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十一月已经带着明显的凉意，七中林荫道上的香樟叶被风卷着落在地面，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咔嚓”声。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里弥漫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讲台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提醒着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这场被年级主任称为“高三前最后一次实战演练”的考试，让整个高一都笼罩在紧绷的氛围里。
邗述趴在桌子上，盯着面前的数学卷子皱紧眉头，草稿纸上画满了杂乱的辅助线，最后一道解析几何题却还是没找到突破口。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余光瞥见旁边的许屿已经写完了卷子，正低头整理错题本，那本蓝色封皮的错题本上，红笔标注的重点清晰得像印刷体，看得邗述心里更堵了。
“许大学霸，你写题能不能慢点？”邗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许屿的胳膊，语气带着惯有的不服气，“搞得好像我们跟你不是一个水平似的。”
许屿翻错题本的动作顿了顿，侧过头看他，黑眸里带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邗述，你要是把抱怨的时间用在做题上，这道题早就解出来了。”他说着，伸手拿过邗述的草稿纸，指尖在那团乱线里点了点，“这里，椭圆的焦点坐标算错了，后面的推导全错。”
邗述的脸颊瞬间涨红，像只被戳中痛处的炸毛小猫，伸手就要抢回草稿纸：“我知道！我就是刚才走神了！”
“走神？”许屿挑眉，没松手，反而从笔袋里拿出一支红笔，在草稿纸上重新演算起来，“期中考试要是走神，你就等着再差我一分。”红笔的字迹利落干脆，寥寥几笔就标出了关键步骤，邗述看着那清晰的推导过程，心里不得不承认许屿讲题比老师还透彻，可嘴上就是不服软：“切，这种题我就是没认真看，真考试的时候肯定不会错。”
许屿没拆穿他，只是把草稿纸推回给他，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数学题型归纳》，翻到解析几何那一页递过去：“这里有类似的题型，晚上回去看看，明天早上我考你。”
邗述接过书，指尖碰到书页时，能感受到许屿残留的温度，心里莫名有点发烫。他低头翻了两页，小声嘀咕：“谁要你考我，我自己会看。”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把书小心地放进了书包里。
放学铃声响起时，原宿背着书包凑过来：“邗述，周末去不去打球？听说学校旁边新开了个篮球场，场地超棒。”
邗述刚想答应，就想起许屿早上说的要去图书馆整理复习资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去了，我周末要去图书馆复习，期中要超过许屿。”
原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行啊，你这股劲要是能一直保持，说不定真能超过他。那我跟别人约了，下周再一起打。”
原宿走后，教室里的人渐渐少了，许屿收拾好书包，转头看向还在慢吞吞整理东西的邗述：“不是要超过我？还不走？”
邗述动作一顿，连忙抓起书包跟上：“走就走，谁怕谁。”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邗述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许屿身边靠了靠——许屿比他高小半头，走在旁边像个天然的挡风板。许屿察觉到他的动作，脚步微微放慢，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递过去：“戴上，别感冒了影响复习。”
那是一条深灰色的围巾，上面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和许屿身上的味道一样。邗述看着那条围巾，心里有点慌，却还是嘴硬：“谁要戴你的围巾，我不冷。”
“是吗？”许屿挑眉，伸手碰了碰他的耳朵，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邗述瑟缩了一下，“耳朵都冻红了，还说不冷。”他没给邗述拒绝的机会，直接把围巾绕在了邗述脖子上，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很多次。
邗述的脸颊瞬间发烫，围巾的温度裹着雪松味绕在脖子上，暖得他心里都发颤。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说：“许大学霸，你别总动手动脚的，别人看到该误会了。”
“误会什么？”许屿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误会我们俩一起复习？很正常。”
邗述没再说话，只是快步往前走，耳朵却一直红到了耳根。
周末的图书馆格外安静，早上九点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桌子上，在演算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邗述把许屿给的《数学题型归纳》摊开，一边看一边做笔记，偶尔遇到不懂的地方，就用笔尖戳戳许屿的胳膊，小声问：“许大学霸，这个辅助线为什么要这么画？”
许屿每次都会停下手里的事，耐心地给他讲解，偶尔会拿过他的笔，在草稿纸上一步步推导，指尖偶尔会碰到邗述的手，两人都会瞬间僵住，然后飞快地移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中午的时候，邗述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妈，怎么了？”
“杏芽，吃饭了吗？”电话那头传来妈妈温柔的声音，“我今天炖了你喜欢的萝卜排骨汤，要是没吃饭就回家来，或者我给你送到图书馆去？”
邗述的小名叫杏芽，是妈妈取的，说他小时候像刚冒芽的杏树，看着蔫蔫的，其实特别有韧劲。只有妈妈和家里人会这么叫他，每次听到这个小名，邗述都会觉得心里暖暖的。
“不用了妈，我在图书馆跟同学一起复习，等会儿跟他一起去吃就行。”邗述看了一眼旁边的许屿，声音放得更轻，“你自己吃吧，不用惦记我。”
“跟哪个同学啊？是上次送你回来的那个许屿吗？”妈妈笑着问，“那孩子看着挺稳重的，你们一起复习我放心。记得多吃点，别总想着省钱，不够了跟妈说。”
“知道了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邗述有点不好意思，“挂了啊，我继续复习了。”
挂了电话，许屿抬头看他：“阿姨？”
“嗯，我妈让我回家吃饭，我说跟你一起吃。”邗述挠了挠头，“等会儿我们去吃什么啊？我知道附近有家抄手店，味道超正宗，红油抄手特别香。”
“好，听你的。”许屿点点头，把手里的物理竞赛题合上，“先把这道题看完，然后去吃。”
两人吃完抄手回到图书馆时，外面下起了小雨，雨点打在落地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邗述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雨景，有点走神——他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下雨的时候会给他炖排骨汤，然后坐在旁边看他写作业，那时候的家虽然小，却特别温暖。
“又走神？”许屿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递过来一块桂花糖，“吃块糖，提提神。”
邗述接过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散开，瞬间驱散了心里的那点低落。他看着许屿，突然问：“许大学霸，你妈妈对你要求是不是特别严啊？”
许屿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还好，她希望我能考上好大学。”
邗述没再追问，他能感觉到许屿不想多说，就像许屿从来不会追问他家里的事一样。两人之间好像有了一种默契，只聊学习，只聊当下，那些没说出口的关心和情绪，都藏在递过去的牛奶、分享的小蛋糕和耐心讲解的题目里。
傍晚的时候，图书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许屿看了一眼时间，对邗述说：“晚上要不要留在这里熬夜复习？我带了台灯，这里安静，效率高。”
邗述眼睛亮了一下，他早就想试试在图书馆熬夜复习了，只是以前没人陪，自己一个人有点不敢。他用力点头：“好啊！不过我得跟我妈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他给妈妈发了条消息，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跟许屿一起啊？那我放心，记得多穿点衣服，晚上冷，饿了就买点吃的，别委屈自己。”后面还加了个笑脸的表情。
邗述看着妈妈的消息，心里暖暖的——妈妈从来不会像别的家长那样逼他学习，也不会干涉他的朋友，总是无条件地支持他，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妈妈都会说“只要你开心就好”。
晚上八点，图书馆里的人渐渐少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复习的学生。许屿把带来的台灯打开，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两人面前的桌子，把外面的黑暗和雨声都隔绝在外。邗述趴在桌子上，做着英语阅读题，偶尔会抬头看一眼许屿，对方正低头看着物理书，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许大学霸，你说我们这次期中能考多少分啊？”邗述突然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许屿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认真：“不知道，不过我肯定比你高。”
“你能不能不这么自信？”邗述炸毛了，伸手去抢他手里的书，“我这次肯定能超过你！”
许屿没躲，任由他抢走书，反而笑着说：“好啊，我等着。不过你现在要是不做题，别说超过我，能不能进前五十都不一定。”
邗述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好把书还给他，乖乖地低头做题。只是这一次，他的心跳却有点乱，刚才抢书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许屿的手，对方的手心微凉，却让他的指尖瞬间发烫，连带着脸颊都热了起来。
晚上十点，图书馆要闭馆了，两人收拾好东西，走出图书馆。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带着湿润的草木清香，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
“许大学霸，你家在哪边？我送你回去吧。”邗述问，心里有点舍不得分开——跟许屿一起复习的时间过得特别快，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做题，却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不用，我家离得近，你家远，我送你回去。”许屿摇摇头，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邗述身上，“晚上冷，别感冒了。”
那件外套上还带着许屿的温度和雪松味，裹在身上特别暖和。邗述想把外套还给他，却被许屿按住了：“穿着，我不冷。”
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偶尔会有晚归的车辆驶过，车灯短暂地照亮他们的身影，然后又陷入黑暗。邗述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说：“许大学霸，谢谢你啊，今天跟我一起复习。”
“谢我什么？”许屿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我也是为了自己复习，顺便带你而已。”
“谁要你带！”邗述炸毛了，却没真的生气，反而觉得心里甜甜的，“我自己也能复习好。”
“嗯，你厉害。”许屿顺着他的话，语气里带着点纵容。
到了邗述家楼下，妈妈已经在窗户边等着了，看到邗述和许屿，连忙打开窗户挥手：“杏芽，许屿，快上来喝杯热水！”
“不用了阿姨，我该回去了。”许屿抬头笑着说，“邗述已经到了，您放心吧。”
“那好吧，路上小心啊，下次有空来家里吃饭。”妈妈热情地说。
“好，谢谢阿姨。”许屿点点头，又对邗述说，“上去吧，记得把今天的错题再看一遍，明天早上我检查。”
“知道了，啰嗦。”邗述嘴上说着，心里却暖暖的，“你路上也小心。”
许屿转身离开，邗述站在楼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才转身上楼。
回到家，妈妈正坐在客厅里等他，桌子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牛奶和一块桂花小蛋糕。“刚热的牛奶，快喝了，暖暖身子。”妈妈把牛奶递给他，“今天跟许屿复习得怎么样？没吵架吧？”
“谁跟他吵架了。”邗述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暖得他心里发颤，“我们就是一起做题，他还帮我讲题了。”
“那就好，许屿这孩子看着就靠谱，你们俩一起学习，互相督促，挺好的。”妈妈笑着说，“对了，下周你外婆生日，我们回外婆家吃饭，你要不要跟许屿一起去？外婆家那边有个古镇，挺好玩的。”
邗述的脸颊瞬间发烫，连忙摇头：“不用了妈，我跟他就是同学，带他去外婆家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就是一起吃个饭，玩一玩。”妈妈没多想，“你要是不好意思说，妈帮你说。”
“别别别，我自己说就行。”邗述连忙阻止，心里却有点慌——他还没准备好把许屿介绍给家里人，虽然妈妈很开明，可他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晚上躺在床上，邗述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今天跟许屿一起复习的画面——许屿耐心讲题的样子，递给他桂花糖的样子，把外套披在他身上的样子，还有路灯下两人并肩走的样子。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上面还残留着许屿的味道，心里甜甜的，像吃了很多桂花小蛋糕。
他拿起手机，给许屿发了条消息：“许大学霸，今天谢谢你的外套和围巾，明天还给你。”
没过多久，许屿回复了：“不用急，你先穿着，等不冷了再还我。早点睡，别熬夜，明天还要复习。”
邗述看着回复，嘴角忍不住上扬，回复道：“知道了，你也早点睡。”
放下手机，邗述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想着：期中一定要超过许屿，一定要让他刮目相看。只是他没发现，自己想超过许屿的原因，已经不只是为了争口气，更多的是想得到许屿的认可，想看到许屿为他开心的样子。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被子上，温柔而安静。邗述渐渐睡着了，梦里梦到了和许屿一起去外婆家的古镇，两人走在青石板路上，手里拿着糖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美好。
而此刻，许屿坐在书桌前，看着手机里邗述发来的消息，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他拿起桌上的照片，照片上是他和妈妈的合影，妈妈的表情很严肃，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他轻轻叹了口气，把照片放回抽屉里——他知道妈妈不会接受他和邗述走得太近，妈妈希望他能专注于学习，考上最好的大学，不允许有任何事情影响他。
许屿打开电脑，在文档里写下：“期中目标：超过邗述，不让妈妈担心。”可他心里却清楚，自己真正的目标，是能一直和邗述一起学习，一起走在路灯下，一起分享桂花小蛋糕和温热的牛奶。
成都的夜晚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狗叫声和远处的车流声。两个少年躺在各自的床上，怀着同样的期待和不同的担忧，进入了梦乡。他们不知道，这场看似普通的期中复习，只是他们故事的开始，未来还有很多挑战在等着他们，而许屿妈妈的偏执，将会成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