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有路你不走》 第1章 楔子(上) 凌晨3:55,巴赛市的温度依旧黏腻。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垃圾**的气味,钻进王澍的鼻腔。他捻灭指间最后一截烟头,走出暗巷,转身推开白鸟酒吧的门。 酒吧接近打烊,音乐声量调到最低,顶灯熄了一半,仅剩三三两两的顾客对影独酌。 酒保正在扫地,抬头见到王澍,略显诧异: “早安,先生!我以为您已经走了呢。” “离天亮还早。” 王澍漫应着,坐在离门口最近的吧凳上。 “想喝点什么?”酒保回到吧台。 王澍摇摇头,眼睛余光朝卫生间的方向瞟去,里边断断续续飘出些似叹似吟的叫唤声,像母猫在发情。 他眉峰紧蹙,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吧台台面。 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被推到他面前。 “算我请你。”酒保笑了笑,继续去清理那些黏在地面的污渍。 王澍小啜一口,微苦的热气顺着喉咙滑下去,疲惫的神经总算松了点。 时间刚过四点,手机上不知何时已攒了好几条未读消息。滑到最底下,是一则新闻推送—— “马卡提市某商场发生持刀伤人事件,行凶者疑似服用禁药!” 他正想点开查看详情,却被卫生间的水流声转移了注意力。 一名身材瘦削的男子走出卫生间,脸颊泛着潮红。皱巴巴的衬衫下摆,暗示着他刚刚办完事。 男子飞快地扫了周围一眼,王澍刻意把头低下,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待男子离开酒吧后,王澍迅速摸出100比索结账,起身尾随其后。 连续盯梢多日的嫌疑人,快到收网的时候了。 一出门,王澍就往前方比了个手势,埋伏在路灯下的年轻同事卡洛斯立刻会意开始行动,与王澍呈前后包抄之势。 男子察觉到了不对劲,脚步顿了顿,随即猛地一侧身,迎头扎进幽深的巷子。 小巷子里照明有限,监控更是力有未逮。 不过王澍早有准备—— 抓捕行动申请了无人机支援,操作员莉兹的导航随时会从耳机里传出来。 男子在巷子里东拐西窜,完全顾不上被积水打湿的裤脚。 他望了望身后没有“尾巴”,刚想停下喘口气,就迎头撞见两道黑影拦着,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你……你们是谁?干嘛跟踪我?” “安德烈斯·阿古约,绰号琼斯,1994年出生在达沃市。2014年因操控非法斗鸡获刑一年,出狱后隐姓埋名,潜逃至马尼拉都市圈,借文身店的幌子,暗中向顾客兜售禁药——我说得对吗?” 王澍宛如一台不带感情的执法机器,对嫌疑人的情况了若指掌。 男子脸色“唰”一下白了,却还妄图狡辩: “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你们认错了……我是宿雾来的,从来没去过达沃!” 王澍料定对方装不了蒜,改说流利的宿雾方言: “是不是误会,跟我们回局里就晓得了。现在,原地趴下,配合执法!” 男子知道自己过不了关,肩膀垮了下去,没再挣扎。 王澍朝卡洛斯递了个眼神,让他上前搜身。很快便从男子裤兜里摸出一小袋晶末。 看到**裸的罪证,男子顿时面如死灰。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看来咱们有得聊了。铐上,带走!” 王澍话音刚落,夜空中突然“咻”地炸开一道烟花,金红的光屑簌簌落下来,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被吸引过去。 就是这一瞬间的空档,男子突然发难! 他一个鲤鱼打滚,腿脚发力狠狠踹向卡洛斯的裆部。卡洛斯闷哼一声坐倒在地。挣脱束缚的男子立马朝巷口飞奔。 王澍摸出警枪想要瞄准,须臾之间却已不见其踪影。 他收了枪,抓起麦克风:“B组注意,嫌疑人往你们方向跑了,立刻围堵!另外,此人疑似吸食过禁药,该药物可以在短时间内振奋神经中枢,提升体能。伙计们都警醒点!” 然后低头询问卡洛斯情况如何。 卡洛斯挣扎着爬起来,龇牙咧嘴地说:“我没事,王sir。小时候练过金钟罩,扛得住……” 此时,耳机里传来警长马丁的指示:“各位同僚,紧急情况需注意——前方路口正在举办晨间马拉松比赛,抓捕时一定要避开市民,绝不能伤及无辜!” 王澍忍不住骂娘,但还是克制住情绪,回复领导“收到”。 今晚的抓捕本是十拿九稳,偏偏被突如其来的烟花搅了局! 王澍和卡洛斯刚跑出巷口,就被一股人流撞了个趔趄。数以百计的马拉松发烧友,穿着荧光色背心,正浩浩荡荡奔涌过来,欢呼声和重金属音响不绝于耳。 尽管沿街路灯明暗不一,地面坑坑洼洼,不时有老鼠窜过,可这些人像看不见似的,只顾挥着手臂往前冲。偶尔有选手擦着王澍的肩膀跑过,还笑着给他鼓劲: “加油!坚持住!” 阿古约看得出王澍等人投鼠忌器,于是故意往人流里钻,跟警察玩起了“猫鼠游戏”——你往前追,他就往人群里躲;你停下来找,他就趁乱往后退,进而悄悄拉开距离。 几分钟过去,等王澍和同事们挤出人流,只见那道瘦削的背影已经钻进了贫民窟,没了踪迹。 “他妈的,真会躲。”卡洛斯喘着粗气咒骂道。 贫民窟里漆黑一片,向外散发着恶臭。 “他是算准了,马拉松的人流是最好的掩护,而贫民窟能阻断一切追踪。” “王sir,那现在怎么办?”卡洛斯看着他,眼里满是焦急。 王澍按下通话键:“莉兹,查一下这个社区的另一头通向哪儿。” 莉兹搜索一番,回复道: “鸡肠溪。” 王澍心里一沉—— 鸡肠溪是马尼拉最长的溪流,也是条臭名昭著的排污沟。更要命的是,它是巴赛市和帕兰科市的分界线!倘若阿古约涉水逃去帕兰科市,届时他们就没有执法权,只得报请上级协调帕市警局合作。可现在是凌晨,等这套流程走完,人早都跑没影了,日后的抓捕工作只会更加棘手。 王澍盯着那道如同巨兽张开的入口,指节捏得发白。 贫民窟,竟意外成了拦路虎! 第一次写网文,文笔稚嫩,望读者见谅! 不管签没签约,都会长期更新下去! 谢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上) 第2章 楔子(下) 横亘在王澍面前的“水棺材”,是巴赛市最扎眼的一块烂疮。 这座城市最大的贫民窟,其内部错综复杂,毫无准备的外人闯进去,只会被悄无声息地吞噬。 王澍下达指令:“各组注意,嫌疑人已进入‘水棺材’。守住所有能叫‘出口’的地方,哪怕一只苍蝇也不能让它飞出去,明白吗?” 他的声音低寒如铁——这种时候,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漏出破绽。 “收到,长官!” 对讲机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如临大敌。 王澍转头对卡洛斯说:“你跟我来。切记跟紧点!”随即拔出手枪,枪口朝下贴着大腿,率先踏进那扇洞开的入口。 贫民窟里几乎漆黑一片。脚下的路湿滑黏腻,每走一步都要扯着鞋跟。空气里弥漫着尿臊味和垃圾发酵的霉臭,熏得人上头。 忽然,前方拐角处像有什么东西踢翻了空罐头,“哐当”一声在死寂里炸开。 王澍的拳头瞬间举起来——那是停止的信号。 他和卡洛斯几乎同时往墙上贴,屏住气,生怕惊动了对方。 周遭静得可怕。 王澍朝卡洛斯比了个“掩护”的手势,自己弓着腰蓄势待发,猛地侧身冲过拐角,抬起枪口对准声音来源—— 虚惊一场。 一只野生哈基米,从翻倒的垃圾桶上跳下来,“喵呜”一声,随即钻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是猫。”卡洛斯松了口气。王澍却依旧神经紧绷。 多年的执法经验教会他:越是这种“寻常”的干扰,背后越可能藏着陷阱。 两人继续往深处走。 脚下的地势越来越低洼,水滂渐渐没过鞋帮,渗进袜子里,黏在皮肤上,难怪这里被叫做“水棺材”。 两侧的棚屋歪歪斜斜,木板和篷布拼凑的墙会漏风,偶尔传出婴儿的啼哭,或是大人含混不清的梦呓。 每一次转角都像在赌,指不定下一秒就会和嫌疑人撞个正着;而每一扇虚掩的破门背后,都可能藏着一双饿极了的眼睛。 卡洛斯跟在他身后,呼吸声越来越重,听得人心里发毛。 王澍盯着前方的黑暗,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相信,此刻阿古约的恐惧,只会比他们更甚。 …… 阿古约确实很慌。 在他老家达沃也有贫民窟,可人口规模跟马尼拉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刚踏进这里,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一切都太诡异了,明明静得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可偏偏又能感觉到,四面八方都有眼线,充斥着怀疑、讥笑、戒备、恐惧、嫉妒,甚至是让人后颈发凉的杀意! 他只想赶紧逃出去! 有好几次,他不小心惊醒了躺在路边的乞丐。那些人衣不蔽体,形容枯槁,不知饿了多少天。他们听到动静挣扎着想爬起来,手刚撑到地面,又软了下去,只能干瞪着眼,任由阿古约呼啸而过,连句话都喊不出来。 饥饿不只让人疯魔。 前方突然窜出来一条野狗,瘦得皮包骨,眼睛却亮得冒火,呲着牙床淌着涎水,冲阿古约狺狺低吠,看架势要把他生吞活剥。 阿古约心里发紧,却也知道这狗是饿疯了,弯腰摸起块半大的石头,狠狠朝狗脚边砸过去。石子溅起泥点,狗呜咽一声,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再往前走,垃圾堆边上貌似有个佝偻蠕动的人影,攥着根铁钩在翻找着什么。靠近一看,是个白发苍苍的拾荒老头。 阿古约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凑过去,却又带着些许防备地问: “不好意思,我迷路了……请问鸡肠溪往哪走?” 老头貌似耳背,阿古约连喊了三遍,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没说话,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又低下头接着翻垃圾。 阿古约本想塞点钱当小费,手刚碰到口袋,又缩了回来—— 在这贫民窟里露财,恐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匆匆道了声谢,扭头就往老头指的方向跑,脚步比之前更急了。 离鸡肠溪越近,那股臭味就越浓。可阿古约却觉得,这臭味比香水还好闻,因为那是“自由”的芬芳。 可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嗡嗡”的盘旋声—— 是无人机!那些难缠的警察又跟上来了! 他不敢回头看,只顾拼命往前跑。 眼瞅着贫民窟的出口就近在咫尺,阿古约却停下了脚步。他瞧见,那出口外不止有鸡肠溪的流水潺潺,还有红蓝交替的警车闪闪。 可恶!明明就差一步! 阿古约不是没考虑过投降。跟死在贫民窟里比,牢饭说不定还更香。 上回出狱后,他也曾想找个正经活路干,本本分分过日子。可拗不过骨子里那点赌徒的偏执,总想着: “再干一票,说不定就发了!” 他犹豫了片刻,眼神突然变得狠戾,从暗袋里摸出另一包还没开封的晶末。 再搏一次,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 富贵险中求!他一直笃信这句话。 可王澍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子弹擦着他的左腿过去。 阿古约一通惨叫,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裤腿渗出鲜血。 他手里那包禁药飞了出去,落在两米外的泥洼里,包装袋是被扯开的,晶末混进脏水,转眼间消散无痕。 可即便这样,阿古约这疯子也还没放弃。 他顾不上腿部的疼,用胳膊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往前爬—— 就差一点,再爬几步,就自由了! “还想跑?”王澍直接一屁股坐在阿古约背上。 他身形本就高大,阿古约自觉像被泰山压顶,胸腔里的气都要挤出来,脸贴在泥水里,鼻腔灌满脏秽。 卡洛斯将冰冷的手铐“咔嗒”锁死他的手腕上。 阿古约挣扎了两下,动弹不得,只好颤抖着讨饶:“我投降……我全交代!求你别再压了……我快喘不上气了……” 王澍没搭理他,抬头看向东边的天空——天色已经发白,云缝里漏出点霞光。 他拍了下阿古约的肩膀,轻轻地说:“嘘,别吵。先陪我看会儿日出,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啥玩意……”阿古约懵了,嘴里嘟嘟囔囔骂起脏话。 王澍拿起麦克风,语气依旧平稳: “嫌疑人已抓获,各组撤岗,准备收队。” 可就在这时,四周的棚屋门不约而同被掀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涌了出来,眨眼之间就把他们三人团团围住。目光灼灼,明显来者不善。 王澍心想:坏了,大事不妙! 人群劈开一道口子,那个方才给阿古约指过路的拾荒老头走了出来,手上握着铁钩,嘴里没半句多余的话: “没钱你们走不了!” 王澍攥紧枪柄,声音冷下来,试图镇住场面:“我们是警察,正在执行公务,你们这是妨碍执法!” 老头子眼皮抬都没抬,把铁钩往地上“硄当”一顿,围在四周的人群立刻跟着齐声高呼: “Money!Money!Money!” 声音震耳欲聋,让人头皮发麻。 守在贫民窟外的同事们看得见里面的动静,却不敢轻举妄动: 一旦动用武力,哪怕只是推搡,被好事者恶意剪辑传播。明天,不,当天中午,“巴赛警方**贫民窟”的标题就能铺满全国的头条热搜,警队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口碑又得砸了。 王澍咬咬牙,接通领导马丁的频道,声音压得极低:“头儿,我们在‘水棺材’出口被围住了,对方索要赎金才肯放行……” 耳机那头的马丁先是一愣,沉吟片刻,决定亲自跟老头交涉,让王澍把对讲机递给老头。 老头起初情绪还很激动,骂骂咧咧的,接着不知是听到了什么,语气开始软下来,最后松了口: “你们把身上值钱的都留下——现金,还有他手上的表、戒指。” 他指的是缩在地上的阿古约。 王澍和卡洛斯硬着头皮,掏光了钱包里的比索。 阿古约被摘下金戒指时,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像筛糠子。从上了警车起就蜷缩着,低头不语。 王澍起初以为他是在琢磨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审讯,为自己的罪行狡辩开脱。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阿古约的胸口半天没起伏一下,脸色还在一点点发绀,更像是…… 心脏骤停! 王澍猛地拍打驾驶座的靠背,喊道:“停车!快!靠边停车!” 开车的同事猛打方向盘,警车“吱呀”一声蹭着人行道停下。王澍一把将阿古约拖出车外,平放在地上,指尖探向他的颈动脉—— 温热的皮肤下,没有丝毫搏动。 他立即扯开阿古约的衬衫,两掌紧扣,按压胸膛中央,一边实施心肺复苏,一边咬着牙骂:“兔崽子,你可别死在这儿!” “班尼(王澍英文小名),什么情况?!”莉兹从后车跑过来,看见失去意识的阿古约和王澍的动作,吓得声音都变了。 “嫌疑人没呼吸!没脉搏!快叫救护车!”王澍吼道。 他的胳膊已经开始发酸,额头上的汗直往下淌。 黄金四分钟已经过去一半,阿古约的脸色越来越青。 这是他们盯了整整一个月的关键嫌疑人,从监视他的文身店,到摸清他的交易方式,多少个深夜蹲守,多少次加班,全指望从他嘴里撬出上游的货源。 要是阿古约在这儿断了气,案子就断了线,队里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奖金、升职也得跟着泡汤,甚至可能还要担上“看管不力”的责任! 眼看王澍体力不支,卡洛斯赶紧接棒抢救,让他坐一旁休息。 此时,一架客机从众人头顶低空掠过,机身像是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色,巨大的轰鸣声唤醒了沉睡的马尼拉—— 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3章 小费!小费! “在想啥子?下机咯!” 一口突然冒出来的四川方言,把凌初霁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 凌初霁抬头一看,机舱门早就开了,乘客们正拖着行李往外走。她慌忙起身,去够头顶行李架上的大箱子,奈何脸憋得通红,箱子却纹丝不动。 笨拙的模样逗得邻座女生“噗嗤”笑出声,摆摆手喊她让开。只见女生踮起脚尖,胳膊使劲一抬,沉重的行李箱就稳稳落在了地上。 凌初霁站在旁边,脸颊烫得能煎蛋。 比起邻座简约的背包,凌初霁这只塞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确实显得又笨又重。 女生切换成普通话,指了指她的箱子:“你是第一次出国吧?大行李箱可以托运,没必要硬扛上飞机,累得慌。” “嗯嗯,头一回坐飞机,有点懵。”凌初霁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脸更红了。 “你就一个人来的?没有同伴?”女生又问。 凌初霁摇摇头。 女生了然于心地笑了笑,没再多问。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人流走出机舱。 边检大厅里人头攒动,刚下机的乘客们挤在窗口前大排长龙。凌初霁放眼望去,几乎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同胞,操着各式各样的方言。她不禁在心里嘀咕:“这是出国吗?咋一个外国面孔都没有?” 国际旅客窗口只开了两个,队伍往前蠕动的速度比蜗牛还慢。凌初霁死死盯着前面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有的国人递上材料,不到两分钟就顺利通关;有的却被边检人员反复盘问,材料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肯放行;甚至有个别被当即遣返,由工作人员领着,往走廊尽头的“小黑屋”走去……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约莫等了半小时,终于快排到她们了。邻座女生瞥见凌初霁紧张得手都在抖,微笑着安抚道: “么得事,放轻松。只要人事提前给你办了‘保关’就好走。” 凌初霁一愣,眨了眨眼:“‘保关’是啥?” 女生刚想给凌初霁解释,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就扯着嗓子喊:“下一位!”她只好撇撇嘴,先行一步递上了自己的材料。 凌初霁赶忙掏出手机,又双叒给人事发了条微信。 从下飞机到现在,她发了三条消息,对方一条都没回,说不定还在睡大觉呢!她心里憋着火,怀疑自己是被忽悠了。 工作人员又在喊“下一位!”,凌初霁心想:咋这么快?! 她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地把过关材料一并双手递了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工作人员比对了一下她的脸和护照照片,又随手翻了翻签证纸,用英语问道:“你是‘凌初霁’?” “Yes.”凌初霁赶紧点头,声音微微发颤。 “为何照片跟本人不太像?”工作人员反复打量着她,满脸狐疑。 凌初霁赶忙撩开了她的齐刘海,露出尴尬、讨好的笑容。临行前特意做了新的发型,不成想给入境时埋了一颗雷。 “喔,OK po.” 工作人员撇了撇嘴,突然切换成普通话,一字一顿地问: “你、来、做、什、么?” 凌初霁没料到对方会说国语,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来上班啊!” 说完立马就后悔了——她一时紧张,竟完全把人事的叮嘱抛到脑后。 听她这么说,工作人员瞬间就来劲了,冷笑道: “呵呵呵!小姐,你用的是旅游签证,‘工作’不是你签证包含的功能——你,必须要被遣返!”抬手就要盖拒绝入境章。 凌初霁满脸通红,连忙喊停:“别别别,你先听我解释!” 工作人员的手悬停住了,脸上挂着一副阴谋得逞的奸笑。 “别担心,我可以帮你,如果你能……”他挑了挑左眉,压低声音,手指朝凌初霁不停比划,“小费!小费!给点人民币!” 动作娴熟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凌初霁当场僵住——出发前人事只让她准备好材料,压根没提过关要给小费。国内也没有给小费的习惯。 这突如其来的要求,让她浑身不自在。 另一名工作人员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走过来用菲律宾语询问情况。窗口人员见凌初霁半天没反应,无奈地耸了耸肩,跟同事快速交谈了几句。 凌初霁竖着耳朵听,只捕捉到“签证”“遣返”几个和英语发音相近的词,刚想解释自己身上没带现金,就被窗口人员摆了摆手,直指走廊尽头: “跟着我的同事,去那边等。” 完了,怕什么来什么。凌初霁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 走廊的灯是冷白色的,映得凌初霁的影子歪歪扭扭。她攥着护照的手指越收越紧,封皮被汗浸得发潮,跟在工作人员身后,每一步都走得迟疑。 那扇写着“旅客协助中心”的门推开时,一股冷气先扑了过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这里面比机舱的空调还要强劲几分。 哪是什么“小黑屋”? 屋里亮得晃眼,墙壁惨白,连墙角的灰尘都看得一清二楚。靠墙摆着两排不锈钢椅子,扶手皮套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划痕,像是被人焦虑时用指甲抠刮出来的。 凌初霁找了个靠后的空位坐下,屁股刚贴上椅子,就赶紧往前挪了挪,大腿根部凉飕飕的。她抬眼扫了一圈,屋里已经坐了五六个人,没一个说话的,空气沉闷不安。 斜对面的女生攥着本护照,手指反复摩挲着签证页的边角,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面;旁边的男生盯着手机屏幕,指尖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却始终没点开任何App;最角落里的大叔干脆把胳膊搭在椅背上,歪着头闭目养神,可眼睑一直在颤,显然也没心思休息。 他们手里的护照封皮都是猪肝红——Z国人无疑。 凌初霁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却又感觉更慌了:这么多同胞被困在这,难道真的都会被遣返吗? 她往那名女生身边凑了凑,小声试探:“你也是……没给小费,才进来的吗?” 话音刚落,就被工作人员强硬制止: “不许说话!安静等通知!” 凌初霁赶紧缩回身子,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问问都不行?这地方也太压抑了。 她咬着嘴唇,点开人事的微信对话框,手指打了又删—— 先是打“我被关小黑屋了”,觉得太急。又改成“窗口管我要小费,我没给,现在不让走”,又觉得太啰嗦。最后干脆直接弹了语音通话,听筒里“嘟嘟嘟”响了半天,没人接。 一阵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为了这份工作,她辞了东北老家的差事,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结果刚落地就遇上这档子事,人事还半天不回消息,难不成真被忽悠了? 就在她视野有些模糊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人事的消息终于来了: “落地啦?” 凌初霁盯着这行字,气不打一处来,指尖戳着屏幕飞快回复: “落地快一个小时了!从过关就给你发消息,你一条没回!现在我被拉进审查室了,工作人员说可能要遣返,你到底管不管?!!”发完还忍不住加了个“火大”的表情。 “啥玩意?遣返?”这下人事秒回,还连刷了三个“震惊”的表情,“你别急!是不是管你要小费你没给?你先等会儿,别跟他们吵,我现在联系‘保关’的人,马上处理!” 凌初霁攥着手机,没再回复——除了等,她也没别的办法。 约莫过了十分钟,似乎听见工作人员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凌初霁心脏怦怦狂跳,不敢确定。等对方又喊了一遍,她这才赶紧站起来: “我是!” 工作人员甩了甩手,面无表情地说:“可以走了,下次注意准备齐全。” 刚推开门,走廊里的空气就裹了过来,和小黑屋里的冷气撞在一起,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凌初霁走到行李提取处,刚站定,就听见有人喊她:“哎!这边!” 扭头一看,竟是飞机上邻座的那位女生,她很自然地递过来一杯咖啡,还冒着白气。 “先喝一口,解解乏。” “你是在等我吗?”凌初霁接过咖啡,连声道谢。 女生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拖着行李箱的人:“刚遇到几个朋友摆了会儿龙门阵——你咋现在才出来?是不是出啥状况了?” 凌初霁把被索要小费、进小黑屋的经历简单说了说。 女生听完笑了:“没事,这边的人就这样,习惯就好。基本上只要人事提前买了‘保关’,都能把人保出来。” 凌初霁忍不住好奇:“你在这儿待多久了?咋啥都懂?还有,你刚才通关咋那么快?” “我也干人事,来马尼拉两三年了,办有9G工签,属于合法劳工,通关自然快。” 正说着,女生手机就响了,她接起聊了两句,挂断后转身问凌初霁:“接我的车到了,你有人来接吗?要不要顺道送你一段?” “有的有的,人事安排人来接了。” 凌初霁这才想起,自己还没给人事报平安,赶紧掏出手机。 “那行,咱俩加个微信吧,以后在这边有啥问题,也能互相照应。”女生亮出微信二维码,“你好,我叫椰子。” 凌初霁扫码,原本想说真名,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我叫凌……雪。” 临行前母亲特意嘱咐,出门在外少透露真实信息。 “林雪?跟香港那个大胖子同名呢!”椰子粲然一笑,挥手道别,“那我先走啦,你注意安全,有事微信说。” 挥别椰子,凌初霁捧着热咖啡,心里暖暖的——原来这就是同胞情啊! 但是转念一想,同样是人事,自己找的这位咋那么不靠谱呢? 第4章 欢迎到天堂! 2019年7月初的马尼拉正值雨季,空气湿热难耐。 凌初霁刚走出机场,一股热风就裹了上来,不过两三分钟,后背的汗就把T恤浸得透湿,她摸了摸胳膊,黏糊糊的,感觉自己像只油焖小龙虾。 人事之前发消息让她在落客区8号柱等着。 凌初霁走到柱子旁,一辆白色丰田面包车就缓缓驶了过来,车门滑开,探出一颗光滑锃亮的脑袋,脸上堆着笑,张口就是东北大碴子味英语: “Wee to Paradise!(欢迎到天堂!)” 凌初霁对着他瞅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来:“你是……胡景田?你咋变成这样了?高中时你不是还留着长发吗?” “哎,现在别叫胡景田了,请叫我凯文!”他说着,下车帮她把行李箱拎上车,“咱公司都叫英文名,显得专业,你也赶紧想一个。” 开车的是个菲律宾本地人,皮肤黝黑,回头冲她笑着打了声招呼。 赶了一天的飞机,凌初霁一坐进车里就犯困。 “咱公司离这儿远不远啊?” “不算远,正常半小时以内就能到。不过现在是早高峰,路上堵,估计得等会儿。” 凯文扭头一看,发现凌初霁已经斜躺在座椅上,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他忍不住笑了笑,心里暗戳戳地想: “好好睡吧,等到了晚上,看我不把你拿下!” 困意席卷而来,凌初霁刚把眼皮子合上,就坠入了飞机上那场未完的梦。 梦里,她的脸紧紧贴在地面上,想撑起身子,却怎么也抬不动胳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不远处还躺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昏是死。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朝她走过来,脚步透着说不出的熟悉感。她拼命想看清对方的脸,可偏偏眼前的世界蒙了层雾,只能模糊看到对方弯腰,将她轻轻揽进怀里,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像是在试探她是否清醒。 凌初霁张嘴想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 对方轻轻撩开她额前的碎发。突然,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进嘴里,咸咸的——是泪。 这悲恸过于真切,她笃定:此人一定和自己有着极深的牵绊。 “你到底是谁……” 凌初霁用尽全身力气撑开眼皮,视线逐渐清晰,终于她看见了—— 凯文的秃顶。 给她吓得一激灵,情绪瞬间散了,只剩生理性的硌硬,差点没憋住哕出来。 凯文正低头盯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戳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辅助能不能跟上?这打野菜得抠脚!” 看样子《王者荣耀》胜率堪忧。 “咱到哪了这是?” 听见背后的动静,凯文赶紧摸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醒啦?还没到呢,前面堵得厉害。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凌初霁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灌了两口,才觉得干得发疼的喉咙舒服点。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她苦着脸问: “有吃的没?刚在飞机上没发餐,我饿了一宿了。” 【她后来才知道,凯文给她订的是最便宜的红眼航班,别说热餐,连杯免费的饮料都没有。】 “有有有!”凯文一拍大腿,从副驾储物格里翻出个皱巴巴的纸袋,递给她,“早上没找到开门的中餐馆,就搁麦当劳随便买了点,可能凉了。你先垫垫,晚上带你吃顿好的补补!” 凌初霁打开纸袋一看,里面躺着个小汉堡,还有一包软塌塌的薯条,心里忍不住吐槽:“这玩意儿还没我手捏子大,塞牙缝都不够吧……” 可肚子实在饿得慌,她捏起汉堡咬了一口,面包有点干,肉饼带着点凉,但酱料的咸香混着肉香,还是让她不禁眯起眼:“嗯……真香!” 汉堡几口啃完,薯条也见了底,可车子依旧在原地纹丝不动。 凌初霁扒着车窗往外看,前面的车流排得望不到头,她转头问司机:“师傅,到底咋回事啊?都堵这么久了。” 司机听到这个Z国姑娘会说英语,眼睛亮了一下,微笑却又无可奈何地说:“前面一栋楼着火了,消防队正在灭火,道路临时封闭,所以走得慢。” 凌初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辆红色消防车停在前方路口,车身上用英文和繁体中文印着“巴賽市華人志願消防隊”的字样。 她纳闷地皱起眉:“为啥写着‘志愿’啊?难道你们菲律宾没有公家的消防队吗?” 司机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他沉吟几秒,才弱弱地承认: “菲律宾是个**的国家……官方的消防队反应很慢,很多时候,都是靠华商组织志愿队来救火。” 他有气无力的回答,让凌初霁对菲律宾的第一印象蒙上了阴影。 又等了将近半小时,封闭的道路终于开放了一半。车流像便秘似的,一点一点往前挪。 路过火灾现场时,凌初霁看清了,着火的是一栋酒店式公寓楼,中上层的窗户里冒着滚滚黑烟,偶尔还能看到火星裹着碎屑飘落下来,印在挡风玻璃上。 几名华人消防员正扛着水管往楼上喷射,高压水柱划出弧线,在半空中折射出一道光怪陆离的彩虹。 凌初霁看得有些发怔,困意又趁机卷土重来。她重新靠回椅背上,刚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意识就开始飘远…… 凯文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别睡啦,公司到了!” 她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只见左前方矗立着一栋大型商场式建筑。 总算到地方了。 第5章 普尔大厦 工作地点唤作“普尔大厦”,坐落于帕兰科市,与机场的直线距离很近,周围全是低矮的棚户区,唯有它鹤立鸡群。 整栋大厦被三层楼高的围墙保护,墙顶缠绕着一米多高的带刺铁丝网。每个进出口站着两名保安,胸前挂有枪械,金属光泽晃得人眼晕。 员工进门时有三道关卡:保安会先查看工牌,外来人员非请勿入;再经第二道金属探测门从头到脚扫一遍,避免携带致命武器;最后还要将随身背包打开,人工过一眼。 那架势,堪比监狱。 过安检时,凌初霁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头一回近距离看见真枪,这让她想到了新闻里的美国枪击案,顿感不寒而栗。 “这里的保安……都配枪吗?”她弱弱地问。 凯文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理所当然地说: “嗯,这样才安全嘛。这边乱得很,没枪镇不住。” 他那副淡定的样子,反倒让凌初霁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 普尔大厦内部格局如下:一楼是综合区,分布有物业办公室、食堂、小超市、理发店和咖啡厅;二楼到五楼是办公区,大大小小的公司盘口汇集于此;六楼到七楼是住宿区,男女分离;每层都设有保安岗。 两人踩着自动扶梯到了四楼,往左拐走到头,看见墙上挂着“4E”的牌子,黄底黑字,没有多余的介绍。 凌初霁暗暗吐槽:这就是凯文口中的……“公司”?咋没名字呢? 公司里面的布置倒和国内大差不差。 进门左手边是前台,设有指纹打卡机;进门右手边是老板办公室,它隔壁是会议室;再往里走就是茶水间,角落里竟然还供奉着一尊半人高的关公像! 办公区域是一排排的白色工位,没有隔断,目测能坐两三百人,但大多数椅子都空着,只有大概五六十个人在敲键盘。 凯文领着凌初霁走到人事部的两排工位前,冲一个戴黑框眼镜的胖子喊道:“威少,人给你带来了。” 那胖子就是人事部主管威廉,圆溜溜的眼睛,声音尖细,连起身的动作都透着股婀娜。 “哎,来了啊!”他拍了拍手,对着埋头工作的同事们喊,“大家先停一停啊,热烈欢迎我们部门的新成员——对了,你叫什么?” 凯文赶紧打圆场:“哥,她名字还没起,刚路上还琢磨呢。” “我叫Cherry,大家也可以叫我雪儿。工作上的事往后还请多多指教。”其实凌初霁心里早早就把代号想好了。 听到她给自己起的代号,凯文面露些许不自在: “Cherry(车厘子)……这个名儿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 “为啥?我觉着挺好听的。”凌初霁不明所以,天真地笑笑称,“我喜欢吃车厘子!” 人事部成员不多,除了威廉、凯文、她,还有艾米、戴维和迈克,全是Z国人。 凯文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你坐这儿吧,离茶水间近,接水方便。” 他刚说完,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就凑了过来,是艾米,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哎,雪儿,我听凯文说,你俩在处对象啊?” 凌初霁的耳根“唰”一下红了,赶紧摆手否认:“没有的事,就普通朋友而已。”说完,瞪了凯文一眼—— 这家伙,居然在外头乱传。 凯文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赶紧岔开话题,对着艾米假装生气道: “你咋这么爱八卦?这个月的招聘任务完成了吗?还有闲心说这个。” 艾米吐了吐舌头,转身溜回自己的工位,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却还忍不住回头瞟了她两眼。 威廉盯着屏幕上的电影,嘴里含糊地冲凯文喊:“喂,赶紧去把雪儿的入职手续办了。” 办工牌要去底下的物业办公室,迈克一听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拍了拍胸脯:“我带她去!我会说英语,给雪儿当翻译!” 凯文故意挤兑他:“不用不用,咱雪儿是大学生,英语好着呢,用不上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赶紧干活去,别瞎掺和。” 迈克满脸不悦地坐了回去,故意发泄似的砸了砸鼠标。 其他部门的人本来就侧着耳朵听,这会儿都抬起头往这边看,眼神里带着好奇,盯得凌初霁浑身不自在。 下楼的时候,她忍不住问凯文:“大学生很稀奇吗?为啥刚才他们都盯着我看?” 凯文笑了笑,耐人寻味地说: “大学生不稀奇,长得好看的女大学生才稀奇。你别跟这帮‘九漏鱼’一般见识,他们读书少,就爱凑个热闹。” 物业办公室在一楼最里头,挤在门口排队等待办理工牌的新员工还不少,等进去填了表格,对着摄像头拍完证件照,还得把护照交过去。很快,工作人员会递过来一张新鲜出炉的黄色塑料工牌,上面印着她的代号和4E的字样,握在手里还是热乎的。 凌初霁捏着工牌,心里有点不踏实: “护照押在物业这儿……安全吗?” “不是押在这儿,”凯文解释道,“所有外国员工的护照,物业都会统一拿去移民局办理工签,旅游签也会帮着续。” “那啥时候能还给我啊?” 凯文转过头,眼神有点飘忽:“等你走的时候,自然就还给你了。” 拿到工牌,正好到了饭点,凯文领着她去食堂。 普尔大厦的食堂号称“行业第一”,这可不是吹牛——菜品均是Z国大厨掌勺,食桶里盛满着大江南北诸多菜式,小米粥熬得稠稠的,香气扑鼻,比国内不少大厂的食堂还要丰盛。 凌初霁本来还担心到了菲律宾吃不惯,这下彻底放心了。 食堂里挤满了人,一眼望去黑压压的,打饭的队伍绕了两圈,餐盘的碰撞声、人群说话声混在一起,比菜市场还热闹。 两人端着餐盘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凌初霁边吃边问: “都多少人在这栋楼里上班啊?全是咱Z国人吗?” 凯文正埋头狼吞虎咽,红烧肉的油汁沾在嘴角,也没顾得上擦。比起高中时,他整张脸胖了一大圈,肚腩隆起,四肢却依旧纤细,显然缺乏运动。 “具体多少人我也说不清,反正大几千是有的……也不全是咱Z国人,你看像前台、保洁、保安、保姆还有司机,基本都是当地人。” 凌初霁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发愣—— 来之前,她幻想着能在一个国际化的职场,和不同国家的人交流。可到了这儿才发现,普尔大厦根本就是Z国人的“海外飞地”,食堂地上随处可见掉落的剩饭剩菜、揉成团的卫生纸和嚼过的槟榔,就连耳边人们聊天的话题都跟国内没差。 那些她曾担心的“异国感”,压根就没出现。反倒是Z国人的生活习惯,好的坏的全都在这儿扎堆。 凯文见她盯着饭菜发呆,用筷子敲了敲她的餐盘:“吃饱了没?吃饱了我让行政安排车,送你回宿舍休息。赶了一天路,肯定累了。” 凌初霁回过神:“啊?宿舍不是在六楼吗?咱们直接上去就行啊。” 凯文扯过桌上的卫生纸,胡乱地擦了擦嘴: “楼上的内宿条件太差了,又挤又闷,我怕你受不了。特地跟威廉打了招呼,给你安排在外面的宿舍,条件好点。走吧,我带你过去。” 第6章 女人不好惹! 马卡提市北部永诚大厦18层,“鸿世集团”行政财务部办公室。 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一点就炸。 椰子刚结束休假,兴冲冲地直奔闺蜜处,背包里还装着她念叨了半个月的“国内特产”。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办公室里传来熟悉而激烈的争吵。 “那你说现在咋整?公司的损失谁来扛?!”爱彼的声音又尖又利。 堂堂人事部主管,此刻气得满脸通红,双臂交叉环抱在胸,一副不依不饶定要讨个说法的架势。 “你别冲我吼!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妮可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却也藏着几分辩解,“我们共事快一年了,这人平时看着老老实实,说话都斯斯文文的,谁能想到他会干出这种事?” “我不管他平时什么样!”爱彼越说越气,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几支笔滚落到地板,“现在老板人不在公司,你这儿又拿不出钱。你告诉我,人事部的工资要怎么发?这个月的工资表我三天前就做好了,就、等、拨、款!” 爱彼自以为占理,便可以压妮可一头,然而他惹错人了。 妮可腾的一下站起来,双手叉在腰间,声音提高八度,指着鼻子开骂: “妈的,难道这件事你们人事部就没责任吗?是谁图方便,天天批准员工预支工资,搞得公司账面现金流紧张,每个月对账都要加班?要不是因为这样,我怎么会让他帮忙清点现金?按道理,他根本没机会碰公司的钱!” 爱彼没料到妮可会倒打一耙,竟有些心虚:“你……你这是甩锅!他可是你们行政部的人,是你手下的……出了事你想撇干净?” “不好意思,人是你招进来的!” 妮可寸步不让,甚至往前迈了半步,眼神里满是不服。 “当初面试时,你说他高学历、做事踏实,还当着老板的面夸过他!报业绩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撇清关系?老娘今天明明白白告诉你——责任,要担一起担,谁也跑不掉!” 这番话像颗陨石,砸得爱彼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你……你这个泼妇……”爱彼本想接着骂下去,奈何肚里的墨水不够用,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本泼妇在此,怎么地?”妮可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爱彼知道自己在她这占不了便宜,撂下一句狠话:“我没工夫跟你掰扯……等老板回来,这件事没完!” 转身灰溜溜遁了,刚踏出门,就迎头撞见了躲在外边偷听的椰子。 “哟,气色不错嘛。”椰子调侃道,精准补刀。 爱彼的脸色瞬间从悻悻然变成尴尬,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声招呼着:“回……回来啦?”未等椰子回复,就低着头落荒而逃了。 这家伙,明明每回跟妮可吵架都是输,却还是甘当小丑。 椰子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办公室,想着如果妮可还在气头上就过一会儿再来。 妮可此时正安然坐在工位上,对着小镜子优雅地补唇蜜,镜子里的她风姿绰约,连眉梢都没皱一下。 刚才那场激烈的争吵,似乎对她没造成半点影响。 “快看看谁回来了!”椰子笑着跳进去,张开双臂,想给好闺蜜一个惊喜。 妮可被吓一跳,唇蜜直接画到了下巴上。看清是椰子后,不顾收拾妆容,立即快步上前回了椰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嗔怪道: “哎呀!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好去机场接你呀!你这休假半个月,可想死我了!” 椰子笑着推开她,从背包里掏出一本厚重的佛经,递过去时故意往她怀里一塞。 “喏,你要的书。话说,你啥时候开始信佛的?我拆快递的时候还以为商家发错了,这玩意儿沉得要死,你看我一路背回来,肩膀都压红了。” 妮可接过佛经,指尖捏着封面的烫金花纹,随手翻了两页,眼神有些闪烁,语气也变得含糊:“哦,就……最近有点心烦,听人说念念佛经能静心。” 她飞快地把书放在桌上,指尖蹭了蹭书脊,赶紧转移话题:“你这次休假玩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好玩的事?” 椰子没察觉她的异样,笑着聊了几句旅途的趣事,可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办公室,还是觉得奇怪:“对了,阿昆呢?我也给他带了小礼物……” 听到“阿昆”两个字,妮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拉着椰子的手腕,把她带到沙发边坐下,又起身关了办公室的门,才压低声音,表情异常严肃: “唉,别提了。阿昆他……出大事了!” “怎么了?”椰子心里咯噔一下,刚才的轻松瞬间消失,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妮可凑了凑。 “他卷了公司一大笔钱,跑路了!具体数目还没算清,但我估计,至少有一百万!现在公司账目一团乱,老板又不在,我手头上的钱根本不够发这个月的工资。人事部已经在‘纸飞机’上发悬赏令了……” 椰子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难以置信:“阿昆?怎么可能?他平时那么文弱书生,上次我电脑坏了,他还帮我修了半小时,跟人说话都不敢大声……”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妮可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底露出几分焦躁,“现在爱彼天天来逼我要工资,推广部也人心惶惶。刚好你回来了,帮我盯着点你们人事部,稳住大家的情绪。” 椰子点点头,心里却塞满了疑问。阿昆平时的为人处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卷款跑路的人。 她正想细细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比如阿昆跑路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手机突然“叮”一声响,屏幕亮了起来——是本地新闻推送。 椰子顺手划开屏幕,扫了一眼内容,把脑袋慢慢往后缩了缩,眼里的好奇变成了凝重。她抬头看向妮可,声音沉了下来: “阿昆……抓到了。” 第7章 逃亡(上) 咸湿的海风吹过吕宋岛西北部的街巷时,还残留着殖民时期的慵懒。浅黄的教堂穹顶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嗒嗒的马蹄混着车夫的吆喝,缓缓绕过路边铺满香蕉的小摊。 拉瓦格,这座区区十万人口的小城,只有两条平行的大马路横贯东西,二三层高的小楼挤在道路两旁,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可这份惬意落在阿昆眼里,却只剩“安全”的注脚—— 这里距离马尼拉五百公里,公司的势力几乎不可能涉足。更重要的是,此地设有Z国领事馆和国际机场,是跑路回国的绝佳跳板! 阿昆是坐着长途大巴过来的。他本想从马尼拉直飞回国内,但一想到公司可能在机场安插耳目,不得已只能另辟蹊径。 大巴上的菲律宾人大多是举家出游。作为车上唯一的外国面孔,阿昆不可避免地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热情的小菲主动用日语和韩语跟他问好,逼得阿昆尴尬地解释自己是Z国人。 起初他总下意识去摸背包拉链,怕包里的现金被偷,可观察了一路,发现菲律宾人只是单纯好奇他竟独自一人旅行,根本没人关心他的背包,跟马尼拉街头那些喜欢盯着Z国人钱袋子的家伙完全不同。 于是他渐渐放松下来大胆开麦,吹捧菲律宾“山美水美人更美”。 这话像撒了把糖,把菲律宾人哄得心花怒放,有人递给他芒果干,有人要加他社交账号,合影的请求纷至沓来,但都被他一一婉拒。 他可不敢留下任何影像痕迹。 逃到拉瓦格的三天时间里,阿昆除了去领事馆办旅行证、在外边吃饭,几乎没出过家庭旅馆的门。每次出门,他都要用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他知道,自己的悬赏令早就在“纸飞机”上传疯了,走在路上说不定就会被哪个Z国同胞认出来。 领事馆那趟更是捏了把汗,工作人员盯着他的眼神像在审犯人,反复问他“在菲律宾从事什么工作”,还要求提供工作证明和担保人。 好在阿昆早有准备。 他提前联系了在马尼拉开火锅店的老乡,让对方伪造了“餐厅经理”的工作经历;又让父母发了张躺在病床上的旧照片,催他“赶紧回国”。 对着领事馆工作人员,他装出急得快哭的样子,把伪造的工作证明和父母的“病历”照片递过去,才总算蒙混过关,拿到了旅行证的加急办理回执。 至于被他卷走的那价值五六十万人民币的比索现金,绝大部分被他兑换成美元,存进了境外银行账户,只剩两万比索揣在背包内兜里,用来付旅馆费和日常开销。 说到被自己连累的前上司妮可,阿昆心里没半点愧疚,反而觉得她“愚蠢”。 妮可在公司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算,福建老板把日常行政支出报销、乃至工资发领,都放心交由她一个外省人打理。她平时对同事也很大方,逢年过节总帮大家争取福利,可偏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还嗜男如命。 阿昆不过是跟她约会了几次,在床上说几句甜言蜜语,她就卸下心防,把保险箱密码坦言相告。 “真是个十足的蠢女人!” 阿昆对着镜子整理口罩时,忍不住在心里嗤笑——要不是妮可,他哪有机会卷走这么多钱。 其实阿昆自身条件不算差,是985大学毕业,外语流利。若非家中生意失败欠下债务,他未必会跑菲律宾来挣快钱。不到三十岁的他,身高183cm,皮肤白皙,戴上圆框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堪称“熟女杀手”。 预计下周一就能拿到旅行证了。 阿昆倚靠在旅馆的窗台边,看着楼下马车慢悠悠驶过,觉得马尼拉那边说不准已经放弃追查了。他决定趁最后两天,好好逛逛拉瓦格美丽静谧的古城街巷,至少不算白来一趟。 沿着旅馆外的马路踱步,古色古香的巴洛克式教堂一座接一座,令人目不暇接——受西班牙殖民的影响,菲律宾几乎全民信仰天主教。 阿昆逛得累了,走入最近的一座教堂歇脚。礼拜堂内部雕饰缭乱繁琐,圣像栩栩如生,彩窗光华熠熠,让人内心感到平静祥和。 他不信教,却还是学着当地人的样子跪下,在胸口画着十字——不是真信上帝,只是想求个心安,盼着能顺顺利利回国,彻底摆脱这个“被诅咒的国家”。 热带的天气说变就变。 刚走出教堂,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没几秒就变成瓢泼大雨。阿昆伸手拦了辆马车送他回旅馆。雨势太大,马车的遮阳棚根本挡不住,雨水顺着棚顶边缘流下来,溅在他的裤腿和短袖上。 等他抵达旅馆时,已经浑身湿透。 前台姑娘看到有人闯进来,先是愣了一下,认出是他后,立刻微笑着打招呼:“午安,先生……需要帮忙吗?” “不用,谢谢……”阿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随口说道,“呃,要是有干净衣服,就再好不过了。” 他没指望真能拿到,毕竟在菲律宾待久了,见多了伸手要小费的人。 阿昆回到房间,脱掉湿透的上衣,露出匀称的肌肉,正拿着毛巾擦干头发,就听到身后的敲门声。 扭头一看,是前台姑娘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叠得方方正正的男士衣裤。她的粉红色工作围裙还没解,衣角沾着点洗衣粉的柠檬清香。 她抬眼扫到阿昆的胸口,脸颊“唰”地红了,赶紧低下头,手指抠着围裙的边角:“先生,不好意思。若您不介意的话,这是我父亲的衣物,是干净的。” 阿昆接过衣服,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姑娘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手,眼神躲躲闪闪地瞟着他的俊脸。 “谢谢。” 阿昆刚要关门,姑娘喊他等一下:“请把湿透的衣服给我,我会洗了熨干拿给您。” 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阿昆突然觉得有趣,从裤兜里抽出100比索递过去。姑娘的笑容一下子亮了: “先生您太客气了!那么,请稍等片刻。” 姑娘扭着腰下楼了,围裙的带子在身后一晃一晃。阿昆盯着那抹粉红色的背影,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 她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第8章 逃亡(中) 暴雨初歇,旅馆房间里还飘着点潮湿的霉味,老式空调“嗡嗡”转着。阿昆靠在床头,浴巾松松垮垮地系于腰间,手里正捧着一本《徐志摩诗集》。 敲门声再次叩响。 阿昆起身后故意把浴巾往下扯了扯,露出清晰的腹肌和腰线,这才去开门。 姑娘这次没穿围裙,身着一件白色的T恤,手里是熨得平整的衣服,眼神直白了许多,门一开就往他身上瞟。 “先生,您的衣服已经洗干净熨好了。” 她说话时,脚尖悄悄往前挪了半步,离阿昆又近了些。递过衣服时,手指还装作不经意地碰了碰阿昆的手腕。 阿昆挑了挑眉,倒也不含糊,侧身让她进来。顺手关了门,把衣服扔在床头柜上。 “不急走,先喝一口。”他指了指桌上的苹果味冰啤酒。 姑娘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手颤了一下,酒水差点洒出来。阿昆一把扶住她的手腕,软乎乎的像棉花。 “紧张?” “不……只是有点不习惯。”姑娘没抽回手,反而抬头望着他,眼神里带着试探,“先生,我不能离开太久。要是我父亲看到前台没有人在,会到处喊我的,整条街都能听见……” 阿昆故意低下头,热气吹得姑娘耳朵发烫。 “喊就喊呗,让他知道,他女儿在陪客人,有什么不好?”他嗅着她身上的柠檬香气,存心挑逗,“知道吗?你身上的味道比教堂里的熏香还勾人。” 姑娘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想推开他,却被阿昆攥紧了手腕往怀里带。手一松,杯子滚落到墙角,酒污洒了一地。 隔着半截浴巾,阿昆都能感觉到那股慌乱的震颤。 “先生……别这样……”姑娘嘴上说着拒绝,指尖却勾住了阿昆腰间的浴巾。 “哪样?”阿昆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圆框眼镜后边透着点自负的笑意,“你刚才递衣服时,不是故意碰我的手吗?” 姑娘的脸更红了,嘴唇抿了抿,突然鼓起勇气,手指慢慢爬上阿昆的胸口,轻轻捏了捏他的胸肌,声音软得发糯。 “我、我就是觉得……先生你比旅馆里住过的房客都好看,不像那些人,一点都不尊重我……而你不一样,你有礼貌。” 阿昆笑了笑,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 她的T恤往上缩了缩,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腰肢。阿昆俯身贴近时,能听到她越来越快的心跳,混着空调的嗡嗡响、窗外嗒嗒的马蹄声和教堂里的祷告,让人感到灵魂出窍…… 完事之后,姑娘趴在阿昆的胸口,手指划着他的腹肌,声音软软的: “先生,我们拍张合影好吗?我想要永远留住这一天。” 阿昆摸了摸她的头发,犹豫了两秒——逃亡路上,本不应与陌生人有过多牵扯。 可看着姑娘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实在不忍心拒绝,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就一张。” …… 时间很快来到周一。 朦胧的薄雾裹着熹微的晨光漫过街巷。旅馆门口的一株茉莉花开得正盛,洁白如雪的花瓣沾着没干的雾珠,被阳光一照,亮得像撒了碎钻。 阿昆攥着手机,掌心不觉间已沁出一层薄汗,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刚弹出的消息—— “旅行证已备好,速来领取!” 办理退房时,前台姑娘无比惊讶,手中的钢笔顿在退房单上的“离店日期”那栏,洇出一小团墨渍。 “先生,您这就走了吗?” 姑娘声音颤抖得有如风吹摇曳的玫瑰。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阿昆,不舍之情明晃晃的,让人没法假装看不见。 阿昆赶紧把头转向门口,装作盯着石板路上的车辙印,不敢直视她。 “咳,是的。” 他的声音发哑,得清一下嗓子才能继续——其实是怕多看姑娘一眼,就会露出强压着的欣喜若狂。 旅行证一到手,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跟菲律宾有半点牵扯。 “那……您还会再回来吗?”姑娘明知故问。 阿昆的喉结狠狠滚了滚,心里把“打死都不来”这五个字叫了三遍,嘴上却扯出句敷衍的软话:“嗯,或许吧。” 他伸手去拿押金,指尖刚碰到姑娘递过来的比索,就被她轻轻捏了一下手腕。没等阿昆反应过来,又飞快松开,假装只是不小心碰到。 “请照顾好自己,先生。祝你……一路平安。” “你也是,再会!” 阿昆几乎是逃着往外走,背包带勒得肩膀发疼,也没敢放慢脚步。直到走出两条街,听到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才后知后觉想起,他连姑娘的名字都忘了问。 在菲律宾待了这么久,竟头一回没觉得厌烦,心里反而有些空落落的。 去领事馆前,阿昆决定先在Mang Inasal快餐店填饱肚子。 “一份Spicy Paa(香辣鸡腿饭)!”他朝柜台喊道,声音比平时亮了点。 毕竟是逃亡路上最后一顿安稳饭,得吃得痛快些。 饭菜端上来时还冒着热气,焦香混着青柠味往鼻子里钻,油汁顺着鸡腿的纹路往下滴,在米饭上浸出个油圈。 窗外的雾气已经消散,阳光洒在桌面上,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万万没想到,这顿痛快的散伙饭,会是他痛苦的开端。 就在他大快朵颐之时,其它三张空椅子“哗啦”一声被人同时拉开,阴影瞬间将他包围—— 三个肩宽体胖的菲律宾壮汉落座,袖子挽到肘弯,露出小臂上的文身。他们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阿昆,凶神恶煞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阿昆暗叫不妙,猛地站起身想往门外跑,胳膊就被旁边的汉子一把钳住。疼得他“嘶”了一声,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跑哪里去?” 一个冷得没半点起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阿昆瞬间僵住。 不消说也知道是谁来了。 第9章 逃亡(下) 来人穿着标志性的花衬衫,前襟大敞着,露出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坠。他看上去细胳膊细腿、手无缚鸡之力,可一举一动都让阿昆胆战心惊。 “小强……不,强哥,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阿昆下意识往口袋里摸东西防身,却被小强一眼瞥见,又把手缩了回去。 小强拉过把椅子坐下,膝盖抵着阿昆的腿,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别装了,钱呢?公司的钱,你藏哪儿了?” “钱……钱都被我输光了。”阿昆装傻充愣,“我现在就只剩吃饭的钱了,不信你搜!” 小强知道他在撒谎。 他往前凑了凑,呼吸里的烟草味喷在阿昆脸上:“你拿了公司一百万,几天就全输光?拉瓦格拢共就那么几家小赌场,够你输的?” 阿昆反应过来自己被妮可摆了一道,赶紧狡辩: “强哥,没拿那么多!就几万块,最多十万!我对天发誓,要是多拿了,让我出门被车撞死!” 这套拙劣的说辞明显说服不了小强。 “呵,为了区区几万块,你就敢坏公司的规矩?”他挑了挑眉,笑容满是嘲讽,“我要是把你跟那个女人都带到老板面前,你猜老板会信谁?” 一提到“老板”,阿昆大腿不由自主开始哆嗦。他知道狡辩没用,语气立刻软下来,双手合十凑到小强面前,声音卑微得像乞丐: “强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这辈子都记你的好,以后绝不在菲律宾混!” 小强盯着他看了几秒,寻思这笔买卖倒也不亏,于是点点头,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划,然后把手机递到阿昆面前。 屏幕上是个加密转账App的界面。 “转十枚XX币到我账户,平台怎么操作,不用我教你吧?” “十枚?!”阿昆倒吸一口凉气,脸都绿了——那几乎是他账户里所有的钱,“强哥,我真没这么多!你就是把我卖了,我也凑不齐啊!能不能少点?五枚,就五枚!” 小强抽回手机,慢悠悠地翘起二郎腿,故作潇洒地扯了扯花衬衫的下摆,露出别在腰间的黑色枪托。 “没得谈!我给你两条路选:要么现在转钱,我当不认识你;要么你现在就跟我走——我后备箱里有铁链,你猜是你的骨头硬,还是铁链硬?” 见小强要来硬的,阿昆忍不住暴捶了下桌面,声音却低哑得发颤:“你他妈的不要欺人太甚!信不信我现在就喊……菲律宾再黑,也是有法律的!” 餐馆里的食客被声响惊动,放下餐具朝这边探头探脑,又被壮汉们狠狠瞪了回去。 小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报!赶紧报!你去跟警察说,你偷了公司一百万,现在不想还!你说警察会抓你还是抓我?”他把嘴凑到阿昆耳边,低声威胁道,“信不信,等到了牢里,老板有一万种方法弄死你个犬日的!” 阿昆知道自己这回是在劫难逃了,操作转账时,手指抖得连密码都输错了两次。 小强确认到账,起身就要走,两边的壮汉也跟着站起来。 阿昆面如死灰,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喊道:“你等会儿!到底是谁举报的我?我没跟任何人透露过行踪,你怎么找到我的?”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赶紧回国吧!”小强头也不回地说。 “老子给了你十枚XX币!”阿昆往前冲了一步,被壮汉拦住,挣扎着喊道,“我就想花钱买个答案,不够吗?” 他说出最后三个字时竟透着哭腔。 小强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掏出手机翻找聊天记录。 “是个‘纸飞机’上的人,ID名叫……门多萨。他不只提供了你的地址和房间号,还有这个——” 他把手机屏幕怼到阿昆面前。 画面里,阿昆正搂着前台姑娘的肩,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头倚在他的怀中。 小强打趣道:“你小子艳福不浅,‘修车’修到极品了!” 阿昆这才恍然意识到,“门多萨”不正是那间家庭旅馆的名字吗? 回想起退房时姑娘那些试探的话语,想起她捏他手腕的温度,想起她眼里的“依依不舍”…… 原来全他妈是另有所指! 阿昆怒火中烧,牙齿磨得嘎吱响。 “你……你给了她多少赏金?” “不多,三万比索。” 三万比索,折合人民币才四千块钱。 …… 小强一行人走后,餐馆里的喧闹像被抽走了大半。 食客换了好几拨,阿昆却还呆坐在原位上,就剩个孤零零的躯壳。 “三万比索”,这个廉价的数目,一刀一刀剖解着他的自尊—— 他在“鸿世集团”忍辱负重这么久,处心积虑卷钱跑路,想不到最后竟然阴沟里翻船! 不知何时,窗外又飘起了雨,雨点打在玻璃上,“啪嗒啪嗒”的像是催命符。 阿昆猛然想起还要去领事馆拿旅行证,这才如梦初醒,摸遍全身到处找手机。 屏幕解锁后还停留在转账成功的界面,上面的数字提醒着他有多狼狈。 在一旁观望已久的女店员凑过来,操着口音浓重的英语问他: “先生,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报警?” 他摆了摆手,连女店员递过来的纸巾都没接,就匆匆往门外走。 阿昆现在一心只想赶紧拿到旅行证,搭上下一班飞机,离这个让他脸面尽失的地方越远越好。 门口有三轮车夫候在那儿揽客,见他靠近,立刻热情地迎上来:“先生去哪儿?” 阿昆报了领事馆的地址。 车夫眼睛一亮,伸出两根手指,说:“Z国领事馆?远着呢!得200比索!” 阿昆心里清楚,这段路撑死值50比索。 可他没心情扯皮,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皱巴巴的钞票递过去,只道:“OK,OK!你开快点。” 车夫接过钱,笑得更欢了,催他赶紧上车。 三轮车在雨里颠簸着前行,雨点被风吹进车斗,打在阿昆的胳膊上,凉丝丝的。他靠在车斗边缘,看着路边的茉莉花被雨水打得蔫头耷脑,花瓣落了一地,像极了他此刻的处境。 到了领事馆门外,三轮车夫又管他要小费。阿昆摸遍口袋,就剩几枚硬币,索性全都给了他。 拿旅行证的过程很顺利,可当他走出领事馆时,雨不但没停,反而下得更大了,子弹似的砸下来。 这里离机场还有七八公里,阿昆站在路边想搭三轮车,可车夫们一听说去机场,要么摇头摆手,要么报出天价,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他掏出手机点开Grab打车软件,刷新了好几次,界面上始终显示“暂无司机接单”,雨珠滴在屏幕上,把那些小字晕成一片模糊。 就在他焦躁得原地转圈时,一辆涂得五颜六色的吉普尼“突突”地开过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冲过去,对司机喊道: “机场!去机场!” 司机探出头,指了指后边挤满人的车厢,又比了个“上车”的手势。阿昆赶紧点头,连价格都没问就挤了上去。 车厢里又闷又臭,汗味、脚酸味混着雨水掀起的土腥味,呛得人喘不过气。阿昆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背包—— 里面装着刚拿到的旅行证,还有仅剩的几千比索现金,这是他最后的指望了。 吉普尼开了十多分钟,在机场附近的路口停下,司机喊他从这里下车,走过去! 阿昆咬着牙下车。雨还在往死里落,他没带伞,只能任由雨点劈里啪啦打在头顶、脸上,顺着脖子往衣服里灌,没一会儿就浑身湿透。裤脚沾满了黑褐色的泥泞,每走一步都沉甸甸的。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连前方的路都看不太清,耳边全是“哗哗”的雨声,把身后由远及近的摩托车轰鸣声盖得严严实实。 突然,他感觉后背一轻,被什么东西猛地扯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等他反应过来,两名戴头盔的“飞车党”已经抓着他的背包窜进了雨幕。 “喂!我的包!站住!”阿昆疯了似的往前追,可摩托车早没了踪影。他仿佛身体被掏空,傻傻愣在原地,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里,又辣又涩,却没力气去擦。 背包里的旅行证、现金,全没了! 没有旅行证,他回不了国;没有现金,他连吃住都成问题。 阿昆觉得浑身发冷,那冷不是雨水带来的,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仇恨像野草似的在心里疯长,他把所有不幸都往那个前台姑娘身上推—— 若不是她举报,小强就找不到他;若不是她骗他拍照,他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 “红颜祸水!” 他咬着牙吐出这四个字,毅然决然扭头往回走。 后来的事,正如菲律宾当地媒体报道的那样: “今日,拉瓦格市一家庭旅馆发生持刀伤人事件,受害者为该旅馆女性前台人员,行凶者乃一男性Z国游客。据行凶者初步交代,两人之间存在‘经济纠纷’,其作案动机为‘图财’。警方表示,案件目前仍在进一步侦办中,鉴于受害者伤势严重,不排除以谋杀罪对行凶者论处……” 而这条消息,早已随着雨幕扩散开来,在菲律宾的华人社群、网络论坛里传得沸沸扬扬。有人惋惜前台姑娘的遭遇,有人唾骂行凶者的丧心病狂,有人哀叹菲律宾的环境使人心变坏。 鲜少有人知道,这幕悲剧的起点,不过是一场被金钱和背叛裹挟的逃亡。 第10章 酒桌文化 凌初霁是被微信铃声惊醒的。 手机屏幕亮着刺眼的光,她眯着眼摸过来,看清来电显示是“胡景田”时,还愣了两秒——这才回忆起上午落地马尼拉的事。 “喂,醒了没?下楼,我带你出去逛逛。” 凌初霁揉着惺忪的眼皮坐起来,发现窗外已经黑透了。 早在国内就听说马尼拉晚上治安状况不好,抢劫事件时有发生。她对着电话犹豫道: “啊,这个点出去……不太安全吧?” “咱坐车去,能有啥危险?快点啊,就等你一个了。”凯文的声音拔高了些,背景里还能听到其他人的笑闹声。 照他这语气,同行的不止他俩。 凌初霁匆匆洗了把脸,戴上帽子,抓起手机往楼下跑。刚出宿舍楼,就看见上午那辆白色面包车停在路灯下,侧滑门大开着,凯文正探出头朝她挥手。 她走过去,才发现车厢里挤得满满当当——人事部六个人,全在这儿了。 “上车,出发!” 夜晚的帕兰科市依旧燠热不已,车内没开空调,刚坐进去就浑身发黏。 凌初霁扭头看着窗外,路边的住户大多把凳子搬到家门口坐着聊天,小孩在路灯下嬉戏打闹,还有人直接就躺在地上乘凉。 后来她才知道,除了是室内闷热,更重要的是菲律宾人均基站数量少,室内手机信号差得像断网,待在户外才能勉强刷到网络。 车厢里的烟味越来越浓。 她默默数了下,加上司机拢共七个人,就有五个在吞云吐雾: 威廉夹着烟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烟灰直接弹在脚垫上;戴维、迈克跟艾米三人嬉戏打闹,互相把烟圈吐在对方脸上;凯文光顾着打游戏,烟蒂快烧到指尖了才舍得丢出窗外。 难闻的二手烟直往鼻腔里钻,凌初霁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眼睛也被熏得发红。 司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当地男子,棕皮卷发。他挥手驱散面前的烟雾,眉头皱着,撇了撇嘴,用生硬的英语说: “Smoke inside,no good.(车内吸烟,没素质)” 说这话时,凌初霁能明显感觉到,他不是单纯反感烟味,更像是对这群Z国员工的散漫暗含不满。 她的心突然有点发沉—— 上午在公司呆了不到俩小时,就总感觉菲律宾籍员工对他们的态度有点微妙。 食堂的大妈一边收拾潲水桶,一边抱怨Z国员工浪费食物;厕所里的保洁会大声呵斥Z国员工把马桶圈踩得脏兮兮的;楼下的保安表面笑着打招呼,可眼神里总少了些热络。 再看这司机的反应,她才隐隐约约意识到,很多菲律宾人虽然在Z国公司讨生活,却未必真心尊重Z国人,更谈不上感恩。 那份客气里,藏着太多的隔阂。 面包车开了二十多分钟,驶入餐饮一条街,停在一家中餐馆门口。“东北烧烤??KTV”的招牌亮着红灯,海风裹着烧烤的油烟味扑鼻而来。 餐馆一楼右手边是舞台,背景大屏上正放着MV,有当地歌手在献唱华语金曲;左手边是就餐区,分上下两层。 掌柜的见他们进来,立刻笑脸欢迎:“楼上请,二楼有空位。” 人事部六个人独占了二楼的位置,桌子足够宽敞,还能居高俯瞰整个舞台。 菜上得很快,大盘鸡、烤羊肉串、拍黄瓜、锅包肉……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还拎上来两瓶白酒。 酒刚开封,迈克就先给威廉倒了一杯,又端起酒瓶转向凌初霁: “雪儿,第一次跟咱们部门出来聚餐,得喝一杯吧?” 凌初霁赶紧摆手推辞道:“我不太会喝酒,容易醉。” 迈克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倒满半杯放在她面前。 “没事,不会喝就少喝点,意思意思。”戴维在一旁劝道。 两人默契地相互打配合,让凌初霁感到为难。 幸亏艾米及时出面:“哎呀!她不能喝,我替她喝吧!”说完拿过杯子一饮而尽。 戴维和迈克对视一眼,没再坚持,转而围着艾米灌酒,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 “艾米姐,你不能偏心啊,雪儿不喝你喝,这杯必须干了!” 凌初霁正松了口气,就见凯文端着酒杯走过来。 “班长,咱俩得喝一杯。到了菲律宾,多少也得给我个面子吧?” 凯文是她高中同学,他还一直喊她“班长”。 凌初霁知道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接过酒杯。 小半杯白酒下肚,瞬间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呛得她不停咳嗽,眼泪都出来了。她赶紧抓起桌上的冰水,猛灌了两口,才勉强压下那股灼烧感。 “班长,你这酒量不行啊。”凯文笑着调侃道,眼睛里透出显而易见的小心思。 凌初霁捂着胸口说:“想不到菲律宾的酒这么辣!比国内的白酒烈多了。” 凯文又给她倒了一小杯。 “没事,多喝点就习惯了。以后不管是工作应酬,还是处对象,都得学会喝酒。” 凌初霁没明白处对象跟喝酒有啥关系,可看着老同学递过来的酒杯,还是咬咬牙喝了下去。 这杯酒下肚,凌初霁感觉脸颊更烫了,视野也开始模糊。 她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主管威廉,寄希望他能帮忙解围。可威廉光顾着低头滑手机,对下属们的闹剧不闻不问,仿佛只是个来结账的陌生人。 第11章 Girls Help Girls 眼瞅着凯文又要往她杯子里倒酒,凌初霁赶紧摆手:“别,我真喝不下了。你去给主管敬一杯吧。” 她看向威廉,眼神里带着求助—— 可威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反而拿起手机走出餐馆,到外边接电话去了。 正当她手足无措之际,艾米突然走过来,一把推开凯文。 “人家不爱喝,你就别勉强。” 艾米的声音有点严肃,但又不失俏皮。她转头递给凌初霁一杯温热的红茶:“来,雪儿,咱们以茶代酒,我先敬你。”说完,仰头把自己杯里的红茶喝得一干二净。 凌初霁心里一暖,赶紧接过红茶喝了。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刚好缓解了之前的灼烧感,也让她清醒了些。她朝艾米递了个感激的眼神,艾米回了她一个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说“别担心”。 酒过三巡。 威廉中途回来过一次,说账已经结了,有急事要先走,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戴维和迈克拉着艾米去了舞台,点了首情歌对唱,戴维拿着话筒,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艾米,迈克在旁边跟着和,三个人的歌声混在一起,有点跑调,却又格外“浓情蜜意”。 餐桌上只剩下她和凯文。 凯文喝得有点多,脸颊通红,说话都带着酒气,一直缠着她聊高中时的事: “你还记得吗?高二那次运动会,你跑八百米,摔在跑道上,还是我把你扶起来的……还有一次,你数学考了全班第一,老师让你上台分享经验,你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他狂吹凌初霁的“彩虹屁”,说她是“全班最漂亮、最厉害的女生”,其他人都是“庸脂俗粉”。 凌初霁听得又好笑又无奈,偶尔插两句话,逗得凯文哈哈大笑。 “你知道吗?当时我特别喜欢你。”凯文突然凑过来,酒气喷在凌初霁脸上,“我觉得班上就你最特别,其他人都比不上你。” 凌初霁心里清楚,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她故意拆穿他:“是吗?那你还跟班主任告状,说我跟同桌‘早恋’。你就不怕我生气,再也不理你了?” 凯文瞬间面露尴尬,挠了挠毛都不剩几根的秃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那不是没办法嘛……当时我特别想跟你说话,可你总跟别人在一块,我只能找借口让班主任给你换座位,这样我才有机会……” 这话,鬼都不信。 “唉,谁知道你后来转去集训班了,我连面都见不着,更别说道歉了。现在我正式给你赔罪,这杯酒你必须喝。” 说着,他又端起了酒杯。 凌初霁此时已经清醒了不少,也没那么排斥了,举杯一口闷了下去。 酒液依旧很辣,可她这次没咳嗽,只是觉得内急。她去找卫生间,不巧餐馆的马桶坏了,服务员说门外的巷子里有个公厕,很近。 凌初霁本想叫凯文陪着去,回头却发现这家伙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喊了两声都没反应。她寻思着公厕离得不远,拐个弯就到,应该没什么事,便独自往巷子里走去。 巷子很暗,只有出口有一盏路灯,昏黄的光只能照亮一半的路,剩下的地方黑黢黢的。 刚走进巷子没几步,她就看见一男一女纠缠在一块,男生把女生抵在墙上,举止亲昵。 凌初霁的脸瞬间红了,心想:这菲律宾人也太奔放了,若是没外人在场,怕是要脱裤子了! 她快步躲进公厕的隔间,方便完出来时,发现那俩人还在原地缠绵。她赶紧低下头,又一次假装没看见。 从旁经过时,她貌似听见女生在用微弱的中文呼叫: “救命!帮帮我!我不认识他……” 凌初霁心里咯噔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立即停下脚步侧头望过去,这才发现不对劲。 女生的手一直在推男生的胸口,男生则死死钳住女生的腰臀,头压得很低,遮住了女生的脸,嘴里还在低吼着什么。 她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这根本不是菲律宾情侣间的亲密,是当地男生在强迫Z国女生! 凌初霁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吓得腿发软,可看着同胞痛苦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能坐视不理。 “住手,放开那个女孩!没看到她不乐意吗?”她冲男生喊道。 男生长得也就一米六左右,还没凌初霁高,可身材很壮,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他听到凌初霁的声音,扭头瞪了她一眼,眼神像是要吃人: “滚!别坏了爷的好事!” 凌初霁一把抱住男生的胳膊,想把他拉开。 可男生不但纹丝不动,反而更用力地把女生往墙上压。 “你快放开她!不然我报警了!”凌初霁喊着,手摸向口袋,这才发现她根本没带手机。 男生显然也看出她是在虚张声势,冷笑一声:“报警?你报啊,看谁来救你!” 凌初霁急了,突然张嘴,狠狠咬在男生的胳膊上。男生吃痛,猛地甩开她的手。女生趁机推开男生,哭着往巷子外头跑。 男生见到嘴的鸭子飞了,气得眼睛发红。他转过身,一把揪住凌初霁的衣领,将她狠狠摁在墙上,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伸进衣服里,在她身上乱摸,嘴里还骂着: “叫你多管闲事!现在换你来服侍我!” 凌初霁感觉快要窒息了。她想反抗,可上半身根本动不了。她用尽浑身的力气,往男生的□□踹过去。 可惜被他躲掉了。 这下彻底惹恼了男生,他反手就是一巴掌,“啪!”凌初霁感觉左脸颊一阵剧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掐脖子的力度越来越大,她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 恐惧像潮水一样把她淹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 第12章 记忆碎片 巴赛市总医院。 凌初霁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直到视野轮廓渐渐清晰,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右手吊着药水。 往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床边。凯文正低头打着游戏,眼圈发黑,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副彻夜未眠的疲惫相。 “胡景田……”凌初霁开口,声音沙哑得把自己都吓一跳。 这微弱的声响惊动了凯文。他赶忙凑过来,语气急切地问:“班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水……”她艰难地吐出这个字。 凯文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温水喂她喝下。刚缓了口气,混乱的记忆碎片就开始冲击脑海—— 闪烁的舞台灯光、喧闹的音乐、冰凉的酒精……还有黑暗的巷子、粗重的喘息,以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她捂着疼痛的左脸问:“我们怎么会在医院?昨晚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们好像在喝酒……” 凯文挠了挠头,脸上露出点难为情,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 “昨晚……我不是喝多了嘛,头重脚轻的,趴在桌上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餐馆外头吵得厉害。我抬头一看,是两个小菲在打架,拳头砸在身上那叫一个响!我寻思——这得拍下来发朋友圈啊!” “哦……然后呢?” “其中有一高个子很快就把另一个给制服了,然后直接掏出来一副手铐!我哪见过这场面,喊了一声‘我艹’。高个子发现我在拍他,竟然冲我来了! “他看起来很严肃,挡住我的手机镜头,叫我立刻删除视频。刚开始我有点懵,还想跟他理论,结果他竟然从裤兜里掏出本警官证,名字那栏写着啥来着……Wang?对,王!他自称是警察,命令我必须把刚才拍的视频删掉,说什么……涉及个人**?” 凌初霁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这些铺垫让她本就混乱的脑子更加嗡嗡作响,忍不住打断他: “说重点,凯文!我怎么到的医院?” “你别急啊,这不正要说到了嘛。我被那个王警官盯着删了视频,心里还挺不痛快的。一回头,才发现你座位是空的!开始以为你去洗手间了,可越想越不对劲,我就给你微信弹语音,结果你没带手机! “老子瞬间酒醒了大半!赶紧把艾米他们都叫过来,说你不见了。大家也都急了,开始四处找你。还多亏了那个警察,叫我们去旁边的巷子里找,一进去就看见你倒在地上……” 凯文的描述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不太愿意回忆那个画面。 “你当时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被扯得不像样子,左边脸肿得老高了……人完全昏过去,怎么叫都没反应。我们都吓坏了,赶紧把你抱上车送医院来。” 凯文这一通描述,信息量巨大,重重地砸进凌初霁混沌的脑海里。 扭打、警察、删除视频、失踪、巷子、昏迷、脸上的伤……这些碎片搅在一起,让她头痛欲裂,几乎无法思考。 “所以……我是被人袭击了?”她喃喃道,心底涌起一股寒意。 “看样子是的。”凯文点点头,“医生检查过了,说你是头部受到撞击导致的短暂昏迷,加上惊吓过度。脸上的伤是外力所致。身体其他部位还有一些擦伤和淤青。万幸的是,没有更严重的……‘内伤’。” 凌初霁闭上眼,消化着这个事实。昨晚的记忆就像被拦腰斩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她重新睁开眼,对凯文说: “我饿了,你去帮我买点吃的吧,随便什么都行。” …… 凯文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份三明治和几枚煎饺,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一瞅来电人的名字,他的心下意识一紧。 电话那头传来威廉冰冷的声音: “凯文,雪儿怎么样了?没什么大事就让她赶紧回公司上班!新人第一天就旷工,像什么话!公司不养闲人,你明白吗?!” 这番冷血言论听得凯文一肚子火,但还是压着性子解释:“威少,雪儿她昨晚被人袭击了,在住院呢。不如先让她缓两天……”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威廉一顿怒吼输出: “袭击?人没死没残就行!第一天到菲律宾就给我惹麻烦!你跟她说,公司不是慈善机构!给她缓一缓?谁给公司的业绩缓一缓?” “可是她……” “没有可是!”威廉的声音陡然拔高,“凯文,我他妈警告你,你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招够人了!这个月要是再‘开天窗’,你就卷铺盖走人吧!别怪老子没提醒过你——让她下午就来上班!” 嘟!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凯文站在原地,一股愤怒和无力感交织在胸口,久久难以释怀。阳光照在他脸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 当凯文回到病房时,意外发现凌初霁的病床前站着一位陌生女性,以及几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他们似乎在给她录口供,气氛显得正式和凝重。 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移步走廊等候,没有打扰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警察才离开。凯文返回病房,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有些警惕地问:“刚刚那个女人是谁?他们来问你什么?” “她是帕兰科市警局的调查官,索菲亚·雷耶斯。他们是来了解昨晚发生的案件。” 凌初霁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神里多了一丝明晰的后怕。 “啥案件?”凯文心里一沉,“方便说说吗?” 她闭上眼,开始断断续续地回忆道: “昨晚,我看到一个我们Z国的女孩子,被一个菲律宾人强搂着,样子很害怕,在向我求救……我当时也不知道咋的,可能是酒劲上头脑子一热,也可能是看坏人长得不高,想都没想就冲上去了……我想去帮那个女孩子…… “后面的事情……很混乱……我记得我看见女生跑掉了……然后我被坏人抓住了……他力气很大……捂住了我的嘴……我挣扎……后脑勺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或者是撞到了墙?很痛……然后就什么都记不清了……幸好你们及时找到了我……” 凌初霁简单地说完了她“见义勇为”的经过,虽然模糊,但核心情节已经足够让人心惊胆战。 凯文听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班长!你……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鲁莽了!你知道菲律宾这边有多乱吗?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很多Z国人在这边被偷、被抢,就算报了案,也经常因为缺少监控,或者语言不通,最后不了了之!而且,这些穿制服的……唉,也不全是秉公执法的!还有那些无良律师,专门盯着外国人敲诈!水太深了!你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强出什么头啊!” 他越说越激动,一方面是后怕,另一方面也是为刚才威廉那通电话带来的职场压力找到了宣泄口。 “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以后,上下班都必须跟我一起,不准单独行动!听到没有?!” 凌初霁被凯文吓到了,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陌生的国度,不仅有着热带的海岛风光,隐藏在表象下的,是错综复杂、暗流汹涌的规则和危险。她原本以为只是来工作,没想到却一脚踏入了如此深不可测的浑水。 凌初霁默默地拿起凯文买来的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吃着。温热的食物下肚,稍微驱散了一些体内的寒意,但心头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强X未遂,这四个字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是碎裂的,但还能用。解锁后,看到了好几条来自母亲的微信消息: “小霁,到了吗?一切顺利吗?” “女儿,安顿好了没?给家里报个平安。” “咋不接电话?没事吧?” 看着母亲关切的话语,凌初霁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的哽咽和想要倾诉的冲动—— 她不能说实话,绝对不能。隔着几千公里,除了让母亲担惊受怕,没有任何好处。 她点开微信家族群,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开始打字: “妈,我到了,一切都好,放心吧。昨天飞机晚点,到了公司安排的宿舍已经很晚了,直接就睡了,没及时看手机。这边同事都挺热情的,也见了领导,工作环境不错。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反复看了几遍这条消息,确认语气轻松,没有任何破绽,才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出去没多久,母亲的回复就来了:“到了就好,没事我们就放心了。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听领导安排。” 舅舅也跟了一条:“嗯,平安就好。工作慢慢适应,有事给家里打电话。” 凌初霁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掉了下来,她赶紧用手背擦掉,生怕被旁边的凯文看见。 人生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报喜不报忧”,什么叫独在异乡的艰难。 窗外,马尼拉的都市天际线闪耀在阳光之下,高楼大厦与贫民窟交织,充满了生机与混乱。在那看不见的角落里,隐藏着太多未知的危险和难以言说的委屈。 未来的日子,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