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浔说,顾大人不像好人呐。”霍青青勾住他的衣襟把他拉近些。
顾衍的一手撑在砖瓦上一手将她搂住:“那霍姑娘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那劳什子本子上不也写顾大人是好夫婿?若不信我的,总得信百姓的。”
霍青青舒舒服服窝在他怀里,眼眸微眯像只猫儿,她把玩着他垂落的一缕发,懒散得很。
好在回来时他们走得慢,今日回来,也早养足了精神,否则这个时辰,她非睡过去不可。
“是不是不喜欢了?”顾衍的声音低落下去,眉目低垂。
“顾大人就这么瞧不起你自己?”
她的话似是惊醒了顾衍,看着他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她。
“我……”
霍青青捧起他的脸,离得越发近,一个轻飘飘的吻落在他眉心。
“我之前就说雇顾大人当打手兼任下饭菜,如今顾大人可是旷工好些日子了。”
她眼中带着笑意,摩挲过他的唇畔,捏住他的下巴:“不若七日后便重新上门履职,顾大人意下如何?”
顾衍点点头:“自是听霍姑娘的。”
“可……”顾衍神色复杂:“可霍大人怕是得把我打出来。”
“到时,还望霍姑娘搭救。”
他箍着她的腰,唇齿落在她脖颈上,含糊着问道:“诏狱那人,便是霍无双?”
“是啊,是无双。”霍青青觉得痒,将他推开些,自他怀里挣出来站起身:“顾大人若是无事,待再歇歇便随我一同去诏狱罢。”
“如今战事已平,我还有许多事要问她。”
……
时日过得快,一晃便到了顾衍上门来的日子。
果不其然,他还没踏进霍府,就被守着的门房连带辰砂拦在外边,打了一番好的。
打了半晌,他一个翻身跃上墙头,在围墙上边飞檐走壁,最后落进霍青青的院子里。
霍承阳正好坐在院中同霍青青说了好些话,正撩了衣摆要走就撞见从院墙翻进来的顾衍。
顾衍僵住,转头望向霍青青。
霍青青从他眼中读出俩字:救我。
她伸手扯住自家爹的衣袖轻轻拉了拉:“爹,别同他一般计较了,他正门进不来,可不是只能翻墙么?”
“再说……女儿可是花了银子雇他的,这银子可不能白花。”
霍承阳无法,只丢了一句晚些你们都来书房便拂袖走了。
……
霍府书房内,霍承阳看着面前自己的闺女,又扫了一眼挨着她坐着的顾衍,心中直叹气。
罢了。
“青青,无双没死,你一直知晓为何不同我说?”霍承阳敛了笑意,面上严肃起来。
“那时,是无双不愿。”霍青青攥着自己的衣摆,将衣摆攥得打皱。
顾衍在桌子下悄悄握住她的手,扣住。
霍青青看他一眼,低下头:“她说留守边关护我家国也好,就当是偿了我娘救命之恩。”
“我那时……便将功绩让给她了。她做淮月,我做霍家青青。”
书房里灯火斑驳,霍承阳久久不语。
“罢了,你去看看她吧……”
青青这般说,他哪里还想不明白。
罢了,好在,青青是淮月将军。好在青青跟雁将离守过白沙关。
可就是如此,青青之错,还是难消了。
霍承阳闭目,靠在椅背上不知说什么。
他只一拂袖:“下去吧,我还有话要同你娘说。”
“是,青青告退。”
两人退出书房,霍青青反握住顾衍的手:“顾衍,我当年做错了事。”
顾衍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用力就将她抱起,他抱着她走在廊下。听着外间雨打树叶:“人的心剖出来都是红的,藏在胸腔里久了,也不知何时就会变黑。你拿不住,别人也拿不住。”
“顾衍,我有好多事都没告诉你。”
霍青青趴在他肩头,半梦半醒地在他耳边说着话,一路从廊下到她的屋中,再到榻上。
伴着外间雨声,她说了好多好多。
她说她幼时,她说霍无双,她说江湖里,她说那时的兰浔。
从京都初雪说到白沙关明月。
她说许许多多的人和事。
她的故事里有高门大户花许多银两装腔作势,有饥荒时百姓为一个馒头打得头破血流。
有兰浔家中把她当成物件换钱的父母,也有百姓家中一家四口和和美美逛夜市做花灯。
她看过战乱时生灵涂炭,她不愿再看一次了。
许许多多的事,从她口中说出来,有的含糊不清有的带着哭腔。
最后她说,她还是要去看看无双,至少……在定罪问斩之前。
一夜的风雨里,顾衍听着她笑听着她哭,笑累了哭累了就趴在他胸口,任眼泪落下来。
……
北镇抚司的诏狱中,血腥气弥漫着,地面的血从未洗干净过。
靠里的诏狱里关着一人,她一袭白衣,披头散发地抱膝靠坐在斑驳的墙壁上。
忽有一点声响,她身子轻颤,终是没有抬头。
那一点声响,是行走时玉石碰撞的声音。
叮叮当当的声音如清泉一般,在诏狱之中格外响亮。
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那青色的衣摆摇曳着落在她面前。
“霍无双。”
霍青青的声音,在诏狱里一点点扩散,她迟疑着就要蹲下身子,却被顾衍一拉。
顾衍看着她摇摇头。
霍青青唇角勾起一个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
顾衍这才蹙着眉放开。
“霍无双。”
霍青青又叫了一声。
青色的衣摆曳地,她蹲下来伸手轻轻撩开她垂落的发。
许是突如其来的光亮惊动了霍无双,她瑟缩着身子往后躲。
“我……霍承阳,我告诉了霍承阳。”
霍青青强硬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
霍无双散乱的发背拨开,那张疤痕交错的脸上是惊慌。
她眼中带着惧意,那双与霍青青一模一样的桃花眼中带着与霍青青截然不同的神色。
她看清来人,忽然愣住。
“青青……”她喃喃着,一点点伸出手将霍青青抱住。
“青青。”
“青青……”
她一声声地叫,霍青青一声声地应。
诏狱里,她的声音回荡着,她把霍青青抱得更紧,在她肩头哭出来。
“为什么?”
霍青青问出声。
霍无双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猛然将霍青青推开,怔怔地看着她。
“为什么?”霍无双低声重复了一句。
“为什么?”
她反复喃喃着,忽然一把拽住霍青青的手臂。
“青青!”顾衍绣春刀欲出却被霍青青按下。
霍青青喝道:“别动她!”
霍无双双目猩红,竟癫狂起来:“为什么?我们明明长得一样,你为什么就被人捧在手心千娇百宠,而我呢?顶着一张被划花的脸屈居边关,饱经风霜!”
她将霍青青拽倒在地,手死死嵌进她的手臂,她低下头,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痕跟着她的话语可怖起来。
她死死地看着霍青青,嘶吼出声:“为什么?我们明明长得一样,他们看我的时候却在看你!”
她的五指在霍青青手背抠出血痕:“我是你娘为了治你的病制出的药人,从那时起就没有了自己的人生。霍青青,可你呢?我为了你,受尽病痛折磨。为了你,我脸被划花,从此戴上面具。凭什么?凭什么他们一直在透过我看你?凭什么?凭什么!!!”
霍青青无言地沉默着,看着她那双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开始无力起来。
霍无双疯了一样掐住她的脖颈。
顾衍终于动了,带鞘的绣春刀一下打在霍无双肩头。
霍无双吃痛手下微松,顾衍一把拉起霍青青,慢慢将她搂住,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一点一点安抚着。
他那双锐利的眼瞳攥住被他打伤的霍无双:“你还不明白吗?”
“你每句话都说着你们长得一样,那仅仅只是长得一样。她因为愧疚,将自己的军功让给你,让你此后都能食朝庭奉禄,得军民敬仰。”
“她因为愧疚,一而再再而三托雁将离照顾你。她因为愧疚,这些年四方寻药,自己明明身中蛊毒还要替你求药,她就为了给你治脸上的疤。”他说着,一个瓷瓶从霍青青袖中滑落下来,砸在女人面前,瞬间四分五裂。摔碎的瓷片飞溅起来划破了霍无双的脸。
霍无双双手颤抖着,捧起散落的白色药丸。
她嚅噎着,说不出一句话。
顾衍眼中带着嘲弄:“如果没有她,你早就死了。”
“你说你们长得一样,确是不假。但也仅仅只是长得一样。她十三岁时,为救灾民,亲自前往阜州,同赵枢一起治水患。阜州百姓感她恩德,每年五月初八,为她祈福。”
“她十四岁时,入锋锐骑军营,从小兵做起,征战西北三年,才受封淮月将军。”
“你说边关苦寒,你才呆多久?”顾衍抱紧霍青青,声音慢慢平缓:“你勾结宋世荣和贺乾,又造假军报致使边关被破雁将离重伤,还想嫁祸于青青。”
他说着,锋利的绣春刀划破她的衣襟,立时见了血:“大煜百姓何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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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何辜?你为了一己之私,将整个大煜都陷于险境,你有什么资格说你跟她一样?”
顾衍深吸一口气,抬手捂住霍青青的眼睛,吻落在她的额头,声音柔和:“乖,不想看就不看,没事的……没事的……”
许久,霍青青拉下他的手,长叹一口气,蹲下身子一粒粒捡起药丸,跟地上的人对视着。
“你有名字,你叫霍无双,你忘了吗?天下无双的无双。”
“娘将你捡回来时,已经给你取了名字,你不是我的替身更不是没有自己的人生。”
她声音很轻,有些无力,却温柔又坚定:“那时,你很喜欢这个名字。试药,也是你自己选的,我娘没有逼迫你,她虽想替我拔除余毒,但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无双,若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那时我们在一起玩儿得很好,你对武道天赋异禀,你说你想当大煜第一个女将军,为国效力驰骋沙场。直到六岁那年,娘去了,巫族将你当成我抓去,你不慎被划花了脸。那之后,你便消沉下去。”
霍无双不住地颤抖,是啊,她是什么时候忘记的呢?
“我跟将离,是生死至交。与锋锐骑同生共死的,是我。你那时,又在何处?你可记得,我与将离杀敌被困山中,你说去叫人来救我们,明明驻军就在山外,只需一人带路三日就能赶到。你呢?花费了整半月。我跟他差一点就死在山里。”
霍青青苦笑一声:“将离的手,就是那时候伤的。你可知道,那时候,他有多痛?”
“他是为了救我。”霍青青死死攥住顾衍的手,指节发白:“是为了救我!”
“你哪怕早一步,他都不会伤成那样。我也不会……要他那般相护。”
霍青青的眼角落下泪来,她颤抖着:我那时,只当你忘了路,所以多出了几日。你还要我继续说吗?”
“无双,你想要什么?我明明……将所有的都赔给你了。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害那么多人,要这大煜百姓都替我还债吗?”
“无双,你到底想要什么?是想要我这条命吗?”
这么多的事都是因她而起,她还不完的,永远都还不完。
“我不知道……”霍无双拼命摇着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若是能接替雁将离的位置,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天光下。”
“不用听着他们说,淮月将军,你怎的不用破甲锥了。不用听着边关的孩子唱青草歌。也不用听着他们说淮月将军,当年跟着雁将军千里奔袭是个什么情形。”
“好多……还有好多,可是……我不是你,不是那个跟雁将离千里奔袭打退南羌的淮月将军。也不是他们口中交口称赞的霍姑娘。不是他们喜欢的霍姑娘。”
霍青青朝她靠近,伸手去摸她脸上的疤:“无双,谁都不用做别人口中的那个人啊。这条路,明明是你选出来的……”
“我那日里问你,你要不要留在边关。”
“你说,要。”
“我想弥补你,却不知道如何弥补。我知晓,那时试药,你痛。是我欠了你许多。”
“你说,你想做将军,我便让出军功。是你向我要的这个淮月将军啊……”
霍青青迷茫起来,她跪下来抱住霍无双,声音嘶哑:“无双、无双。你从来都不是我,你只是你自己啊。”
“无双,你知道吗?我找毒医前辈要了能除疤的药,你为什么就不肯等等我?”
“无双,我找到药了啊……”
霍青青觉得累了,站起身转身搂住了顾衍,埋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顾衍,我想回家。”
顾衍听得心揪,一手搂住她的肩将她打横抱起:“好,回家。”
诏狱大门合上,带走了最后一丝亮光。霍双捧着那白色的药丸,终于哭出来。
她原来……一直以来都错了……
霍青青从未把她当成替身,她一直都是她自己,但她会错了意,想给自己安上霍青青的人生。
她此生,明明都是霍无双。
忽有人在昏黄的火光里投下阴影。
霍无双抬起头看去,来人着了一袭飞鱼服,腰间悬挂着一柄绣春刀。
“无双将军,顾三多谢当年救命之恩。”
顾三蹲下身子,将地上那些白色的药丸一颗一颗捡起来擦干净,取了一块干净的帕子把它们包好放到她面前。
“那时候救我的人,是你。”
他这才记起,当年那面具之下,隐有伤疤。
霍无双伏在地上,看着那帕子,将它握在手里,颓然倒在地上。
白色的药丸又滚落出来,洒了一地。
她看着顾三站在牢门外,她看着洒落一地的药丸,已无力再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