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我们阿凌/
“表哥想什么呢,漾儿早就忘了。”
二楼的房间里,表兄妹再碰面,两人对坐聊天,但是说到一半,触及到萧星鸾,谁都没再说话。
微风透窗而入,吹动少女发丝,打破凝重氛围。
“出落得很漂亮,皱眉就不好了。”
顾无言缓过神,补充道:“不过婚约而已,太子能怎样呢,公主又如何呢,天恩难以违背。”
他会错了意思,当表妹指婚事,故此不喜公主。
都说婆媳不睦,可姑嫂更不睦。
陆晚漾没说话,上下打量表哥,像审罪人一样,没有情绪波动。
少年吊儿郎当,姿态懒散不羁,完全不像情种。
表哥喜欢谁呢?
公主喜欢谁呢?
她联想到前世,天子嫁长公主,瑞王娶瑞王妃,摆宴长街十里,但因瑞王病重,便由表哥迎亲。
那婚礼很盛大,却带来了谢幕。
前后不过几日,南凌喜过迎悲,婚事止丧事起。
丧钟响彻京城,孝景帝驾崩了,举国上下同悲,太子持诏登基,时称明景元年,朝中政局大变。
瑞王称病休养,就此退出朝堂,不再过问政事,行踪神秘得很。
顾府为求保全,自请迁于江南。
而无言表哥呢,抑郁成疾难医,生了很多白发,瘦得不成样子,次年便离世了,死时二十二岁。
他的遗物不多,除去书本衣物,有对珍珠耳环。
“漾儿怎么哭了……”
顾无言晃了神,思绪乱得不行,有些手足无措,看表妹这模样,想再说些什么,却都止于口中。
不就拆了个台,两个姑娘没怨,一笑泯恩仇啊。
“我怎么可能哭……”
陆晚漾抬右手,抚过自己脸颊,并未感到湿润,不觉垂下右手,反问道:“表哥还骗我吗?”
“我怎么会骗你?”
顾无言顿了顿,无奈道:“你的眼睛在说,我的心里好苦。”
什么都能骗人,但是眼睛不能。
陆晚漾缓过神,看顾无言双眸,不解道:“空有满身才华,却被皇室打压,装作纨绔模样,你过得幸福吗?”
简单的几句话,属实欲盖弥彰,道尽了所有事。
顾无言怔了下,呢喃道:“漾儿想阿凌了。”
阿凌二字一出,氛围略显凝重。
“我们阿凌很好,怎么不能、”
陆晚漾回过神,意识到了不对,随即换了话语,补充道:“表哥想什么呢,漾儿早就忘了。”
模样神情自然,仿若不为所动,视线却显飘忽。
“你觉得我忘了?”
“你觉得我傻了?”
“你觉得我老了?”
一连这么三问,直击灵魂深处。
陆晚漾被问住,回想那年雨夜,心生不少愧意,喃喃道:“表哥无所不能,怎么可能变呢?”
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活着就好。
“能困住你的人,从来不是别人,怎么看不透呢?”
顾无言略无奈,语调温和不少,补充道:“漾儿当作女将,再现先祖风范,南凌在等你呢。”
很张狂的话语,很隐晦的希冀。
定北军常有言,陆府次女敏绝,最像先祖陆毅,既通武将战略,亦精文臣权谋,更得天命保佑,还具顾家血脉,可作翱翔赤凤,能续南凌盛世。
陆晚漾缓过神,想到前世种种,反问道:“拿我来献祭吗?”
她斗倒了瑞王,也扶持了太子,亦巩固了政权,还夺回了城池,更被俘了半年,却葬送了亲人。
没有价值可榨,便被无情抛弃。
南凌时和岁丰。
陆府家破人亡。
顾无言沉默了,斟酌思索好久,终于给出答案。
“做选择的是你,没人强迫得了。”
命运虚无缥缈?
被掌控的工具?
陆晚漾很平静,打量表哥面容,似看透其内心,眉头莫名皱起,神情已显不屑,眼神晦暗些许。
“年少不惧世乱,你是否懊悔呢?”
顾无言听懂了,只是轻嗤了声,淡淡道:“我什么都不信,亦什么都不惧,更什么都不悔。”
凡事皆有定数,懊悔徒增苦楚。
陆晚漾晃了神,看眼前的少年,只觉陌生得很。
其轻蔑不近人,胆大什么都做,尽显少年意气,但在上一世时,却脆弱得可怜,实在难以置信。
*
待陆晚漾离开,顾无言也走了。
他来到了四楼,跟江砚辞呆着,开启新的交谈。
顾无言坐下来,打量着江砚辞,无奈道:“若非那夜生变,你与漾儿之间,怕要定下婚约。”
“不是我的东西,就算抢都没用。”
江砚辞缓过神,淡淡道:“刚六岁的孩子,哪懂什么情爱,她可以不懂事,但我不能不懂。”
太子品行不错,算得上好夫君,会是个好皇帝。
他联想到年纪,喃喃道:“我都快弱冠了……”
哪怕再是乌黑,都要生白发了。
她却正值妙龄,模样娇俏灵动,什么幼时情意,当作忘个干净。
“你还是帮她了……”
顾无言缓过神,回想那夜声音,对比表妹语调,终察觉出不对,淡淡道:“我离开的时候,特地关了窗户,不该有人进来。”
“你将我匡过来,便该有准备了。”
江砚辞顿了顿,补充道:“关于子嗣一事,日后莫要再提,整日没轻没重,终将酿成大错。”
世上最苦的事,便是追悔莫及,自当以诚相待。
顾无言似意会,平静道:“那夜没睡着吧。”
“这点你说错了……”
江砚辞忆那时,不觉片刻晃神,喃喃道:“无论在此处时,还是回王府里,不曾有过难眠。”
顾无言想说话,但是思来想去,不知说些什么。
缘分二字玄妙,该如何窥破呢?
江砚辞怔住了,透过他的表情,顿回孝景六年,不由道:“第六年的事情,谁有谁的难处。”
顾无言听这话,感慨道:“你还没忘记啊。”
可以说成那年,却偏说第六年。
你常呆王府中,装不在意模样,整日醉生梦死,却至今未娶亲,做了个假纨绔,当了个真情种。
“独身独习惯了……”
语调很低很沉,似要沉入心里。
顾无言回过神,不解道:“若是跟她比呢?”
“根本就比不了。”
江砚辞顿了顿,语调温和些许,补充道:“第六年藏娇夜,重在藏娇二字,无言通透得很,当作以诚待之。”
他打量顾无言,见其眉头紧皱,不觉晃了心神。
“不是第六年了……”
早都换上新颜,难复当年模样。
顾无言听至此,眉头舒展些许,提醒道:“但还是孝景年。”
江砚辞却笑了,模样甚是懒散,尽显狂妄气息。
“时间长河流动,不曾怜惜任何,坐上那个位置,再能恪守本心,亦有龌龊不堪,谁都不会例外。”
“近十年过去了,还作天真此想?”
沉默片刻,他补充道:“当有新四景了……”
随着血脉传承,新人将换旧人。
语调过于平淡,似蒙上了面纱,难以分出真假。
“非得要传承吗?”
顾无言很茫然,打量他的神情,补充道:“你不得不承认,她最怀念那年,可惜生不逢时。”
江砚辞没说话,偏头看向窗外,见到明媚阳光,莫名身子泛凉,想到共生绞杀,只觉满怀绝望。
菩萨低眉,金刚努目,皆有慈悲。
礼治乐和,百无禁忌。
礼崩乐坏,百鬼夜行。
礼灭乐断,百废待兴。
破解倾颜之法:既客死者归也,谋真心者无敌,得秦玺者不终。
她已经释怀了。
他也该回去了。
顾无言不理解,寻他视线看去,却见阳光消散。
“这算什么道理?”
我刚偏头想看,云就将光挡住。
江砚辞见光散,喃喃道:“陆凌可作戮麟……”
顾无言偏回头,视线回到屋内,光线略显阴暗。
他打量江砚辞,竟生异样心思,觉其有龙骨相,但转瞬便晃神,见阳光落于上,仿若九天神祇。
“若瑞王府有意,南凌要姓江了。”
江砚辞回过神,偏头看顾无言,思索少许片刻,正色道:“南凌可以姓江,却非瑞王此脉。”
*
陆晚漾没回家,反倒来了郊外。
此处环境清幽,有湖泊有桃林,四处生机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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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不算太大,胜在自然精致,随着微风吹过,花朵落于湖面,更添几分神秘,当称难得绝色。
少女躺在树上,闭着眼晒太阳。
随着时间流逝,太阳悄然西沉,迎来繁星点点。
“漾儿,你喜欢桃花吗?”
很平淡的语调,很熟悉的话语。
陆晚漾似有感,不觉睁开双眼,只见深邃夜空,打量四周景色,依稀见些光芒,大抵是萤火虫。
萤火漫天?
烟火飞舞?
她转瞬愣了神,现在是四月份,并不是六月份。
“母亲,你喜欢桃花吗?”
幼童声音响起,隐约有些兴奋。
陆晚漾寻声看,那处灯光很亮,母子背影显眼,两人蹲在湖边,都在轻拨湖水,似在洗去浊气。
距离虽是不远,但也有些距离,好在能听声音。
四处环境寂静,拨水声很明显。
女人左手拨水,偏头看向幼童,将其搂在怀里,温声道:“那是喜欢你啊。”
水滨洗濯去晦。
慈母爱惜幼子。
陆晚漾生感触,看向天空繁星,仿佛看到故人,喃喃道:“我们阿凌很好,谁见了都喜欢。”
繁星不停闪烁,似在回应此话。
湖边母子离开,缓步走至林间,很快停了下来。
长明灯光温暖。
桃林花枝摇曳。
女人牵幼童手,寻幼童视线看,透过树枝间隙,见到抹淡粉色。
少女倚在树间,抬头看着夜空。
幼童有些困惑,不解道:“漾儿,你都不回家吗?”
陆晚漾听这话,不禁寻声看去。
幼童三岁模样,很熟悉的模样,是阿凌的模样。
“阿凌没有母亲,你就看不懂吗?”
“装作阿凌模样,倒学个十成十,都这么多次了,一点长进没有,假的就是假的,还这么天真呢。”
“他不喜欢黑夜……”
桃树被视不详,堪称大凶之物,承载阴邪之气,能通幽冥鬼魂,若得执念作引,当可过阴见之。
陆晚漾看女人,淡淡道:“你也凑热闹吗?”
什么再见故人,执念难消罢了。
女人双眼无神,被陆晚漾注视,猛地顿住身形,左手的灯掉了,随后淡淡笑了,转瞬身形散去。
幼童未有惧意,平静道:“你舍得杀我吗?”
“可惜是个幻影。”
陆晚漾说着话,打量幼童双眸,淡淡道:“你自己回去吧。”
“我快要消散了……”
幼童心生茫然,不禁道:“你有些不同了。”
更不同的是魂,似能镇压邪祟。
陆晚漾看幼童,心中生出遗憾,无奈道:“世间土地无数,能住得下活人,却容不下你啊。”
“可是怎么办呢,阿凌很想漾儿。”
很无奈的语调,很无助的身形,很无辜的双眸。
陆晚漾晃了神,看着幼童消散,莫名眼眶泛红,不由道:“第六年的事情,谁有谁的难处。”
若我早生十年,便没那些事了。
北域不复存在。
陆凌不会枉死。
没有两军交战,自己不再被俘,阿傩获得自由。
幼童似乎意会,温声道:“漾儿,不要再懊悔了,试着往前走吧。”
“第九十九次了,共九十九条命,昔日哀鸿遍地,今时世外桃源,我大抵还够了,你转世重生吗?”
陆晚漾说着话,打量幼童神情,不觉掉了眼泪。
她没亲手杀人,却间接沾了血,误改发展轨迹,惹来北域暗卫,害得众人惨死,那是难释遗憾。
幼童带着笑意,身形尽数散去,似有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声。
她猜测他在说——
“漾儿说什么呢,阿凌早释怀了。”
陆晚漾缓过神,扫过四周景色,从树上跳下来,循着林间小路,借着洒落月光,缓步往外面走。
但在此处另端,无名墓碑森冷,环境略显寂寥。
墓碑不多不少,刚好九十九块。
在里边某块旁,男孩靠着墓碑,大概十岁模样,身上衣衫破旧,头发亦显凌乱,像个凄惨乞丐。
因着冷风袭来,便抱腿蜷缩着,似要取暖一般。
“漾儿要怪我吗?”
语调很低很沉,似要沉入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