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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松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20 他领……


    他领完旨后退到楼景珩身侧, 继续听着章元帝与其他人议事。


    【楼先生,你还好吗?其实这是一个机会,虽然我们在宫中多年, 几乎与两位主角天天见面,但和他们甚少交涉,任务很难有进展。】


    楼珣不动声色去瞥贺揖云, 又去暼楼煜:【嗯,你说的我都能理解, 但感觉不会很容易。】


    他说完顿住,抿着嘴唇郁郁难欢。


    去往平江郡一事已经敲定, 楼煜没有回自己的临芳殿,跟着楼景珩去了东宫。


    骄纵蛮横的九皇子甚至没有忍到迈进宫门:“皇兄,我真的不想离京, 明明七哥自己一个人, 噢, 再加上贺公公, 他们就能将差事办得不错,我去了只能帮倒忙呀!”


    无论想不想去,态度还是要给到的, 楼珣只觉自己如今要处处揣摩上司的脸色行事, 还好自己就不是什么聪颖的人设,装傻足以应对大部分状况。


    楼景珩要的就是他去给楼煜搅局添堵, 闻言没有生气,很是溺爱地笑道:“小九慎言,父皇既然让你一同去,自然有他的用意。”


    “可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啊, 有什么用意呢?而且!”


    “哎哟我的殿下,您慢一些。”


    楼珣想跳两下,但走得快了便感到头疼,遂放弃,只偏头哼道:“那个什么郡,远在江南,距离京城好远的,我真的不想去,皇兄都不心疼弟弟了,我到了那里吃不好睡不好怎么办?”


    他们说话间进了东宫,楼景珩淡淡一笑,本想安抚他两句,但迎面走来一位女子,她长相清秀柔美,梳着妇人发髻,护着腹部对他们行礼:“殿下回来了。”


    楼景珩顿时面露紧张,几步上前扶住她:“你双身子不便,身旁伺候的人呢?怎么也不拦……”


    三年前腊月择定的太子妃如今怀有身孕七个月,她靠在夫婿怀里笑着:“是妾身想着殿下该下朝了,便来这里迎接殿下。”


    楼珣姗姗行礼:“弟弟见过皇嫂,还有小侄儿。”


    “呀,原来九弟也在,”太子妃这才看见楼珣,“不知你们方才在聊些什么?许久不见九弟,今日在东宫一同用午膳吧?”


    楼珣丝毫不露怯,他一哼:“皇嫂就是想看我吃汤药出糗,我才不呢,小顺子说临芳殿里炖了麻辣鱼,我要回去吃。”


    太子妃笑得眼睛弯起,楼景珩板起脸训斥他:“越发贪嘴了,你不是喜欢吃鱼么?平江郡鱼脍最为出名,这下子乐不乐意?”


    “真的么!”楼珣一听,眼睛都亮了,“乐意!乐意!小顺子,快回去收拾东西——”


    楼景珩又叫住不着调的弟弟:“这次是正经的差事,并非是从前与景渊他们胡混乱来,此行可不能事事麻烦老七去做,小九,不能偷懒,你也要帮老七分忧。”


    话是这般说,楼景珩心里如何想的,楼珣自然清清楚楚,不情愿噢一声。


    他走远了一些,模模糊糊听见太子妃嗔责太子一句“这话传到九弟的耳朵里,他该伤心了”。


    【楼先生,你不会为那句话伤心。】


    【嗯,说句心里话,我是感谢这位嫂子的。】


    从小仗着童言无忌说出那种话,又因为好奇妖怪是什么对亲弟弟下毒,这般心理扭曲的楼景珩竟然找到了真爱,楼珣不止感谢太子妃,还很感谢她肚子里的孩子。


    如今那孩子还没有出世,楼景珩已经隐约对应付自己流露不耐,连“汤药”都是隔三差五才送来临芳殿,也不再是进喜亲自送,因为那位进喜公公去忙着迎接真正的小主子了。


    楼珣的事情在东宫里已经快要变成琐事。


    大概连当年的贺揖云也没有料到这个意外。


    任务窥见曙光,楼珣的心情瞬间放松了些,不过面上他还是大大的不快,回到临芳殿让小翠领着宫女们都下去,自己闷在被窝里先睡了个饱。


    小顺子轻手轻脚替他收拾好了行李,楼珣睡懵了,安安静静坐在桌前吃鱼,小顺子给主子捏捏肩膀:“殿下,这次您会带奴才去平江郡吧?这一路上我小顺子一定能把殿下伺候得舒舒服服!”


    楼珣拍开他的手:“是会带你去,不过我哪里用着你伺候了?”


    小顺子不服,掰着手指头开始算。


    这差事来得急,约摸着这两日便会出发,一盘麻辣鱼吃到一半,他叫停算账的小顺子:“我牌子呢?你带回来了吗?快找找,咱们现在就出宫。”


    “您今日才刚回来呢,”小顺子嘴上再劝,已经摸出了楼珣的腰牌,“这若是被那些御史大人揪住,又要上奏您的不是了。”


    楼珣在屏风后面换常服:“我如今有正经差事在身上,而且又不是出宫做坏事,不去弹劾那些贪……咳,不弹劾他们,偏偏逮着我不放。”


    小顺子没敢接这话,跟着主子又是一溜烟的出了宫。


    楼珣十四岁之后便不在宫里的书房读书了,虽然有明面上的师傅,但实际上课业交给了太子楼景珩管教。


    他和楼景渊、苏铭在昨日的悦来客栈雅间里碰面。


    这两人昨日一坛坛的酒下肚,现下看起来竟比楼珣还要精神,楼珣告知了自己要去平江郡巡查一事。


    “谁?等等,你是说,皇伯父让你和楼煜一起去?不是还有你八哥在京城里吗?”


    楼景渊不敢置信问了两三遍,最后怜悯看着堂弟:“皇命难违,你自个儿机灵点,别被欺负了,最好全须全尾的回来。”


    楼珣瞪他:“我七哥也没有这么可怕。”


    “哎!傻弟弟!”


    苏铭一把把唉声叹气的楼景渊推到一边:“殿下,你如今与太子更为亲近,不过这次是同七殿下出京办差,遇到事情,最好都让身为兄长的七殿下去处理。”


    他说完,还是不放心道:“世子身负官职,我若不是一个半月之后会有殿试,该随同你……”


    楼珣拍拍他的肩膀:“这个我记得,不然我今日也不会特地出宫来知会你们了。你要好好准备,说不定我还能赶上你去春风得意游街——”


    话未说完,楼景渊捂住他的嘴:“你这张嘴一向说好的不来,坏的最灵。”


    苏铭让他松手,又对楼珣道:“殿下,你一人在外,万不可和七殿下争锋相对,要按捺住自己的性子。”


    “还有啊,你上月身体才好呢,别吃生食,别喝生水,也不要逞强去河里凫水,有什么事情呢,你就给我俩传信,我肯定去帮你撑腰。”


    他们二人说着和楼景珩截然不同的话语,听得楼珣想叹气:“两位哥哥,日后我总要封藩离京的,别担心了。”


    楼珣说完起身,给他们沏茶,一时没有注意到两人凝重的神色。


    “我今日不能在宫外留宿,那些御史……”


    他说着眼前模糊一瞬,失手碰到了茶盏,微烫的茶水顺着桌面流下,小顺子连忙上前收拾,楼珣静静坐了回去。


    苏铭被热茶打湿了袍角,楼珣轻声道歉,楼景渊见不得他安静下来:“是不是那些御史找你麻烦?”


    “可不是嘛,我们殿下可怜……”


    小顺子接过话去,和楼景渊一言一语说了起来。


    楼珣又待了会儿,被苏铭劝几句起身回宫,他坐上马车,悄无声息叹气:【他们两个因为我才会偏向太子,这不是什么好事。】


    【根据剧情来看的确如此。】


    【幸好只是偏向,】楼珣勉强笑了下,【希望我离开之后他们能够安全。】


    7458闻言,古怪地沉默,它对楼珣的两个朋友,感到一点不对劲,不过无论在想什么,只要对楼珣没有坏处就好.


    平江郡一事对于楼煜来说迫在眉睫,翌日,他便上折子,带着废物弟弟离了京城。


    头两天废物弟弟被他勒令不准乘马车,必须骑马,第三天一早,楼珣开始头昏脑涨,又吐了两次。


    楼煜怕他死在路上碍自己的事,冷着脸雇了马车。


    贺揖云挑起帘子,楼珣缩成一团,听见动静慢吞吞睁开眼睛,哑着嗓子说:“到了吗?”


    从未出宫的小殿下受不住艰苦的路途,日思夜想着就是“到了吗”,贺揖云轻笑一声:“殿下再坚持一日,明日咱们乘船,走水路去平江郡。”


    楼珣默默翻身,昏昏沉沉之间,感觉手边放了个东西。


    “吃点吧,生津的梅子干,”贺揖云的话响起,外面的光斜照进来,他还没有离开,“再吐下去难保要带你去看大夫。”


    贺揖云等楼珣探出指节分明的手指才放下帘子,转身与楼煜对上了视线。


    楼煜冷笑道:“你的好心已经能泛滥到他那边儿去了?”


    “奴才奉旨随行两位殿下左右,”贺揖云不卑不亢,“自当好生照顾病中的九殿下。”


    客气的话说完,他一顿,唇边似乎挂着一抹似曾相识的冷笑:“你若是想尽快赶去平江郡,少找他的麻烦为妙。”


    楼煜沉默几瞬:“我竟然不知,你与他早有勾结?”


    “你这疑神疑鬼的毛病何时改一改?”


    楼珣就在马车里吃梅子干,他是身体不适,又不是耳朵聋了,这两人也不避着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进来,自己迫不得已、光明正大地开始偷听。


    贺揖云面不改色骂他:“蠢得要死。”


    这话说完,楼珣不知楼煜作何感想,他自己倒是差点儿被口水呛着:【苏铭劝我不要和他争锋相对,现在看来能够和他争锋相对的另有其人,这进展好慢,什么时候才能谈恋爱呢?】


    第52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21 【楼……


    【楼先生, 不要心急。】


    外面再没有谈话声传来,楼珣猜想应该是楼煜猝不及防被骂了一句蠢,感觉没面子拂袖而去了。


    他往被窝里又缩了缩, 决定若无必要,晚饭之前不出去触霉头:【我怕出现什么意外。】


    7458犹豫再犹豫,忍不住道:【楼先生, 以后可以少说几句丧气话吗?】


    楼珣可有可无点点头,他吃了几块酸甜梅子干, 整个人舒服了不少,没一会儿听见隐隐有人说了句“出发”。


    小顺子捧着方才烧开的水进来, 安置好后又询问殿下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楼珣吐了两次将肚子腾空了,不过现下要继续赶路,他不愿意难为去驾着马车的小顺子, 而且自己实在没什么胃口, 他举起那一小纸袋的梅子干:“我吃这个, 你先拿包袱里的糕点填一下肚子。”


    小顺子嘿嘿傻笑两声, 只拿了两块钻了出去,很快马车晃悠动起来,楼珣听见马鞭的破空声, 他默默缩成一团。


    贺揖云没有骗他, 翌日晌午,一行人下马, 将行李搬上船。


    上船之前还是艳阳天,没有人敢使唤两兄弟,楼珣躲在树荫下看着他们忙碌,还被楼煜不悦瞪了几眼,楼珣只当自己没看见, 反正他心里明白,也有一定的把握楼煜不会在此对自己下手。


    为了赶路,除非补充补给,船行途中很少在某处停留。


    不过还好在上一个世界的时候,楼珣曾经陪方予乔参加过公司的年会,或是一些学术会议,有几次便是在游轮上举行的。


    小顺子本来已经准备好照顾晕船的主子,没想到楼珣和岸上相比堪称活蹦乱跳,倒是船刚启程,自己先晕了。


    他挣扎着要起来,最后连楼珣在哪儿都摸不清,只能在船舱里好好休息。至于楼珣,他听见了船尾的动静,慢慢走过去一瞧,发现是禁军们打了一网的鱼。


    有禁军看到了他,转身对他行礼:“臣给殿下请安,这里脏乱,还请殿下移步。”


    楼珣没有建府,也没有属于自己的近卫,只带了小顺子一个贴身太监,楼煜倒是单枪匹马,但楼珣认真想了想,有贺揖云与这些禁军随行,等他们到了江南又有中都军营和平江郡郡守接应,兴许主角攻是为了赶路才轻装简行的。


    楼珣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蹦来蹦去的鱼不放,禁军们与他相处几日,发现这位九殿下的确娇生惯养,但不娇气,病了硬捱着也没有喊过苦,本来听说蛮横莽撞,没想到对上了七殿下却很快认怂。


    是个色厉内荏,张牙舞爪咋咋呼呼但不伤人的主子。


    他壮着胆子,轻咳一声问:“殿下想吃鱼?”


    楼珣没有迟疑点点头,他环顾四周后问:“怎么不见贺公公?”


    “大人不喜鱼腥,便没有过来,臣送殿下去找大人?”


    大人?对了,贺揖云虽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但章元帝赐过他玉带和衣服,之前小顺子提到过,贺揖云好像是武官,什么提督还是同知来着。


    楼珣不会在这个世界久待,只浅显了解过,他摇摇头:“不必了,待会儿鱼烧好之后,送去我的房间。”


    几个禁军低声应是。


    【楼先生,我看见他正和主角攻在一起。】


    楼珣往回走着,时不时去看郁郁葱葱的江边,闻言一顿:【有禁军值守在船上,他们还是要注意一点,被人怀疑有所勾结该怎么办。】


    7458笑了下:【或许只有你担心他们会不会被别人发现。楼先生,不要再往前面去了。】


    楼珣应了。他不会游泳,身边没有人,很担心自己掉下去,他拽着帆索在外面吹了一会的风,直到打了两个喷嚏才回去。


    鱼做好送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小顺子吐了一天,又睡了一天,竟然神奇地适应了,他跟在楼珣身边伺候多年,摸清了楼珣的脾气:“嘿嘿,殿下,今儿是十六呢,那月亮就跟圆盘似的,亮得连衣服上的花纹都一清二楚。”


    烛火就放在楼珣的手边,他安安静静吃着挑干净刺的鱼,不为所动。


    小顺子绞尽脑汁,可又怕自己说错了话,他终于灵光一现,想到了一句顶顶好的,刚开口喊了句殿下,房门被敲响了。


    小顺子去开门,见到来人恭恭敬敬弯下腰:“您来了。”


    楼珣手中的筷子抵在碗边,他抬头,眯起眼睛去瞧:“是谁?”


    “是……”


    站在门外的贺揖云多看了眼里面的人,船在飘荡之间难免摇晃,昏黄的烛光映在楼珣的脸上,落下了影影绰绰的斑驳影子。


    贺揖云抬起步子:“殿下,奴才来给您请安。”


    他没有放过楼珣一瞬间莫名的怔然。


    继而楼珣疑惑,问他:“请安?”


    贺揖云瞥一眼小顺子,小顺子小步走回去,低声说道:“殿下,这是宫里的规矩。”


    “……噢,我这里一切都好,”楼珣心道贺揖云才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他干巴巴说,“贺公公回去吧。”


    贺揖云站着没动,继续笑道:“今夜月色不错,殿下若无他事,奴才陪殿下去前面赏月,如何?”


    楼珣迟疑着回绝:“不了,太晚了。小顺子,送贺公公出去。”


    还好贺揖云没有再强留,小顺子关上门一转身,便见到殿下端着烛台,站在大开的窗前,好奇地望着江面。


    他走过去,轻声道:“殿下用完晚膳了么?”


    楼珣隐隐感到了一丝遗憾,他慢吞吞转身:“你去叫水,我想睡了。”.


    即便是走水路,他们也花了将近五天的时间才赶到平江郡。


    小顺子早早收拾好了东西,手里提着,后背背着。楼珣不能说自己可以拿一部分,只好让他去找禁军帮忙拿一些,然而小顺子振振有词:“奴才不放心别人碰殿下的东西,殿下放心好了……哎殿下!外面飘着雨,奴才给您打伞!”


    楼珣没听他说完抬步离开。在船上待的时间久了,感觉又闷又无趣,平江郡飘着细雨,江面弥漫着薄雾,甲板湿滑,楼珣走得小心谨慎,一抬头发现楼煜已经立在船首,负手在身后,隔着朦胧雨幕之中去遥望隐约窥见的河岸和码头。


    贺揖云站在楼煜身后,瞥见楼珣时笑道:“殿下,尚未到岸,先回去歇息吧?”


    他朝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一把伞为楼珣挡住了风雨,楼珣眯着眼睛看着远处,他问身边的禁军:“还要多久?”


    禁军估摸了下时间,正要回答,孰料楼煜忽然侧身望过来:“九弟,过来。”


    楼珣浑身一凛,磨磨蹭蹭走过去,站在……站在了贺揖云的身边。


    顿时得到了所有人的注视。


    离楼煜有一臂的距离,楼珣隔着贺揖云,对楼煜道:“七哥,早、嗯,下午好。”


    这是上船以来,兄弟两人第一次说话,楼煜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你若是在平江郡给我惹麻烦,尤其是在各地府衙,我不介意替父皇好好管教你。”


    又在威胁我,楼珣憋了又憋,没什么骨气:“……噢。我一定不给七哥添麻烦的。”


    江面风大,细雨斜斜打在伞面上,打伞的禁军替他遮住,直到到了码头,楼珣的袍角靴面也是干燥干净的。


    他接过了伞,跟在楼煜身后下船。


    平江郡的郡守以及几位知县早已在此等候,这是楼珣第一次见到大雍的地方官,草草看了眼郡守,却觉得有些眼熟。


    官员们齐齐行礼,楼煜喊了起,楼珣在他的后面想得出神,但坐了几天的船,连停靠岸边补充补给的时候也没有下船,如今刚走了两步,加上地面青苔湿滑,楼珣腿脚一软径直歪向一旁——


    被贺揖云握住肩膀,拉住腰带带了回来。


    正在和郡守说话的楼煜投来冷冷的一瞥。


    贺揖云收回手:“奴才多有冒犯。殿下,雨天路滑,要小心一点。”


    “微臣见过九殿下,”郡守朝向刚刚回神的楼珣行礼,“没想到殿下如今这般高了,不知三年未见,殿下还记得微臣么?”


    猝不及防面对陌生人热情的寒暄,怕滑倒的楼珣僵着身体,面露迟疑问:“你是……”


    “当年秋猎,微臣遥遥见过殿下,风姿令人见之难忘……”


    楼珣苦思冥想的神情快要裂开了,三年前他才不到十三岁呢,楼珣已经听到了贺揖云的轻笑,他黑着脸打断郡守的话:“停停停,凡事由七哥做主,你来找我说什么?马车停在哪儿?快带本殿下去住宿的地方,小顺子!”


    “殿下,奴才在这儿!”


    大包小包的小顺子从禁军里挤出来,跟着主子就走。


    楼煜暗暗嗤道一句惺惺作态,对着愣住的郡守道:“路途遥远艰苦,九弟怕是累着了,我们不妨换个地方再说。”


    郡守顺着他给出的台阶走:“是,是微臣思虑不周,便去微臣的府邸吧,府上已经为两位殿下和贺公公备好了接风宴,殿下,贺公公,请。”


    楼煜一颔首,负手走在了前面。


    禁军分出一拨去保护楼珣,楼珣坐上马车,挑起帘子去看郡守,忽然想起了这人是谁:【难怪他对我是方才的态度,原来是太子的人,那年秋猎他还是京官,大概是年后便外放到了平江郡吧。】


    【原来如此。】


    马车里备着姜茶,小顺子放下行李倒了一碗递过来,楼珣放下车帘:【我知道的事情,楼煜不会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里?这里对他来说有什么?】


    第53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22 一定……


    一定是什么足够重要东西, 让楼煜和贺揖云筹谋来到平江郡。


    【知道的越多,】楼珣小口喝着姜茶,驱散雨水带来的湿寒, 【我就越危险,这次可不是好差事。】


    他没有等7458回答,自顾自想着:【如果按照原来的小太监身份, 待在楼煜或者贺揖云的身边也很危险,算起来不会比这个身份轻松多少, 而且到时候贺揖云死遁,以楼煜的性格, 身边伺候的人一定会被牵连,会被赐死。】


    这么一想,对于哪个身份, 活下来都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楼珣对这个世界的身份颇有微词, 7458每每在他比较利弊的时候, 总会心虚到哑口无言。


    马车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楼珣叹气:【系统,下次的任务,你们不要再为难我了。】


    7458沉默, 它将对某人咬牙切齿的无奈吞下去, 颇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意思,生硬说道:【抱歉, 楼先生,下次我一定会注意这个问题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现在我们还是专注这个世界,专注楼煜以及贺揖云吧。】


    楼珣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块梅子干。


    春雨不绝, 小顺子掖实马车的帘子,他在发愁:“殿下此行要遭罪了,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若是生病该如何是好?不如奴才先去药馆里拿些药,给殿下备着?”


    这些年,连带着上个世界,楼珣一直没有断过喝药,喝到心里都是苦的,他没有说不:“是药三分毒,只去拿些治风寒的。”


    “是,奴才这段时日里,给殿下多煮些祛寒的姜茶,放在水囊里让殿下随时都能喝到。”


    他们两人说着,很快便到了地方,小顺子先出去打伞,楼珣跳下马车,好奇地打量郡守的府邸。


    府门瞧着并不高大,也不是朱红府门,对于正四品的郡守来说有些简朴,门口立着两座石狮子,楼珣踏上台阶,想要去摸门上的雕花。


    “九弟。”


    短短两个字里,流露着毫不客气的不悦,楼珣一下子站直了,郡守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殿下尊贵,又是客人,便是把微臣这府门砸了砍了,臣也绝无二话。”


    方才楼珣还认为是过分热情的寒暄,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巴结讨好了,楼珣对付脸皮厚的陌生人一向没有法子,索性装作丧气懊恼的模样,垂着脑袋走回楼煜身后,让郡守自己琢磨去。


    他听着楼煜同这些人说自己被父皇骄纵惯了,还望海涵云云,再次寒暄几句过后,郡守请了又请,楼珣的靴面都要被雨水打湿了,楼煜终于松口,率先抬步走入了府邸。


    楼珣也松了口气。


    “两位殿下、贺公公以及禁军的兄弟们的住处,内子都安排在了西苑,西苑安静,景观别致,待宴席过后,望两位殿下好生歇息。”


    “王大人客气,”楼煜走在这熟悉的府邸,心里可谓是百感交集,“我等来此,是有差事要办,这段时日要劳烦大人多费心了。”


    王郡守的府内几乎可算是一步一景,别有乾坤,楼珣转着脑袋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越走越慢,最后一只手抵住了他的后背。


    他一惊,听见贺揖云低笑道:“殿下若是好奇,用完膳之后,奴才陪您出来逛一逛便是。”


    “是啊,”王郡守时刻注意着九殿下,“微臣可以陪殿下……”


    楼珣几乎同时得了楼煜的一个冷眼,他笑不出来:“你还是和七哥谈正事吧。”


    他摆明了自己此行就是来凑数的,在宴席上也是只专注吃着面前的菜,从不插话,王郡守几次想和他说句话拉近关系,楼珣统统用“哦”“嗯”“不知道”打发了过去。


    这几日在船上吃得最多的就是鱼,难得瞧见新鲜的菜,楼珣的肚子填了半饱,就边听着他们闲聊,边拣别的菜吃。


    听了一阵,忽而见楼煜举起酒盏,对准了下位的一位知县。


    这位给楼珣留下心理阴影的主角攻竟然温和笑了下:“久闻柳河县知县大名,今日得以一见,才知相见恨晚……”


    柳河县知县立即站起,楼珣捏着筷子去望,那人约是弱冠年岁,长相周正,只是眉宇间萦绕着一股不得志的郁郁之色,使其多了几分愁容苦相。


    “殿下抬举了……”


    楼珣记住了这人的长相,又默默去看坐在自己下手的贺揖云。


    贺揖云对席间的事儿没什么兴趣,倒是身边这位殿下自以为很是隐晦地频频侧目,又极快地撤了回去,像是探头探脑的某种动物。


    他等了会儿,等下次楼珣再次投来视线,“恰巧”侧脸,温和笑着:“殿下?”


    楼珣被抓了个正着,下意识对贺揖云笑了下:“没事。”


    “殿下吃饱了,是想离席去玩儿么?”贺揖云捉住了,没想放过他,楼煜在郡守知县之中左右逢源,他便压低了声音,似乎意有所指道,“再待一会儿,天便会黑了。”


    这是在赶我离开吗?


    楼珣摸不准,他又看了眼正在努力礼贤下士的主角攻,但小顺子去收拾房间,现在还没有回来。


    贺揖云仿佛没有看出他的迟疑:“是奴才疏忽了殿下……看他做甚?”


    “……不去,”楼珣坐回去,继续若无其事吃着菜,他与贺揖云交过底,也不藏着掖着真正的脾性,“不看他也不看你,贺公公别问了。”


    贺揖云快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楼煜看重柳河县的知县,席间大部分时间在和他说话,堪称嘘寒问暖,听得王郡守的脸色快要变成酱油色,还要尽力插话捧着楼煜,楼珣默默看热闹。


    直到月上柳梢,宴席到了尾声,小顺子抹着一额头的汗水跑过来,而此时,楼煜也已停筷,站了起来。


    楼珣早已经吃饱了,他悄悄打了个哈欠跟在楼煜的身后,就等楼煜再说几句话,自己回去睡觉。


    但楼煜看向了柳河县的知县,主动道:“方才在席上,与知县大人相谈甚欢,意犹未尽,且大人的文采,本殿下也是略有耳闻,不妨移步再聊?”


    楼珣:【……他也不遮掩一下?这里至少我和郡守就是太子的人啊,而且贺揖云还在呢。】


    柳河县知县假意推脱几句,最后在同僚的注视下随楼煜离开,方才郁郁的人,如今瞧着步子都轻快了。


    剩下的人又纷纷看向楼珣,郡守拱手道:“殿下,明日巡查……”


    乏累的楼珣听得头疼,木着脸打断他的话:“明日的事情,你明日再去和七哥商量啊,我乏了,明日见吧。”


    怕他再拉着自己说话,楼珣赶忙离开,小顺子知道路,提着灯走在前面,楼珣走了几步路,熟悉的脚步声跟在身后。


    楼珣回头去看,贺揖云神色平平,他张嘴又闭上,忍不住小声道:“你,你不跟上去看看吗?”


    贺揖云感到疑惑一挑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才笑道:“七殿下身边有禁军护卫,奴才为何要跟上去扰七殿下的兴致呢?”


    他很认真地反问,楼珣一时没看路,被石子绊了下,他推开要来搀扶自己的几双手,恍然大悟道:“贺公公一定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我都知道。”


    “你知道……”贺揖云慢条斯理重复着,看着小心翼翼走路的楼珣,低低笑了两声。


    他恪尽职守,到西苑之后又送楼珣去了他的院落,禁军分散值守四处,贺揖云走了两步,视线落在院子里的几棵杏树上,近日多雨,枝头的杏花被打落,薄薄一层盖住了土地。


    楼珣一无所觉,继续踩着落花往里走去。


    贺揖云没有再跟上去,他站定,若有所思看着楼珣消瘦高挑的背影,从前的小孩儿现在身高都快要赶上自己了……


    “谁!”


    贺揖云一凛,快步冲了进去,点着琉璃灯的房间里,忽然传出楼珣的惊叫声,值守的禁军拔剑冲进院子里,便见贺公公已经捉着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几瞬之后,九殿下和小顺子公公探出脑袋,九殿下惊疑未定:“这、这里怎么会有人?”


    “殿下,小女是郡守——”


    贺揖云眼神一冷,立即点了女子哑穴,他对禁军道:“去,交还郡守,就说此人不知礼数,冲撞了殿下。”


    “是。”


    烛光微弱昏暗,楼珣松了口气,贺揖云回身行礼:“殿下早些歇息吧。”


    楼珣不自在点着头:“多谢贺公公,以及诸位了。”


    “臣等分内之事,殿下客气。”


    楼珣缩回房间里,小顺子心焦愧疚:“还好有贺公公在,都怪奴才,是奴才没注意,明明知道殿下的——”


    “唉,”楼珣这时真的累了,他拍拍小顺子,“别想了,你去叫水,再换一床被褥。点一柱安神香吧,明天还得出远门呢。”


    主子让闭嘴,小顺子老实听话。


    楼珣无精打采坐着,7458安慰他:【楼先生,她没有碰到你。】


    【嗯,这郡守很会自作主张,不难怪会被外放了,】楼珣转着茶盏,【不过既然他往我这里塞人,那楼煜的房间里……】


    7458正色道:【是狗血文必不可少的误会桥段,也是虐点。】


    楼珣一挑眉:【知道了,既然是剧情,我就继续装傻好了。】


    不过贺揖云,楼珣按住茶盏,不像是会那种委屈自己的人。


    翌日清晨,楼珣起床之后在房间里先跟着7458做了一套养生操,王郡守派人请楼珣去花厅用早膳,不过楼珣假装为昨夜的事情生气回绝了,半个时辰后才神清气爽出门。


    没有意外地又被楼煜瞪了一眼。


    短短几天,楼珣已经快要习惯了,他问好,知道楼煜不理自己,便去问贺揖云:“贺公公,今天我们去哪儿?”


    贺揖云一派温和,道:“回殿下,是柳河县。去年洪灾,柳河县的灾情较轻,七殿下想先去那里瞧瞧今年的状况如何。”


    随着他的话,楼珣的视线便落在那些官员里,柳河县知县适时上前行礼。


    楼煜不耐烦,但弟弟长高了,不能扯领子,况且也有失体面,咳一声道:“现在便去吧。”


    今日的雨势比昨日大一些,一行人坐着马车到了柳河县的乡下,楼珣自己撑伞,瞥见地里的庄稼时一叹气。


    “这雨不停,百姓们便没法耕种,”柳河县知县走在前面,“好在地势高,现下还没有淹田……”


    楼珣听着,看向楼煜,楼煜紧锁眉头:“柳河县与附近的河流相距多远?”


    楼煜仔细问了去年所建的堤坝,又要了平江郡的舆图,不过现下无人带在身上,只能回去再商议。


    他重生过一次,对于这次暴雨春汛所知甚多,虽说他来柳河县是有私心在,但所说皆是直中要害,又言简意赅,听在众人耳中,不由得纷纷点头赞同。


    午时,王郡守提出用完午膳便回府,被楼煜冷脸拒绝。雨势催人,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转去了隔壁的青石县。


    平江郡临江又靠高山,楼煜着重提了句要小心山石滑落,府衙最好先封了几条进山的路。


    青石县知县道附近闹了几年的匪患,是自己办事不力,只能驱退,无法清剿。


    楼珣顺着他的话去看远处的山峰,忽然一蹙眉。


    “大人莫忧心,待回京之后,我必去向父皇请旨,为百姓剿灭匪患。”


    楼珣改为挑眉了,明白了楼煜的心思。


    的确那时请旨领兵很顺理成章,到时立功之后,章元帝许是会准他封藩离京了,这些年楼煜在朝廷里必定有几位同李清映一般的心腹,何况楼煜的母妃近两年得盛宠,又有年幼的胞弟吸引章元帝的注意,且不说日后,只看现下,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贺揖云已然决意扶持他,如今太子势头正盛,也无大过错,楼煜有了王位之后避开也是明智之举,


    大费周章,但这就是不被章元帝偏爱的孩子所走的路.


    楼珣虽然认为自己是来凑数的,但楼煜不许他待在郡守府里享福,不许他去县城里玩乐,就是要折磨这个废物体虚的草包弟弟。


    不过楼珣也十分关心各县的灾情,他一连跟着去了三天,今日太晚,他们便没有再回到郡守府上,宿在了知县的府上。


    但他夜里被饿醒了。


    楼珣掀开被子,烛台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披上外袍穿鞋子:“小顺子?”


    没一会儿,小顺子绕过屏风走过来:“殿下怎么醒了?还未到子时呢。”


    “傍晚累得我没什么胃口,现在又觉得饿了,还有糕点么?”


    小顺子摇摇头:“殿下稍等片刻,奴才去厨房里给殿下下碗面?”


    楼珣的肚子扁扁的,饿得他感到心慌:“好吧,一小碗就好。”


    小顺子提着灯笼,给禁军兄弟说了几句快步去了小厨房,楼珣睡不着觉,躺着也不舒服,索性端着烛台走去软榻,知县大人想要投其所好,给楼珣的房间搬了一箱子的话本子,楼珣随手摸出一本借灯光看着。


    然而烛光一跳动,楼珣微微垂头,离书本更近,却是一支利箭破空直直射进来,擦着他的发丝打翻了烛台。


    楼珣还未回神,便听见禁军大喊:“有刺客!保护殿下——”


    【楼先生!】


    【我……】


    话来不及多说,已经有人闯进了院子,楼珣扔掉话本子,凭着记忆摸索到了一柄短剑,外面传来兵器相撞的铮铮声,越来越激烈,楼珣听着7458的指挥躲在了门后,一手捂住嘴大气不敢出。


    【来了!】


    几乎是7458说完的同时,他的房门被撞破,楼珣先发制人,虽然武功一般,但打得来人猝不及防,楼珣被的手臂被划伤,但他的短剑刺中了刺客的腹部。


    他拔出来,捂着流血的手臂转身,正要再躲好,又有人闯了进来,楼珣一咬牙,抬手的同时被来人制住。


    “殿下。”


    “贺揖云?”楼珣立刻抓住他的手臂,又饿又惊惧,嘴唇都在颤着,“是你?贺公公,我刚刚,好、好像杀了个人。”


    贺揖云扶着他的腰带到身边,瞥一眼地上还喘着气的刺客,手起剑落割了他的喉咙,他拍了拍楼珣的后背:“不是你,是我杀的。”


    “不能继续在这里,”贺揖云随意瞥一眼散着白发、穿的单薄、露出修长脖颈的楼珣,拿来搭在屏风上的披风裹住楼珣,“这些刺客太多,我们人数不敌……”


    说着便是一声闷哼,楼珣摸着绳子想要系上披风,外面的动静他已经听到了,听见贺揖云说话间又是解决了两人。


    血溅在他的袍子上,贺揖云不悦皱了下眉,看着楼珣朝自己伸来手,他保持着不动,一挥剑扎中了刺客的胸口。


    拔出剑的同时,那只手摸到了他的肩膀,又是往旁边一摸,碰到了他的脸颊和颈侧。


    楼珣意识到自己冒犯了:“抱歉,我只是想……”


    他收回手,却是另一只手摸到了自己的脸颊,浓重的血腥气充斥着鼻腔,贺揖云碰了碰楼珣的眼睛,难以置信地轻问:“你的眼睛……”


    原本漂亮灵动的眼睛,此刻看向自己,视线却落不到实处,茫然无措转着浅淡的眼珠。


    楼珣没有多难过,摇摇头:“它早就这样了。快先离开,让禁军也不要恋战。”


    贺揖云没有再多说,他背起楼珣,楼珣想要挥那柄短剑,被他制止,所剩无几的禁军护送他们离开,楼珣忽然一顿,急忙问:“七哥呢?七哥也逃出来了吗?”


    贺揖云反手杀敌,沉声道:“楼煜他不在那里。”


    第54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23 今夜……


    今夜, 楼珣时不时出现在贺揖云的背上以及怀里。


    他问完楼煜的状况,得到了答案,陷入了沉默之中, 直到感受到贺揖云停下了脚步。


    夜里光线昏暗,楼珣这几年因为吃药,眼睛坏了, 此时如同盲人一般看不见情形,耳边只有贺揖云的心跳以及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抱着贺揖云的肩膀, 趴在贺揖云的颈侧,惶惶问:“安全了吗?”


    贺揖云目光沉沉, 盯着拔剑紧逼的刺客,两人身后是一道萦绕着山岚的山涧,他甩去衣袖沾上的血污, 按了按楼珣的脑袋, 原本如丝绸的白发被雨水淋湿, 有些乱糟糟的。


    “殿下。”


    楼珣听出些许不对劲, 他的呼吸一滞,稍稍抬起头,隐约听见了湍急的水声, 一瞬间他清楚了贺揖云的想法, 他没有说不行,只是收紧手指, 几乎是在掐了,也没有徒劳去问那几个断后掩护的禁军如何:“贺揖云,我不会水……”


    贺揖云已经站在了崖边:“放心,不会死。”


    话音刚落,箭雨的破空声追来, 楼珣却感到了一股失重感袭来,贺揖云一跃跳了下去——


    7458和贺揖云的声音同时响起:“憋气!”


    楼珣连忙憋了一大口,紧接着进了水,即使有贺揖云垫着自己,楼珣依然感到了整个人拍进水里的疼。


    这河不知深浅,他还没来得及庆祝活下来,淴泱的河水已经趁楼珣与贺揖云不注意的时候,蛮力地将两人分开、冲远,楼珣两三次冒出头,刚要喊一句贺揖云,又被水浪砸了进去,沉下去咕噜噜吐着泡。


    他不会凫水,胸腔里的气息即将干瘪殆尽,幸好贺揖云及时找了过来,无力伸出的手被攥住,贺揖云捏着他的双颊渡了一口气.


    楼珣是被饥饿催醒的。


    他虚弱地缓缓地睁开眼睛,顾不上打量自己在哪儿,坐起来倒在一侧干哕,还未彻底缓过劲儿,一阵脚步声渐近,最后手被捉过去探脉。


    “你身上有伤,勿要乱动。殿下,眼睛是什么时候的事?”


    贺揖云拨开他的白发,楼珣抽回手再次无力躺倒,捂着肚子蜷成一团,没有太多的庆幸,更多的是茫然:“竟然没有死。”


    他慢吞吞眨着眼睛,这一夜已经过去,只是林间枝繁叶茂,乌云依旧遮天蔽日,他只勉强看得出挡雨的是几根层叠的茂密枝条。


    贺揖云半跪在他的身边,两人被刺客追杀不穷,跳下山涧获救之后只能用狼狈不堪形容,楼珣躺在他的披风上,雨水浸染过后,素净苍白的眉眼是湿漉漉的清透,但半干的白发沾上了泥土,因为受伤失血,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楼珣没有听见贺揖云再次的问话,反而他走了出去,楼珣静悄悄眨眼睛,恍惚再次道:【我又活下来了。】


    7458的柔光没有温度,紧紧贴着楼珣,也没有办法让他取暖,它在为难:【楼先生,我该说一句恭喜吗?】


    【谢谢。但谁要杀我?】


    他喘了两口气,没有觉得鼻息变烫,这次身体还算争气。楼珣在思考问题,贺揖云看向树枝继续修补挡雨的容身处,他来来走走,最后带回了几颗果子。


    楼珣也不挑,拿起一个就吃,贺揖云坐在他的对面,笑着:“殿下,这是我第二次救你。”


    吃完了手里的这个,楼珣这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皇兄喂我的毒,虽未毒发不致死,但已经成了沉疴疾痼,苏铭和楼景渊为了治好我的病,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停下搜寻名医,许是药吃得太多太杂,半年前……十六岁的那日生辰,依例要早去养心殿给父皇请安……”


    他明明睁开了眼睛,眼前仍旧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直到小顺子点起琉璃灯,橘色的烛光蔓延过来,照亮了楼珣的眼睛。


    “别笑了,”楼珣忽然道,“你不是好人,我也不是真傻子,很累,现在没有心思装下去。”


    贺揖云唇角的笑意凝住,慢慢散了,一时沉默,他并非算无遗策,尤其是对上楼珣的时候。


    雨水拍打着两人头顶的树枝,楼珣觉得有些吵,仰起头多看了两眼:“贺公公,七哥他去了哪里?”


    贺揖云捡起果子,用衣袖擦了几下:“柳河县与青石县的两位知县请楼煜过去详谈剿匪一事。”


    树枝挡住了雨,挡不住随处可去的山风,楼珣身上的衣物还未干透,打了个哆嗦:“这么巧。”


    “殿下是在怀疑楼煜?”贺揖云性子难改,没说几句话,又温和地笑了起来,“殿下聪慧过人,应该明白此时杀你,对楼煜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楼珣低垂着眼睫一声不吭。


    贺揖云继续道:“到时你身死,与你同行出来办差的楼煜回宫之后,定会被圣上猜忌,会被太子以此为借口打压。”


    像是惊扰到楼珣,他的声音放得轻柔和缓,说到最后,几乎算是在低语呢喃了。


    【有道理,】7458坐在楼珣的头顶上,【楼先生,主角攻不像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楼珣薄薄透着红的眼皮一动,他去看贺揖云,昏暗的光线下,只模糊看到了贺揖云的轮廓,以及那双眼睛。


    “皇兄?”


    既是已经相互交过底,知道彼此是什么人,楼珣冷静沉声问:“贺公公,你几乎是在明示我,是皇兄派刺客来杀我,然后将此事嫁祸给七哥的么?”


    嘴里喊着皇兄和七哥,但贺揖云没能窥见楼珣多余的情绪,仿佛是只是陌生人而已,这三年里,不止楼煜有所变化,楼珣也在成长,他似乎已经不是贺揖云口中那个天真的孩子了。


    “四年前宜妃娘娘解禁足之后,”贺揖云如今看见楼珣便觉得手痒,但怕动手动脚惹得这小孩儿炸毛,他只能遗憾地搓着袖口,道,“便越发得圣宠,十皇子年幼又备受圣上喜爱,而太子瞧着风光霁月是位翩翩君子,可无人能比他更心胸狭隘了。殿下,从前他都不会放过孤苦伶仃、刚满三岁的你,现在会看着楼煜一点点起来与他作对吗?”


    楼珣与他对视,良久之后道:“你的话,从一开始到方才最后一句,我能相信多少,相信哪一句?”


    贺揖云的笑意渐消,正要回答。


    但楼珣再次开口了:“旁的我不想听,我只问你,在发现我被刺杀、继而失踪之后,七哥会不会派人来找我?”


    “七殿下如何想的,”贺揖云一顿,徐徐笑了,“奴才怎么知道?但我救了你,就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谢谢。无以为报。”


    楼珣低头咳了一阵,咳到眼圈泛着红,他似乎在难过:“我以为皇兄成亲之后,已没有杀我的念头了。”


    贺揖云静了须臾,避开了回答:“奴才去探路,殿下既已得了风寒,待在这里莫要出去。”


    他起身拎着剑离开,直至雨幕即将将他的背影掩去,楼珣才抬眼去看,难过地叹了一口气,心中不解:【原来这条命这般重要,你争我抢的。】


    思及此,楼珣的心情常常是难言复杂,但今日在平江郡连绵多日的春雨却是罕见地停了,甚至乌云散去,露出了高悬的太阳。


    他从这个树叶搭起来的洞里出去,看见了印在身上的斑驳树影,探路的贺揖云揣着一兜的果子回来:“殿下。”


    得了风寒的楼珣只觉头重脚轻,他迎过去:“找到回去的路了?”


    贺揖云笑道:“山上的碎石滚落截住了管道,暂时辨不清方向,倒是那些刺客仍不死心,正在林间搜寻,奴才不得已只能解决了他们。”


    楼珣顺着他的话去看,果不其然,贺揖云的佩剑还在滴着血。


    “顺着水流走下去,总能找到人家,”楼珣虽然一直没有看清过院子里的惨状,但是他能够闻到浓重的血腥气,他不想再聊刺客,“我生病了,手臂上的伤口泡了水,怕是会感染,不能再待在这里。”


    贺揖云一挑眉:“但凭殿下吩咐……殿下,小心一点。”


    楼珣听了为之一顿,撇他一眼之后神色莫名,抿着嘴唇率先抬步离开。


    怪哉,又是这种看故人的眼神,贺揖云从前只是好奇,如今竟隐隐感到了不悦。


    沿着河流走了一阵,楼珣扶着树在咳,贺揖云上前塞给楼珣一个果子,其余的扔了,抓住他的手臂背了起来。


    “你的身体已经差,”他说着一停,换了个说辞,“还能看到谁输谁赢么?”


    “贺公公还大我整十岁呢,”楼珣的脑袋抵在他的肩膀处,呼吸滚烫,说着话也费力,还好时不时的阳光将背晒得暖洋洋的,楼珣昏昏欲睡,声音越来越低,“贺公公先担心自己吧,至于输赢,我早就知……”


    一块一人高的巨石忽然滚落,贺揖云躲过,没能听见楼珣含糊不清的最后一句话。


    楼珣在他的背上小睡片刻,被叫醒时还在迷迷瞪瞪,喉咙胀痛以至于嗓音干哑:“贺揖云?”


    贺揖云将他往上托了托,不知为何言语之间多了几分莫名的咬牙切齿般的愠怒:“嗯,咱们落入贼窝了。”


    如今发生何事,楼珣都不会觉得惊讶,他转着视线,看见自己和贺揖云被十几个人围了起来,这些人穿着破旧甚至是褴褛,他们有些拿着刀剑,有的竟然拿着农具。


    他眨着滚烫微微刺痛的眼皮,低声道:“青石县附近的山匪?”


    贺揖云这句话没有骗他,当真是贼窝。


    第55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24 “让我下……


    “让我下去。”


    楼珣微微垂眸与他耳语, 贺揖云一弯膝,放下人,让他站在自己的身边。


    楼珣刚抓住贺揖云的手臂站稳, 拿着一把大刀的络腮胡子壮汉怒斥两人一句,不过他说的是本地土话,语速也快, 楼珣只听清了几个字,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的。


    显然贺公公也听不懂, 这些山匪们见他们一言不发,顿时更是生气, 有个年轻的拦住了兄弟,说起不甚流利的官话:“哪、咳咳,你们两个, 是不是和那些人一伙的?”


    楼珣迟钝地想清楚了他的意思, 但这话难回答, “那些人”是指昨夜的刺客, 还是上山来寻他们的人?


    他还没能想出两全的回答,但他的身边站着位一向对装好人很有心得的贺揖云。


    贺揖云将楼珣护在身后,扬起一抹让人瞧见便十分亲近的笑容:“几位大哥, 我家小弟自小身体虚弱多病, 老母为此担忧以泪洗面,便让我带小弟前来平江郡看大夫, 不想突逢暴雨,我兄弟二人千里迢迢误入此地,多有冒犯了。”


    “这话老子都听腻了,别想诓我,”那年轻人拉着长脸,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脸色苍白的楼珣,“老子问你,是不是那些人是一伙的?”


    上一个自称贺揖云老子的,已经被砍去手脚,在昌乐坊里苟活余生了。


    楼珣默默偏过脸去。


    贺揖云不动声色:“家中只有我和弟弟两人,在下实在不知这位大哥所说为何人,若无他事,我们便先离开了。”


    “谁让你们走了?”


    山匪们拿着武器逼近一步,贺揖云按住腰间的佩剑,好言好语不听,他已经快没有耐心,眼底的笑意没了大半:“还有何事?”


    “懂不懂规矩啊?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通通交出来,还有,你弟弟也留下来!”


    【呸!】


    “嘿老子就说他话这么多,就是犯老毛病看中人家弟弟了!”


    “你放心,老子最会心疼人了,”年轻人没理会山匪的哄笑,他搓搓手指,一边走近一边已经朝着楼珣探出手,“瞧着细皮嫩肉,我就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啊!”


    惨厉的叫声响起,在血迸溅过来之时,楼珣迈一步,让贺揖云挡住了自己。


    贺揖云手腕一翻甩去了剑身上的血,他冷冷一笑,在难得灿烂的阳光下,竟阴狠到令人胆寒:“手这么贱,留着也是无用。”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贺揖云稍稍回头对楼珣道:“闭上眼睛。”


    楼珣默默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短剑防身:“不必,你上吧。”


    “住手!住手!都住手——”


    楼珣往这道声音的方向看去,有几个和这些山匪穿着打扮没什么区别的人跑来,楼珣看清了为首那人的长相,心头一惊,下意识看向贺揖云,正巧和贺揖云对上了视线。


    那人草草打量了一翻情况,竟然先甩手给了络腮胡一巴掌:“寨子里明令制止,不许伤人,你们在做什么?”


    络腮胡一偏头,吐掉一口血水,里面混着一颗牙,他几乎要怒不可遏:“干什么?自然是开张之后下山给兄弟们买肉吃啊!”


    “伤人?赵军师,我们可没伤人?是他们砍了二狗的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二狗的毛病,”赵军师努力压抑着怒火,“没了手也是他活该,是他这些年的报应!赶紧滚上山,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山匪们面面相觑,络腮胡咬牙恨恨瞪了眼赵军师:“走,回寨子!”


    “那二狗……”


    贺揖云抬手挡在楼珣的眼前,割破了正在哀嚎断手的二狗的喉咙:“抬走。”


    他这一番手起剑落,彻底镇住了穷凶极恶的山匪,二话不说抬着二狗的尸体和他的手翻进了山林间,楼珣被血腥气呛得咳了两声,才发现赵军师竟还在。


    见两人纷纷看向自己,赵军师神色僵硬一拱手:“山间多野兽,难免会被这里血腥气吸引而来,何况这几日一直暴雨不停,顺着河边下山并不安全,两位若是信我,一直往西边去就好。”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尴尬地说了句告辞。


    等这里没有旁人,楼珣辨认了下方向:“贺公公,方才的那位赵军师,你可看清他的长相了?”


    两人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贺揖云笑道:“殿下,你我如今也是共患难的交情,直说无妨。”


    “怎么和柳河县知县长得这般相像?”楼珣慢吞吞说着,“一个是正七品的父母官,一个是山匪的军师,我如果没有记错,知县也姓赵,是不是?”


    前面是个约三米高的斜坡,贺揖云一挑眉:“奴才抱殿下下去?”


    楼珣瞥他一眼:“谢谢,我可以绕路。”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贺揖云没用抱,背着他跳下坡,落地之后也没有放他下来,往上一托,自然而然转到刚才的话题里:“殿下的记性不错。”


    楼珣低声道一句谢,赶路要紧,他没有和贺揖云矫情,继续道:“就方才的意外来看,山匪的日子过得不算好,赵军师似乎与底下的人有矛盾,如果能加以利用……”


    说到这里,楼珣渐渐多了几分迟疑:“我大概能够猜出来七哥想要做什么,只是,这个赵军师与赵知县的关系,七哥知道吗?”


    贺揖云没有瞒他骗他:“知道。”


    背上的人忽然没了声音,贺揖云感到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掌心滚烫,只虚浮无力地攥住了一点布料。


    他借着走路的姿势,一低头看了眼仿佛被精雕细琢过的指尖,视线一瞥转回,贺揖云问:“殿下在想什么?”


    楼珣不想告诉他,含糊糊弄:“想事情。”


    贺揖云听了一顿,先是闷笑一阵,震得楼珣不得已压下身体,环住了贺揖云的肩膀,他的头发丝丝缕缕垂在了贺揖云的身前,又被他手忙脚乱地捞回来。


    “殿下,”贺揖云又托了下,温声道,“您还记得平阳子道长吗?”


    楼珣张张嘴,狐疑地看他:“记得。”


    贺揖云不慌不忙继续说:“平阳子之前欠奴才我一个人情,他的医术也不错,回宫之后……”


    楼珣听到这里,脱口便道:“你们想要把我送去灵心观?”


    只是他说完,贺揖云沉默了片刻,竟然道:“是个好主意。”


    两人一时无话,雷声阵阵轰鸣,打乱了楼珣的思路,他这才发现天际再次积攒起了层层乌云,他再遥望远处,猛地回想了从前。


    他的性子内敛,和方予乔在一起平淡的十几年里,好像没有向对方吐露过爱意,也从来没有问过方予乔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如果这次回去了,他想认真地问一遍。


    想起方予乔,楼珣不免感到了委屈,他一闭眼睛,将思念憋在了心底:“要下雨了啊。”


    贺揖云心细如发,却没有追问楼珣在想什么,继续道:“殿下多想了,奴才只是担忧你的身体,既然已经看过那么的名医,多一个平阳子也无妨吧?”


    “……多谢,”楼珣轻缓叹了一口气,“有些话我不愿对苏铭和堂哥说,但这病药石罔效,治不好的,那份人情贺公公留着自己用吧。”


    楼珣心态还算平和,他已经在7458模棱两可的态度里,猜测到大概是自己被它找到的时候时日无多的缘故,他也会有一些毛病,从前是腿伤,如今是渐渐眼盲,即便是没有楼景珩下毒,那也会是别的病。


    贺揖云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黑沉的乌云像是承受不住,哗啦一声像是在耳边炸开,暴雨倾盆,任两人有再多的想法,再多的话,也被这雨浇了个干净.


    九皇子深夜遭遇刺杀,护卫其左右的禁军死伤惨重,而九殿下与贺公公却是一同失踪了。


    接到消息的楼煜紧急停下与赵知县议事,他亲自带着禁军,在大雨里随踪迹一路追查到了山崖上,被告知那里已经是青石县的地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楼煜站在崖边,大雨擦去了贺揖云留在此处的鞋印,夜里也无法看清山涧的高低深浅,他转身的同时道,“搜。”


    禁军以及两县的捕快接连不停搜了六个时辰,期间雨歇放晴,复又下了起来,但却不见九殿下与贺公公的踪迹。


    “青石山的山匪猖獗,”青石县知县战战兢兢,生怕九殿下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就算是死也难逃其咎,“兴许是被山匪掳走了……”


    楼煜坐在上首,脸色阴沉奇差。


    小顺子昨夜去给殿下煮面,端着面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院子里躺着一具具尸体,而殿下的房门大开,人却不知所踪,他虽然死里逃生,心里却没多少庆幸,小顺子坐在阶下四目无神,默默流着眼泪。


    他听见了知县的话,摇摇晃晃起身,跪在堂前:“殿下,让奴才去寻九殿下吧,我们殿下的身子骨弱,他等不了太久,他还饿着肚子,奴才……奴才给殿下带一碗面……”


    楼煜一言不发,小顺子砰砰磕头,却是有两人一齐飞奔入府,楼煜的眸光沉下去。


    先到的那人跪地便道:“殿下,找到人了!”


    在座的诸位大人解释松了一口气:“好好好!九殿下在哪儿?”


    楼煜的神色不见轻松,他看向另外一人:“所报何事?”


    那人沉声只道四个字:“平江决堤!”.


    决堤一事,楼珣是在翌日清醒之后,从小顺子的嘴里得知的。


    他与贺揖云顺着赵军师所指,冒着雨找到了村子,但那时楼珣已经发起了高热昏了过去,还好被前去搜山的捕快发现,并就近送去了青石县的知县府。


    小顺子赶到的时候,大夫正在火烧匕首,他心里一惊,匆匆走进房间。


    便见到不省人事的楼珣靠在贺公公的怀里,一只手臂褪去里衣,露出一道泛白翻开、周围红肿的伤口。


    大夫拿着匕首走过去,小顺子急忙拦住他:“殿下千金之躯,你拿着这东西想做什么?”


    “让开,”贺揖云不悦斥道,“你耽搁不起。”


    楼珣被喂了碗麻沸散,但贺揖云为防止意外,他被匕首误伤,依然巧妙地钳住他。没有小顺子的阻拦,大夫虽是鬓发花白,但一双手稳当当地割去了坏肉。


    看得小顺子的心肝脾肺都绞在了一起,还好楼珣沉沉睡着,没有喊痛没有挣扎。


    大夫将包扎好,小顺子又跟着去抓药问医嘱,再次回来时,楼珣已经穿好里衣躺在了床上,贺揖云正坐在床边,帮着掖被角。


    他放轻脚步,对于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而言,有时贺揖云比主子更令他们惧怕,他不习惯跟着旁人叫贺公公“爷爷”“祖宗”之类的话:“贺公公,我们殿下……”


    “让厨房里备下清粥,”贺揖云起身,神色冷漠,“等他醒了便端过来。七殿下呢?”


    小顺子答了,又送他出了房间,关上房门自己坐在床下,时不时抬起袖子抹眼泪。


    他本来打算等主子好些了,便劝主子先回京城养病,但楼珣得知了决堤一事,险些将粥打翻。


    小顺子端走碗,楼珣拢了下滑落的外袍,这才恍然昏倒之前听到的那道沉闷响声,怕不就是决堤的声响。


    “决堤之后会有洪水,”楼珣攥紧了手指,蹙眉细想,“但是平江郡的堤坝……”


    小顺子端来药:“殿下还未康愈,莫要太过忧心了。奴才不懂这些,但听说七殿下早早疏散了百姓,也吩咐了各地府衙开仓赈灾,命令捕快加强各地的巡察。”


    是了,楼珣刚刚提起的心慢慢落了回去,楼煜重生一次,有意来到此处,一定知道决堤这种没法预料改变的天灾,也会早早有所应对。


    楼珣点点头,弯起嘴角笑了下:“这样最好,只要人还活着,就算遇到再大的事情,都能重来。”


    他喝完药,靠在软枕上翻看话本,7458贴贴他:【楼先生,你似乎还有心事。】


    【我与他们各怀心思,这些人太聪明,我有点累而已。】楼珣的手指划着书页,最后按住了一个“计”,又是几不可闻的一叹气,【此次我还活着的消息传回东宫,你认为太子会是什么反应?】


    7458认真模拟了下:【大发雷霆,有三成的可能会派第二批刺客。】


    楼珣碰了碰这颗小圆球,7458的柔光范围很小,也比较黯淡,他笑了下:【我倒认为不会,楼煜不得圣心,稍微一个差错便能摁死他,这件事,在我们几个兄弟之间算是一个共识,所以对于楼煜而言,他现下比谁都需要办好治洪这件大差事。】


    【我不会怀疑他会搞砸,但是楼先生,这是功,在太子和皇帝的眼里,让你遇刺是过,以主角攻的性格,大概是不会接受功过相抵的……关键在于你,楼先生。】


    楼珣的目光悠远平静,轻轻一嗯:【这也是我完成任务的机会,我要借此机会,利用他们和太子割席,倒向楼煜。】


    7458顿了几秒:【楼先生,你还是这么坚定自己的想法。】


    楼珣的小梨涡露了出来:【嗯,我想回去见他。】


    党争悄无声息,又确实有所变化,此行之前,楼珣原以为自己可以置身事外,但这场令他吃尽苦头的刺杀,敲醒了他的侥幸。


    楼珣只短暂静养了两天,便去找楼煜道谢。


    暂时用来议事的花厅里还有旁人,楼珣解下披风走进去,挥手让人不必起身行礼,随意找了个太师椅坐下。


    他听见各县上报受损的房屋等情况,在楼煜早做准备的前提下,那些数字相比往年,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末了这几位圆滑的人精看出了两位殿下有事相谈,真心实意称赞几句七殿下,不约而同起身告辞。


    花厅里只剩下兄弟两人以及贺揖云,楼煜扔了笔,看向怏怏不乐的楼珣。


    贺揖云慢条斯理起身去关门,楼煜沉声道:“既是身体未好,怎么还出来乱跑?”


    楼珣温吞抬起头,这语气简直和从前判若两人,倒是有几分楼景珩“关心”自己的口吻了,看来厌恶的弟弟以及有用的棋子,主角攻对这两者的态度把握的很好。


    “天天躺着也很累,”楼珣郁郁寡欢,“便想着来看七哥办差事,灾情如何?”


    “方才没有听清楚么?”


    “听清楚了。”


    楼珣顿了会儿,起身走过去,他扭捏着拱手:“多谢七哥派人去救我,也要谢谢贺公公没有把我丢在山里。”


    贺揖云笑了下,行礼说:“奴才不敢受您这声谢,奴才本就是奉皇命护卫殿下。”


    “好吧,那我就不谢贺公公了,”楼珣又看向楼煜,“七哥事情忙,弟弟不打扰,先退下了。”


    他大老远的跑来这里,仿佛真的只是为了道谢,道完谢后毫不留恋地走去门口,贺揖云垂眸不作反应,楼煜忍了又忍,在楼煜掀开珠帘的时候叫停:“等等。”


    楼珣只是转身:“七哥还有事要和我聊吗?”


    反正着急“拉拢”自己的不是他,楼珣一派天真。


    “九弟,过来详谈。”


    楼珣慢腾腾又走了回去,与楼煜对桌坐好。


    楼煜先是问了他的伤势如何,有没有按时换药,等楼珣一一回答之后,感觉时机差不多,这才幽幽开口:“今日见你如此,我便放心了。”


    “七哥在说什么?”


    “我是怕你对我有所误会。”


    三四年前的时候你就想杀我呢,楼珣一默,张口便是熟练的装傻:“贺公公说,那些刺客都是皇兄派来的。”


    “我已经掌握了证据,”楼煜见他依旧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蠢样,渐渐放下提防,“九弟,你可知他为何想要杀你?”


    楼珣难过,低低回答:“贺公公都帮我分析了。”


    贺揖云将他面前的拿走:“殿下可知,将来回京之后,要面临的是什么?”


    “我不懂,”楼珣蹙眉,病白虚弱的脸满是不解,“七哥和皇兄在争什么?我不想相信皇兄要杀我,也不敢去想要如何和皇兄见面相处,他如果突然掏出匕首刺我怎么办?”


    楼煜实在受不了他的蠢,倾身看着他的眼睛:“楼珣,你该长大了,天家无父子,手足相残有什么稀奇的?你看父皇,他不也是踩着兄弟的骨头坐上龙椅的吗?你不信贺公公,也该相信我吧?楼景珩没有把你当做弟弟,你变成这样!”


    他去拽楼珣的白发:“变成这种怪模样,都是他害的,还有你的母妃,至今无人知晓尸骨所在,你还口口叫他皇兄?”


    贺揖云一错不错看着楼珣。


    楼珣被拽疼了,不敢往后缩身体,他惊恐地看着楼煜说不出话,楼煜恨恨道:“蠢货你看!父皇有了十弟,楼景珩即将得亲子,如今哪个对你还似从前一般?你只有用来诬陷我这一个用处,明不明白?!”


    楼珣推开他站起来:“贺公公……”


    贺揖云看一眼有些过分的楼煜,拍着楼珣的后背安抚:“殿下,七殿下所言虽是难听了些,但句句属实。”


    “可是……”


    楼煜冷静了点儿:“没有可是,九弟,如今能救你的,只有我,若你不信,回京之后去见一面楼景珩,便知我有没有骗你了。”


    他拧眉不知所措,7458恨自己没有手用来鼓掌:【和楼先生你设想的没什么区别。】


    【还好,顺便证实了一件事,贺揖云没有想要告诉他关于我的事。暂时可以不要打扰我。】


    楼煜等不及这个蠢货弟弟想清楚,已经坐了回去开始处理正事,楼珣一抿嘴唇:“贺公公,方才七哥说诬陷,是什么意思?”


    贺揖云没有停顿:“许是过两日太子得知消息后,便会在早朝,或是养心殿面见圣上时,参七殿下一本,无非是一些没有照看好殿下您类似的话语。”


    “但是和七哥有什么关系?还是七哥去救我的呢!”


    贺揖云听见这话心里不痛快,轻咳一声。


    楼珣眼睛不眨一下更改道:“还是七哥和贺公公去救我的呢。”


    第56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25 楼珣讲完……


    楼珣讲完这句话, 又去看楼煜。


    他真的对装傻这件事太得心应手了,毕竟实践时常长达三年多,此刻丝滑不带一点儿的停顿气鼓鼓道:“七哥, 你放心,虽然我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也不看下去你被皇兄冤枉, 我一定会告诉父皇,这件事和你完全没有关系, 不可以赖在你的身上,而且……”


    楼珣又去拽贺揖云的袖子:“还有贺公公作证, 七哥,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啊,现下平江郡的事情这么多, 你还得……”


    楼煜忍了又忍, 这蠢弟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是, 平江郡的事情已然快让他焦头烂额,这次哄骗楼珣还是他拼命挤出来的一点时间,他听不下去, 一摔书册。


    吓得楼珣差点儿咬到舌头, 下意识将贺揖云的衣袖攥得更紧了。


    如今他越来越能看清自己如今的形势,也是真的有些怕这个主角攻, 更觉得剧情里有关主角攻的描写还是太过温和片面了。


    “七哥,怎么了?”


    楼煜呼出一口气,告诫自己如今楼珣有用,冷静下来道:“九弟,哥哥我先谢过你的好意了。”


    楼珣呆呆点着头:“七哥客气了, 我们是兄弟嘛。”


    “外面乱,你先回自己的院子里养病,”楼煜已经不耐烦应付他,捡起书继续看,勉强维持着好语气,“没事儿少出去,缺什么东西让你的贴身太监告知就行。”


    贺揖云笑着询问:“奴才送殿下回去?”


    楼珣看了眼他,小声道:“麻烦贺公公了。”


    青石县的知县府简朴许多,只是下了许多功夫造了流水的景致,九殿下在府上养病,暂居的院落有些偏僻但胜过安静,去那里要走过一片杏树林。


    楼珣迈出花厅,系上披风,贺揖云已经接过了小顺子手里的纸伞:“殿下,请。”


    两人并肩,共撑一把描着锦鲤的油纸伞迈入雨中。


    去年十月,没有钦天监的多话,楼珣的十六岁生辰得以大办一场。他长高了,从前初见贺揖云时还在羡慕感慨这人好高,如今站在贺揖云的身边,虽然还没有彻底长到自己的身高,但楼珣已经不必仰头,稍微侧脸一抬眼,便能和他对视。


    他压住披风,在贺揖云的提醒下跨过了水洼:“短短两日不见贺公公,似乎清减了些。”


    “七殿下事事亲力亲为,奴才自然不敢偷懒,”贺揖云一瞥,轻易看见到了楼珣浅淡生动的眉眼,“殿下手臂上的伤势如何了?”


    楼珣听着雨水落在伞上的声音:“还好,已经渐渐开始愈合了,谢谢你留下的药。”


    “眼睛呢?”


    “一切如昨,没什么变化。”


    春月的杏花开得正盛,如今混在春雨里,扑簌簌落下来,石子小径上已经铺了一层,两人从石桥步入杏林里,踩住了零落的杏花小径。


    小径狭窄,两个男性并肩而行只能靠得更近了一些,楼珣抬手挑开斜着挡路的树枝,手指被雨水打湿,他下意识轻轻甩了两下,便听见贺揖云道:“殿下这几年的长进不小,尤其是装傻的本事,若不是知道殿下聪慧,险些将奴才骗了过去,你也不怕被楼煜看出来。”


    楼珣微微翘了下嘴角:“自然不怕,与其说是七哥从不防备我,不如说他一直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去关注我这个可有可无的人……我倒是很惊讶,七哥真的派人来找我和你了。”


    贺揖云没有说“你们是血浓于水的兄弟”,这话放在楼珣、楼煜两人的身上实属讽刺,拐着弯儿另说:“奴才是借殿下的光了。”


    要是仔细掰扯到底是谁借谁的光的话,还真要费点力气,楼珣又是静静笑了下,主动想将话题扯到正事上:“七哥的心思难测,我不想知道得太清楚……”


    一阵风裹挟着雨丝以及清甜的花香拂来,楼珣的话说到一半,先偏头咳了一阵,贺揖云停下,打量了下他的穿着:“怎么也不多穿一点?”


    楼珣摆摆手,缓下来继续道:“但这次平江郡突然遭此大灾,除却我方才听到的那些,虽说这几日情形繁琐复杂,但最好督促底下的人将受灾情况情况登记造册,还有,那些我们遇到的山匪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安分的,七哥最好提防他们趁机下山劫盗滋扰……你看着我做什么?”


    贺揖云不慌不忙移开视线:“前面的,楼煜已经吩咐了下去,但关于山匪下山作乱,他却没有提过。”


    楼珣摸了摸自己的脸,先是被自己手冰了下,后才发现肩头上落了两朵杏花,他没在意拂去:“是因为赵知县吗?或许七哥更为深思远虑,是我多虑了。”


    “病中切忌忧思,”贺揖云接着道,“殿下应该牢记,方能长久。”


    楼珣一歪脑袋:“长久?”


    他想了下,自己在这个世界最不想要的就是这两个字。


    不过这件事没有必要同外人说道,楼珣只是一笑略了过去:“七哥提前疏散了百姓,但家禽牲畜溺死后兴许会滋生疫病,还是要有所准备,贺公公若是有时间,多多让人留心一下各府衙的药材吧。”


    “是。”


    已经可以看到暂居院落的小门,楼珣顿了顿,又小声道:“别提我。”


    贺揖云笑出了声:“嗯,好。”


    值守的禁军推开院门,贺揖云将他送到了廊下,楼珣喜静,又不习惯被人伺候,在这里身边也就只有小顺子。


    他要将伞收起留下,楼珣一蹙眉,瞥了一眼外面不绝的雨丝:“你拿着吧,如今正需要人手呢,贺公公小心别生病了,何况杏雨也扰人。”


    贺揖云顺势笑道:“的确扰人,多谢殿下了。”


    他说完又行礼,楼珣慢吞吞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比之前好说话,是我的错觉吗?】


    7458默了两秒,挑一个不会出错的想法回答:【大概是这几天太忙,没有多余的精力当谜语人了。】


    【我还在想他和楼煜的感情是不是有了进展,】楼珣翘了下嘴角,转身进了厢房,【但是我心存侥幸了。】.


    贺揖云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翌日便将查看药材的人派了下去,而且他确实没有和楼煜提起楼珣的事情。


    楼珣喝着药忽然冒出了四个字,貌合神离,用在如今这两人的身上最合适不过了。


    虽说前几天情况乱糟糟的令人头大,但楼煜亲自带着禁军抓了几个闹事的,平江郡治灾终于渐渐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楼珣待在院子里感觉无聊,除了护卫自己的禁军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便带着小顺子去看赈粥,看了一个早晨,第二日去买了粮食,雇人熬成粥,支起了棚子。


    在楼珣听到山匪劫盗的时候,他正在和小顺子掰着手指头算时间。


    “先是赶了三天的路后乘船五天,之后遇到了刺客,”楼珣眨眨眼睛,“算来咱们出京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两天前,平江郡终于放晴,楼煜忙得不见人影,洪水退去之后又要开始勘探具体灾情如何,哪里最为严重等等。


    楼珣帮不上忙,跟着去也多是耽误事,只好在院子里晒太阳祛病气:“再有半个月便是殿试了。”


    “苏公子学识过人,”小顺子在打扫走廊,大声喊着,“殿下,说不定咱们回去之后,苏公子就是状元郎了!”


    楼珣闻言,露出了明晃晃的笑意:“那我该备下大礼送去苏府。”


    听到提到备礼,小顺子跑过来:“殿下还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奴才跟着殿下离京之前,进喜公公还说太子妃已有将近八个月的身孕,再过些时日殿下就要做叔叔了呢。”


    楼珣一顿:“……我没忘,我早已经备下送给小侄儿的礼了。”


    小顺子不怕主子了,想说自己怎么不知道,这时候禁军进了院子,一脸严肃地行礼:“殿下。”


    “是何事?”楼珣坐直了身体看过去。


    “七殿下派人来报,青石山山匪流窜,七殿下与贺大人近日不在青石县,让臣等护送殿下回郡守府。”


    楼珣抓紧了扶手没有说话。


    他最不想听到这个消息,曾经在朝堂上他便对青石山的匪患有所耳闻,也听太子提过几句,只用了短短的“无恶不作”四个字形容。


    禁军又是请示了一遍。


    楼珣看了他一眼,不过他没有料到会有赵军师这个例外,这人十有九成是赵知县的亲戚,既然楼煜也知道此事……


    “贺公公可有传话过来?”


    “大人只是让我们务必确保殿下的安全。”


    这话让人怎么猜?楼珣垂下眼睫,无奈道:“现在收拾了东西便出发吧,你们再回来帮着青石县剿匪便是。”


    小顺子得了令,连忙起身去厢房里,禁军应是。


    一盏茶之后,他坐上回平江郡的马车,小顺子道:“殿下不开心吗?奴才已经派人去施粥铺子那里了。”


    “嗯,”楼珣轻轻点头,随口说道,“只是舍不得那一片杏花林罢了。”


    他回到郡守府后打发禁军回青石县,三日后才得到楼煜等人回平江郡的消息,楼珣连忙放下话本子,系上披风快步赶过去。


    途中便撞见了几人。


    楼煜和赵知县走在前面,面上一派轻松的喜意,而贺揖云走在后面。


    “七哥好。”


    “见过九殿下。”


    楼煜眉一压:“你来……咳,怎么跑得如此急?”


    “听闻七哥回来了,”楼珣知道多说几句相当于主动去触霉头,于是简洁问道,“七哥,那些山匪可都抓住了?咱们何时回京呢?我每日待在府上不能出门玩儿,都快要发霉了。”


    又是听着就厌烦的叽叽喳喳,楼煜一咬牙:“我与赵知县有事详谈,你……”


    “好吧好吧我就知道,”楼珣迈了两步,去拉贺揖云的衣袖,“我去问贺公公好了。”


    贺揖云等楼煜两人走后,才悠哉开口:“赵知县可是立了大功,将来的青云路必定是扶摇而上,日后殿下便能在朝中见到他了。”


    楼珣随他的话瞄见了远去的背影,不知赵知县和李清映相比如何。他知道贺揖云说一半留一半的喜好,幸好自己也不笨,仔细斟酌细想便道:“赵知县的离间计吗?七哥的运气真是好,剿匪与治灾,可都是政绩。”


    他说着运气好,但面上没有羡慕嫉恨,贺揖云多看了两眼楼珣:“殿下可以早做准备了,待他写完折子,一切后续安排妥定,咱们就能回京了。”


    贺揖云所料不错,楼煜也顾忌着平江郡的匪患便没有多待,此次回京,少了十几个禁军,多了一位王郡守以及赵知县。


    楼珣在船上日日看着楼煜与赵知县相谈甚欢,很纳闷两人在说些什么,忍不住大着胆子磨蹭不走偷听几句,结果被不耐烦的楼煜捉到,提醒他有没有写折子。


    楼珣大吃一惊:“我也要写吗?”


    赵知县显然比他懂得多:“这是自然,虽说殿下没有官职在身,但您此行是办正经的差事,自然是要呈奏折到御前的。”


    一个字都没有写的楼珣直觉大事不妙,他看向了楼煜:“七哥,你的呢,让我看一眼吧?”


    楼煜找到了折磨弟弟的新法子,他冷漠无情笑道:“自己写,写完拿过来。”


    楼珣连好奇的心思都没了,生无可恋地转身回去补作业。


    他有事一般直接去东宫或者是养心殿,就没有写过折子,这奏折写到下船,赶在回京的前夜终于是写完誊抄好了。


    他们一行人在平江郡待了月余,离京时还是春三月,如今已经花落要春去的五月了。


    楼珣站在楼煜身边打了个哈欠,他进宫后没来得及回临芳殿换身衣裳,便直奔养心殿等候面圣述职。


    没一会儿,养心殿紧闭的门打开,几位眼熟的大臣走了出来,他瞧见苏阁老时眼睛一亮,没什么规矩地迎上去:“阁老早上好。”


    九殿下自小被骄纵的没什么礼数,一直被好事的御史揪住不放,但苏阁老见到他,笑着眯起了眼睛:“久不见殿下,殿下在外奔波,身体可好?”


    楼珣抿唇内敛一笑:“谢谢阁老挂念我,我想问新科状元是苏铭吗?”


    苏阁老乐呵呵地摸着花白的胡子点头,又替孙子传话:“前两日铭儿还念着殿下何时回京,想与殿下叙旧。”


    养心殿的公公已经小跑过来催促楼珣进殿,楼珣笑得眼睛都完成了月牙:“恭喜阁老!对了,我待会儿便出宫!”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匆匆抱着自己的折子进了养心殿,见到章元帝后先高高兴兴行跪礼,听见起身后又高高兴兴道:“儿臣可想父皇了,父皇不知……皇兄也在!”


    太子见到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小九似乎又长高了点儿。”


    章元帝正在看楼煜呈上去的折子:“朕不知什么?”


    “平江郡的鱼肉甜滋滋的,”楼珣说着吞一下口水,“很好吃!待日后父皇南巡一定要尝一尝!”


    楼景珩笑着摇头:“父皇,儿臣可是说对了?这小九就是贪嘴,”


    他们父子三人“其乐融融”,一旁的楼煜低眉敛目,神色淡然。


    章元帝伸手要楼珣的折子,楼珣磨磨蹭蹭递过去:“之前也没有人给儿臣说过折子的事儿,还是七哥提醒的我呢。”


    “这些事,你的那些师傅们早该教你了,”章元帝说完,笑意消散,楼珣初次见到这个“父亲”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然而如今瞧着竟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模样了,“老七……”


    楼煜上前:“父皇。”


    “小九在外遇刺,你是怎么当哥哥的!”


    章元帝突然震怒,手边的几份折子砸在了楼煜的身上,他不觉得痛,立即跪下,却只会硬邦邦地说一句:“父皇息怒。”


    太子朝着楼珣招手,楼珣迟疑着往他那里走了两步,他说:“七弟,九弟从未离父皇那么远,我听闻你遇刺时,是贺公公救了你?”


    后面的话是对楼珣说的,楼景珩上下打量一番楼珣:“长高了,但是也瘦了许多,平江郡的鱼脍合你的胃口,怎么也不见吃胖一点呢?”


    楼珣正要张口,但楼景珩继续道:“有关你遇刺的事情,我和父皇也是从信中得知,小九,如今回到家里,快告诉哥哥和父皇,又在外面受了多少的苦?”


    【太,太会说话了,】7458被这几句话惊得系统结巴,【反派精通说话的艺术。】


    是不是艺术,楼珣不知道,楼煜还在直挺挺跪着,楼景珩就已经拉着自己准备长谈了,楼珣心里一叹气,开始演。


    “我哪里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鬼,他们就追着我和贺公公不放,那时候下着好大的雨……”


    他没有细说,只是简略带过。


    章元帝看向楼煜,正要开口,楼珣几步走到楼煜身边,想了下也跪下去:“还好有七哥救我呢,父皇你们不知道,我和贺公公碰到了青石山的山匪,很吓人的!”


    楼景珩方才不让他开口,此刻楼珣也紧接着开始总结:“总之呢,如果不是贺公公救我,七哥寻我,我大概是回不了宫见父皇和皇兄的!七哥,你快起来呀,父皇不会罚你的。”


    楼煜跪着不动。


    楼珣一番胡搅蛮缠,又到了章元帝的身边:“父皇,您不是教儿臣要明辨是非么?七哥救我,我理当相谢,那些刺客杀我,山匪辱我,父皇替我出气。”


    也是疼爱了十几年的儿子,章元帝无奈摇头:“好,父皇会给小九出气。”


    他开口,温和地让楼煜起来,楼珣悄悄松了口气,又去瞄楼景珩的脸色,不过太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此时也在笑。


    此去平江郡足足两月,折腾完刺杀一事,殿里的四位主子之间和缓许多,太监们连忙收拾好散落地上的折子,章元帝一一据折子询问楼煜。


    这其中没有楼珣的事儿,他无所事事陪着,听主角攻对答如流,有些难以说明的事情,他也编造了令人信服的前因后果,即便有心细究,也寻不到什么差错纰漏。


    但楼煜并未在此时提出剿匪一事。


    “让郡守、知县明日朝上启奏,”章元帝喝着茶,“先下去歇息。”


    兄弟三人齐声告退。


    宫外还有苏铭、楼景渊等着自己,楼珣要告辞离开时却又被太子叫住。


    “皇兄?”楼珣站定,“怎么了?”


    “两月未见,小九与哥哥都生疏了,”楼景珩看着弟弟叹气,“也不愿意和哥哥说说话。”


    楼珣很想承认,但这几日他须和楼景珩继续兄友弟恭:“皇兄多虑了,只是皇兄知道我自小与苏铭交好,方才又在养心殿外见到了阁老,弟弟已经请阁老转达了话给他,苏铭现在还在等着我呢。”


    楼景珩笑着放手:“如此,你便先去赴约吧,你我兄弟在宫里随时可以见面。”


    “皇兄说的是,弟弟先出宫了!”


    楼景珩站在原地,看着楼珣渐行渐远的模糊背影,进喜轻声走近,只听见太子沉沉道:“……总是让我失望。”


    进喜听懂了里面的意思,控制不住打了个颤。


    楼珣在小顺子时不时一句“还是京城好”的感慨下,坐着马车到了悦来客栈,他推开熟悉的雅间,还没说句话,就被楼景渊大力抱住拍着后背:“可算是回来了!咦,怎么就剩一把骨头?”


    楼珣熟练地推开他,苏铭就站在一侧,笑着道:“若是再耽搁几日,我和世子便要去平江郡寻殿下了。”


    “先不说这些,”楼景渊拉着楼珣坐下,“我父王在皇伯父那里听了一嘴……”


    楼珣终于能说出一句话了:“遇刺是不是?”


    第57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26 随机吓到一个……


    楼珣吩咐小顺子在外面看着门, 他拉着两个朋友走进雅间里。


    一坐下,楼珣先饮了几口茶:“遇刺这件事,我说得嘴都要干了, 不过我今日匆匆来,是还有件别的事要和你们商量。”


    楼珣难得在他们面前肃着脸,楼景渊觉得新鲜, 下意识想调侃几句:“瞧着你这幅大动干戈的模样怪唬人的,客气什么?有什么事儿直说呗。”


    楼珣看了两人一眼, 忽然弯起嘴角,温婉又带了点苦楚。


    他自从那日想过借楼煜的势脱离楼景珩之后, 摆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如何实施,也不是自身的安危,反而令他感到为难的是楼景渊和苏铭两人。他们两人已及冠也已入官场, 楼珣告知自己的想法后并不会左右他们的抉择, 他更烦恼的是该如何向朋友们提起呢?


    “说来话长, ”楼珣一抿嘴唇, 他为两人斟茶,“与此行去平江郡有关,也关系到我几位皇兄。”


    楼景渊端茶盏的手一顿, 偏头与苏铭对视一眼, 两人心有灵犀想到了“党争”。


    苏铭隐约有了猜测,也说:“殿下, 但说无妨。”


    “说起此次去平江郡遇刺,因为从小我与七哥就有些矛盾,他近几年不爱搭理我,又在朝堂上初露锋芒,我原以为那些是他找来的刺客。”


    “不瞒你说, 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但苏铭却告诉我不是,想要杀你的另有其人,不过我们远在京城,并不知晓平江郡的情况。”


    楼珣扯出一个笑:“贺公公也说不是,他说……”


    他迟疑了,短暂的沉默立即揪起了楼景渊和苏铭的心,苏铭动动嘴唇,只见楼珣一闭眼睛,眼尾明显红了起来,怅惘难过地叹气:“不是七哥,是皇兄。”


    “怎……!”


    已经开了这个口,之后的话好说很多,楼珣继续缓缓说:“我的根基被毒烂了,这件事还是贺公公不忍心看我被瞒在鼓里,才特意告知的。但这次七哥派人冒雨去救我,我病好一些便打算去向他道谢,然而七哥竟然说我变成如今这样,都是皇兄害的。”


    两人看着面前白发、浅淡眉眼,素白胜雪的楼珣,又想起了这些年楼珣看过的大夫,喝下了多少汤药,却仍然小病不断,如今连眼睛都被药坏了。


    这几年受了这么多的苦……他怔怔,许久才找回思绪:“可是真的?若这些话是他为了扳倒太子,故意编来骗你的呢?”


    楼珣定定看望向他:“我……”


    楼景渊哽在心口的一股气骤然松了,他干咽一下:“小九,你早就开始怀疑他了?我和苏铭之前问过你那汤药是从哪儿来的,你每次都不愿意说,是不是早就怀疑是太子了?他还是人吗!”


    楼珣难过地垂下眼睫:“对不起,但我不知道该如何说,皇兄是有给我下毒的嫌疑,但他这些年来对我是真的很好……”


    “不,殿下,那不算好,”苏铭打断楼珣的话,“如果你是指把年幼的弟弟接到身边,却不加以管教,任由他在外面惹事,只是为了让弟弟除了依附自己别无选择,满足自己的私欲……这不算好,他就是想毁了你。”


    楼景渊长长呼出一口气:“而且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你是皇子。”


    长久的沉默后,楼珣轻声说:“我知道。”


    苏铭与楼景渊也松了口气,苏铭温声提起别的事情:“平江郡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出了正月后圣上龙体偶尔欠安,而七殿下这次的差事办得漂亮,定会借此起势,下一步便是谋求王位,将来势必会与太子因为争储而起争斗,往后朝中的局面只怕不会像从前平稳了,殿下现在得知真相,时机恰到好处。”


    楼珣正想说的话顿住,他忽然心生出一点不妙的预感,费解地蹙着眉:“时机?”


    只见苏铭点头,字斟句酌道:“太子与七殿下,皆非好兄长,我和世子想……”


    楼珣听着,慢慢睁大了眼睛。


    “帮你做得利的黄雀,助你荣登大宝。”


    被吓到的楼珣还没有反应,7458先道:【很有野心,但可惜这个想法注定不会实现。】


    苏铭说出口之后有些许后悔,他的确不该在楼珣大受打击的时候提此事,但已经说了,他拍拍被吓到的楼珣:“殿下?”


    “现在说这些为时太早,”楼景渊出来打圆场,“小九一切照旧便好,只当做没有听见……”


    楼珣从震惊中回神,他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有点崩坏,也不知道苏铭他俩凑在一起竟然是商量这种事情。


    但楼珣初心不改,他没有说痴心妄想这种难听的话,而是认真道:“我会当做没有听见,不过苏铭,堂哥,我志不在此,以前没有想过争储夺嫡,以后也不会,别说这种话吓我了。”


    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苏铭按住要开口的楼景渊,他笑道:“我与世子只是想想,没有它意,殿下……”


    他说到一半,莫名一顿,原来楼珣静静坐在他与楼景渊的对面,阳光透过窗棱落进来时只有点点影子,印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殿下不愿的事情,”苏铭一缩手指,“不会有人强迫。”


    楼珣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连带着饿了一晌午的肚子也叫了两声。


    苏铭起身去门口,让小顺子叫几道饭菜,他们几个常来这间悦来客栈,银子也给得痛快,店里早已将常点的、新推出的饭菜备好了,没一会儿小二便放下最后一道退出雅间。


    不甘愿的楼景渊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楼珣开始安安静静吃鱼,忍了忍道:“正事还没有谈完呢,我支持你离太子远远的,可是你要去支持他楼煜吗?”


    楼珣摇头:“七哥哪里是想拉拢我?他最看不起的人就是我了。”


    “不怕你生气,我也这么觉得,他那人眼高于顶的,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在装什么啊。”


    “许是将来要借殿下扳倒太子,”苏铭讲出自己的猜测,“我私认为七殿下并非良主。”


    听见他这么说,楼珣的心里生出了愧疚,这个世界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封存,到那时楼煜登基,苏铭和楼景渊许是会因为自己,而受到君主的猜忌,说不定会影响到仕途。


    他忍不住抬眼看过去,这一眼瞧得苏铭一愣,温声问:“殿下在想些什么?”


    “是我连累了你和堂哥。”


    苏铭闻言,心里一酸,明明现下有危险的是楼珣自己……楼珣越是纯粹真挚,他和楼景渊越是厌恶太子。


    “你在说什么胡话?”楼景渊去摸楼珣的额头,“也不烫啊。别担心我和苏铭了,党争自古没有重拿轻放的,不过苏阁老三朝元老呢,还能护不住孙子?大不了我将来承袭了爵位,收留他去封地做个父母官,日后咱们还能约出来跑马玩呢!”


    苏铭面上笑着,猛地狠狠捣他一下:“收留?世子,你能不能盼我一点好?”


    楼珣看着他们打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苏铭,还没有恭喜你中了状元呢!”


    “这是件大喜事,”楼景渊起来伸了个懒腰,“你们在这里先吃着,我再去要几坛子好酒,咱们兄弟三个今夜不醉不归!”


    上一次因为贪杯吃了点小苦头的楼珣率先拒绝:“不要,明日要上朝。”


    已是翰林院修撰的苏铭紧跟着:“明日是我当值,世子难道要告假吗?”


    “而且,”楼珣眯着眼睛看他,“你们两个肯定已经庆祝过了。”


    楼景渊连忙坐在他的身边:“哪有?当时可正巧在传你遇刺的事儿,我和苏铭可没有心情喝酒。”


    楼珣酒量太差,苏铭最后放下筷子:“一坛,浅酌几口算了。”


    楼珣是赶在宵禁之前堪堪回了宫,他打着哈欠走回临芳殿,路过花园时听见小孩子的哭闹声。


    又是走远了一点儿,小顺子蹭上前:“怎么两个月不见,十殿下还是这么爱闹腾。”


    楼珣和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弟弟没有太多的接触,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的变,兴许现在碰见了,自己还认不出来呢,他自然也听说过十皇子就爱在花园里捉迷藏,有几次还吓到了章元帝。


    不过章元帝素来溺爱幼子,从前是他,如今是小十,被吓到了也是笑笑,没有多做追究惩罚。


    楼珣嘘了一声:“小声点。”.


    翌日,楼珣换上朝服,揣上笏板去上朝。


    前段时日八皇子领了差事不在京城,楼珣这次要挨着楼煜站,他悄咪咪瞄了眼主角攻,神色正常,瞧不出多余的情绪。


    他这次没有宿醉,昨夜躺在熟悉的床上睡得也香,整个早朝没有打哈欠,还能竖着耳朵精神百倍听朝臣议事。


    照例是贺揖云询问朝臣有无事启奏,便有朝臣出列奏事,直到最后,龙椅之上的章元帝淡声道:“传,平江郡郡守,柳河县知县上殿。”


    几道传唱之后,两道脚步声交错响起。


    两人见过圣上行礼,王郡守品阶高先行开口禀事,他说得大部分是楼珣知道的事情,甚至还想见缝插针给楼珣按点功劳。


    听得楼珣的脸都要红了,他装作没听见,低头看着地面,不敢去瞄楼煜的神色,好在很快轮到了赵知县,比起王郡守,他多说了关于山匪的部分。


    果不其然,章元帝开口问起此事,楼珣余光瞥见楼煜抬步走出去,求请带兵再回青石县剿匪。


    也不知昨日他们离开之后,贺揖云向圣上述职时说了些什么,兴许也是因为楼煜的这次差事是朝臣公认的办得漂亮,临危不乱地救灾算是超标完成了,章元帝对这儿子比从前更加和颜悦色,他没有太刁难,只是问了几句,例如“你可有把握”之类的话语。


    但是王郡守主动跳了出来,明晃晃地给楼煜挖坑使绊子。


    楼珣一挑眉,觉得他大概和太子通过了信,说不定已经见过面了:【唉,从京官到外放地方,郡守应该要自省下哪里出现了问题,想挑刺,也要学习一下说话的艺术呀。】


    【但是他对反派忠心,】7458冷静分析,【不过主角攻这边有伶牙俐齿的赵知县。】


    楼珣听了会儿:【忽然发现这些和打牌很像,就看谁的牌更厉害了。】


    从结果上来看,楼煜的牌压住了太子的,赵知县舌灿莲花,不卑不亢地几句话将楼煜的处境逆转,王郡守落了下风,有些气急败坏,最后还得了章元帝一句“够了”。


    【楼煜去一次平江郡可以算是满载而归,尤其是得了这个赵知县。】


    楼煜趁此机会跪下表明自己的决心,立誓要将平定平江郡的匪患,他说起这些,倒没有之前立的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设模样,但章元帝没有起疑心。按照楼煜所想,他顺利地拿到了中都军营的兵权。


    这次返回平江剿匪一行,章元帝没有下旨令贺揖云随行,他点了几个将领,楼珣听着觉得无聊,他站久了腿麻动来动去,无意之间一垂眸,看见了楼景珩反反复复攥紧又松开的手。


    【楼景珩现在应该是,】7458一顿,【很生气。】


    楼珣移开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点心慌。】


    上一次心慌是在遇刺的时候,楼珣想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潜在的危险,散朝之后,太子、楼煜等人去养心殿议事,他回到临芳殿换下朝服,看了眼小顺子放在桌上的礼盒。


    他系腰带的手顿了顿:“去东宫。”


    楼景珩在平江郡上一点好处没捞到,还险些吃了大亏,十有九成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不过无论如何,楼珣还是想在摊牌之前去见一见小侄子。


    想来平江郡剿匪议事要商讨许久,他故意挑这个时候去东宫,小太监跑去通传太子妃,楼珣一愣。


    算一下时间的话,太子妃不应该还在坐月子吗?


    小太监去而又返,楼珣来过东宫无数次,他熟门熟路跨进殿门,见到太子妃后拱手行礼:“嫂嫂早上好。”


    “九弟也是早上好,”太子妃视他像是家里调皮的弟弟,先是拉着他说了半晌的话,楼珣笑着说了几件,她见到楼珣摇头晃脑不安分的模样,一笑,“就知道你不是来看嫂嫂我的,你呀,再晚回来几日,可是要错过他的满月宴了,去,让乳母把小殿下抱过来。”


    “满月?”楼珣惊讶,“我离京时,小侄儿在嫂嫂肚子里还未满八月……”


    太子妃脸上的笑意散了些,一旁伺候的宫女屈膝行礼:“九殿下,您不知道,太子妃是在花园里散步时与十殿下冲撞了,当夜见红才会早产,还好太子妃没有事……”


    楼珣默默算了下时间,大概就是刺杀自己失败的消息传入东宫的那几天:【这账定是会被算到楼煜身上。】


    他在一旁也庆幸了几句,等小侄儿被抱进来,楼珣拿出了自己给他打的长命锁,又逗了逗小孩子,这才起身打算告辞。


    又被太子妃叫住,问他有没有去母后宫里请安。


    楼珣挠挠脸颊:“昨日回宫的时候已是宵禁,便没有去打扰母后……”


    他的话刚要说完,太子妃一脸惊喜地站起来:“殿下,您回来了。”


    楼珣的身体一僵,听见楼景珩温和笑道:“嗯,小九也在?是来看自己小侄子的么?”


    “皇兄,”楼珣悄悄吐出一口气,转身行礼,“看来议事很顺利,这么快就结束了。”


    太子妃见兄弟二人要谈政事,带着孩子与侍候的宫女离开了正殿。


    楼景珩像是没有把自己此次的失利推给楼珣,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只是多了几点疲累:“老七对领兵剿匪有备而来,准备周全,方方面面的应对挑不出差错,父皇对他也很满意,连我也心生佩服。”


    进喜端着茶水进来,楼珣坐在长榻上,随意翻着手边的书:“原来是这样啊,之前皇兄叮嘱我在外面不能事事麻烦七哥去做,但我去了平江郡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倒还真的不知道七哥想着剿匪呢。”


    “小九,”楼景珩坐在另一边,“许是日后最受父皇宠信的儿子,怕就不是你我了。”


    楼珣心说我本来就不是,但他依旧一副担忧的模样:“皇兄瞧着很疲倦,是在为此忧心吗?可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七哥也是,而且七哥优秀,将来能更好地辅佐皇兄,这不好吗?”


    楼景珩静静看着他,叹气道:“罢了,你不懂这些。”


    “我也不想懂啦,”楼珣将书页翻得很快,“皇兄不要把我想得太聪明了。”


    换做往常,楼景珩该开口哄他几句,但这次是进喜见情形不对,连忙沏好茶端过来:“瞧咱们九殿下说的,您哪里不聪明了?太子殿下是在为您烦恼呢,如今七殿下渐渐在圣上面前崭露头角,他看在眼里心里着急呀,这不,去平江郡也要您跟着七殿下一起去,就是怕您被落下。来,殿下喝茶。”


    楼珣先是瞥了眼楼景珩,这才接过来慢慢喝着。


    “说起来,小九,你自幼和苏铭交好。”


    “也不是自幼,从前他和堂哥一样讨厌烦人,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


    楼景珩眼神一沉:“前些日子苏铭高中状元,孤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母后曾经提前这位状元郎的家世,听闻他还有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妹妹。”


    楼珣听到此处顿住,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吓才慢慢抬起了眼帘。


    “小九,你也知道母后如今最挂念的便是你的婚事,”楼景珩说着这种话,竟然还对楼珣笑了下,“苏家女性情温柔体贴,母后派人打听之后很是满意。”


    楼珣可以忍受一切事情,但唯独涉及到了婚姻绝对不行。


    他的脸色比刚进殿的楼景珩还要难看几分,但楼景珩没有让他开口说话,言语之间多了强硬:“小九,你这次的差事办得不错,父皇都看在眼里,已经着人给你拟封号了,正好,封王的同时一同赐婚。”


    进喜在一旁帮腔,嬉笑道:“这不就是人家说的双喜临门么?奴才在这里先恭喜殿下!”


    【楼先生……】


    楼珣放下一直捏在手里的茶盏,磕在桌上咚的一响,他没有再装傻,也没有生气,神色平淡但又决绝道:“我不要,我也不会同意。”


    楼景珩也不再维持着面上的温和,他冷下脸时竟然和楼煜有几分相像:“小九,你最好不要惹哥哥生气。”


    楼珣笑了一声:“可明明是皇兄先说了让我不高兴的话。”


    “哎哟殿下,都怪奴才这张嘴……”


    楼珣鲜少真的动怒,他又怒又怕,楼景珩竟然会有这种心思,他做不出泼人茶水的事情,只是眼神凌厉,断然呵斥一句:“闭上你的嘴。”


    他再也待不下去,也说不出告辞的话径直离开。


    7458担忧地飞在前面看着他:【楼先生,你身体不好,不要生气。】


    楼珣蓦的停下脚步,闭了闭眼睛:【他刚刚提过皇后早在苏铭中了状元的时候,就派人去打听了……楼煜还说陷害他是我唯一的用处,他没想到我还可以用来笼络苏家。】


    【苏铭虽是你的至交好友,但毕竟年轻,立场不明,是比不过姻亲关系牢固。】


    【我没法继续装下去,】楼珣努力找回了冷静和理智,【我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7458默了几秒,提问:【好,但是楼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件事太突然,你应该还没有想好对策。】


    【贺揖云,】楼珣别无他法,【灵心观。】


    第58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27 楼珣:我有心……


    楼珣渐渐平复了心情, 小顺子跟在不远处,见主子的神色缓和许多才蹭上来,他好歹是在宫里当值十余年了, 隐约猜出来主子和太子之间闹了矛盾,什么话也没问,缩着肩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在这里, 】楼珣默默回到了临芳殿,窝在长榻上出神, 【从前得罪的人比相熟交好的人都多……楼煜之前还说过只有他能救我,这话现在想想有一点好笑。】


    无论是楼煜还是楼景珩, 都没有把他看做弟弟,楼煜说是救他,也是因为自己还有点用处, 等自己去求他罢了。


    楼珣说着好笑, 便自嘲地笑了一下。


    7458这时说道:【楼先生, 你知道能救你的并非是楼煜, 是贺揖云。】


    这时小翠进殿行礼之后道:“殿下,东宫的进喜公公过来了,说是要给殿下您赔罪。”


    楼珣心思一转, 故作冷哼道:“不见, 让他滚回东宫去!”


    在临芳殿当差侍候的人听见此话,齐齐一惊, 小翠直接抬头望了眼殿下,小顺子频频给她使眼色,小翠还带着点慌乱回话:“是。”


    楼珣又看向小顺子:“你吩咐下去,这几天东宫若是有人求见,或是送来东西, 统统不准进入临芳殿。”


    “是,”小顺子赶紧沏了盏茶递过去,“殿下的身体刚好没多久,莫要再气坏了。”


    他正要退出去吩咐,手臂被楼珣抓住。


    “你去打听下贺公公这几日的当值时辰,”他听见主子小声道,“我有事情找他。”


    小顺子立即眼睛一亮:“殿下放心,保证办得妥妥的!”.


    有关平江郡剿匪一事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贺揖云回京述职之后,跟在章元帝身边接连三四天没有歇息,等终于敲定了日期,他为章元帝端上了宜妃娘娘送来的莲子汤。


    章元帝喝着莲子汤,念起了放在心窝窝上的幼子:“是有些时日不见小十了。”


    贺揖云温声笑道:“陛下想见十殿下?奴才这就去传旨,让宜妃娘娘带着十殿下来养心殿。”


    “这时辰也不早了,别折腾了,去含露宫吧,”章元帝喝完莲子汤,看了眼窗外,“你这几日也没停下,今日你不必跟着去后宫伺候了,让李传恩跟着。”


    贺揖云一垂眼,笑道:“是。摆驾含露宫。”


    宫里耳目众多,在楼煜及冠之后,贺揖云一般不会在宫里歇息,不过近期楼煜忙着点兵……


    伺候他的小太监见他换下贴里,去拿常服,懵了下道:“现下天边擦黑了,祖宗还要出宫吗?”


    贺揖云让他去拿嵌着碧玉的腰带,临了出门前随口道:“叫什么祖宗?”


    从前叫过几次,也听别人叫过,但头一次被“训斥”,小太监一惊,差点儿就要给贺揖云跪下了:“贺公公,是小的失言了,还请公公不要和小的一般见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门口的人已经迈步离开了。


    贺揖云出了宫门,此时还未日落,他上了一直在宫门外候着的马车,赶在夜色之前到了苑西的昌乐坊。


    管事远远瞧见了人,快步赶过来,贺揖云低垂着眼,抚平皱起的袍角,问:“我的人呢。”


    “贵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贺揖云微不可察勾一下嘴唇,挥退管事,他上了二楼,推开房门。


    便见一位唇红齿白的玉面小郎君坐得离窗远远的,一只手拿着本书看得入神,另一只手正在去摸果干。


    今夜要见他的不是楼煜,是楼珣。


    此时天已黑,琉璃灯就在楼珣的手边,他一时没有听见声响,还是7458提醒贺揖云已经到了。


    “殿下,”贺揖云在他抬起头的同时开口,转身关上房门走近,“殿下已有三年多不曾来到这里了。”


    楼珣将书倒扣,他来这里是有事相求,没有说拐弯抹角的话:“只要一想到李福安李公公在这里,我就浑身不自在。”


    原来是之前把人吓狠了。


    贺揖云走到窗前,推开紧闭的窗:“不嫌闷?”


    “但是很吵,”楼珣说着一蹙眉,又是拍拍身边,“贺公公,你先坐下。”


    贺揖云只开了一点的缝,撩起袍角刚坐下来,视线里便出现了一个斟满茶的茶盏,贺揖云顺着白皙的指尖一瞥,溜进衣袖里,看见了手腕内侧的那颗小痣。


    他接过茶,却没有喝,摩挲着茶盏缓缓道:“殿下这般着急要见奴才,是有什么要事吗?”


    楼珣给自己拿了一个果干,嚼了几口咽下去:“于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我想请你帮忙想一个办法出来。”


    “殿下请说。”


    楼珣简明扼要,直接说重点:“皇兄要我娶苏铭的妹妹,但我不愿。”


    他见贺揖云侧脸看着自己,慢慢复述那日的发生的一切,末了停顿几瞬,又是一句:“我不愿意,可仔细想想,此事也没有人能帮我,只能来找你。”


    “殿下别急,或许是太子察觉出了殿下与楼煜之间的古怪,”贺揖云抿了一口茶水,“是在借此试探殿下你的心思。”


    7458赞同:【我认为他的这个猜测有道理。】


    但是楼珣听了,紧绷凝重的脸色没有缓和,他微微侧身,与贺揖云对视:“我知道贺公公说的也不是并无可能,可是贺公公,你也算是看着皇兄长大的,他既然已经提起了我的婚事,那就意味着没有苏家,还有李家王家在等着。”


    他说到此处,眼神忽然冷静了下来:“我是不会和旁人成亲的。”


    这句话他一共重复了三次,贺揖云听得清清楚楚,却是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


    楼珣被问得一怔,继而眼睫一颤,直愣愣盯着贺揖云的那双眼睛。


    太像了,但是予乔从来不会这般看我。


    恍惚的难过在楼珣素白的脸上一闪而过,他轻声坦白:“我早已有心上人了,怎么可能会再接受别的人呢?”


    他的话音刚落,贺揖云几乎立即想起了楼珣望着自己的那几个眼神,以及那日楼珣在自己的背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回应自己的那个名字,贺揖云忽然莫名生出了一点被欺骗的荒唐。


    楼珣讲完,窝在长榻里慢慢想着方予乔,无论友情还是爱情,过往的感情经历都是一片空白,但方予乔对楼珣是特殊的,再没有人可以给自己带来宁静平和的生活,他就是最完美的,无比契合自己的伴侣。


    楼珣感到身心俱疲,越发怀念属于方予乔的抚慰。


    “在想什么?”贺揖云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在想他?”


    夜里渐重,大雍的宵禁严厉,昌乐坊里逐渐安静了下来,雅间里点着寥寥几盏琉璃灯,但楼珣的眼前仍暗了下去。


    因为看不见,猛地听见贺揖云的话语,竟是感到了一股子阴恻恻的冷意,楼珣先打了个哆嗦。


    贺揖云见他这模样,便知道他的眼疾还未好,又见他打颤,藏不住话里的玩味:“殿下现在还会怕我么?”


    楼珣徒劳地眨着眼睛,温吞笑了下:“不知道贺公公还记得,那一次我意外落水吗?我那时候生着病,整日里躺在床上将养,夜里时常做噩梦,在那些梦里,你和七哥四只手把我按在水里,直到我自己飘上来。”


    “……哪怕我救了你?”


    楼珣从这句平静的话语里辨认不出他的情绪,他沉默,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明白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


    7458适时提醒道:【楼先生,已经偏题了。】


    “现在知道贺公公不是我梦里的那种人,”楼珣生硬地回了一句,再生硬地将话题掰回去,“贺公公可愿意帮我想个办法?”


    贺揖云仗着楼珣看不见,仔细打量着这人,从眼尾眉梢,到鼻尖、饱满微翘的唇珠,又去盯着腕间的小痣画了个圈,最后落在这双漂亮的眼睛上。


    他没有再扫兴地追问下去,摩挲茶盏的手指越来越慢,慢条斯理道:“可我瞧着殿下自己并非没有主意,如今来找我,是想让我帮殿下的忙吧?”


    果不其然,下一刻漂亮的眼睛灵动又警惕地转了转,好似真的会说话。


    楼珣稍稍一抿了嘴角,梨涡若隐若现,像是为接下来的话感到了难为情:“是,之前还说你留着人情自己用,如今才过去两个月。”


    虽是没有彻底讲明,但贺揖云听懂了他的意思,轻笑一声道:“事情太过突然,确实没有比去灵心观更好的法子了。”


    听见他的话,楼珣松了一口气:“只能暂时用这个方法躲避一段时间,但足够了。如何实施我也有了一点想法。”


    “殿下请说。”


    楼珣慢慢说了,原以为贺揖云会再说自己一句天真或是幼稚,倒是没有料到这人会耐心和自己商讨,贺揖云没有提出新的方法,只是带着自己一点点完善。


    7458就坐在楼珣的头顶:【不愧是将来买通小太监、果断死遁的主角,果然很擅长逃跑。】


    【贺揖云是很厉害,我也只是借用了三年前他说过的方法。】


    楼珣伸出手小心翼翼摸索,拿到了琉璃灯,他要靠得很近,几乎要紧贴着眼皮才能看清一点,他本想找纸笔,碍于眼疾无奈作罢,贺揖云探手过去挡在他与琉璃灯之间。


    “殿下,离得太近了,不觉得烫吗?”他将灯拿开,放在自己这边,“怎么感觉比之前还要严重一些?不过等到了灵心观,殿下可以安心治眼疾了。”


    楼珣对他笑了笑:“多谢。”


    烛光燃了许久,贺揖云稍稍倾身,在桌上找剪刀剪烛花,他也笑,不过没有楼珣认真诚心,多了些意味深长:“算起来,我不止救过殿下一次,事不过三,如今殿下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多谢?”


    楼珣倒是不怕他狮子大开口,总归自己很快就会离开,到那时贺揖云也不能追着自己讨债,而且……楼珣以后还得冒着生命危险守护他和楼煜的爱情。


    “贺公公想要什么?”楼珣不太熟练地给他画饼,“只要是我有的,或是我得到后能给你的。”


    贺揖云剪着烛花,他看着烛光下的楼珣,只觉得越发的生动了,他定定看着,温声道:“殿下先欠着吧,这话日后可算数?”


    楼珣想了想,正色道:“算。不过贺公公可要想得快一点儿。”


    贺揖云不置可否,他听着街上传来的打更声:“一更了,殿下今夜要宿在昌乐坊么?”


    他说完,想起楼珣说只要想到李福安就浑身不自在,又补了句:“去年腊月,李福安没能撑到新历,尸骨也不在这儿。”


    楼珣没有去问在哪儿,他默默从怀里掏出钱袋子,估摸着方位距离一抛,正正巧巧砸在贺揖云的怀里,但楼珣不知道:“好,我看不见,劳烦贺公公去帮我另开一间雅间。”


    贺揖云收起钱袋子:“殿下若不嫌弃,歇在这里便是,殿下的贴身太监呢?需要奴才伺候殿下洗漱就寝么?”


    “……不必了,”楼珣朝他摊手,“把灯给我,我还没有彻底看不见。”


    过了会儿,手里才多了沉甸甸的琉璃灯,贺揖云拉铃叫人送水送各种用具,等小厮抬水进来,又吩咐道:“点灯。”


    昌乐坊的小厮不会多话,贺揖云捡起那本倒扣的书:“殿下请便,奴才等殿下就寝后再离开。”


    楼珣是有些乏了,这几年在宫里的生活,早已经习惯身边有个人,只是把小顺子换成了贺揖云,楼珣慢吞吞起身,在7458的指挥下,花费了一些时间洗漱,这才躺在了床上。


    贺揖云再一拉铃,让人进来收拾东西,他往床边走了两步,瞧见楼珣呼吸平稳,他已经睡熟了.


    三天后,去平江郡剿匪的一切事宜打点完毕,楼珣接连告了几日的假,但这次送军出行时出现了。


    毕竟是一位皇子,章元帝率领众朝臣相送儿子,骑在马上的楼煜将要离京时忽然勒紧缰绳,看向城楼的目光如火般烈烈,点燃了眼底的野心,丝毫不遮掩的显露了出来。


    楼珣轻轻一叹气,这或许才是楼煜正式争储的开始,他带走了赵知县等几个心腹,留下了贺揖云在京城里替他打点,也间接地帮了自己一个忙。


    【楼先生,反派正在向你走来。】


    楼珣回过神,扁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揣袖子就走,一直听到楼景珩喊了三声“小九”,才不情不愿地停下了脚步。


    楼景珩站在楼珣的面前,摇头叹了一口气:“那日是哥哥说得不对。”


    回答这句话的,是楼珣偏过头去。


    “你从小的性子就是如此不乖,”楼景珩叹气,虽说是来道歉的,但也忍不住数落他,“孤和母后,也不过是想找帮你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子,好日后有个人照顾你,你怎么不听完就走了?”


    他们兄弟二人没有避着朝臣聊此事,路过的每位都听了一嘴。


    楼珣这次没有动。


    楼景珩想去揉他的脑袋,又被躲开了,楼景珩不觉得尴尬:“还在生哥哥的气?旁的事哥哥都可以依你,你告诉哥哥,是不喜欢人家吗?”


    一句看似道歉的话后面,还要再接一句教训的话,楼珣见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废话,立刻抬起头,怒视道:“皇兄!你与母后不要再逼我了!”


    磨磨蹭蹭、只为听得更多的朝臣们一惊,还未有所反应,便见到九皇子一甩袖子,闷头离去。


    只剩太子殿下追了两步:“小九?楼珣!”


    朝臣们面面相觑,各自的心里已经开始打起了算盘。


    此事还未完。


    当夜,九皇子似乎因为和太子怄气,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宫。


    翌日,临芳殿便来禀殿下病重,无法起身,章元帝准了九皇子的病假。


    太子殿下亲自带着太医前去临芳殿,却是没有见到九皇子的面。


    “听说,我也是听说,”下朝之后,几个凑在一起提到了此事,“那日九殿下病得都开始说胡话,听见太子便委屈地哭,几声之后竟然昏厥了过去,诊治的太医壮着胆子才劝太子离开呢。”


    另一个接着道:“九殿下的身子骨是出了名的弱,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竟是气病了。”


    “咦,不是因为吃酒么?”


    “若是因为这个,还能不让太子进去见见殿下?不就是怕殿下急火攻心么?太子一向爱护这个九弟,自然不会强行闯进去了。不过话说回来,太子与九殿下到底在争执些什么?”


    两位皇子起了争执,一位还病倒了,不过到底是皇家家事,朝臣们也只是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只是没过几日,宫里又传出了新消息。


    章元帝龙体抱恙,司礼监的贺公公发现圣上久睡不醒,连忙宣了太医诊治,不过恰巧灵心观的平阳子道长正在宫里做法事,此人不仅精通道法,而且有一身高明的医术,太医们焦头烂额冷汗连连,幸得平阳子道长出手,圣上才安稳睁开了眼睛。


    朝臣们纷纷放下了吊在半空中的心。


    然而半日之后,章元帝却是下旨,命九殿下离宫,去灵心观清修养病。


    “陛下,”平阳子半阖着眼睛,仙风道骨的做派,“殿下命格中有此一劫难,此次陛下龙体欠安,便是为父慈心庇佑殿下,但一时并非一世,殿下沉疴难愈,继续待在宫中怕是会有碍寿命。”


    章元帝醒来后没多久已经恢复了精神,他紧紧锁着眉头:“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贺揖云微微低着头,神色平平听见平阳子说出了“离宫清修”的话。


    良久的沉默之后,章元帝深深叹气,想起临芳殿日日来报楼珣的病情,他无奈,心疼皇子的慈父终于还是下了旨意。


    既是离宫养病清修,所带的东西不宜太多,小顺子和小翠上上下下忙了两天,赶忙收拾出来五辆马车的行李,“昏迷”多日的楼珣得到了父皇庇佑,难得清醒,只是如今虚弱到需要被人搀扶才能站起来行走。


    小顺子轻声道:“殿下您放心,一切准备妥当了,而且今日是贺公公来送您……见过太子殿下。”


    闭目养神的楼珣费力地抬起了眼皮,他藏在披风里的手攥成拳:“皇兄是来送我的么?”


    “是啊,”楼景珩神色淡漠,“你下去。”


    楼珣咳咳几声:“我如今离不开人,皇兄若是有话,便直说吧。”


    楼景珩冷哼笑道:“小九确定要让这个太监留下?恐怕将来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楼珣扶着马车:“你下去。”


    待小顺子轻声退下后,楼景珩看着自己溺爱了十几年的弟弟:“孤从未想过,会和小九你走到如今这个局面。”


    楼珣的那两瓣苍白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嗫嚅两下。


    “小九,你是何时与孤离心的?”


    他说着,步步走近,语气逐渐凌厉:“这一出好戏,你筹谋了多久?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楼珣退无可退,抬起眼皮看着太子,他沉沉叹气:“是自从发现皇兄骗我自己喝下毒药,发现皇兄为了构陷七哥,竟然派杀手刺杀我,是发现皇兄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当做可以利用的棋子,我没有办呃!”


    楼景珩听到此处,竟是掐住了弟弟的脖子,他没有用力,方才狰狞的神色逐渐平静,萦绕着打心底透露出来的失望:“小九,你怎么敢有怨言?你这么久都没有变成妖怪,枉费哥哥对你的一番苦心。从小到大,桩桩件件,你太没用,太令哥哥失望了,难道听哥哥的话不好吗?”


    他松开了楼珣的脖子,退后一步,看着楼珣扶着马车咳嗽,却是接着道:“只有这张脸,真想扒……”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贺揖云适时出现在他的身后,走过去搀扶着楼珣,他笑着说:“奴才奉皇命保护九殿下前去灵心观。”


    第59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28 世子:哪来的……


    他说完, 又低头看向楼珣:“殿下,可好些了?”


    楼珣咳得眼尾含着泪,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半个字, 只是抿嘴摇摇头。


    “如此便好,殿下身体欠佳,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方才在和太子殿下相谈什么要事么?原来是奴才来得不巧了。”


    本就来这里一肚子怒火的楼景珩冷下脸:“贺公公, 孤和小九说几句体己话,还得什么都要让这些奴才听见吗?”


    贺揖云嘴角一弯, 正要说回去,但抓住自己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楼珣的嗓子哑着:“走。”


    贺揖云便改了口:“时候不早了,虽说灵心观离京不远,但今日许是会有雨, 太子殿下若无别的体己话要说, 奴才便送九殿下启程了。”


    楼景珩的手攥成拳, 一言不发看着贺揖云将楼珣送上马车, 贺揖云给太子行礼,跟着上了楼珣的马车。


    “小九。”


    太子发话,小顺子只能勒停马, 但马车里的楼珣顿了顿, 没有挑开帘子。


    楼景珩恢复了如常的脸色,又变回了温文尔雅的太子:“小九, 好好养病,哥哥等你回宫。”


    贺揖云笑了一声,淡声吩咐:“启程。”


    “我看见他掐你的脖子了?”


    楼珣是要去道观养病,今日穿着直裰,修长的脖颈半遮半掩, 贺揖云的视线在那四周游移不去。


    楼珣的喉间刚刚被重重卡了下,现在还觉得怪怪的,他点点头,清咳两声:“还好,没怎么用力,是有印子吗?能看见?”


    贺揖云静静看了几眼,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递过去:“殿下,自己抹上去。”


    这马车是临芳殿的马车,楼珣接过来,熟练地在一旁的暗格里找到了一块小镜子,他扯松衣领,侧着脖颈对着镜子,垂着眼睫去瞥哪里有印子。


    他的皮肤白,平日里碰到了或是一掐一挠便容易留下印子,瞧见了淡红的痕迹时叹气,指尖蘸着药去抹,再轻轻将药膏抚平。


    贺揖云看到了那粒微微凸起、略显稚嫩的喉结,过不了五个月,便到了九皇子十七岁的生辰,是到了成亲娶妻的年纪了,贺揖云听说过皇后曾将想为养子挑选近身伺候的宫女,但一直都是不了了之。


    楼珣皱了下鼻子,拿起小瓷瓶凑近去嗅闻:“好熟悉的气味,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他说完稍稍回想了下,抬眼去看贺揖云,问他:“小顺子说过,那次我落水,是贺公公将我送到了寝殿,那么我脖子上的指印,也是贺公公拿这东西抹去的吗?”


    “原来殿下记得,”贺揖云没有要拿回来的意思,“我虽在司礼监当差,但也有武职在身,在圣上身边伺候的奴才可不能污了圣上的眼睛。殿下收下吧……手臂上的疤痕我再想办法。”


    楼珣道了谢,将镜子和药膏一并塞回暗格里,他望向贺揖云,郑重其事道:“多谢贺公公愿意帮我,也谢公公方才及时赶来,拦住了皇兄。”


    说话间,马车出宫,又是一队禁军护卫左右。


    贺揖云轻笑道:“之前殿下已经谢过了,不过提起方才,殿下是没有瞧见,我倒是将太子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


    楼珣难掩低落侧过了脸:“我与皇兄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如今已离宫,殿下别想太多了,此行殿下一共带了多少人?”


    “算上小顺子,一共是三个小太监,还有一个太医,”楼珣想了想,“是不是太多了?贺公公,你再……”


    贺揖云接上这话:“今日的这些禁军,会留下一半在灵心观保护你,殿下放心,这是圣上提起的。”


    楼珣瞪大了眼睛。


    “殿下是不是认为现在太子不会再对你动手了?但是人的心思难测,”贺揖云又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楼珣的膝头,“说不定将来他头脑一热呢?就算是我多虑,也要提防着山间盗贼。”


    闻言,楼珣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心里话,收下匕首道了一声谢。


    灵心观与国寺一南一北,它建在北山的山腰处,一队人马行了半日,刚过午时,终于到了灵心观。


    山间云雾似要截断山腰,楼珣装作一副虚弱的模样,被贺揖云搀扶下了马车,他刚草草打量一番灵心观,发现平阳子道长已在门口等候了。


    平阳子道长的脸上挂着淡笑:“殿下似乎脸色不好,陛下已派人收拾将殿下的院落收拾好了,殿下早点歇息。”


    便有一个梳着道髻的小道士从后面走出来,引着小太监和禁军去放行李,楼珣轻轻点头回礼,在小顺子的搀扶下迈进了道观。


    “殿下,”正在和平阳子道长寒暄的贺揖云叫住了人,“一路乏累,殿下不请奴才进去坐一坐?”


    楼珣回首,先是看了眼天色,才对他疏离客气道:“贺公公还要回宫向父皇复命,待下次有机会,我再请公公进来喝一杯茶。”


    他说完,没有等贺揖云的回答便抬步离开,走远了些,听见贺揖云在和平阳子在提起他的眼疾。


    楼珣暂居在灵心观的避雪居,环境安静清幽,从院子的东侧门走出白步,穿过竹林竟是一片茫茫的湖泊,湖心建了座亭子。


    五辆马车的行李耗费三个时辰才收拾妥当,小顺子点上安神香,悄声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楼珣借着日光打量着匕首,它相比自己那把镶嵌着宝石玛瑙的短剑锋利太多,他想了想,把它放在了枕头底下。


    翌日朝臣休沐,楼景渊和苏铭冒着飘起的细雨,骑马赶到了灵心观。


    自从楼煜、楼珣有了自己的师傅后,他们这些“陪读”的也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常常入宫,尤其是临芳殿本就在后宫里。此次楼珣病重的消息传到两人的耳朵里,即便再心急如焚,也只能在府里干等着。


    楼景渊下马的时候差点儿摔了一跤,幸好被苏铭及时扶住,两人进了灵心观,随手抓住一个小道士便问九皇子在哪儿。


    小顺子正在拿着掸子清扫避雪居廊下的蜘蛛网,今日天色暗沉,乌云仿佛就压在房顶上,小顺子又起得早比往常一些,刚打了个打哈欠,听见一声呵斥“让开”,一转头看见了楼景渊两人。


    “世子?苏公子?”


    “你家主子呢!”楼景渊推开挡在面前的禁军,大步流星地扔了马鞭走过来,“他在哪儿?病得重不重?那日他明明没有喝——”


    小顺子一个激灵,连忙双手合十“嘘”。


    苏铭按住楼景渊的肩头,盯着小顺子:“这是何意?”


    不等小顺子解释,身着道袍的楼珣推开窗探出了脑袋,他的白发只有一根簪子挽在脑后,几缕落在胸前,他看见两人时很惊喜:“堂哥,苏铭!你们怎么会来?”


    楼景渊伸出手指指着可以说是活蹦乱跳的他,一咬牙进了房间,随即楼珣一阵“饶命”听得苏铭放下了心,吩咐小顺子守在外面。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楼珣揉揉被捏疼了的脸颊,楼景渊见状冷哼:“一点肉也没有,揉什么揉。”


    立马被苏铭捣了下。苏铭温声问道:“殿下,圣上怎会突然下旨命你来灵心观清修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楼珣疑惑不解地眨眨眼睛,“我有拜托过贺公公给你们传信,难道你们没有收到吗?”


    苏铭与楼景渊对视一眼,苏铭笑道:“许是贺公公忘了,不过怎么和贺公公扯上关系了?”


    楼珣又关上了窗,三人凑近了一些,听楼珣讲了来龙去脉,最后楼景渊顿失世子风度和修养,一砸桌子开口便骂楼景珩不是人。


    这次苏铭没有捣他,甚至面无表情听了会儿,直到消了气才提醒一句:“可以了,再说就过了。”


    楼景渊深呼吸将脏话压了下去,理智回笼,他撞撞楼珣,挤眉弄眼道:“诶,小九,苏铭的妹妹我见过,其实如今你娶了他妹妹……”


    “我为什么要娶,她也为什么要嫁我?”楼珣的眉头紧紧皱着,“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不瞒你们,我喜欢男子。”


    吓得楼景渊话都说不利落:“啊!断、断袖吗?”


    楼珣一点头,十分坦荡不遮掩:“大概是吧,不过我只喜欢他,只是他恰巧与我一个性别罢了。”


    苏铭好奇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只是想到这个名字,楼珣的眼神肉眼可察地柔和了,他轻轻笑了下:“……方予乔。”


    三人自小便认识,楼景渊和苏铭见他是认真的,并非是胡诌敷衍,凑在一起把这些年来出现在楼珣身边的男人想了一遍,甚至堪称丧心病狂地算上了太监,但没有叫做方予乔的男人。


    楼景渊使了个眼色: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魇着了?


    苏铭回: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儿。


    楼景渊一闭眼,眼神发着狠:哪来的野男人!


    “你们好像在说……”楼珣试图看懂,“唔,在生气?”


    “哪有?”楼景渊咧开嘴笑了两声,“额那个,就是那个贺公公人挺好的,竟然愿意冒这么大的危险帮你。”


    苏铭也是点头:“这件事算起来确实只有他能帮上忙,贺公公在圣上身边十余年,自然无人比他更清楚圣上的心思,祖父向来不给弄权的宦官好脸色,但贺公公不一样,他虽说洞悉朝中局势,又是司礼监掌印,却不涉党争……殿下,可有机会拉拢他吗?”


    楼珣觉得自己听岔了:“……嗯?拉拢谁?”


    第60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29 楼珣端来鸡汤……


    “贺揖云, 司礼监的贺公公。”


    楼珣很想夸苏铭看人的眼光真不错,一下子挑中了最强的辅助。


    “我拉拢他做什么?”楼珣想要推脱出去,“你刚才都说了, 贺公公他不涉党争,而且跟我几个兄弟都挺……”


    楼景渊一锤掌心:“我瞧着和你关系最不错,也许是因为你年纪最小?”


    “我下面还有个十弟呢。”


    楼景渊嘿嘿笑了两声:“不, 你和他不一样,可以这么说, 你是贺揖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对你有点儿偏心说得过去吧?”


    楼珣听见7458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对贺揖云本人也说过这种话,几年前楼珣还对他说过“难道要让我管你叫爹吗”……楼珣干笑:“这,贺公公还未到而立之年……”


    苏铭点头:“算是虚长你一旬。”


    要是这么算, 楼珣想了下自己上一个世界的年龄, 7458不得不提醒他又歪题了。


    “反正我不要, ”楼珣咳几声, 抱着手臂闷闷道,“还是那句话,我拉拢他能做什么?你们不是答应我了, 不再去想那件事情吗?”


    楼景渊默了会儿:“但别的皇子说不定已经开始打贺公公的注意了。”


    楼珣推了他一把, 正色道:“贺公公又不傻,如今我父皇龙体康健, 皇兄和七哥他们闹得再狠也闹不到明面上,而且那件事一点也不容易,我只是稍稍误入,就迫不得已来到灵心观避难,堂哥, 你是世子,苏铭刚刚步入仕途,即便我有那个想法,我们拿什么和他们争?”


    一番话说得苦口婆心,话毕,楼珣去摸茶水润嗓子,楼景渊和苏铭脸色沉沉,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


    这怎么能行?将来楼珣离开之后,怀揣二心怎么能行?


    楼景渊目光如炬,让楼珣想起了前几日楼煜离京前的那个眼神,只听他道:“楼珣,他们也并非完人,也并非是大雍期待的君主,你懂得避让,一点也不傻,为什么不愿意争——”


    “我的眼睛。”


    只是四个字堵住了楼景渊的口,楼珣淡然一笑,道:“谁会忠心辅佐一个时日无多的瞎子呢?”


    话音刚落,苏铭的眼泪立即落了下来,他侧身紧紧抱住楼珣,既心疼又不甘,楼珣拍拍他的后背:“我知道人无完人,无论是谁坐上那把椅子,都会有受到一些人的诟病,注定得不到所有人的满意,既然如此,不如就单单是为了大雍,为了百姓,也为了自己。”


    但千万不要为了我,只有一点也不可以。


    雨天路滑,楼珣只留他们一起用了午膳,喝了楼珣的“鸡汤”,两人好说歹说打起了精神,楼景渊夹起鸡翅:“俗话说山珍海味,日后我们兄弟三人再去东海一游如何?咳,可以带上你那个相好。”


    楼珣默默吃肉,含糊应付:“如果有机会的话。”


    用完午膳已是天色不早,楼珣打伞在道观侧门送他们,两人穿蓑衣戴斗笠,苏铭左右看了看:“这里倒是真的清净,又有禁军小顺子等人……”


    楼景渊挤过来:“你是来过神仙日子的么?不必天天上朝,还能去钓鱼。”


    听见钓鱼,楼珣的眼睛亮了起来:“放心好了,我钓的鱼肯定会给你们送过去。”


    “殿下,”苏铭走上前两步,“日后你能在这里养病,我和世子爷也能放下心了,但你若有旁的打算,切记不要瞒着我们。”


    楼珣抿了下嘴:“抱歉,只是这次特殊,牵扯到了苏家,我才拜托贺公公传信的。”


    “行了,苏铭没生你的气,”楼景渊穿着蓑衣,怕过了寒气给他,上马之后道,“我们走了,善自珍重,我等着吃你钓的鱼。”


    苏铭行礼之后上马:“去林子里打猎一定要带上侍卫,殿下,我会和世子常来的。”


    楼珣笑着道:“公务繁忙的话只需遣人拿鱼就好。”


    他一直目送两人策马下山,等不见了人影,打伞的小顺子劝了两次,楼珣这才几不可察叹了一口气:“回去吧。”.


    比起规矩繁多森严的宫里,楼珣在灵心观确实是像在过神仙般的日子。


    春去秋来,林子枝叶泛黄,连着果子落了一地。


    已是十月初,一日未时末,楼珣拢着披风从湖边站起来,小顺子提着装鱼的篓子,夹着鱼竿跟在后面:“往后天气变得寒凉,咱们又在山间肯定更冷,殿下,您可不能再来湖边钓一整日的鱼了。”


    楼珣听见不让去钓鱼有点不乐意,呼出一口气:“今日的笨鱼多,留三条,剩下的送去荣王府和苏府。”


    他正说着,以后平坦的路面不知从哪儿多了块石头,楼珣踩上去差点崴了脚。


    吓得小顺子提着鱼篓冲上前去:“殿下!没事,是块石头,殿下没事……殿下?”


    楼珣静静目视前方,小顺子不敢再说话,片刻之后,他只觉得殿下的手都染上了寒意。


    楼珣无奈叹气:“没事了,走吧。”


    “……这次比前几次还要久,”小顺子憋不住担忧,“奴才去请道长来避雪居,再为殿下一次施针吧?”


    “再施针多少次也是枉然,还是不要麻烦道长了。”


    小顺子听着楼珣平静淡然的话语,似有一股气哽在心口,他低低一嗯:“世子和苏公子上次还说去请了南疆医师,说不定可以治好殿下呢。再、再不济,日后奴才寸步不离殿下左右,就做殿下的眼睛。”


    7458听了有点不满:【楼先生,是我先预约的,他只能排在我的后面。】


    楼珣只是弯唇笑了笑。


    两人带着一统慢慢走回避雪居,禁军推开东小门,低声道:“殿下,宫里传来消息,七殿下已经剿灭了匪患,不日得胜回京,大人有言,皆在信中。”


    他说完,双手递来一封信,楼珣捏在手心里:“我知道了。”


    等回到了房间,小顺子去办主子吩咐的事情,主子怕冷,房间里早早烧起了银霜碳,楼珣净手后喝了口热茶暖暖身体,这才拆开了薄薄的信,信纸之上是苍劲潇洒的字迹,只有寥寥几个字。


    封王,宁,睿。


    【这是什么意思?】


    楼珣将信封一起丢进炭盆里,很快蹿起一股火舌舔舐殆尽。


    【楼煜立了大功,回京之后必会有重赏,】楼珣捧着茶碗暖手,【但他是皇子,又早已到了年纪,礼部、兵部等诸位朝臣奏请封王情理之中,皇上应该想到了,你看,楼煜还未回京,就已提前定好了封号。】


    【所以……】


    【我在朝中的风评较差,所以睿字不可能会是我;宁,楼煜可是得胜回京,一个宁字保不准会让部分朝臣寒心。且等着吧,许是等我过了生辰,宫里便会来旨意了。】


    楼珣靠着软枕漫无目的地思索,封藩之后,最早过了新年,最迟再赖在京里一年的光景,便要去往自己的封地。楼珣倒不是在担心离开京城,他不想去,直接拜托平阳子说几句病重未愈不能离京。


    只是,眼见即将开启的任务怎么办?是赖着楼煜,还是跟着贺揖云呢?按照字面来看,他要在关键的时候把贺揖云的难处告诉楼珣,但楼珣皱了下眉,他想不出、现在也不知道贺揖云有什么难言之隐,总不能到时候拦住楼煜之后扯谎吧?


    “殿下,”分完鱼的小顺子轻手轻脚走进来,点了琉璃灯,“今夜咱们吃烤鱼吧?方才奴才见厨房里堆了两盆的果子,再淋些果子汁水解腻。”


    楼珣说好:“窗户开一条缝透气,再帮我把那本书拿过来。”


    小顺子照做,又给他拿了叆叇放在手边。


    虽然对外宣称清修养病,连宫里的中秋家宴,楼珣都是称病没去,但贺揖云和平阳子道长打了招呼,除了治病,如非必要,道观里的人不会去避雪居打扰这位殿下,而楼珣也并非一直待在灵心观。


    在楼珣的眼睛还没有变得这般糟糕之前,他也会去打猎,爬到山顶上看日出日落,去附近的集市上买东买西,他在湖边开垦了几片菜畦,偶尔去林子里摘点野果子,顺便喂点松鼠、兔子。


    在灵心观的这几个月,让他时常恍惚,似乎回到了上一个世界的时候,反而让他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如果予乔也在该多好,他总会对7458这么说。


    然而随着楼煜领兵返京,这种像是偷来的日子也快要结束了。


    楼珣很快要过十七岁生日,这次不必回宫里应付,7458考虑到有可能是他在这里的最后一个生日,翻出了蛋糕的做法,简易版。


    他和小顺子等三个小太监在厨房里忙活了一天,连禁军也叫进来帮忙,做出来的成果分下去,楼珣吃了一口:“好甜。”


    生日前两天,小顺子自己就能做出蛋糕,他送楼珣去湖边:“殿下就等着吃吧!奴才和小安子他们这次要做个最大的!不过今日许是会起风,殿下不要乘船去湖心亭了。”


    楼珣点点头,自己坐在湖边,身边放着一个炭盆,他一边烤火一边钓鱼,午间盖着毯子小憩了会儿,7458叫醒他,楼珣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先是被落在脸颊上的东西冰了下。


    他怔怔看着毯子上的落雪,又抬眼望着湖面:“下雪了?”


    【刚刚开始,山上气温低,是今年的初雪,楼先生,有人来了。】


    大概是见到下雪了,来叫自己回去的。楼珣一嗯,掀开毯子抖了抖,还好炭火没有灭,他坐起来取暖,察觉到有脚步声渐近,于是侧脸看过去。


    贺揖云站在不远处:“殿下,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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