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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沂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可看清那人站在何处?”邬絮忽然问。


    莲香一愣,仔细回想:“好像是……灵堂西侧的窗下,那棵老桂花树旁边。”


    邬絮眼神一凝,她朝灵堂西侧走:“你随我来。”


    两人来到灵堂西侧窗下。


    昨夜秋雨虽未停,地面仍有些潮湿。桂花树下泥土湿润,果然有几个模糊的脚印。


    脚印不深,但轮廓清晰,是成年男子的尺码,靴底花纹独特,并非府中护卫惯常所穿。


    邬絮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脚印朝向外墙方向,步幅较大,确似匆忙离去所留。


    她指尖轻触泥土边缘,眸光沉沉,不是错觉,真的有人来过,而且极可能是翻墙而入,在此处停留窥探过。


    回到房中,莲香仍有些惊魂未定。


    邬絮让她坐下,倒了杯热茶推过去,声音平静:“你自信说说,那黑影什么模样?是男是女?大概多高?”


    莲香捧着茶杯,努力回想:“太快了,奴婢……奴婢没看清脸,只瞥见一个轮廓,看身形像是个男子,个子挺高,比咱府中的护卫似乎还瘦削些,一闪就过了西墙,没了踪影。”


    西墙外是僻静小巷,翻过去便是邻街。


    邬絮沉吟。


    府中护卫已被她以守灵需清净为由,大部分调去了前院和门口,内院此时确实空虚。


    但寻常小贼,怎敢闯入正在办丧事的王爷府?更何况,那影子若真是探子,身手未免太过敏捷,被发现得又似乎……过于轻易了些。


    一个念头浮现。


    李纵。


    今日邬絮刚从他那里取了易容之物和解药,转头府中就出现可疑人影。是巧合,还是李纵终究不放心,派人来盯着?


    可李纵与她合作,所求是她借日后查案之便,帮他暗查一桩旧年悬案,他那位早逝的太医父亲的真正死因。


    两人利益暂且一致,他何必多此一举,徒增暴露风险?


    但若不是李纵,又会是谁?太子的人?


    若是太子派人盯梢,发现她在灵堂的举动,为何没有当场发作?是还没确凿的证据,还是另有所图?


    各种猜测在脑海中飞快闪过,邬絮面上不动声色,只对莲香道:“你就当是野猫窜过,你这几日跟着我担惊受怕,眼花了,此时莫要再对人提起。”


    莲香不敢多问,点头应下。


    打发走莲香,邬絮独坐烛火下,指尖无意识的敲着妆匣。


    如果真是有人暗中盯着他们,那只能让暗中盯着的人多盯些人了。


    若暗中的人真是太子,那诬陷宋常玦的人,只能是太子。


    眼下,宋常玦还需在棺中躺足七日,下葬时更需经过众人耳目,若有心人细查,难保不会看出破绽。


    假死药凶险,不可再服,但若有一种药,能让人暂时气息微弱,脉象沉缓,形同重病昏厥,或许能更好的遮掩过去。


    翌日一早,邬絮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从侧门出府,绕了几条街,确定身后有人跟着后,才折进了济世堂。


    时辰尚早,药堂刚开门,没什么抓药的病人。


    李纵依旧在柜台后分拣药材,见邬絮进来,只抬了抬眼,手上动作不停:“东西有问题?”


    “东西很好,妾身先谢过李先生。”邬絮走近柜台,声音压低,“只是昨夜府中不太平静,似乎进了不速之客,身手颇为了得。”


    李纵分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语气平淡:“哦?丢了财物?”


    “那倒没有。”邬絮看着他低垂的侧脸,“只是觉得蹊跷,我这府上如今这般光景,还有何值得高手惦记?除非是……冲着别的什么来的?”


    李纵终于停下动作,抬眼正视邬絮,目光坦荡,甚至带着一丝淡漠的嘲讽:“王妃是疑心我?”


    他不等邬絮回答,径直道:“我若想知道什么,自有我的法子,不必用这般拙劣的伎俩,徒惹猜忌。你我之间,眼下是各取所需,你要活路,我要真相,在真相水落石出前,你的安危,也关乎我的线索不断。”


    他的话直接而冷静,撇清关系的同时,也点明了彼此利益的捆绑。


    邬絮仔细分辨他的神情,未见心虚和闪烁,心下稍安。


    李纵此人,性情孤拐,却有一桩好处,目的明确,不屑迂回,他说不是,大抵真不是。


    “是我多虑了。”邬絮从善如流地告罪,转而道,“今日来,是想再向李先生求一剂药。”


    “何药?”李纵问。


    邬絮却不答,忽然伸手,一把扯住了李纵正在分药的手腕。


    李纵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僵了一下,错愕地抬头看她。


    邬絮手上用力,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眼睛却飞快地朝他眨了眨,目光锐利的瞥向门外某个方向,又迅速收回,脸上瞬间堆起一种刻意又生硬的哀戚。


    “李先生……”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我心中实在害怕!王爷才去,府里就……就有人窥探!我一个妇道人家,可如何是好啊?您……能不能常来府里看看,替我壮壮胆也好啊!”说着,另一只手竟还要去抓李纵的衣袖。


    李纵被她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和拙劣表演弄得一愣,顺着她方才眼神所示,余光果然瞥见门外街角似乎有人影一闪。


    他瞬间明白了邬絮的用意。


    只是他独来独往,不善此道。被邬絮扯着,他浑身不自在,手臂僵硬,表情更是呆滞,完全不知该如何配合,只憋出一句干巴巴的:“王、王妃请自重……这,这于礼不合……”声音平板,毫无情绪起伏,配合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格外木讷可笑。


    邬絮心里急,手上又暗暗掐了一把,眼神催促。


    李纵这才反应过来,应该安抚几句,可他实在不会,绞尽脑汁,才用念药方般的语调生硬道:“您、节哀顺变。府中若需药材,派人来取便是,在,在下是医者,不便频繁出入内宅。”


    这番对话漏洞百出,二人举止也很僵硬,跟踪之人若在暗处看着二人背影,甚是亲密,便只能觉得王妃是来私会情人。


    邬絮见火候差不多了,后退一步,用袖子掩面,声音依旧带着哭音:“是妾身唐突了……只是妾身心中实在惶恐。”


    门外那道人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侧耳倾听片刻,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入街角阴影,消失了。


    察觉到背后的视线消失,邬絮立刻松开手,脸上夸张的哀戚惶惑瞬间收起,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出戏从未发生过。


    她甚至还顺手理了理方才微乱的袖口。


    李纵也迅速抽回手,不自在地动了动被捏过的手腕,脸上那层薄红褪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眼神里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无奈。


    “人走了。”他陈述道,声音依旧平淡。


    “得罪了,情非得已。”邬絮低声道歉,语气干脆,毫无方才的矫揉造作,“跟踪的人,大概是太子的人。”


    随即切入正题:“今日来,是想问问李先生有没有能让人气息微弱的,脉搏沉缓,但对身体无大碍的药,最好能持续几天。”邬絮描述道,“为下葬时准备。”


    李纵立刻明了:“此药配制不难,但需几味药材调和,缓其性而不伤本,夫人明日此时来取便是。”


    “多谢。”邬絮道,“另外,之前所说令尊之事,若有更具体的线索,比如当年可能与哪些宫人,药商往来密切,或曾因何事与人争执,还望告知,查起来也好有个方向。”


    李纵目光沉了沉,似在回忆,片刻后才低声道:“当年家父出事前月余,曾私下提过一句,宫中有人以寻常药材之名,索要过几味……不太寻常的东西。但他未言明是何人,只道水太深,不久后他便急症去了,当年负责宫中部分药材采买的,有个姓胡的商人,后来举家迁离了京城,不知去向。”


    “我记下了。”邬絮郑重道,“待眼前之事稍定,我定当尽力。”


    离开济世堂时,日头已高。


    街上人流渐多,关于朝王暴毙,王妃悲恸欲绝的议论依稀飘入耳中。邬絮垂首快步而行。


    回到府中,莲香上报说太子来过了,邬絮心头一颤,稳住声音道:“可说了什么?”


    莲香只摇摇头:“太子给王爷烧了钱,然后便走了。”


    邬絮动了口气,随即吩咐莲香:“你先去膳房看看可有什么吃的喝的,一会给我带到灵堂,我去守着王爷。”


    “是。”


    莲香将食盒送入灵堂,关门离开。


    邬絮轻轻叩棺椁侧板,宋常玦从内部推开一条缝,接过温热的米粥和水,快速而不失仪态地用完。


    “感觉如何?”邬絮低声问。


    “无碍,只是躺得僵了。”宋常玦声音低哑,“外面情形?”


    “太子殿下来过,只烧了纸钱,未多停留。”邬絮简单道。


    次日,邬絮如约从济世堂取回一个蜡封的小瓶。


    李纵只交代:“服下后两个时辰起效,脉息微弱,体表渐凉,可维持一日夜。”


    下葬之日终于到来。


    灵柩出府,送葬队伍素白一片,太子宋常锐果然亲至坟前。


    仪式将毕时,他忽然抬手:“且慢。”


    众人皆静,宋常锐走到棺椁旁,目光落在邬絮身上,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七弟英年早逝,本宫心实痛之。临别前,容我再看他最后一眼。”


    邬絮早料到此节,面上哀戚未变,心中冷静,她垂首哽咽:“殿下请。”


    棺盖缓缓移开一道缝隙。


    宋常锐俯身,仔细审视其中。


    馆内,宋常玦面色灰白,双唇无色,胸膛不见起伏,俨然死去多时之状。


    宋常锐看了半晌,指尖在棺木边缘轻轻划过,终于直起身,叹息道:“合棺吧,让七弟安息。”


    黄土渐渐掩埋了棺椁,邬絮跪在坟前,哭声哀切,直至众人散去。


    次日深夜,邬絮带着两名绝对忠诚于宋常玦的家仆,携带简易工具,悄然来到宋常玦坟前。


    邬絮确认四周无人,低声道:“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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