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纪委员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气息混合着旧木头和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室内陈设依旧,整洁有序,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唯一的不同,是办公桌上放着一杯正袅袅升起白雾的红茶,奶香醇厚——正是辰烨偏好的口味,温度也恰到好处。
有人刚来过,而且很了解他的习惯。
辰烨反手关上门,隔绝了走廊的声响。他走到桌后坐下,端起那杯温热的红茶,浅啜一口。熟悉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却难以驱散心底那层日益厚重的冰霜。
“辰烨!”
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带着急促的呼吸闯了进来。是林晚(贞儿)。她一眼看到桌后的人,圆亮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几乎是飞扑过来,双臂紧紧环住了辰烨的脖颈。
“咳……松、松手!”辰烨猝不及防,被勒得气息一窒,连忙拍打她的手臂。林晚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但仍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小脸上满是担忧与重逢的喜悦。“太好了!你没事!我担心死了!”
辰烨定了定神,脸色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疏离:“贞儿,公会有什么新指示?”他刻意使用了代号和公事化的语气。
林晚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中掠过一丝受伤,但很快被更深的忧虑取代。她嘟了嘟嘴,声音低了几分:“呜……烨,你别这么冷淡嘛……我好想你……”说着,又想像往常一样黏上去。
这次辰烨反应极快,身体敏捷地向侧方一闪。林晚扑了个空,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贞儿。”辰烨的声音沉了下来,紫蓝色的眼眸里是不容置疑的严肃,“如果你再让个人情绪影响到任务执行效率,我会向上级申请更换搭档。”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林晚彻底清醒。她站稳身体,脸上那点小女孩的娇憨迅速褪去,换上了属于血猎成员的凝重。她咬了咬下唇,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极小、边缘有些磨损的纸条,递给辰烨,声音压得极低:“‘夜枭’大人要亲自见你。时间地点都在上面。”
辰烨接过,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指尖摩挲着纸张粗糙的质感。露西亚……那个神秘而强大的上级,也是他血缘上的姨妈。她亲自召见,意味着事态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严重,或者……有更危险的任务。
“‘夜枭’大人?”辰烨抬眼。
林晚点点头,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忧:“她特意吩咐的,必须当面和你谈。烨,你一定要小心。”犹豫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声音更轻,“那个……露西亚大人,感觉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但你多留个心眼。”
辰烨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将纸条迅速而隐蔽地收进制服内侧口袋。他重新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试图用温热平复心绪,但眉宇间的疲倦却难以掩饰,甚至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在夏尔德身边,即便是看似“平静”的日子,也消耗着他巨大的心神和体力。
就在这时,悬挂在墙角的古老黄铜喇叭突然发出“滋啦”的电流声,紧接着,一个甜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女声(显然是夏蕾塔)广播响起:
“特优班,辰烨同学请注意。听到广播后,请立刻前往三楼,夏尔德少爷办公室。重复,立刻前往。”
广播声在寂静的委员室里格外刺耳。辰烨和林晚的身体同时僵住。
他们对视一眼,辰烨眉头紧锁,紫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霾。这么快?他才刚离开夏尔德的视线范围没多久。
“烨……”林晚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紧。
辰烨轻轻挣脱,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但自己眼底并无多少把握。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窗外微凉的空气,仿佛在为即将面对的事情积蓄勇气,或者……压下内心的抗拒。
“一切小心。”在他转身走向门口时,林晚从背后轻轻环抱了他一下,声音带着哽咽,很快便松开。
辰烨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然后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一步一步,将他带向那座位于三楼深处、象征着绝对权力与未知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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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沉重的黑胡桃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冷香、旧书和一丝极淡血腥气的黑暗气息扑面而来。厚重的天鹅绒窗帘紧闭,将午后炽烈的阳光彻底隔绝,室内只亮着一盏幽暗的壁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辰烨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下黑暗。他没有开灯,而是凭着记忆和对这房间布局的了解(被囚禁期间他曾无数次观察),径直走向房间另一侧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唰”地一下,将厚重的窗帘猛地拉开!紧接着,“哗啦”一声推开了沉重的玻璃窗!
刺目到几乎灼人的午后阳光如同破闸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入,将大半个房间照得一片雪亮,也毫不留情地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以及……房间深处那个坐在宽大座椅上、因为光线骤然而微微蹙眉的身影。
辰烨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背对着阳光,身影被拉得很长。他仿佛没看到夏尔德不悦的神色,或者说,这正是他刻意为之——一种无声的、微弱的反抗。
然而,下一秒,一股强大的吸力毫无征兆地袭来!辰烨甚至没看清夏尔德的动作,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离窗边,狠狠撞进一个冰冷而坚实的怀抱!
淡淡的冷香和属于高阶血族的威压瞬间将他包裹。
他还未来得及挣扎或出声,颈侧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夏尔德的尖牙已经毫不留情地刺破皮肤,深深嵌入血管。不同于以往几次带着警告或玩弄性质的浅尝辄止,这一次的吸食来得异常凶猛、贪婪,仿佛渴血的野兽终于找到了甘泉,又仿佛在发泄某种莫名的焦躁或怒火。
血液迅速流失带来的冰冷感蔓延开来,辰烨眼前阵阵发黑,视野开始模糊,身体的力量也在快速抽离。他能清晰地听到血液被吸吮的细微声响,感受到对方唇齿间传来的、近乎滚烫的灼热(相对于血族冰冷的体温而言)。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几秒,夏尔德终于松开了口。
“呵……”他低笑一声,声音带着餍足后的沙哑,指尖抹去唇边沾染的血迹,动作优雅却残酷,“真是令人上瘾的滋味……今天,格外想要你的血。”
话音未落,他竟直接松开了手。辰烨如同断线的木偶,脱力地滑倒在地,倒在柔软却冰冷的长毛地毯上,眼前一片昏黑,意识在边缘挣扎。颈侧的伤口没有像往常那样快速愈合,仍在缓慢渗血,染红了白色制服的衣领。
一直如同影子般静立在门边阴影里的雪莉,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道:“少爷……您这次……是不是有点……”她看着辰烨惨白的脸色和失去意识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不忍?她蹲下身,试探性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辰烨冰凉的脸颊。
夏尔德没有理会她,他站在逆光中,金色的眼眸低垂,看着地毯上蜷缩的人影。那双总是冷静到近乎漠然的眼里,此刻翻涌着某种激烈的、连他自己也未必完全理解的情绪。片刻后,他做出了一个让雪莉瞳孔骤缩、几乎失声惊叫的举动——
他抬起自己的手臂,用尖利的指甲在腕部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暗红色的、蕴含着强大魔力的血液立刻涌了出来,散发出远比辰烨的血液更加浓郁、更加古老而危险的气息。
他弯下腰,一手粗暴地捏住辰烨的下颌,迫使他无意识的嘴唇微微张开,然后将自己流血的手腕,对准了那微张的唇缝。
粘稠温热的血液,一滴滴,继而汇成细流,灌入辰烨口中。
“少爷!您……!”雪莉猛地捂住嘴,倒抽一口凉气,惊骇得几乎站立不稳。血族,尤其是高阶纯血的血液,对于人类而言是剧毒也是“圣药”,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与诅咒,极少会主动赐予。夏尔德此举,简直匪夷所思!
昏迷中的辰烨,眉头紧紧蹙起,喉间发出无意识的呜咽,似乎本能地抗拒着这陌生而霸道的液体,但身体在极度虚弱下,又被迫吞咽了一些。
夏尔德任由血液流了片刻,直到辰烨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些,才收回手。他手腕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他直起身,用另一块干净的手帕擦拭着手腕,目光冰冷地扫过仍处于震惊中的雪莉。
“今天的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如果泄露半个字出去,即使是你,雪莉……”
“少爷放心!”雪莉立刻单膝跪地,垂首应道,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雪莉以性命起誓,绝不敢泄露分毫!”
夏尔德不再看她,最后瞥了一眼地上昏睡的辰烨,转身,率先走出了房间。雪莉紧随其后,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重归寂静,只剩下窗外透入的阳光,沉默地笼罩着地毯上那个昏迷不醒、唇边与颈侧都沾染着血迹的少年。他就像一件被使用过度、又随手丢弃的珍贵器物,安静地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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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完全降临时,辰烨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烧灼感中艰难醒来。窗外已是一片漆黑,远处学院的灯光零星亮起。他发现自己仍躺在夏尔德办公室的地毯上,颈侧的伤口已经愈合,但喉咙里那股奇异的、混合了铁锈与某种冷香的腥甜味挥之不去,身体深处仿佛有一股微弱却灼热的力量在缓慢流动,抵消了失血带来的部分虚弱,却也带来一种陌生的、令人不安的饱胀感。
他想起了昏迷前灌入喉中的液体……那是……夏尔德的血?这个认知让他胃部一阵痉挛,强烈的恶心感和更深的屈辱涌上心头。他挣扎着爬起身,踉跄地冲进办公室附带的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不停地漱口,直到口腔发麻,但那味道似乎已渗入骨髓。
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依旧苍白,但眼底似乎多了几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某种被强行烙印的痕迹。紫蓝色的头发有些凌乱,白色制服领口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
没有时间多想了。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用冷水拍了拍脸,努力让眼神恢复清明。他必须去赴约。
凭借着对学院地形的熟悉和夜色掩护,辰烨避开了巡逻的守卫和少数晚归的学生,从一处早已探明的破损围墙钻出,隐入学院后山茂密的树林。纸条上约定的地点,是一个位于深山废矿洞深处的隐秘所在。
当他终于抵达洞口时,月亮已升上中天。洞口被藤蔓巧妙地遮掩,里面隐隐透出微弱的光亮和人声。
掀开藤蔓踏入,洞内比想象中宽敞。数十个身披黑色斗篷、将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身影无声矗立,分列两侧,气氛肃杀。洞窟尽头,一个比其他人都要高大一些、披着纯白色斗篷的身影,背对着入口,坐在一张简陋的石椅上。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白色身影缓缓转过身,抬手摘下了兜帽。
一头璀璨如月光流泻的金色长发披散下来,映衬着一张美丽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几分肃杀之气的脸庞。她看起来三十许人,五官与辰烨的母亲有几分相似,但线条更加硬朗,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夜枭”——露西亚,也是辰烨的姨妈。
“露西亚大人。”两侧的黑衣人齐声低语,微微躬身。
露西亚微微颔首,目光却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刚进洞、脸上还带着未擦净血污和疲惫的辰烨身上。她水蓝色的眸子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抬起手,看了看腕上一块老旧的机械怀表——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
“露西亚大人,辰烨迟迟未到,会不会是……”一个站在前排的黑衣人忍不住低声道,语气带着怀疑。
“住口。”露西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洞窟中回荡,“谁都有可能背叛,唯独他不会。定是遇到了麻烦。”她的眉头蹙起,目光紧紧锁定辰烨,锐利的眼神似乎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伏在露西亚脚边、一头体型硕大、毛色金黄的大狗(似乎是某种特殊犬种)突然站了起来,耳朵竖起,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兴奋的呜咽声,尾巴开始急速摇晃。它抽动着鼻子,猛地朝洞口方向冲去!
辰烨刚稳住身形,就被一个毛茸茸的巨大身影扑了个满怀,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差点再次摔倒。大狗——豆豆——热情地伸出舌头,不停地舔舐着他脸上已经半干的血迹和污渍,喉咙里发出欢喜的呼噜声。
“好了,豆豆……快停下!”辰烨有些狼狈地推开它过于热情的脑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豆豆是露西亚从小养大的护卫犬,嗅觉极其敏锐,对他和露西亚的气息格外亲近。
安抚好激动的大狗,辰烨快步走到露西亚面前,单膝触地:“露西亚大人,抱歉,我来晚了。”
露西亚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扶起。她的手很稳,指尖却冰凉。她仔细端详着辰烨的脸,目光在他颈侧已然愈合但还留着淡淡红痕的地方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睛。
“来了就好。”她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长辈的关切,“路上有没有受伤?”她抬手,似乎想抚摸辰烨的脸颊,但指尖在即将触及时顿了顿,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随即转身,面向众人,抬手一挥,声音恢复冷肃:“你们先退下,在外围警戒。我要和辰烨单独谈谈。”
“是!”黑衣人齐声应道,如同来时一样沉默而有序地退出了洞窟深处,只留下露西亚、辰烨,以及寸步不离守在露西亚身边的豆豆。
待脚步声远去,露西亚才重新看向辰烨,水蓝色的眼眸里情绪复杂:“辰烨,我听说……夏尔德·凡多雷斯,近来对你颇为‘另眼相看’?”她刻意选了一个相对中性的词,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在他身边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发现?”
辰烨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波动。“另眼相看”或许有,但那更像是猎人对稀有猎物的执着,或者主人对不听话宠物的驯化。他斟酌着词句:“谈不上宠幸。他……似乎对我有某种兴趣,看管得很严,几乎不让我离开视线。可能……只是一时兴起。”
“一时兴起也好,别有用心也罢,这都是机会。”露西亚的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要尽快取得他更深层次的信任。必要时……学着顺应他,讨他欢心。只有这样,才能接触到更核心的情报,关于凡多雷斯家族,关于血族元老会的动向,甚至关于当年‘新月之夜’的更多内幕。”
“……是。辰烨明白。”辰烨的声音很稳,但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顺应”、“讨欢心”……这些词像针一样刺入他的耳朵。
露西亚看着他低垂的、与妹妹极其相似的侧脸轮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和痛楚,但很快被更坚定的决心取代。“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情,“你和你父亲一样,聪明、坚韧,是天生的战士。”她顿了顿,仿佛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声音几不可闻,“如果妹妹和妹夫还在……看到你现在这样,一定会为你骄傲……”
“姨妈……”辰烨忍不住轻声唤道,在这个隐秘的空间,面对唯一的血亲,他暂时卸下了一部分心防。
露西亚迅速收敛了情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充满希冀:“辰烨,记住,你不仅是‘破晓’的遗孤,更是怀特家族的后裔。我们血脉中流淌着白女巫的力量,虽然稀薄,但那是我们对抗黑暗的基石。你要学会感知它,引导它,变得更强!只有力量,才能让我们夺回失去的一切,洗净血族带来的耻辱!”
她的语气激昂,带着某种近乎狂热的使命感。一直安静蹲坐在她脚边的豆豆,忽然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而警惕的、近乎威胁的闷哼声,一双在黑暗中隐隐泛着金光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正在交谈的两人,尤其是情绪略显激动的露西亚。
辰烨心中微凛。豆豆的异常反应……
露西亚似乎也察觉到了,她低头看了一眼爱犬,轻轻拍了拍它的头,豆豆的呜咽声低了下去,但眼神依旧警惕。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免得引起怀疑。”露西亚最后叮嘱道,将一个小巧的、冰冷的金属物件塞进辰烨手心,“紧急联络器,用法你知道。万事小心,我的孩子。”
辰烨握紧那微凉的金属,重重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迅速没入洞外的黑暗。豆豆目送他离开,尾巴轻轻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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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辰烨悄无声息地返回学院附近时,夜色已深,学院大门早已紧闭,灯火零星。然而,就在学院正门外不远处的林荫道旁,一辆线条流畅、哑光黑色的加长豪华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辰烨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认得这辆车。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和表情,装作一副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的样子,揉了揉眼睛,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才迈步朝那辆车走去。
车门无声地滑开。辰烨弯腰,正准备上车,动作却陡然僵住——
车厢内宽敞的后座上,夏尔德·凡多雷斯正靠在那里,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依旧穿着深褐色制服,外套随意搭在一旁,姿态看似放松,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让车内的空气凝结。显然,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司机站在车外寒风中,低着头,不敢言语。
“上车。”夏尔德没有睁眼,只是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不带丝毫感情,却比窗外的夜风更刺骨。
他怎么在这里?元老会的会议不是应该持续到深夜吗?难道……他根本没去?或者,中途离开了?辰烨心中警铃大作,无数猜测瞬间闪过。
他硬着头皮坐进车里,刚关上车门——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将他拉扯过去!天旋地转间,他已被夏尔德牢牢压倒在宽大柔软的真皮座椅上!
夏尔德撑在他身体上方,那双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的金色眼眸,在昏暗光线里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低下头,鼻尖几乎贴上辰烨的脸颊、颈侧,如同最敏锐的猎犬,沿着他的皮肤轮廓,一寸一寸地、缓慢而仔细地嗅闻着。
辰烨全身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他能感觉到夏尔德的呼吸拂过皮肤带来的战栗,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明显的怒意。
夏尔德的眉头越蹙越紧,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眯起眼,锁定辰烨躲闪的目光,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骇人的寒意:
“你去哪里了?”
他的指尖用力划过辰烨的颈动脉,那里还残留着他之前的咬痕和……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辰烨本身、也不属于这座学院的、陌生的气息——那是山洞的潮湿、泥土、旧矿物的味道,或许还有……露西亚身上某种特制药草的气息,以及豆豆的毛发气味。
“我……在学校图书馆查资料,不小心在休息室睡着了。”辰烨强迫自己镇定,迎上夏尔德审视的目光,声音尽量平稳。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理的借口。
夏尔德盯着他,金色的眼瞳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他灵魂深处的秘密都挖出来。那目光锐利如刀,让辰烨几乎喘不过气。
然而,出乎意料地,夏尔德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辰烨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怒意,或许还有一丝……别的什么。
然后,他低下头,再次凑近辰烨的脖颈。
辰烨闭上眼,身体微微绷紧,准备承受熟悉的刺痛。
但预想中的咬噬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夏尔德伸出舌头,开始缓慢地、细致地舔舐他颈侧的皮肤,沿着动脉的走向,一路向下,滑过锁骨,甚至挑开了他一丝衣领,继续向下……
那触感湿润、滑腻,带着一种奇异的麻痒和……难以言喻的刺激。辰烨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颊无法抑制地泛起红潮。一种陌生的、灼热的感觉从小腹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嗯……”一声细微的、带着难耐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他喉间溢出。他被这陌生的情潮吓了一跳,想要咬紧牙关,却发现自己连控制呼吸都变得困难。
夏尔德低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掌控一切的愉悦和一丝恶劣:“看来,你还不完全了解……我们血族的唾液,对你们人类来说,除了愈合,还有一点点……别的功效。”他的声音如同醇酒,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辰烨的理智在崩塌。他感到自己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身体深处涌动着强烈的、原始的渴望。双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缓缓抬起,颤抖着插入了夏尔德香槟色的发丝间,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那柔软微凉的发丝。
“哈……夏尔……德……”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对方的名字,声音沙哑而充满**,眼神迷离,主动仰起头,将自己脆弱的脖颈更加暴露在对方面前,仿佛在渴求着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在非强制的情况下,近乎主动地靠近,甚至……迎合。
夏尔德眼中掠过一丝得逞的、深沉的光芒。他喜欢辰烨此刻的模样——褪去了所有尖刺和防备,被**和本能支配,脆弱而诱人。尤其是,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那张总是吐出抗拒言辞的嘴里,以这样一种姿态呼唤出来。
他不再犹豫,低头,尖牙温柔(相对而言)地刺入了那主动献上的脖颈。
这一次的吸食,与之前的粗暴截然不同,缓慢而绵长,带着一种近乎品尝的意味,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在辰烨紧绷的身体上游走……
车窗外,最后一丝天光也被黑暗吞噬,高大而孤独的路灯次第亮起,投下昏黄的光晕。深秋的枯叶在夜风中打着旋儿,无声飘落,一片寒凉。
而封闭的、奢华的车厢内,却是温度攀升,春意盎然。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呻吟、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交织成一曲暧昧而危险的夜曲。辰烨最后残存的意识在**的浪潮中彻底沉浮,他紧紧攀附着夏尔德的肩膀,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曾几何时,他拼死挣扎,只想逃离这吸血鬼的身边。而现在,在某些时刻,在某些力量的催化下,那种逃离的念头,竟已模糊得近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沦的、无法自控的依附与……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