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灯烛摇晃, 祁云峥缓缓抬头,“进来。”
外头来人恭敬,将手中一书册交到祁云峥手边。
“大人, 这是您要的文章。”
祁云峥接过那书册,缓缓翻看, 却是眼瞳微动,竟有些震惊。
她的文章, 居然令人惊艳至此。
如此才能,不应落得今日模样。
祁云峥深思片刻……待他解决了那梁和乐, 一切都好办。
“让你查的其他事情呢?”祁云峥问。
“回禀大人,已查清楚了。”那人将江眠月自适龄后在书院读书后的事情都一一说了, 包括其中陆迁所做手脚, 错失国子监考验,失去资格, 如今正准备科考, 江家却出了这档子事。
那人所言没有半点情绪, 几乎平铺直叙,可祁云峥眼前却莫名显出她的模样, 还有她眼眸中痛苦的泪水。
入夜, 祁云峥回到老宅。
这宅院曾是他温暖的过往, 却在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 都处于荒废寂寥的模样。
而如今,他刚迈步入内院, 便见着厢房窗户上有烛光闪动, 小小一簇火苗,却是温暖的颜色。
祁云峥僵直片刻,推门而入。
屋内的人正坐在椅子上打盹, 听到声音,她顿时惊醒,迅速站起身,可她起身太快,脚下有些踉跄,祁云峥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
她身子绵软,身上有淡淡的香气,不似着了香粉,倒像是……她自己身上就有的味道。
祁云峥眼眸幽暗看着她。
“大人恕罪,我……没有及时相迎。”江眠月缓缓挣开他的手,祁云峥眉头一动,她像是立刻察觉到他的情绪,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替他解下外衫。
他今日未穿官袍,衣着偏素,面容也平静无波。
在江眠月看来,他便像那未知的湖面。
那湖表面越是平静,内里便越是深邃可怕。
“大人用饭了吗?”江眠月不敢与他继续对视,立刻转过身往一旁去挂衣裳,顺势远离他。
“嗯。”祁云峥声音淡淡。
小厨房有……”江眠月手中衣裳还未挂上,便感觉滚烫的热气侵袭她的耳根,随后他便直接从后背将她搂入了怀中。
她顿时一僵,手中的衣裳掉在地上,面容却被他单手抚着,承受他突如其来的侵袭。
之前几次,他都来的直接,并未与她做什么别的。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吻她。
江眠月几乎整个人都僵住,几乎忘记了如何呼吸。
陌生的气息裹挟着她,她紧张如木偶,一动也不敢动,他的唇微凉,紧密之时便能闻到他身上的墨香味,淡淡的,悠悠缭绕在鼻尖。
可他的气息却如此的灼热燎人,几乎瞬间便霸占了她方寸间的所有空气。
江眠月几乎窒息,她第一次遭遇如此,生疏而笨拙,只被他领着,占着,噬味的触觉令她双腿发软,她终于憋不住想要呼吸,伸手推他,他却仿佛因此恼了,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愈发得寸进尺,丝毫不放。
接下来的事情不言而喻,第二日,她醒来时,只觉得浑身近乎碎裂了,转头一看身边,早已空空如也。
“有人吗?”江眠月吃力的起身,浑身疼得厉害。
外头立刻来了一个小丫鬟,看起来本分的很,上前殷切的扶起江眠月,“江姑娘。”
江眠月听她如此称呼,不由得细细看了她一眼。
见江眠月打量自己,她立刻解释道,“祁大人派了奴婢来贴身伺候您。”
“不必贴身伺候。”江眠月轻声道,“随意便是。”
“奴婢不敢违抗祁大人的指令。”丫鬟一面小心翼翼说着,一面抬眸看江眠月的面色。
江眠月见她小心的模样,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祁云峥面前的样子。
都是小心翼翼,左右试探,不敢违抗分毫。
在这小丫鬟的身上,江眠月仿佛看到了自己,她不由得心软了几分,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为丹朱。”丫鬟道。
“丹朱,好听的。”江眠月淡淡扯出个笑容,“日后在我面前,便不要自称奴婢了,便以你我相称吧。”
“那怎么行!”丹朱惊愕道。
“在这宅院内,我并不比你高几分,院落里也没有别人,你我互相照顾着,有个伴,倒也不错。”
丹朱闻言,有些愕然,眼眸闪动,思考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这之后,祁云峥更为忙碌,有时甚至便不来了。
可江眠月必须等他,若是他回来时,她没有在等候,她便会发觉他会有些愠怒之气,这些情绪不会太过明显,却会在之后的床榻上显现,将她弄得痛苦不迭。
一日日过,江眠月极少见到祁云峥的笑脸。
她也不知道外头究竟怎么样了,有时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问他,得到的回应大抵不过是“仍旧平安”或是“快了”。
江眠月愈发不安,度日如年,却每日愈发小心谨慎,生怕惹得他不高兴。
若不是有丹朱陪着,她恐怕会闷死在这宅院里。
丹朱可以出门采办东西,出去一趟,便能给她采买些新鲜的玩意儿,她最爱丹朱偶尔带回来的书,虽时常买不到点子上,可终究是个可看的。
买了书后,江眠月总是坐在椅子上,给丹朱读书听。
丹朱听得似懂非懂,时常瞌睡连连。
只是偶尔,丹朱买的那些小玩意儿也会起到些反效果,比如其中一次买了金饰,惹得祁云峥反应极大,还有一次买了些柿子,他不慎吃了些,浑身起了疹子。
江眠月浑浑噩噩的过着日子,日日盼着江家平安,自己却无能为力,她左右只能尽自己的全力,去讨好祁云峥。
时间长了,二人的关系仿佛近了些,祁云峥逐渐将老宅的书房布置起来,偶尔会在此处理事务。
一日,祁云峥有紧急公务需要处理,江眠月初次在一旁磨墨。
这是她初次见他写字的模样,远远一看,当真是收敛了些身上的戾气,精致的眉眼与挺拔的身姿看起来,便是那年轻的书生一般,翩翩君子气度非凡。
江眠月有些恍然,看他笔走龙蛇的字迹,看得有些呆了。
她虽近日能捡些书来看,却已经许久没有写过字,恐怕手都已经生了。
这一看便看出了神,没注意到祁云峥已经写完,已经微微抬眸正注视着她。
“看什么?”他忽然冷声问。
“没、没什么。”江眠月一愣,赶紧着急解释,害怕他以为自己是故意打探什么机密,“只是觉得大人的字写得好看。”
“是么。”
他叫来外头的守卫,将那处理完的奏报送走。
门关上后,他手却一动,将她扯到身前,抱在怀中。
江眠月至今仍未习惯他这些丝毫不顾她想法的举动,却不敢多说什么,只默默承受。
“读过什么书?”祁云峥淡淡问。
江眠月沉默许久,仿佛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处,缓缓道,“胡乱读过一些。”
祁云峥想到他查到的那些事,深深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将笔塞进她的手中,“我教你写。”
“不、不必……”江眠月被他捏住手,在这书桌前,她心中有些抵触。
祁云峥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手掌裹着她的手,捉着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月眠江心江眠月。”
看着这些字缓缓显现,江眠月心中猛地一跳,惊愕看着他,他却微微俯身,咬住了她的耳朵。
“好名字。”
“大……大人。”江眠月慌乱的捉住他的衣襟,呼吸急促。
他扯开她的衣带,单手捉着她的腰,大掌一片滚烫。
他仔细看了她的反应……并非想起什么,也并非恍然认出他,只是单纯的惊愕。
恐怕只是不知他如何得知这句话罢了。
祁云峥明知结果,却仍旧失落,动作便愈发不加收敛。
“不,不要在此处……”江眠月单手撑着木桌,艰难道,“墨,墨汁……”
“无妨。”祁云峥伸手捏着她的耳垂轻轻摩挲,“总归都是要弄脏的。”
江眠月眼眶含泪,几乎不知如何是好。
读书写字考学对她而言,不仅是心中梦想,也是未来的希望,在书桌上如此,她心中无言的有些难受,便如那被打翻在白纸上的墨汁一般,沾染了她纯白的一隅。
她不住落泪,祁云峥有些不满,捉着她的手,动作愈发凶狠。
“究竟在伤心什么?”他声音哑然,却冷极,“你究竟想要什么?”
江眠月哭着摇头,努力拭泪,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不能如此,像什么样子?他将自己收在身侧,是取乐的,不是看她委屈落泪的。
江眠月鼻尖微红,带着鼻音轻声道,“大人,不是伤心……”
她伸手主动搂住他的脖子,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试探着吻他的侧脸。
祁云峥睫毛一颤,动作一滞。
江眠月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被他完全悬空抱起,她接下来的哭喊便再也不受控,无法再收敛,却反而令他更为兴奋难言。
桌面上的笔墨纸尽数扫在地上,发出混乱的响声。
外头却无人敢进来造次。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丹朱出门采买的时候,带来些消息,说外头都在传言,兵部的江玉海被革了职,贬为九品官员,着实是令人唏嘘不已。
江眠月听闻此消息,端着茶水的手颤抖的不停,终究还是打翻了。
“江述怀呢?江述怀的事情可听说了?”她激动的抓住丹朱的手。
丹朱被她激动失态的模样吓得一颤,赶紧摇头,连忙说不知道。
这日傍晚,红霞爬了满天。
江眠月坐在屋子里翻书,却听到寂静的院外传来马车的声音,她立刻让丹朱将书收了起来,自己整了整衣裳上的纹路,上前去迎祁云峥。
祁云峥很少这么早来,时常是披星戴月,至少也是天黑之后。
来到长廊上时,祁云峥一身红衣官服迈步而来,看到她来迎,眸光一深,微凉的声音中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淡淡的温和,“怎么出来了。”
“听到大人的马车声,便来了。”
祁云峥深深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捞进怀中,低头吻她的耳朵,看她耳根变红,眼眸中破天荒的浅浅露出些笑意,“随我出去一趟。”
江眠月一愣,缓缓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前行,她坐在祁云峥的身边,想要掀开车帘看看外头,可祁云峥的手却一直放在她的腰际,她不敢推开,只得静静依偎着他。
但很快,他的手便缓缓往上,勾起一抹她的发丝,在她的耳边轻轻玩弄。
“大人,到了。”车夫在外头小心翼翼禀报。
“出去看看。”祁云峥垂眸看了她一眼。
江眠月缓缓下了车,看到眼前的场景,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这是江家的侧门外,正好有面镂空的外墙,可以看清里头的情景,只见屋子里头灯光明亮,人影重重,里头还传来娘亲与爹爹的说话声。
丫鬟小厮正在往里送吃的,里头应是家宴,十分热闹。
江眠月眼眶一红,转头看向祁云峥。
“我,我可以进去吗?”
祁云峥没有开口,只静静看着她,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觉得呢?”
江眠月顿时不敢再开口。
不过已经够了,能看到他们如此,便已经够了。
值得,都值得,她死也值了。
“大人,他们,问起我了吗?”江眠月哑声问祁云峥,脸颊有泪滑落。
“嗯。”祁云峥看到她的泪水,只觉得刺眼,伸手粗暴的替她擦了,口中却仍旧回应,“都安排过了,他们知道你过得不错。”
“多谢祁大人。”江眠月咬着唇,在他面前跪了下来,“多谢祁大人!”
祁云峥一把将她拽起身,捉着她的手臂,将她的手掐得生疼,“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我怎么会对你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