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初的马尼拉正值雨季,空气湿热难耐。
凌初霁刚走出机场,一股热风就裹了上来,不过两三分钟,后背的汗就把T恤浸得透湿,她摸了摸胳膊,黏糊糊的,感觉自己像只油焖小龙虾。
人事之前发消息让她在落客区8号柱等着。
凌初霁走到柱子旁,一辆白色丰田面包车就缓缓驶了过来,车门滑开,探出一颗光滑锃亮的脑袋,脸上堆着笑,张口就是东北大碴子味英语:
“Wee to Paradise!(欢迎到天堂!)”
凌初霁对着他瞅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来:“你是……胡景田?你咋变成这样了?高中时你不是还留着长发吗?”
“哎,现在别叫胡景田了,请叫我凯文!”他说着,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拎上车,“咱公司都叫英文名,显得专业,你也赶紧想一个。”
开车的是个菲律宾本地人,皮肤黝黑,回头冲她笑着打了声招呼。
赶了一天的飞机,凌初霁一坐进车里就犯困。
“咱公司离这儿远不远啊?”
“不算远,正常半小时以内就能到。不过现在是早高峰,路上堵,估计得等会儿。”
凯文扭头一看,发现凌初霁已经斜躺在座椅上,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他忍不住笑了笑,心里暗戳戳地想:
“好好睡吧,等到了晚上,看我不把你拿下!”
困意席卷而来,凌初霁刚把眼皮子合上,就坠入了飞机上那场未完的梦。
梦里,她的脸紧紧贴在地面上,想撑起身子,却怎么也抬不动胳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远处还躺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昏是死。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朝她走过来,脚步透着说不出的熟悉感。她拼命想看清对方的脸,可偏偏眼前的世界蒙了层雾,只能模糊看到对方弯腰,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像是在试探她是否清醒。
凌初霁张嘴想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
对方轻轻撩开她额前的碎发。突然,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咸咸的——是泪。
这悲恸过于真切,她笃定:此人一定和自己有着极深的牵绊。
“你到底是谁……”
凌初霁用尽全身力气撑开眼皮,视线逐渐清晰,终于她看见了——
凯文的秃顶。
给她吓得一激灵,情绪瞬间散了,只剩生理性的硌硬,差点没憋住哕出来。
凯文正低头盯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辅助能不能跟上?这打野菜得抠脚!”
看样子《王者荣耀》胜率堪忧。
“咱到哪了这是?”
听见背后的动静,凯文赶紧摸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醒啦?还没到呢,前面堵得厉害。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凌初霁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灌了两口,才觉得干得发疼的喉咙舒服点。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她苦着脸问:
“有吃的没?刚在飞机上没发餐,我饿了一宿了。”
【她后来才知道,凯文给她订的是最便宜的红眼航班,别说热餐,连杯免费的饮料都没有。】
“有有有!”凯文一拍大腿,从副驾储物格里翻出个皱巴巴的纸袋,递给她,“早上没找到开门的中餐馆,就搁麦当劳随便买了点,可能凉了。你先垫垫,晚上带你吃顿好的补补!”
凌初霁打开纸袋一看,里面躺着个小汉堡,还有一包软塌塌的薯条,心里忍不住吐槽:“这玩意儿还没我手捏子大,塞牙缝都不够吧……”
可肚子实在饿得慌,她捏起汉堡咬了一口,面包有点干,肉饼带着点凉,但酱料的咸香混着肉香,还是让她不禁眯起眼:“嗯……真香!”
汉堡几口啃完,薯条也见了底,可车子依旧在原地纹丝不动。
凌初霁扒着车窗往外看,前面的车流排得望不到头,她转头问司机:“师傅,到底咋回事啊?都堵这么久了。”
司机听到这个Z国姑娘会说英语,眼睛亮了一下,微笑却又无可奈何地说:“前面一栋楼着火了,消防队正在灭火,道路临时封闭,所以走得慢。”
凌初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辆红色消防车停在前方路口,车身上用英文和繁体中文印着“巴賽市華人志願消防隊”的字样。
她纳闷地皱起眉:“为啥写着‘志愿’啊?难道你们菲律宾没有公家的消防队吗?”
司机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他沉吟几秒,才弱弱地承认:
“菲律宾是个**的国家……官方的消防队反应很慢,很多时候,都是靠华商组织志愿队来救火。”
他有气无力的回答,让凌初霁对菲律宾的第一印象蒙上了阴影。
又等了将近半小时,封闭的道路终于开放了一半。车流像便秘似的,一点一点往前挪。
路过火灾现场时,凌初霁看清了,着火的是一栋酒店式公寓楼,中上层的窗户里冒着滚滚黑烟,偶尔还能看到火星裹着碎屑飘落下来,印在挡风玻璃上。
几名华人消防员正扛着水管往楼上喷射,高压水柱划出弧线,在半空中折射出一道光怪陆离的彩虹。
凌初霁看得有些发怔,困意又趁机卷土重来。她重新靠回椅背上,刚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意识就开始飘远……
凯文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别睡啦,公司到了!”
她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只见左前方矗立着一栋大型商场式建筑。
总算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