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十一月总爱在午后飘点零星小雨，期中考试成绩公布这天也不例外。细密的雨丝打在七中林荫道的香樟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空气里混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食堂飘来的饭菜香，明明是该紧张的日子，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烟火气。
邗述背着书包，脚步飞快地往公告栏跑，书包带子晃悠着，像只雀跃又紧张的小兽。原宿跟在他身后，一边跑一边喊：“邗述，你慢点！成绩又不会跑，急什么！”
“你懂什么！”邗述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次我肯定能超过许屿！”话虽这么说，他的手心却攥得紧紧的，连指尖都在微微发凉——上次月考差一分，这次期中他熬夜刷了那么多题，还跟着许屿在图书馆复习了那么久，要是再差一分，他真的要气炸了。
公告栏前已经围了不少人，红底黑字的排名单贴在最显眼的位置，密密麻麻的名字看得人眼花缭乱。邗述挤开人群，目光飞快地往上扫，很快就看到了最顶端的两个名字——许屿，总分738，年级第一；邗述，总分737，年级第二。
又是一分。
邗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刚才的兴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失落和烦躁。他盯着那张排名单，手指几乎要嵌进掌心，脸颊涨得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小猫。
“靠！又是一分！”原宿挤到他身边，看着排名忍不住吐槽，“许屿也太离谱了吧，每次都卡得这么准，跟故意的似的！”
“闭嘴！”邗述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冲得很，“什么叫故意的？他就是运气好！下次我肯定超过他！”
话音刚落，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运气？邗述，你考不过别人，就只会找这种借口？”
邗述猛地回头，果然看到许屿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本物理练习册，黑眸平静地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嘲讽。雨水打湿了他的刘海，几缕发丝贴在额前，却丝毫没影响他清冷的气质，反而多了几分少年的清爽。
“许大学霸，你是不是特意来耀武扬威的？”邗述瞬间炸毛，几步冲到许屿面前，仰头瞪着他，“不就多一分吗？得意什么！下次我一定把你拉下来！”
“下次？”许屿挑眉，往前逼近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许屿身上依旧是清冽的雪松味，而邗述身上，带着淡淡的桂花甜香，像是早上吃的桂花糕还没散味。“从初中到现在，你说过多少次下次了？邗述，你是不是对‘超过我’有什么误解？”
“我没有！”邗述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伸手想去推许屿的肩膀，“你少看不起人！”
许屿反应极快，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和上次一样，他的手心微凉，力道不重却牢牢锁住了邗述的动作。邗述挣扎了一下，没挣开，反而因为用力，身体往前倾了倾，几乎要贴到许屿身上。
周围的同学都在偷偷看他们，邗述的脸瞬间更红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羞的，耳朵烫得能煎鸡蛋。“放开我！许屿，你放开！”他的声音都带上了点奶气的暴躁，像只炸毛却没什么杀伤力的小猫。
“怎么？又想动手？”许屿没放，反而微微低头，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磁性，“邗述，你除了炸毛，还会做点别的吗？”
他的呼吸拂过邗述的耳廓，带着清冽的气息，让邗述的身体瞬间僵住，心跳漏了一拍，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能清晰地看到许屿浓密的睫毛，闻到他身上雪松味中混杂的、极淡的墨香，心里莫名地慌了起来。
就在这时，班主任李老师走了过来，看到两人的样子，笑着打趣：“许屿，邗述，你们俩又在‘交流’学习呢？这次考得都不错，继续保持啊！”
许屿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模样：“知道了，李老师。”
邗述也连忙收回手，别过脸，假装看公告栏，耳朵却还是红得发烫。李老师看着他们，笑得更欣慰了：“你们俩这竞争劲头很好，互相督促，共同进步，咱们班的学风就靠你们带起来了！许屿还是稳，每次都是第一，邗述也不错，跟许屿的差距越来越小了，继续加油，下次争取超过他！”
“谢谢李老师。”邗述小声说，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每次老师都这么说，可他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好像永远都跨不过那一分的坎。
李老师又叮嘱了几句，就去别的地方了。公告栏前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邗述和许屿。邗述还在盯着排名单，心里的烦躁还没散去，许屿却突然开口：“别盯着了，回去吧，下午还要上课。”
“要你管。”邗述嘴硬道，却还是转身往教学楼走。许屿跟在他身后，两人并肩走在香樟道上，雨水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偶尔有几滴雨水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带来一丝凉意。
“这次的数学压轴题，你做对了吗？”许屿突然问。
邗述愣了一下，点点头：“做对了，跟你上次给我讲的题型差不多。”
“嗯，那道题你步骤写得很规范，扣了一分是因为最后计算错了一个小数点。”许屿说，语气很平静，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下次计算的时候仔细点，就能超过我了。”
邗述的心里莫名一暖，转头看向许屿，对方正看着前方，侧脸在雨雾中显得格外柔和。他张了张嘴，想说声谢谢，却又觉得不好意思，最终只是小声嘀咕：“知道了，啰嗦。”
许屿没再说话，只是脚步微微放慢，和他保持着并肩的速度。两人一路沉默地走到教学楼门口，邗述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递到许屿面前：“这个给你，下午可能还会下雨。”
那是一把黑色的伞，是上次许屿淋雨送他回家时用的，后来他一直没还给许屿，偷偷放在书包里，想着下次下雨的时候还给他。
许屿愣了一下，接过伞，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谢谢。”
“谁要你谢！”邗述炸毛了，转身跑进教学楼，耳朵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许屿看着他的背影，握着伞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的清冷渐渐融化，染上了点温柔的笑意。
下午的课很快就结束了，放学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丝织成一张大网，把整个校园都笼罩在雨雾中。邗述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就看到妈妈的车停在教学楼门口。妈妈摇下车窗，笑着对他挥手：“杏芽，快上车！”
“妈！”邗述高兴地跑过去，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妈妈递给他一条干毛巾：“快擦擦，别感冒了。这次考试怎么样？”
“还那样，还是第二，差许屿一分。”邗述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语气里带着点失落。
“没关系，下次继续努力就好。”妈妈笑着说，发动车子，“晚上给你做了你喜欢的萝卜排骨汤，还有桂花小蛋糕，回家就能吃了。”
“谢谢妈！”邗述的眼睛亮了起来，刚才的失落瞬间被美食的期待取代。
车子缓缓驶出校园，雨刮器不停地左右摆动，清除着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外面的雨很大，车窗很快就蒙上了一层雾气，模糊了外面的景象。邗述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雨雾，心里莫名地想起了许屿——不知道他有没有带伞，有没有被雨淋到，回家的路上会不会安全。
想着想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车窗的雾气上划了起来，一开始只是随便画画，后来却鬼使神差地写出了两个字——许屿。
当那两个字完整地出现在车窗上时，邗述的脸瞬间爆红，像被火烧了一样。他慌乱地用手去擦，想要把那两个字擦掉，可越擦越乱，反而让那两个字变得更明显了。
“怎么了，杏芽？”妈妈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疑惑地问。
“没……没什么！”邗述连忙收回手，假装看窗外，心脏却砰砰直跳，像要跳出嗓子眼。他不敢看妈妈，生怕妈妈发现他的小心思，只能死死地盯着车窗上渐渐淡去的字迹，心里又慌又乱——他怎么会写出许屿的名字？他该不会是真的对许屿有什么不一样的心思吧？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减速，邗述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透过模糊的雨雾和没擦干净的字迹，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许屿正撑着那把他送的黑色雨伞，站在路边等红绿灯。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却依旧站得笔直，侧脸在雨雾中显得格外清晰。
邗述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更红了。他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书包，却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看他。直到车子驶过红绿灯，许屿的身影消失在雨雾中，他才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地有点失落。
“刚才那个是不是你同桌许屿啊？”妈妈突然开口，“我好像看到他了，这孩子下雨天怎么一个人走啊，没家长来接吗？”
“嗯，是他。”邗述小声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许屿的妈妈很少来接他，每次都是他自己回家，有时候还要去上各种补习班，不像他，每次放学都能看到妈妈的车。
“这孩子也不容易，听说他妈妈对他要求特别严，每次考试都要他拿第一，不然就会生气。”妈妈叹了口气，“你以后多跟他相处，别总跟他吵架，互相帮助嘛。”
邗述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想起了上次去许屿家附近时看到的场景——许屿的妈妈站在门口，对着许屿发脾气，声音很大，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许屿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看起来特别委屈。
他突然有点心疼许屿，明明已经那么优秀了，却还要承受妈妈那么大的压力。不像他，妈妈从来不会逼他考第一，只会告诉他“只要你努力了，妈妈就开心”。
车子很快就到家了，邗述刚下车，就闻到了厨房里飘来的排骨汤香味。妈妈把书包递给她：“快去洗手，马上就能吃饭了。”
“嗯！”邗述点点头，跑进屋里，却没看到妈妈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带着点了然的笑意——刚才在车窗上看到的那两个字，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许屿撑着伞，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雨很大，伞沿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脸。他的裤脚已经湿透了，冰凉的雨水顺着裤管滑进鞋子里，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可他却好像没感觉到一样，脑子里全是下午邗述递给他伞时的样子——邗述的耳朵红红的，眼神躲闪，像只害羞的小猫，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逗他。
他想起了考试前邗述紧张到攥紧衣角的样子，想起了图书馆里邗述认真听他讲题的样子，想起了刚才在公告栏前邗述炸毛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许屿的笑容瞬间消失，接通电话，语气变得格外平静：“喂，妈。”
“成绩出来了？多少分？是不是第一？”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
“是第一，738分。”许屿说。
“才738？”妈妈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明显的不满，“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总分要至少740分，你怎么又没达到？是不是最近又跟邗述走得太近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离他远点，别被他影响！”
许屿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色，却还是耐着性子说：“妈，这次题目比较难，738已经是最高分了，跟邗述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的问题？”妈妈的声音更生气了，“你的问题就是心思不放在学习上！明天开始，每天晚上再加两个小时的补习班，周末也别休息了，我已经给你报了奥数班，必须去！”
“妈，我已经很累了，我想休息一下。”许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休息？你有什么资格休息？”妈妈的声音带着偏执的严厉，“你要是考不上清华北大，以后怎么办？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必须听我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许屿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挂了电话。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的无力。他抬头看向天空，雨雾朦胧，看不到一点星光，心里像被灌满了冷水，冰凉刺骨。
他想起了邗述妈妈的开明，想起了邗述脸上的笑容，心里莫名地羡慕——如果他的妈妈也能像邗述的妈妈一样，不逼他考第一，不干涉他的朋友，那该多好。
许屿深吸一口气，收起思绪，加快脚步往家走。雨还在下，可他的心里却像是有了一点微弱的光——至少，他还有邗述这个“死对头”，还有和邗述一起努力的目标，还有那些偷偷藏在心底的、关于桂花小蛋糕和温热牛奶的温暖回忆。
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下次考试，一定要考得更好，不仅是为了让妈妈满意，更是为了能和邗述站在同样的高度，能有更多的理由和他一起学习，一起走在香樟道上，一起分享那些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小秘密。
成都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冲刷着城市的喧嚣，也冲刷着两个少年心底的秘密。一个在温暖的家里期待着桂花小蛋糕，一个在冰冷的雨夜里承受着妈妈的压力，却都在心里默默期待着下一次的相遇，期待着那该死的一分差能被跨越，期待着属于他们的、更加温暖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