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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作者:松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10 身为……


    身为主角攻的楼煜今年十四岁, 而太子楼景珩已经十七岁了。


    楼珣努力把自己的思考方式掰得靠近这个世界,终于接受了楼景珩要成亲的消息,他正要以弟弟的口吻说句恭喜, 但皇后接下来的话吓到了楼珣。


    “小九还没有长大,”皇后慈爱地抚着养子的额头,“过段时日母后再挑个长相姝丽、品行上佳的宫女送来临芳殿。”


    这句话的意味太明显, 楼珣原本混沌沉重的脑袋登时清明了:“母后,儿、儿臣……”


    不说别的, 我还是个孩子啊。


    他赶忙道:“皇兄选妃才是大事,儿臣还、还想多玩几年。”


    楼景珩见他讷讷的模样, 笑了下:“母后方才也说小九还小呢,就别吓唬他了。”


    有人为自己说话解围,楼珣忙着点头, 几下之后又觉得晕, 勉强忍住了恶心。


    好在皇后母子二人正在说话, 没有察觉他的小动作, 楼珣可以装得蛮横,但做不到向陌生人撒娇,他回想着生活在楼家村时看到的“母慈子孝”, 认为可以实践一下。


    但皇后道:“明日母后与诸位嫔妃去国寺祈福, 再替珣儿求一枚平安符,珣儿要好好养病, 你皇兄选妃的时候,还需要我们珣儿帮忙呢。”


    帮忙?楼珣再次懵住。


    楼景珩笑道:“母后,小九能帮上什么忙?他不趁机出宫撒欢就是改性子了。”


    这话楼珣知道怎么接,他皱着鼻子,一脸的不服气道:“皇兄少看不起人。”


    “母后瞧瞧, 他还不乐意听实话。”


    皇后母子二人念着他大病初愈,没有久待,楼珣本想着躺了几天,不能出去跑步骑马射箭,在殿内走一走锻炼下也是好的,但实在拗不过母亲和哥哥,又坐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皇后的眼神在触及床内某处时一顿,楼珣想要扭头去瞧,又被恢复如常的养母拉着手说了几句话。


    等寝殿内恢复了安静,楼珣看过去,那里放了个绣着幼虎顶绣球的锦枕,针脚歪歪扭扭,绣球都是有棱有角的。


    楼珣拿过来抱在怀里,这是他的生母琼妃在临终前给儿子绣的。


    与他们交谈耗费心神,楼珣在安静的环境里差点儿又睡过去,但小顺子磨磨蹭蹭过来:“殿下。”


    楼珣眨着酸涩的眼睛,下意识道:“又有谁要来吗?”


    小顺子被问得一愣,摇摇头:“是小安子的事儿。”


    “小安子?”


    “殿下,”小顺子心知自己主子在生着病,可之前太子殿下说主子对小安子上了心,也许主子是不想错过这个消息,他咽下唾沫,“小安子挨了三十大板,没能熬过去,今早儿浣衣局来报,人已经拉去乱葬岗了。”


    楼珣盯着他久久不语:“他死了?”


    小顺子见状不由得心里打鼓:“是,被小太监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殿下!”


    他说到一半扑了过来,楼珣感到鼻腔里的热流愣愣回过神,一低头,鲜红的鼻血正要滴落,他丢开了锦枕。


    “殿下!奴才去宣太医!”


    “不要声张,”鼻血滴进被子里,楼珣抬手抹了,血迹在素白的脸上触目惊心,“去拿帕子和水,再换一床被子。”


    楼珣抿抿因为干涩起了一层皮的嘴唇,猜测是水喝得少了才会流鼻血,小顺子战战兢兢按他说的做,见楼珣没一会儿止住了鼻血,小顺子才放下心端着盆退下。


    楼珣缓缓躺下:【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楼先生,请说。】


    【我现在太小了。】


    【会长大的。】


    【我知道,】楼珣让它先安静听自己说,他边想边说,【他是真的想杀了我……我现在打不过他,也跑不过他,何况还有一个态度不明、奇怪的贺揖云……你之前说过年龄是他们感情的客观限制条件,在成年之前,我不想再折腾了。】


    没有死成,还要继续为了积分做这个任务,楼珣深感为什么7458在发布任务的时候,要加上“活下来”这个前提。


    和一个重生的、心思深沉、善于玩弄权势争斗的人耍心眼,楼珣并不是一个盲目自信的人,他感觉自己太危险,这条命随时会被另一个“小安子”带到楼煜的面前,不是溺死在荷花池,也会是吊死在树上。


    思及此,楼珣轻叹一声,楼煜能调动宫里的侍卫,想必少不了贺揖云的帮助,但现在,在可能躲也躲不过去的现在,自己只能去赌贺揖云是如何想的。


    救下自己是为什么?看那夜两人的互动,也没有闹掰的迹象……以及,为什么动手的是楼煜呢?


    楼珣按按自己的额头,真切感受到了头痛欲裂:【你的意见呢?】


    7458没有迟疑:【尊重楼先生你的意见。】


    楼珣喉咙痒,咳了一阵:【好,我打算先养病,等过段时间太子选妃,寻到机会去宫外找大夫看病,毕竟,身体才是本钱,还有,在楼煜和贺揖云开启剧情之前,努力做一个嚣张的草包,至少先活下来。】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来病中所有清醒的时候都在思考日后怎么办,7458碍于诸多限制,又看着他生病的模样,充满了歉意:【一切楼先生说了算。】


    达成了共识,楼珣感觉心中多少轻松了些,他翻身闭上了眼睛.


    在九皇子意外落水的十天后,宫里终于传来了殿下好转的消息。


    前来临芳殿看望的人险些要将门槛踩烂,楼珣是章元帝幼子,各宫里的娘娘派人一日两次问脉,连书房里的同窗也来看望。


    楼珣已经不想再看见人参鸡汤了。


    小顺子端来新的一碗,他摆着手:“拿走吧,让小厨房加点萝卜再送过来……还有鱼吗?”


    “殿下,”宫女轻声传话,“御前的贺公公求见。”


    楼珣的心肝胆齐齐一颤,他现在不是很想见贺揖云,但明面上自己都没有给过救命恩人赏赐,楼珣叹气:“请贺公公进殿来。”


    小顺子没有眼力见还在问殿下想吃鱼吗,楼珣让他下去,自己从四方桌前挪到长榻上,没一会儿,贺揖云的身影踏进来,他这次来临芳殿没有带拂尘,走路无声,对着楼珣行礼道:“奴才见过殿下。”


    楼珣颇感不自在:“贺公公不必如此,坐下说吧。”


    贺揖云只是瞥了眼圆凳,道:“圣上忙于朝政,让奴才来看望殿下,殿下身体可好了?”


    “嗯,谢谢父皇挂心,”楼珣踌躇片刻,“我还没有谢过贺公公的救命之恩。”


    他不提,贺揖云便只道:“殿下折煞奴才了。奴才命贱,可主子的命金贵,殿下在奴才面前遇险,焉能不救?”


    一番话说下来,贺揖云的姿态放得太低,楼珣微微张着嘴不知所措,怔了良久,许是这几天习惯和7458说话,竟然反驳:“不是,不贱,也不金贵……”


    贺揖云闻言,抬起头,看着楼珣的眼底多了几分兴味。


    “我是说,”楼珣反应过来一个激灵,磕绊着给自己打补丁,“当时我都快死了嘛,哪还有那种说法……贺公公,我就是这个意思。”


    贺揖云笑道:“殿下不必慌张,奴才懂的。”


    第42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11 看得……


    看得出来他说的是违心话了。


    楼珣暗暗告诫自己说话前要三思, 对他扯扯嘴角:“那就好,小翠,给贺公公沏茶。”


    贺揖云便一笑, 坐在了圆凳上,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水,他盖去茶沫, 呷一口细细品着,笑道:“好茶, 谢殿下赏赐。”


    【他真的,沉得住气。】


    楼珣看着贺揖云心里是说不清的复杂, 他很想问一问难道他和楼煜不怕自己去告状吗,但话到嘴边,又张不开口。


    也许告状也没有人相信在乎, 毕竟两人是亲兄弟, 而自己嚣张跋扈不久前还打了楼景渊和苏铭, 楼景渊还是他堂哥, 相比之下没什么存在感、学习优秀的楼煜反而更让人值得相信。


    何况认下罪名的小安子已死,贺揖云不可能向着自己说话,难免最后会变成是自己无理取闹, 随意栽赃陷害自己的亲哥哥。


    考虑了几天, 楼珣已经打定主意开始装傻子了。


    他想得有些久,竟然盯着贺揖云的眼睛堂而皇之地出神, 贺揖云见过几次这个落在自己脸上的恍惚眼神,好似在透过自己看什么故人。


    这小崽子当真有趣。贺揖云没有出言打断,垂头继续品茶,直至楼珣自己回过了神。


    “贺公公喜欢吗?”楼珣也伸手要去端茶盏,“我宫里应该还有一点, 公公都拿走吧?我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感谢公公……”


    “奴才却之不恭,多谢殿下赏赐。”


    小翠刚把茶盏递到楼珣的手上,小顺子端着碗回来,见状立刻道:“殿下,您还在吃药,太医叮嘱过,近日不宜饮茶。”


    隔着这么远,楼珣已经闻到了那碗汤药的苦味,他绷起脸。


    贺揖云往外一递,一旁伺候的小翠将茶盏接走,他看着难掩抗拒的楼珣,又多看了两眼汤药,随即那双微挑的凤眼眯起。


    九皇子养病期间,脾气倒是乖顺了许多,也不再动不动打骂过伺候的奴才,小顺子不再像从前那般怕主子,他给贺揖云行了礼,学着进喜公公哄小主子:“殿下,该吃药了,您吃完药,奴才就去端鱼,今日咱们宫里做的是红烧鱼呢。”


    楼珣下意识瞥了眼贺揖云,才接过药碗,深呼吸之后一鼓作气,几口灌了下去。


    一旁的小顺子动作麻利地送上蜜果。


    “这几日奴才虽在御前伺候,”贺揖云轻笑着,慢条斯理道,“但也看过太医送去养心殿的脉案,殿下肺失宣清,风热犯肺之症令圣上担忧了许久。”


    这是忍不住,开始试探我了吗?


    苦药刚下肚,楼珣捂住嘴,怕自己一张口就要吐出来,他点点头,为难地看着贺揖云。


    贺揖云看懂了他的意思,继续道:“好在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得知殿下好转醒来,圣上龙颜大悦,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是真心为殿下您高兴。”


    楼珣:“……”点头。


    贺揖云再次道:“只是听说这次殿下落水,反而吓到了王爷和世子。”


    楼珣的脑袋点到一半,一愣。


    【他把自己和主角攻从中择得很干净,】7458想骂一句厚颜无耻,硬生生憋了回去,【看来是想把这件事定为意外落水。】


    【我也一样,如果日后能相安无事最好了。】


    贺揖云用几句话“交代”了自己如今的想法,但楼珣不能和他握手说所见略同,他在心里一叹气,勉强压下犯呕的感觉,兢兢业业开始演了:“和荣王叔、堂哥他们有什么关系?其实,贺公公,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担心。”


    要么摊牌,要么装傻,楼珣想也未想,选择了更适合自己、也有做过文盲经验的装傻。


    贺揖云与这小崽子对视,小崽子默默移开了视线,他对接下来的话有了兴致:“殿下但说无妨,奴才愿为殿下分忧。”


    楼珣忍住了咳嗽,苍白的脸色红润许多,他挥退小翠,在贺揖云的注视下下了长榻挪过去,不必弯腰,站着正好能够对视。


    楼珣蹙着眉毛小声道:“我七哥是不是生病了?贺公公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七哥特别吓人,之前……”


    他有点紧张,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之前楼景渊骂我是妖怪,皇兄知道了,说楼景渊是魇着了才会说胡话。七哥会不会也被什么坏东西魇着了?”


    【我现在傻吗?】


    【傻。】


    贺揖云半垂着眸看了他许久,楼珣身体虚弱,在他坚持不住想要回到长榻上的时候,贺揖云忽然笑了下:“殿下长高了。”


    楼珣心里敲个不停的鼓点一顿:“啊?嗯,好像是长高了点儿。”


    “奴才与七殿下不熟,”贺揖云见他身形微微摇晃了下,伸手去扶住了他,“殿下若是担忧兄长,不妨去请太医为七殿下诊治。”


    楼珣下意识抓了一下他的手臂,既苦恼又害怕道:“我不敢。这件事让旁人听到,那些烂嚼舌根子的话对七哥肯定没有好处,而且皇兄说过,病好之前不许我出临芳殿一步。”


    贺揖云起身,弓着腰扶他去长榻上坐着:“殿下说的是,既是太子殿下的旨意,奴才去想办法。”


    听见他这么说,楼珣终于松了一口气,舒心地露出了小梨涡:“有劳贺公公了。”


    贺揖云撤回手后退,恰巧小顺子端着红烧鱼进来,贺揖云只瞥了一眼,收回眼神时发觉楼珣抿了下嘴唇,便没有再留。


    小顺子在挑鱼刺,楼珣没什么形象地托着脸盘着腿,透过窗户去看贺揖云的背影:【希望今天之后,我可以轻松一点,只需要想着养病吃饭长高就好。】


    他的愿望听起来简单,但这场大病来势汹汹,病去如抽丝,楼珣呼吸之间都是药味。


    楼景珩想暂时在临芳殿住下,以方便照顾他,但章元帝驳回了他的请求,只许四名太医住在临芳殿的偏殿。


    正值夏日,楼珣却拥着薄被坐在窗台晒太阳:“昨日楼景渊和苏铭来看我,我听他们说,皇兄选元妃的事儿交给了贺公公?”


    楼景珩坐在阴凉处望着他,楼珣的包子脸快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尖下巴,原本可爱圆钝的五官逐渐变得鲜明,有了清晰的轮廓,楼珣的长发散在脑后,夏日的光洒进殿内,苍白的肤色格外明显,好似轻轻一碰,整个人便能凭空消散,或是生出翅膀振翅飞走。


    “贺揖云办事妥当,”楼景珩忽然探身去摸了下弟弟的额头,“他去办这个差事,父皇和孤都放心,只是小九,哥哥更想着由你帮忙。”


    楼珣不能说自己的课还没有补到这里,他嘻嘻笑道:“皇兄放心,我努力在皇兄迎亲前好起来。”


    楼景珩却说:“若是顺利,迎亲会在冬腊月,小九,今年的秋猎你不想去了?孤还记得,你的生辰就在十月。”


    “……”楼珣抱紧了被子,很想说不想去,但是他闭上眼睛叹气,“想去。”


    “既然想去,就要乖乖听话吃饭、吃药。”


    之前三天一顿,楼珣可以接受,但这两个月以来,顿顿喝得都是它,饶是习惯吃药的楼珣也感到了痛苦:“难吃,我都说了难吃,那几个太医还是不愿意换药方子,皇兄,他们是不是庸医?我要去告诉父皇!”


    楼景珩闻言忍俊不禁,见弟弟是真的要生气了,连忙哄道:“好,哥哥去说,让他们给咱们小九换一副甜的药。”


    他揉着弟弟的头发,温声道:“要快点好起来啊,小九。”


    楼珣正在为终于换药方了而高兴:“谢谢皇兄!”


    果然楼景珩的话比他的有用多了,第二日,小顺子再端着药碗进殿时,楼珣下意识皱了皱鼻子,不是熟悉的药味儿。


    荣王世子楼景渊哼笑:“瞧把你高兴的。”


    “你懂什么?”楼珣试探尝了一口,虽然苦是苦,但能尝出一点儿甜味,“早知你是来看我喝药的笑话,我该留一帖让你喝下去!”


    “楼小九,堂哥也是哥,你不能对堂哥我说话好听一点儿吗?”


    苏铭正在看楼珣写的大字,粗看细看是一点儿都没有长进,几眼之后他立马皱巴着脸,随口道:“殿下没有说错,世子就是来看你的笑话,这才三天两头厚脸皮拉着我跑来临芳殿。”


    楼景渊冲着他比刀划脖子,楼珣喝完药第一次不需要蜜果,他舒舒服服窝在长榻上:“小爷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见识。”


    楼景渊说他没出息,楼珣回一句你就是来看我笑话,彻底堵住了他的嘴。


    “就对了五个?!”


    斗完嘴的两人听见苏铭震惊的话。


    “……比上次有进步。”


    楼景渊沉默了会儿,干巴巴替堂弟找补。


    楼珣现在对“嚣张但草包,我哥是太子”的人设得心应手,他一撇嘴:“竟然没有全对?又输给小顺子五两银子。”


    苏铭不敢再接着看下去,连忙放下楼珣的试卷,给楼景渊递了个眼色。


    “噢对了,”楼景渊招来自己的小厮,“前两天我和苏铭打了赌,赌谁在秋猎时打的猎物最多。楼珣,我们呢,也不愿被说胜之不武,这是堂哥给你准备的弓,珍宝阁的镇馆之宝。”


    苏铭颔首:“之一。”


    楼珣愣愣接过这把弓,被迫参与了根本不愿意参加的赌局里。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头,楼景渊拍拍他:“记得练习时用草人,留小顺子一命,他还得花光五两银子呢。”


    小顺子一如既往没眼力见,高高兴兴道:“回世子,算上之前殿下赏奴才的,拢共二十九两。”


    “再赏你一两,”楼珣心里叹气,把弓递给他,“凑个整。”


    第43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12 九月底一……


    九月底一连下了几日的连绵秋雨, 刚进十月,楼珣的身高已然超出了一米六。


    也不知是不是换了新的药方子的缘故,楼珣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 能够和小顺子打听着宫内筹备秋猎的事宜,也有力气和精力在临芳殿练习射箭,勉强拉开楼景渊带来的弓了。


    在四名太医脱离了九皇子给的“庸医”之名, 得以搬出临芳殿的那一日,贺揖云亲自送来了针工局新做的骑装。


    楼珣踢了脚毫发未损的草人, 接过小顺子递来的箭,一把插在了靶心上, 小顺子顺滑无比地开始呱呱鼓掌:“好!殿下神勇!”


    楼珣一转身,便对上了那双含着戏谑的凤眼。


    贺揖云说明了来意,楼珣自己绑的头发松松垮垮, 他边听, 边抬起手, 微微低着头绑头发:“有劳贺公公跑这一趟, 我要先试一下衣服吗?”


    他这半年来像是雨后的春笋,被病痛一催促,抽条似的噌噌长高, 夜里时常因为小腿抽筋惊醒, 楼珣没有办法避免生长痛,只是逼自己啃骨头, 天天喝牛奶晒太阳。


    一身的药味成功又多了一点奶味。


    楼珣闻闻自己,皱起了眉。


    他刚刚拉完弓,手臂酸软,没有注意到发带滑落,在半空中被贺揖云接到。


    贺揖云终于知道九皇子这一头凌乱的头发是怎么来的了, 他将脏了的发带递给候在一旁的小顺子:“殿下刚出了热汗,待就寝之前再试也无不可,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殿下差底下的人去针工局走一趟便是。”


    楼珣举久了手酸,干脆松开手散下长发:“好,多谢公公了,公公慢走。”


    小孩子脸上装不了事,赶客的意味太明显,贺揖云笑了一声,朝着他走近两步:“殿下。”


    “……嗯?”


    “七殿下身体无碍,殿下莫要挂心了。”


    楼珣一瞬间的惊慌凝在脸上,他张张嘴唇,听懂了贺揖云的言外之意。


    “秋猎在即,奴才还有许多差事要去办,殿下见谅,奴才告退了。”


    贺揖云不等他反应过来,先行行礼转身离开,他带着小太监踏出了临芳殿,习惯性低头整理袖口袍角,却看见一根银丝挂在自己的手臂上。


    贺揖云捻起银丝,一阵风适时吹来,他松开了手指。


    【贺揖云是故意说那句话的。】


    楼珣的头发已经扎好了,他拿着帕子擦拭汗,眼睛亮亮的:【楼煜他暂时放过我了?】


    【大概是的。楼先生,但我们也不要放下警惕。】


    楼珣自己抱着新衣服去屏风后面:【我知道,现在贺揖云说的话并非全部正确,他对贺揖云有恨,又被此人背叛过。】


    7458应了声,楼珣换好衣服,走到铜镜前打量自己,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已经能够从镜子里模糊的眉眼中看到自己成年之后的影子。


    他转身对小顺子道:“很合身,不必去针工局了。”


    “殿下正在长身体,奴才多跑几趟是应该的,”小顺子说完,讨好笑着,“这次秋猎殿下带奴才去吧?”


    楼珣点点头:“自然要啊,带着你热闹点儿。”


    小顺子听不懂,挠挠头.


    十月初五,圣驾出行,足有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往京郊南苑猎场。


    楼景渊策马挑开楼珣马车的帘子:“整日待在马车里不闷吗?出来跑马比试比试?”


    “找苏铭去,”楼珣在宫里骑的自己的小马驹,这些高头大马,楼珣没有信心,“我要养精蓄锐,等到了猎场,杀你们两个片甲不留——”


    “苏铭被苏大人拘在身边呢。”楼景渊看了看,眼睛一亮,丢下一句“不说了”,扬起马鞭去追楼珣的几个皇兄去了。


    楼珣趴在车窗上去看,没一会儿一群人打马而过,他赶紧扯下帘子,好险被扬起的沙尘糊了一脸。


    等到了南苑猎场,已经是两日之后日垂西山的傍晚,楼珣跳下马车活动着筋骨,还没来得及看看四周的环境,楼景珩朝他一招手:“小九。”


    楼珣连忙走过去,他现在个头高了,不愿意像个小孩儿被哥哥牵着走,楼景珩只好抬手搭在他的肩头:“明日跟着哥哥好吗?”


    “我是很想的,”楼珣说着一握拳,“可是我、楼景渊以及苏铭设下了赌局,就赌谁打的猎物多,皇兄,我一定不能输!”


    楼景珩一向由着他惯着他,连说了几个好,兄弟二人去了章元帝的帐子里,楼珣匆匆看一眼,他的那几位还未封爵的皇兄已经早一步到了帐子。


    他过去挨个儿喊皇兄,正在疑惑楼煜怎么不在,帐帘再次被挑开,冷脸的主角攻逆着落日余晖走了进来。


    自从“意外落水”那一天起,这次是楼珣第一次见到楼煜,楼珣轻吸一口气:“七哥。”


    得了楼煜一个不轻不重的扫视。


    “我说七弟,小九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据剧情所写,楼珣这几个鲜少见面的兄弟打小便爱欺凌主角攻,只有楼景珩会为主角攻说几句话解围,听见五皇子明面为自己打抱不平,楼珣在心底叹气。


    楼煜随意瞥一眼这几人:“我听到了,如何?”


    “如何?当然是向……”


    “五哥!”楼珣捧住了他腰间的那枚玉佩,“好别致的玉佩!哇,皇兄你看……咦?这是刻的谁的名字?”


    五皇子唰的把玉佩拽了回来,色厉内荏道:“哪、哪有什么名字?定是小九你看走了眼。”


    楼珣仰着头对他眨眨眼睛。


    “都聚在一起说什么呢?”


    心情不错的章元帝走进帐子,圣驾行了一日,他面上不见疲累,反而精神奕奕:“说出来让朕听听。”


    皇子们下跪请安,章元帝走到上首道:“父子相处,又在宫外,不必拘于礼数,都起来回话。”


    楼珣想了想,站在楼景珩身边没动,他悄悄掀起眼皮,却没有在章元帝身侧看见贺揖云。


    他边猜着贺揖云哪去了,边留着一只耳朵听见章元帝对五皇子等人说封藩的事情,连自己都被提了一句,可直到传膳,章元帝依旧没有提起楼煜。


    楼珣心中费解,他偷偷去瞄楼煜,那张脸俊美透露些许桀骜,面沉如水,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翌日日出东方,远远瞧去,林间弥漫着薄薄晨雾,用了早膳之后,楼珣换上骑装抖擞精神,但看着自己的马时一愣。


    章元帝被儿子错愕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两声:“贺揖云,去扶小九上马。”


    贺揖云应是,他今日要紧随在章元帝身侧,脱去了太监宫装,束起衣袖干练利落,他走到楼珣身边作势要抱人。


    这么多人都看着自己……


    楼珣连忙往一旁走了几步躲开他的手:“贺公公不用抱我,嗯……我先试试,应该可以。”


    他说完,自己扒住马鞍,踩住了脚蹬,用力一蹬,身体向上跃起的同时,感到腰间多了一双手,一句温声的“奴才得罪”,楼珣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贺揖云将缰绳交给他,行礼退下。


    章元帝搭箭穿环射中靶心,楼珣便听见将士震呼,章元帝策马,带着近卫率先进了林子。


    “殿下,”苏铭和楼景渊就在楼珣身后,他提醒道,“皇子们该打马随君狩猎了。”


    楼珣瞧见诸位兄长一个个跟了上去,只好扬起马鞭,马儿飞踏,他回头道:“片甲不留——”


    苏铭茫然:“殿下说什么?”


    楼景渊一耸肩,回答:“噢,楼珣说的是我和你。”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每每楼珣得意洋洋放狠话的时候,就没有见楼珣赢过,苏铭看了眼自己的箭筒:“我打算射只兔子。”


    “兔子?我还想着猎头鹿过不过分……那我,也射兔子?”


    章元帝并没有将儿子们拘在身边,楼珣带着小顺子以及自己的侍卫随意挑了个方向,他胯/下的这匹马安静温驯,在林间漫步时,楼珣晃晃悠悠差点儿睡着了。


    小顺子骑术不错,上前解下腰间的水囊:“殿下,喝奶。”


    楼珣木着脸灌了两口,他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顿时来了精神。


    等楼景渊和苏铭各带着一只兔子找到楼珣时,楼珣正在岸边看小顺子和侍卫抓鱼,身边已经堆了几条。


    苏铭下马,悄声走过去数了数楼珣的箭筒,回首对楼景渊做了个口型:没少,齐的。


    楼景渊揪起兔子耳朵晃了晃:那怎么办!


    这俩动静有些大,楼珣一回头,楼景渊来不及藏起两只兔子,他嗯了好一会儿,才找了个借口:“这是,是侍卫射中的。”


    苏铭点头:“对。”


    楼珣眨了下眼睛,他指着小溪:“你们饿不饿?我打算吃烤鱼,不过要先挑一只大的,让侍卫先送回去。”


    头一次听说猎物是鱼。


    “真的,跑了这么一会儿就饿了,还是你会享受。”


    “殿下若是方便,不妨将这两只兔子一同送回去?”


    “可以啊。”楼珣感觉自己想要方便,本想自己去,但忍了下,伸手招小顺子上岸。


    楼珣和小顺子钻进林间,他特意往深处走了走,小顺子和两个侍卫停下,侧转过身用余光关注着主子。


    楼珣绕到树后面要解决个人问题,不过他刚要去解腰带,一旁的草丛诡异的动了动,吓得他赶忙后退两步。


    【是什么?可不要是什么猛兽,我现在跑可以吗?】


    7458看着草丛:【不像是猛兽,反而我看到了他的脚……】


    “殿下,”草丛里忽然钻出一个人的脑袋,“您就是七殿下吧?”


    楼珣:“……嗯?”


    第44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13 楼珣刚要……


    楼珣刚要否认说不是。


    但这人直接从草丛里爬出来, 跪在他的面前就说:“没想到殿下您来得这么快,幸好微臣早早在这里等候……”


    他的话没有说完,候在远处的小顺子和侍卫已经听到了这异样的声响, 只听小顺子撕心裂肺喊“保护殿下”,两道白光在眼前闪过,两个人结结实实挡在楼珣的面前, 而那人的脖子上已经横了一把剑。


    楼珣一惊:“等等!”


    他推开正护着自己、摸来摸去找伤口的小顺子:“你们都退下,他不是刺客。”


    “殿下明鉴!微臣、微臣……”那人方才惊喜的神情变得惶恐委屈, 咚咚给楼珣磕着头,“微臣对殿下, 绝对无二心啊!”


    你认错人了,少说两句表忠心的话吧。楼珣板起脸让侍卫退远一点,只留下不肯走的小顺子。


    那人用衣袖擦眼泪:“谢殿下不杀之恩。”


    “你先起来, ”楼珣没能习惯别人跪自己, 楼景渊和苏铭还在河边等自己, 耽搁久了怕是会找过来, 他一脸真诚说,“你认错人了。”


    “怎会?!”


    他站起来时动作麻利:“是殿下您昨夜里传信,吩咐微臣去西南溪旁找到四方的石头, 朝西走百步在此等候啊?微臣不过是早来了一个时辰罢了。”


    楼珣听到一半差点儿想捂耳朵, 他知道自己因为想吃鱼,无意撞破了主角攻结交官员。关于楼煜的事情, 楼珣一概不想知道,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而且臣方才听见,这位公公也唤您殿下……”


    “你叫什么?在哪儿当差?”


    “微臣李清映,太常寺寺丞, 李清映下意识回了话,“您……”


    楼珣回想了下,没能想起来李清映是谁,尴尬地轻咳一声:“终于觉得不对了?我七哥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呢。不过你别慌,这事情你知我知天地知,本殿下不会和旁人说的。”


    李清映的变脸速度令人惊讶,刚刚反应过来认错了人后是一副万念俱灰,听见楼珣的话又活了过来:“殿下,您真的不会说出去吗?还有这位公公呢?”


    小顺子默默转过身去。


    “你若能对旁人,包括我七哥一字不提今日的事情,”楼珣着重强调了下“七哥”,“我自当守口如瓶。”


    这人看着不靠谱,能做上正六品的寺丞还是有点脑子的,他没有问为什么不能告诉七殿下,只是问:“那、那殿下您为何会来这里?”


    楼珣麻木着一张脸,看了看自己的下面:“人有三急……你在这里等着七哥吧,本殿下换个地方。”


    他不等李清映回话,转身带着小顺子等人离开,等估摸着离远了,这才道:“方才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侍卫齐齐低头:“是。”


    这次没有再出现意外,楼珣顺利解决了个人问题,回去后果然被苏铭问了两句,楼珣随口搪塞过去,他记着李清映说楼煜会在一个时辰之后来这里,顿时连烤鱼也不想吃了。


    楼珣试了两次,姿势还算潇洒上了马背:“我不想吃鱼了。一起再去逛逛?顺便让你们观摩下本殿下的箭术,哼哼。”


    楼景渊见他满脸都是“便宜你们了”的得意,扔下搭好的火堆,立刻翻身上马,阴阳怪气道:“成啊,九殿下,请吧?”


    楼珣哼一声,给小顺子递了个眼神,扬起马鞭先冲进了林子里。


    小顺子将火堆扔进河里毁尸灭迹,这才骑马跟了上去,寻到他们的时候楼珣正在搭弓射箭,小顺子立即闭眼开始吹主子神勇。


    虽然什么也没有射中。


    小孩儿的精力不比成年人,何况楼珣的身体虚弱,又许久没有锻炼身体,骑了半天的马已然疲倦到开始打哈欠,两只手臂都在轻微颤抖。


    “殿下,”苏铭驱马上前,“该回去用午膳了。”


    楼珣没有逞强,一群人找到了方向,走一下停一下慢悠悠回去。


    他年纪小又是大病初愈,捉来的鱼还得了章元帝的几句赞扬,被楼景珩叫去坐在他身边用膳,许是太过疲倦,当夜又开始低烧了。


    楼珣觉得热,掀开了被子坐起来,小顺子给他披上外袍:“殿下,让奴才去喊太医吧?”


    “明日就好了,”楼珣拢着衣服垂着眉眼,“那个太常寺的寺丞,叫李清映的,你之前有听说过吗?”


    小顺子坐在床榻下面:“朝堂上的事情,奴才哪里会知道?殿下好奇?奴才回宫便去打听。”


    知道可以聊聊,不知道的话就算了,楼珣可有可无摇摇头:“上次让你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殿下是说贺公公?”


    “嘘,”楼珣的帐子外有侍卫值守,他拽拽小顺子的衣服,“小声一点儿。”


    小顺子不愧是打探情报数一数二的人,他放低了声音,先夸了自己几句:“这事儿换做旁人还真打听不到呢,不过殿下,奴才在调来咱们临芳殿之前有个师父,奴才师父的干爹的亲侄子当年就在内织染局当差。”


    楼珣眨眨眼睛:“宜娘娘不就是……”


    “殿下记得不错,”小顺子继续掰着手指算着,“宜妃娘娘荣获圣宠之前,便多次接济过贺公公,那时的贺公公年纪小,都还没有拜李公公为干爹呢。”


    还真是只有小顺子才能打听得到。


    楼珣心道贺揖云原来是为了报恩,才会去扶持楼煜,也不知他最后看见被乱箭射死的楼煜,有没有心生后悔。


    “李公公是谁?”


    小顺子看着主子打了个哈欠,于是劝主子躺下,掖好被角才慢慢说:“殿下忘记了?是跟在圣上身边的李大伴,前些年得了急症才被送去宫外。”


    楼珣听着贺揖云的八卦来了困意,耳边小顺子的话越来越轻,他闭上了眼睛。


    章元帝正值壮年,在秋猎的第三天猎到了一只吊睛白老虎,第五天猎到了一头黑熊,其余寻常猎物不必多说。


    秋猎的七天里,楼珣逐渐找到了跑马的乐趣,不过他不爱去和京城里的纨绔一起玩儿,只和楼景渊、苏铭去林子里骑马撒欢。


    “这个月底是我十三岁的生辰,”楼珣吃上了果木烤鱼,鲜甜的鱼肉淋着酸甜的果子汁水,他不想撒手,“皇兄许我出宫玩一天。”


    楼景渊来了兴趣:“叫声堂哥来听听,我带你玩遍整座京城!”


    楼珣不理他,挪了挪身体,看向了苏铭。


    “倒是听说新从江南来了个戏班子,也有西域人的杂技班子。”


    “听什么戏?楼珣,苑西新开了个斗鸡场,”楼景渊一拍手,“你之前有阵子不是爱斗蟋蟀么?”


    楼珣推开凑过来的楼景渊,吃着烤鱼频频点头:“你们两个要和我一起去吗?”


    苏铭闻言笑了下:“我爷爷那里好说,我爹一向对我们几个兄弟很是严厉,下了书房也要在家里背书做文章。这次可以借殿下你的名头出去逛逛呢,多谢殿下了。”


    “……好吧,”楼珣原本还想着去找大夫看病,又不好意思扫他们两个的兴致,迟疑着应了,“你们安排便是,小爷我可以付银子。”


    三人又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句说着京城哪里好玩儿,烤鱼吃光,火堆熄灭,楼景珩见天色阴沉遍布乌云,派来侍卫寻他们回去。


    山雨下了两日,章元帝下旨回宫,将猎物分发给了大臣以及百姓。


    行李一切收拾妥当,楼珣上马车前随意转了转脑袋,看见了李清映的背影,那人正在和几名官员说着话。


    消息灵通、人脉颇广的小顺子提醒主子:“殿下,那些是户部的左、右侍郎,以及两位清吏司郎中。”


    楼珣稍稍点头不再看他们,上了马车:【他想要李清映去户部么?】


    7458回道:【毕竟重活一次,对朝堂一事自然比旁人得心应手。】


    【也是,说不定是为了对付太子,】楼珣挑起车帘去看太子车驾,面上的神情并不轻松,【这么快就要开始走剧情了吗?】.


    楼珣生辰前三天,章元帝下旨,封五皇子、六皇子为亲王,等过了这个年,再去他们的封地。


    楼珣派小顺子给两位哥哥送了礼,自己去东宫找楼景珩说出宫的事情,却见温文尔雅的楼景珩在为什么而发愁。


    “皇兄?”楼珣坐在他的身边,“皇兄在为何事烦恼?”


    楼景珩侧脸去看弟弟:“小九,你与七弟一向不睦,近日他可有欺负过你?”


    听到他提起楼煜,楼珣不明所以:“……没有,七哥还是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


    楼景珩轻叹一声,似乎在纠结:“有两件事。”


    楼珣表现得很好奇,他晃晃楼景珩的衣袖:“皇兄告诉我吧?”


    “其一是件喜事,秋猎回宫当日,含露宫上禀,宜娘娘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的确是喜事,可皇兄为何不开心?”


    “小九,”楼景珩拍拍他,“父皇听闻此事大悦,宜娘娘想七弟与五弟他们一同封王,但父皇却说……”


    楼珣见他望向自己纠结吞吐,心里一咯噔。


    “七弟未满十五,然还有八弟和你,决意让兄弟三人一同封王。”


    【……楼先生?】


    【不奇怪楼煜会恨我,】楼珣叹气,【被弟弟欺负,身为兄长还要等弟弟长大才能封王……以他现在的心理状态,会不会在想如果我死了,事情也会简单许多?】


    7458冷静道:【楼先生,他想过,并且付诸了实践。】


    楼珣一闭眼睛:【哦。】


    楼景珩担忧道:“小九,怎么了?”


    “皇兄,”楼珣坚强地对他笑笑,“我没事,只是觉得七哥可怜,宜娘娘也可怜。”


    第45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14 我更可怜……


    我更可怜。


    楼景珩不赞同他的话:“小九, 此事父皇还未昭告于众,但今日之后不许和楼煜走得近了,他这人……你只需知道, 并非是你眼中的好哥哥。”


    “可是……”楼珣顿了顿,“我听皇兄的。”


    楼景珩满意摸摸弟弟的脑袋:“今日过来,是为了明日出宫么?要带上侍卫和你的贴身太监, 好吗?”


    楼珣勉强笑着,又说了一遍:“我听皇兄的。”


    封藩一事对楼珣自己实属无妄之灾, 楼珣依稀记得楼景珩说过,章元帝兴许会多留自己在身边尽孝几年, 他不认为楼煜能忍这么久。


    毕竟上一世这个身份做的事情会更过分,而楼煜刚刚重生的时候,就想要杀了自己泄愤。


    回寝殿的路上, 楼珣思及此打了个颤, 低头看了看自己如今的细胳膊细腿。


    进喜送他回了临芳殿, 在红色的宫门前停下, 凑过去道:“殿下,明日要不要奴才陪殿下出宫吧?”


    楼珣抱着手臂看他:“干嘛。”


    “哎哟这不是太子殿下不放心您,”进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所以让奴才护着您嘛。”


    “我都答应会带侍卫了, 而且我和楼景渊他们一起玩儿,京城能有什么危险?”


    进喜点头赔着笑:“是, 是,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太子殿下记挂着您的身体,吩咐了从前喝的汤药一定不能停。”


    听见汤药,楼珣嘴巴里便开始泛苦:“知道了, 快走快走。”.


    翌日清晨,楼珣先是乘马车去了荣王府,楼景渊站在车外看他,嫌弃撇嘴:“先别下来,我给你备了一身衣裳。”


    “不要,我穿成这样不好吗?”


    “我说堂弟,”楼景渊直接把包袱扔进去车子里,“你没瞅见这身衣服的袍角用金线绣了蛟龙?小顺子快上去伺候你家主子。”


    小顺子缩着肩膀,便听见楼珣拉上了帘子:“我不用别人伺候。”


    楼珣换好衣服,楼景渊贴心地准备了一件披风,他戴上兜帽,刚把头发塞进帽子里,便听见了苏铭的声音。


    楼珣跳下马车,接过小顺子递来的钱袋子,兴冲冲道:“我们先去哪儿?”


    苏铭看见他的装扮先是笑了下:“殿下匆匆出宫,想必现下肚子是饿了吧?王府隔街有间馄饨铺子,咱们去尝尝?”


    几人没有异议,但刚走了几步,楼景渊随意摆手道:“今日你们不必跟上来。”


    小顺子慌忙道:“世子爷,奴才是寸步不离我们殿下的,殿下,总、总要带着奴才一起吧?”


    楼珣还在犹豫,肩上一沉,楼景渊揽着他:“带这么多人,玩什么都不尽兴,咱们三个又不是不会功夫,而且到时候回宫之后,若是有哪个多嘴的告诉了太子殿下……”


    “小顺子你们远远跟着,”楼珣选了折中的,“不让跟着他们才会告诉皇兄呢。”


    苏铭开口打圆场:“殿下说的不错。”


    三人在小顺子的喊冤声里到了馄饨铺,各自要了碗馄饨。


    楼珣吹着刚出锅的馄饨,秋露深重,热气腾腾升起,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如果能和予乔一起来这里就好了,离开皇宫,只是简单支一个小摊过他们两个人的日子。


    他自从那次落水之后,心里只想着完成任务,勾心斗角、提心吊胆的生活不适合楼珣,他日渐思念的不仅是方予乔,还有与方予乔生活的那些年。


    还好如今主角攻已经有所动作,剧情的开始这让楼珣感觉多了点盼头。


    楼景渊吃完一抬头,透过朦胧的雾气,似乎看到了楼珣微红的眼眶,吓得他险些拿不稳筷子,弱弱道:“有这么好吃吗?”


    楼珣一眨眼睛恢复如常,仿佛方才是楼景渊的错觉:“和宫、和家里的味道不一样,都好吃,你会经常来这里吃吗?”


    “没有啊,苏铭比我常来,”荣王世子又要了碗馄饨,叹道,“因为他去你家的时候顺路嘛,喏,就是那个方向。”


    楼珣顺着去看了眼,原以为会看到耸立的高墙,没想到放眼皆是低矮的院落,他想起那时在养心殿前看到的苏阁老,对苏铭道:“若是有时间,我想去拜访下苏阁老,上次有些,失礼。”


    楼景渊被馄饨烫着了,嘶哈吐舌头:“楼珣,你不知道,苏铭家里最可怕的人不是苏阁老,是苏铭的父亲苏大人,你莫要单独一人去拜访。”


    “说什么呢?”苏铭捣他一下,站起来去拉楼珣,“走,我瞧他是越来越不靠谱。”


    “等等我啊!”


    楼珣从钱袋子里掏出块银子扔过去,被楼景渊接住,又换了块小的放在桌上才追上去。


    大雍皇帝励精图治,宵衣旰食,巩固朝堂的同时也不忘结交邻邦,因此楼珣在都城随意逛了逛,随处可见高鼻梁深眼眶的西域人。


    楼景渊两人见他频频侧目,以为他对西域感兴趣,便带着他先去了胡人的杂耍班子,楼珣买了饼本想着边吃边看,最后只咬了几口,剩下的分给了上前对自己拱手讨食的小猴们。


    “很乖,”离开时楼珣恋恋不舍,方才有只小猴扒着他的膝盖,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自己手里的食物,让楼珣想起了上个世界养了十几年的小黑狗,“没有想象中那么调皮。”


    楼景渊大大咧咧道:“那就买下来,直接让人送去珍兽馆呗。”


    苏铭拉着楼珣闷头就走:“别理他。”


    三个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刚到午时,肚子便开始此起彼伏响了起来,楼珣跟在他俩后面吃着糖人,一眼瞥见了眼熟的悦来客栈。


    走在前面的两人发觉不对,一转身,楼珣指了指悦来客栈:“这家呢?”


    吃饱之后已经未时,走着去苑西约摸花上半个时辰,只好上了自家的马车,一盏茶之后,他们站在了昌乐坊的门前。


    即便是白日,仍旧有激烈的吼叫和“咯咯”声依稀传来,楼珣悄悄看了下身旁的两人,大概是家世的缘故,苏铭神色平平,楼景渊倒是跃跃欲试,不见惶恐惧怕。


    楼珣还没有来过种地方呢,他木着脸,还没有说话,门里忽然有个中年男子小跑而来,他先是打量了三人的穿着,立即挂上了笑容,但并不显得谄媚惹人心烦:“三位小公子可是要进坊内游玩?”


    苏铭家中有个不成器的兄长,听他说过几次这斗鸡场,挡在楼景渊和楼珣面前道:“我们兄弟三人来这儿长长见识罢了。”


    “您若是这么说,公子们可是来对地方了,小人乃昌乐坊的管事,”管事弯着腰伸手请他们进去,“公子们尽管放心,在昌乐坊无人敢闹事。”


    几句恭维的话说完,楼珣已然看清了昌乐坊的内里样貌,从外看起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建筑,内里细细划分了多个区域,却显得并不逼仄,几人穿过雅致的游廊,管事道:“公子们若是玩累了,也可去二楼雅间里歇息。”


    三人顺着他的话抬头去瞧,也不知哪些能工巧匠,不止这里曲径弯折四通八达,那二楼也是如此。


    楼景渊嫌有人跟在身边烦,一抬手:“行了,你下去吧,不必伺候。”


    管事眼睛咕噜一转,笑着便要退下,楼珣叫住他:“我有几个下人……”


    “小公子您放心,皆是好酒好茶相待。”


    恰巧一旁传来一阵尖叫,三人齐齐捂住耳朵,苏铭随意指了个方向,他们边走着,偶尔也停下来看看,楼珣不高兴道:“和斗蟋蟀差远了。”


    楼景渊两人也有此意,他们斗蟋蟀的时候,都是自己趴在草丛里一只只抓的,堪称溺爱自己的“常胜将军”,但如今看见这些英姿雄武的斗鸡只会吹毛求疵。


    楼景渊干巴巴回答:“一定是这几只鸡长得丑……呵我就说嘛,原来是!算了算了,咱们换个地儿。”


    他说到一半改了口,楼珣离开前朝对面望了一眼,是在秋猎时见过的那些纨绔。


    “喙似鹰嘴,脖颈粗壮且长的斗鸡才是好斗鸡,”苏铭记着兄长念来念去的话,“这些太次了,咱们去各自挑一只如何?”


    楼珣受不了吵闹,他时常捂着耳朵,放下手时带出了几缕白发,他恹恹道:“那挑好了,买下来带回去吧?”


    他说着,低头翻自己的钱袋子:“小顺子身上还带了三百两的银票呢。”


    “买下来……得先找方才的那个管事,或者老板才行。”


    三人环顾四周,走向端着茶水的小厮,苏铭低声与楼珣耳语:“殿下若是倦了,咱们先去二楼歇一歇?”


    楼珣下意识抬起脑袋,眼神掠过的同时顿住了。


    “殿下?”


    苏铭顺着去望,也是一怔:“这不是御前的贺公公么?”


    也不知贺揖云站在那里瞧了三人多久,贺揖云的长发用一根簪子绾着,他拢着外袍,被发现了也是好整以暇地翘起了嘴角。


    贺揖云遥遥点头行礼,随即转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然而楼珣却隐隐有种感觉,这人是来找自己的。


    楼景渊和苏铭不知他的心思,还在说着被贺揖云瞧见自己来这里斗鸡,这位贺公公会不会向祖父和父王告状,说罢,纷纷看向了楼珣。


    楼珣一捂脸,勉强跟着开始担心:“我一定会被父皇再罚写三十个大字的。”


    “殿下,”贺揖云踩着木屐,神情自若地再次出现,他似乎不在乎身处何处,“时间尚早,奴才带您玩一玩?”


    苏铭与楼景渊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圣上身边的公公不放心皇子出行。


    楼珣吸一口气想要拒绝,但贺揖云唇角的笑意加深:“殿下,请。”


    “去吧,知道你累了,我和苏铭帮你挑一只鸡冠最红的斗鸡,放心吧!”


    第46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15 楼景……


    楼景渊说完, 甚至将楼珣推向贺揖云,他小声道:“贺公公跟过来了,你怎么都不说一声的?还是不是兄弟了?帮我拜托贺公公, 千万不要在我父王面前说漏嘴啊。”


    “我……”


    楼珣还没有开始拒绝,已经站在了贺揖云两步之外,那两人已经笑着冲他们挥挥手, 转身很是放心地离开了。


    楼珣迅速抬起眼皮看了贺揖云一眼。


    “殿下,随我来。”


    贺揖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先行走了两步又回首,轻声细语道:“昌乐坊鱼龙混杂, 殿下若是不能跟紧些,丢了就大事不妙了。”


    【他威胁我。】


    楼珣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终于抬起步子。


    楼珣不擅长和疯子打交道。在他看来, 楼煜是个心理黑化偏执阴郁的疯子, 最为可怕的是疯狂中残留着一抹理智, 楼珣时常会在想, 或许没有贺揖云,楼煜也能轻松要了自己的命。


    但贺揖云与楼煜不同,初次接触时, 楼珣甚至对他有几分好感, 然而现在贺揖云在楼珣的心里,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古怪, 如今楼珣也不能确定他对自己朦胧模糊的友好,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现在是在临芳殿里,楼珣不会慌张,但他左右看了看四周,跑不过打不过, 心一沉跟着贺揖云走上了去往二楼的阶梯。


    穿过二楼那道虚掩的竹门,又是几次左拐右拐,贺揖云挥手让伺候的小厮退下,他为楼珣推开门:“殿下,请。”


    楼珣抿着嘴唇忍住没有看他,进去之后先摘了戴了一天的兜帽,这间雅室没有点熏香,只在角落里放着几盆花果,处处可见竹叶纹样,楼珣的脚步渐渐停了,身后的那人却是缓步越过了他。


    走动之间,贺揖云袖口、袍角看得楼珣一怔,莫名有一种直觉,这个房间就是贺揖云的。


    “殿下,”没有外人,贺揖云虽是一口一个殿下叫着,却好像只把它当做一个普通随意的称呼,他绕过屏风,稍稍弯着脖颈垂头,拿起茶壶在沏茶,“我方才听见了世子的话,过来坐下歇一歇吧。”


    楼珣摸不准现在该以何种态度对他,便站着没动,又被贺揖云眯着眼睛催促两声,才慢吞吞走过去。


    刚坐好,一杯热茶放在了他的手边。


    “我瞧殿下身子渐好,今日可以饮茶了么?”


    楼珣的嘴唇动了动,但不等他回答,骨相分明的手探了过来,他下意识要躲,却被那只手灵活地捏住了后脖颈。


    仿佛那是把抵着后心的刀,在他不设防的时候会猛地刺进来,霎那间楼珣的腰背从头到尾哆嗦了一下,贺揖云没有放过这个反应,轻笑一声,在楼珣挣脱前松开了手,和颜悦色道:“喝茶。”


    “……”楼珣憋了会儿忍下去,干巴巴道,“今日出宫之前喝了一次药,这茶,贺公公喝吧。”


    贺揖云坐在另一侧,抬手打开了窗,底下嘈杂的声音传来,他笑道:“殿下是怕我下毒?可殿下分明清楚,我若是想要您的命,实在用不上那些东西。”


    楼珣听见他直白的话语立即一惊:“你……”


    “莫要紧张,”贺揖云瞧见他的反应太有趣,眼里的笑意不减,“我请殿下来这里,不过是才知道前段日子,在昌乐坊外候着的小顺子四处打听过我的事情,尤其是,打听过我和宜妃娘娘之间的关系。”


    外面的喧嚣声越大,却比不过楼珣心里的鼓声。


    “殿下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早已看出来我与宜妃、七殿下之间有些牵扯,”贺揖云继续道,“但好奇的话,殿下为何不直接来问我?”


    他转过脸,望着惊疑不定的楼珣,好一会儿才说:“怕什么。”


    楼珣捏着桌角,一脸麻木似乎打定主意不开口。


    “这模样,我倒是见多了,”贺揖云忽而探手掐了把他的脸,“啧,可怜,在宫里精心细养十几载,却变成了如今这般可怜模样。”


    他的话里玩味太浓,似乎楼珣在他的眼里只是个有趣、逗弄两下的小玩意儿,楼珣不想听他拐弯抹角说下去,索性站起来:“既然你已经挑明,是,是我让小顺子去查的,但是贺公公,我日后可以保证不会和七哥作对,也不会碍你们事……”


    “死人才不会碍事。”


    楼珣后退几步离他远一点:“……你不能杀我。”


    他深呼吸一口气,一边警惕着贺揖云想往门口挪动,一边冷静道:“今日京城里见过我的人多了去了,你就算杀了楼景渊和苏铭,杀了外面的小顺子和侍卫,还能杀遍全城的人么?只要父皇和皇兄细查,总会查到这里。”


    “亮爪子了?”贺揖云坐着没有动,“殿下,半年之前是奴才救了你,你怎会认为我要杀你?”


    楼珣被他的阴晴不定逼的攥紧拳:“因为七哥那时候是真的想要我去死。”


    贺揖云一挑眉,朝着他走过去:“楼煜是楼煜,我是我……于我而言,更想看着殿下活下去,出乎他们预料的活下去。”


    小孩儿这半年卯足了劲抽条长个儿,如今一眼望过去,已然是个唇红齿白、稚气未脱的俊俏小少年了。


    他迈着轻缓的步子紧逼,楼珣的汗毛竖起,躲不开直接撞倒了屏风,“砰”的一声,屏风倒在地上,镶嵌的玉石四处迸溅,有几颗砸在了他的靴面上。


    贺揖云凤眼一转,冷了下来:“还跑吗?”


    楼珣一咬牙,往旁边迈了一大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假如七哥是因为被父皇拒绝封藩一事迁怒于我的话,我只能说一句冤枉,更何况皇命难违……”


    “你比那些小崽子有意思多了,”贺揖云拢一下外袍,在楼珣眼里又恢复了从前的道貌岸然,他退后,“日复一日斗来斗去,没什么意思。”


    他再次坐到窗边:“殿下,你不同,你天真笨拙,没人告诉你,靠装傻根本在宫里活不久么。”


    楼珣张张嘴,知道他没想要自己的命,稍稍放松下来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再笨,也有父皇和皇兄倚靠,难不成你想让我管你叫爹吗?”


    闻言,贺揖云笑出了声,他对依旧在戒备的楼珣招手:“过来。”


    “……我要回宫了。”


    “过来,再说两句,就让你回去。”


    楼珣不情不愿地走到窗边,贺揖云让他往下看,他随意瞥了一眼,嫌弃说:“好吵。”


    方才再怎么张牙舞爪,可现在还是如此不设防地站在窗边,将背后露了出来,贺揖云只是勾唇笑了下:“殿下说迟早会查到这里,但我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查到我。奇怪,殿下这般怕我,怎会愿意跟我过来?”


    “如果你为了七哥来杀我,我跟着楼景渊他们也是连累,说不定你会嫌麻烦放他们走。”


    “顾虑太多,不是什么好事。”贺揖云啧了一声,示意他离开,“回去查查你喝的药,还有你的母妃。”


    楼珣迫不及待的脚步一顿,猛地回首。


    “早说过了,殿下,你好天真啊,”贺揖云对他笑得温和,却无故让楼珣打了个颤,“能救你的人,绝非是你口中的倚靠。”.


    苏铭和楼景渊挑来拣去,还算满意地买了三只斗鸡,昌乐坊的糕点尝着不错,两人吃了几块,便看见管事领着楼珣走了过来。


    “贺、咳,怎么自己一个人?”


    楼珣现在的思绪如乱麻,拿什么话敷衍过去的也不知道,不过楼景渊两人没有起疑,只是更关心失魂落魄的自己。


    他们被管事恭恭敬敬送出了昌乐坊,小顺子等人见天色渐晚,也是该回宫的时辰了,便各自驾马车候着。


    苏铭家里管得严,斗鸡只能先放在荣王府,楼景渊走去自家马车,还未上去,听见楼珣唤了一声自己。


    楼景渊:“何事……楼珣?”


    残阳余晖里,楼珣静静望来,那张日渐鲜明漂亮的脸上,竟有几分难言的委屈和难过。


    贺揖云和他说了什么?楼景渊朝他走过去,连带着惊扰苏铭也下了马车:“什么事情?”


    “……我想在今夜宿在荣王府。”楼珣的心绪难平,嗓音也哑着。


    两人闻言立即感到了为难,怕他耍从前执拗的性子,苏铭道:“这恐怕不行,殿下,明日是你的生辰,按例要给皇后娘娘请安,等你午后用完寿宴,我和世子下了书房去临芳殿找你,如何?”


    楼珣沉默着点头,再次看了眼楼景渊才上了马车。


    小顺子找出今早的衣衫,楼珣默默换了回去,小顺子帮主子整理略显凌乱的头发,轻声问:“殿下为何不开心?”


    可楼珣一直没有回答,直到回了临芳殿,他忽然拉住小顺子:“有一件事,需要你再去打听。”


    小顺子摸不着头脑说:“殿下吩咐便是。”


    楼珣一顿。贺揖云提及了这具身体的母亲,但他对其印象只来源于楼景珩,他也问过临芳殿的宫女太监,可没有侍候过琼妃的,他们只知道是外族送来与大雍和亲的公主,因为生下自己伤了身体,在惹怒章元帝之后郁郁而终。


    无论是药,还是母亲,有哪里不对吗?


    “我母妃,”楼珣抬手遮了下自己微红的眼眶,“明日又是……小顺子,我想她,但我什么都不知道,连母妃的画像也没有见过。”


    小顺子怕他哭:“殿下,奴才知道殿下您思念娘娘,奴才明日便去打听。”


    楼珣又想起了贺揖云的话,他不禁攥攥小顺子的手,叮嘱道:“谨慎一些,找一些可靠的人,还有,送进临芳殿的药,务必是你亲自端进来。”


    第47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16 小顺子对……


    小顺子对后面的话一知半解, 但他深知一仆不侍二主,心里只有楼珣一个主子,楼珣说什么他只管照做:“是, 奴才都记下了,殿下,奴才去叫水。”


    小顺子说完, 低着头退下,寝殿内只留主子一个人。


    楼珣拽下披风坐在长榻上出神。


    在贺揖云说完那两句话之后, 楼珣一路上不停猜想着其中的含义,7458飘出来, 让他静下心来慢慢想。


    楼珣一嗯,他和贺揖云费了些口舌,直到现在一点水没有沾, 楼珣随手倒了杯茶水, 看了两眼咕咚咚喝了下去。


    【上次我还在病中, 贺揖云曾经来过临芳殿, 】生母的事情麻烦久远,自己无从下手,楼珣只好着重回想着贺揖云和药的关联, 【那时候还没有换药方子, 我记得,特别苦。】


    苦得他的心肝肺都要皱了起来, 根本不会忘记那种滋味,楼珣从前便知道自己的身体生了病,落水之后重病缠身,他还以为是剧情又在为自己逃离命运而不满。


    7458接着道:【楼先生,换了药方之后, 您的身体好得很快,比落水之前要健康许多。】


    的确,在楼珣还是个小胖子的时候,他拉不动一石的弓,只能骑小马驹,一身的肉软软的像水,那时楼珣为了跑过贺揖云和楼煜、保住自己的命,每天认认真真地锻炼,然而依旧却没有丝毫的长进。可月初秋猎,大病一场、几乎去了半条命的他甚至可以和平常的小孩子一样,整日里跑马撒欢。真的是药的问题吗?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这么想着,几个猜想渐渐浮现,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握紧了茶盏。


    【我……】楼珣叹气,【先过了明日再说。】


    他默默又喝了杯茶水,小顺子回来请他去浴室,楼珣起身,忽然再次想起贺揖云几次三番说自己天真.


    翌日,楼珣满十三岁,他起了个大早,洗漱之后换上皇后亲手做的新衣裳。自从殿下致力独立之后,小翠终于等来了大展身手的机会,贴心地给殿下编了几条细辫子。


    楼珣努力抚平了低落的心情,夸她心灵手巧,赏了小翠和其余宫女太监银子,之后用了一点汤羹垫垫肚子,这才重振精气神,去养心殿给章元帝请安。


    也不知是楼珣去得早了,章元帝尚未下朝,他又是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瞧见御驾的影子。


    却没有看到贺揖云,楼珣神色一动,没有多问。


    离开养心殿,又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楼珣生母已逝去,今日便要待在养母身边。


    皇后见到他先摸了摸他的头发,眼含怜爱说:“可怜珣儿在生辰当日受委屈,今天本该设生辰宴宴请宗室才对,但不久前钦天监上禀,说你的命格虚弱,不宜大办。”


    “儿臣不觉委屈,儿臣更喜欢和父皇、母后以及皇兄在一起,就像是寻常人家一般。”


    “好孩子,”皇后拍拍他的手背,慈爱地看着他转了一圈展示新衣服,“幸好本宫记得小九正在长身体,特意做得大了一些,你们都过来瞧瞧,是不是衬得小九丰神俊朗?”


    侍候的宫女上前几步,笑着说出夸奖的话,听得楼珣挠挠脸颊:“因为母后做的衣裳是儿臣穿过最好的!母后,让这些姐姐快停下吧。”


    皇后招他坐在身边,仔细问他的功课,之前去秋猎开不开心,又问昨日里出宫都去了哪里、吃了什么……


    楼珣一一回答,正说着京城里的西域人如何奇怪,小宫女进殿说章元帝与太子已来长春宫,等待摆宴的间隙,楼珣再次将方才的一通话说了遍。


    “小九,这是怎么了?”楼景珩给他夹了菜,“瞧着无精打采的。”


    章元帝皇后纷纷望过来,皇后道:“是哪道菜不合口味吗?”


    席上的饭菜精致美味,为了迎合小寿星,从前雕龙雕凤的,现在是兔子老虎小羊等等,楼珣戳戳碗底的饭菜,扭捏说道:“也没什么啦,就是,堂哥说城楼口有一家做糕点很好吃的李记……”


    楼景珩笑道:“贪嘴。”


    楼珣扔了筷子去拉他的手,又蹭蹭他的肩膀:“可是皇兄,我真的好想吃。今日是我的生辰呢,正巧父皇也在,皇兄帮弟弟说几句好话呀。”


    直到生辰宴结束,章元帝要回养心殿继续批折子,这才点点小儿子的额头,说了准。


    礼物已经送去了临芳殿,他以想回去拆礼物为借口,和楼景珩一同离开了长春宫,楼景珩随意瞥一眼跟在他身边的太监:“怎的今日不见之前那个小顺子呢?惹我们小九生气被打发了?”


    楼珣摇摇头,哼一声:“他比我还贪嘴呢。”


    眼生的小太监上前半步行礼递话,委婉道:“回太子殿下,小顺子公公昨日随殿下出宫,一时贪嘴,将殿下吃剩的东西全吃了,如今正在临芳殿喊腹痛呢。”


    楼珣被揭了短,扁起嘴巴:“就是他贪嘴,和我没关系,皇兄你笑我……我先回宫了。”


    他说完撒腿就走,在楼景珩止住笑意要叫住他的时候,楼珣已经腾腾跨过了长春宫的宫门,小太监在后面追着喊“殿下慢一些,等等奴才”之类的话。


    “这脾气,”楼景珩看着楼珣消瘦的背影缓缓笑了下,“越发骄纵了。”


    进喜替主子系上披风:“九殿下年纪尚小,日后还需殿下您多多照料,有您看着,能出什么乱子?”


    “今日的汤药记得送去临芳殿。”


    “这是大事,奴才万万不敢忘。”


    7458将几句对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楼珣,之前一人一统听见便会觉得楼景珩是个好哥哥的话,如今却令楼珣察觉到了一丝不适。


    小太监气喘吁吁追了上来:“殿下,奴才方才没有说错话吧?”


    “没有,”楼珣整个人绷了这么久,面上已是难掩疲累,“做得很好,回去找小顺子划一两银子。”


    生辰不能大肆操办,但送进临芳殿的礼物仍旧快要堆成了小山,小翠捧着册子清点入库,看见楼珣走进来连忙道:“殿下,世子和苏公子已经在殿内候着了。”


    “小顺子回来了吗?”


    小翠说还未。


    “他回来之后,让他等一等进喜送来的汤药,一并端进来。”


    楼珣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匆匆快走几步踏进殿内,没有和朋友打招呼,先转身关上了门。


    楼景渊和苏铭刚刚扬起的笑容顿时变得疑惑,下一刻,楼珣走过来,小脸严肃道:“我有事想请你们帮忙。”


    两人对视一眼,苏铭率先道:“殿下何必这般客气?”


    “是啊,你是我弟弟呢,尽管说就是。”


    长榻离窗太近,楼珣拉着他们坐在桌前,他心绪不平时总爱抿起嘴唇:“以前对你们颐指气使是我不对,但你们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苏铭,你……”


    苏铭一脸“殿下好棒”的神情:“殿下,这个词用得很是恰当。”


    楼景渊捂着嘴憋笑,楼珣卡住:“我,我是想说……”


    “楼珣,”苏铭正了正神色,“有些话不必多说,我能为了楼景渊和皇子打架,也愿意为你分忧解难,殿下若是信我,直说无妨。”


    楼景渊结巴:“我也一样。”


    “……我出宫多有不便,”楼珣对他们两人笑了下,“想麻烦你们帮我去找大夫,或者是精通草药的人,查个东西。”


    “是什么?”


    楼珣尚未开口,打听消息的小顺子已然回来,他敲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楼珣吐出一口气:“来得正好。是我喝的药。”


    他没有去理会两人的惊愕,找出一个水囊,和小顺子配合着将汤药灌了进去。


    “这些就是太医煎的药,”楼珣将水囊放在桌上,“我……帮我。”


    楼珣说着,微微转头看向楼景渊:“堂哥,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只想知道半年前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楼景渊的视线从水囊挪到他的脸上,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迟早会长大,”楼珣抓住自己的头发让他们去看,“我连出去玩儿都要戴着兜帽,我的病到底是……”


    “病?”


    在楼珣费解的注视下,楼景渊终于动了,他惊讶于楼珣的用词:“不,不是病,你是……”


    他提起此事略有些磕绊,苏铭按住他的肩膀:“慢慢说吧。”


    “此事,皇伯父下旨不许泄露于你,但是楼珣,你迟早会长大的,”楼景渊满脸的纠结,最后握成拳无奈叹气,“旁人说你和琼妃娘娘一样,是外族雪山里的妖怪。”


    【遗传病?】


    楼珣蹙起眉,一咬嘴唇:【只是这样?那贺揖云他……】


    小顺子适时上前,轻声道:“殿下,琼妃娘娘生来白发,肤白胜雪,绝世之姿,圣上多次盛赞娘娘,方入宫便赐居临芳殿,我师父之前听宫里的老人说过,娘娘仙去入棺的时候,竟然化成白蝶飞走了。”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楼珣已经捂住了脸。


    7458斩钉截铁:【不可能。】


    见他捂脸,楼景渊差点儿想仰天长叹,他忍住了:“这个,只是别人这么说嘛,你怎么会是妖怪呢?”


    “我当然不是,”楼珣说完沉默一会儿,他将水囊推至两人面前,“那是假的,我母妃她也不会是妖怪。”


    楼景渊连忙点着头:“对对对,我肯定是相信你的。”


    苏铭收了水囊:“比起世子,还是我行事更方便一些,殿下,我能否问一句,是贺公公透露的琼妃娘娘一事吗?”


    “嗯,是他。”


    楼珣对他们笑了下:“多谢。记得离开时装得开心点儿。”


    第48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17 苏铭听见……


    苏铭听见他的回答, 有一瞬间欲言又止,但身边的楼景渊已经开始应声了:“这儿我在行,无论是谁问, 今天我俩就是来给你送礼物的。对了,那几只鸡我可是派人好生照料着,就等你寻到机会出宫了。”


    楼珣现在哪还有斗鸡的心思, 但他方才还在拜托他们,现在不好拂楼景渊的好意, 只能笑着应下。


    楼景渊还想再说些什么,苏铭已经站了起来, 他最后道:“记得看我送你的礼物!不是玉如意!”


    小顺子跟在他们后面,行礼后关上殿门,刚走回来, 听见楼珣问:“你来临芳殿几年了?”


    “回殿下, 奴才十岁时被调来咱们殿里, 如今已经快要六年了。”


    小顺子不明所以, 方才灌汤药的时候太急切,流了许多在地面上,他找来布擦拭, 一抬头发现楼珣蹲在自己面前:“殿下?”


    楼珣扶着自己的膝盖:“之前我的生辰, 包括母妃的忌日,我都没有祭拜过母妃么?”


    他被问得一愣, 仔细回想了会儿点头。


    楼珣拉他起来:“小顺子,楼景渊说父皇不准谈论我母妃,你是去找谁打听的?还算顺利吗?”


    “很顺利!殿下,您昨夜里叮嘱奴才要谨慎,奴才便自己跟着师傅去找了那些宫里的老人, 只是并没有世子所说得困难,奴才刚提了一嘴自己心疼殿下,再加上有师父做担保,那些老人便没有隐瞒,将所知道事情都告诉了奴才。”


    楼珣的神色凝滞一瞬,很快恢复如常,他大概能猜到是谁在后面“帮”了自己一把。


    “殿下,”小顺子的手脏,背在身后不停地搓着,“其实您别看奴才去得久,但那些人吵了起来……”


    楼珣摇摇头:“如果和你刚才说的没有什么区别,那就不必说了,你去叫水吧,我有些乏了想歇息。”


    小顺子说是,退了出去。


    【楼先生,贺揖云让你知道这件事有何用意?】


    【他说话时常会留一半,】楼珣看着自己住了半年多的临芳殿,【谁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或许上一世他和楼煜走到那种境地,也有这个原因吧。】


    7458听完没有应声,楼珣许是真的不待见贺揖云,它跟在楼珣身边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说出了略显刻薄的话语……


    它有些幸灾乐祸,暗道一句“该”。


    楼珣为了不暴露自己,鲜少去问这种私密的事情,也不知道从前楼景珩如何哄他的,兴许因为章元帝忌讳传言,除了那个锦枕,寝殿里没有母妃的痕迹。


    不管怎样,自己已经成为她的孩子,楼珣在殿里转了一圈,最后没有法子,只好撩起袍角对着西方跪下,郑重恭敬地磕了三下.


    因为钦天监的一句话,楼珣度过了一个草率的生日,翌日天际蒙蒙亮,楼珣迷迷糊糊醒来,他从被窝里伸出手臂,感到了明显的凉意一颤,彻底清醒了。


    小顺子听见动静探头一瞧,楼珣披着外袍,正坐在床边蹬靴子。


    “殿下怎么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顶着困意的楼珣才迟钝道:“去书房。”


    在他养病期间,楼景渊和苏铭常常带着功课来探望,也会带旬试的卷子。但每每看见楼珣惨不忍睹的卷子,苏铭难免对自己的学识产生了怀疑,再到面对他时隐隐绝望,最后已经彻彻底底看淡了。


    如今身体好了,楼珣不愿在宫里乱跑处处挑事欺负人,只能去学习打发时间。


    去书房的时间尚早,楼珣围着临芳殿慢跑几圈,换了一身衣裳用早膳,小顺子提醒他该去书房了。


    时隔几个月九殿下再次出现在书房,除了楼景渊和苏铭之外的所有人,对楼珣的印象还停留在打架斗殴和病恹恹的模样,楼珣没在意旁人的注视,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边和楼景渊闲聊边等上课。


    然而直到讲官出现,楼珣也没有见到楼煜的影子。


    “之前便听说过京城里有几个名医,”午饭时,苏铭打开自己的食盒,“我想你不愿让旁人知晓此事与宫里有关,便打算让家里的小厮先去打听,明日便能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了。”


    楼珣点点头道谢,他瞥了眼空荡荡的角落:“我刚才发现,七哥的东西是不见了吗?”


    楼景渊看看三人的食盒,最后筷子伸进了楼珣的饭菜,他边夹菜边道:“是几天前的事儿,好像是宜妃娘娘专门去养心殿,求皇伯父给楼煜择几位师傅。毕竟再过一月,他要十五了嘛,都是要封藩建府的年纪了,肯定不愿意继续和我们一起读书。”


    原来是见封藩不成,楼煜退而求其次。


    这样也好,见不到他的人,楼珣的心里都只觉轻松不少。


    楼景渊夹走两只白灼虾,皱着眉说:“我说楼珣,你也别怪我说他的坏话,但你没看出来楼煜他站在太阳底下都有点阴森森的么?你还不如去找八殿下玩儿呢。”


    阴森森……楼珣无精打采吃着饭菜,咽下去才道:“八哥一直养在太妃身边,这都快要过新年了,我还是只在上次中秋家宴和秋猎的时候见过他……你做什么?”


    楼景渊拍拍自己的胸膛:“没事儿,你还要堂哥我呢。”


    楼珣推开他,继续和苏铭说话:“……让他小心一点,如果可以,试探下大夫可不可靠。”


    “好,但是你还想亲自去?你近日能出宫么?”


    “能,”楼珣弯起嘴唇笑了下,“正好呢,后日是旬假,我们在荣王府碰面?”


    两人齐齐点头:“没问题。”


    旬假那日飘起了雪,楼珣的披风换成了斗篷,他匆匆去东宫找太子央求出宫,差点儿一狠心咬牙打滚耍赖,半盏茶之后楼景珩终于松了口。


    楼景珩看着灰蒙蒙的天色,费解道:“李记的糕点这般好吃?”


    “唔,皇兄想吃吗?我带回来让皇兄尝尝?”


    “孤瞧你哪是为了什么李记,是难得撒欢,一心放在宫外,都快要收不回来了,”楼景珩递了自己的手炉给他,“快去快回,小心雪天地滑,嗯?”


    楼珣嘻嘻笑着点头:“若是晚些时候积起了雪,今夜我便宿在皇叔府上,劳烦皇兄明日帮我去书房告假了!”


    楼景珩还未来得及拦他,楼珣脚底一滑,带着小顺子溜了。


    方出东宫,楼珣抿平了嘴角,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着,他看着手炉眼神复杂难辨,听见小顺子说荣王府到了,这才将手炉放在一旁。


    他抬手挑开帘子,目光触及苏铭时一顿。


    苏铭的喉头干哑发涩:“殿下……”


    楼珣先是摇头让他莫要再说,寻了个理由让侍卫退下,他请楼景渊和苏铭上马车,小顺子心领神会,驾马车随意在京城里逛着。


    车轮的咕噜声清晰入耳,三人相对无言,苏铭的视线从楼珣的白发落在颜色浅淡的眉眼,他攥紧拳,正要开口。


    楼珣轻声问:“是毒?”


    水囊一直被楼景渊捏在手里,苏铭一顿,点头:“我起初不敢信,以为是王神医老眼昏花随意拿话搪塞,便让阿明去找了第二家、第三家……皆是和王神医所说相差无几。”


    苏铭见他久久不动,以为是被魇着了,小心去拍他的手背:“楼珣,你喝这药、姑且说是药,喝这药多久了?可觉得哪里不适?王神医名扬四海,一定能治好你的。”


    他二人始终避开了这“药”是谁要楼珣喝的,只一眨不眨盯着楼珣。


    听见最后的那句话,怔怔的楼珣神色一动,楼景渊劝解的话只冒了个头,楼珣若有似无摇摇头,忽然对驾马车的小顺子道:“去昌乐坊。”


    三个字出乎他二人的预料,楼景渊问去昌乐坊做什么不该现在去看大夫吗,苏铭则问:“你是要去找贺公公?但是他今日会在昌乐坊吗?”


    闻言,楼珣极快地弯起嘴角笑了下:“他若是不在,我再跟你们去看大夫,但我心中疑惑甚多……”


    鹅毛般的初雪拂来,到了昌乐坊时,小顺子说话时上下牙都在不停地打架。


    然而昌乐坊里依旧热闹喧嚣,楼景渊叫住即将迈上二楼的楼珣:“我们陪你一起去。”


    “没事的,我自己可以,”楼珣掸去斗篷上的雪,“你们和小顺子在这里等我就好。”


    候在一侧的管事适时上前说好话,楼景渊见楼珣转身踩上木楼梯,伸出手却没能抓住人。


    楼珣的记忆力还不错,轻易地走过熟悉的路,底下的吵闹仿佛被隔绝于外,他站在雅间门前,抬手去摸门,试探性轻轻一推,竟然轻易地打开了。


    角落里的瓜果桃李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炭盆,楼珣踏入房间,清甜的暖香扑鼻而来,他慢慢挪动视线。


    贺揖云果然在这里,他坐在炭盆前,正捧着一本书饶有兴致地翻看着:“殿下不冷吗?关门。”


    “我是来……”楼珣呼出一口气,先回身关上房门,再朝他走过去,“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嗯,料到了,”贺揖云合上书,从容打量他,“殿下有话?先坐下再说。”


    楼珣捏捏手指:“贺公公,除了我会再次来这里,你还料到了哪些事?小顺子打听到的那些关于我母妃的事情,还有苏铭为我找大夫,那些大夫相差无几的回答……我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全部来自你的意思?”


    贺揖云笑着为他沏茶:“这次能喝了?殿下,我只是想让你自己想明白,能救你的是谁罢了。”


    第49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18 楼珣在外……


    楼珣在外面待久了, 手脚冰冷僵着,他听见贺揖云玩味的话,心绪激荡下一口气没能喘匀, 偏过头狠狠咳了一阵。


    “殿下,喝……”


    “不喝。”


    楼珣咳得两颊多了两片淡淡的红晕,两人隔桌相坐, 他从斗篷里拿出那个水囊,“这里面装的东西有毒无毒, 还不是取决于你想让我知道什么。贺公公,你曾经想要我的命, 现在要我相信你救我,哪有这般轻易的事情?”


    贺揖云听完,恍然大悟笑道:“比起我, 你更相信太子, 但我何苦大费周章地骗你?”


    楼珣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这副倔强的模样逗得贺揖云笑意不断, 轻笑几声才道:“殿下, 亲近的人往往最不可信。奴才八岁时老家闹饥荒,地里颗粒无收,我幼时本想读书考取功名, 但我父亲蒙骗我去县老爷府里做小厮, 私底下托人将我送进宫里做奴才……”


    7458打量着楼珣的神色,果不其然隐隐有一丝不忍。


    “做奴才的, 各有各的苦,在宫里的前几年幸好有宜妃娘娘接济一二。”


    贺揖云的话戛然而止,突然的沉默令楼珣攥紧了水囊。


    他略过了是如何认御前的内监为干爹的,再开口的时候直接道:“李福安贪婪好色,背着圣上卖官鬻爵, 他酒量不佳,醉酒后几次三番想要打死我,我寻到机会后便把他剥皮抽筋,砍下四肢……就养在昌乐坊里,殿下若是好奇,奴才带您去瞧瞧?”


    楼珣听完很不自在,控制住好奇,对贺揖云的惧意又增添了一些:“可你们不一样……”


    贺揖云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是淡淡一笑:“你在宫里,一无外祖依靠,二无母妃得圣宠,虽说圣上厌恶楼煜,但他比你的处境好太多了。殿下,你从前年纪小不懂事,得罪了太多人,除了太子,你还有其他的选择么?你以为,他当真是个心甘情愿替你收拾烂摊子的好哥哥?”


    熟悉的凤眼再次冷冰冰又戏谑的望过来,楼珣率先微微低下头,他不是真的傻,又看过剧情和自己的人设,哪里会不清楚贺揖云的话?


    可他现在举目四望,身处沼泽进退两难。


    楼珣不愿再和贺揖云谈论此事,转而道:“其他的话不必多说了。我于你、于七哥而言,也没什么用处。希望你实话告诉我,这汤药,到底有没有毒?还有楼景渊说我不是生病了,难道母妃和我真的是妖怪吗?贺公公,你别骗我,我想听实话。”


    贺揖云倾身探手取走了水囊:“殿下,我要先告诉你,你生来正常健康,与他人没什么区别。另外,不是两个问题。”


    “是一个?”


    楼珣不解,他蹙着眉苦苦思索,素白的脸似乎在散发着弱弱莹光,贺揖云抬手刚关上窗,便听见这小孩短促地吸了一口气,不敢置信望过来。


    贺揖云微微叹气:“琼妃娘娘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女子。”


    “皇兄,皇兄为什么要我喝下它?”


    方才他的眉眼间的犹疑惊怒不见,贺揖云只觉炸毛咬人的小豹子勉强冷静了下来,此刻虽难掩惴惴,却执着地要问出一个答案。


    “琼妃娘娘仙去时是章元十二年,”贺揖云捏起茶盏送到楼珣面前,小豹子听见他开口才接过去,仰起头一口喝光,贺揖云笑了笑,“我那时还未进十二监,但之后听李福安吃醉酒后骂过太子。那几个老太监只知娘娘入棺迟了几日,可不知内里详情,太子那时不过八九岁,正是童言无忌的年纪,竟因为好奇娘娘是否会显露真身起死回生,便……”


    楼珣下意识狠狠一哆嗦,嗓子低哑:“别说……”


    贺揖云挑眉:“好。”


    “抱歉,”片刻后楼珣回过神,倒了杯茶喝下去压惊,“你继续说。”


    “圣上疼爱长子应许了,可惜太子等了三日大失所望,但临芳殿里还有一个孤苦无依的你。之后的事情,还需要奴才一一说清楚么,殿下?”


    7458:【楼先生,我收回之前说楼景珩是好哥哥的话。】


    楼珣摇摇头:“不必了,我大概能猜到答案了。”


    无非是不死心,给自己喂毒罢了。


    贺揖云见他神色郁郁迷茫,便道:“我观殿下与我有缘,不忍殿下一无所知白白送死,如今我这儿有法子送你离宫,殿下若是愿意,点头便是。”


    离宫?


    他怔住:“你想怎么做?”


    “殿下生辰那日,我正在宫外办差事,听闻平阳子道长与殿下遥遥一见,认为殿下身骨奇佳,想要殿下去做仙童呢。宫里养不活殿下,不妨早早离开,寻一条生路。”


    “……”


    楼珣巴不得离他们这些人越远越好。他兢兢业业维持人设,一抬头竟然发现都在等着要自己的命,可因情势所迫,任务所逼,哪怕不是为了攒积分为了方予乔,楼珣也已拖着这具身体受了这么多的苦,此时答应贺揖云离宫,与选择主动放弃有什么两样?


    他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又在上一个世界和伴侣安稳平淡度过了十几年,无论遭遇了什么打击,仍然心性坚韧。


    楼珣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盯着炭盆里不安分的火苗,摇了摇头拒绝:“多谢你的好意。”


    想知道的事情已经明了,他没什么留恋,站起来:“至少皇兄现在并不着急想要我去死。”


    贺揖云嗤笑他:“殿下又天真了,只是太子一人,哪里能喂你吃这么久的毒?”


    “随你怎么说,”斗篷松了些,楼珣低头系紧,“那日我所说皆是真心话,还望贺公公和七哥说我几句好话,让他留我一命。”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反应,都出乎贺揖云的意料,贺揖云看着他,眼底的玩味逐渐褪去。


    楼珣打理好自己,识趣地后退两步,主动划清界限:“我与贺公公在宫外从未见过。”


    “殿下,”贺揖云没有否认,定定看着他,“慧极必伤,日后多多留心身体。”


    楼珣闻言心头一动,他再次瞥一眼那双熟悉的眼睛,嘴角轻轻动了下,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昌乐坊的管事就在二楼候着他,瞧见楼珣的人影儿连忙迎上前,楼珣走了两步才问:“李福安真的在这里?”


    “是,”管事护着他下楼,显然事先被贺揖云叮嘱过几句,“贵人慢点儿。李老爷在咱们这里享清福呢,咱们好生伺候着,必不会让李老爷吃半点儿苦。”


    楼珣微微张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今日天寒地冻,楼珣在雅间找到了楼景渊三人,一同出了昌乐坊后,小顺子去牵马车,楼景渊和苏铭这才仔细打量着楼珣的脸色。


    “如何,去了这般久,定是见到贺公公了吧?”


    “你都告诉他了吗?这若是让皇伯父知晓……”


    呼吸变成了明显的白雾,楼珣颔首笑道:“他不会让父皇知道的。那水囊我留下了,劳烦他再帮忙查看。带我去王神医那里吧,总要先看看大夫。”


    楼景渊揽着他的肩膀拍拍几下,被推开之前及时放开了手:“楼珣,等你的身体好了,我们三个人联手,一定能让那人付出代价。”


    苏铭连忙咳了几声:“你就不能小声点吗?”


    马蹄声愈近,楼珣侧脸去看,鹅毛雪仍在飘落,入眼白茫茫一片,他的皮肤素白,又是一头的白发,打眼一瞧,差点儿以为他要融进雪天里了。


    楼珣轻声说:“但愿能好,但愿如此。”.


    三年后。


    今日春闱放榜,满京城的学子们翘首以盼,有点钱的聚在酒楼客栈,花点银子告知名姓打发店小二去挤人山人海。


    李清映紧张地握着弟弟的肩膀,兄弟二人叫了一桌席面,心思却纷纷落在旁处,弟弟的肩膀疼,连忙去拿酒:“大哥,喝两口酒缓一缓,还有半个时辰呢,没这么快的。”


    “我参加殿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李清映好歹浸淫官场几载,如今已是从三品的官了,他摸过酒壶喝了几口,“李家的列祖列宗在上,还有七殿下保佑,一定要保佑阿弟考取功名……会元定会是苏铭了,不求第一,但求第二。”


    他的弟弟说:“苏兄学识过人,说不定能够三元及第,大哥,你去哪儿?”


    李清映捂着肚子,苦着脸说:“我去方便一下,去去就回啊!”


    茅房前的人也比平日里多出百倍,李清映好不容易解决,刚回到酒楼,便听见众人口口相传:“会元是京城人士苏铭——”


    他刚吃了点酒,闻言一心想着弟弟的名次,提着袍角噔噔上楼,进了房间闷头就喊:“是第几!”


    三个字喊完之后才惊觉不对。


    不说房间里比他的大了许多,里面待着三四个人,除了坐在窗边支着脑袋看街景的那人,其余几个纷纷疑惑看着他:“你是哪位?”


    李清映没有回答,他眼神木楞,直直盯着那人不放。


    一根玉簪子挽起润泽的白发,露出了半张姣好漂亮的侧脸,他浅淡的眉眼低垂着,似乎藏着散不去的愁绪。


    楼景渊要骂人了:“你看什么呢!”


    楼珣后知后觉感到了周围的不对劲,他先是放下手坐直了身体,这才慢慢转身抬首去望。


    “咦,”楼珣眨眨眼睛,认出了他,“你是那个……”


    “微臣李清映,”李清映扑通跪得利落,“见过殿下,殿下千岁……”


    楼珣听着头疼,连忙打断他:“起来再说。”


    第50章 古代虐恋文里的路人19 李清映跪……


    李清映跪得利落, 站起来也麻利。


    几眼瞧下来,苏铭认出了他是谁,轻声对楼珣道:“怎么会认识他?”


    “说来话长, ”楼珣从窗子边的软榻上下来,“李大人不必多礼,今日你我二人倒是有缘再见。”


    “是, 是,”李清映酒意上头, 脸颊酡红,说起话来险些咬到舌头, “殿下,一、一如往昔,从前一事, 微臣还未寻到机会感谢殿下。”


    苏铭已经将这冒失的人是谁告诉了楼景渊, 猝不及防又是听见这话, 楼景渊一撇嘴, 切了一声。


    楼珣落座:“既是往事,李大人还是不要重提为好。”


    他避而不谈,让李清映清醒了些, 逐渐认出了其余几人, 他慌忙又对楼景渊行礼,得了一句不痛快的冷哼, 荣王世子道:“莫非七殿下也在这小小的悦来客栈吗?”


    楼珣去端茶盏的手一顿。


    贺揖云当年所说不错,他在宫里除了继续倚靠太子没有别的选择,且不说楼煜,不知又有多少人等着看他失去靠山,好落井下石。这三年来, 楼珣依旧在太子面前装乖,做一个皇兄说什么,他便做什么的“好弟弟”。


    只是那汤药,他虽然避免再喝下,但对他身体的影响仍在,楼珣也看过许多大夫,只是免不了时不时的病痛滋扰,


    等他日渐长大,便开始为楼景珩在宫外做些小事情,顺理成章成了朝臣眼中的太子党。而李清映……


    世子的话一语惊醒醉酒的李清映,他愣愣看着眉眼平和的楼珣,尖锐地认识到了两人已然是立场不同,他效忠七殿下,将来争夺储君之位势必要对付太子,势必要先解决九殿下。


    “……七殿下在何处,在下不知。微臣是来陪同胞弟等候会试的名次,”李清映低下头,找回了平日里的机敏,“方才一时贪嘴吃了点酒,误入到此,还请殿下、世子谅解一二。”


    楼珣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不碍事,我就不留李大人叙旧了,令弟该担心了,大人快回去吧。”


    李清映喏喏称是,行礼之后随小顺子退了出去。


    小顺子没有回来,关上门站在外面替主子看门。


    失魂落魄的李清映被兴奋的胞弟找到:“大哥!我中了!我中了!哎大哥,你怎么了?”


    李清映摇摇头,他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轻轻叹了一口气。


    “毕竟明面上是各为其主,”苏铭将放远了的糕点端到楼珣面前,“如今一向不起眼的七殿下却在朝堂上频频动作,这李清映也多次为七殿下说好话,可谓是忠心耿耿。”


    楼珣捏着糕点吃了一半:“听不懂。”


    “我都听懂了你听不懂?”楼景渊晃晃他,恨铁不成钢,“苏铭是劝你少和李清映接触!”


    “哦,是这样啊,”春困秋乏,楼珣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可我就是前几年见过一次,也算是帮过他吧,他记恩情,我还能怎么办呢?”


    楼景渊重重叹气:“我早说了,楼珣就是被毒傻的!你还不让我说!”


    苏铭作势要拿茶盏砸他:“你再说?这些年私底下看过多少大夫了?吃得他眼睛都要坏了。”


    楼珣:“……哎两位哥哥,我还在这里听着呢,我不傻……”


    “好,”楼景渊按住苏铭的手,“小九,堂哥问你,方才李清映是来做什么的?”


    “……来看他弟弟的考试成绩,但是喝醉了所以走错了房间。”


    楼景渊看着无辜的楼珣,再次叹气:“他定是发现你在此处,为了楼煜来探你的虚实。”


    哪有根据答案问问题的?楼珣默默推开他,糕点也不吃了,重新坐上软榻看向窗外思考人生。


    【他们似乎是认真的。】


    【啊,是啊,】楼珣再次推开楼景渊,【在我们发现的时候,我的草包人设已经深入人心了。】


    7458笑了下。


    不过毕竟苏铭会试头名是件大喜事,楼珣本就没有生气,在楼景渊凑过来想自己道歉之后,他才侧脸去说:“也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你们想的一样复杂,李大人虽与七哥交好,但他为人守诺,是个好人。”


    如果李清映透露过那年秋猎的偶遇,心思缜密疑心渐重的楼煜可不会重用他,当然也有贺揖云这个例外。


    苏铭与楼景渊对视一眼,苏铭先笑道:“是,我先前听父亲提起过这位李大人,刚正不阿秉公行事。但如今他与我们道不同,合该泾渭分明,不过既然殿下说李大人守诺,我也能放下心了。”


    “方才就是在逗你嘛,”楼景渊挠着脸道歉,“我与苏铭还不是怕你拎不清轻重?”


    苏铭轻而易举化解了又要开始较真斗嘴的两人,街道连带着两旁的客栈酒楼依旧水泄不通,他们干脆就在这里开了几坛子好酒为苏铭庆祝。


    楼珣身为皇子,还未封藩离京建府,章元帝命十四岁之后需要每日参加早朝,得知此消息的楼珣,已经心平气和地想又是我的事?他怕又被主角攻记恨,干脆跑去养心殿耍无赖,甚至把八皇子拉下了水,如果不是当时十皇子才刚满月,楼珣势必也要带上幼弟。


    好在章元帝松口允了。


    他身体不好酒量也差,但实在是为苏铭高兴,只浅酌几口,最后听着他们闲聊,靠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楼珣低着头打了个哈欠。


    昨儿楼珣醉后被楼景渊带回了王府,今早初闻鸡鸣一声,小顺子麻溜地叫他起床。


    “殿下,”小顺子知道他不愿意让人帮忙,在一旁加油打气,“快点呀殿下,您还能搭王爷的马车回宫上朝呢。”


    楼珣轻轻一嗯,半阖着眼洗漱穿衣,最后拿着几块糕点坐上了荣王的马车。


    “皇叔早上好。”


    荣王看着有气无力、明显没有睡醒的侄子,气得开始吹胡子。


    他吃完糕点,就着酽茶顺下去,马车停在午门前的时候,楼珣勉强打起了精神。


    他没有官职在身,迷迷瞪瞪想要缀着荣王身后被小顺子拉住,楼珣一抬眼,瞧见临芳殿的人捧着自己的朝服候在不远处。


    楼珣带上乌纱帽,换上绯袍,掩饰了消瘦的身形,衬得整个人长身玉立,他拿着笏板从暖阁里出来后,又被荣王瞪了一眼。


    哎,楼景渊随了他爹,都是豆腐心,楼珣几步跟上去:“谢谢皇叔等我。”


    他没有留意荣王说了什么,楼珣看着站在前方的人,吞吞口水:“七哥早上好,八哥早上好。”


    楼煜只是淡淡瞥他一眼。


    “九弟,”八皇子心善也体贴,“脸色怎么如此差?”


    楼珣慢下脚步和他同行:“昨日春闱放榜,苏铭考中头名,我一时高兴多喝了点儿,八哥莫笑我了,头好晕,想吐。”


    八皇子伸手搀他一把:“我去帮你向父皇和皇兄说一句,你先回宫里歇息,如何?”


    “我也好想,”楼珣揉揉脸让自己清醒一些,“可一定会被父皇斥责的,谢谢八哥,我还可以再忍下。”


    章元帝在位二十余年,一向励精图治宵衣旰食,楼珣躲在兄长们的身后忍不住打哈欠,努力竖起耳朵去听。


    “……江南多地暴雨连绵,持续不断,已有半月之久……”


    “河水溢满,恐有灾祸,此时又非夏秋,正值春耕……”


    他一边听着,一边将视线放在了楼煜的身上,主角攻如今也已十八岁了,章元帝却依旧不肯谈封藩的事情,也只委任了他几次不大不小的差事。


    楼珣对朝堂上的博弈不感兴趣,不过通过楼景珩的情绪也能知晓大概,楼煜目前动作频繁,只是为了找到一件足够让章元帝重视,并且要将其办得漂亮的差事,从前避其锋芒是迫不得已,如今再韬光养晦,那便是白白将机会拱手让人了。


    也终于让楼珣看到了一点任务完成的曙光。


    龙椅之上的章元帝一直沉默,楼珣盯着兄长的背影出神,终于等到了下朝,他草草和皇叔、兄长们打一声招呼,脚步一转抱着笏板就要回宫。


    但刚刚走出了金銮殿,小太监追了上来:“殿下,圣上有旨,请您前去养心殿议事。”


    议事?我?


    小太监躬身退到一旁:“殿下,请。”


    【怎么感觉,】楼珣没有法子,只好将笏板扔给小顺子,【又有什么锅在等着我去背。】


    7458安慰他:【楼先生,作为路人的你该习惯了。】


    【没有办法习惯,真的,我是说真的。】


    楼珣心里不情愿,加上脸色差,去了养心殿行礼之后先被章元帝问了句,楼珣瞧见几个哥哥都在,不能说是因为喝酒,只说自己昨夜里没有睡好。


    “今日朝上议事,江南、中原接连暴雨,”章元帝端着茶慢慢道,“以平江郡中最严重。”


    楼珣一听,接着蹙眉,两年前盛夏平江郡忽发洪涝,损伤惨重,可如今不过才春三月……


    章元帝继续道:“为民君主,该未雨绸缪才对,朕打算让老七去巡视几地,小九也去。”


    楼珣一愣:“儿臣也去?可是父皇,儿臣不通水性。”


    “是要你跟着老七巡查,哪里让你亲自下水治水?都这么大了,是该出去办差事了。”


    楼煜上前一步,侧影堵住了楼珣未说完的话,他沉声道:“儿臣领旨,但平江一带多生匪患……”


    “既是如此,为保皇子安全,贺揖云,你领禁军随行左右。”


    话音刚落,贺揖云从角落里几步走了出来。


    楼景珩见他一直未动,低声提醒道:“小九,还不快快领旨?”


    楼珣一闭眼:“儿臣领旨,保证一定会时刻跟在七哥和贺公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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