》的书,又看了一眼男生,对方很有礼貌地跟他道了个别,他们这边的情况也被其他人注意到了,毕竟声音并不小。


    星州市的数学学会在全国都相当有影响力,作为星州市的主要学术团体之一,里面有相当多在该领域有名的大牛作为学会的名誉会员。


    有个正在拍素材的记者走过来,看样子还想深入了解这件事,让路禾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克兰霍顿的老师没有接受外部采访的义务,如果你们有什么想了解的,问我就好。”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路禾身后响起。


    纪明川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即使在文化节这种可以说是全校狂欢的场合,对方身上的气场依旧冷冽地紧,浑身上下都打扮地一丝不茍,像是完全不受这种热闹的氛围影响。


    那名记者当场卡壳了,因为不管怎么看,眼前这个穿着黑色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完全不像一个好的谈话对象,光看一眼都能感受得出对方的难缠。


    不过他的职业素养也相当过得去,不至于觉得对方难缠就不问了。他最后主要问了克兰霍顿师资上的情况,以及有没有派人加入数学学会的打算。


    不管问什么纪明川都回答地滴水不漏,还能皱着眉反问过去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对方也不好再多问,更不敢问一些稍微出格的内容。


    等那些人走了,纪明川才淡淡道:“下次不想,直接拒绝就行。”


    路禾不知道纪明川怎么出现,不过教导主任总是神出鬼没,他也习惯了。


    看刚刚对方应付记者的熟练样子,八成没少作为克兰霍顿的对外发言人。


    旁边克兰霍顿的学生看到纪明川过来时,都忍不住让了让走远点,有的学生脸上还涂着彩绘,搞了一张大花脸,让纪明川看了皱了皱眉,却还是没说什么。


    要换做平时,这些学生不注重仪容仪表,都应该排着队去厕所一个个洗脸。


    纪明川看了路禾一眼:“他们应该在文化节结束时还会来一次,不过那时重心是在慈善捐款晚会上。”


    路禾点点头,突然有种错觉,好像纪明川在刻意给他解释这些一样,就像是个解说员。


    还有刚刚对方走过来把那些好奇的记者挡回去。


    感觉还挺照顾他的。


    不过纪明川下一句话就直接让路禾有了种熟悉的感觉。


    “路老师,如果没记错,你晚上还有表演,现在还有时间在广场上闲逛,想必路老师你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纪明川的眼神冷冽,打量的视线从那副金丝眼镜底下透出来,对方皱着眉,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对方这是不满他在话剧表演前,不去好好排练反而浪费时间在广场上瞎逛,被当成了不重视今晚的话剧演出。


    路禾点点头,就看到纪明川扭头离开了,挺拔的身影没入了人群中。


    这下刚刚对方为他解围的事,彻彻底底成了他某一瞬间的错觉。


    纪明川想必也是怕他接受采访会说不该说的话,影响了学校的名誉,才主动站出来。


    *


    当天晚上的演出在克兰霍顿的剧院,这是一栋仿照着西式风格的建筑,入口有几扇拱形大门,上方是漂亮的玻璃花窗,是一座能够容纳上千人的大型剧院。


    里面有三层观众席,观赏效果最好的是一层,离舞台也更近,基本上受邀而来的家长,以及克兰霍顿的老师都在一层的席位。


    路禾走进剧场的时候,前面有人走太快撞到了一个身着华丽的女人,她身上有很多珠宝首饰,贵气逼人。


    她皱眉道:“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女人穿着一身缎面白色的上衣,搭配一条墨绿色的半身裙,搭配珍珠项链,和绿水晶手镯,有种仿佛从中世纪油画里走出来的美感。


    对方道歉后,女人傲慢地看了对方一眼,就目不斜视地往里走。


    路禾本来也没在意,先去了后台。剧院后台主要是用来候场、休息和化妆的地方,有几个大房间,路禾要去的那个在最里面。


    不过等他路过一个房间的时候,听到一扇半掩着的门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爸他本来说处理完工作就来,不过杜景珩今晚提前回国了,他去机场接人”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咬牙切齿,还有深深的嫉妒。


    而坐在另一边调试大提琴的少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任由女人跟他发泄对杜景珩,以及那个已经去死的女人的怨气。


    “小深,你爸他眼里还有我们母子俩吗?之前你生日他都没来,满脑子只有那个前妻的儿子,他将来是不是也要把杜家留给杜景珩一个人!明明都是他的儿子,你爸就那么偏心……你要告诉他,你能做得比杜景珩更好。”


    “他还说杜景珩刚下飞机没吃饭,今晚父子叙旧不过来了,难道你就不是他儿子!”女人捏着桌子的手变得发白,让人毫不怀疑如果她的手劲够大,完全可以把桌子掰下来一块。


    杜景珩是杜修远和前妻的孩子,前妻早逝,让杜修远一直对这个大儿子心存偏爱。


    如果杜景珩是毫无能力的草包也就算了,偏偏对方各方面都十分出色,好到没有能挑剔的地方,从来只叫她阿姨,好像她是杜家请来的保姆。


    因为对方叫保姆也是叫阿姨,在称呼也语气上没有任何变化。杜景珩那个小鬼,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杜家的女主人。


    杜渐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听到杜景珩这个名字时,眉毛微微皱起,就听到女人提起了他的成绩。


    “你的成绩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一些事分心了?不然你怎么会让一个贫民窟来的小子考到你头上,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的资源,难道你还比不上一个从来没有上过补习班,没请过私教,只在西区那种地方上过学的穷小子?”


    “杜景珩在克兰霍顿的三年,几乎次次都是年级第一,你能不能争点气,不然你让我在别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其他人都在背地里偷偷笑话我”


    笑话她明明是杜修远的正牌夫人,地位不如对方死了的前妻,而自己生得儿子,也比不过前妻的孩子。


    每次听到这些话,她都恨不得走出去给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来个耳光。


    如果杜渐深,再用功一点……


    她决不允许她生的儿子,比那个女人的矮一头。


    杜渐深把大提琴拿起来,然后站在女人面前,对她轻轻鞠了个躬就走了出去,留女人在原地瞪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却一句话都没说。


    今晚的文艺汇演先是由学生表演,主要是一些舞蹈项目、独唱节目和乐器独奏等单人演出,后面还会有合唱和音乐剧。


    不过一所男校,表演也演不出什么花来。


    用克兰霍顿学生提前在论坛上写的吐槽就能看出,天天睁眼看到的都是男的,难得文化节有表演,还都是一群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杜渐深脚步声很轻,等推开门,看到了门口站着的人时,他淡淡道:“路老师。”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路禾也有点尴尬,他就站在门口听了一会,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而且杜渐深一直没说话,他刚开始也没想到里面的人会是杜渐深。


    所以等对方打开门的时候,路禾直接愣在了原地。


    觉得自己作为老师偷听墙角被学生抓到了,丢脸丢大了。


    他并不了解杜渐深的家庭情况,只知道对方有个比他大几岁的哥哥,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杜渐深看了他一眼,注意到对方的耳朵有点红,他很快垂下眸子出声道:“我知道。”


    “路老师,我出去了。”杜渐深说完就背着琴离开了,这架琴他一般不让人碰,所以都是自己亲自调试好了后再带上台。


    今天晚上他要演奏的曲目,是女人要求他为父亲演奏的生日贺曲。


    不过要听这首曲子的人今天不会来了。他的父亲会违背约定,去机场接他提前回国的哥哥,两个人还会再一家高档餐厅共进晚餐。


    而他的父亲从来没有这么对他,他和杜修远的关系,更像是上下级,从未有过父子之间的温情。


    他的演出是今晚的第一场,所有人都对他的表演给予厚望,认为他不会出错。


    他确实很少出错,因为事先有所准备,如果想保持完美,就要避免缺少计划和准备的即兴表演。


    因为临场发挥无法保证百分之百的效果,缺乏准备容易让人丧失安全感。


    可他不想弹那首提前排练好的生日贺曲了。


    杜渐深突然看到舞台的旁边站着一个黑发青年,对方并没有去观众席,像是只是站在这,随意看一眼。


    他扫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表情依旧冷淡,却缓缓拉动琴弓,思绪好像飞出了舞台,像一只展翅而飞的白鸟。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盏顶灯在舞台中央,照亮了独自坐在台上的少年。


    他脚下被打下来的灯光照得雪白,身上被遮挡住的地方却落入一片阴影,显得很孤寂。


    他姿态优雅,抬臂的动作很稳,但是有的人纳闷了,这首曲子并不是节目单上的曲子,难道对方临时更换了曲目。


    而杜渐深的大提琴老师在台下坐立难安,她从没见杜渐深排练过这首曲子。


    不过她好歹有些阅历,听得出来对方这首曲子改编的是一首名为《白鸟之梦》的钢琴曲。


    改编增加了大提琴的歌唱旋律和另外三个声部,这种改编让指法变得更加困难。杜渐深为什么临时更换曲目,铤而走险做这种事,并不像对方的风格。


    而刚刚在后台跟杜渐深谈话的女人也皱紧了眉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临时更换曲目,如果搞砸了呢?


    这么自作主张,如果搞砸的话,那对方经营的完美形象不是都毁于一旦了?


    在这种重要的场合如果出了错,连带着杜家也会受影响。


    人人提到杜家二公子,会觉得对方搞砸了一场演出,不够沉稳,难当大任。


    一个本来完美的东西,只要有一道瑕疵,就会变成残次品。


    路禾听得时候却不知不觉沉浸了下去,就好像站在了开满鲜花的草地上。


    本来因为职工组的话剧在最后,他还不着急,打算来前台看看,现在却听得有点入神。


    他听到了刚刚在休息室的谈话,也担心杜渐深的状态会因此受到影响,不过听到这里能稍微松口气了。


    台上的少年动作优雅,但是并不是一种僵硬、无趣的优雅,而是能让人感觉到舒适。


    对方拉动琴弓的动作配合着身体摆动的幅度,自然地仿佛是在呼吸。


    路禾突然发现背后有人把手按在他的肩上,然后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路老师,你喜欢听大提琴?”


    路禾被人突然拍了肩膀,一个激灵,不过听声音他也听出了是凌焕。想到这他确实觉得有点奇怪,凌焕白天去哪了。


    他回头一看,因为光线太暗,基本上光线都被集中到了舞台上演奏的少年身上,所以他看不太清凌焕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方今天兴致不是很高。


    “我会拉小提琴,路老师要是想听,我单独给你拉啊。”他在路禾旁边笑了一声。


    “不用,我听不懂。”


    路禾说的是实话,他并没有什么鉴赏音乐的能力。


    就跟有的人会品茶,而他喝茶却像喝水一样。喝完后最多砸吧砸吧嘴,说一句不错。


    “路老师今天白天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凌焕突然开了句玩笑。


    路禾觉得凌焕的语气低沉,本来他应该诚实地说没想,但是到嘴边却变成:“想到过。”


    其实他白天也很忙,整个下午都在排练,克兰霍顿那么多学生,他总不能每个都注意到。


    “路老师,你撒谎。”凌焕低声道,很快语气又微微上扬,“不过你会哄我了啊。”


    “路老师的话剧什么时候开始,我还是特意来看《阿谢罗迪》的,我一直都很期待路老师的演出。”


    “你把我忘得干干净净,我还一直记得路老师你的表演。”


    刚好这时台上的独奏结束,杜渐深放下手中的琴弓,微微喘了口气。


    拉大提琴一直是个力气活,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种场合即兴演出,换做以前,他一定觉得自己疯了。


    他现在也觉得他疯了,整个剧场都被如潮的掌声给淹没,表明了演出的成功,但是这种成功,没能让他心里有什么太大波动。


    演出的成功带来的兴奋感,完全不如刚刚表演中,那一瞬间的投入。


    作为众人焦点的杜渐深,视线却一直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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