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对你食言?”祁云峥说出这句话时, 语气当是笃定而略带几分温柔的。
可他手指紧紧捉着江眠月的手臂,令她着实是有些无法感受到他难得的温和。
即便如此,江眠月仍旧心怀感激。
她心中明白, 江家的事情要处理起来有多么的困难,当时她求到其他稍有权势的各家, 谁家不是把她当成洪水猛兽,或是麻烦的来源, 对她避之不及。
爹爹负责的,当是朝廷相关的要事, 出了这样的大事,即便他是权势滔天的首辅, 要保人, 也是要冒风险的。
如今家人性命无忧,江眠月知道, 她无论付出什么都值得。
取乐祁云峥又有何妨, 这本就是她的目的与期盼, 是以她微不足道的身躯去换来的一家幸福平安。
更何况,祁云峥待她也并不算太差, 至少她还活着, 还能在外头看一眼家人。
这就够了。
江眠月稍稍抬起眉眼, 眼眸湿润的与他对视, “多谢,祁大人。”
祁云峥眯眼看着她, 看得到她眼眸中那鲜明的感激, 那是这姑娘满腔的真心,并非口头上的谢意。
这眼神勾起他胸腔中的怜惜,丝丝缕缕的将他跳动的心缠绕着, 粘滞着,让他心中并不畅快。
心疼,怜惜,这样的心情,作为如今的他,不该有。
可这心情终究是有了,有便有了,便一直将她留在身边,好好护着,不让她再有离开的机会。
这日之后,江眠月仿佛有种感觉,似乎与祁云峥之间,似乎多了些什么微妙的气氛。
他虽然依旧时常冷着面,她却感觉在他面前自在了许多。
祁云峥也发觉,她对待自己时,稍稍松弛了些。
入了夜,在床榻上也是一样。
原本时时紧绷,略带抗拒之色,情到浓时依旧用手抵着他,秀美撩人的眼眸时时蹙着,眼角永远有泪水氤氲,双唇微张,声音却被她努力控制着,若隐若现,只有逼她失控时会听闻她的声音。
自让她远远看了一眼家人,她似乎心情好多了。
就连那呜咽声,都清晰了不少。
又过了一阵,祁云峥将她带出门,去了京郊。
是个大晴天,风和日丽,江眠月被祁云峥带到偏僻野地之中,只见山脚处的阴暗角落里,立着一块木头刻的墓碑,上书陆迁二字,简单的孤坟,周围长满了野草。
江眠月呆滞在原地,根本没想到陆迁居然死了,而且死的这样突然。
“他,他死了?”
祁云峥冷冷回应,“不慎摔下山崖,坠崖而死。”
他静静看着那木碑,似乎有些不满,他迈步上前,将那牌子拔了出来,扔在了一旁,一转身,看向江眠月时,她注意到他的脚……甚至踩在了那木碑的“陆”字上。
江眠月惊异的看着他……祁大人与这陆迁,有什么私仇吗?
不过,坠崖而死……
陆迁好好的,怎么会跑到城郊的山上去?
而且,祁云峥是怎么认识陆迁的?而且,他今日是特意带她来看的。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她原想问他,可一抬眸,看到他那森然的面容,忽然就有些不敢发问。
临走时,江眠月听到祁云峥轻轻说了一句,“便宜他了。”
莫名的,她打了个寒颤。
……
勤政殿内,皇上正襟危坐,看着不远处的祁云峥,缓缓叹了口气。
“祁恕之,那江玉海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搅得这朝堂大乱,这样下去,出了什么岔子,朕可保不住你。”
“回禀皇上,微臣只是不希望此事,寒了将士们和朝中忠臣良将的心。”祁云峥应声道。
“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皇上没好气的说。
祁云峥径直伫立不动,却并没有丝毫要退让松口的意思。
“朕近日……”皇上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道,“想安排一场秋猎,你放下手中事务,帮朕跑一趟,做好安排。”
祁云峥挑眉。
皇上的目的,恐怕是让他去避避风头。
“怎么,不愿?”皇上蹙眉看着他。
“臣,遵旨。”
……
草原一望无际,广阔无垠,天与地在地平线上连接在一处,耳边有风吹过,轻柔而带着几分淡淡的青草气息。
祁云峥牵着马,看向身侧。
在这广阔天地间看江眠月,便愈发显得她瘦弱,她换了他准备好的白色骑装,更显出她出挑的身形。
她的长发结着丝带,辫成了一股,挂在她的胸前,看起来比往常多出了几分活泼。
江眠月仰头看着高头大马,面上略有些几分怯意,祁云峥却看出她眼眸深处露出淡淡的兴奋。
闺中姑娘,弱不禁风,却喜欢这些。
令他意外,同时也令他惊喜。
祁云峥简单道,声音在风中有些微冷:“上马。”
“大人……我,我不会骑马。”江眠月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颤颤悠悠的。
“上马。”他重复道。
他耐心不多,往往也懒得多说多解释,第一遍不听,听到第二遍的时候,她总是乖乖顺从……不管是什么事。
江眠月确实不会骑马,她咬着牙硬着头皮,手不知道抓在那儿,她稍稍一碰那马背,马儿感觉到陌生人的试探,打了个响鼻,把她吓得一踉跄后退,差点摔倒。
祁云峥看着她笨拙的模样,难得勾唇,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
江眠月被他这么一笑,更加窘迫。
“再试试。”祁云峥说。
如今左右无事,看她骑马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一通教导后,江眠月终于上了马,靠在他怀里,紧张不已。
“驾!”马儿经他驱使,撒腿飞奔,在草场上迅疾如闪电。
江眠月蓦然害怕起来,有种会被颠得飞出去的错觉,可下一秒,她却感觉到后背上附上他怀中的温度,随即,抓着马儿缰绳的手,也被他的掌心裹住。
他的手掌发烫,身子稳而有力,有他作为支撑,江眠月感觉安稳很多,原本那种漂浮无定感也少了,耳边只传来祁云峥在耳边沉沉的呼吸声,缓缓的刺激着她的心脏。
这马原本是祁云峥的,鬃毛长而油润,阳光下迅捷如电,四周风景草场一晃而过,风吹在她的面颊上,呼吸都有几分受阻,却给她一种极致的畅快淋漓。
跑了一会儿,来到无人的草场,祁云峥从马背上携带的弓箭袋中拿出弓箭,垂眸问。
“会吗?”
江眠月缓缓摇了摇头。
于是他又细心地教她射箭。
一遍又一遍。
“错了。”他声音紧贴在她的耳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捉住她的胳膊,“后背绷直,这儿用力,然后……松手。”
羽箭径直飞去,没有飞多远,便缓缓落下。
“怎么如此无力。”祁云峥捉住她的手腕,唇边触及她的耳根,“再来。”
江眠月手指颤抖,咬紧牙关,拼命用力,终于,那箭的弧度终于高了些,飞得也远了。
她算是很有天赋的,祁云峥看着她一次比一次好,眼眸中倒是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
“你对骑射,很喜欢?”
江眠月手一僵,缓缓垂下手,有些不安的转身。
“抱歉……”
祁云峥静静注视她,“喜欢什么,可以说。”
“多谢祁大人。”
他要听的,却不是这样的话语。
谢谢他?他听够了。
他只想要更多,更多的……
他上前一步,将她手中的弓箭扔在了一旁。
江眠月顿时僵住,不过一瞬,他便捉着她的下巴,那眼眸中仿佛搅动着极致的温柔与残忍,他俯身径直撬开她的唇落下深吻,浓烈的浪席卷一切,一层勾一层,一浪又一浪,卷得人浑身瘫软。
接下来的事情便都在营帐之中。
七日,江眠月学会了骑马,也将骑射学了个大概。
美好的日子总归短暂,从广袤的草原回到那小小一隅庭院,也只消几日的功夫。
从草原回来之后,祁云峥便愈发忙碌起来。
朝堂局势似乎极坏,江眠月却不敢问,只因祁云峥每次过来,面色都极差。
一次她实在担忧,便轻声问了他一句。
“祁大人事务忙碌,是不是很辛苦?若是……我能帮上什么忙……”
祁云峥深深看她一眼,忽然紧握她的手,将她拽进怀里。
江眠月以为,他会像之前每一次那般,直接进入正题,开始发泄他的戾气与情绪,可今日他却并没有任何动作。
他便只这样重重的抱着她,呼吸声沉重。
“是有些辛苦。”祁云峥声音低哑。
江眠月靠在他的怀里,细细想了想,轻轻的环绕他的后背,手指轻轻安抚,“祁大人定能万事顺心,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在的。”
祁云峥身子僵住。
她……说的这些话。
祁云峥低头看她,她却似有些窘迫,不敢抬头。
是不是祁云峥近日对她稍微好些,她便有些忘乎所以了,居然斗胆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
江眠月不住后悔自己失言,可祁云峥却呼吸沉重,他挑起她的下巴,低头俯身,用力的吻她。
“砰砰砰 ……”江眠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不受控且跳得疯狂。
她耳根通红,想阻止他继续,却又有些……不想阻止。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原本对他的抗拒,如今算是越来越少,现在又变得愈发浅淡。
是习惯了吗?
习惯真的是一件太可怕的事。
小院儿里的日子过得很慢,家人安全之后,江眠月便不再多想什么,安心的呆在小院里,平日里有书看,到了傍晚有祁云峥来,两个人糟糕的关系缓和后,日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只是时常还是会思念父母亲人,想念哥哥,想念与家人团聚的时间。
特别是快到年关,日子一天天凉了,树叶也落了,便愈发贪恋往年过年除夕时的热闹非凡。
这日,江眠月正打算起床看那落叶,刚要起身,却只觉得小腹一阵钝疼。
“丹朱……”她顿觉不妙,立刻喊来丹朱,“我,月事来了。”
丹朱立刻小跑过来,帮她安排物事。
“记得让人告知祁大人,近日我都不方便,不必来。”江眠月缓缓躺下,痛苦皱眉轻声道。
她面色如纸,嘴唇苍白,疼得浑身发颤。
“江姑娘,您为何每次都不让祁大人来。”丹朱眼眸中露出些心疼与怜惜,“祁大人见你如此虚弱,说不定会给您找大夫的,您每次都是这样疼,不是个事儿啊。”
“不必叨扰祁大人了。”江眠月轻声道。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还让他来?江眠月心中沉沉想着,她如今什么身份?留在祁云峥身边,不过是个消遣。
来了月事还让他来,岂不是令他白跑一趟。
“不过说来也奇怪。”丹朱忽然道,“这么久了,您怎么还是每个月来月事,祁大人来的这样勤,居然没有怀上的迹象。”
江眠月垂眸,睫毛纤长,在她面上投下阴影。
“你总爱多想些多余的。”她淡淡一笑,笑容微有些落寞,“劳烦帮我热个汤婆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