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离开后,休息室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顾青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身体的极度疲惫和标记带来的强烈生理反应如同厚重的帷幕,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立刻就要将他拖入昏睡。但后颈新鲜伤口持续传来的、尖锐而清晰的刺痛,以及身体内部那被彻底入侵和填满后无法忽视的异样饱胀感,又不断将他从昏沉的边缘拉扯回来。
他陷在柔软的床垫里,被褥间萦绕着陆深的气息——不是信息素,而是更私人的、混合了某种清淡须后水和洁净皮肤味道的气息。这气息无所不在,包裹着他,渗透进每一次呼吸,与他自己腺体散发出的、变得更加甜腻粘稠的柑橘麝香缓慢交融。这是一种比刚才激烈交缠时更加磨人、更加无孔不入的占有宣告。
顾青闭上眼,试图将意识沉入那片因脱力而产生的黑暗,但疼痛和身体深处隐秘的、可耻的空虚悸动(尽管刚刚被填满,标记后的生理却仿佛永远不知餍足)如同细小的钩刺,不断挑动他的神经。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从后颈的伤口缓慢渗出,浸湿了枕套的一小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更久。休息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顾青没有睁眼,但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又因为识别出来人的气息而微微放松——是陆深。他回来了。
脚步声很轻,走到床边停下。顾青能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静而带着审视。
然后,床垫微微下陷。陆深在床边坐了下来。
没有言语。微凉的手指轻轻拨开了顾青后颈濡湿的黑发,露出了那片狼藉的皮肤。新鲜的血迹和透明的组织液混合在一起,将原本已经结痂的旧伤和旁边白皙的皮肤染得一片黏腻,两个深深的齿孔周围红肿不堪,微微外翻,看起来有些狰狞。
顾青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带来的刺痛,以及……被如此直接地观察脆弱之处的本能羞耻。
陆深似乎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随即,顾青听到了极轻微的、瓶盖被拧开的声音,然后是一股清冽的药味弥散开来,盖过了浓郁的信息素。
冰凉的、带着药膏特有滑腻感的指尖,极其小心地触碰到了伤口边缘。
“唔……”顾青闷哼一声,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单。太疼了,而且那冰凉触感激起的战栗,与被触碰时腺体本能的、不受控制的细微搏动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刺激。
“别动。”陆深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比刚才在办公室时平静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沙哑。他的气息拂过顾青耳后的皮肤,温热,带着淡淡的、属于他自己的雪松底调,不再那么充满攻击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抚般的稳定感。
顾青僵硬着身体,努力抑制住颤抖。他能感觉到陆深的动作非常仔细,甚至可以说是轻柔。药膏被一点点、均匀地涂抹在伤口表面和周围红肿的皮肤上,带来持续的、尖锐的刺痛,但很快,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一种舒缓的凉意渗透进去,稍稍缓解了火辣辣的灼烧感。
陆深处理得很慢,很有耐心。他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划过顾青颈侧完好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呼吸的频率很稳,但顾青能听出那平稳之下的些微沉重,以及……一丝极力掩饰的疲惫。易感期的浪潮并未完全退去,只是被这次彻底的标记暂时压制,依旧在他体内涌动着余波。
药膏涂抹完毕,陆深用消毒棉片轻轻吸掉多余的药液和渗出的组织液,然后拿起一块新的、柔软的敷料,小心地覆盖在伤口上。他的指尖在敷料边缘按压,确保贴合牢固,动作间不可避免地多次触碰到周围的皮肤。
每一次触碰,都让顾青的身体产生无法抑制的细微反应。不仅仅是疼痛,还有被标记后,Omega腺体对Alpha触碰近乎本能的渴求与欢愉。这反应如此诚实,如此不受意志控制,让他感到屈辱,却又无能为力。
敷料贴好,陆深的手指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留在顾青的后颈,隔着那层薄薄的敷料,极轻地按着。
他的掌心很热,温度透过敷料传递到顾青敏感的皮肤上。那热度似乎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缓慢地、持续地熨帖着伤口下的腺体和紧绷的神经。顾青紧绷的身体,在这种持续而稳定的温热按压下,竟一点点松弛下来。不是因为药物的舒缓,更像是一种被强大Alpha气息和体温笼罩时,源自生理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安心感。
寂静在两人之间流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还有陆深掌心隔着敷料传来的、沉稳有力的按压节奏。
“……还疼吗?”过了一会儿,陆深低声问。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耳语,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和的质感。
顾青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闷闷地“嗯”了一声。疼痛确实缓解了很多,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被彻底打开和重塑后的、无所适从的酸软和悸动。
陆深似乎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顾青感觉到,那停留在后颈的手,开始以一种更加舒缓的节奏,不轻不重地揉按着伤口周围的肌肉和皮肤。不再是简单的按压,而是带上了明确的、安抚性质的按摩。
他的手指带着薄茧,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缓解肌肉的僵硬和紧张,又不至于加重伤口的疼痛。从后颈开始,沿着紧绷的肩胛线,一点点向外揉开那些因为之前的挣扎和紧绷而凝结的硬块。
顾青的身体在最初的僵硬后,逐渐在这种专业的、带着明确安抚意图的按摩下彻底放松。喉间无法抑制地逸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呻吟。太舒服了。不仅仅是缓解了疼痛和僵硬,更在于这动作背后所隐含的、来自标记他的Alpha的、罕见的“照料”意味。这与他认知中那个冷酷、掌控、将他视为工具和实验体的陆深截然不同。
陆深的手顿了一下,似乎因为这声呻吟而有所触动。但他没有停下,继续着按摩,动作甚至更加耐心。
“……你以前经常这样?”顾青的声音从枕头里传来,沙哑模糊,带着事后特有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问的是这熟练的按摩手法。
陆深按摩的动作又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以前在特训营,学过基础的战场急救和伤后恢复。”他回答得很简单,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但顾青能感觉到,他按摩的力度在这一刻,似乎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更沉,更稳,仿佛在压制着什么。
特训营?那应该是“深潜”内部,或者说与“深潜”有关联的、培养特殊人才的机构。陆深果然不只是普通的研究主管。
顾青没有再问。他放任自己沉溺在这难得的、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抚慰中。身体的疼痛和不适在持续减轻,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随之而来的困意,如同温暖的潮水,缓缓漫上意识。
陆深的按摩范围渐渐扩大,从后颈和肩膀,延伸到紧绷的背脊。隔着薄薄的衣物,顾青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和沉稳的力道。那双手所到之处,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将累积的紧张和不安一点点驱散。
空气中,两人信息素的浓度似乎也在这种安静的、近乎亲密的互动中悄然发生着变化。顾青的柑橘麝香不再那么尖锐甜腻,而是变得温顺、绵长,如同被阳光晒暖的丝绸,缠绕着陆深那趋于平稳、却依旧带着不容忽视存在感的雪松冷香。两种气息不再激烈对抗,而是形成一种和谐的、相互缠绕的平衡,弥漫在狭小的休息室里。
不知过了多久,陆深的手终于停了下来,轻轻搭在顾青的腰侧。
顾青几乎快要睡着了,意识在清醒与梦境的边缘漂浮。他能感觉到陆深似乎还坐在床边,没有离开。他能听到陆深比平时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就在很近的地方。那呼吸声,和他掌心残留的温度,还有弥漫在空气里的、交融的信息素,构成了一种奇异的、令人感到莫名安心的屏障。
“……睡吧。”陆深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抽回了手,床垫轻轻回弹。
顾青没有睁眼,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听到陆深起身的声音,听到他走到房间另一侧,似乎倒了杯水,然后回到床边。一个微凉的玻璃杯被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喝水。”陆深说。
顾青挣扎着撑起一点身体,够到水杯,小口小口地喝下。温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他清醒了一些。他放下杯子,重新躺回去。
陆深依旧站在床边,看着他。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勾勒出他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绷的轮廓。
顾青睁开眼,在昏暗中对上他的视线。陆深的眼睛依旧很深,但里面翻腾的欲念和混乱已经褪去大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丝……顾青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明天,”陆深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和条理,但依旧带着一丝事后的低哑,“如果感觉不适,随时联系我。设备适配可以推迟。”
这算是……体恤?
“不用。”顾青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我可以。”
陆深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好。”
他没有再说别的,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陆深。”顾青忽然叫住他。
陆深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顾青看着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你的易感期……还没结束,对吗?”
陆深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已经是一种答案。
“如果……需要的话,”顾青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试探,“标记……可以帮你。”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连顾青自己都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是标记链接带来的生理性依赖在作祟?是刚才那短暂的、近乎温柔的安抚削弱了他的防线?还是……某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博弈本能?
陆深缓缓转过身。
壁灯的光线从他侧后方打来,让他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顾青,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刚刚趋于平缓的信息素,因为顾青这句话,似乎又隐隐泛起了一丝微澜。
良久,陆深才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做好你分内的事。顾青。”
他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划清了界限。
说完,他不再停留,拉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拢,将他的身影和气息隔绝在外。
顾青独自躺在昏暗的房间里,听着外面办公室隐约传来的、陆深离开的脚步声。
后颈的伤口在药膏和刚才的按摩下,疼痛已经大为缓解,只剩下隐隐的钝痛和持续的温热感。身体依旧疲惫,但精神却因为刚才那番短暂的对话和陆深最后那个眼神,而变得异常清醒。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床头柜上那个微凉的空水杯。
陆深的易感期还在继续。而他,这个被他标记的Omega,似乎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对方那坚不可摧的自控表象下,一丝真实的缝隙。
这不是结束。
这或许,只是另一场更危险、更暧昧博弈的开始。
他闭上眼,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充斥着陆深气息的被褥里。这一次,困意终于彻底袭来,将他拖入深沉而疲惫的睡眠。
窗外,模拟的夜色依旧无边无际。休息室里,只剩下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那两道已然难分彼此、缓慢交融的信息素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