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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陆西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电影从杀青到定档,少说几个月,长达数年都有。


    司黎一开始就对“汪小光头”的效率没抱任何期待,一个拍戏都能拖


    期的人,还能指望他快哪去?


    这期间她又接了两个剧本,就连和张升易导演合作的警匪片都上映了,汪作宾那边还是没头绪。


    虽然这部票房也很卖座,但毕竟是商业片,差点意思。


    她现在可是有追求、有理想的演员。


    翻着手头的几本新本子,司黎瘫在老板椅里晃悠悠地想,粉丝最近说想看她演女性题材的片子。


    她也觉得可以试试。


    正想着呢,翻开新的一本,刚好是一个女性奋斗成长史,写一个女孩靠读书改变命运,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故事。


    司黎认真地读了一遍剧本,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最终版本的,但还挺有意思。


    就是大山里,那不还得“面黄肌瘦”嘛。


    她眨眨眼睛,沉吟了三秒,还是放下了。


    倒不是为别的,主要她这年龄到了,再去演少女实在容易让人出戏。


    就算她是体验派的,那也得和角色差不多才行啊。豆腐蘸再多酱油,也不能当牛排用。


    不过题材真好。


    她想了想又抽出来,单独放到一边,寻思让公司的小姑娘们去争一争。


    这边,司黎正悠闲地养生休假,珍惜这得之不易的空档期呢,另一边谁都没料到,汪作宾把心血之作终于完成了,上交审核时,却被卡了发行。许可证迟迟下不来了。


    胡珍听到这事时,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谁干得啊,竟然敢卡汪导的发行?


    她一溜烟儿地跑到司黎办公室想问问情况,结果推开门,后者正晒太阳,对着蓝天白云摆弄自己新做的美甲呢。


    “你还真坐得住?”


    胡珍惊奇地在她对面坐下,“电影要是上不了,你那几个月可就白玩了。”更别说什么拿奖了。


    “怎么能叫白玩呢。钱不是都收了吗?又不用退。”


    司黎摆弄着新做的黑白款美甲,心想,这颜色是挺不吉利的。昨天刚做,今天就出这档子事。


    等下还是卸了吧,换回红色,再跳两个紫色的。寓意:红得发紫。


    再说了,“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汪导肯定比我还着急。他要是都没法子,我们急有什么用啊。”


    “真沉得住气啊。”胡珍颇为欣赏地看着她,“比以前有魄力了。”


    那是当然。司黎得意地给她抛了个媚眼,心里却在想,幸好。


    但凡她再早两分钟进来,就能看见她比热锅上的蚂蚁跳得都高,就差没对着天空痛心疾首地喊“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了。


    但也就两分钟前,她收到了某人发来的一条短信,言简意赅,只有两个字:【放心。】


    这两个字比什么定心丸都有效,司黎看见时,心不由自主地就静下来了。


    “而且”司黎朝她招手,示意她靠近点,悄咪咪地说,“北面正开会呢。”


    依她所见,这次是阎王打架,牵连到小鬼了。


    胡珍点点头,她刚听到消息,第一反应也是这个猜想。


    那就真没别的招了,只能一个字——“等”。


    可是,她怎么不在家等啊。好不容易有休息时间,往公司跑什么?


    瞧她脑袋搭在桌子上,臊眉搭眼、牵肠挂肚的样儿,胡珍了然,笑道:“哎,你家江总也不在家吧?”


    “嗯。五天前就进京了。”


    司黎鼓着两腮,有点“颓丧”地回答。想想就懊悔,要不是她航班交通管制晚点了,没准还能见上一面。结果刚好错开了。


    罢了。她轻叹息,那狗男人现在也是纳.税大户,况且有钱不等于“贵”啊。上海再繁华也只能是经济中心。他又岂是池中物。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胡珍弹了下她脑门。不就三十多天没见面嘛。开始“悔教夫婿觅封侯”了?


    “要不我给你安排一趟出差?那边商场多,有你的代言。”


    “别。千万别。”司黎给她比了个“坚决制止”的手势,“我也不是去了就能见到人。”同城不见面,她不得馋冒烟了啊。


    “那倒也是。”胡珍点点头,打消了这个心思。沪上去的人,住的地方还真不是随便就能混进去的。


    “嗯,再等等消息吧。十多天,也就差不多了。”


    司黎重新把脑袋搁在桌上,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两下钢笔。多事之秋,她还是老老实实在老巢里“盼君归”吧。


    唉,狗男人不在的第N天有点想他。


    然而,第二天,司小妖精就堂而皇之、肆无忌惮、悠哉悠哉地踹开了他酒窖的门。


    站在酒窖正中央的桌子上,司黎深呼吸一口气,伸出双臂,模仿了下《肖申克的救赎》里的经典片段,感慨道:“啊!这就是自由的香气!”


    与此同时,一千公里外,吃晚饭前,江修暮拿出手机瞄了一眼,安保系统提示他,有人闯进了酒窖。他想了想,默默打开了监控。


    要说喝酒,司黎自认算是小半个行家。她年龄虽然还不算大,但酒龄还算可以,酒量在圈内也很“响当当”。


    用网上流传的说法,她这种能喝的叫“三斤姐”,白酒三斤不倒,但这称呼太俗了。相比之下,司黎更喜欢江小同学曾经调侃她时用的词——“高阳酒徒”。


    虽然也不是什么好词,可好歹是有典故的。


    文化,文化,司黎一边往怀里塞酒瓶,一边想,要是下辈子重来一遍,她一定也好好读书。做个文化人、当高级知识分子。


    但眼下,“酒文化”也是文化啊。


    这个她略懂,挑酒的时候,司黎想,中式白酒有十二种香型,俗称“四大八小”。


    所以,酱香、浓香、清香,凤香,这四种她得先各来一瓶,摆在中间,号“四大天王”,镇场子的。


    至于“八小”,司黎对着酒柜,摸了摸下巴,遗憾地想,算了吧这次。要都是白酒,她真遭不住。还是尝点别的新鲜的。


    于是,她转身走向了“海外区”,白兰地、伏特加她随便抱了四瓶,也摆到桌子左边。好歹是在大都市里喝酒,这叫增进“国际友谊”!


    右边空着也不好看,她想想又去“犄角旮旯”搜罗了四瓶低度酒,就当漱口饮料了。


    有酒没菜也不行,伤胃。


    司黎厨艺不佳,家里也没厨师,她在厨房里转了半天,勉强给自己搞了两盘下酒菜,一盘是必备的花生米,这菜在饭店又叫“禁叨”和“长生果”。另一盘是“群英荟萃”,也就是萝卜开会。


    十二瓶酒依次半圆形排开,两盘菜摆中间,一双筷子“玉/体/横陈”。


    开动前,司黎想到江修暮曾经给她讲过,古代那些稀奇的酒具,要是每样酒都分别用不同酒具她回过头看向某个柜子,里面白的瓷,玉的盏但是,算了,还是她的大海碗吧。


    喝酒是图开心的,那里面的杯子碎了任何一个,她这一年都笑不出来。


    看着眼前排列有序的“酒阵”,司黎摇头笑了笑,谁说一个人喝酒无趣的?这简直是爽翻了好吧。


    她戏瘾上来,开喝前,还给自己加了段打油的“京白”。


    “小相公我姓司名黎,号”司小妖精五指并拢往前一摆,微微颔首道:“道号昭明。”


    她敲着瓷碗给自己打拍子,“今儿个贱内不在家,我摆开八仙桌儿,来把杜康公子偷偷会。”


    “公子一共十二位,啊~尔等莫急也莫怼,一一都把相公我来陪”


    玩到高兴处,司黎还一人分饰两角,先是提起一口气问道:“堂倌,眼前这条大江是什么地方?”


    接着又捏尖腔调,“啊?这儿您都没来过?好嘛,天下驰名的地方,这!就是黄浦江嘛!”


    “黄浦江好啊。”司黎先拿过她最爱喝的茅台,倒了一整碗,撂下时,瓶子在桌面一震,“面朝黄浦江,喝酒当喝汤。”


    她双手朝着虚空一拱碗,起了范儿,“众将士,本将军身先士卒


    ,先打一圈儿,诸公随意!”


    说完,她仰头,一口干了,喝完还拍着胸脯说,舒坦。


    然而,司黎不知道的是,在她“摆阵”的时候,卧室里遗落的手机已经响过一遍。


    许是知晓“野马已脱缰”“覆水实难收”,手机震动过两次,便无可奈何地“躺平”了。


    按道理讲,喝酒不宜掺酒。不然,酒味一窜就不对了。


    不过司黎是平时被家里这位“内子”管得太苛了,这天赐良机,只喝一种实在浪费。况且就算一天喝十二种,再喝十天,这酒窖她都尝不完,而她满打满算也就还剩两天时间,后天又要去录节目,给新戏做宣传了。


    往日里司黎有空档时,那男人基本也会调出时间跟她形影不离,她根本没得下口。等她要是忙起来,国内各地飞,“三过家门而不入”,更是脚不沾地。


    这次“镇宅恶煞”不在家,她又清闲得很,索性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可劲儿折腾吧。


    俗话讲的“酒过三巡方知醉”,在古代,这一巡是十二碗。


    司黎刚好就摆了十二瓶酒,她连打了三圈,“群英荟萃”吃了一半,“长生果”因为油大,就嚼了几个。


    她如今已是面色酡红,飘飘乎要羽化登仙了。


    “司昭明”盘腿坐在太师椅上,秉持着人醉了品格不能醉,她灵台清明地按顺序拿起了泸州老窖,浓香型的白酒。


    啄了口,她就开始叹气,感慨,在酱香型兴起之前,江湖上传的“云烟贵酒”,其实是“云烟川酒”。天府之国,那也是白酒的老家。


    怎料,老牌将军,被后起之秀赶超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人世更迭得一点不留情面。


    推酒及人,花无百日红,司黎看着自己“红得发紫”的指甲,心想,她的花期也算长了,但哪天西风一吹,也是该落就得落。


    好在她想得比较开,“化作春泥更护花”嘛,做幕后也能发光发热。


    而且做幕后司黎沉思了下,做幕后是不是就能有机会多陪陪他了。


    这十多年,她走南闯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那狗男人有大半时间都是“独守空房”。


    唉,实在是难为他了。


    心里刚翻涌起一点内疚,可司黎转念一想,他独守空房的时候,她不也是守着寂寞,一个人坐冷庙吗?


    嗐,扯平了。


    心胸畅快时,喝酒不醉人,喝多少都是舒坦的。可一旦有了那么一点愁苦滋味,就会被酒精无限放大,这口闷酒下肚,司黎的眼前就开始“重影”了。


    配着四川的老酒,她瞧着手里这支筷子,怎么看怎么像千古名器——青龙偃月刀。


    巴蜀,那真是个遗憾多生的地儿,酒也是,人也是,朝代也是。


    司黎酒醉思狂,开始对着筷子喃喃自语道:“二爷啊,二爷,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差错?咱怎么就败走麦城了呢?”


    要不是棋差这么一着,蜀汉存亡真不好说啊。


    这段历史,她印象最深刻的有两段京剧,一段是《舌战群儒》群像大战,相当过瘾;另一段就是《收姜维》,诸葛丞相听闻赵云兵败,独自在营中回顾往昔。


    司黎虽然学不来老生的腔调,也不想辱没,但那段词是倒背如流,她举起杯中酒,对着月亮,絮絮念叨:“实不幸啊。”


    “二将军驾薨在玉泉山上/三将军急报仇被刺身亡/大报仇战死了黄忠老将/马超死折山人我一只臂膀/撇赵云七十三发如霜降/怎愿他失兵器把锐气挫伤”


    念到这,屋内忽然安静了。


    司黎沉默地想,孔明先生病逝才五十四岁,而故人如秋风落叶,在眼前纷纷散尽。


    何等的孤独寥落。


    要是她司黎忽而沉重地想,要是她,她宁愿走在前头。


    啊呸呸呸。怎么开始想这些了?


    “司昭明”拍拍嘴,端起这杯酒,没喝,洒在了地上,感慨万千地说:“丞相千古。”


    此时此刻,要是江修暮在她身边,一定会冷静地同她分析,没有哪个朝代是单纯因为一个人的生死而灭亡的,这都是经济政治等诸多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


    《三国演义》里对蜀汉的描写过于夸大了,文人墨客赋予了政治太多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色彩。


    要真说起来,刘禅的女儿还嫁给了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呢。这俩人的辈分还真不好论。而且《三国志》里只说“事之如父”,从没记载过刘禅要叫诸葛亮“相父”。


    政治只有利益和目的,哪有那么“多情”。


    可司黎正史看得少,《三国演义》也只看到五丈原,后面就不看了。


    她当时的借口是“悲从中来,不忍卒读”,得换一本改善一下心情。


    结果被江小同学一眼堪颇,“揪”着她的耳朵,把人带回来,“审问”道:阿黎想换哪本?枕头底下藏的那本“兰陵笑笑生”?


    啊?!这狗厮!


    司黎心虚的时候,气势最足了,指着他鼻子问,你怎么回事?怎么能闯人家女孩子闺房,还翻人家枕头呢?!


    闺房?


    她这闺房的床单被罩都是他换的,枕头一抖就掉出来了。哪还用得着翻啊?


    不过江小同学揽住家中这位“小姐”的柳腰,亲亲她脸颊,说,他又不是不让看,何至于“窃读”?


    千古第一奇书,怎么能不看看呢。


    当然要看的,他们一起看。他读给她听。


    司黎当时被他搂在怀里想,这男人正经的时候,是真正经,语调不疾不徐,嗓音朗朗泠然。她这种懂点音韵的人,都觉得好听。


    可他一边读,一边又在她耳边吐出热息,如春风吹入红纱帐,撩拨得她不一会儿就开始心猿意马,玉颊升霞,最后,气息都不稳了。


    他明明都看见了,却还是咬着她耳尖念,千树浓阴,一湾流水。粉墙藏不谢之花,华屋掩长春之景。武陵桃放,渔人何处识迷津端的是天上蓬莱,人间阆苑。


    念完,江修暮用狭长的双眸睨她,笑道,阿黎,这段真是写房屋的,你怎么还脸红了呢?


    她为什么脸红?


    司黎翻过身来,将他压到身下,身体力行地回答他。还不是因你这“江金莲”卖弄风.情、勾人太甚?


    快,让她司大官人好好疼爱一番。


    可惜,她身下这个可不是“银样镴枪头”,手下一提,掉了个个儿,旋即被翻.红浪,交.颈效鸳鸯


    啧,年少多风流啊。


    司黎看了一圈这些酒,还是拿起了上次他们玩得欢愉的老白汾酒。


    倒了一碗,细品。怪不得都说汾酒“纯”,这一入口,还真有点洗净胭粉之感。


    一些人将汾酒比作少女,而她“司昭明”今日一细品,感觉比作青涩少年也不错。


    无雕无饰,就一个字——“真”。


    这男人只有未开.荤时的情谊,才是最真的,开了荤司黎咂了下嘴,凑合用尚可,不过多少有点“俗物”了。


    想着,司黎忽而想到什么,腾地一下从座位上跳下来,光脚站在地面上,背挺得笔直,双手在胸前交扣,清了清嗓子,刻意粗些调,“一派正经”地“发言”:


    “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我是高三十班江修暮。今天我演讲的主题是《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噗哈哈哈!”酒窖里爆发出一阵欢笑声。


    司黎拍着桌子,笑得站都站不住,眼泪直流,蹲到地上,还是忍不住笑。


    天呐。当年那小子多有意思啊。哪像现在,鬼精鬼精的,心眼儿长得跟蜂窝煤似的。


    笑死了。


    司黎擦干笑出来的眼泪,把杯


    里的最后一口酒喝干。坐在桌上,脚丫晃荡地开始想,要是重回过去,她一定多逗逗他,当时一调戏一个脸红。放现在,狗男人脸皮厚得,有时候她都替他臊得慌。


    想着想着,司昭明躺倒在了桌面上,身体蜷缩,眼睛一闭,就弃了杜康公子,去会周公了。


    睡到半夜,她觉得太硬硌得慌,迷迷糊糊地摸回了卧室,在软和和的床上继续睡了。


    *


    到了第二天,生物钟本能地把她叫起来,可司黎宿醉未醒,半睁眼睛摸到手机,瞄了一眼。


    这一眼两个未接电话。那男人打来的。


    还有一堆未读消息。


    她大概猜到是什么了,点开扫了两眼,最开始是一堆【】


    后面的加了字,【昭明小相公,你知道酒窖里有监控吧。】


    【阿黎,少喝点吧。】


    再后面又是【我们是十六班,不是十班。】


    有什么区别。


    司黎觉得这人神经,大晚上发一堆废话,还好她没看,不然多影响心情。


    再往下翻一条是:【阿黎,我也想你了。】


    这句话司黎稍加思索了下。嗯她是喝多了,不是喝傻了。


    昨晚她可没说过一句“想他”。


    狗男人自作多情。


    她把手机一扔,埋头想继续睡。


    两秒后,司小妖精“垂死病中惊坐起”,怒喝,变.态啊!谁家好人在酒窖里装监控啊!


    那他们上次


    她再次翻开手机,刚想质问,对方仿佛早已料到,早早就发了句:【放心,上次摄像头关了。】


    司黎怒意不止,只有上次关了吗?!


    下一条:【之前的也都关了。】


    哦,那还行。别搞出什么门就行。


    黄粱梦被这么一搅,彻底散了,司黎干脆坐在床上,把他的消息看完。


    这男人昨晚话痨上身,给她发了不少消息,还有配图,说他最近都做了什么,每天都吃了什么菜。


    还告诉她如果第二天头疼去哪个抽屉里找药,刚醒就去喝点温水,先让人送点粥,别吃硬的


    反正都是一些“粘牙”的话。


    司黎一气儿看到最后,狗男人还嘱咐她,醒来之后能不能去酒窖把地上瓶子捡一下。虽然是空的,但正好在空地中间他有一点强迫症。


    强迫症是吧。


    司小黎套上长袍睡衣,一路风风火火地来到酒窖,推开门,向四周扫了一眼,找到了万恶的摄像头。


    她把昨晚喝完的、没喝完的酒瓶一一摆到地上,左六右六,摆了个“江”字出来。最后那一横,还差一个空位,她把喝酒的海碗放了上去。


    她百年祖传,专治强迫症。


    摆完,司黎对着摄像头比了个中指,一撩长发,潇洒离去。


    休息的空档,千里之外的江大总裁看着手机里的视频,盯着那只格格不入的“碗”看了两秒,不禁气得轻笑。


    随即给陈行发了条信息,让他找靠谱的人去他家酒窖收拾一下。


    千防万防。谁料,遭了家贼了。


    第72章


    足足折腾了两三年,在司黎三十三岁生日这天,她和汪作宾合作的电影《迷》终于得以在国际电影节首映。


    在一群媒体人、影评人等专业人士中,戴着黑口罩、黑帽子,一身黑休闲装的男人,相当低调地坐在靠后边的角落座位。


    台上,别的主创被采访时,司黎的余光不由自主地往那个方向飘。


    这位今天低调得连表都没带,纯靠气场也那么惹眼。她竟然第一眼就发现他了。


    就是不知道司黎抿嘴微笑,就是不知道江总的口罩下面,口红印擦没擦干净。


    刚刚这狗男人把她堵在车里亲了好一会儿,口红都被他亲掉了,害她又涂一遍。


    轮到她接受采访时,江修暮也抬起头,坐直了看过去。


    作品首映也不是走红毯,司黎穿得很朴素,简单的T恤和宽松长裤,长发在脑后盘了个丸子头。唯一稍微高调点的就是脸颊两侧的珍珠耳坠。今年她珠宝方面的代言升级了,终于能戴他曾经送她的品牌了。


    关于角色诠释和演绎心路这种问题,司黎倒是对付得游刃有余。


    而且汪导的电影,司黎对着镜头说实话,也是上映了,她才知道自己演的是个为了追求伪自由、犯了事企图偷.渡的女画家。她和男主更不是情人关系。


    他俩一路上都在琢磨想把对方弄死最后她赢了。那场戏司黎却以为是“挚爱”死了,哭得十分悲怆


    是挺迷的。作为女主角,司黎默默在心里给这部电影评价。


    因为正赶上她的生日,所以记者又问了点八卦话题,比如新的一岁感情方面有没有什么新发展?


    面对这种问题,基本就是一句话“演员只回答和电影相关的”。


    可这位记者不死心,又问,那对另一半有没有星座偏好?


    这“陷阱”如此明显,真不想回答,其实也可以说“没想过”。


    但司黎想了想,对着镜头直接答:“巨蟹座吧。”


    台下,胡珍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瞪着她,“警告”她别在这场合口出狂言啊。她公关还没准备好呢。


    角落里,男人表面仍一派淡定,交扣的十指却也暗中捏紧了。


    有了突破口,另一家媒体也站起来问她,对未来男朋友的性格有没有要求?


    私人问题答多了,就有点不分主次了。


    司黎看向旁边的汪导,示意他帮个忙转移下火力。


    可知道内情的“汪小光头”还悠哉看戏呢,一副“看她敢不敢真说”的表情。


    这有什么不敢的。


    她家江总又不是拿不出手。


    “有文化有内涵的,性格稳重,会照顾人”


    说到这,司黎对着镜头忽而俏皮地眨了两下眼睛,“不过年纪最好不要太大,也就二十岁左右,别超过二十五岁吧。”


    “男人年纪太大,当男朋友就不好玩了。”


    场内笑声一片。


    已经开始奔四的江大总裁:笑不出来。笑不出来一点


    后面,工作人员推上生日蛋糕,让她许愿吹蜡烛。


    在摄像头的环绕下,司黎闭上眼睛,心想,新的一岁,希望一切都好好的吧。


    像他们现在这样,就很好。


    抬起头来,拿起话筒,她还是答“希望票房大卖,观众能喜欢”。


    这种脱口而出的话,多半是现编的。别人或许不知真假,江修暮可太了解她了,


    所以,等司黎酒会结束,钻进车里躺倒在他身上时,江修暮摸着她的头发,先问:“今天许了什么愿望?”


    “拿个大满贯。”司黎头枕在他腿上,不假思索地回答。


    就这部片子的质量,拿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算了。她不想说就不问了。


    他拿过毯子盖到她身上,回家路上,又问她今年礼物想要什么。


    皮包、珠宝、古董每一年连节日带纪念日,还有生日,他送的真是够多了。


    她都收腻了。


    司黎捂嘴打了个哈欠,目光忽然对准了他的腹部,隔着衣服摸了摸他的腹肌,若有似思地说:“你要是能生孩子就好了。”


    “送我对双胞胎。”


    这妖精嘴里没个正经话。


    江修暮万般无奈地掐掐她的脸,心想,他要能生早就生了。生两个三个的,把这妖精彻底栓死在他身边。省得她还惦记二十五岁以下的。


    不过“阿黎,也差不多了。”


    他们的年龄摆在这了。再拖久一点,就怕她恢复不好。


    或者按他的想法,干脆不要也行。


    但司黎既然提出来了,说明她可能还是想要的。那就要细细地计划了。


    于是,江修暮低头注视她,想探明她真正的意思。


    司黎眼神也不躲闪,仰起头直直地同他对视,眨着长睫微笑,却并不说话。


    两人在诡异又温情的沉默中到了家。


    *


    电影既然开始上映了,司黎就要各地跑宣传了。


    忙碌的间隙,两人视频,她跟他说,回去之后想吃点肉。


    吃什么肉?江修暮第一反应想得有点偏


    不过司黎立刻又说,什么都行,能增肌就行。她想练得结实点。


    哦。这个想法挺不错的,值得推进。江总表示他首肯了。等她回来就安排。


    司黎以为他顶多就安排些鸡鸭鱼牛羊肉之类的,可能食材稍好一点,但做法也无非就那些,顶多就是八大菜系内打转。


    可她实在太小看家里这位大总裁的执行力了。


    江修暮心里想的是,他家阿黎只是想吃点好吃的,她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


    而上海这自古就浪漫多金、鱼龙混杂的地界,真想吃,什么都能弄来。


    不过,他摸准司黎的性子,想让她吃得有“滋味”些,菜不仅得有味道,还得有门道。


    于是乎,常在古诗里出现的“炙鹄蒸凫”“炰鳖脍鲤”在私房菜馆里端上了桌,虽然食材和做法和古代肯定不能完全一样,但历史渊源能从春秋战国讲起。


    一边吃饭,一边有人给讲历史故事,相当于边喝茶边听评书了,这能不吃得有滋有味嘛。而且人家菜做得味道也不赖,司黎很吃这一套。


    并且既然要补,那黄唇鱼胶这种补气血的东西也是要安排的。就是不能告诉司黎价格,怕她吃得不安心。


    有空闲时,江修暮会陪她一起吃饭尝菜,他说起故事来,比那些专门介绍的人还清楚。要是脱不开身,他就提前订好,让小朱陪她去吃。


    小朱目前已经算司黎半个经纪人了,一般只要不是重要拍摄,胡珍不再跟着她了。


    而这俩人自从吃了几顿刁钻的,开了饕口馋舌,就把持不住了,只要一有机会就跑回上海吃饭。


    司黎为了上镜效果尚且还要控制,但小朱不用在乎体重,纯享口福,一个月下来,脸都圆了一圈。


    有一次,江总给二人安排了一次顺德全鲮鱼宴。从鱼头鱼腹到鱼春鱼卜,鱼骨头都不浪费。南番顺人算是把鲮鱼吃出花来了。


    吃得小朱握住司黎的手,眼含热泪道,姐,这辈子我都跟你混了。


    司黎鼓着两腮,心领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吃饭时候就不要说话了。费嘴。趁热大口炫才是正事。


    而且没听刚那人说吗?


    这一桌二十道菜呢。她俩今天把肚子撑破了也吃不完。赶紧打电话摇人吧,看公司谁闲,把保洁阿姨也叫过来,一起吃席。


    世界那么大,山珍海味根本吃不完。


    可司黎却还记得,她家江总自己过生日那天,桌上只摆了几盘老北京的家常菜。


    麻豆腐、炸咯吱、炸灌肠,还有清真菜里有名的扒肉条。以及京城清真第一楼鸿宾楼的招牌菜,芫爆散丹。外加一小锅红油赤酱的红烧窝骨筋,也就是牛膝盖骨那地方的肉筋。


    这一桌菜看得司黎当场愣住,疑惑地瞥向身侧的男人,是她记错了吗?


    她问,今天是你过生日还是我过?


    男人淡笑回,一起过吧。反正也没差几天。等她生日刚好赶上首映礼,也没办法好好吃饭。


    倒也是。司黎不跟他客气了,先挖了一勺麻豆腐。这是用豆汁剩下的浆渣作原料,用羊油炒,放辣椒和雪菜。


    不爱的人根本都闻不了这股味,就连江总当年陪她吃这菜时,第一口也是没忍住吐了。但司黎是喝豆汁长大的,最得意这一口。


    吃完,她还夸,他哪找的师傅啊,是够地道的。


    这个她就不用操心了,爱吃就多吃点。江修暮笑着给她加了一筷子窝骨筋。


    他还记得当年司黎给他演示,说吃这菜啊,得“一忒儿喽”才香。这种“忒儿喽”吃相虽然不雅,但她发出那满足的小声,他还怪喜欢听的。


    司黎不知道他这些隐秘的小癖好,她看着这一桌菜,心里五味杂陈,更多的还是有点感动吧。


    她小时候在北京长大,偶尔跟着吴光前出去应酬时,最喜欢去的就是牛街那附近的饭店。好吃的多,还热闹。


    这事她很少跟别人说,仅当年他们出国前,司黎带他去过那么一次。


    据说这条牛街是乾隆皇帝宠爱香妃时,给她族人建的住所。


    彼时,司黎坐在窗边挺感慨的,说香妃性子够烈的,那么多恩宠砸下去,换她没准儿早变心了。谁会傻到为了爱情放弃生命啊。


    这话听得对面江同学一皱眉,直言道:历史上根本就没有香妃这个人。


    和她最像的叫容妃,但容妃一辈子“秉心克慎,奉职惟勤”,换句话说就是温柔懂事,乾隆就喜欢她听话的样子。她五十三岁寿终正寝,在那个年代算活得长的了。


    说完,江小同学还不解地问她,你都哪学来的伪历史?编得还怪全的。


    气得司黎直翻白眼,嘴硬道:你说是伪的就是伪的?万一人家真能变成蝴蝶飞走呢?


    嗯,不是没可能。男生低头夹菜不还嘴了。她看的科幻片他还争辩什么。变成蝴蝶都出来了,清宫版的“生化危机”“蝴蝶侠”吗。


    要说司黎后来奋发图强多看书的决心,也是被他这么一次次无情的“嘲笑”给刺激的。


    但这话要是让江小同学听见,一定会喊“冤枉”,苍天可鉴,他从没有嘲笑过她,只是适当地“纠正”。


    不过,那时候他也是真没想过会和司黎在一起。他对她有欣赏、有好感,却没有对未来伴侣的设想。


    只是一晃十多年,如今抱着怀里的人儿,江修暮在想,他准备好的戒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送出去。


    算了。


    他收紧手臂,惆怅地安慰自己,先等她拿完奖,心安下来再说吧。


    *


    拿奖的事,司黎已经不着急了,修炼这么多年,她心态比年轻时候稳多了。


    她现在正忙着吃吃喝喝,强身健体呢。当然,这不是因为她想开了,而是又要来新活了。


    这事还是一年前,胡珍跟她“密谋”的,据她一个可靠的好莱坞做特效的朋友说,那边可能又要拍大制作的科幻片了。


    也许会需要亚洲面孔参与,她可以时刻关注着。


    不过这消息当时就像媒婆嘴里的话,没个实言,司黎就没当回事。


    直到电影首映后,试镜的邮件发过来了…


    一方水土一方审美,司黎想着既然人家那边喜欢健美的体型,那她这干巴巴的瘦肯定不行啊。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吧,先从塑形开始。


    这一想法难得地合了她家江总心意。


    每次他捏着她胳膊上越来越结实的肌肉,表情满意得像屠户看自己养的猪司黎觉着说不准哪天这狗男人就要把她摁地上“开宰”。


    到时候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碧血洗银…呃不对,白露沁玉龙,浪蕊浮花摇


    别说,这次两人还真想一块去了。


    生捱了不少天,江修暮每次回家第一件事都是要抱抱自家妖精,顺便提起来,掂一掂分量,感觉还差点,就先亲两口放下。再养养。


    直到这一日,江总下班回家,遍寻妖精无果,摸到了健身房。


    司黎正戴着拳套,一招一式打得沙袋轻晃悠。


    身子骨是结实多了。出拳都有力了。


    江修暮捡起旁边的靶子,跟她说,“阿黎过来,跟我练。”


    司黎回头看他,“你不戴护具?”


    “不用戴。”


    哈,什么叫不用?!看不起谁呢?


    司小妖精一咬牙,决定了,这孙子有点飘了。收拾他。


    起初是普通的直拳、勾拳,两人一来一回,跟小孩过家家似的;后来司黎扔了拳套,不讲招式,劈崩钻炮横,形意拳,随意地打,拳脚并继。江修暮看得发笑,也扔了挡靶,用身体格挡。


    这下真成了拳拳到肉了。


    但也是司黎单方面的出手,男人防守接招时还得多想想,别让她踢到骨头上,怕她疼。


    不过,这妖精平时跟他面前千娇百媚的,真打起来,江修暮发现,他家阿黎的动作干脆利落,还真是够飒的。或者用她们京剧行当的话来说,叫“漂帅脆”,指的是演员对形体有高度的控制力。


    在他愣神的功夫,司黎毫不犹豫的一招扫堂腿,起身又出其不意的接了个高鞭,脚最后停在了距离男人脸一厘米的距离,脚背稳稳地擦着他耳朵边。


    几乎是同时,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这


    身段,真是漂亮!


    江总看向正洋洋得意的妖精,眼中满是欣赏。他知道她这是“脚下留情”了,不然差那么零点几秒,她不停的话,他根本接不住。


    司黎扬眉伸气、笑逐颜开,心想,她被吴光前逼着连翻十个跟头时,这老小子估计还摇头晃脑背《咏鹅》呢。


    嗐。不过也不怪他,好把式不如赖戏子嘛。戏院里的招数主打一个灵活耐看,机动性很强。比如梅兰芳大师在《霸王别姬》里的剑舞,要是动作不够灵敏,那速度是真得会“伤人伤己”。


    况且,要不是她老胳膊老腿,真上了岁数了,放年轻那会儿,一个“跃龙门”骑他身上,轻轻松松揍他个“乌眼青”不在话下。


    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打半天,司黎也累了,想要放下腿,去洗个澡睡觉。谁料,对面这厮竟然不放手,抓着她腿弯,一把将人扯到身前,抱稳了就开始亲。


    开始,她还锤他肩膀,说,全是汗呢。你不走程序了?


    就刚刚她勾魂摄魄的小模样,他现在能舍得放她走?江总面不改色继续亲,程序等会儿走。先来一回合。


    说完,还抱起人来掂一掂。行,足称了。可以吃了。


    再后来,司黎紧紧搂他肩膀,眯眼看着他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心道,所谓芙蓉白面,尽是带玉骷髅。这男人三十多岁都如此耐看,她这辈子应该能做个风流鬼。


    就是风流归风流,有的事还得注意。


    “那个这屋里的上次用完了。”司黎及时握住他的手,暗示,您老得换个地儿。


    她就非得等到这时候才说?他这都


    唉。江大总裁叹气,一把将人兜住,往外走,问,最近的在哪有?


    司小妖精偷笑,对他耳边吹暖风,旁边舞蹈室有。不过那屋全是镜子


    全是镜子有什么的。


    江总淡然轻笑,单回一句话,“等会儿谁怂谁知道。”


    是该让这妖精好好看看自己的怂样儿了。


    *


    不过,得益于这些天的锻炼,司黎这次真没怂。


    以身饲饿虎,肥肉厚酒,把家里这只猛兽喂得餍.足,跟吃了三锅红豆饭似的,一肚子的相思要同她叙。


    喁喁情话直接把司黎听睡着了。


    等她小憩一觉醒来,两人没动地方,还在这屋里,甚至连姿势都没变,男人还是从背后抱着她。


    司黎抬眼看向天花板的镜子,第一次从俯视的角度观察他们两个。


    原来,他也睡着了,脸就埋在她颈间发丝里,手臂搭在她腰.腹,胸膛紧贴她后背。像寄居蟹找到了温暖的壳,四肢用力地攀附着,不肯松开,也不想出来。


    瞧着他恬静的睡颜,司黎没动,寻思她家这牛毕竟上了年纪了。寒耕暑耘的,偶有不济也很正常。想睡就让他睡吧。


    结果,镜子里的长睫还没颤,低哑的声音倒先从她颈后传来了,“看够了吗?”


    把她吓一跳。


    “你醒了?”


    司黎撑着身子坐起来,抱怨道:“你醒了不早说。走走走,我们回楼上睡。”这地板太硌了。


    江修暮叹气地也起身,抱着她出去。他根本就没睡,刚刚是抱着她在想事情。


    他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她,今天早晨,海城那边来信了。


    *


    提前两个月,刘艾给司黎做造型时,问她,出席颁奖典礼的裙子定了吗?


    这么特殊的一次,她猜这裙子不用借,肯定有人给买。


    然而,司黎摇摇头,说:“不穿裙子了。你看看有没有宽松款的西服,给我搭一套。”


    刘艾惊讶地停下手中动作,“怎么?走甜酷风啊?”


    “走睡衣风。”司黎激动地握紧小拳头,跟她解释,她年轻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穿睡衣上台领奖!


    不过现在年纪渐长,她也知道这显然不现实,而且也不尊重人。所以尽量给她挑宽松的衣服吧,第一次打这么有把握的仗,这个臭架子她是一定要摆一下的。


    刘艾跟她合作这么多年,是真喜欢她身上这小劲儿,当即跟她拍板同意了。


    事后,胡珍知道时,脸拉了老长,质问她知道最近有多少赞助商联系她吗?想过自己的那些代言吗?!


    钱啊!钱不要了啊?


    她甚至搬出了计算器,从头到脚跟她一笔一笔地算。


    算到最后,司黎看着数字,擦了擦汗,心如止水就这一次,她这辈子就“挥霍”这一次。


    可到了晚上,翻来覆去,满眼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司小黎还是揪住了身边男人的睡衣领子,埋在他胸前,跟他痛呼“后悔”。


    听得江修暮啼笑皆非,拍着后背安抚她,想想,又愧疚地说,宝宝,他这次可能没时间去现场看了。他那天有事,要出差。


    司黎坐起来,丝毫不介意地跟他讲,尽管去忙吧。反正这几年他人生中的一些大事她也没出席过。


    她心里一直也挺过意不去的。


    这有什么的。江总揽住自家宝贝,直言,日后婚礼你来参加就行。


    司黎感动地拍拍他的背,说,放心江总,就咱俩这交情,你二婚我也去


    江修暮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这妖精干脆气死他,直接参加他葬礼吧。


    话是这么说,可真到了颁奖典礼的内场坐定,司黎还真觉得心脏的某一处空了一小块。


    这痛感像玻璃丝钻进了掌心里,摸一摸也能找到大概的“症结”所在。可对着灯光仔细一看,嗐,哪有什么玻璃丝,是她的“情丝”生根发芽了。


    而爱之所至,没人能一点遗憾不留。


    所幸,今晚的星光终于都聚在了她身上。


    旁边的汪作宾看她安静的模样,还以为她是紧张,打趣安慰道,“还不错嘛,三十出头就三金影后。算是战绩斐然了。”


    混熟了,司黎也不跟他假客气,“哀怨”地看他一眼,汪导,你但凡动作稍快一丢丢,早一点拍。她是不是就能二十多岁就大满贯了?


    汪导惊,你丫还真敢说。知道为了电影能早点上映,他使了多大的牛劲吗?哦,当然,你家那位也出了不少力。有一晚上陪人喝酒都喝晕了,还是他找人给扛回北京.饭店的,打了吊瓶才醒。


    司黎愣了,问他,哪天的事?


    这谁还记得啊。都多早的事了。汪小光头摇起了扇子,示意她,先别聊了,开始了。


    司黎最后回头扫了一圈,确认了他不是要给她惊喜,是真得没来。


    再转过身,她看着被无数光芒照亮的舞台,忽然觉得这些远不如某人眼里的光好看。她见过的,可是情人眼里的月亮,再璀璨的星芒也远不能及。


    也不知道他今晚在忙什么。


    司黎摸着耳边的翠玉坠想,等会儿下场给他打个电话吧。顺便她也“责问”他一次,喝那么多酒,嫌命长了吗。看你江大相公仪表堂堂,竟也敢背着她“贪杯”?该教育。


    就这么想着,教育他时要用什么新词,司黎面带微笑,脑子里止不住地走神。


    直到主持人再上台,汪作宾小声跟她说,到你了。


    最佳女主角奖,一共五个入围,大屏幕一一播放她们的片段。


    放到她的时候,司黎暗暗咬了下嘴唇。天啊,她那时候干干瘪瘪,脸黄得那么丑,他是怎么下得去嘴的?


    难道乞丐cos他也行?啧,江大总裁的癖好还真是深不可测。


    越到开奖的要紧关头,司小妖精反而很淡定了,只剩心里忿忿地想,这奖她今天要是拿不到,这辈子她都不参与这个破奖了。代价太大了,都把她男人喝吐了。


    她都跟他过十六年了,也没见他吐过!这狗厮竟然还瞒着


    她?


    越想越气。


    刚巧,台上主持人说得奖的人是两个字的名字时,司黎表情管理差点没控制住,而下一秒,响彻全场的名字:“巩蕊。”


    场内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即发出阵阵掌声。


    镜头聚焦处,幸运的新人女演员欣喜地站了起来,鞠躬。


    而大脑暂停运转的司黎,清楚地听见旁边的汪导爆了句粗口,“C!”


    然而掌声未停时,台上的另一位颁奖嘉宾又说,不过这次入围的有两个人都是两字名字,所以让我们同样祝贺今天的另一位最佳女主角,司黎。


    双黄蛋。这次掌声比刚刚还热烈,连入了围,刚刚却没鼓掌的秦升媚这次都笑着拍手。输不丢人,但得看对手。


    心情说不上跌宕起伏,但确实是有点糟糕。


    司黎对着镜头微笑起立,鞠躬,拥抱汪作宾导演,后者在她耳边还在骂娘,说他妈的,买奖买到他头上了。


    司黎笑眯眯、唇形不动地回,明明是她头上啊。搞咩啊。


    接着她体面地从第二排走出来,和二十出头的新人巩蕊握了握手。


    对方本来是想跟她抱一下的,但司黎先伸出了手。不过上台时,她还是下意识地帮人家提了下不方便的大裙子。


    提完她就有点后悔,暗骂自己,司小黎啊,你这手真是欠啊。就该一个眼神都不留地转身就走啊。


    算了,体面谁让咱是体面人呢。他大爷的,她素质什么时候这么高了?!竟然有一天她司小妖精也能吃高素质的亏?只能说世上流.氓真不少,一个赛一个。连她都落于下风了。


    颁完奖,两人都要说获奖感言,互相客气了下,司黎示意她先来。新人首奖嘛,她又不是没得过,正激动的时候呢。


    而演艺圈也讲压轴,所以资历老的后发言也无可厚非,巩蕊就先说了获奖感言。


    在她说话时,司黎看着台下,大眼睛眨了又眨,却忽然找不到该聚焦的点了。


    之前的两次拿奖,江修暮都在场。她最紧张的时候,就往他那看,看见他朝她微笑点头,她就安心了不少。


    这一次,她倒是不紧张了就是,更想看见他了。


    手里这奖杯不轻不重,司黎拿着它,感觉万籁俱寂,默默然之时,耳边却忽然想起了他给她念过的诗。


    是当初他们房子装修好,装点书房时,江修暮提议家里就不要挂别人的字了,他们自己写。


    司黎觉着也对,请人写还要花钱搭人情。DIY能省不少呢。


    于是,两人铺开笔墨,江修暮握着她的手,说要一起写,问她想写什么?


    司黎想了下,要她说什么字都不如“恭喜发财”好看。但挂在书房,铜臭味太重了。


    你定吧。她说。


    江修暮便引着她的手,沾饱满了墨汁,两人共同写下了苏东坡的那首《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当下,男人磁性的声音仿佛就在耳侧,在同她一起背。


    背完整首诗,轮到她时,司黎的胸膛里豁然亮堂了,肩膀一松,握紧了手里的奖杯,走上前去。


    一蓑烟雨任平生。


    而她的一生还没结束呢。


    什么金鸡、金马、金像,老娘既然能拿第一轮,就能拿第二轮,再往大了说,还有戛纳、柏林、奥斯卡呢。


    她走好自己金光闪闪、阳光普照的康庄大道就完了,别人走什么路与她何干。


    执着于理想,纯粹于当下。


    拿过话筒时,司黎的感言也变得简单:“我希望自己一辈子都能像现在这样,挺胸抬头地站在领奖台上。”


    “对着所有爱我的人说,放心,递给我的,我都接得住。我拿到的,我都配得上。请你们放心。”


    这番话说完,典礼还在继续直播呢,网上一场堪称轩然的舆论台风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台下,摄像头没关注时,司黎拿出了手机,屏幕最上方是一条消息:【道是无晴却有晴。阿黎,我在家等你回来。】


    第73章


    俗话说得好,谁心里有鬼,谁才往胸口上贴灵符。


    颁奖典礼结束后,司黎工作室按照之前写好的词,照例发了几句拿奖很开心、感谢导演观众之类的客套话。


    而就在她发完微博的十分钟后,巩蕊的个人号发了一篇千字小作文,里面详细地讲了她拍这部电影从选角到拍摄的心路历程,中间受了多少伤,最后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到这一段,所说的内容都无可厚非,可结尾处,胡珍读着那两句话反复地品;【我知道自己这次得奖只是幸运,也愿意聆听前辈指点,感谢大家支持,今后会继续加油的。】


    什么叫做前辈的指点?


    胡珍扭头看向司黎,“你今天说那些话是故意的?”


    “哪些话啊?”后者正忙着看粉丝们的祝福。


    变着花样的夸奖,看得司黎心花怒放,呲两排白牙笑得合不拢嘴,头都没抬、心不在焉地回答她。


    “没什么。”胡珍看她这样就知道,她就算有心内涵,当时场面变化那么突然,司黎也没那脑子。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


    不过,根据胡珍多年来敏锐的判断力,当晚她就觉得这事不简单,一边暗暗筹谋一边和汪导那边通了气。


    果然第二天,舆论就开始往两个方向引导,“女明星领奖台上明争暗斗”“真假美猴王,到底谁是真大圣”。


    前一个主要是说有前辈当场内涵后辈不配和她一起站在领奖台上;第二个是胡珍公关的反击,全文主旨——谁配谁不配观众说了算。评分摆着呢。


    这么一交锋,双方粉丝也都下场了。巩蕊的大粉先是发长贴说某些人恨不得自家姐姐年年全揽所有奖,娱乐圈为她们一家开。司黎这面的佛系粉比较多,平时战斗力一般般。主要因为正主不走流量线,数据什么的是那个意思就行。


    可这次呢,被人欺负得骑脖子上来了,看重事业的花粉也是真生气了,直接在广场上刷:凭实力拿叫奖,花钱买叫赃物。别想既要又要。


    这简洁有力的回应真是直戳人心窝子了。战势一下子变焦灼了,粉丝之间连撕了一个月。


    汪小光头还下凡来凑了个热闹,某天忽然空降微博,发了个小故事:【我家对面有个小女孩,不大,黄毛丫头一个,每天就摆弄着一个花棒槌。有时候太吵了,别人劝她放下,她也不放,吃饭也要摇,睡觉也得搂着。


    我这人好信啊,我就找了个旁边邻居问了一嘴,她怎么就这么喜欢个花棒槌啊。邻居回我,嗐。见识浅了吧。人是给你听棒槌声吗?人家是给你听钱袋子声呢。】


    这微博一发,巩蕊的经纪人坐不住了,私下联系到胡珍,说话很不客气,问她们是不是要仗着势大,真撕破脸?


    听得胡珍一乐呵,反问,现在到底是谁势大啊?之前粉丝刚打起来时,找你们商量,你们说粉丝行为管不了,现在又能了?不想撕破脸就先扫干净自家门前雪,少管别人家的一亩三分地。


    而且胡珍心里想,退一万步讲,无论是实力还是资历,是有心还是没心,吃亏还不让人喊冤了?


    冤,司黎本人是懒得喊的。她也没空喊。


    颁奖典礼结束不到一周,她就进组了,中间还有各种代言活动、广告杂志拍摄,忙得脚不沾地。


    上车就睡觉,下车就微笑,哪有时间天天看吵架啊。


    偶尔小朱会给她阐述一下战况,但后面这事慢慢就过去了,司黎就没再过问。


    直到某一周末,一篇帖子在匿名论坛里炸了,标题为【说金主,到底谁真有金主】。


    这篇帖子不比普通小作文或者营销稿,作者显然是业内“资深”人士。从司黎十八岁出道开始,沿着她事业线一年一年地扒,还穿插各种表格配图。


    虽然没


    弋


    有直接提名字,怕被告,但照片里,无论是背影还是侧面,任谁都看得出来女人身边的是个风度雍容的“贵公子”。


    发帖人“有理有据”地分析,女明星和大佬是2016年认识的,17年在一起的。因为从那年开始,女明星的演艺事业大转弯,腾飞了,要说背后没有推手鬼都不信…故事结尾还像模像样地推测了一番男人可能的身份。


    这帖子,要澄清可有点难办。


    胡珍不得不询问司黎的态度。因为这照片拍的还真是准确,不是哪个绯闻男友,就是她和她家江总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两人在一起十多年了,没可能一点风声不走漏。


    之前消息压得紧,但这次别人有心挖,怎么都逃不过去。


    出乎意料,司黎这次想了想,竟然问她:“这事要是认下来会怎么样?”


    胡珍敲着钢笔,冷静地同她分析:“我建议你,这个节骨眼上别感情用事。”这篇帖子的用意不明确,万一后面还有套中套呢?


    话说完,对面半天没有回应,胡珍听见了“铛”的一声,是金属打火机。


    司黎背过身面向窗外,抱着胳膊,开始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胡珍也不急着要她回答。这又不是第一次了,解决方案她俩心里都有数。


    纠结肯定是会纠结的,不过,胡珍相信她总能理智地做出决定。所以,她边等着司黎这根烟抽完,边顺手收拾起她桌子上胡乱摆着的一堆剧本和笔记。


    结果,就在一堆纸的最下面,压了一个小盒子。


    看到里面的对戒,胡珍震惊了,猛地回头问她,“你俩打算结婚了?”


    司黎走过来把烟扔进烟灰缸里,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摇头,“不是。”


    她只是想随便送他个小礼物。


    既然现在形势不允许,那就过段时间再说吧。


    她摸了摸戒指光滑的表面,刚想开口说什么,办公室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进。”


    话音未落,小朱就急急忙忙地进来了,还顺便锁了门。


    她目光先看向司黎,又转向旁边的胡珍。小姑娘眉头皱得紧紧的,小圆脸都胀红了,却又咬着嘴唇,面露难言之色。


    “怎么了这是?”


    胡珍端量她一眼,立刻警惕地拿起手机点开了热搜。


    看完,她也愣住了,扭头面向司黎,后者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俩。


    “我又上热搜了?”


    司黎有点烦躁地又抽出根烟,“现在热搜不用花钱买了吗?”谁天天这么舍得给她砸钱。


    “还真不是你。”


    胡珍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让她自己看。


    司黎正低头点烟呢,斜了眼,手一动,偏了。她马上收回目光,认真地把烟点着。


    【小说照进现实!新贵与豪门强强联手:据可靠消息,日前廖星资本创始人与老牌媒体大亨之女于澳洲相亲,好事将近,双方有望达成百亿联姻。】


    一篇报道寥寥百字,司黎滑了两下就读完了,盯着结尾的“男女主”的合照看了半天。


    在她旁边,胡珍已经机敏地调出来论坛的那篇帖子,仔细地将照片对比了下。也许是故意,也许是巧合,虽然帖子和热搜的照片中,男人的脸都是模糊的,可西装看得出来是一套。


    订制的西装想解释成撞衫都难。


    也用不着等当事人的意见了,胡珍直接内部专线拨公关部,让他们按之前商量好的澄清稿发,说二人只是谈公事。


    “现在就发!”说着,她的语气都不自知地急了。


    信息时代,舆论瞬息万变。而这次的导向,她们都能预见,无外乎“女明星傍大佬失策”“正宫发新闻警告”。这种绯闻对于有钱男人来说,不过是身上沾沾桃花瓣,拍掉就完了。


    可混娱乐圈的都是吃舆论这碗饭的。众口铄金,标签贴上就不好摘了。


    挂断电话,胡珍看向司黎,后者对她的决定不置一词,默认了。


    她松了口气,又问她,“你不给江总打个电话问问?”


    司黎摇头,“飞机上了。”


    她们晚一点也要飞洛杉矶的。


    胡珍想想,还是不放心,“你能不能告诉我,江总这一出是为了什么?谈生意被故意造谣了?”


    还是要炒作?


    司黎侧头看向她,老练地弹了下烟灰。


    过一会儿,又抽了两口,她很平静地反问,“你为什么认为他就一定非我不可?”


    这能有什么原因,他们俩都多少年了。她看到新闻的第一反应就判定是假的。


    可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珍对着她怔了两秒,慢慢蹙起眉,低头,桌面上两个戒指还明晃晃地摆着,“你的意思是,这消息有可能是真的?”


    “不知道。”司黎语气淡淡,还是摇头。她是真得不知道。


    “不太…可能吧…”旁边看着她不停吞云吐雾的小朱,也不忍心地小声发言,“也许是误会呢。”


    胡珍表示肯定:“我也觉得你问问再说。”


    作为过来人,胡珍的想法是,就算真是移情别恋,江总也不至于脚踏两只船。就凭司黎这性格,但凡对方敢提分手,她不可能拖泥带水地纠缠。


    难不成男人都一个德行,想红旗不倒,彩旗飘飘?那谁是红旗谁又是彩旗啊?


    胡珍担心地想,要真是这样,这狐狸精不得把江总脸挠花了啊?别闹翻了再来一次封杀……不行,得劝她往好处想,至少不能冲动。


    她拍拍司黎肩膀,故作轻松道:“报道写百亿联姻,江总自己身家都不止五百亿了。他犯不上,根本没理由去相亲。”


    没理由吗?


    司黎垂眸注视盒子里定制的对戒,她抬手合上盖,把它扔进右手边抽屉里。


    他一个最讨厌被人摆布的人,做这些当然是有理由的。而且理由只有一个。


    “走吧。晚上我们也要出发,先去房子里把东西收拾了。”


    司黎拎起包,戴上墨镜,大摇大摆地往出走。小朱紧随其后。


    胡珍叹了口气,跟助理交代好事情,也陪着她去了。


    这多事之秋,她得把人放眼皮底下盯紧了。


    *


    再次进到这“金屋”里,胡珍先是转悠了两圈,然后落座在司黎对面,给自己倒了杯水,问她:“你家新摆那屏风挺好看的,好弄吗?我也想买一个。”


    司黎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从进门起就没说话,闻言也只是轻声回:“那东西四百万,我猜你不会想买的。”她平时都恨不得绕着走。


    胡珍捧着水杯:“嗐,我说那个小摆设。”大的她怎么敢问啊。


    司黎淡淡瞥她一眼,“我说的也是小的那个。”大的她都没敢问过。估计单位要换成美元了。


    胡珍:大爷的,这屋子她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嘴里含的这口水都像块金子卡在她嗓子眼里了。


    可短暂的眼热过后,她看向大门的方向,又不由得“居安思危”起来。


    这屋子进是好进,想出的话,不容易吧?


    她正想和司黎深聊这个问题,小朱拿着一件毛衣外搭出来问她:“姐,这件这么好看,怎么没见你穿过?要带吗?”


    司黎抬头看,这衣服确实眼生,不过她现在衣服多得能堆满两个衣帽间。买的还是品牌送的,她早都记不清了。


    “带吧。”


    小朱点头:“行,那我给你放箱子里了。”


    “别放箱子里了。”胡珍也看了眼,阻止道:“套个防尘袋,单拿着吧。”


    “为什么?”“为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疑问。


    胡珍比她还疑惑,皱眉看着司黎,“你自己衣服你不知道?这毛衣八十万呢?就放箱子里磋磨?”


    什么毛衣八十万?薅貔貅毛织的吗?


    司黎坐直身子,正视这件金贵的衣服,反复回忆后,确定了,她的确是没穿过。


    这么奢侈的东西也一定不是她买的。


    “这件别拿了。放回去吧。听造型师的,按她搭配的拿吧。”


    “好。”小朱讪讪地收回


    手,默默转身进衣帽间。


    胡珍见司黎脸色不太对,也迅速起身,“我去帮她选吧。”


    别真搞坏了什么贵重的,一年工资也不够赔的。


    她们这次去洛杉矶试镜完,就要飞法国时装周。行李装了三个大箱子。


    等两人收拾好出来,一看,正主已经坐桌边开喝了。


    “连盘花生米都没有?干喇啊你?”【干喇,东北方言不吃东西光喝酒。】


    胡珍拍拍手走过去,“在家里还戴墨镜装酷。”


    她抬手把她墨镜摘了,司黎走神没拦住,二人猝不及防地对了眼。


    论浓颜系哭起来的破碎感有多强…对上司黎泪盈盈、红通通的眼睛,那一瞬间,胡珍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她想,要是江总看见了…不对,准确地说要是以前的江总看见了,估计自裁的心都有了。


    她双手虔诚地又把墨镜给她戴回去了。顺带看了眼酒瓶。


    行,二十年的茅台,配得上这位大美人的伤情了。


    “少喝点吧,别酒气熏熏的,晚上被粉丝们看见。”


    “知道。”司黎干了手里这一小杯,双臂圈着趴在桌子上,也不再喝了。


    视线落到单调的墙面,恍惚间,她自己都能察觉到脸上泪滴流过的皮肤表面,比别处的凉。


    “还是好好演戏吧。”安静中传来一声呢喃。


    司黎想,还是演戏好。只要演得好,观众就喜欢看,粉丝也会更爱她。这些喜欢和爱都是她凭努力就能得到的,是她能抓得住、看得着的。


    胡珍听到后附和地说:“确实,还是赚钱好。”


    她摸了摸已经凉透的水杯,也不禁叹息。这男人的情爱,就像开水上的热汽,一晾,就没了,连影都抓不着。还得是钱,实在又长情。


    “反正航班是晚上的,你要不去睡会儿?”


    司黎点点头,扶着桌子起身时,肩膀处蜷起的头发丝都透着疲倦。


    她恹恹地说:“那你记得带小朱去吃饭啊。”


    照顾好你自己吧。胡珍无奈地摇头,“我俩又不傻。你一天操不完的闲心。”


    话虽这样说,她还是注视着司黎走进电梯上了楼,再从电梯出去走向卧室,那背影就像一个高细瓷瓶,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上碎了。直到看见她进屋关门,她心才放下来。


    这一觉,司黎睡得很长。


    胡珍掐着时间,到最后一分钟,才去拍门叫她起床。


    眼睛一睁,司黎从床上跳起来,完全不见睡之前“借酒消愁”的颓废样,直嚷嚷着怎么没给她留化妆时间。


    车上画吧。


    胡珍让她穿好衣服下来,她和小朱先把行李箱推出去。


    结果,楼下小朱手还没碰到门呢,门自己先开了。


    看见外面站着的男人,她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江总?”


    从机场一路赶到家,江修暮急色匆匆,本想问她司黎在哪,扫了眼三个行李箱,他转而问道:“她要去哪?”


    小朱弱弱地回答他:“先去洛杉矶,然后去巴黎。”


    时装周,他知道。江修暮点点头,又叮嘱她:“随身带一件厚外套或者毯子,飞机上睡觉冷。”


    “带了。”小朱拍拍鼓鼓的包。


    “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应该做的。”


    想起上午的新闻,机灵的小朱地推着箱子,立马诚惶诚恐地朝车边跑去。


    江修暮也走进屋内,刚好又碰上胡珍。后者愣了下,也说了句“江总你回来了?”


    胡珍暗示地指指后边,压低声音说:“中午喝酒了,别和她一般见识。”


    又喝酒了?因为他吗?


    江修暮叹气,低头摘手套,是他大意了。他也没想到,那女人会把行车记录仪的录像拿出来炒作。


    澄清的公告他已经让人写了,等下去公司商定。


    匆忙赶回来,只是想离开前见她一面。这一面不见,下次还要等一个月。


    脱下外套,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他闻声抬头,五步外,司黎低头摆弄手机,也刚看见地上的影子。


    她去洗了把脸,耽误了两分钟。恰巧单独碰上了。


    两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相互对望。


    司黎看见他皱了眉,或许想说她穿得少,可男人嘴唇动动,似乎有别的话又不知从何开口。


    于是,她先开口了。


    司黎站定,微笑地对他说:“江总,等我这次忙完,回来再给您腾地方。”


    说完,她又低下头去,继续用手机回信息。


    明明都是绕着他走的,路过时,司黎还是被他抓住了胳膊。


    江修暮侧眸看她:“玩笑?”


    女人头也没抬:“不是。”


    她刚洗过脸,脂粉未染,长睫还湿着。明明是最纯净的模样,他却忽然看不懂她了。


    司黎忙着走,向前挣了下,又被他用更大力道拽回身前。


    “真生气了?”他柔声问。


    这时的江修暮嘴角还是上弯的弧度。


    他觉得他家妖精鲜少能为他醋一回,闹脾气、耍小性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可下一秒,司黎抬起头,冰凉的目光刺得他心脏都停了一拍。她没说话,只用眼神无声地回答他,她没生气,因为她根本就不在乎。


    在他面前,司黎的情绪一直是鲜明生动的,她从没有对他露出过如此淡然的神情。


    这反应很不对劲。


    江修暮手握住她双肩,喉结滚动,还是想先跟她解释,“阿黎——”


    却被她截住话。


    司黎看着他的眼睛,只问一句:“颁奖典礼那晚,你说你在申城出差。你当时到底在哪?”


    那场风波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


    她这时候问,实在是聪明过头了。


    对视间,暗潮汹涌。


    思忖后,江修暮坦诚地回答她:“在海城。”


    司黎眨了下睫毛,移开视线,抿起嘴角自嘲地笑:“看来江总一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她推开他的手,生气地转身要走。


    “阿黎,这次不一样。”江修暮急切地去牵她的手腕,“你相信我一次。”


    这次他不去,她就真得要去坐牢了。


    “相信?”司黎背对着他,清冷的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一字一字传进他耳朵里,“江修暮,我们不是十七岁了。”


    “什么意思?”男人怔了瞬。


    她回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盯着他,眼底仿佛藏了许多情绪,又干净得像什么都没有。


    短暂的对峙后,司黎别开脸,长睫微垂,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告诉他,“信任就是找死。”


    “你也别信我。”


    极其简单的两句话,差点让他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咬紧牙,男人闭了闭眼,暗暗深呼吸。


    再睁开时,江修暮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人,从她凌乱的发丝,微颤的长睫,再到起伏的心跳


    末了,他轻笑,用同样平静的声音说,“我以为,我罪不至死。”


    “司黎,是你有事瞒我。”


    他语气十分笃定,司黎喉咙哽了两秒,方说:“我的确还有事,江总,失陪了。”


    她甩开他的手,一心想快步离开,却在门边处,又被一把拽回来。


    大手扣住她双肩,将人抵在墙上,江修暮也不想耽搁她时间,直截了当地下命令,“把话说清楚再走。”


    说个屁。她跟个傻子有什么话好说?!


    滚滚滚!


    司黎张嘴就咬他胳膊,臂上肌肉青筋都反射性地绷紧了,他也不放开;她又用力踢了他两脚,他还是不松。


    折腾了半天,一直空着肚子的司黎倒先累了,一面喘着,一面用眼睛狠狠地瞪他。


    “江总神通广大我能有什么事瞒得过您。”


    “你瞒我的还少吗?”


    他松开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不许她低头,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哪怕错过一点,江修暮都害怕,怕读不出她真正想说的话。


    司黎无所畏惮看回去,扬声反问道:“所以呢?”


    “你是要我交代清楚,然后给我判刑?”


    “司黎!”这女人总是轻而易举就把他气得发抖,这一刻,江修暮想绑她的心都有了。


    可他还是抑制住情绪,平心静气地问她,“我们之间不能好好说话吗?”


    他们之间又怎么了?


    他以为他有什么特别的?


    自作多情。司黎在脑海里重复这四个字,红唇上下碰了碰,对上他深情的目光,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


    她都打算走了,何必再吵呢。


    而她突如其来的安静,远比牙尖嘴利的模样要落寞。


    江修暮忽感心尖一痛,抚着她瘦削的肩膀,忍不住想去抱她。


    就在他脚步靠近时,司黎抬起了头。


    大概是真得有些失望,她眼睛中水汽缓缓凝聚,泪雾最终还是蒙住了黝黑的眼珠,泫然欲滴。


    司黎上半身靠在墙上,捏紧手指,深深地闭了眼,“你不该去的。”


    这句微弱的话,比之前所有都更像在判他死.刑。


    “为什么。”江修暮心慌又不解地追问。气他也好、埋怨他也好,就算要判他死.刑,“阿黎,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司黎在心里回答他,一时间甚至疲惫地不想开口。她视线落在他衬衫扣子上,无声地等待眼底的泪花干涸。


    这个男人根本不明白,如果他不去,她可以陪他好好过一天,再多一天可是他去了,那才是真正地把她、把他们的关系推向绝路。


    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为什么不懂呢。


    他不是一点不懂。


    可他们给他看的东西,让他没有选择。


    想起文件上稚嫩的签名,江修暮抱住司黎,下巴抵在她额头,心疼地拍拍她的背,“阿黎,我这次去,是为了你的——”


    “别说。”司黎打断他,闭着眼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想听。”


    她现在就想最后听一听他的心跳声,其余的她都不想听。


    “乖,别闹脾气。”男人蹙眉,吻了吻她发丝,“这个事你一定要知道——”


    “够了。”


    “司黎——”


    “你聋了吗?我说够了!”


    两人刚刚是拥抱的姿势,她猛地推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相互的作用力,身体弹回墙面时,碰掉了头顶的水墨画。画框尖锐的角砸向了旁边的玻璃展示柜。


    展示柜里脆弱的十二花神青花瓷瓶禁不住这种幅度的震动,一个接一个,如同多米诺骨牌,霹雳哗啦地纷纷砸向地面。清脆的碎瓷声在屋内响了一阵。


    最后,是略显沉重的一声。


    江修暮不用低头,都知道是什么碎在了他脚边。


    而司黎眼睁睁地看着最末尾,也是最不值钱的白陶瓷瓶滚落到地面。那不是古董,是他们年轻时候一起做的,还幼稚地在底面刻了名字。


    现在它在她眼前摔成了再也拼不全的碎片。


    这阵碎裂声仿佛代替了尖锐的争吵,两人双双陷入沉默,安静地凝视对方。


    直到门铃催促地响起,司黎缓缓弯腰,捡起手机。


    “我没要你为我做什么。”离开前,她轻声说,“江修暮,你放手吧。我们好聚好散。”


    站在原地,江修暮没拦她,他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只不过那次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等着他去哄;而这次,她一个人走了,把他独自扔在这里。


    感情里没有谁对谁错。吵架就是吵架,一人一句,才会覆水难收。


    他俯下身,想去捡脚边的白瓷片,没注意,被划了一道。


    指尖的血一滴一滴掉在地板上,男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起身面无表情地去找纱布。也不用收了,他想,就这么原样留着吧。


    “畏罪潜逃”的妖精他总有一天要抓回来,让她看着反省一下,什么都敢砸。都是他惯的。


    门外,车上——


    小朱一路带她跑上车,生怕后面有人追,再不走就真要误机了。


    而等司黎上了车,胡珍就看见血红的什么玩意从眼前一晃,她眼尖地抓住她的右手,尾指和手掌连接的地方,一条六七厘米的口子。


    “小朱,快拿药箱!”她忙抽出几张纸,擦了擦司黎流下来的满手血。


    “要紧吗?”小朱紧张地问。


    “不要紧。”司黎瞄了一眼,画框边缘划的,“皮外伤,明天就能愈合。”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伤的不是她呢。


    胡珍怀疑地看着她,表情凝重地问道:“司黎,我是你合伙人,你得跟我说实话。”


    “你俩这次到底是民事纠纷,还是刑.事案件?”


    司黎没理她,转头面向窗外,只吐出两个字,“开车。”


    第74章


    —小黎啊,你喜不喜欢弟弟啊?


    —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呢?你上次不还说羡慕幼儿园的谁谁谁有弟弟吗?


    —她没有弟弟,她家的是妹妹。


    —弟弟和妹妹都一样的。小黎,妈妈给你生一个弟弟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啊?生一个弟弟,可以陪你玩,长大了,还可以保护你。你说,你想要个弟弟吗?


    —


    —这孩子,你说话啊,想不想要个弟弟?


    —想。


    —太好了。那你祈祷妈妈这次给你生个弟弟出来。


    —好。


    —我们家小黎真乖啊。妈妈一定为你生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弟弟。


    这句话,小女孩没回应,她盯着妈妈圆滚滚的肚子想,她的祈祷是没用的。不然,这肚皮才不会鼓得像要炸了一样


    —小黎,你弟弟饿了,快去拿奶瓶来。


    —我在画画。


    —诶呦,回来再画嘛。先去拿,快点。一会儿他要哭了。(哇呜)你看看,你看看,你把弟弟惹哭了吧!


    —(停笔)(噔噔噔跑过去)(踮脚够到)(噔噔噔回来)给。


    —哎哟,奶瓶没保温啊。小黎你哄一下弟弟,妈妈去重新泡奶粉。


    —我要画画。


    —画什么画!你弟弟哭那么大声你听不见吗?(画纸撕碎声)当初是你嚷着要弟弟的,老娘拼死拼活给你生了,让你看一下孩子你都不愿意!我真是白生你了!小白眼狼!


    妈妈走出去后,小女孩看向张嘴哭得很丑的弟弟,她不明白他怎么这么爱哭。是因为嘴里没东西吗?想了想,她拿过旁边的纸尿裤塞进了他嘴里。


    —司黎,你做什么呢?!


    啪!


    —小黎,这栋房子给你。你答应妈妈,以后的东西就别和弟弟争了好不好?


    —以后的东西是什么?


    —就是唉,说了你现在也不懂。反正你就要记得,家里的房子车以后都是弟弟的。他要讨老婆的,男孩子不能没有这些东西。


    —老婆是什么?


    —就是你弟弟以后要娶媳妇,等他媳妇进门,这屋里的东西就都没你的份了。所以妈妈这是为了你好,给你留了一套房子。


    记住了吗?妈妈是为你好。


    我是为了你。


    为你。


    真得够了。


    这世界上才不会有谁是完完全全为另一个人活着的。


    她也不需要有人为她而活。


    摘下眼罩,司黎揉了揉惺忪的眼角,看向舷窗外的夜空,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


    透过玻璃反光,她看见旁边的人还没睡。


    “回去之后,帮我物色个房子吧。我暂时去住酒店。”


    胡珍愣了两秒,才明白过来,她是要搬家。


    真分手了?


    她下意识看向她纱布缠绕的右手,已经不出血了,愈合得倒是挺快。


    “行。你放心吧。现在都网上全景看房了,不用那么麻烦。搬家都不用本人到场。等你回去,我保证你拎包入住。”


    “嗯。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得了吧。你这次试镜成功,比什么都强。”


    胡珍说完后,默默叹气想,她可一定要成功啊。这样海外还能多一条路。别像16年一样,把自己搞那么狼狈。


    而且自找的狼狈,和别人陷害的狼狈,完全是两个心境。


    不好熬啊。


    *


    保证是放出去了,可这次,胡珍发现她竟然踢了铁板了。


    她没想到,都说得好好的中介公司,有一天会突然给她打电话,说房子租出去了,愿意


    加倍赔偿她违约金。不过,同一个小区,另一家的公司好像还有房子,如果需要的话,他们可以提供联系方式


    胡珍纳闷了,这年头还有把生意往对家公司推的?


    还没等她想明白呢,之前联系的搬家公司也不干了,问她确定是房主要搬吗?她说的那个房子,不拿房产证和本人到场,他们真不敢动啊。


    这回,她听明白了。有忌惮啊。


    还没等她想出办法呢,另一个房主也打电话来了。


    江大总裁不废话,上来就问一句:“是她要搬走?”


    胡珍还没想好要怎么不伤和气,又帮司黎把话圆过去,对面直接挂断了。


    短短十几分钟,让她看清了一个现实——靠。大佬的女人不好当啊。


    这不是老鼠跑到磨眼里,左右都出不来了吗?


    认清现实后,她满怀怜悯地看向阳台、还在跟台词较劲的司黎。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对着虚空,嘴里反反复复、念念有词。跟做法似的。


    至于“儿女私情”,人早都置之度外了。


    这一点,胡珍是有点佩服她的。


    她一直都觉得,司黎身上其实有种说不出的统帅气质。从来都不要求下属怎样,她都是“身先士卒”。就像这次赴美,其实她们还可以再晚两天出发的,不过司黎说得提前来“探探路”。


    毕竟这次选的是亚洲面孔,不是某一特定国家的演员。选不选得上是其次,也不说争光吧,总不能给护照上的两个汉字丢面啊。


    况且,她也有一点小私心。


    这私心,司黎不说,胡珍也猜得到。要是她这次真能搭上这条路子,那公司艺人的资源以后也能提高一大截。她自己是不缺这点名气的,三金影后加视后,戛纳也走过,国内外代言不断,商业价值在内娱也排得上号。可要是能增大“辐射影响”,那还是值得一试的。


    西海岸金色的阳光抛洒在阳台上女人纤弱美好的身体上,胡珍不禁感叹,这气质,真是既迷人,又残忍啊。


    作为合作伙伴,有这么个“不要命的”冲在前面,她自然是拍手鼓掌的,但大洋彼岸,江总现在应该恨得牙根都要咬碎了吧。


    因为胡珍估摸着,大概率是司黎把他拉黑了,所以电话才打到她这里来了。


    十几年的“夫妻情”啊,说拉黑就拉黑。


    啧,她看着都“残忍”。


    这还是在那边已经发了澄清稿的情况下。


    那稿子,她也让公关部逐字学习了,用词铿锵有力:【针对有关媒体子虚乌有的报道,以及不论事实根据、采用来历不明的照片,信口捏造谣言的行为,廖星集团法务部门将对造成公司及公司成员经济损失,或者名誉受损等其他不良影响的相关责任人予以责任追究,涉嫌构成犯.罪的,还将依法移交司法机关追究其刑事责任】


    通篇看下来,胡珍感觉得到,江总的心情是真得很糟糕。再联想到司黎手上的伤,两人那天在屋里矛盾激化到什么程度,她也心里有数了。


    她只求这两人都先“稳”住,等回国了,关上门,他们两口子再闹。家丑不可外扬嘛。


    可她没想到啊,怕灾就来祸,躲也躲不过。


    司黎也没想到,他会直接找过来。


    当初她拉黑他,是想冷静冷静。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回去正式地把他们之间的事做个了断。


    可她不知道“搬家”这事已经提前泄露出去了。


    再加上她“拒绝沟通”的态度,江修暮揣度,这妖精不是吵架怄气,她是要来真的。


    她真敢搬。


    于是,江大总裁坐不住了。


    如同往日寻常的探班,司黎打开房门,就看见他人坐在沙发上。


    她立刻回头瞪了胡珍一眼,后者笑着对屋里的人招手,“江总,一个小时啊。她等下真要试镜,时间紧张。”


    说完,就帮他俩关严了门。


    *


    房间内,两人对视,仅几秒钟,视线交汇处的火星都要点着了。


    哼。


    谁的气都没消,又同时别开眼。


    司黎就站在进门的位置,也不往里走,抱臂靠在墙边,问他:“江总要是等不及了,我可以让人先去搬东西。”


    易怒是品格上最为显著的弱点。


    可对上司黎这副不配合的样子,江修暮发现,跟她吵架还要保持冷静,根本不可能。


    他只觉得来之前的两粒降压药不算白吃。


    “司黎,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他故作淡定地从包里拿出几份文件给她看,“你要是以后还想演戏,或者说,但凡你不想影响到公司旗下的其他艺人,你就把这些文件看一遍,签了。”


    后半句,司黎才正眼瞧向他,盯着他摆在桌子的笔,问:“理由?”


    从来都是他说签什么就签什么。还是第一次,这妖精问他要理由。


    她不是不想听吗?


    江修暮恨恨地看她一眼,舒了口气,方缓声说,“理由就是,你犯.法了。”


    “问题很大。阿黎,过来把这些签了,我慢慢和你说。”


    司黎走过去,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拿起桌子上的文件,一张张翻看。


    她不是法盲。她现在有自己的公司,这些授权书里的内容她都看得懂,可白纸黑字上写的内容,却和她以往接触的商业合同完全不一样。


    看到最后,司黎甚至怀疑地转过头,等待他合理的解释。


    而男人用坦然的表情回答她,很不可思议是吗。但这上面写的每个字都是真实的。


    没错,这不是普通私企的职务侵占,或者挪用资金罪,她“拿走”的是银行的钱,触及的是底线。


    司黎,你完了。


    如果这上面的字都是如实写的,那她的确是完了。


    所以,“是真的吗?”她问。


    江修暮看着桌面上的一张张纸,他也希望这些都是假的。


    “你自己签的字,不记得了吗?”


    司黎转而去看最后一张纸的最下面,黑色的签名很不成体统,龙飞凤舞,落笔极重,张扬地发泄着愤怒。


    她忽然想起当时,老混蛋没说错,只会耍嘴皮子再愤怒也是徒劳。


    江修暮见她盯着那签名不说话,不禁低声问道:“当时怎么想的,怎么不问问我就签了。”


    她那时候在他面前一副鬼机灵的样子,他还真以为她是个聪明姑娘。结果,背地里什么都敢签,把自己卖了个一干二净。


    问他有什么用。他当时蠢成那副德行。


    司黎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傻子。要是有的选,她会签字?


    而且老混蛋只说是让她当公司法人,她怎么知道那一叠文件里还夹着这么一张纸。况且签的时候,她只顾着想怎么能把老混蛋气死,因为气死人不犯法。


    至于签的内容她没得选,看又有什么用。


    她又不说话了,江修暮只好继续问,“这上面被涂掉的内容,你有印象吗?”


    司黎摇头,“没有。”


    “那八千万这个数字,之前听过吗?”


    “没听过。”


    “金邢这个人呢?”


    “不认识。”


    那就难办了。江修暮抬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开始徐徐讲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银行的电脑系统统一是在2001年。在那之前,银行的借贷业务,行长有很大的自主权。”


    “1987年,这个叫金邢的人成立了一家名为开源的实业公司。当时海城支行的行长姓许,他连同两个副行长,先从银行账户里拆借大量资金,据后来统计,大概有3个亿。其中八千万,以贷款的名义转到了开源公司。金邢就是他们的白.手套,他帮这些人把资金转到海外,进行洗.钱的操作。”


    “2001年后,电脑系统爆出了这个漏洞。三个行长都被抓了,钱追回了大半。金邢也在抓捕名单上,不过他失踪了。后来尸体在东南亚被找到了。”


    “我国的法律规定,没有审判就无法定罪。嫌疑人既然已经死亡,案件就只能撤销、终止。他


    成功洗走的三千万赃款也没了下落。”


    江修暮满眼疼惜地看向身边的人,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听见这些,表情并没有太惊讶。


    由于司黎的法人身份,这么多年他都控制着司家的公司,管理层大换血,里里外外地查,最后也没发现问题。


    因为有问题的一直都不是公司,也不是司家其他人。有问题的,只是她一个人。


    “直到,你颁奖典礼之前,这个复印件寄到了我这里。”上面写着,这笔赃款的一部分,最后的经手人,竟然是司黎。


    一位当红的大明星,和一个臭名昭著的案件扯上关系。


    “阿黎,这就是我一定要去的原因。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毁了你。”


    颁奖典礼当天早上,海城——


    数尽则穷,盛满而衰。


    曾经辉煌一时的司家望海别墅,如今白顶泛黄,缠在墙上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也没人清理,几乎要强占了一整面墙壁。


    二楼的露台上,穿着白色练功服的老人在熹微的晨光中打太极。


    金管家带着男人过来时,他也没停,直到打完了最后一个招式,收尾了,才拿过旁边的毛巾。


    老人边擦汗,边和蔼地对着来人说:“修暮,回来了啊。”


    一晃数十年,司老爷子已经到了年衰岁暮的年纪,褐色的老年斑长满了手背。满脸堆砌的褶子,仿佛都能闻到老人身上朽迈的气息,可褶子之间快被埋起来的细长的眼睛,仍然泛着令人恶心的精光。


    年轻男人立在一旁,微笑道:“是我没规矩,有段时间没回来看您老人家了。不过老爷子,您还是一点没变样。”


    “我能理解,你们年轻人忙事业。何况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有什么看头。”


    司老爷子走过去,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过既然回来了,就请江总陪我这个老头子用些早饭?”


    江修暮顺势扶住他,也不露声色地笑道:“您这样说,我可要惭愧了。”


    “哈哈,那就不说了。我们爷孙两个有日子没在一起吃饭了。”司老爷子抓住他的手,招呼后面的人,“老金啊,早饭安排好了吗?”


    金管家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们,“安排好了。还是您平时吃的那些。”


    司老爷子点点头,步入餐厅时,貌似忧愁地说:“唉,我这上了岁数,吃什么都不香了。就这清粥小菜,你将就一下。”


    江修暮先扶他坐下,看了眼桌子上的馒头与白粥,笑笑,也落座在旁,“老爷子言重了,我平时自己也就吃这些。”


    “你不嫌弃就好。”司老爷子搅着碗里的粥,谈家常似地问了一句,“小黎最近怎么样,她还好吗?”


    江修暮也在用同样姿势搅粥,这是当初他亲手教的。


    默了一瞬,他抬起头,仍是微笑地回:“不太好。她这些年吃了很多苦。”


    司老爷子微微颔首,却也没别的反应,“年轻人吃些苦头是应该的。小黎性子硬,是该磨一磨。”不然,她永远也不吃教训。


    磨。


    骨头都断过了,还要怎么磨。


    “我以为阿黎是女孩子,您会疼她多一点。”男人面无表情看着粥说。


    司老爷子看向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养孩子,一向不主张溺爱。要是家里的风雨都禁不住,外面那些魑魅魍魉的险恶,她又怎么面对啊。”


    “修暮啊,你这么多年也见识不少,你说呢?”


    江修暮抬眼也看过去。


    一老一少,一个双目浑浊,一个眼底幽谧,看向彼此,同样的沉着淡定,同样的寒意微生。


    半晌,他开口道:“家里是遮风挡雨的地方。”不该有风雨,更不该有算计。


    闻言,司老爷子笑了两声,继续低头喝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各家,还有各家的规矩。”


    “司家家规严格。你不理解也正常。来,吃饭吧。”


    这次,江修暮没有答话,他放下勺子,目光静静地扫过餐厅外的大厅。这屋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十七岁初遇她的场面浮现眼前,却恍如隔世。


    司老爷子喝了整整一碗粥,又吃了半个馒头,才放下筷子,拄着拐棍起身。


    他带他来到书房。


    在这里,江修暮看见他收到的那份文件,一模一样的复印版在桌子上叠成一小摞。可惜都是复印的,没有原件。


    司老爷子似乎很放心他,走到窗户边背对着他,拿起喷壶,给花浇水,“不过话说回来,小黎毕竟是我唯一的孙女了。”


    “也不知道我这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得见她成家的那一天。”


    “这您不用担心。”江修暮单手执起最上面的一张,仔细地又看了一遍,一心二用地回,“阿黎她很招人喜欢。”他尤其爱。


    “这倒是。”司老爷子给花擦叶子,笑道:“小黎从上学开始,就有不少男生追她。”


    “那帮混小子。”他笑骂道,“总是想着偷偷地就能把人家精心养的花摘了,却没思考过,花从小就长在这里。她的根还在呢。”


    “移花重培土。”江修暮放下文件,对他言语里的奚落并不在意,视线一转,开始打量占了一整堵墙的书柜,“您的这盆墨菊,放在北方养,会开得更好。”


    “是啊。菊.花耐寒,叶子落了,根都还能活。”司老爷子感慨地摸摸花盆,“其实啊,我早就想把这盆菊.花送出去了。我年纪也大了,不知道还能照顾几年。索性给它找个会养花的人,没准,它能活得比我还长。”


    “是吗。”江修暮转身,终于觉得有点意思,向前走了两步,“我这次是申请了航线飞来的。不如您把这花割爱给我,我带回沪市,帮您继续养。”


    司老爷子眯起眼狐疑地看他,“你小子会养花吗?”


    江修暮笑答:“略懂。就算暂时养得不好,以后也可以慢慢学。总能进步。”


    “呵呵,你们年轻人总爱高言大唱。”司老爷子拍拍花盆底座,“可知道这花盆是什么年代的?”


    男人扫了眼,“明末清初过渡时期,景德镇的。那时候官搭民烧,这么正的青花,确实算精品了。”


    “是啊。光找瓶子就费了我不少心思呢。”司老爷子赞赏地看着他,别有深意地笑语:“所以你也该知道,我这花价值不菲啊。”


    说了半天,原来是要他给这花“赎身”。


    江修暮垂眸,笑而不语地想,这花他搂着抱着都亲十多年了,冬天暖脚,夏天扇风,养得可比他精细多了。他这“园丁”还没要工资呢。


    他捏着一张“卖身契”就想狮子大开口?


    也罢。要是能换他家花儿长红,他多花点钱有什么的。他的钱本来就是给她挣的。


    所以,男人笑着开口:“您说说看呢。”


    “看来江总是真喜欢这花。”司老爷子盯着他瞧了片刻,笑到最后却又叹息地转过身,拿起剪子给花修枝,“这花虽然开得好看,可再好看,一朵花的本来价值也高不到哪里去。”


    “唯一要紧的是,养花要用心啊。真心真情无价,江总真有心养,就拿全部诚意来换吧。我可以把这盆都让你端走。”


    身后,男人的笑容收敛,眼底的冷意险些要藏不住了。


    片刻后,江修暮淡淡地评价,“还真是价值不菲。”


    老人背对着他轻笑,“怎么,江总舍不得了?”


    江修暮:“不是舍不得。是觉得不够格。我的全部也抵不上这花的万一,肆意出价,是辱没花了。”


    “嗯。果然啊,小时候让你看的那些书不是白看的。你倒是比小黎更像我。”


    司老爷子放下剪刀,笑呵呵地朝他走过来,拎起茶壶倒水,“算了,


    我们不谈花了。说说你吧。”


    “你和小黎同岁,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今年三十五了吧,岁数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事了。”


    “我不着急。”既然他不想放人,江修暮也不愿意继续留下陪他打哑谜,水他没喝,“哪天缘分够了,就结了。”


    “缘分啊,三分天定,七分人为。”司老爷子自顾自地喝了口水,拿起桌面上一封信笺扔给他,“前两天,有个老朋友忽然联系我。说要给我张罗两件喜事。”


    “小黎那边,我也联系不上。她怕是都忘了我这老骨头了。这个你看看吧。我打听过了,是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姑娘。”


    信笺落在桌子边缘,江修暮没碰它,直言:“我心有所属。就不枉费您的苦心了。”


    “年轻人,没结婚就再多看看,这有什么关系。”


    司老爷子主动拿起那信笺放到他手上,过程中还把那摞文件碰掉了。纸张洋洋洒洒地落到男人脚边,低头看,满地都是某人张扬的签名。


    江修暮刚要弯腰去捡,最近的一张已经被司老爷子踩上了,他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捡了,等下让老金来收拾。”


    “要走了是吧,我送你出去。”


    到了门口,司老爷子还在语重心长地劝他,“那女孩学历相貌都和你匹配,她父亲是传媒界的领军人物,那边打好招呼了。你去看看,就当交个朋友。”


    他最讨厌被人威胁。


    可江修暮更不明白的一点是,为什么有人能对自己的亲孙女毫无怜悯?


    “我以为,血浓于水。”


    他说这话时,司老爷子仰头背手看天,过了会儿才嗤笑道,“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所有的器官都在退化,眼睛花了,耳朵聋了,嘴里尝什么都淡了。”


    “不过,我的确没看错你。你比小黎聪明多了。”转身时,他又说,“至少日后,你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


    司老爷子进屋后,大门在他身后关上。


    江修暮一个人站在通往铁门的小径前,想起从前,十七岁的少女不由分说地牵着他的手腕,将他从身后的房子里带出来,带到这片蓝天下。


    她那时的回眸一笑,他都能愣神很久。


    真打算放弃她了是吗?


    江修暮低头忽而弯起嘴角,那他要吧。反正也是他的人。司家不要她了,还算便宜他了。


    至于后悔,司黎走的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公司加班,看着指尖的伤口,是有过一瞬后悔。


    江修暮有点后悔,为什么还给司老爷子留情面,没有当即就找人控制住整个司家大宅。用些雷霆手段。


    因为他毕竟是司黎的爷爷,他有顾忌很正常可这六亲不认的老匹夫对他家妖精下狠手时,可是一点没顾忌。


    思索后,江总当机立断,给老路打了个电话。


    后半夜,事情忙完,他在想要不要回家。


    想起了满地的陶瓷片,和最无辜的白瓷罐,江修暮拿出手机,想翻相册找到当初白罐子完整的样子。


    翻着翻着,一不小心翻出了一张合照。


    是他在英国毕业那年拍的,他当时穿着黑色长袍和帽子,司黎像松鼠一样好奇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她那天戴了副平光眼镜,说要打扮得像个文化人,拍照不违和。


    后来他干脆把帽子给她戴,背起她,在标志性的建筑物前拍下这张合照。


    照片里,司黎梳着高马尾,单手搂他肩膀,笑着对镜头比“耶”。


    倒不像是“文化人”江大总裁将照片放大,心想,更像个活泼可爱的小天使。


    但这“小天使”几个小时前,竟然跟他说“好聚好散”


    咣当。


    手机又被无情地扔到一边。


    江大总裁抿紧嘴唇,目光转向电脑继续办公。


    过了几天,他又收到消息,说她在找房子准备搬家。


    搬家。


    他做错了什么?她就要搬走?


    那一刻,江修暮也想找个瓷瓶摔一摔,可默了两秒,内心却涌上一股悲凉。


    他真做错了吗?


    他惹她生气这一次,就被判了死.刑,无法挽回了吗?


    当下,男人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从前她都是习惯坐在他身边的,他伸手就能抱住她。


    现在,她坐的位置,离他好远抬起手都快碰不到了。


    第75章


    单人沙发上,司黎一直安静地低头看文件。


    她在想,八几年的三千万,放到现在她该还多少。


    她手上的钱加起来还得起吗?


    如果还得起,要还给谁呢?银行?


    大摇大摆走进去,说你们之前丢的钱,她今天连本带利来还了?


    不行吧。被媒体知道,一定会再编乱七八糟的谣言。


    唉。媒体。


    司黎想,这事要是媒体知道了,就会像闻到血气的鲨鱼,冲上来一人一口,把她撕碎。


    如果她一个人,撕就撕了,她早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可时移境迁,她现在背后有朝艺这个公司,她既是股东又是门面。如果她被爆出这种和“违.法”搭边的事,股价和艺人们都会受到影响。


    —这事一定要解决。


    —怎么解决?还要悄无声息的。


    —他可以。她身边只有他能做到。他就是为这事来的。


    —代价呢?


    —不计代价。


    —那,报酬呢?


    —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事到如今,不到万不得已,江修暮也不想先开口,他不想将他们的关系和这种事捆绑到一起。他当然会帮她处理掉这颗炸.弹,不惜一切代价,也不用她给一分钱的报酬。


    他最想要的,也是最基本的,就是她得回来。留在他身边。


    有点过分是吧。要怪只能怪,她又说中了。他们不是十七岁了。


    如果是十七岁的他,不管她领不领情也一定会先做再说。可现在江修暮双手交握,悲哀地想,他竟然落到了,要用利益做要挟,把人困住的地步。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另一边,司黎低着头也觉得可悲。


    当初同他回国时,她还以为自己圆满了。爱情和事业,从此以后她都不缺。


    可人到中年,她现在竟然一样都留不住。


    怎么办。直接斩断吧。


    司黎摸着纸张上的签名,盘算着,她得先斩断和朝艺的捆绑,股权可以卖。


    但是,朝艺的投资总监是他的人。任何资本上的运营都得从这个男人眼皮底下过。


    卖不了那就只能内部赠予了。内部赠予,不需要其他股东的同意。


    这也意味着她要“净身出户”,和她一手创办的公司说拜拜了。


    她没选择的余地。他们俩都心知肚明。


    所以当司黎说出那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江总还有别的事吗”,江修暮真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


    他情绪复杂地看向她,那一瞬,爱与不甘同样的浓烈。


    “你疯了吗?”她什么都不要了,孑然一身?为了什么?就为了离开他?


    司黎把他摊开的委托书一一合上,淡定地回答他,“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真出了事,我可以去坐牢。”


    “坐牢?”


    江修暮被她气笑了,拽住她的胳膊将人拎起来,大手捏紧她的下巴,紧盯她的眼睛沉声道:“你知道八十年代的三千万是多少钱吗?”


    那时候上海的房价才一千块,职工的平均年工资才几百块。


    “三千万,放到现在三个亿都不止。你说你去坐牢?”


    “行啊。”男人边笑边说,这笑却比哭都难看,“司黎,我告诉你,如果你真想,这笔钱判你无期都是轻的。”


    谁知道这笔钱在海外是怎么洗的,如果真彻查,万一触碰了那五条里的其中一条,她都不用坐牢。明年除夕之前就能执行完毕。


    然而,司黎眨了两下眼睛,对着他轻声问:“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笔钱和司家脱不了干系,字也是我签的。可你一个外姓人”


    她不解又平静地说:“江总,这件事跟你有任何关系吗。”


    既然这事是八几年出的,那就是从她爷爷那一代


    开始的。真要查起来,司家所有人都跑不掉。


    唯独和他没有一点牵扯,他顶多会因为她被问两句。以他现在的手段,轻易就能应付。


    犯不着陪她蹚这潭浑水。


    而且,司黎清楚,那老混蛋一辈子惜命惜名,搞这么一出,不可能只是为了毁了她。完全费力不讨好嘛。


    老混蛋只是想用她做筹码,和眼前这位换点什么。两人见过面,就说明至少谈过一次了。


    结果应该是,江大总裁足够聪明,没进他的圈套。


    那他可以再聪明点的。


    司黎默想,就直接放弃她吧。和过去彻底划清界限,去过新生活。


    房间寂若无人的这几分钟内,两人都安静了。一个安静地做出了抉择,一个在安静地绝望。


    “你早就料到了,对不对?”再开口时,男人声音都不自觉地开始发颤。


    司黎没回答他。


    是啊。她早就料到了。


    她比他更了解那些人贪得无厌的嘴脸。从他生意越做越大,她就猜到了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一再警告他不要回去。


    只要他表现得足够不在意她,那他们也拿他没办法。


    而这个傻子竟然还想和她结婚。


    想起在卧室里发现的那枚戒指,司黎心口就止不住地泛疼。


    说来说去,还是她做错了。


    当初她把他带出国,就不该留下;或者她第一次回国之后就不该再回去;再或者,她实在不该拉着他上.床她当时太年轻任性、见识浅薄又不计后果,还天真地以为会赚钱就够了。


    她还以为赚足够多的钱就不用怕了。


    万幸吧。司黎在心里感叹,还好她当年带他跑得快,他们还没来得及利用他做什么。


    他们两个人之中,至少有他一个是干净的。


    抬起手,她开始帮他整理衣服领带。


    轻轻拂去男人肩膀上的浮灰,司黎缓声对他说:“其实上次见面,我心情不太好,说了几句气话。”


    “我知道江总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计较。但我还是想说,这些年…你对我挺好的。你是真心喜欢我,我都知道。”


    “不过,人情朝暮变,所以我腻了,也很正常。”


    “更重要的是,我也有点累了。你看,这些年和你在一起,我拍戏都小心翼翼的。怕你生气不开心,不能拍打戏,又不敢太瘦。”


    “我靠自己得来的奖,还要被泼脏水,说是傍金主买的。我也不好反驳啊,谁让我的金主真有这个实力呢。”


    “唉,烦死了。”


    司黎轻叹一句,重新帮他打好领带,重新系扣子,“这次的事你真不用担心。”


    “我了解那个老混蛋,我们分开以后,他肯定不会再有其他动作。”


    “我对司家的利用价值早就没了,唯一可利用的就是用来威胁”


    说到这,她动作一顿,语气放得更柔和,“算了,不说我了。”


    “江总,以后那边的事你就真别管了啊。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自己留着讨老婆吧。以后,好好过。”


    衣服全都整理完,扣子系好,司黎牵起他的手,把他掌心摊开,侧头开始解自己的耳坠。


    乍相逢执手,痛咽难言。想当日玉折香摧,都只为时衰力软,累伊冤惨,尽咱罪愆。到今日满心惭愧,满心惭愧


    她最后看了一眼他掌心的两颗珍珠,默默地将他手指一根一根合拢。


    到今日满心惭愧,诉不出相思万万千千。


    也罢。


    司黎松开他的手,那手像没了力气一样,垂了下去。


    她垂眸说出最后一句:“你走吧,别再纠缠了。早日另遇良人,前程似锦。”


    到这一刻,这一秒,江修暮才发现,原来,他从未真正地了解过她。


    至少,他还没见过,她像现在这样决绝。


    他抬起手想抚摸她的脸,指尖却颤得厉害,最后,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司黎,在你眼里,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司黎抬眸,也问:“你说的是从前,还是以后?”


    从前,以后。男人红着眼眶,忽而笑了,起初他声音还很轻,“你要搬走,是想以后和我没关系,是吗?”


    还没等她回答,司黎就觉得双肩一痛,骨头像是要被他捏碎了。


    他像疯了一样把她摁倒在沙发上,高大的身躯压下来,困兽一般在她耳边嘶吼,用力气咬她的耳垂。


    “你想离开我?司黎你做梦!”


    “你做梦!”


    她利用了他这么多年,现在说腻了,就不想要了?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世界上根本没这样的道理!


    可他爱的,偏偏就是个不讲理的人!


    原来心碎的痛楚是有实感的,他能感觉到胸腔里有东西被撕裂,血流出来,疼得他手都在哆嗦。连她的衣扣都解不开。


    身下的人挣扎地问,“你疯了吗?”


    是啊,阿黎。我早就疯了。从你说第一个字的时候我就疯了。


    江修暮在心里回答她,手上直接用蛮劲撕开她的衣领。


    司黎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却没让他清醒,反而被他单手抓住摁到头顶。另一只手钳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侧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他张口就要咬下去。


    牙齿快要碰到皮肤时,她忽然开口:“江总要是想要这个,那就在这等我回来,行不行?”


    薄唇动了动,他没咬,而是哽咽地小声问她,“司黎…你当我是什么。”


    她把他当什么?嫖.客,还是强/奸/犯?


    心脏上钻心的痛,司黎难忍地闭上眼睛。上面像是有一座山轰然崩塌。


    他全身的重量压下来,一动不动地倒在她身上。


    错乱的呼吸就喷洒在她侧颈,灼热得快要把她的心都烫透了。


    司黎缓了一会儿,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男人不动。她试探地推了下他肩膀,而他像一朵云一样,毫无反抗地滚落到地毯上。


    江修暮整个人虚脱般地躺在地上,仰面看着她站起来,换了件衣服,又理好长发。光影在眼前缭乱。


    她走到他旁边,拿过掉在沙发上的手机。


    司黎看了眼时间,给胡珍发了条语音消息,“来接我吧。”


    这个点如果遇上堵车,容易迟到。


    她转身时,男人忽然攥住了她脚腕,“别走。”


    声音沙哑又微弱,如果不是这屋里足够得静,司黎都以为自己是幻听。


    她站了一会儿,缓缓俯下身,将他的手掰开,“你要是不舒服,就在这躺一会儿。实在难受就叫医生。我要去试镜了。”


    如果不是真有事,司黎也不想把他一个人扔在这。


    要不等下让人来看着他?


    她走到门口,刚摸到门把手,就听见后面传来动静。


    刚刚还“动不了”的人,突然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她,颤声哀求,“别走。”


    “阿黎,我都给你。什么都给你。求你别走。”


    听得司黎心头一紧,手没意识地用力,打开了门。


    守在门口的小朱还以为他们谈完了,从门缝递过来一盒东西,“黎姐,口香糖。你等会拍戏用。”


    司黎伸手接过来。


    身后传来一声,“你要拍吻戏?”


    听见这声音,本来要推门进来的小朱吓得差点咬舌头,立马又把门给他俩关上了。


    “嗯。抽签抽到的题目。”司黎低头淡定地拆盒,身上的“禁锢”慢慢松开了。


    她回过身,看见他向后退了两步,站不住似地扶着墙。


    司黎看着这个陪了她十几年的男人靠在墙边,红着双眼,流着泪,强忍委屈的神情,仿佛她刚刚说的不是“要拍吻戏”,而是“江修暮,我不要你了。”


    那时候她才意识到,人这一生最不能欠的就是情。


    相逢好,别离难。与天地,难借缘。


    *


    行车路上,她一直低头看剧本,胡珍犹豫半天,碰碰她胳膊,“后面那辆黑色的兰博基尼,是江总吧?跟一路了。”


    司黎这才抬头看了眼倒车镜,看完又低


    头,“嗯。是他。”


    “你们还没谈好?要甩开吗?”这有点难度。


    “不用。”司黎拿起笔,在人物台词旁边做批注,“让司机慢点开,保持安全距离,让他跟着吧。”


    行。胡珍跟司机叮嘱完,又侧头看她手里的剧本,扶着额头忍不住地叹气。


    她拿的这剧本根本都不是她的,是公司新来的一个小姑娘的,前两年刚从上戏毕业,接第一部主角戏,怕演不好,那天在公司遇见司黎了,跟她请教了几句。司黎就真朝她要了剧本,一句句给作注,写建议。


    她这么多年在公司给她立的高冷人设算是崩盘了。


    试镜的地方稍微有点偏,保姆车左拐右拐中间还走了一次岔路。


    但不管它走还是停,后面的黑色影子都像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一样,仿佛没有了自己的方向,她到哪就跟到哪里。


    到了地方,车停人下,司黎没回头,但知道他也下来了,还在跟着。


    进了摄影棚,她用流畅的英语跟每个人打招呼、交流,时不时对方还会很惊讶,表示她的英伦腔很好听。


    司黎都会笑笑,解释她在伦敦住过几年。


    一直到开拍前,她都没敢回头看。直到试镜题目全结束,出了门,她环视了一圈,问胡珍:“人呢?”


    胡珍当然知道她在问谁,调侃道:“江总一个正常男人又没绿.帽癖好。你吻戏开拍前他就走了。”


    “不过,我留了个心眼,找人跟了他几步。发现了这个。”


    她把照片调出来,给司黎看,路边的吸烟处,烟灰缸里一堆烟头中,有三个是带字的。


    “那人说江总连抽了三根烟才走的。”


    司黎看着照片,半天没说话。


    作为老烟民,江湖上有这么一句顺口溜“一等烟民抽熊.猫,走遍天下全报销。二等烟民抽中.华,心里想啥就来啥。”


    这男人怪会选的,抽的竟然是特供的那批熊.猫烟。


    第一次抽烟就抽这个啊“他没呛到吧?”


    胡珍古怪地看她一眼,“他是抽烟又不是吃烟?”他俩在一起这么多年,跟着她这个老烟鬼,江总还能一次没抽过?


    还真没有过。她从没给他抽过。


    估计他都不会抽,没准儿都没过肺。白瞎好烟了。


    刚结束关键工作,司黎踩着地上的阳光,一派悠闲地在前面蹦跶着走。


    胡珍在后面想起来,又问她:“你那房子还找不找了?”


    司黎摇头:“不找了。”先去住酒店吧。


    “嗯。”应该是和好了。胡珍松了口气。


    快到车边时,司黎又跟她说,“这个月忙完之后,先别给我安排工作了。”


    “那你下个月杂志封面不拍了?”


    “没签合同的,都先暂停吧。”那张纸上的内容要都是真的,那她以后就得去拍“纯狱风”大片了。


    “你又要放假啊?”胡珍越想越不对,她恋爱脑上头了?


    女人在阳光下回过头,波浪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在肩头跳跃,她莞尔一笑说,“不是。我去自首。”


    “嘁。”就是去找江总呗。胡珍还以为她说的自首是什么新情趣,摇摇头,不能理解但也不阻拦。


    随便吧。反正她是股东,就算不拍戏,也一样赚钱。


    上车前,司黎摘下墨镜回过身,仰起头又看了眼蓝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真是个好天气啊。


    今晚的夕阳应该很美吧。


    算了。她长叹一口气。以后不看了。


    第76章


    时装周上,司黎和往年一样,走秀、看秀、拍照,裙子一条接一条地换,神图一张接一张地出。


    状态好到路人都夸的程度。


    但还是有人拍到,大秀开始前,她坐在座位上,一个人垂头安静地发呆。没人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明明眼里一滴泪都没有,伤感却隔着屏幕扑面而来。


    可一到开场,她又立刻坐直身子,双手搭在膝盖上,配着珠光华服,仪态典雅端庄,目光淡然平静,让人挑不出错处。


    不过,就那一张照片,还是被专门黑她的营销号拿来做文章,说她是因为“不听话”被大佬甩了,钱途未卜,在伤心呢。


    这次的谣言看图说话,造得还算贴切,唯一猜错的是,她不是被甩的那个。是她甩了人。


    然而,就他们二人之间的故事,是是非非,谁甩谁被甩,根本不是衡量伤心的依据。


    这些天,司黎闲下来最常做的事,就是发呆。


    她只要一发呆,就能想起好多好多从前忽略轻视的小事。全部都是与他有关的事。


    直到有一天早上,她梳头时发现自己长了一根白头发。


    白头发像银丝一样,放在阳光下还很光亮。司黎缠在指尖玩了一会儿,把它收进了一个透明小袋子,夹在书里。


    当天忙碌一整天,到了晚上她就把这事忘了,临睡前翻书,小袋子自己掉了出来。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司黎捧着白头发,忽然很想知道。


    但她更想知道的是,到底是什么道理——青丝变白发可以是一夜之间,而少年到白首,却那么难。


    是很难。


    夜深人静,江修暮久久地注视着掌心里的一对珍珠。


    原来不爱,比爱难这么多。


    与之相比,连恨都是件容易事。


    司老爷子还是看错他了。


    愿意清醒地沦陷在爱里,他又怎么会是聪明人


    *


    谁都没想到,整件事情的苗头竟然是王煜先发现的。


    屡次在投资场上折戟沉沙之后,王煜,人称小煜总,最近两年是收敛了不少傲气。他甚至还听从家里安排,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儿子也已经有了。


    家族实力是强盛了,可个人方面,王煜还是对死对头江修暮耿耿于怀。


    然而廖星这几年发展太快,早都在上海、深圳有自己的大楼了,这还不算海外和子公司的。说是死对头,但如今实力悬殊得,让这三个字听起来更像他一厢情愿的说法。


    不过王煜没有放弃,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在把江修暮当成课题来研究。事无巨细,他都找人盯着,恨不能精确到他今天吃了哪家的饭,睡了哪个妞。


    盯了大半年,他发现,妈的,这人怎么活得跟素和尚一样啊。到哪都是光棍一个,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公司里,闲下来就去滑雪打高尔夫。


    同为男人,王煜认定了,他大概率可能是不行,所以才没那方面需求,男女都不找。


    后来调查的人又告诉他,也不是完全不行。有位女明星和他可能住同一个地方,每次那女明星回上海,这位江总上下班时间都会变得特别规律,偶尔还会提前回家。


    结果照片发过来一看,王煜无语了,这他妈不还是之前那个叫司黎的嘛。


    提起那事他更上火了。姓江这小子那次搅黄了他在电影上的投资,自己顶上了。结果谁想到,那部垃圾电影,票房破了二十亿。他妈的。转手赚翻了。


    王煜当时看着照片,磨牙,阴暗地想,这女明星是不是八字旺他,所以姓江的才把她当宝一样养着。


    真不是没可能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嘛。


    那他的失败也不完全是实力问题哈。王煜想,人家家里养了个活貔貅,他肉体凡胎怎么斗得过?


    自己的失败固然难受,但对手的成功更令人揪心。


    不过如果一切是因为玄.学,那就合理多了。


    正因为他关注得过分密切了,所以最开始的小动静,王煜也是第一个知道的。


    当助理拿着资料给他看的时候,王煜足足愣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他抬头跟助理大眼瞪小眼,这这小子是要干嘛?


    他为什么突然在五天内疯狂套现了二十亿?而且还都是在海外


    不是,别人都是套完往出跑,他怎么把外面钱往回揽啊?!


    难道是最近国内有新风口?


    助理摇摇头,他也看不懂,不过,有没有可能是上面


    有什么新指示,他们信息滞后了呢?


    王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可能,有可能。没准是要查离.岸资产的事,这小子在表忠心呢。


    助理一听忙问,那他们要不要也套一点回来。


    王煜先说,套吧套吧。


    哎不对。先别套,再看看。再看看。


    等会儿!


    哎呀!还是套吧,少套一点看看情况。


    额滴神呐!


    大半夜,王煜在办公室揪着自己头发,终于忍不住爆发喊出一句家乡话。


    上天能不能也派个漂亮又身材好的女财神到他身边啊!他真得想知道这神经病到底要干什么!


    不止王煜看不懂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圈内不少人都听到了风声。


    不过,短暂的震惊之后,大家又意识到这不是天上掉肥肉吗?抢啊!


    浩瀚商海中出现了局部范围的小波动,无论是食人鱼还是巨齿鲨,闻着味都凑过来了。无数的利齿露出来,鱼尾拍打水面,一小片血.红的水域逐渐沸腾。而站在船上的男人还在面无表情地一片片割肉放血,血流不止,也不见速度减慢。


    直到结束船开走,水下的争斗都还没完。喂,你刚吃了我的肉。呵,肉谁吃到嘴里算谁的。好啊,那我直接吃了你。


    最终等表面完全恢复平静,上面漂浮的一层鱼鳞鱼骨头,腥味都久久不散。


    得知某人连群岛上的东西都动了,王煜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甚至开始惺惺相惜地替他犯愁,看来小江,这次真是遇到难事了啊。这明年财富排名,还能有他了吗?


    当海上台风起时,台风最中心的风眼反而是最平静的。


    一整个月,江修暮都在上海。外面,已经有别国的证监会盯上了他;内部,董事会开始讨论决定更换CEO。而他还是安之若素地正常工作上下班。


    月底那天,助理把他之前在海外的拍卖会上,花2.3亿买的两幅北宋的字画带了回来。当天,男人乘飞机北上,将两幅字画捐赠给国博。


    同一天,他以个人名义和廖星集团名义向国//防基金会无偿捐款,共计壹佰亿元整。应捐赠人要求,本次捐赠以不公开方式进行,基金会表示充分理解并尊重。


    【两个月后,海城支行银行资金盗窃案,因从犯金邢死亡而终止的案件调查,二十年追诉期已过。按照法律规定,将不再追究相关责任人刑.事责任。案件过了追诉期,如有认为必须追诉的,须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因本案涉及保密内容,任何单位或个人不得擅自披露相关信息。】


    回到沪市当天下午,江修暮召开了集团内部的临时董事会。会议上有人提出罢免他董事长职位,重选CEO。


    这个提议一半支持,一半反对。反对者认为这段时间抛售套现虽然动作比较大,但同时无痛地处理了集团几笔积弊已久“坏账”。长远看,利弊难讲。至少董事长的职位应该保留。


    会议一直开到晚上,主位上坐着的江修暮全程静静听着,等他们讨论得差不多了,才淡然开口:“我愿意卸任集团CEO的职务。”


    说完,他又扫了一眼几个比较“活跃”的,“但如果人选是在座某几位的话,我建议对外公开招聘。”


    这句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会议又吵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保留其董事长的职位,但CEO由副董事长暂代。此事项留待下次会议决定。


    回到办公室,江修暮让助理联系胡珍,两句话,第一句要求她转告司黎,告诉她:事情他已经解决了,如果她还坚持之前的决定,他也尊重。但至少,念在他们认识十八年的情谊上,回国之后,麻烦她抽时间来见他一面。放心,不会耽误她太久。


    第二句话就直白冷漠多了,是直接对胡珍说的:要是她们俩的小公司还想继续顺利开下去,就让司黎尽早来找他。


    又交代了几件工作上的事,说完,他忽然扶着桌子咳嗽了两声。


    陈行忙给他端了一杯水,担忧地问,“老板,你要不今晚早点回去吧?”


    江修暮摆摆手,示意他没事,转而问了他一件私事,“你是不是计划今年结婚?”


    陈行有点惊讶,他就之前随口说过一句,老板竟然还记得。


    “是。想年底结的。”


    “最近辛苦你了。”江修暮点点头,跟他说,“给未婚妻选个好一点的婚戒吧,可以报销。”他私人报销。


    天降惊喜,陈行本想客气地推辞两句,后又想到他老板最不喜欢听废话。


    于是,他简洁地说:“谢谢老板!”


    “嗯。”


    出门前,陈行又有点想问,那个,他今天能不能早点下班啊。


    可里面再次传来两声咳嗽声。陈行默默闭嘴,关上门,立马打电话给未来老婆报备,“宝宝,我今晚可能又要加班。嗯嗯,别等我了啊,你先睡”


    *


    欧洲——


    胡珍收到消息时,正陪着司黎在希腊拍广告。


    自打洛杉矶出来,这段时间,她就观察,司黎的精神状态总是在正常和不正常之间切换,有人在她就活泼开朗;没人了,她自己就找角落窝着郁郁寡欢。


    中间还染了一次重感冒,人烧糊涂了,抓着她的手不放,叨咕着“这辈子算欠他的,要是愿意的话,下辈子一定还他”。


    听得胡珍莫名其妙,她俩的交情都已经到了三生三世的地步了吗?


    她以为是高烧烧坏脑袋,烧出癔症了,撒开她要去找医生。


    结果,手又被拽住了,这次,神志不清的司黎补了一句,“江修暮,别走。我冷。”


    这下,胡珍放心了。不是病,就是想男人了。


    她还觉得挺有意思,拿出手机想给她留点影像纪念,但后来,司黎就呜呜地不说话了。她什么也没拍着。


    第二天,烧退了,她再一问,人家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档期排得紧,司黎病没好全就赶到希腊。期间一直咳嗽,也没个精气神。状态不好也拍不出来效果,合作商刚好是老熟人,就给她缓了一天时间,养一养病。


    就这么一天,这“病西施”也没浪费,又给自己烧住院了。瞧她睡不醒的样子,胡珍就先没告诉她这信息,想等她清醒一点再说。


    于是就拖了两天。


    就两天,公司项目负责人隔着时差给她打电话,说有两个网剧项目有点卡壳。问是卡哪了,负责人也说不清楚,因为是在正常审核时间内,就是比从前稍慢了点。


    明白了。胡珍跟她表示,就先等着吧。反正最后肯定能过。


    解铃还须系铃人。“系铃人”现在烧得水米不进,她也不能擅自替她回信息。


    况且江总不是那种没格局的人,哪怕真分手,也不会毁前女友事业。


    这只是高明的“敲打”。敲打的还不是司黎,而是她。


    司黎对公司其他业务接触得少,就算听说这事也不会意识到哪里不对。而胡珍常年负责这些,一点点不对头,她都能明白关窍。


    江总这是在告诉她,想花红,就要有育花人。就她们这种体量的公司,在真正资本面前,和大人脚边孩子搭的积木一样。要是没人护着,谁都能一脚踢散。


    给她带的那句话重点也不在前面,而是在后面的“尽早”二字上。他笃定了司黎肯定会回去,早晚的事。那就不如“尽早”了。


    真斗不过啊。


    胡珍为难地看向病床上的美人。


    她发誓,她此刻的心真是向着司黎的。就是立场嗐,成年人哪有坚不可摧的立场。大家都是摇摆钟,这一分、下一秒,往哪边偏自己都没法预料。


    关键怎么劝啊她连两人吵架原因都不知道,清官还


    难断家务事呢。


    司黎性子刚烈,她认定的事,光靠劝是很难改变的。原则和底线更是谁碰谁死,绝对不会给第二次机会。


    与这人交最大的好处就是她重情重义,又不拘小节。


    弱点嘛也是太看重感情了。


    胡珍摸摸她苍白的小脸,唉了一声。其实熟了之后,但凡聪明点的人都能看透,这是个极好摆弄的人,只要用软刀子软话往她心上戳就行了。


    就像江总托她转答的那句话,字字都在示弱。示弱到最后,感到愧疚的一定是司黎。她一定会主动去找他。


    江总可太懂自己女人吃哪一套了。


    既然有人点火,那她就添把柴吧。


    于是等司黎病好,拍摄工作完成,临回国的前一晚,胡珍拎了两瓶啤酒,约她在阳台看星星。


    两人先聊了会儿有的没的,气氛到了,她就把江总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她了。


    果然,司黎听后,抱着毯子,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继续仰天看星星。


    他竟然又救了她一次。


    对着漫天繁星,司黎安静地想,算了,他不想放,那她就跟他继续纠缠下去吧。要是哪天他后悔了,她就再把这条命还给他。


    推波助澜,要反其道而行之,效果才好。


    所以胡珍假意劝她别去,说听到了风声,江大总裁已经被迫辞职了,以后不是CEO了。颓势初现,未来难说了。但追她的优质男人可一直都没少过,她可以试试看别人嘛。


    话没说完呢,司黎就扭头皱眉瞪她一眼,表情看样子是想说粗话,但是又懒得说。


    回过头,过了会儿,她又忍不住小“哼”了一声,反驳道:他才不会颓呢。他这是以退为进,等那帮人后悔了,再请他回去。而且退如山移,进如风雨。他这才退了一小步,等进的时候肯定比以前更霸道。


    胡珍笑眼看她,呦呦呦,人家集团内部的事你这么清楚?你懂商业吗?


    司黎气不忿儿地表示,她不懂商业,她还不了解那男人吗?他俩都过十几年了,这招他都用过多少回了。她看得都没新鲜感了。还有他今天给她带的话,不也同理嘛。


    这话说得胡珍倒是一愣,大智若愚啊,“你知道江总那些话的意思?”


    “知道啊。”司黎捧着瘦了一圈的小脸,对着星空甜甜一笑,“他想我了嘛。”


    胡珍无语得,恋爱脑没救了。


    “不过有件事要麻烦你了。”司黎又对她说。


    胡珍以为她是说他俩关系公开后,控制舆论的事,跟她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公关预案已经做好了。


    司黎懵,哦。那个倒也是要紧事。但还有一件事,你得把钱给我。


    胡珍也懵,什么钱?


    投资理财的钱啊。司黎朝她伸手,这些年她的分红她就拿走一小部分,剩下的不都交给她理财了嘛。


    她现在不想理了,快点,全都折现。


    理财也有长期短期,还有不动产,怎么可能一下子给她全折现。


    胡珍嫌弃地瞥她,你和江总在一起了,家里那么大的集团,还差这两个钢镚?别学得小家子气。


    司黎抱臂打量她,呵呵两声。她刚还说他不是CEO,要颓了呢。那她还不得多拿点钱回去养家?快点快点,给钱。


    给给给。她的钱还能不给吗。胡珍说,但是她得打电话安排一下啊,这玩意也不是活期存款说取出来就取出来。


    安排安排。现在就安排!司黎一把拉起她,往屋里走,告诉她:真得赶快啊。她不能空着手去找他。没底气。


    坐到电脑前,胡珍一边给她调钱,一边想,“赶快”“尽早”


    靠!江总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司黎会先找她要钱,所以才给她带话。


    是不是她想复杂了?那话可能不是敲打啊,就是直白告诉她,早点准备,别耽误他俩见面。


    江总这波不会在大气层吧?


    *


    几天后,陈行在办公室忽然接到了楼下招待台的电话,说司黎小姐来了,说要见江董。


    陈行懵了,谁?你说谁?


    “司黎啊!就那个大明星!”前台小姐姐语气掩饰不住地激动,“她一个人来的,说要见江董,但是没预约。怎么办?”


    正常没有预约是不可能见到的,但司小黎同学善用自己的优势,眨着真诚的大眼睛求她,小姐姐,可不可以帮帮忙啊。她真得有点事想见他。当然,要是实在不方便就算了。那她就在这等他下班。


    太好看了。太可爱了。真人跟芭比娃娃一样。声音也好甜好温柔。


    前台小姐姐的职业操守一下子就破功了。但她也不能直接给董事长打电话,最多也就只能跟陈行这个董助联系。


    已经加班数天的陈行听到后,激动地都要猛男落泪了。那不是大明星,那是他的大救星啊。


    “你让司黎小姐稍等,我下去接她。”


    挂断电话,陈行整理了下衣服,挺胸抬头地离开。离开前他对另一位助理说,要是董事长有事找他,就说他下去接司黎小姐了。


    不过,等陈行真到了楼下,已经好几分钟过去了。


    放眼望去,好嘛。他就说今天电梯怎么这么忙,都听到消息,下来拍照了啊。男男女女都有。


    不是,他没看错吧?陈行站在台阶上往下看人群,正在拍照那个是法务部的顾问,杨律师吗?他怎么六十多岁还追星啊?!


    这就是顶流女明星的号召力?


    不行,再一会儿人就越来越多了。陈行赶紧快步走下去。


    而被围在中央的司黎一点架子没有,让签名就签名,说拍照就拍照。别人推搡挤了她一下,她也笑着说没事。


    于是,有粉丝雀跃地问她,来他们公司是要谈合作吗?


    司黎腼腆地笑,说不是,她只是来找他们江董的。


    周围立刻一片“哇”声。


    八卦的气息。


    这谁能不好奇啊,又有人问了,那找江董做什么?


    这时候,陈行才刚挤进去人群,一听,完了,这怎么回答啊。要是让人为难,老板肯定要说他办事不力了。


    他急得,挤得更用力了。


    结果他人刚挤出来,恰巧就听见司黎对着那位粉丝认真地在回答:“嗯听说你们江董人挺好的。所以想来追追看。就是不知道,追不追的到啊。”


    又是一片哇!


    “能的能的。”粉丝对偶像的爱是真挚热烈的,当下,小姑娘甚至没反应过来她说什么,就表示,“一定可以的。我们都相信你。”


    能的能的。陈行在心里也默默回答,有她这句话,他到时候转述给老板,奖金能稳了!


    内心狂喜,表面淡定,他走过去礼貌地对她说,“司黎小姐,江董在办公室等您。”


    “哦好。”司黎认识他,笑着跟粉丝挥手告别,“那我先上去了。拜拜。”


    沸了沸了。身后人群沸了。一手八卦啊!当事人亲口说的!活八卦。


    陈行带着她直接去了专用电梯,直达董事长办公室内部的电梯。


    电梯上升过程中,陈行越想越激动,俩人这是要公开了?那是不是就要结婚!度蜜月!生孩子!然后孩子上学


    这么多大事要办!那他的假期有望了啊!


    第77章


    电梯上行过程中,司黎问陈行,“你们老板在开会吗?”


    陈行目不斜视,说,“没有没有。老板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他这些天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这三字他咬得很重。听得司黎忍不住地抿嘴笑,心想,江总治下还真严格。


    事出紧急,陈行就没提前报备,不过他知道,这事他不报备,老板也肯定不会怪他。


    果然,电梯开门,办公桌后边正在打电话的男人抬起头,别说责怪他,视线甚至直接越过了他,直直地落在了后出来的人身上。


    陈行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给他俩守门。


    司黎今天只穿了普通的高跟鞋、牛仔裤,上身浅色T恤外面搭一个外套。连挎的小包都只能装下手机。看起来像是逛街逛到一半顺道来他这看看。


    但细看的话,会发现她今天很用


    心地做了造型,额前一层薄薄的刘海儿,头发也染成了更显肤白的栗色,妆容清淡,两片薄唇粉嫩得像水蜜桃。


    可江修暮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她的尖下巴,眉心微蹙,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而且,怎么到公司来找他了。还不提前打招呼。


    司黎朝他眨了两下眼睛,垂眸,轻咬住下唇。


    她看起来像什么很不识好歹的人吗?


    他都往她嘴里卷蜜了,难不成她还咬他手指头?


    她装作不经意抬手,撩起长发别在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耳垂下方悬着耳坠。不过不是珍珠,是一颗心形粉钻。


    呐,比个小心心,我们和好吧。


    然而,男人仅淡淡扫了一眼,就低下头去拿笔,抿抿嘴唇对着电话却说:“Pardon。Repetez,silvousplait。(法语:抱歉请再说一遍。)”


    司黎听不懂法语,见他在忙,就自己在办公室里晃悠。她还没来过他办公室呢,看什么都新鲜。


    转了半圈,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烟!那特供的烟他肯定没抽完,藏哪了?


    于是,江修暮边打电话,边看着自家妖精转身,径直走向了他的书柜,在那里埋头翻翻找找,像只找存粮的仓鼠。


    也不知道她想找什么?


    书柜翻完无果,她又把目标转向了别处最后就连装腊梅的细口瓶她都往里瞄了一眼。当她转头去看鲨鱼缸时,他恍然明白了。


    啪嗒。


    司黎机警地竖起耳朵,多么熟悉的,烟盒拍在桌面的声音。


    她迅速转身,踮着脚尖来到他桌前,双手捧起来那盒烟。打开看,里面还是只缺了三根。他果然不习惯抽烟。


    三根都多了。


    司黎数着里面剩的烟,盘算着,这一盒她省着点抽能抽几天。


    江修暮看她“仓鼠点粮”的认真样子,想了想,拉开手边的抽屉,拿出一整条来。


    “仓鼠”的眼睛都亮了!一整条,够过冬了!


    她毫不客气地伸出爪子去拿,另一端,男人却没放手。


    司黎两只手用力向后拽,却被他轻轻一推一扯,整个人都栽过来,上半身隔着桌子前倾。


    她的脸凑近,男人顺势在诱人的樱唇上亲了一下。亲完,他又把这条烟收回抽屉里。


    收收回去了?白嫖?


    士可杀不可辱啊!


    哈?司黎双手叉腰,歪着头气鼓鼓地盯着他看,无言地声讨:混蛋,交出来!


    而江董事长波澜不惊地占完便宜,继续镇定自若讲着电话。


    一副“能耐我何”的欠揍样子。


    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哼!司黎把先前那盒烟拍回他桌子上,气呼呼地转身,准备去欺负他养的鲨鱼。


    她刚走出两步,又是吧嗒一声。司黎低头看,这次是一条烟扔到了她脚边。


    她愣了两秒,明白过来,这是不想她走。


    嗐。这就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好不容易上来的,连句话都没说上呢,往哪走啊。


    不过,这次他扔的不是刚刚那条。


    所以司黎没动,高跟鞋敲打地面,站在原地等了会儿,得寸进尺地想,他会不会再扔一条过来。


    但她不知道,身后的男人紧盯她的背影,但凡她敢再走出半步,他就要亲自过去捉她了。


    大概半分钟后,她没走,默默地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烟。


    这什么版本的“钓鱼//台烟”?之前没见过啊?


    司黎仔细地端详手里的这条烟,下面倒是有一行小字“国/宾/馆专供”。可普通专供的她也买到过,这个她完全没印象。


    她翻来覆去地看,双手举起来看,对着太阳看,琢磨不透时,脑子里“叮”了一声。


    他丫的!这该不会是传说中一年只产几盒的那版吧他从哪搞来的一条?一整条?


    司黎诧异地看过去,后者平静的表情只写了三个字:满意了?


    满意满意!谢谢老板!他早说有这稀罕的宝贝,她怎么会舍得跟他分手呢。


    司黎像模像样地朝他鞠了一躬,起身笑吟吟地蹦跶到他左手边的位置。


    江修暮遂换了个手拿电话,左手直接摸上了妖精的腰,捏了捏,一点没肉。


    他用眼神睇她。肉呢?瘦哪去了?


    司黎只好捧着他尊贵的手,往上移了移,示意:您摸错地方了。她的肉都很会挑地方长的。


    美人计?熟读兵法的江董事长今天不吃这一套,他把手收回来了。


    这个电话打完,江修暮开始低头看文件,也不说话。


    司黎站在他旁边,低头搅着自己手指,过了会儿,小声嘤道:“你要是忙的话,那我就先——”


    “你敢。”她话都没哼唧完,就被打断。


    江修暮抬头看她,司黎也适时低头看过去,对视间,眨眨长睫,眼泪说来就来。


    笑话。她可是三金影后,想要左眼流泪,右边就不会掉一滴。


    这次司黎不想眼泪掉下来,妆花了不美观,大眼睛里泛起盈盈水光,可怜委屈,又坚强地忍着不哭。


    果然,她看见他浓密的睫毛连颤两下,是慌了。


    江修暮不忍地别开眼,牵住她的手腕,揉了揉,轻声说:“乖,去坐着等我。很快,我再打个电话。”


    “嗯。我等你。”司黎蔫蔫地说,“我就在这看着你行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男人叹了口气,牵着她的手是彻底舍不得放开了。


    拨电话前,江修暮还怜惜地看她一眼,问:“穿高跟鞋站着不累?”


    “不累。”司黎摇摇头,满眼笑意,“陪着你就不累。”


    “嗯。乖。很快。”他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两下,唇角上扬着让助理接通了电话。


    这次他用的是英语,司黎听得懂,但她懒得听,站在一边,悠哉哉地给自己点了根烟,臭美地想:男人都是小意思。搞定得不要太轻松。


    这次电话确实结束很快,她才抽了半根烟。


    见他忙完,司黎开始问他正事了,“那件事你怎么处理的?”就一个月,怎么那么快。


    江修暮简洁地回答她:“还钱。”


    欠债还钱。就这么简单。


    司黎咬了咬嘴唇,微微俯下身,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了多少啊?”肯定不是小数目了。


    说多了怕她内疚,说少了,这妖精并不好糊弄。


    江修暮想了下,说:“二十个亿。”


    啧。


    心好痛。


    好痛。司黎摁摁胸口,仰天缓了口气,默默把手伸进牛仔裤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用手指慢慢地推过去。


    数目比想象大,她声音都没底气:“这里有七个亿,先还你吧。”


    江修暮看着这张银行卡,没说话。


    他不说话,司黎一咬牙,把另一个兜里的卡也拿出来了,“那这里还有三百四十二万六千五百五十六块八毛。”


    有零有整,真是她能拿出来的全部家当了。时间短,胡珍只能给她调出这么多现金。其中不少还是暂借她的。


    实在不行,那就只能把股权抵给他了。


    司黎垂着小脑袋,忧愁地想,如果她努努力的话,再打几年工能还完啊。


    “唔,再给我五六年吧。”她说,“我争取还完。”


    江修暮还是不说话。他不说话,是因为这两张银行卡让他想起了往事。


    他在想,司黎一定很早,很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


    所以,她十八岁起就开始努力工作攒钱。


    她当时说她缺钱,应该就是想到了日后要为自己“赎身”。她也不知道这个数目会是多少,只能不放弃地一直赚。


    可就算如此即使都自顾不暇了,以为他缺钱的时候,她还是敢草人救火,在一无所有的年纪,把全部都交给了他。


    唉。傻姑娘。


    摆弄着手里的两张银行卡,男人思绪纷杂,脑海里想着,幸好他们认识得早,不然,这妖精得被人骗多惨啊。


    旁边,司黎也不敢吭声了,她甚至乖乖地熄灭了烟。


    她思忖着,这男人被迫辞职,肯定是因为她的事了。这她要怎么还啊?


    她就是把朝艺整个送给他那也不够看啊。


    两根手指捏着他的袖子一角,司黎轻轻扯了下,小声抱歉地说:“对不起啊也谢谢你。”


    这两句话无异于刀子,戳得他心口泛疼。


    紧紧抓住她的手,喉头涌动,江修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后悔地想,为什么上学的时候,他不多看着点她,不多陪陪她,甚至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哪怕是那天带她一起回教室,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反水不收,后悔无及。他读过那么多书,却也逃不过这个字。


    还好。他用力摩挲她的手背,还好这一切他尚能挽回。以后,不会再有人能欺负她了。


    “阿黎。”再抬头,男人看着她笑,笑容中又有点无奈,“你的烟灰弹我笔筒里了。”


    啊?!


    司黎低头看,她就说他怎么买了个这么高的烟灰缸?还是黄花梨的。这么奢侈。


    那笔筒里他不装笔,这能怪她吗?


    没办法了。司黎磊落地拍拍他肩膀,跟他保证,“放心,我赔。”


    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不愁人。


    现在钱在她眼里就是个数字,还是负数的,就往上加吧。


    江修暮笑着摇摇头,打算跟助理安排一下事情,就带她回家,“车钥匙。”


    司黎有点惊讶,又去看了眼那“烟灰缸”。


    不是?他什么档次的小笔筒啊,要用她的大宾利来赔?


    嗯她就这一台车还陪她好多年了。


    能不能宽限一下啊?


    司黎“眼巴巴”地望向他。


    男人正忙着给助理发信息,没看她,单手飞速敲打键盘,另一只手朝她举着,等她的车钥匙。


    好吧。她不是赖账的人。


    对不起了,小宾宾。等有钱了她一定先赎它!


    司黎看着他的手,狠下心,从包里摸出车钥匙,拍到他掌心。


    正好消息发完,江修暮拿着车钥匙,另一只手牵着自家妖精,大步往出走。


    楼下,闻风而动的媒体早就守株待兔了。


    不过两人电梯直接到车库,开车从另一个出口出来的。


    等红灯的时候,他又牵起她的手,亲了两口,然后开始“犯病”,牙齿咬上她的无名指。


    司黎不怕疼,就由他啃了。唉,她就说狂犬病潜伏期长,他还不信。


    收回手时,她低头看,无名指上一圈牙印,估计等下就会变成青不青、紫不紫的印子。


    所以,这是求婚?


    不能吧。


    司黎侧头瞪他,这位爷但凡用个易拉罐环呢?真“零成本”?


    察觉到她的目光,江修暮也撇她一眼,想什么呢?他就是单纯想咬她。那块肉顺口而已。


    *


    到了家,男人先下车,将人从另一边抱出来,没直接上去,特意绕到大门。


    “看见了吗?”


    门口处,司黎搂着他脖颈,顺着他示意的方向,心虚地探头瞧了瞧那一地的碎瓷片,“哦。你还没收啊。”


    就是专门留给她看的。


    “记着,你得赔我一个。”说完,他又抱着她越过这片“残骸”,直奔电梯。


    赔。又是赔。


    司黎现在耳朵里只能听见这一个字,头都开始晕了。


    虽然她不知道那瓶子值多少钱,但那是十二个啊。数量上已经力压小笔筒了。


    “打个商量呢?”她用指甲挠挠他耳后,悄咪咪地吹气说,“江董事长,我今晚换个方式‘赔’你行不行?”


    江修暮垂眸,似笑非笑地看她,故作认真地回:“行啊。”


    “不过,阿黎”他踢开卧室门,含着她耳尖笑,“一个晚上可不够。”


    现在就陪吧。


    第78章


    司黎本来都做好由他“发.泄”的准备了,没想到,这男人今天转了性子,温柔得不像话。


    开始她还比较理解,毕竟他们刚吵过架,正处于互相“珍惜”的阶段。


    后来,她品出一丝不对劲。她都已经暗示、明示,身体力行地表示可以了,他的心意她明了了。


    都说“轻怜重惜”,轻的已经够了,下一步是不是该重重疼.惜一下了?


    可他还是无动于衷。


    受不了了。


    司黎睁眼瞧,男人俊脸就在她正上方,眸子黑亮,看着她像猎豹盯着猎物,侵//略性和压迫感兼具。就是表情没有往日那么“神魂颠倒”。


    “求我。”他蓦地说。


    “求什么啊?”她把手攀上他肩膀,晃了晃。快说快说,说句私房话而已,这都好商量。


    可江修暮扳正她的脸,认真地告诉她:“不是要追我吗?求我和你在一起。”


    司黎直皱眉。


    这话听得她属实是困惑。


    大哥,你要不听听你在讲什么好伐?但凡您老往下看看呢?


    他们这都不叫在一起,那什么叫在一起?


    “不想说?”他语气沉了几度,撑着床头,作势要直起身子。


    说!


    司黎勾着脖子,把他拉回来,直视他的眼睛,停顿三秒,郑重其事地问道:“求你,和我在一起,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江修暮“审核”了下她的表白,态度端正,表情认真,语气真诚,就是措辞有点问题。


    “男朋友?”


    “不然呢?”司黎理直气壮地反问。


    要她说“老公”?那不就成求婚了吗?她来求?


    她求也不是不行。但是在这里?这个姿势?直接求?


    是有点不妥当。


    江总略一思量,点点头,俯下身亲吻她,柔声回答:“嗯,我同意了。”


    司黎环住他精.壮的背,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放心吧,小江。我以后好好疼你。”


    “别以后了。”江修暮把人往怀里揽了揽,怕等会儿她磕到头,大手提前覆上她头顶,“就现在吧。”


    先礼后兵。


    礼是得确认好关系,“礼”成,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真家伙了。


    万幸啊,司黎最后“奄奄一息”地想,还好她是吃饱饭才去找他的。不然就这水淹七军,两进两出的战局,她真是扛不住啊。


    而某人吃干抹净之后,还要“嫌弃”地念叨,说让她歇了一个多月了,怎么不进反退呢。


    气得司黎说不出话,只能朝他翻白眼。这一个月她有半个月都在发烧,能留一口气来见他就不错了。


    别有了肉吃就开始嫌豆腐。


    算了。江修暮抚摸着自家妖精的小脸,心想,这一个月她估计也不好受,不然也不会清减这么多。


    他又何尝不是呢。


    每天独自躺在这张大床上,身侧空落落的,他连眼睛都不想合。


    “阿黎。”男人收紧胳膊,把脸埋在她胸前,眷恋地感受她的温度,语调罕见地掺杂了些孩子气,“你说你会偏向我的。”


    顶级的美貌也是稀缺资源。他知道只要司黎肯点头,从前到现在,想保护她的人前仆后继,大把的等着。他努力不只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为了守护自己在她身边的位置。


    怎么忽然娇气成这样啊?


    司黎被他逗笑,揉揉他头发,柔声说:“放心啊。我偏向你。”


    “嗯。”她这人承诺的不多。这一句是只给他的,这就够了。


    连月来被刻意压制的疲惫在这一刻同时袭来,江修暮抱着她,精神松懈地阖上眼,“阿黎,我睡一会儿。你别走。”


    “嗯。我不走。”司黎也拥住他,微笑闭眼,“我陪你。”


    反正她最近还没安排工作,就好好陪他一段时间吧。


    一方天地内两人安静地相拥入眠,外面却像爆竹店着火一样热闹。


    热搜爆得服务器瘫了又瘫,朝艺的电话都被打爆了。


    好在胡珍早有准备,提前安抚过后援会


    ,坦白地告诉过她们这次是真的正常交往,不是绯闻。众口难调,反对的人有,但还是尊重理解的声音多。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一点她们都有心理准备。


    而司黎在公司楼下放话要“追人”的视频也在各大网站上传播,视频里,她神情非常认真,看着并不像开玩笑。


    江董事长虽然在自己的领域颇有名气,但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他的知名度远不如常年活跃在荧幕里的司小妖精。


    于是大家又开始搜索,谁?能让女神公然倒追的男人到底是谁?


    可除了三个字的名字外,能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勾勒出的画像无非是青年才俊、杰出代表。哦,还有他不久前向国博无偿捐了两幅流落在外的书画。却没有任何新闻报道此事,可见为人相当低调正派。


    一般来讲,集团话事人同娱乐圈女星产生花边新闻,很容易给投资者留下不好的印象,从而对其丧失信心;但“国民女神”主动追人,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舆论发酵了几天,这期间廖星的股价竟然止住了跌势,逐步开始回升了。这让一众专业人士感慨,群众的力量还是不可小觑。适当地给企业增加一点公众影响力很重要。


    趁着舆论热度,廖星控股的一家网络科技公司上线了一款新手游。


    暂时“待业在家”的司黎想,她也没有过游戏代言,没有竞品,那就帮忙宣传一下吧。


    她在游戏上线当天,截了张图,发了条微博,配文:【还是二次元的男人比较帅啊。】


    负责游戏推广的人闻着味过来,在下面“不怕死”地评论了一句:【有江董帅吗?】


    司黎回:【江董略逊色一丢丢(调皮)。】


    好嘛。公然放瓜,这谁抵得住啊。


    十分钟后,这条微博就被推上了热搜第一,持续了一天都没掉。


    外行人看热闹吃瓜,内行人下巴都惊掉了。


    谁不知道游戏这行业最吃推广度,现在同类型的乙游那么多,拉新用户的费用是相当高昂的。


    这个游戏上线前预约不过几十万,上线当天下载量却直破了三百万,后续直逼五百万。这个战绩基本是爆款锁定,堪称业内奇迹了。


    最让人羡慕的是整个宣传过程几乎是“零成本”,利用的就是大众喜欢看八卦的心态。宣传别的,大家可能还要犹豫一下,但游戏而已,谁也不缺那点流量,下载看看嘛。


    至于后续买热搜的那点钱,同百万的DAU比起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游戏开发人眼含热泪,连夜给总部写报告,想要请司黎做代言人。还在接下来的推广软文中,暗戳戳加了一句“老板娘亲荐”。


    流量为王的时代,廖星旗下其他开发游戏的子公司也都反应迅速。


    什么代言人、什么广告啊,这不就是他们家老板娘一句话的事吗?


    放以前,他们请这个咖位的代言人可能还要讨论一下成本。现在,嗐,都是“一家人”了。


    【老板娘,玩玩我。】


    【先玩我,我比较好玩。】


    【(卖个萌)等翻牌子。】


    一夜之间,司黎的微博评论区忽然换了画风。


    一堆的游戏代言摆在她办公室的桌子上。


    看着眼前这座“小山”,司黎“含泪”摆手,不行不行。虽然她现在一堆的帐要还,但是游戏她玩得少,当代言人肯定要露怯。要不是怕自己不专业,她不早接了?


    哦哦,那还有综艺邀约。小朱挑出文件给她看,说这是情侣综艺。知道她不喜欢上综艺,但这钱给得真得太多了,她不敢擅自做主拒绝。


    司黎看着她的小圆脸笑了,说,综艺该拒就拒。你是经纪人你就放心做主好了。


    而且情侣综艺是百分百要拒绝的。某人到现在连个微博都不肯注册,怎么会愿意露脸,她也不愿意啊。就他俩的相处日常,那能往出播吗?少老少皆不宜。


    还是接戏吧。最近有剧本吗?


    有。有不少呢。小朱把那几摞文件抱走,剩下的都是剧本。两人一个个翻,一起研究到晚上。


    至于评论区下那些“后宫”司黎思考过后,认认真真地编辑了一条新微博。


    【从页游、端游、到手游,作为一个普通小玩家,有幸见证十年间国产游戏的发展。从逆水行舟、砥砺前行到全球游戏产业的第一,再一次说明了我们伟大民.族的智慧与创造力是无穷的。


    希望能看到越来越多的优质国产原创游戏走向世界,永远进步不止,永远繁荣向好!我是演员司黎,我为所有国产原创游戏代言。】


    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配图却全是“私货”。两页的屏幕截图,全都是廖星投资或出品过的游戏,她还贴心地按发行时间排序。相当于集团发展“编年史”了。


    对此,没在图片上的友商表示:真脏。这商战真脏。肥水一点不流外人田啊。国产游戏就你家的是原创?多明显的炒作!现在就买黑稿说他们夫妻俩联手炒作。


    可主流就是吃这一套,作为明面上已经和集团“捆.绑”的老板娘,她这几句话,直接把廖星的投资动机带上了新高度。不为赚钱,只为推动产业发展、助力国富民强。


    这一波操作过后,廖星股价是真得开始疯涨。连带朝艺的股价都在涨。


    惊得胡珍连连感叹,早知道双赢的事,你俩为什么不早公开啊?


    多早啊?司黎懒散地晃着老板椅,反问她,要是十年前,她发这些能有人看吗?


    老话说得好,打铁还得自身硬。她的口碑和影响力都是一步步、踏踏实实走出来的。


    同理,要不是那男人眼光好,真正地打造出了几款优秀原创游戏,她发这些话心不虚吗?


    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说完这些,司黎又压低声音,悄咪咪问她,她这条微博能值多少钱?夸张点,能值一个亿吗?


    她还身负十几亿的“巨债”呢。还一点是一点。


    胡珍心想,何止啊。现在主流推崇软实力和文化.影响力的建设,这是刚发布的新战略。再加上这属于数字经济、文创产业,以她浅薄的见解,没准廖星会被当成典型表扬。那可就赢麻了。


    不过,胡珍还是故意逗她,说:“这谁会算啊?你回家问你男人吧,人家才是专业的。”


    问他?司黎撇撇嘴,问他,他肯定说“不要钱,要人”,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她磋磨成圆的扁的。


    那狗男人放开吃,没个知足,她这个欠债的又没底气,都不敢还手叫停。时不时还要被他捏着脸命令,再挺一会儿,不许装晕。


    苍天可鉴,她也不全是装的。


    唉。司黎摆弄着桌上的“笔筒烟灰缸”,心想,小鬼顶不了阎王债。就是发一百条微博,也抵不了十个亿啊。


    算了。今天天色已晚,趁早回家还债吧。


    想着,她乐悠悠地拎起包,往肩膀一搭,哼着无名小曲儿,脚步轻快地走出去。完全不见“还债”的压力。


    *


    另一边,不管外面声势如何浩大,江修暮在公司都是一如既往,喜怒不形于色。


    即便自家妖精以一己之力,拉高了股票涨幅,他也没太多表示,不召开董事会,也不提重新当CEO的事。


    每天他就完成自己该做的工作,做完就下班。


    一些文件陆陆续续开始重新往他这送,江修暮也是让助理挑出去给副董,一点“闲事”都不多管。


    一方面,他还没得到想要的让步,与各方都还在僵持;另一方面,他最近工作不忙了,生活开始围着自家妖精打转,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而且,经过思索,江修暮摸清了自己的定位,他不是“男朋友”。他是未婚夫,法语讲叫“fiance”。


    平时一些必要的应酬,他也不完全是孤家寡人了。司黎不忙的时候,会陪他一起去。


    人前,他跟别人介绍


    她是自己的未婚妻。司黎也会挽着他胳膊,微笑点头,不反驳。


    结束后,他把外套搭在她肩膀,两人牵着手一起回家。


    夜里看着枕边人恬静的睡颜,江修暮不止一次地想,他其实也不算太有野心的人,当下这日子他就觉得很好。


    他感到心满意足。


    他感到幸福。


    *


    一日清晨,江修暮出门前,司黎帮他系领带,顺便跟他说,她最近可能要抽时间,回去一趟。


    她说的回去,是要回海城。


    江修暮握住她的手,“我陪你一起。”


    “好啊。”司黎欣然同意了,环着他的腰说,“那你排好时间,提前跟我说。”她的档期也要排。


    “嗯。”他低下头,轻吻她的唇瓣,却被司黎勾住脖子,加深这个吻。


    两人难舍难分地亲了一会儿,松开时,彼此眼底都写着三个字——不尽兴。


    那也不能继续了。不能耽误正事。


    司黎给他整理好衣角,提议,“我上午忙完,中午去找你吃饭。”


    “可以。我提前安排。”他摸摸她的头发。


    开门前,他忽然一滞,江修暮低头看,是白皙的一双胳膊缠在他腰间,有人将小脑袋也抵在了他后背。


    他清晰地听见她说:“江修暮,我永远偏向你。”


    她说的是永远。


    *


    颁奖典礼三个月前——


    汽车在司家望海别墅前停下,一身白衣的女人下车。


    除却脸上的墨镜,她耳畔的珍珠,身上的大衣,戴着的手套,还有脚踩的高跟鞋,全都是白色。


    踏进大门时,给她开门的门卫低头叫了声“大小姐”。


    听见这个称呼,司黎脚步顿了下,旋即冷笑一声,越过他,径直向里走去


    “司黎,你现在长大了。很多事能看得清楚了。”


    主位上,司老爷子悠闲淡然地端着茶碗,“你知道该怎么选是正确的。”


    一旁的沙发上,司黎坐在那里,她面前也有一杯茶。


    不过她没碰,这个房子里的东西她都不想碰。


    闻言,司黎抬眼看过去,难以理解地反问:“老爷子,我真是不懂,您这坟头土都没脖子了,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给自己打一副金棺材?再配一套金衣服?哎,那您要不要把牙也敲下来,全换成金的啊?”


    在司老爷子横眉警告的眼神中,司黎越说越来劲,拄着下巴,还认真地思考了下他的动机。


    “噢,你是想给百年以后挖您祖坟的人,留一条发家致富的路?”


    “这想法不错啊!”她拍了两下手,笑着赞同,“有远见啊。”


    “呵呵。”面对她这些讥讽的话,司老爷子从容不迫地冷笑两声,“你也不用着急盼着我死。”


    他说:“司黎,如果我有死的那天,那第二天,就会有一封信送到他桌上。告诉他,他父母身亡的真相。”


    说到这,司老爷子花白的胡子抖了抖,眯起阴鸷的眼看向她,“你跟他厮混了这么多年,也瞒了他这么多年,你说他到时候会怎么对你?”


    “以他现在的权势,会不会一枪崩了你?”


    红唇抿合,司黎收敛笑容,目视前方,淡淡道:“老爷子,年代变了,现在杀.人犯法。持.枪也是重罪。”


    拎不清。司老爷子紧握手中的拐杖,面上却还是沉稳:“他要是想弄死你,有一百种方法。你要是执迷不悟下去,等他从背后捅你一刀,后悔药可没得买。”


    “呵。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当着他的面,司黎翘着二郎腿,浑不在意地给自己点了根烟,“人活在这世上,脑子后面又没长眼睛,周边所有人,谁都可能随时朝我背后来一刀。”全看这一刀她想不想受。


    “你还是我亲爷爷呢,你少捅我了?”


    而他那种人司黎吐出一口烟雾,心想,江修暮那种人,他要是恨她,才不会背后捅她刀子呢。


    他只会从正面、准确地插进她的心脏里。


    “再说了,您那时候可都死了。”司黎拍拍沙发扶手,提醒他,“哎,您都死了,还要操这份闲心呢?!”


    “我要是您,我就先想想自己骨灰会被扬到哪。当然了,咱俩爷孙一场,您养我小,我给您送终,都是缘分。我的初步想法是,把您的骨灰喂王八。”


    屋内片刻的沉寂,过了会儿,司老爷子摸摸胡子,摇着脑袋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你竟然一点长进没有,还是只会耍嘴皮子。”


    “说来说去,司黎,你这是打定主意,认为他对你的这点感情,能敌得过家破人亡的仇恨?”


    根根分明的长睫垂下,司黎深深地吸了一口指间的烟,浓郁的尼古丁味道能让她的心绪暂时维持平静。


    人本就是独来又独去。美梦她都未曾做过,何谈清醒。


    她轻声回:“老爷子,您还真是老了。”


    抬起头,司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都说血浓于水,到头来不也就那么回事,我去图一个只跟我上.床的男人爱我一辈子?你老糊涂了?”


    她扭头看向旁边的金管家,作势问道:“老爷子什么病啊?吃点脑白金能治好吗?再不然,你给他买点六个核桃”


    “你说这些有意义?”司老爷子打断她的话,声音比之前还要沉,语气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三十几岁的人,到现在还只会张牙舞爪假把式,有头无脑的蠢货!”


    “怎么能没意义呢?”司黎根本不在意他这些“教训”,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万一能把您气死呢?为民除害,意义重大啊。”


    见她抵触情绪强烈,司老爷子略一思索,朝旁边的金光誉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从兜里拿出个信封,走到她旁边。


    金管家“好意”劝解她,“大小姐,你说得对。我们两个老骨头,还能活几天啊。老爷子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把他的钱拿来,最后不都是要留给你的?”


    “为我?”司黎听见这两个字就低头笑,忽然捂住眼睛,笑得肩膀都在颤,“太好笑了。”


    “哈哈哈。”她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我真没想到,原来这个家里的所有人,做的所有事,竟然都是为了我?”


    司黎边笑边侧头看他,神情无比认真地问:“那你们俩,能为了我去死吗?就现在。”


    对上那双狐狸眼里的冷意,那一瞬,金光誉心里突然犯了怵,但也仅是一秒。


    他还是直起身子,继续说:“大小姐,这是老爷子的一番苦心。您日后会理解的。”


    他将信封递过去,“这也是老爷子的苦心,他给您精挑细选的结婚对象,比起那位——”


    他话还没说完,司黎就把信封抽了过去,抬手就撕。


    司老爷子表情微妙地看向她,而她谁也没看,目光落在虚空,仿若机械地撕着手里的东西,直到它成了碎片。


    司黎抬手把碎纸片向后一扬,问他们,“还有别的事吗?”


    她站起身,拍拍衣角,“您这次催着我回来,我还以为是您要死了呢。看到您老还活着,孙女真是遗憾。”


    “时间不早了,您要是今天不打算死,那我就改天再来。”


    她转身就要向外走。


    图穷匕见。


    司老爷子冷下脸,用拐杖狠敲了下地面。


    门外忽然出现了几个黑衣的男人,将大门堵住。


    司黎不得不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胸口起伏,司老爷子似是长舒了一口气,再次端起了茶碗,“你既然对他这么有信心,那不如今天就看看,那小子会不会愿意付出全部,来换你?”


    沉默三秒,司黎抬脚,开始往回走。


    她是向屋内走的,所以没人拦她。


    高跟鞋敲打着地面,她步子迈得不疾不徐,绕过沙发,来到那张“全家福”前面站定。这张照片上的人,个个华服加身,背景也华丽。


    司黎抬手摸了摸,


    照片上连灰都没有,显然是经常有人擦。相比之下,那张泛黄的全家福,却只能被他压在箱子底。是一生不想言说的伤痛。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转身之际,借着沙发的遮挡,她从包里拿出一把刀,淡定地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大小姐,你这是——”金管家嘴角抽了抽,他可不想惹出人命来。


    司黎没看他,她目光直落在司老爷子身上。


    祖孙二人安静地对视。


    司黎朝他微笑:“老爷子,如果我今天走不出这里,那我就在这儿等着您。”


    她向后一靠,背后空门留给了硕大的“全家福”。门前那些人她或许打不过了,但她也是练过的。至少没人能拦得住她对自己动手。


    “一家人嘛。”司黎敲敲后面照片,真有些累了,“整整齐齐地,都死这算了。”


    还没等其他人说话,屋内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是她的。


    司黎拿出手机看了眼,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摁下接通。


    电话里,男人温柔的声音传来,“阿黎,在忙吗?”


    刀尖还对着脖颈的动脉,司黎没理会对面两人警告的眼神,语带笑意地回他:“大总裁,找我有事啊?”


    “有一点事。”


    听声音,男人也在笑,笑得还很无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记得你爱吃的那家老北京菜吗,主厨来上海了。这两天有空,我带你去解馋。”


    听着他的声音,那一刹那,司黎心底蓦然平静。不止是表面装出来的平静,而是真正地感到心灵的安定。


    她在想,无论日后他会不会恨她,至少这一刻,这个男人是爱她的。她就算一个人死在这里,心也不是孤独的。


    “我不想吃他的菜。”再开口,司黎眼里的光都变得柔和,缓声说,“江总,我想吃你包的饺子。”


    对面愣了两秒,还是笑着答应,“好。那等你回来。”


    “嗯。等我回去。”如果她还回得去的话。


    “嗯。你忙吧。”怕打扰她,他挂了电话。


    司黎放下手机,也抬起头,持刀的手比刚刚还稳。


    这把刀也是他送的。材质很特殊,刺进皮肤里,应该不会太疼。


    “真是个蠢货。”司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禁不住地摇头,“司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蠢东西。”


    他还遗憾上了?司黎不屑地哼了一声,她从小到大许过最多的愿望就是姓司的全死绝。这愿望到现在都还没实现,她可比他遗憾多了。


    “你是不是都忘了,当年在这里遇见他,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司家对他有恩。”


    杀人诛心,不用刀斧。司老爷子看准了这是个不知死活的“情种”,阅过风浪的浑浊眼珠,看向她时,满是嘲弄讽刺。


    “他年少时待你好,只是想报恩。你带他走,用的也是同一个理由。”


    “你心里什么都清楚,竟然还敢相信一个人的爱,能抵得过恨。”


    “我倒是好奇,等他知道你是害死他全家的仇人的女儿,他会更恨你,还是更恨他自己?”


    “其实我也好奇。”司黎嫣然一笑,目光沉静如水,正经地跟他提议道:“那不如老爷子你今天死一下,明天我得到答案,就给您写纸上烧过去?”


    “好。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个有骨气的。


    司老爷子怒极反笑,挥挥手,让门边的人都撤走,“你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就不想知道,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他会不会考虑别人?”


    司黎手一直没放下,一步步走到门口,直到迈过门槛前,才回答他这一句,“我乐意。关你屁事。”


    是她想要爱他的。


    他如何选择,那是他的自由。


    她既然说过会偏向他,就一辈子,都不会食言。


    第79章


    司黎的一位大粉脱粉了。


    脱粉前,还发了一篇长文,历数了其三宗罪:第一,不顾粉丝意见,执意公开恋情。第二,恋爱脑,把私事同工作牵扯到一起。无报酬为男友公司站台。拒接正经代言。第三,多月不进组,抛弃本职工作,只顾谈恋爱。一心想嫁豪门。


    对此,工作室只回应了一句话:感谢一路陪伴,司黎女士表示惋惜,但尊重其意愿,并祝日后一切顺心,各自安好。


    遗憾吗?事出那天小朱问她。


    肯定啊。司黎坦白地承认,但人和人的缘分,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有合有离是世间常态。接受吧。不接受也没法子。


    这事的影响还不小。一时之间甚嚣尘上。


    然而,就在事出第三天,好莱坞公布了最新科幻巨制的一部分演员选角名单,唯一一位入选的亚太演员就是司黎。


    这事就连胡珍都啧啧称奇,说她真是苦尽甘来。今年有贵人相助。


    但愿吧。司黎是来跟她再请假的,他们准备这周末回海城一趟。


    不过回去前,她又官宣了一个代言。不是国际高奢,也不是国民日用品,而是一个专注于传承手工琉璃艺术的品牌叫“千影琉璃”。品牌创始人是她高中校友,小学妹。


    代言费她一分没要,本人还往里注资了。


    胡珍听到后直摇头,直言,这辈子你也还不清那十个亿。你直接对江总以身相许得了。


    一反常态,司黎竟然没反对,喃喃地说,等这次回去看看吧。


    他要是还愿意的话


    *


    再次回到老宅,司黎发现这房子里里外外都换成了他的人。


    事出之后,江修暮就让老路带人来简单“料理”了一下。宅子里的所有家仆全都遣散,就连金管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屋里唯剩司老爷子一人。一切如常,吃喝仍然有人安排,但是不能走出司家大门,也不能对外联系。屋内外都是信号屏蔽器。


    而司老爷子不愧是见过风浪的人,对这一夜之间的变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每日该打太极打太极,该浇花浇花,连饭都不少吃。


    时隔十八年,三人再次坐在了一起。


    往日依依,梦中历历。


    这一次,司黎低头看,身边的男人紧紧牵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松。


    司老爷子仍坐在他的位置上,望着他们俩,目光上下打量,讥诮道:“二位大忙人,这次来见我这个糟老头子,有何贵干啊?”


    不等她开口,江修暮先说:“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知您。”


    他牢牢握住司黎的手,侧头对她温柔地笑,“我和阿黎要结婚了。我想娶她。”


    “您是长辈又是阿黎的爷爷,于我也有恩,这件事您当然是要知道的。”


    “结婚?”司老爷子讥笑了两声,别有深意地看向司黎。


    后者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对,他们就是要结婚。有本事现在就把真相告诉他啊。


    “呵。”司老爷子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她的“狐假虎威”,转而对着男人说道:“尤物惑人,蒙蔽身眼心。”


    “皮囊扯破,便是骷髅。你以为你真得了解身边这个人?”


    这话听得司黎眉头一紧,他丫的,这个老混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人还在这呢?


    她拳头都捏紧了,却被人握住,轻揉了揉。


    江修暮瞥见这妖精的小表情,不由得轻笑了声,不紧不慢地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


    而他家妖精既有佳貌,又有风骨。


    “我爱的,是司黎的全部。”


    啧。还是她男人会说话。这话听得司小妖精很感动,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往他那边靠了


    靠。


    “好啊。”司老爷子感慨地敲了敲桌子,“好啊。我这辈子竭心尽力只培养你们两个,本以为能育出嘉禾良稻,却不想都是稗草痴种。”


    “没一个成器的。”


    还骂?老混蛋没完了?“你丫——”司黎刚要说话,一只大手揽住她的肩膀。她遂回头看他,后者朝她笑着摇头。


    没必要生气。


    困兽之斗而已。他们现在听的每句话都不过是,“遗言”。


    看见他暗藏凛意的眼睛,司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把手轻轻放进他掌心,示意,她是向着他的。无论他要做什么,她都站在他这一边。


    江修暮微笑将人揽进怀里,大手包裹住她的拳头,将她手指一一摊开,攥在掌心里揉捏。


    两人不顾场合地亲昵。


    “您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怀抱爱人,这一刻,江修暮忽然有点“感谢”司老爷子,把这么好个姑娘送到他身边。不然他还不知道去哪里找呢。


    “从小,都是您教我读书写字,教我礼仪品德。”


    “五岁时您教我读《幼学琼林》,里面有一句,叫铭心镂骨,感德难忘;结草衔环,知恩必报。”


    “您抚养我长大,恩德我铭记于心。”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想毁了她。


    “您放心,日后我会好好待阿黎的。”


    听到这句话,司老爷子突然抚掌大笑,高呼,“好啊好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这笑声“诡异”,男人都不由得抬眸看他一眼。


    司黎靠在他怀里,却抿紧了嘴唇,牵着他的手也不禁用力。


    他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


    笑完,司老爷子看向他俩,露出极为“满意”的神情,开口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俗理亘古不变。”


    “我早就有准备了。不过,江总,能不能留我们祖孙两个,单独说几句话?”


    司黎直起上半身,警惕地回头,这老混蛋又想说什么?


    司老爷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晦暗不明的眼神,让人难测深浅。


    司黎只好看向身边的男人,眨眨眼,小声问他,“要不你出去一下?”


    而江修暮也用眼神告诉她,不可能。你还真敢提。


    好吧好吧。那她不听了。这老混蛋的话她本来就不爱听。


    司黎牵住他的手,笑靥如花,“那一起走吧。”


    “嗯。”他也起身,牵着她向外走。


    身后,司老爷子先是大笑,等她走到门前,粗重的声音喊了一句,“小黎,你以为你真走得出去这个家?”


    “这次,换爷爷在这里等你。”


    长睫陡然颤动,司黎下意识停住脚步,似乎是想回头说什么。身侧,江修暮把西服外套罩在她身上,俯下身,一言不发将人打横抱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迈出大门,抱着她向海天辽阔的夜幕里走去。


    *


    当晚,海城,他们两个住过又买回来的老房子里——


    司黎躺在主卧的大床上,侧身看窗外的海景。男人自后面抱着她,时不时蹭蹭她的发丝,亲亲她脸颊,撩动细小绒毛,痒得她发笑。


    “别闹。”司黎拍拍他胳膊,指向外面,“你看那是什么?”


    软香温玉在怀,又正值清晨,江修暮没在意地抬头看了眼,外面一缕微弱的光露出地平线,将墨蓝的夜空映亮,“太阳?”


    “笨蛋。”司黎笑着纠正他,“是黎明。”


    噗。


    “嗯,是黎明。”他搂住她,把下巴搁在她额角,也问:“看见天边的星星了吗?”


    司黎点头,“看见了。”不过,等太阳完全出来,那些星星就要消失了。


    “晓星正寥落,晨光复映漭。”江修暮在她耳畔柔声念,“说的也是黎明。”


    黎明。寥若晨星。


    司黎笑弯眼,转身投入他怀抱,将人压在身.下,摁住肩膀,毫不客气地张口就啃。


    男人将手掌在她脑后,唇齿纠缠,加深这个吻。


    *


    司老爷子“中风”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司黎愣了好一会儿。


    他终究还是放了他一马。或许有她的原因,又或许,年少那些虚假的温情房间里的煤气灯,光芒的确照到过他身上。


    不过,这结果并没让司黎安心。她都做好了,被他质问的准备。


    没想到。老爷子变成了“半死不活”的状态。


    他所说的那封信,真成了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到底有没有那封信?万一是老爷子满嘴跑火车呢。


    还是她先坦白算了?


    从海城回来,司黎就陷入了纠结中。可成年人的世界,也不容她考虑太久。她马上又要飞洛杉矶试妆。


    临走前,她还是从车上跳下来,捧住了他的手。


    司黎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跟他讲:“等我这次回来,有件事要告诉你。要是你能接受,我们就去领证结婚。”


    她说出那两个字时,男人的眼睛都亮了,双眸里只装得下她一个人,柔情满得快要溢出来。


    他说:“好,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怎么听话就听半句啊。司黎提醒他,“还有前半句呢。”


    什么前半句。


    江修暮牵起她的手放到脸侧,吻了下她掌心,说:“阿黎,就算你跟我说,你和别人在一起过。只要你现在决定选择我,我都愿意。”


    事到如今,他也不在乎在她面前显露卑微。他一直都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在爱她。


    司黎注视着他,听见这话忽地心脏抽紧,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清透的狐狸眼慢慢蒙上了一层水汽。喉咙哽噎,有口难言。


    最后,她看着他轻声说:“我没有别人。我只有你一个。”


    怎么还要哭了?江修暮忙把妖精揽过来,揉揉她的脑袋,“我知道。我知道阿黎只对我好。”


    “只是打个比方。”还能有别的事比这个更严重?


    司黎用力环住他的背,闭上眼想,这个比方,和她想说的,完全两码事啊。


    对不起。


    其实她想说的,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我爱你。


    只是当初她没想到,在爱他这件事上,最难越过的竟然是她自己的良心。


    第80章


    【登机了,江总,晚上见啦!】


    【阿黎,一路平安。】


    发完消息,江修暮看着手机,嘴角还是舍不得放下。


    他不无遗憾地想,这航班落地太晚了。晚上八点,民政局都关门了。


    算了。也不急。


    江大总裁又拿起笔,心想,他还真想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不过,就他家妖精这性子,极有可能只是佯言调皮,存心逗弄他。


    一如往常,繁忙的工作占据着男人整个上午。风平浪静即止到午休后,陈行拿着一封信敲门。


    “进。”


    得到允许,陈行走进去,微笑,“老板,刚收到您的一封信。可能是黎姐寄的。”


    这信没人敢拆,但上面明显的一个“司”字封戳。他斗胆猜的。


    阿黎给他寄信?他家妖精还会写信?情书?


    信刚拿到手时,江修暮眼里自然地流露出笑意,对着助理说,“好,你去忙吧。今天没别的事,你正常下班。”


    “好的老板。”陈行暗中比了个“yes”,欣喜地走了出去。


    只剩他一个人的办公室,江修暮没急着拆开看,而是先把手边的工作安排好,文件签字。


    全都做完后,他去柜子里拿出个作为摆件收藏的古董拆信刀,回到座椅上,唇角含笑地将信封细致地裁开,拿出里面的信纸展开阅读。


    读到第一行字时,那笑容便霎时凝固在了男人脸上


    “嘀嘀。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


    第三次摁断电话,司黎拿着手机在屋里转了两圈,鼓着小脸,疑惑地想,这男人怎么突然失联了呢?


    她准时准点落地的,又一刻没耽误地赶回家。


    而家里司黎环视一圈这布置,走过去,蹲在正中央硕大的玫瑰花束边闻了闻。


    她心想,这明显是今晚有“节目”啊。怎么主演还丢了?


    惊喜?还是在忙?


    算了,等等吧。


    飞机上坐累了,司黎往沙发上一躺,手机放在胸前,等着回电。合上眼,


    她嘴里又轻哼起黄梅戏,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才哼了两句,手机就震动了。


    她立刻抓起来,手比脑子快地摁下接通。


    一晃神,才发现来电显示不是备注,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您好?请问您是司荣鑫先生的家属吗?”


    司黎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爷爷的大名,“我是。”


    “我这边是疗养院的,很抱歉地通知您,司荣鑫老先生于今日清晨去世。麻烦家属尽快来认领一下遗体。”


    “好。”


    挂断电话,司黎怔怔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然后抬手,给陈行打了个电话。


    对方几乎秒接,“喂?黎姐您找我有事?”


    电话那边隐隐传来音乐和喧闹声。


    司黎尽量控制语气,用平常的声音说,“你们老板下班了吗?”


    “老板他收到您的信就走了。您没见到他?”


    信。司黎睫毛颤了下,“我刚下飞机。想先问问,既然他不在公司,我就直接回家了。”


    她说:“生日快乐啊。”


    电话里,陈行声音又惊又喜,忙道:“谢谢黎姐!老板他一定在家等您了。”


    “好。那你忙吧。”


    又是一阵冰冷的嘀声。


    偌大的落地窗外,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司黎缓缓地侧头看去,夜里乌云滚滚,一场真正的暴雨似乎正在酝酿。


    *


    海城,司家别苑——


    这个中式小院不算大,坐落在海城近郊,周围种了不少树,树林将正中间的院落包围,只留下一条马路直达院门。


    此刻,一行八辆硬派的黑色越野车正行驶在这条路上。


    从第一辆开始,前面六辆车陆续减速,有序地在路边停下。


    倒数第二辆直接开到了门前。


    老路从副驾驶上跳下来,打开后车门。


    穿着黑色皮质长风衣的男人从后面下来,长腿越过踏板直接踩到地面上。


    “人现在在这吗?”落地站定,他低头整理手套,淡淡地问。


    老路先是看了眼他的皮手套,愣了下后速答:“是这里。从司家跑出去之后,金光誉一直都住在这。他还给自己请了个厨师和保姆。”


    “厨师和保姆刚刚已经让人送走了。现在院里就他一个人。”


    “嗯。进去看看。”


    男人走在前面,身后的人井然跟着。到了院门口,有人自动留下看门,还有人负责绕着小院附近转。最后一辆车的人抱着箱子下来,开始安装信号屏蔽器。


    绕过雕刻精致的影壁,江修暮抬眼看见了一方红色的戏台。他年少寻而未果的地方,竟然在这里不期而遇了。


    “拆了。”


    他对着身边人吩咐,收回视线,继续沿着长廊向内院走去。


    内院里,金光誉早就摆好了桌子等他。


    他甚至还悠闲地给自己泡了壶茶,正在装模作样地品着。


    “我就知道您一定会来找我。”金光誉没起身,手向对面的椅子一指,“江总,坐吧。”


    他热情地仿佛他就是这里的主人。


    旁边的老路瞥见自家老板抿起了唇角微笑。


    根据以往的经验,老路知道,他家老板不笑的话还说明事情没什么要紧;他笑了,那对面这个人,他今天“死”定了。


    江修暮“听从”他的话,到对面的椅子坐下,瞥了眼桌前的茶,没碰。


    “你既然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就不要耽误时间。说你知道的全部。”


    男人开口就是命令的语气。


    这语气,金光誉太熟悉了。这一辈子,司老爷子对他说话都是这个语气。


    可现在形势不一样了,砝码在他手里。


    所以,金光誉没理会,而是悠哉地拿起了扇子扇风。扇子是他从司老爷子书房偷的,司家传家的宝贝之一。古董,上面还有名家题字。


    此间树林阴翳,根本不热,甚至这个季节还有点凉气袭人。


    金光誉就是要摆一摆架子,任你炙手可热、势焰熏天又如何,今天还不是要来求他说出真相?


    整个过程中,江修暮平静地看着他,手指在一下一下地轻敲椅子扶手。这是某人的习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架子摆够了,金光誉给他换了杯热茶,习惯性地谄媚道:“江总,您今天问什么我都如实告诉您。”


    “我十几岁就跟在司荣鑫身边了,他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不过呢,我也有点小条件。”金光誉朝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没有司荣鑫那么贪。”把个“花瓶”当宝贝就敢狮子大开口。


    “我就要这个数,一千万。只要我活着,您每年给我一千万。”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岁数活不了多少年。无儿无女,每年一千万,足够他花了。


    “这点钱对于您来说,不过是指缝漏水。当然,这个小院您也得留给我。”


    司荣鑫死后,司家全部遗产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司黎身上。


    不过,这个小院,金光誉早就看上了,清净,适合养老。


    他说这些话时,男人只是微笑,笑到最后,垂眸开口,却不是回答他。


    “老路,他的话我听不懂。”


    江修暮敲着桌面,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手指停住,顿了下,说:“教教他,怎么说话。”


    老路走过去,一只手揪着金光誉脖领,将人掼到地上,干净利索的一拳,打落他一颗牙。


    但他没停,对着不致命的穴位又是一拳。


    老路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练家子出身,以前是武馆里的师傅。


    身后的这个比他年轻快十岁的男人他老婆现在吃的高价药是这个男人在供,他大儿子留学的学费是他出的。在他最困难,走投无路,马上就要走上绝路时,也是这个男人把他从泥沼里拽了出来。


    他父母去世时,他还亲自来扶灵。仁至义尽,老路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金光誉这身子骨本来就不扛锤,老路也没下重手。老板有话要问他,他得留一口气。


    金光誉开始告饶时,他就住了手。


    这时,椅子上的江修暮正在看他刚刚拿的扇子,眼皮都没掀一下,“说吧。”


    “您您想先知道哪件事?”审时度势,见风使舵,金光誉胆子小,一辈子最擅长的就是给人当“奴才”了。


    “先说那封信。”


    “信信上写的都是真的。”金光誉坐在地上,气都来不及喘匀,就开始回话。


    其实刚知道有那封信的时候,他还挺诧异的。他惊讶于司荣鑫对自己亲孙女是真下得去手。


    他明知道,在他死后,这个男人对司家寻仇无处,会把怨恨全都强加于司黎身上。他竟然还是留下了一封信道明江家过往的真相。


    司老爷子是真得恨司黎。不过,他也的确有恨她的理由。


    但那封信的事,还得从1987年说起。


    1987年,有两个年轻人在海城大学相遇了。


    一个叫司杰礼,一个叫江爱国,他们同属于海城大学土木工程系,又是一个宿舍的上下铺。


    那一年,司杰礼十八岁,是海城司家的独苗,脑子聪明却是有名的二世祖。仗着家里有钱,个性十分张扬。而江爱国出身海城下属县城的一个农村,祖上都是种地的农民。


    他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大学生。不过他是复读了两年才考上的,所以入学时已经二十岁了。


    江爱国为人朴素低调,憨厚老实,年纪稍大又有一副热心肠,班里谁找他帮忙,他都尽力帮人家。班里人都很喜欢他,推举他当班长。他不好意思地涨红脸,站在台上一个劲儿地鞠躬,跟底下同学说“谢谢,他以后一定为同学们服务”,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他也挠挠头跟着笑。


    可他当上班长后,遇上的第一个硬茬就是他的上铺。八几年,在许多人还把二八自行车当宝贝时,司杰礼早都开着小轿车在校园里乱晃了。


    那时候大学老师都没几个能开上轿车的


    ,大家都羡慕他。


    江爱国也羡慕,但他更多的还是担心。因为司杰礼不常回宿舍住,还总逃课,他出于“兄弟情义”一直都帮忙瞒着老师。


    然而,嚣张惯了的司杰礼根本没把上学这事放在心上,他从小享受最好的教育资源,随便学学就考得上大学。在他眼里,班里其他人的努力勤奋都是笑话。


    他下铺更是个“土包子”。他很瞧不上他,觉得他什么事都操心,简直又土又蠢。


    后来他们还吵过一架,因为宿舍查寝,江爱国嘱咐他叠被子。


    当时就把司杰礼给气笑了,他拿着国内第一批“大哥大”手机问他,哎,你他妈知道什么叫保姆吗?


    那个年代多少人都还吃不上饱饭,司家就有了保姆和司机。


    江爱国当然知道这个词,但这和他不叠被有什么关系?于是两人年轻气盛就吵了起来。后面,司杰礼摔门而去,还是江爱国这个老好人给他叠的被子。


    一连好多天,司杰礼都没回过学校,再出现时,是一次晚上。他在外面喝多了,忽然肚子疼,就近来到寝室想找地儿睡一会儿。


    结果刚进门,就疼得躺地上起不来了。


    他那种性格,寝室里其他人本来就不喜欢他,再说谁知道这二世祖什么情况啊,万一讹上他们怎么办?所以其他人都干看着。


    只有江爱国不计前嫌,背起他往医院跑。他又不会开车,只能一路不停地跑到几公里外的医院。


    一查才知道是急性阑尾炎,不及时治疗也是会死人的。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司老爷子。司老爷子在医院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说他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非常感谢他,并且出手就是一万块。


    一万块。这把穷人家出身的江爱国吓着了,推辞的时候,话都不会说了。钱比热山芋都烫手。


    他坚决不收,司老爷子也没再坚持,直言他是个好孩子。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就来找他。


    后来,司杰礼醒了,知道是他最看不起的“土包子”救了他,心里也挺感动。


    他买了辆自行车送给了江爱国。比起钱,这自行车可有用多了。起码他打工能省不少时间。


    尽管实在是不好意思,但司杰礼一再坚持,江爱国还是收了。


    那之后,两人就处成了哥们。


    司杰礼直接把他安排到自己家建筑公司打工,这样一来,江爱国就有了稳定的收入,不仅交得起学费,还能还一还老家欠的债。


    他们本来学的就是土木工程,从那时起,江爱国就开始接触实际的工地了。他还跟他学会了开车。


    两人越处越合得来,司杰礼在酒吧要是喝多了,开不了车,就会把他叫来当司机。别人他都信不着。


    直到有一次,江爱国来接他时,在酒吧门口看见了有一个壮汉要欺负一个女孩,正义使然,他想都没想就冲了上去。


    结果壮汉有帮手,把他也打趴下了。


    当时司杰礼也在酒吧里,他可是十几岁就开始在这片儿混,年纪轻轻打架最在行。一见兄弟出事,他上去就是揍。


    最后俩人双双挂彩住进了医院。还是司老爷子出面摆平了这件事,花了不少钱。


    一想到这事是他惹出来的,江爱国对司家就更觉得亏欠了,甚至毕业之后就认了司老爷子当干爹。他还拒绝了其他公司的橄榄枝,入职了司家的公司。


    同时,缘分也悄悄降临。那天他在酒吧门口救下的女孩,也是他们学校的,学外语的。她本来是和舍友一起约好在那条街的一家饭馆聚餐,结果去的时候路过酒吧,就被人拦住了。


    女孩很感谢他,也请他吃了次饭。一来二去,两人就在一起了。


    女孩父亲早逝,就一个在海城高中当老师的母亲和一个弟弟。三人一直相依为命。她母亲见江爱国踏实稳重,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是为人不错,就同意了两人的事。


    1991年,一毕业,两人就结婚了。酒席就是在司家的饭店里办的,司老爷子给他们当证婚人。司杰礼是他的伴郎。


    当时拍的照片将一切都留存了。


    在司家入职一年后,早就对生意完全熟悉的江爱国,有了自己单干的想法。司老爷子非但没反对,还很大方地给了他一笔创业资金,让他以后有钱再还。


    这件事之后,江爱国对司家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是“死心塌地”了。后面就算他创业成功,把钱连本带利地还了,心里却还是觉得亏欠。


    1993年,老婆怀孕了。这把江爱国高兴坏了,一咬牙买了个别墅,专门送给老婆表示“感谢她没嫌弃他出身,一路陪他从无到有,以后一家三口幸福生活”。


    谁也没想到,同年,仗着一副好皮囊常年流连花丛,浪迹情场的司杰礼也栽了。他养的一位小模特大着肚子找上了门。


    出乎意料的,司老爷子竟然同意了她进门。


    因为那一年,司家的生意出现了点问题,虽然最后暂时解决了,但司老爷子也起了新念头。他在想,要是日后真要大笔地动“不义之财”,那他可要提前找个人负责“顶罪”。


    这位新进门的、家里没根基、脑子又空空的儿媳妇就是很好的人选。


    司老爷子本身很看重血脉,如果没有那次意外,他是不会牺牲司家人的。


    但那次“意外”,其实也是他一手造就的。


    1997年,江爱国带领的建筑公司,有技术人员研制出了一种新型的建筑材料。一旦获得专利批量生产使用,将会大大降低原有的成本。


    在那之前,海城的建筑材料一块,都是由一家外资控制的大企业垄断的。这家小公司的举动,让它嗅到了危机。


    它找上了司家“帮忙”。


    一方面怕他感情用事,另一方面又想锻炼这个独子,整件事司老爷子只透露了一半给司杰礼,告诉他,他必须要在好兄弟和司家之间做出选择。


    困苦的彷徨过后,司杰礼选择了家族的利益。他将仇浩带到了江爱国面前,告诉他司家遇到了困难,只能用新公司接活。这是新公司的法人。


    仇浩是一个表面上和司家完全没有牵扯的人,他当时背后的承建公司也是空壳公司。


    但有司家作保,江爱国太信任自己兄弟了,也太想回报司家了,甚至在合同上他都没让司杰礼作为担保人签字。


    他将公司生产的几批材料全部供给了这个人。资金成本远远超过了他公司能负担的范围。


    后来回款迟迟不到账,工资发不出去,江家的工厂都停工了。连他们自己接的承建工程都干不下去了。


    江爱国没办法只能找上司家要钱,但那时候,司老爷子已经对他闭门不见了。


    资金链断裂,江家公司破产。夫妻俩那时候也没想过要跑,还是想先还债的,结果被激动的“讨债人”逼上了高楼。


    那一天是1998年的3月13日,从小养尊处优、没经过真正风浪的司杰礼,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程度。


    他是自私自利,却也没有坏到要对好兄弟赶尽杀绝。当天听说了那面有要出事的苗头,他立刻就要开车赶过去。


    其实那天,他去不去都改变不了什么。


    司老爷子早就预判了他的举动,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坏到了一个最不起眼的人身上——那个他准备当成替罪羊的儿媳妇。


    那个女人生了二胎男孩后,还是得不到公公认可,丈夫又花心在外不爱她。她得了产后抑郁。


    司杰礼匆忙从家离开时,她还以为他是去见哪个狐狸精,便抱着儿子开车追他。


    两人追赶过程中,她情绪失控撞了上去。两辆车一起翻下高架桥,全都车毁人亡。


    同一天,两个四岁的孩子同时失去了父母。


    第一张牌倒下,后续的江家就如秋风落叶。江爱国的父母本来


    就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儿子儿媳出了这事,老两口经受不住刺激,一个心脏病发,一个中风瘫痪。


    当时的公司会计,也是江爱国的小舅子,他替姐姐姐夫去仇浩的公司讨公道时,电梯失灵掉落。他被送到医院救治,结果正赶上怀孕的老婆是值班的医生。她是临时替别人值急诊,却看到了丈夫死亡的惨状,怀着孕七个月早产,一尸两命。


    唯一剩下的至亲,江修暮的外婆,是位老教师。即便失去了两个孩子,老人家也忍泪坚强地照看肺炎高烧的外孙。


    一次夜晚回家取东西,不知道谁在楼梯上倒了油,走廊灯也坏了,老人家不幸从楼梯上摔倒,磕到了后脑。


    还有原公司的两名核心技术骨干,一个失联下落不明,一个在办公室熬夜猝死。


    一夜之间,原本蒸蒸日上的海城江家,家破人亡。只剩下一个四岁的男孩,高烧肺炎,被送到了小县城的福利院


    说到这,金光誉嘴巴干渴,瞄了眼旁边。老路冷哼一声,给他喝了一口凉茶,让他继续说。


    继续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金光誉看向椅子上的男人,他全程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淡定得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金光誉讪讪地补了句,“其实,这事司家不做,也有别人会做。”


    他们江家是被外资盯上了,就算司家拒绝,也会有张家李家。从商业角度讲,尔虞我诈,本来就是成王败寇。


    整件事,司家只是利用了人情,可字都是江爱国自己签的,也没人逼他甚至在明面上,所有查得到的手续与文件,司家与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关联。


    司老爷子把事情算得滴水不漏,下手干干净净。即便是日后有心人想查,能查到的也是司家与江家是莫逆之交。


    他说的和信上写的大差不差,只是比信上内容更细节。江修暮听完后,心绪却出奇得平静。


    利益纷争,资.本无情,那些年他做的事情,和故事里的“外资”本质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他的方法更精妙,手段更高明,用合法快速、又残酷的方式完成了他个人的“原始积累”。后来,他陪着她回国,才逐渐收敛。


    看着手上的黑色手套,江修暮眼也没抬,继续问他:“金邢是你的儿子?”


    “不是。他是我收养的义子。我不能生。”金光誉说着,看了眼天上,阴云沉沉,可能要下雨了。


    “要不咱们进屋里说?这云应该是大雨。”


    “几个雨点能把你头砸破啊?”老路踢了他一脚,“少他妈废话,问你什么答什么!”


    “哎呦。”金光誉揉了揉膝盖,忙道,“说说说,我都跟您说。”


    “金邢是我的义子。但他没记事时就被我抱过来养,所以和我儿子也差不多。”


    也是1987年,司荣鑫搭上了海城支行行长许傅,同时也上了他的贼船。


    这件事,金光誉是陪着司老爷子全程参与的,那段时间,钱对他们来说,真得只是个数字。


    钞.票摸多了,手都是臭的。


    那一年,司杰礼才刚满十八岁,金邢则是二十岁。


    就算是一起长大,但两人性格不对付,金邢也没有司杰礼那个脑子。他没考上大学,又想被司老爷子重视,主动参与了这件事,成立了开源公司,做了公司法人。


    为了保护,也是为了给司家血脉留后路,司老爷子没跟司杰礼透漏过半点口风。


    毕竟这事不是简单的商业争斗,是真会掉脑袋的。


    他们两个老的都小心翼翼,天天脑袋悬在裤腰带上。金邢初生牛犊不怕虎,陪着他们国内外走了几趟,纸醉金迷体验过后,对于这件事展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完全上了“正轨”,司老爷子索性放手,就让他去干,干得好,还会鼓励他。


    金光誉当时就明白了,金邢成了随时可弃的弃子。


    对于这个义子,他还是有点感情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让他出事。


    所以之后,他一直有意无意地提找外人顶罪。


    司老爷子同意了,让自己的儿子娶了个小模特,告诉他,真出事就让她顶罪。


    放到现在金光誉回头想想,极大的可能,司荣鑫只是想稳住他们父子俩罢了。


    他连一个字都不让司杰礼知道,又怎么会让这事和自己儿媳妇扯上关系?


    可真实的意图,他人死了,谁也猜不到了。98年的那场意外,把他们俩谋划好的后路断了。


    那时候银行联网的风声也传出来了,金邢提前跑去了国外。


    直到2001年事发,他还躲在国外。这件事影响非常大,还引发了海城当地的“挤.兑”,民众丧失了对银行的信任,纷纷兑现。


    由于金邢的关系,司老爷子和金光誉都接受了调查。


    到这一步,金光誉不得不佩服司荣鑫长远的眼光和与手段。他早早地就对金邢放手,哪怕金邢私自吞下不少钱,他也装作不知道。


    陈年旧事,查起来并不容易,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认定他们两个和这事有关。唯一的办法就是叫金邢回来审问。


    金邢涉世未深就开始接触大笔的资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膨胀得厉害。到后面连司老爷子和义父都不放在眼里了,直接和许行长对接。可他做事手段一般,见识短浅,不干不净,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他死后,金光誉和司老爷子私下谈论,猜测,他一定是用了非常规的渠道,碰了不该碰的,才会在东南亚出事。


    虽然人死后案子只能中止调查,可偶然一次,俩老奸巨猾的人夜里一对帐,发现金邢境外还有一笔钱没处理干净。当时的技术和条件,没有“账本”很难查到这笔钱。


    但日后呢?这案子重大,追诉期是顶格的。


    这事又成了两人新的“心头大患”。相当于刀悬在脖子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他们两个老古董,思维跟不上时代发展,解决方法也没新意,就还是琢磨找人顶罪。真出事就把那人推出去,就算判,他俩不是死罪就行。要是一直没被查到,那他们也悄悄眯着,得过且过。


    当时司家人丁凋零,唯一能用的、不会背叛的,只有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孩子。


    “最开始,司荣鑫没想留您。”金光誉努力地想把事往出推,刻意地提了一句,“他当时想的是斩草除根。”


    当然,正常人,或者说但凡自私点的人,毁了人全家,肯定要一举铲干净,不留后患。这很“人之常情”。


    所以,江修暮四岁的时候,发着高烧就被他送到福利院,打的就是任由他自生自灭的主意。毕竟就一个要死的小孩,不值得再费心。


    但恰好遇到福利院院长,是个真有爱心的中年妇女,当即就自掏腰包,把这孩子给救回来了。


    后续,司老爷子思虑过后,还是决定把人抱回来,放自己眼皮底下养。


    他的想法是,与其放到福利院让更多的人同这孩子接触,到时候再想处理就棘手了。还不如就把他关屋里,他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不会有人发现端倪。


    而且,司家在处理掉江家后,先是接手了他们全部的工程。再加上官方调查后发现不对,直接出手叫停了那家外资企业的业务。


    司家在这个时候,又接盘了江家曾经的研究成果,成功申请了专利,新材料继续生产。一本万利。


    当然,工具人仇浩也在抓捕名单上。他本来就患有绝症晚期,司老爷子给他这次机会,让他在死前彻底挥霍了一把。出事后,他毫无遗憾地上吊了。


    98年,成了司家最鼎盛的一年。以司老爷子当时在海城的权势,联合媒体影响舆论易如反掌。


    他将独子的死亡洗白成了“忧心兄弟,情急冲动”,好大一番渲染司杰礼和江爱国之间的“手足”情深。


    司杰礼又是真得死了,连带着他这个失独老人,也成了这场“外资不正当竞争案”的受害者之一。


    他在媒体面前,抹着老泪宣布要收养江家唯一活着的


    弋


    孩子,会把他当亲孙子。


    不明真相的群众只听得见媒体的声音,茶余饭后,谈起这件事都会在同情之余,说他重情重义。


    他将屋里的那盏煤气灯点得特别亮,别说一个四岁的孩子,就连围观的人都以为是真太阳。


    实际上,对外演了几场“戏”后,司老爷子就把他送到了县城,另派人看着。美名其曰专心读书,继承乃父之志。


    升米恩,斗米仇。他深知要是一直让这个孩子感到温暖,他未必会珍惜。他只是偶尔去表达关心,给他点到为止的温情。


    听到这里,江修暮终于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话,“为什么最后签字的是司黎?”


    按照司荣鑫的打算,他要想牺牲,一定是先可他这个没血缘的牺牲。为什么最后签字的会是司黎。不是他。


    “这谁签字都没差。”金光誉实在跪累了,受不了地坐到地上,“这事司荣鑫不可能真翻出来报案。报了案,谁都逃不掉,没好处的。”


    “那份文件他都精心涂抹过,为的就是试探你会愿意为司黎付出多少。当然,江总您慧眼如炬,早早就看出了他的阴谋,没有——”


    “少拍马屁!”老路又踹了他一脚,“问你原因呢!为什么是我们老板娘签的字?”


    话说完,老路自己都愣了一下,转而看向自家老板,后者并没有任何表示。但他也自觉噤了声。


    毕竟,江家那么多口人都唉,血海深仇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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