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Omega他装B多年》 第1章 第 1 章 定的低温让空气也带上金属与消毒水的涩味。一排排培养槽静默矗立,幽蓝的营养液在槽内无声流转,映得顾青半张侧脸也浸在一种非人质的冷光里。他的手指稳稳悬在操作面板上方,第七次校准数据流——数值完美,分毫不差,像这七年间他完成的每一个项目,提交的每一份报告。 一个Beta该有的样子:稳定,可靠,没有意外,更不会有多余的气味。 针尖般的刺痛毫无预兆从后颈腺体窜起,瞬间漫过脊椎。顾青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悬浮的光标在屏幕上打滑,拖出一道不合规的短痕。他闭了闭眼,呼吸放得又轻又缓,压下那股熟悉的、伴随每月周期而来的灼热悸动。抑制剂在失效边缘,比他预估的早了大半天。麻烦。 实验室合金门滑开的细微气流声就在这时传来。进来的人脚步很稳,落地几乎无声,但顾青就是知道是谁。整个“深潜”生物科技第七研究部,只有陆深走路是这样的,一种习惯于掌控一切、掠食者巡视领地般的步伐,即使他大多数时候看起来只是个过分英俊且严谨的顶级Alpha项目主管。 顾青没有回头,专注地盯着屏幕上被自己失误拖出的那道痕迹,指尖飞快敲击,将它修正、抹去,仿佛从未出现。身后,属于Alpha的压迫感无声蔓延,并非刻意释放,只是存在本身就如同深海,静默而沉重。消毒水的气味里,一丝极淡、几乎无法捕捉的冷冽气息侵入——像是极地风雪过后,冻土深处析出的第一缕寒松香,凛冽而极具穿透力。陆深的信息素。 顾青的腺体在抑制贴下猛地一缩,针扎似的痛感加剧,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微弱却顽固的甜暖,试图从严密防护下渗漏。柑橘与白麝香,剥开坚硬绿皮后淌出的汁液,混合着阳光晒暖的皮毛气息——属于Omega的,他的信息素。该死。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让实验台冰冷的边缘更紧地抵住后腰,借助那点微不足道的物理刺激保持清醒,同时将全部意志力集中于后颈那片逐渐滚烫的皮肤,死命锁住每一丝可能外泄的气息。 陆深的脚步声停在他侧后方不远处,没有更近,但存在感丝毫未减。顾青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他背上,沉甸甸的,带着Alpha特有的审视。 “C-724项目,第三阶段融合数据。”顾青开口,声音是刻意压平的镇定,甚至比平时更淡,他将悬浮光屏轻轻推向侧方,“变异率稳定在百分之零点零三以下,符合预期。培养体活性参数在这里。” 没有回应。那片冷冽的雪松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 顾青维持着半侧身的姿势,视线落在光屏跳跃的数据上,耳廓却捕捉着身后每一丝最细微的动静。陆深没有看数据。他在看哪里? 时间被无形拉长,每一秒都浸在冰冷的寂静与逐渐失控的腺体高热中。就在顾青几乎要再次开口时,陆深动了。不是走向光屏,而是向他。 阴影覆下,带着雪松冷冽的轮廓,将他笼罩。顾青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对抗本能叫嚣的战栗与……软化。他强行定在原地,没有躲闪——一个无辜的、专注工作的Beta,不该对上司的靠近有如此剧烈的生理反应。 陆深停在他身后,极近的距离。顾青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西装面料下传来的体温,比实验室恒温高出许多,属于顶级Alpha炽热的生命力。然后,微凉的手指毫无预警地贴上了他的后颈。 指尖擦过抑制贴的边缘。 脆弱的人造皮肤材料下,腺体在疯狂跳动,叫嚣着要突破禁锢。那一点接触带来的战栗,几乎让顾青失控地哼出声。他猛地咬住口腔内侧软肉,铁锈味弥漫。 “你的信息素,”陆深的声音压得很低,擦过他的耳廓,气流带起细微的绒毛震颤,“泄露了,顾青。” 不是疑问,是平淡的陈述。指尖仍停留在抑制贴边缘,若有似无地施加压力,仿佛在评估下面那层滚烫皮肤的脆弱程度,或是思考从何处撕开这徒劳的伪装最省力。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撞了一下,又一下,擂鼓般轰鸣。但顾青的脑子却在高速低温运转,像这台实验室里最精密的仪器。七年。两千多个日夜的谨慎,不能毁在这一刻。 他没有试图挣脱那只手——那只会显得心虚。反而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动作间,后颈不可避免地更摩擦过陆深的指尖,腺体传来一阵灭顶的酥麻与灼痛。顾青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但眼神是冷的,镜片后的瞳孔清晰地映出陆深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抬起左手,手腕内侧的个人终端对准两人之间,指尖在虚空中迅速划过几下。一道微光投射出来,是实验室内部的监控视角,清晰地显示着此刻陆深将他困在操作台与身体之间、手指落在他后颈的画面,时间戳不断跳动。 “根据《ABO平等就业法》第七章第三条,及‘深潜’科技内部员工权益守则第四章第一款,”顾青开口,声音因为竭力控制而有些发紧,但每个字都吐得清晰平稳,“陆主管,您现在的行为涉嫌利用职权,进行带有信息素压迫性质的职场胁迫与性别歧视。这段实时监控录像及生物信息记录,已同步上传至公司安全服务器及我的个人**云端。” 他顿了一下,抬起眼,直视陆深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我有权就此提出正式申诉,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空气凝固了。只有培养槽内循环液轻微的汩汩声,以及两人之间几乎碰撞出火星的沉寂。 陆深看着顾青,看着他苍白脸颊上不合时宜的冷静,镜片后那双漂亮眼睛里强撑的凌厉,还有那仍在细微颤抖、却固执地挺直的后背。片刻,那没什么弧度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了一点。 很轻的一声笑,气音似的,却带着某种狩猎者终于发现有趣玩具般的兴味。 钳制着后颈的手指松开了。 压力骤然消失,顾青后颈的腺体却错觉般抽痛了一下,随之涌上的是一阵虚脱般的无力。他强行稳住呼吸,没让自己后退半步。 陆深稍稍退开些许,但那股雪松冷香仍旧盘踞在顾青的呼吸里,甚至更清晰了些。Alpha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慢条斯理地,像是在欣赏他每一丝强自镇定的裂痕。 “有意思。”陆深说,语调恢复了平日的从容,甚至带上了一点玩味,“反应很快,条例也很熟。不愧是连续七年绩效A 的‘优秀Beta员工’。” 顾青抿紧嘴唇,没接话。终端投射的监控画面还在两人之间无声播放,像个脆弱的护盾。 陆深的目光掠过那画面,又回到顾青脸上,微微偏头,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他向前走了一小步。 那一步,再次将顾青逼入操作台冰冷的边缘与他身体之间狭小的空间。冷冽的雪松气息骤然变得极具侵略性,不再是背景,而是汹涌的潮水,带着顶级Alpha不容置疑的意志,铺天盖地压下来。 顾青的腿瞬间发软,Omega的本能尖叫着要他服从,要他为这强大的气息敞开一切。他后背死死抵住操作台,指节捏得发白,才勉强撑住没有滑下去。腺体处的抑制贴边缘,已经能感觉到湿意——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陆深低下头,靠近他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最敏感的那片皮肤,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轻颤。 “不过,顾青,”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气音送入顾青耳中,带着某种残忍的、慢悠悠的宣告,“监控系统……好像坏了。” 顾青瞳孔骤缩。 “我刚才过来时,顺手签批了今晚实验室分区自检的流程。这个角落的摄像头,”陆深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墙角那个微小的红色光点,“现在应该正处于‘例行维护’状态。你上传的……是什么呢?一段无法验证来源的静态缓存?” 寒意,比实验室的低温更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顾青猛地看向自己的终端界面——实时上传的绿色进度条,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灰色的“连接中断”标志。他急速操作,试图重新链接,但所有通往外部服务器的信道都显示为一片刺目的红色“权限封锁”。 “至于法律……”陆深的目光缓缓下移,扫过顾青因为用力呼吸而急促起伏的胸膛,扫过他苍白汗湿的颈侧,最后,落回他骤然失色的脸上。Alpha的眼中,某种深沉的、属于猎食者的幽暗终于毫无掩饰地浮现出来。 “你觉得,当一个伪装成Beta、抑制剂濒临失效、信息素濒临暴走的Omega,”他一字一顿,声音轻柔得像在念一首诗,内容却冰冷如刀,“独自一人,被困在一个明确进入易感期的Alpha面前……” 他微微停顿,欣赏着顾青眼中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寸寸碎裂。 “……法律,或者公司的规章制度,会先保护谁?” “哔——呜——!!!” 凄厉尖锐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实验室死寂的空气!红光疯狂旋转闪烁,将一切染上危急而不祥的色彩。 紧接着,是沉重无比的金属撞击声——“铿!轰!” 实验室入口处,那道足以抵御小型爆冲的合金闸门,在顾青骤然放大的瞳孔注视下,以无可挽回的姿态,重重落下!彻底隔绝了内外。 应急照明惨白的光线亮起,取代了原本柔和的蓝色培养槽光。空旷的实验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刺耳的警报声如同背景音般持续嘶鸣。 所有的出路,所有的求助可能,在这一瞬间,被物理切断。 陆深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不意外。他甚至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近乎温柔,却让顾青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Alpha重新贴近,这一次,两人之间再无任何间隙。炽热的体温透过衣料灼烫着顾青,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雪松信息素将他彻底包裹、浸透。陆深的嘴唇,几乎贴上他滚烫的耳尖,低沉的声音混杂在尖锐的警报声里,清晰地钻进他彻底混乱的大脑: “现在……” “我们有的是时间了,顾青。” 冰冷的抑制贴边缘,被Alpha微凉的指尖,彻底挑开。 第3章 第 3 章 医疗观察室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里面浓稠的信息素、耻辱的静默和顾青濒临崩溃的喘息尽数隔绝。走廊的灯光是恒定的冷白色,比观察室里更亮,刺得陆深微微眯了下眼。空气中只剩下循环系统过滤后的、无菌的洁净味道,将他身上沾染的、属于顾青的那股甜暖柑橘麝香迅速剥离、净化。 他站定,没有立刻离开。白衬衫的袖口还挽在小臂上,露出的皮肤能感觉到走廊略低的温度。刚刚在观察室里,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猎物的崩溃,标记的完成,威胁的建立,以及那近乎残酷的价值宣告。计划推进得精确无误,甚至比预想的更……顺利? 陆深抬起左手,手腕内侧的个人终端屏幕自动亮起。不是常规界面,而是一个深蓝色的、不断有数据流无声滚动的监控面板。最中央是一个简化的3D人体轮廓,旁边密密麻麻列着数十项实时生理参数:心率、血压、血氧、皮质醇水平、信息素浓度及构成比例、神经电信号活跃度图谱……所有数据都指向同一个来源——观察室内医疗床上的顾青。 其中几项关键指标正在剧烈波动,曲线图呈现出锯齿状的尖峰和断崖式的下跌,标志着被观测对象正经历着极端的情绪应激和生理紊乱。但很快,一些数值开始以不自然的速度趋于平缓,尤其是代表情绪激变的脑电波频率和皮质醇水平。过快的平复,不像是崩溃后的自然衰竭,更像是……有意识的压制和收敛。 陆深的目光在那几条被强行抚平的曲线上停留了片刻。指尖在虚空中轻划,调出了更底层的原始生物电信号流记录。细微的、被主波形掩盖的异常峰值,如同深海下的暗流,一闪而过。那是高度集中注意力时特有的神经放电模式,混合着强烈的否定、抗拒与……计算。 他在思考。在被彻底标记、身体失控、尊严碾碎、退路断绝的绝境里,顾青的大脑并没有停止运转,反而在以一种近乎自毁的冷静,分析现状,寻找裂隙。 有意思。 比单纯的信息素吸引,有意思得多。 陆深关掉了监控面板。过于频繁的深度监测也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哪怕对方此刻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他需要的是持续的、不被察觉的观察,就像他过去七年在顾青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所做的那样。只是现在,观察的权限和深度,都截然不同了。 他转身,朝着实验室主区的方向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稳定而清晰。路过C-724项目的主控台时,他停下脚步。操作界面还停留在顾青最后修改数据的状态,那道被拖出的、又被匆忙修正的短痕早已不见,所有参数都完美地运行在预设的安全阈值内,仿佛之前那个可能导致链式崩解的微小波动从未发生。 陆深伸出手指,在光滑的触控面板上快速输入了一串冗长的权限代码。屏幕闪烁了一下,跳出一个隐藏极深的日志回溯界面。时间戳锁定在昨晚二十三点十七分前后,原始的数据流像一条奔涌的河,未经任何平滑处理。变异率的波动清晰可见,那个百分之零点一七的峰值如同河面上突兀的礁石。 他的指尖在峰值出现前后的几毫秒数据段上轻轻点了点。不是随机的错误,也不是操作失误。数据的异常变化,与当时监控捕捉到的、顾青研究员右手无名指一次极其轻微的、不符合操作规范的痉挛,高度吻合。而几乎在同一时刻,腺体区域的红外热成像显示,顾青后颈局部温度有0.3摄氏度的异常上升——那是抑制贴下的腺体,在强效抑制剂即将失效时产生的、难以完全掩盖的生物热信号。 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地指向他早已怀疑的真相。 陆深关掉了回溯界面,屏幕恢复成一片平静的蓝色数据海。他不需要再看。猎物已经入网,标记已经完成,游戏的下一阶段可以开始了。 他没有回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而是走向实验室深处一个通常只有最高权限才能进入的附属区域。合金门识别了他的生物信息,无声滑开。里面的空间不大,更像一个设备间,中央是一个连接着无数导管和线缆的半封闭式维生舱,此刻空置着,泛着金属和玻璃的冷光。四周的墙面上,嵌满了各种监控屏幕,显示着实验室各角落的实时画面,也包括那间医疗观察室——从另一个更隐秘的角度。 陆深走到主控台前坐下。台面上除了常规的控制终端,还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金属盒。他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几支已经使用过的Omega强效抑制剂空管,针头上残留着极其微量的、早已干涸的无色液体。旁边,是一个微型数据分析仪,屏幕定格在一组复杂的分子结构式对比图上——上面是常规抑制剂成分,下面则是从顾青日常丢弃的医疗废料中秘密提取、并经过数百次逆向分析后得到的、属于顾青定制型号的独特配方。 七年。两千多次注射。每次注射后腺体区域热信号的微小变化规律,信息素模拟剂代谢速率的细微差异,甚至随着时间推移,顾青血液常规检测中几项激素水平的、连最精密的仪器都几乎忽略不计的渐变趋势……所有这些碎片,都被陆深耐心地收集、归类、建模。 他不是最近才怀疑顾青。是从这个Omega踏入“深潜”第七研究部的第一天起,那份过于完美的Beta履历,那种精密到不像自然人的稳定,就引起了他的兴趣。而后,是漫长如解剖般的观察。观察他的工作模式,他的社交回避,他几乎从不离身的、据说是因为“体质敏感”而需要定期补充的“营养剂”。 直到半年前,一次意外的全部门腺体健康抽检(名义上是为了评估长期接触特殊培养液的影响),陆深利用主管权限,提前拿到了所有人员的原始生化数据。顾青的数据依然在Beta的正常范围内,但几个关联 Omega 生殖腺功能的激素前体物质含量,出现了理论上绝不可能在天然Beta体内检测到的、极其微弱的信号峰值。 那是伪装系统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裂痕。 从那时起,狩猎就从兴趣,变成了明确的计划。易感期的临近,C-724项目进入关键且脆弱的第三阶段,顾青定制抑制剂的预计失效周期……所有条件,都被他精心计算和引导,汇聚到了今晚这个“意外”的节点。 陆深关上了金属盒。过去的观察资料已经不再重要。现在,他有的是时间,进行更直接、更深入的“研究”。 他调出了另一份文件。标题是“特殊样本潜能开发初步方案”。里面没有煽情的字眼,只有冰冷的技术路径:利用标记建立的信息素强制链接,尝试进行初步的神经协同实验;评估Omega在高压力、高控制环境下,其原本用于伪装和压抑的神经回路,能否被引导转化为更高阶的专注与创造力;甚至,在后续阶段,探索被标记Omega与标记Alpha之间,是否存在超越生理链接的、类似共感或直觉同步的可能性…… 这些设想有些基于前沿理论,有些则近乎科幻。但陆深不在乎。他拥有顶级的资源,一个绝无仅有的、意志力惊人的实验对象,以及现在,对这个对象绝对的控制权。 个人终端轻轻震动了一下,一条加密信息接入。来自他在董事会里的某个“盟友”,措辞谨慎地询问今晚实验室分区突然启动最高级别隔离程序的原因,以及是否涉及C-724项目安全。 陆深垂下眼帘,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回复。语气平稳,逻辑清晰:下属研究员突发急性信息素紊乱综合征(一种罕见的、在极端压力下Beta也可能出现的病症),为避免对核心项目造成污染风险,已按应急预案进行隔离及医疗干预。情况已受控,研究员无大碍,项目数据安全无虞。详细报告将于明日呈交。 完美无瑕的解释。既掩盖了真相,又为顾青未来的“异常”预留了伏笔——一个患有罕见症的、需要特殊关照的“Beta”研究员。 发送完毕。陆深靠进椅背,目光落在监控屏幕上。医疗观察室里,顾青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是原本覆在眼睛上的手已经滑落到了身侧,露出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面容。监测数据显示,他的呼吸趋于平稳,心率也降到了正常偏低的范围,仿佛陷入了药物引导的沉睡。 但陆深知道,那不是真正的睡眠。那是一个精于计算的大脑,在风暴过后,被迫进入的、节省能量的待机状态,同时,也在黑暗中进行着无声的盘算。 他并不担心顾青会立刻反抗或自毁。七年的伪装已经证明,这个Omega有着远超常人的韧性和对“存活”本身的执着。标记带来的生理依赖和现实的威胁,会像最坚固的牢笼,暂时困住他。 而陆深要做的,就是在这牢笼里,慢慢打开一扇窗,让他看到“合作”可能带来的、超越他原有世界的风景,同时也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试图逃离这扇窗的代价。 他关掉了监控屏幕,实验室深区的灯光随之暗下,只留下仪器待机指示灯微弱的红光,如同潜伏野兽的瞳孔。 明天,会有新的体检报告,新的岗位安排,新的“合作”起点。 以及,一场在精密控制下,悄然开始的,关于灵魂与边界的,更危险的实验。 第二章改了3次了,不给过。[柠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顾青睁着眼,看着医疗观察室惨白的天花板。药物带来的强制镇静效力正在褪去,像潮水缓慢退却,留下意识清醒地搁浅在遍布尖锐碎片的沙滩上。身体的感觉一丝一缕清晰起来:后颈腺体处持续传来的、混合着刺痛与奇异麻痒的灼热感,那是陆深留下的标记,如同一个滚烫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所有权变更。被检查过的皮肤下,肌肉的酸痛和某些不可言说之处的异样钝痛,随着他每一次轻微的呼吸起伏,隐隐叫嚣。毯子下面,空无一物的**带来冰凉的羞耻,与皮肤下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形成可憎的对比。 他没有动。束缚带已经解开,但他依旧保持着陆深离开时的姿势,仿佛一具被抽空灵魂的标本。只有微微急促的胸口起伏,和那双映着冰冷天花板反光的、过于清醒的眼睛,显示出内在的煎熬并未停歇。 不是屈服。是计算。 如同在实验最危险的阶段,面对随时可能爆炸的培养皿,他必须绝对冷静,评估每一个参数,预测每一个可能的分支。 陆深要什么? 控制。毋庸置疑。但不止是身体的控制,否则标记完成那一刻他就该满足了。他要的是“价值”,是“潜能”,是顾青作为研究员的大脑,作为“特殊样本”的未知可能性。一个被恐惧和药物完全摧毁的傀儡,无法提供这些。 所以,暂时,他是“安全”的。只要他还能思考,还能工作,还……有利用价值。 这个认知让胃部一阵生理性的抽搐,带来强烈的呕吐欲。顾青死死压住喉咙,将那股恶心感咽回去。现在不是被情绪淹没的时候。七年伪装生涯锻炼出的,除了对信息素的绝对压制,还有将自我情感剥离、以绝对理性审视处境的冷酷能力。 他需要信息。 视线缓慢移动,扫描着这间观察室。标准配置:医疗床、生命体征监测仪(此刻屏幕暗着,但连接他身体的贴片仍在工作)、药品柜、器械台、角落的废物处理口、天花板四角的嵌入式通风口和……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墙壁同色的微型广角摄像头。正对着床。 陆深在看着他。当然。 顾青重新闭上眼,调整呼吸,让它变得更绵长、更平稳,模仿药物作用下半昏睡的状态。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抑制剂失效是既定事实,常规型号对他效果打折。这意味着他无法再像过去七年那样完全“隐身”。陆深会提供“替代方案”,那必然是受控于他的方案。接受,等于在脖子上套上另一道枷锁;拒绝,信息素失控的风险随时可能让他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后果更不堪设想。 C-724的数据被“修正”了。陆深展示了他对项目、对信息系统的绝对掌控力。自己过去七年在“深潜”建立的一切——信誉、成果、立足之地——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数据流中一个可以被随意覆写的字符。用专业能力证明自己“不可或缺”的路径,被堵死了大半。 法律?规章?在陆深精心构建的“不可抗力”和“风险管控”说辞下,在对方显然拥有的高层庇护下,显得苍白无力。唯一的“证据”——监控——已经被证明是对方可以随意操控的玩具。 出路在哪里? 身体的疲惫和药物残留如同沉重的淤泥,拖拽着他的思维。后颈的标记处传来一波更明显的悸动,带着对标记者信息素的可耻渴望,干扰着他的专注。顾青咬紧牙关,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用疼痛对抗那来自本能的、令人作呕的呼唤。 不能硬碰硬。力量悬殊,信息不对等,生理上还处于绝对劣势。 示弱?假装崩溃,彻底顺从,降低对方的警惕?陆深不是那种会被表面顺从迷惑的人。他享受的是猎物在网中挣扎、却始终无法逃脱的过程,是观察“潜能”在压力下的变化。过于轻易的屈服,可能反而会让他失去兴趣,甚至采取更极端的手段来“激发”。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 有限度的合作,在对方划定的边界内,寻找并扩大那个“价值”空间。同时,用一切可能的方式,积累筹码,探查弱点,等待时机。 就像当年他伪装成Beta潜入这里一样。每一步都踩在悬崖边缘,每一个表情都经过计算,将真实的自我深深埋藏,只展示出“有用”的部分。 只不过,这次要伪装的,不是一个Beta,而是一个“被驯服”、“有价值”、“逐渐依赖Alpha”的Omega。 更危险,更屈辱,但也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观察室的门无声滑开。 顾青没有立刻睁眼,直到脚步声靠近床边,属于陆深的、混合了他自己信息素的独特气息再次笼罩下来。 “醒了就起来。”陆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平淡无波,“你需要补充水分和电解质,还有易吸收的营养剂。” 顾青缓缓睁开眼,对上陆深俯视的目光。那双黑眸深邃依旧,里面映出他苍白虚弱的样子。他撑着手臂,试图坐起。手臂酸软无力,牵扯到腰腹的肌肉,带来一阵闷痛,让他动作滞涩,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没有掩饰这份虚弱,甚至让动作显得比实际更艰难一点。 陆深没有伸手帮忙,只是看着他笨拙地挪动,直到顾青终于靠坐在床头,微微喘息。 一杯温水和一支封装好的淡蓝色营养剂被放在床头柜上。 “喝了。”命令简洁。 顾青看着那支营养剂,没有立刻去拿。“里面有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Omega稳定剂的基础成分,根据你的代谢情况调整了配比,还有一些帮助修复标记创伤和舒缓肌肉的辅助成分。”陆深回答得很专业,像是在陈述药品说明书,“放心,没有强效抑制剂,也没有成瘾性药物——目前阶段不需要。” 目前阶段。顾青抓住了这个微妙的限定词。 他伸出手,指尖还有些不受控制的轻颤,拿起那支营养剂,拧开盖子。淡蓝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显得纯净无害。他停顿了一瞬,然后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味道微甜,带着点奇异的金属余味。温水紧随其后,冲刷着喉咙的干痛。 他喝得很顺从,没有犹豫,也没有多余的质疑。 陆深看着他吞咽时滚动的喉结,看着他喝完水后垂下眼帘、安静等待的模样,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预料之中的抗拒或质问没有出现。是彻底认命了,还是在积蓄力量? “能自己清理吗?”陆深问,目光扫过毯子下他**的身体。 顾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毯子下的手指蜷缩起来。他抬起眼,看向陆深,那双眼睛里残留着生理性的红血丝和水光,但深处的情绪被很好地收敛着,只流露出一种疲惫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可以。”声音很低。 陆深没说什么,转身从器械台下面的储物格里拿出一套崭新的、柔软的白色棉质衣物,放在床边。又从药品柜里取出一小管药膏和几片敷料。“清理后,自己处理一下后颈和身上的伤口。药膏是促进愈合和淡化痕迹的。” 他没有留下帮忙的意思,交代完,便转身走向门口。 “陆主管。”顾青忽然开口。 陆深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的个人终端……还有实验室权限。”顾青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尽量维持着平稳,“明天……我需要工作。”他顿了顿,补充道,“C-724的数据波动,虽然您已经处理了,但我需要重新核对后续的培养体反应,确保没有隐藏的连锁问题。” 陆深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顾青脸上,带着审视。 顾青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只有因虚弱而显得格外漆黑的瞳孔,和那份刻意展现的、对工作的执着。“项目不能出错。”他低声说,仿佛这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几秒钟后,陆深点了点头。“权限会恢复。你的个人终端在左侧储物柜最上层,密码是你之前的生物密钥,已经更新了临时标记后的关联信息。”他顿了顿,“明天上午九点,来我办公室。新的岗位安排和……进一步的体检及药物调整方案,需要确认。” “是。”顾青应道,垂下眼睑。 门再次关上。 顾青独自坐在床上,听着脚步声远去。他没有立刻去拿衣服,也没有动。直到确定陆深真的离开了这片区域,他才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月牙形血印。 他掀开毯子,忍着身体的不适,挪到床边。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带来一阵虚浮感。他扶住床沿,稳了稳,然后走向陆深指示的储物柜。 打开柜门,最上层果然放着他的个人终端腕带。他拿起,戴在左手腕上。熟悉的微凉触感传来,屏幕自动亮起,显示需要重新验证生物信息。他将拇指按在识别区。 “滴——验证通过。欢迎回来,顾青研究员。权限状态:受限恢复(观察期)。特殊标记:已与 Alpha - 陆深(主管)建立临时链接。” 屏幕界面与以往大致相同,但角落多了一个不起眼的银色锁链状图标,点开后是单向的信息素水平监测数据(他自己的),以及一个灰色的、无法主动发起的“紧急联络(绑定Alpha)”按钮。 一个精美的囚笼。 顾青关闭屏幕,拿出那套白色衣物。柔软,舒适,毫无特色,像医院或疗养院的病号服。他沉默地穿上,动作缓慢而仔细,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衣服很合身。 然后,他拿起药膏和敷料,走向角落的独立清洗间。 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自己。他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阴影,嘴唇没有血色。脖颈侧面,靠近耳后的位置,一个清晰的、带着血痂的齿痕烙印在皮肤上,周围还有泛红的指印和轻微淤青。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那个标记,然后移开视线,开始清理自己。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皮肤,带来短暂的舒缓,也带来更多清晰的痛感。他机械地动作着,避开那些私密的伤痕,也避开镜中自己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 清理完毕,他对着镜子,将药膏小心涂抹在后颈的咬痕上。药膏清凉,缓解了部分灼痛。他贴上敷料,遮住了那个耻辱的印记——至少表面上。 做完这一切,他走回观察室。没有躺回床上,而是在墙边一张简朴的椅子上坐下,面对着那扇紧闭的门。 他开始等待。 等待身体吸收那支营养剂,等待体力一丝丝恢复,等待明天到来。 也等待,在这个由陆深构建的新规则里,找到那个可以撬动的、哪怕最微小的支点。 窗外的模拟自然光线早已熄灭,进入夜间模式。整个实验室区域寂静无声,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顾青坐在黑暗里,背脊挺直,如同一尊没有温度的石像。 手腕上的终端,银色锁链的图标,在黑暗里泛着微弱的、恒定的光。 第5章 第 5 章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五分。 顾青站在陆深办公室外的走廊里。身上不再是那套柔软的白色棉质“病号服”,而是换回了自己储物柜里常备的备用西装——熨烫平整的深灰色面料,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后颈的敷料。头发仔细梳理过,脸上没什么血色,但那双眼睛已经敛去了昨晚的疲惫和波动,只剩下一种专注工作时常有的、略显疏离的平静。只有靠近时,才能闻到他身上隐约的、比昨日更淡的柑橘麝香,混合着一丝新换药膏的清冽气味,以及底层无法完全掩盖的、属于陆深雪松信息素的冷调余韵。 他抬起手,指关节在光滑的合金门板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进。” 门无声滑开。 陆深的办公室比顾青想象中更简洁,甚至有些冷硬。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模拟的城市天际线景观,光线明亮但毫无温度。室内除了宽大的办公桌、几把线条利落的座椅、一整面墙的嵌入式数据屏外,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空气里循环着高效过滤后的洁净气流,将一切个人气息涤荡殆尽,包括陆深自己的。 陆深坐在办公桌后,同样穿着熨帖的西装,正看着面前悬浮的光屏。听到顾青进来,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像精密仪器进行快速扫描。 “坐。”他示意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顾青走过去,坐下,背脊挺直,双手自然交叠放在膝上,是一个标准的下属面对上级汇报工作的姿态。他没有主动开口,视线落在陆深身后那片模拟的、永不日落的虚拟天空上。 陆深关闭了面前的光屏,手指在桌面轻点,另一份文件被调取出来,投射到两人之间的空气里。是两份并排显示的文档。 左边一份,标题是“第七研究部研究员 - 顾青 - 特殊健康状态评估及岗位适应性调整建议”。内容详尽,罗列了昨晚“突发性信息素紊乱综合征”的“诊断”,血液生化指标异常,长期工作压力导致的免疫及内分泌系统代偿性失调,以及建议:暂时脱离一线高强度实验操作岗位,转入数据分析与理论建模支持组,同时需定期接受指定医疗部门的监测与药物调理。建议人签名处,是陆深和一个顾青没见过的、隶属公司高层医疗顾问的名字,电子印章俱全。 右边一份,则是新的“岗位职责说明书”。职位头衔变成了“高级数据模型顾问”,隶属项目组依然是C-724,但直接汇报对象明确为“项目主管陆深”。职责描述从具体的实验操作,变成了“复杂数据流分析”、“异常模式识别”、“理论模型优化与验证”等更为抽象和核心的工作。权限部分,保留了部分高级数据访问权,但移除了所有涉及物理样本操作、高危试剂调配及独立启动实验流程的许可。最下方,附加条款用红色字体标明:因健康原因,该研究员需严格遵守定制药物方案,并接受主管的定期生理状态核查,以确保其工作状态稳定及项目安全。 两份文件,一软一硬,一个给上面看,一个给他自己看。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有什么问题吗?”陆深问,语气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顾青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看向陆深。“数据分析与模型支持,是我擅长的领域。”他开口,声音平稳,比昨晚清晰了许多,但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脱离一线操作,能减少意外风险。我接受这个安排。” 他没有对“健康诊断”提出任何异议,仿佛默认了那套说辞。 陆深微微挑眉,似乎对他的干脆有些意外,但并未表现出来。“药物方案在这里。”他手指一动,又调出一份加密的电子处方单,上面详细列出了三种药物的名称、分子式、剂量和服用时间。两种是口服,一种是需要每周注射一次的缓释剂。“处方已经关联到你的医疗账户,药物会定时配送至你的个人储物柜。首次注射安排在今天下午,由我负责。” 由他负责。意味着注射过程、可能产生的反应、甚至注射后短期内信息素的变化,都会在他的直接监控之下。 顾青的指尖在膝盖上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松开。他点了点头:“明白。” “关于工作,”陆深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C-724第三阶段的数据,虽然我处理了异常峰值,但整个融合过程的稳定性模型需要重新校准。波动虽然被压制,但能量传导路径可能产生了微观偏移。我需要你在三天内,给出修正后的理论模型框架,并模拟出偏移可能导致的、所有潜在风险分支,至少到第五层影响。” 这是一个难度极高、工作量巨大的任务。远超出常规“顾问”的职责范围,更像是核心研究员才能接手的挑战。而且,时间紧迫。 陆深在测试他。测试他在经历了昨晚的一切后,是否还能保持顶尖的专业水准。也是在榨取他的“价值”。 顾青迎上陆深的目光,那双黑色的眼睛深处没什么波澜,只有纯粹的工作要求。“我需要调取第三阶段全部原始能量流监测数据,包括所有备用传感器的冗余记录,以及前两个阶段的完整环境参数日志。”他提出要求,语气专业,“另外,项目组最近三个月关于‘非稳态能量疏导’的所有内部讨论纪要和未公开实验记录,我也需要最高权限访问。” 他要的,不仅仅是表面数据,更是项目的核心底层信息。这既是完成任务的必要,也是一种试探——试探陆深所谓“合作”的诚意,以及他允许自己接触到什么程度。 陆深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钟。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只有数据屏无声滚动着背景信息流。 “可以。”最终,陆深点头,指尖在桌面划过,一系列权限解锁的光标在顾青的个人终端上同步亮起。“相关数据池已对你开放。注意保密条例。” “是。”顾青应下。权限到手,是第一步。 “另外,”陆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调出一份简短的日程表,“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五点,到我办公室进行当日工作进度汇报,以及……”他顿了顿,“生理状态简短核查。时间不会太长,但需要配合。” 每天。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固定的监控。如同打卡,更如同某种形式的……确认所有权。 顾青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屏住了一瞬,随即恢复。“好的。” 没有多余的问题,没有抗拒,只有接受。 陆深似乎终于满意了。他关闭了所有悬浮的光屏,办公室恢复了最初的简洁空旷。“你可以去工作了。你的新工位在A-7分析区,终端已经同步了位置信息。” “谢谢陆主管。”顾青站起身,微微颔首,然后转身,步伐稳定地走向门口。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控感应区时,陆深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不高,却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顾青。” 顾青停步,没有回头。 “你的信息素,”陆深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陈述,“比昨晚稳定多了。新换的药膏和初步的稳定剂,看来有效。” 顾青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继续保持。”陆深说完了后半句。 门滑开,顾青走了出去,门又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走廊里,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A-7分析区。一路上遇到两个其他项目组的研究员,对方只是对他点头示意,目光如常,并未在他身上多做停留。昨晚的“意外”显然被控制在极小的知悉范围内。 新的工位是一个半开放的独立分析隔间,设备齐全,私密性尚可。顾青坐下,启动终端,权限果然已经更新,能够访问陆深刚刚开放的那些深层数据池。 他没有立刻开始工作。 而是先调取了C-724项目内部的通讯日志和门禁记录。快速检索昨晚二十点至今日凌晨六点之间,所有涉及实验室C区(包含他之前的工作台和医疗观察室)的记录。 记录显示,昨晚二十一点四十七分,陆深以“例行巡检”权限进入C区。二十二点零三分,C区内部隔离闸门触发(记录原因:设备自检程序启动)。二十二点四十分,医疗观察室门禁有使用记录(陆深的权限)。之后,直到今早七点三十分,C区再无其他人员进出记录。七点三十分,清洁机器人按日程进入C区,停留十五分钟后离开。 记录很干净,完全符合陆深给出的“突发状况-紧急处理”流程。没有第三个人出现的痕迹。 顾青关掉日志,手指在操作面板上无意识地轻敲着。 陆深能完全掌控监控和门禁系统,这一点已经确认。他能修改项目数据日志,也见识过了。但公司的主服务器呢?那些更深层的、由不同部门交叉监督的安防和审计数据流,他是否也能一手遮天? 还有那个“特殊健康状态评估”,上面另一个签名的高层医疗顾问……是陆深的同谋,还是被他用某种方式说服或利用了? 信息太少。 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后颈的敷料边缘摩擦着衣领,带来细微的存在感。身体深处,一种奇异的、微弱的热流随着呼吸缓缓扩散,似乎是那支口服稳定剂开始起效,带来了某种生理上的舒缓,但也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对那股雪松冷香的隐约渴望。 他强行压下那点躁动,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任务上。 调出C-724第三阶段的原始能量流数据。庞大的、未经修饰的信息流如同狂暴的星河,在屏幕上奔腾。那个被陆深修正过的峰值点,在原始数据里,确实是一个刺眼的、不和谐的凸起。 顾青开始工作。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舞动,一个个分析窗口被打开,算法被调用,模型框架被搭建。痛苦、屈辱、恐惧、算计……所有纷乱的情绪都被强行压缩、封存,搁置在大脑某个隔离区域。此刻占据他全部思维的,只有数据、逻辑、可能性。 这是他的领域。是他用了七年时间,以Beta身份,一点一点打拼和证明出来的领域。也是他现在,唯一可能找到立足点,甚至……反击武器的领域。 时间在数据流的冲刷下飞快流逝。 下午四点五十分,顾青停下了手头的工作。初步的模型框架已经搭建,几个最明显的风险分支被标识出来。进度比他预想的要快。 他关闭所有工作界面,清理了临时缓存,然后起身,走向陆深的办公室。 五点整,他再次站在那扇合金门外。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敲门。 “进。” 陆深似乎也在等他。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他面前的光屏显示着一些顾青看不懂的、似乎是其他项目的预算报表。 “坐。”陆深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沙发区,自己先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 顾青依言坐下,沙发柔软,但他只坐了前半部分,背脊依旧挺直。他打开自己的终端,准备汇报工作进度。 “不用那个。”陆深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脸上,然后是脖颈,最后停在他后颈被衣领半遮半掩的位置。“今天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适?信息素水平自我感知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直指生理状态。 顾青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体力恢复了一些。后颈伤口有轻微刺痒,在预期内。信息素……”他停顿,似乎在仔细感知,“比较平稳。口服药似乎起效了。” “嗯。”陆深应了一声,忽然倾身向前。 距离瞬间拉近。顾青能清晰地看到他睫毛的弧度,闻到他身上那经过净化后、只剩下一丝极淡底调的雪松气息,以及……自己身上散发出的、已经被对方信息素微妙“调和”过的柑橘麝香。 陆深的手抬起来,指尖掠过顾青的耳侧,触碰到后颈的敷料边缘。 顾青的身体瞬间绷紧,但克制住了躲闪的冲动。他垂下眼睑,看着自己放在膝上、微微收紧的手指。 陆深小心地揭开了敷料的一角,查看了一下下面的伤口。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医生般的专业感,但指尖的温度和触碰的本身,依然让顾青的腺体传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愈合得不错。”陆深评价道,重新贴好敷料,指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那块皮肤周围极轻地按压了几下,感受着皮下腺体的搏动和温度。“腺体活性依然偏高,但比昨晚稳定多了。注射缓释剂后,应该能进一步平复。” 他的指尖最后在敷料中央、对应齿痕的位置,轻轻按了一下。 一阵混合着刺痛和奇异麻痒的电流瞬间窜过顾青的脊椎,让他几乎闷哼出声。他猛地咬住下唇,尝到一点血腥味,才将那声音压了回去。身体无法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陆深收回了手,坐回原位,仿佛刚才那个近乎狎昵的触碰只是例行检查的一部分。他的目光落在顾青骤然泛起潮红的脸颊和隐忍的眼神上,停留了片刻。 “很好。”他说,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保持这个状态。工作进度呢?” 顾青花了十几秒钟,才让自己的呼吸和声音重新平稳下来。他打开终端,开始简洁地汇报今天的工作进展、初步模型框架、已识别的风险分支,以及下一步的计划。 陆深听着,偶尔打断,提出一两个尖锐的技术问题。顾青一一作答,思路清晰,逻辑严谨。 汇报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 “可以。”听完后,陆深点了点头,“按照你的计划继续。明天下午五点,我需要看到风险分支的初步模拟结果。” “是。”顾青关闭终端,准备起身离开。 “注射安排在晚上八点,实验室C区医疗观察室。”陆深补充道,“我会在那里等你。” 顾青的动作顿了一下。“……明白。” 他离开了陆深的办公室。走廊里,他放慢了脚步,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后背的衬衫,已经被一层薄薄的冷汗浸湿。 检查、触碰、掌控……每一天,都在重复和强化这种模式。 他走回自己的分析隔间,没有立刻继续工作。而是调出了公司内部匿名交流板的一个隐藏板块,输入了一串复杂的、定期更换的访问码。 屏幕上跳出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这是他七年前潜入“深潜”时,上线留给他的唯一紧急联络通道,一个理论上无法被公司内部系统追踪的、基于特定数据包丢包协议构建的幽灵节点。七年里,他只使用过两次,都是为了传递关键情报。上次使用,是三年前。 他快速输入了一行经过多重加密的简短信息: “身份暴露。已被标记。控制者为陆深(第七研究部主管)。目标:未知。请求:静默潜伏,评估脱身路径及反击可能性。暂勿采取行动。保持信道清洁。” 信息发送。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随即整个界面自动清空、注销,不留任何痕迹。 顾青关闭了终端,靠进椅背,闭上眼。 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条通往外部世界的、极其脆弱的线。 他不知道这条线是否还在运作,不知道另一端是否还有人。但他必须试一试。 窗外,模拟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进入虚拟的黄昏。实验室的灯光自动调亮,恒定而冰冷。 晚上八点,即将到来。 第6章 第 6 章 加密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只闪烁了一瞬,随即湮灭在数据流的深海,没有回音,没有确认,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顾青并不意外,也不焦虑。这条通道的“静默”本身就是一种保护。七年未动用,维持它运转的代价和风险难以估量,另一端保持绝对的被动接收,是最安全的策略。 他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的终端界面,清理掉操作痕迹,只留下C-724项目的分析窗口。后颈敷料下的皮肤传来持续的低热和刺痒,混合着稳定剂带来的、试图抚平一切躁动的奇异暖流。身体的疲惫感如同潮汐,随着注意力从高度集中状态抽离而阵阵上涌,但他强行压制着。 距离晚上八点,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他没有浪费时间。重新投入数据模型的构建,将刚刚向陆深汇报的框架进一步细化,同时,分出一部分线程般的心神,开始执行一个隐蔽的计划——利用刚刚获得的、更高阶的数据访问权限,进行一些看似符合工作逻辑、实则目的迥异的检索。 他首先调取了陆深个人在公司内部公开的、有限的学术发表记录和项目参与履历。不出所料,完美,耀眼,充斥着前沿术语和突破性成果,几乎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弱项或长久的合作者。一个标准的、由顶级资源和绝对能力堆砌出的天才轨迹。 但这不够。他需要更“软”的信息,那些无法被量化和完美包装的细节。 顾青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切换了检索路径。他没有直接查询陆深,而是以“第七研究部主管办公室”、“行政支持”、“设备维护”、“特殊物资申请”等为关键词,交叉搜索过去三年内,所有涉及该办公室的非技术性记录和流程日志。 很快,大量琐碎的信息流被筛选出来:定期更换的绿植订单(品种固定,均为低挥发、高空气净化类)、咖啡豆的品牌和采购频率(单一高端品牌,消耗量稳定,无变化)、办公用品补给清单(极度标准化,几乎没有个人偏好痕迹)、清洁服务记录(时间精准,从未有异常报告)…… 一切都指向一个高度自律、偏好稳定、不留任何多余个人痕迹的管理者。甚至,连节日或生日可能收到的礼物记录都一片空白——要么是他拒绝了所有私人性质的馈赠,要么是相关记录被更高权限抹去。 顾青没有气馁,继续深入。他将搜索范围扩大到陆深可能接触的其他非研究部门:安保部(权限极高,但记录多为常规巡检,没有针对陆深的特殊条目)、医疗中心(有几条陆深的年度强制体检记录,结果全部“优异”,无任何病史或药物依赖记录,连最常见的Alpha易感期辅助用药申请都没有——这不太寻常)、人事部(陆深的晋升和薪酬调整记录符合公司顶级人才标准,无任何争议或特殊评估)…… 滴水不漏。 就像陆深这个人呈现给外界的一切,光滑、坚硬、无懈可击。 时间在无声的检索与数据分析中流逝。窗外的模拟黄昏彻底沉入“夜色”,分析区的灯光自动调节到夜间模式,更加柔和,却也更显寂寥。其他研究员陆续离开,只剩下机械运作的轻微嗡鸣。 顾青终于停下了对陆深外围信息的搜索。收获寥寥。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刚刚搭建好的、关于C-724能量流偏移的风险模拟模型上。 一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磷火,突兀地闪过。 他重新打开模型,但这一次,他的操作目标不再是校准数据或预测风险。他反向操作,开始模拟——如果,在第三阶段能量融合的某个关键节点,人为地引入一个极其微小、但路径和频率都经过精确计算的“干扰脉冲”,这个脉冲不会立即引发系统警报,甚至不会在常规监测中留下明显痕迹,但它会像一颗精心设置的病毒,悄无声息地嵌入能量传导的底层逻辑,随着系统运行不断复制、偏移,最终在某个预设的、遥远的未来时刻,或者被某个特定的外部信号触发,引发一次看似“意外”、实则必然的……连锁崩解。 他并非要真正实施。这只是一种思维实验,一种对陆深可能拥有的、超出常规监控手段的能力的模拟推演。如果陆深能如此轻易地“修正”数据,掩盖痕迹,那他是否也可能具备在更深层面埋设“逻辑炸弹”的能力?不是为了摧毁项目,而是作为一种更高级别的、掌控或威慑的手段? 模型在他的操控下快速运转,无数变量被代入、计算。屏幕上,代表能量流的光带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扭曲,如同平静水面下隐秘的漩涡。模拟崩解点在遥远的未来时间轴上被点亮,标记为“低概率但不可逆事件”。 顾青盯着那个闪烁的崩解点标记,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这个模拟本身,或许就触碰到了某个危险的边界。如果“深潜”的系统足够先进,甚至可能对这类极端推演建模产生预警。 他果断停止了模拟,并启动了最高级别的临时数据清理协议,将刚才推演产生的所有中间数据和日志彻底粉碎、覆写。屏幕上恢复成最初那个“干净”的风险分析模型。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接近虚脱的、高度精神紧绷后的疲惫。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四十五分。 该去C区了。 他关闭终端,整理了一下没有丝毫褶皱的西装外套,起身。动作间,后颈的敷料摩擦衣领,带来熟悉的刺痒感,身体深处那点对雪松气息的隐约渴望,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是心理作用,还是稳定剂在持续代谢、标记带来的生理链接开始更明显地浮现? 他没有深究,也拒绝去深究。 走廊空无一人,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通往C区的权限闸门在他靠近时自动滑开,如同无声的邀请,或者说,指令。 医疗观察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比走廊更明亮一些的光线。顾青在门前停顿了一秒,抬手,推门而入。 陆深已经在了。 他依旧穿着白天的西装,只是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他背对着门,站在药品准备台前,正低头操作着什么。台面上,一支已经抽取好淡金色液体的注射器,在无影灯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旁边放着消毒棉片、止血带等物品。 听到开门声,陆深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句:“关门,过来。” 顾青依言关上门,走到观察室中央,在陆深示意的医疗床边站定。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味,盖过了其他气息。 陆深转过身,手里拿着注射器,目光落在顾青脸上,然后下移,扫过他扣得严实的领口。“把外套和衬衫脱了,左臂。”他的语气平静,如同医生嘱咐病人。 顾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没有多言,沉默地解开西装扣子,脱下外套,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然后,是衬衫的纽扣,一颗,两颗……布料摩擦着皮肤,也摩擦着后颈的敷料。当他解开所有纽扣,略显僵硬地将左臂从衬衫袖子中褪出时,大片苍白的皮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锁骨、胸口、腰腹的线条清晰可见,上面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淡青色指印和淤痕,也无所遁形。 他微微侧过身,将左臂伸向陆深,视线垂落在地面,避开对方的注视。 陆深走上前,拿起止血带,动作熟练地绑在顾青的上臂。冰凉的橡胶带勒紧皮肤,带来轻微的压迫感。他的手指触碰到顾青臂弯内侧的皮肤,寻找血管。 指尖的温度比顾青皮肤的温度要高,触碰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顾青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放松肌肉。 “血管不明显。”陆深低声说了一句,指尖在皮肤上施加了一点压力,缓缓移动,“有点脱水。今天水喝得不够?” “……够。”顾青简短地回答,声音有些干涩。 陆深没有再问,他似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用消毒棉片仔细擦拭皮肤。冰凉的液体接触皮肤,激起一阵更明显的鸡皮疙瘩。 然后,是针尖抵上皮肤的触感。 顾青的身体本能地绷紧了一瞬。 “放松。”陆深的声音很近,就在他耳边,气息拂过他裸露的肩颈皮肤,“这种缓释剂是纳米级微囊,直接注入静脉效果最好,但需要你的肌肉配合,否则容易造成局部刺激。” 顾青深吸一口气,竭力让紧绷的肩膀和手臂松弛下来。他能感觉到陆深的视线落在他后颈的方向,或许在评估标记处的状态,或许只是随意一瞥。 针尖刺入皮肤,传来尖锐却短暂的刺痛。紧接着,是液体缓缓推入血管的冰凉感和微胀感。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陆深利落地拔出针头,用棉片按压住针眼,另一只手解开了止血带。 “按住,五分钟。”他吩咐道,松开了手。 顾青抬起右手,接过棉片,按在左臂的针眼上。手臂上还残留着被触碰的感觉,以及那液体注入后,顺着血管缓缓蔓延开的、难以形容的微凉与……某种逐渐扩散开的、更深层次的松弛感。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从注射点开始,温柔而无可抗拒地罩向全身,试图抚平所有神经的棱角,包括那些高度戒备的警惕,和强行压制的屈辱与愤怒。 他甚至能感觉到,后颈腺体处那种隐隐的灼热和悸动,也在这种扩散的松弛感中,变得模糊、遥远了一些。与之相对的,是那股雪松冷香留下的印记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而“舒适”?仿佛身体在主动接纳这种外来的、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气息,将其视为某种“安定”的象征。 这个认知让顾青心底发寒。 陆深退开两步,开始收拾用过的器械,将它们放入专用的医疗废物处理器。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没有多看顾青一眼,仿佛刚才的注射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的、微不足道的工作。 “感觉怎么样?”他背对着顾青问。 顾青按压着棉片,感受着身体内部缓慢发生的变化。那种强制性的松弛感越来越明显,甚至带着一点昏昏欲睡的倦意,但意识的核心依然清醒,如同漂浮在温热水面上的冰。“……还好。有点困。”他选择说出部分真实的感受。 “正常反应。缓释剂会促进神经递质平衡,初期会有镇静效果。今晚好好休息。”陆深处理完器械,转过身,看向顾青,“明天早上,如果出现轻微头晕或食欲变化,也属正常,记录一下告诉我。” “是。”顾青应道。他依旧按着手臂,没有立刻穿上衣服。**的上身暴露在空气和对方的视线里,让他感到极其不适,但他没有动,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指令。 陆深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从苍白的脸颊,到瘦削的锁骨,到那些淤痕,再到紧窄的腰腹线条。那目光依然带着评估的意味,但似乎比白天在办公室检查时,多了一丝别的、更难以捉摸的东西。 “把衣服穿好。”陆深最终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回去休息。明天九点,继续你的模型工作。” 顾青沉默地放下棉片,针眼处只有一个小小的红点。他拿起衬衫,缓慢地、有些费力地穿上,系好纽扣,再套上西装外套。动作因为药物的松弛效果而显得比平时迟缓。 当他整理好衣领,再次抬头时,陆深已经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似乎准备离开。 “陆主管。”顾青忽然开口。 陆深停下动作,看向他。 顾青迎着他的目光,那双因为药物作用而显得有些氤氲的眼底,努力凝聚起一点清晰的专注:“关于C-724模型,我今天下午在模拟风险分支时,发现了一个……理论上的可能性。” “哦?”陆深似乎有了点兴趣,没有立刻离开。 “如果能量偏移不是随机的,而是存在某种极细微的、周期性扰动的痕迹,那么这种扰动可能不是系统噪声,而是……某种未被识别的底层信息载体。”顾青的语速比平时慢,但逻辑依然清晰,“我需要更高频的原始粒子震荡监测数据,目前我的权限无法访问那一层。” 他在提出要求,一个合理的、基于工作的、指向更深层核心技术数据的要求。同时,也在试探——试探陆深对他“专业性”的依赖程度,以及愿意为他开放多少真正的核心领域。 陆深看着他,没有说话。观察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药物的松弛感让顾青的思维有些粘滞,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与陆深对视。 几秒钟后,陆深点了点头。 “我会给你开通临时权限。明天上午生效,时限二十四小时。仅限于C-724相关数据。”他顿了顿,补充道,“注意,那一层数据流非常庞大且不稳定,直接接入有神经负荷风险。确保你的身体状态能够承受。” “明白。谢谢陆主管。”顾青垂下眼帘。 陆深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关上,观察室里只剩下顾青一个人。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移动。手臂注射处的微凉感已经扩散到全身,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平静。后颈的标记处,似乎也在这片由药物营造的“平静”中,与那股雪松冷香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生理性的共鸣。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的敷料。然后,慢慢地,有些踉跄地走到墙边的椅子旁,坐下。 他需要一点时间,等这阵强烈的药物反应过去。 也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刚刚得到的新权限,和……评估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的、那些不受他控制的改变。 窗外,依旧是模拟的、永恒的、虚假的夜色。 第二天上午,高频原始粒子震荡监测数据的临时权限如期在九点整生效。 顾青坐在A-7分析区的隔间里,屏幕上不再是昨日那些相对“温和”的能量流图谱,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狂暴的数据风暴。无数代表基本粒子震荡频率和相位的线条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刷新、纠缠、湮灭又重生,构成一幅动态的、蕴含宇宙般混乱与秩序的微观图景。接入这种数据流对神经的负荷极大,即便隔着过滤算法和缓冲界面,顾青依然感觉太阳穴传来阵阵胀痛,视线边缘开始出现短暂的数据残影。 但他没有减速,也没有申请调整接入强度。陆深给了二十四小时,每一秒都弥足珍贵。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完成C-724的风险模型修正,更是要从这片狂暴的海洋中,打捞出可能存在的、指向陆深本身或“深潜”更深秘密的异常信号。 他调整呼吸,将因药物作用而略显滞涩的注意力强行收束,如同打磨最精密的透镜,聚焦于数据洪流中那些最细微的、不符合标准模型的“涟漪”。这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和直觉,以及对底层物理规则的深刻理解——这些正是他被允许保留的价值。 时间在无声而高强度的心算与模式识别中流逝。分析隔间的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杂音,只有散热风扇轻柔的嗡鸣和终端运行时几乎听不见的高频电流声。顾青的脸色比昨日更加苍白,眼下阴影浓重,但那双盯着屏幕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如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上午十一点左右,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猛然停顿。 数据流的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串极其短暂、频率异常稳定的“震荡回声”。它混杂在C-724实验本身产生的、强度高出数个数量级的背景噪音中,如同巨浪底部一颗特定频率振动的沙粒。常规算法会将其视为随机扰动直接过滤,但顾青捕捉到了它——因为它出现的时间点,恰好与昨晚他模拟那个“人为干扰脉冲”植入模型时,系统产生的、理论上应该被彻底抹除的、极其微量的逻辑校验反馈时间戳,存在某种……同步。 不是内容上的关联,而是时间节奏上一种近乎“巧合”的呼应。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随即被顾青强行按捺下去。他不动声色地标记下这个异常回声出现的时间坐标和频率特征,没有做任何深入分析或触发追踪程序,仿佛只是记录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噪点。然后,他继续自己的工作,仿佛什么也没发现。 但思维的齿轮已经开始以另一种速度暗转。 如果这个异常回声不是巧合呢?如果陆深,或者“深潜”的某种深层监控系统,对极端推演建模产生的逻辑扰动,有着超越常规的感知能力?甚至,能捕捉到那短暂瞬间产生的、指向“人为蓄意破坏”意图的信息特征? 这意味着,他昨晚的模拟推演,很可能已经被察觉。陆深今天爽快地给予更高权限,是否也是一种试探?看他是否会利用新权限,去追踪或验证某些“不该好奇”的东西? 午餐时间,顾青没有去餐厅。他申请了营养剂配送,在隔间里快速解决。注射了缓释剂的身体对食物的需求似乎降低了一些,更多的是对水分和特定电解质的渴求。他喝下一整瓶功能饮料,感觉精力稍微恢复,但那种由内而外的、被药物强行熨平的松弛感依旧存在,只是不再带来明显的困倦,更像一层隔在真实情绪与外界之间的、柔软的薄膜。 下午的工作,他变得更加谨慎。他将大部分算力投入C-724模型的正式修正,只分出极小的一部分,以极其迂回和隐蔽的方式,开始构建一个“背景噪声统计分析”的辅助程序。这个程序的名义,是为了更精确地剥离C-724实验数据中的随机干扰,提高模型精度。而实际上,它的核心算法被设计用来悄无声息地捕捉和分类数据流中所有与那个“异常回声”具有相似统计学特征的微弱信号,无论它们出现在哪个频段、哪个项目的数据池中。 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如果被陆深的监控系统识别出这个辅助程序的真实意图,后果不堪设想。但顾青不得不赌。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对手掌控的边界和可能存在的盲区。 程序开始运行,如同投入深海的、自带隐蔽声纳的探测器。 下午三点,辅助程序捕获了第二个异常信号。这次,信号出现在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项目——关于新型生物隔热材料分子动力学模拟的数据流中。信号特征与上午捕捉到的“回声”高度相似,出现时间同样短暂,且同样与某个理论模型极端推演的时间点(来自该项目组另一位研究员三个月前的内部报告记录)存在模糊的时间关联。 顾青的背脊渗出冷汗。 这似乎指向一个更令人不安的可能性:陆深(或其背后的系统)的监控范围,可能不局限于C-724,甚至不局限于第七研究部,而是针对所有涉及高风险理论推演或可能触及某些“禁区”的建模行为。这是一种基于意图和潜在风险的、而非单纯数据异常的监控。 他快速清除了辅助程序运行产生的中间缓存,只保留了最终捕获的两个信号特征和时间戳,将其加密后存入个人终端一个极其隐蔽的、伪装成系统垃圾文件的存储分区。 就在这时,分析隔间的门被敲响。 顾青动作一顿,瞬间关闭所有非常规工作界面,屏幕恢复到标准的C-724模型修正界面。他深吸一口气,让脸上因紧张和高速思考而产生的些微潮红褪去。 “进。” 门滑开,进来的却不是陆深,而是第七研究部的行政助理,一位Beta女性,手里拿着一个封装好的小包裹。 “顾顾问,您的定期药品配送。”助理将包裹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语气公式化,“另外,陆主管让我提醒您,下午五点的进度汇报照常。” “知道了,谢谢。”顾青点头。 助理离开后,他走过去拿起包裹。里面是接下来三天份的口服药片,封装在按次分好的小袋里。他拆开今天下午的份额,就着水吞服。药片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咽下后不久,那种笼罩全身的松弛感似乎又得到了轻微的“加固”。 下午五点,顾青再次踏入陆深的办公室。 陆深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他依旧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悬浮着光屏,但顾青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那经过高效净化的气流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紧绷感。不是信息素的变化,陆深的信息素控制依旧完美。更像是一种精神状态上的细微滞涩,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齿轮间落入了看不见的尘埃。 顾青汇报工作进度,语气平稳,条理清晰。他重点说明了利用高频数据后,对能量偏移路径的修正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几个关键风险分支的模拟结果比预期更乐观。他没有提及那个辅助程序,也没有提及捕获的异常信号。 陆深听着,偶尔提问,问题依旧尖锐准确。但顾青注意到,今天陆深打断他的次数比昨天少,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也更长一些,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审视的意味依然浓重,但深处仿佛有一丝极淡的……疲惫? 汇报结束时,陆深点了点头,没有对工作成果做更多评价,反而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高频数据接入,神经负荷感觉如何?有没有出现持续性头痛或视觉幻象?” “有一些胀痛,在可接受范围。没有幻象。”顾青如实回答。 “嗯。明天权限到期后,给你两天时间休整,不用进行高强度脑力工作。处理一些常规的数据整理和报告归档即可。”陆深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做出安排。 这算是一种……体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观察,看他脱离高压任务后的状态变化? “是。”顾青应下,没有多问。 接下来是例行的生理状态核查。今天陆深没有让他脱衣服,只是让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后颈。敷料被揭开,下面的咬痕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暗红色血痂,周围的红肿消退了大半。陆深用手指轻轻按压周围皮肤,检查腺体的温度和搏动。 他的指尖比昨天更凉一些。 按压腺体边缘时,顾青依然无法完全抑制身体的轻颤和呼吸的细微变化。但今天,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捕捉到了一点别的东西——当他的信息素因为触碰而微微溢出一丝时,陆深那完美收敛的雪松气息,似乎也产生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几乎不存在的波动。如同平静的冰面下,极深处的一缕暗流涌过。 太快,太轻微,以至于顾青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药物影响下的感官错乱。 “恢复得不错。”陆深很快收回手,重新贴上新的敷料,“药物适应情况?” “没有明显不适。”顾青系回纽扣,避开了陆深的视线。 “好。”陆深似乎结束了今天的检查,“回去休息吧。” 顾青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鬼使神差地,用很轻的声音问了一句:“陆主管,您不需要……缓解易感期的辅助剂吗?” 问完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这太逾越,太冒险,几乎是在直接试探对方的私人领域和生理弱点。 陆深正在关闭光屏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陆深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我的易感期,不需要那种东西。”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追问顾青为何这样问。 顾青没有再停留,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里,他心跳如擂鼓。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可以肯定,陆深的气息出现了第二次、比之前更明显一丝的波动。尽管依旧被迅速压制,但确实存在。 顶级Alpha,处于或刚刚度过易感期,却声称不需要任何辅助剂,且能近乎完美地控制信息素……这本身就不太符合生理常规。除非,他有某种特殊的、代价未知的自我控制方法,或者……他的易感期,与普通Alpha截然不同? 而自己刚才那句突兀的问话,以及自己作为被他标记的Omega所散发的信息素,似乎……隐隐触动了他那完美控制下的一丝缝隙? 这个发现,不知为何,没有让顾青感到恐惧,反而在心底最深处,点燃了一簇极其微小的、冰冷的火苗。 回到自己的住处——公司为高级研究员提供的单身公寓,顾青反锁了门,启动了所有**屏蔽装置(这些装置的效果在陆深的权限面前可能形同虚设,但他依然做了)。 他坐在床边,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的模拟星光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快速回放:高频数据中的异常回声、跨项目的监控可能性、陆深状态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和波动、以及那句关于易感期辅助剂的回答…… 碎片很多,但还拼不出完整的图景。 他抬起手腕,看着个人终端上那个灰色的、代表与绑定Alpha单向链接的锁链图标。然后,他调出了那个隐藏的、存储着异常信号特征的加密文件。 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个链接,进行一些更直接的“测试”?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缓慢成型。 第7章 第 7 章 三天后,顾青坐在A-7分析区,屏幕上是已经接近完成的、近乎完美的C-724修正模型。高风险分支被逐一标识、模拟并提供了理论上的规避或缓解路径,逻辑严谨,数据扎实。他超额完成了陆深最初提出的要求。 但这并非他全部的工作成果。 过去七十二小时,在看似全神贯注于模型构建的表象下,顾青的大脑如同最精密的并行处理器,同时运行着另一套截然不同的程序。他利用陆深给予的、对各种数据接口的深入访问权限(尽管是临时的,且受监控),结合他对“深潜”内部网络架构的长期了解,极其耐心且隐蔽地,开始绘制一幅属于陆深的、虚拟的行为地图。 不是通过直接查询陆深的记录——那太容易被察觉。而是通过分析那些与陆深产生交互的“痕迹”:哪些项目的数据流在他访问后发生了非标准化的微调或加密层级变化?哪些内部通讯频段在他“在线”时会出现规律性的背景噪声衰减?哪些边缘实验室设备或非核心数据库的访问日志中,会周期性地出现无法追溯到具体人员、但权限特征极高的匿名查询? 这些“痕迹”如同黑暗中漂浮的、几乎不可见的尘埃,但顾青凭借近乎偏执的耐心和逻辑推演,一点点将它们捕捉、定位、关联。他构建的不是一个完整的画像,而是一个由异常节点和隐形路径构成的网络拓扑图。这张图显示,陆深的触角远不止第七研究部,甚至不止于常规的研发体系。有几个节点,隐隐指向公司的“资产重组与战略废弃项目”(一个名义上处理失败项目和冗余技术的部门),以及更神秘的“深潜前瞻性概念验证中心”——一个据说只存在于内部简报、几乎无人知晓具体位置和成员的机构。 而最让顾青在意的一个模糊节点,与一份七年前、也就是他潜入“深潜”同年,被标记为“创面”的早期生物神经接口实验的原始数据封存库有关。那份实验的记录残缺不全,官方结论是“因不可控的伦理风险及技术瓶颈终止”,所有相关数据和样本按规定应予销毁。但顾青的“痕迹”分析显示,过去三年间,有极微量的、特征与“创面”实验相关的生物电信号模拟数据,曾通过高度加密的通道,被注入过C-724项目的早期概念验证模型——时间远在顾青加入该项目之前。 这像是一个被精心掩盖的、跨越时间的伏笔。陆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创面”实验与C-724,与他顾青,又有什么关联? 下午四点五十分,顾青将C-724修正模型的最终报告发送至陆深的加密工作频道。几乎同时,他清除了过去三天所有非常规数据检索和痕迹分析的中间文件与缓存,只将最终生成的那张极其简略、只有他自己能解读的“异常节点拓扑图”,加密压缩后,替换掉个人终端系统深处一个无关紧要的旧版驱动备份文件。 四点五十五分,他收到了陆深的简短回复:“收到。模型验收通过。明日九点,办公室,讨论后续安排。” 没有评价,没有赞许,只有指令。 顾青关闭终端,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高强度的双重脑力劳动,加上持续的药物作用和生理上的隐秘不适,让他的精力透支严重。但他没有休息,而是起身,走向实验室的公共休息区——那里有一个连接外网的、受严格监控的公共信息终端,可供研究员查阅公开的学术资料。 他需要做一个测试。一个关于陆深对他监控实时性和敏感度的测试。 他走到终端前,登录自己的研究员账号(所有操作都会被记录)。然后,他打开了一个国际顶尖生物神经学期刊的网站,看似随意地浏览着最新一期的论文摘要。他的动作自然,目光专注,仿佛只是工作间隙的放松。 大约三分钟后,他点开了其中一篇论文的详细页面。论文的标题涉及“高亲和性神经肽与特定信息素受体的跨模态调控”。内容相当专业前沿,但并非顾青目前工作的直接相关领域。他快速滚动页面,似乎只是略读。 然后,他的手指“无意中”碰触到了终端侧面一个用于调节显示亮度的物理按钮(这个终端的按钮有些敏感)。屏幕闪烁了一下,页面似乎卡顿了半秒。顾青皱了皱眉,重新操作,页面恢复正常。这个小插曲在监控记录里,大概只会被记作一次无关紧要的设备反应迟缓。 没有人知道,就在屏幕卡顿的那半秒钟里,顾青借助身体和手臂的遮挡,用另一只手的指尖,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终端键盘上一个极其特殊的组合键上轻按了一下。那不是标准操作指令,而是他多年前作为潜入者受训时,掌握的一种针对特定老旧型号安全终端的底层指令,可以在不触发常规警报的情况下,向外部发送一个极简的、伪装成系统心跳信号的特定编码脉冲。 脉冲的目标,是城市另一头某个看似普通的商业数据中心里,一个长期休眠的匿名数据转发节点。这个节点,与他七天前发送加密信息所使用的“幽灵通道”同源,但更为隐蔽,且单向激活后即焚。 脉冲的内容只有两个部分:一是他刚刚浏览的那篇论文的完整数字对象标识符(DOI),二是他个人终端里那个伪装成旧版驱动备份的加密文件的提取校验码的一部分。 这个测试的目的有二:第一,检验那个外部联络通道是否仍然有效,能否接收并解析这种极其隐蔽的激活信号。第二,也是更重要的,试探陆深的监控系统——如果它真的对“意图”和“异常信息关联”如此敏感,那么他“恰好”浏览一篇涉及信息素与神经调控的前沿论文(与他目前Omega的生理状态及被标记的事实存在潜在关联),随后终端又发生了一次“意外”卡顿,这两件事接连发生,是否会触发某种更深层次的审查或预警? 他需要在陆深眼皮底下,建立一条若有若无的、指向“学术好奇”而非“阴谋行动”的线索,同时完成一次高风险的信息传递。 做完这一切,顾青面色如常地关闭了期刊页面,退出了公共终端。他揉了揉眉心,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然后慢慢走回自己的分析隔间。 心跳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没有加速。多年的训练和此刻药物带来的情绪压制,让他完美地控制住了每一丝可能泄露紧张的生理信号。 他坐下,等待着。等待着可能来自外部的、极其微弱的回应信号(如果有,也会是数天甚至数周后,以完全无关的形式出现)。也等待着,陆深在明天的会面中,是否会流露出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迹象。 晚上八点,顾青在自己的公寓里,完成了今日份的药物服用。缓释剂的注射安排在明天。他站在淋浴下,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暂时缓解了肌肉的酸痛。雾气氤氲中,他低头看着自己左臂上那个已经几乎看不见的针眼,又抬手摸了摸后颈。敷料今天下午在陆深办公室换过了,下面的咬痕愈合得很快,只剩下微微凸起的浅粉色痕迹,以及皮肤下腺体持续传来的、与自身心跳同频的、温热的搏动感。那搏动里,似乎总缠绕着一缕挥之不去的、属于陆深的冷冽气息。 这感觉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尖锐的排斥和屈辱,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复杂、更黏着的存在,如同呼吸般自然,又如同影子般无法摆脱。药物的作用,生理的链接,日复一日的检查和接触,正在悄无声息地重塑他身体的感知边界。 他闭上眼,关掉水龙头,用浴巾擦干身体。镜子被雾气蒙住,只映出一个模糊的、苍白的轮廓。 明天。 九点整,顾青再次踏入陆深的办公室。 陆深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同。并非外表,他依旧衣着考究,神情平静。但顾青几乎一进门就捕捉到了那种差异——办公室里的空气净化系统似乎被调到了更高的档位,气流声比往常更明显一丝。陆深坐在办公桌后,面前的光屏亮着,但他并没有在看,目光似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指尖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节奏稳定,却透出一种隐晦的……焦躁? “坐。”陆深示意,声音比平时略低一点。 顾青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上,姿态标准。他没有立刻开始汇报,而是等待着。 陆深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压下某种情绪。然后,他抬眼看着顾青:“模型我看过了。完成度很高,超过预期。”他顿了顿,“你的专业能力,确实无可挑剔。” 这是第一次,陆深直接给予工作上的正面评价。顾青微微颔首:“谢谢陆主管。” “基于你的表现,以及……”陆深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你目前的‘适应’情况,我认为可以进入下一阶段。” 顾青的心跳平稳,眼神专注,示意自己在听。 “C-724项目将进入第四阶段,也是最关键的**组织适应性测试。”陆深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和条理,“我们需要将之前所有理论模型和优化后的培养体,与经过筛选和初步改造的**神经组织进行耦合测试。这是一个高度敏感且存在不确定性的阶段。” 他调出一份新的文件,投射到顾青面前。标题是“跨模态神经协同观测实验 - 初步方案”。 “传统观测手段在耦合界面的分辨率和实时性上存在瓶颈。我需要你,”陆深的目光锁住顾青,“作为观测者,甚至可能是‘校准参照系’,参与进来。” 顾青迅速浏览着方案概要。内容相当大胆,旨在利用被标记Omega与标记Alpha之间可能存在的、超越普通生理链接的微妙神经同步效应,将其作为一种“**探头”,去感知和解读**测试中那些仪器难以捕捉的、深层的神经信号动态。方案中明确指出,这需要Omega处于高度配合且相对稳定的状态,标记链接需要足够“新鲜”和“强韧”,同时,Omega本身需要具备极强的神经信号解析能力和情绪控制力。 简而言之,陆深要把他变成一个活的、精密的、与他自己(Alpha)神经状态部分绑定的实验仪器。 荒谬。危险。且……极具诱惑力,对于一个渴望探知前沿、甚至渴望理解自身此刻诡异状态的研究者来说。 “这存在很高的伦理风险和未知的生理风险。”顾青指出,语气平静,如同讨论一个普通的技术难点。 “风险可控。”陆深回答得很快,“方案经过初步的神经毒理学模拟和伦理学框架评估(内部)。你是目前最合适,也可能是唯一合适的人选。”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经过净化的雪松冷香似乎变得更具压迫感,“这不仅能极大提升第四阶段的成功率,也能为你自己……提供一个前所未有的,理解我们之间‘链接’,甚至理解你自身变化的机会。” 他用了“我们之间”。而不是“我对你的标记”。 顾青垂下眼帘,看着方案文档上那些复杂的神经网络示意图和数据采集节点标记。这是一个深渊般的邀请。一旦踏入,他与陆深的绑定将深入到神经层面,再难分割。但同时,这也可能是他窥探陆深秘密、甚至接触“创面”实验真相的绝佳途径——如果两者真有联系。 “我需要详细的知情同意文件,包括所有已知风险和应急预案。”顾青抬起头,直视陆深,“我需要独立的(哪怕是名义上的)医学伦理顾问知晓我的参与。另外,实验过程中,我要求保留对自身基础生理指标的完全知情权和紧急中止权。” 他在谈判。在陆深划定的游戏规则内,尽可能为自己争取保障和空间。 陆深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赞赏的光芒。“可以。”他答应得很干脆,“文件会准备好。伦理顾问我会安排。基础生理指标对你完全开放。紧急中止协议……需要设定合理的触发阈值,不能因主观不适随意启动,这需要明确写入条款。” “合理。”顾青点头。 “那么,你同意了?”陆深问。 顾青沉默了片刻。窗外的模拟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他能感觉到后颈腺体在那个问题下微微发热,血液流动似乎加快了些许。是抗拒,还是……一丝被挑战和未知所吸引的战栗? “我同意参与初步可行性验证。”他最终说道,措辞谨慎,“在确认安全性和具体操作流程后,再决定是否进入正式实验阶段。” 陆深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算不上是一个笑容。“很谨慎。可以。可行性验证安排在下周。这周你需要进行一系列更详细的基础生理和心理状态评估,为实验建立基线数据。” “明白。” “另外,”陆深关闭了方案文件,话锋忽然一转,“昨天下午,你在公共信息终端,浏览了一篇关于信息素受体跨模态调控的论文?” 来了。 顾青的心跳依旧平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略带思索的表情。“是的。模型修正遇到一个关于能量频率谐振的小问题,那篇论文里提到的一种共振阻尼模型,给了我一点启发。就顺便看了看。”他回答得自然,将学术兴趣与工作需求挂钩。 “哦?”陆深微微挑眉,“我记得,那篇论文的核心是神经肽与信息素受体的相互作用,与能量频率谐振似乎关联不大。” “论文第三节,关于特定频率外场对受体构象影响的旁注。”顾青立刻回答,语气笃定,“虽然只是推测,但结合C-724培养体对特定能量场的异常敏感性,我觉得有借鉴价值。”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甚至能复述出论文中那个不起眼的段落大意。 陆深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黑眸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原来如此。”最终,陆深点了点头,移开了目光,“保持学术敏锐是好事。不过,有些过于前沿、特别是涉及ABO生理机制交叉领域的研究,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联想和关注。以后查阅这类资料,最好通过内部学术库,或者……提前报备一下。”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清晰的警告意味。 “是,我明白了。”顾青应下,垂下眼帘,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 试探有了结果。陆深的监控,确实对这类信息关联保持着高度敏感。但似乎,暂时接受了他的“学术解释”。 “今天先到这里。”陆深结束了谈话,“评估日程会发送到你终端。按时参加。” 顾青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再次停下,回头。 陆深已经重新看向光屏,侧脸在明亮的光线下轮廓分明,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顾青注意到,他敲击扶手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陆主管,”顾青轻声开口,“您昨晚……休息得好吗?” 陆深敲击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但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 顾青没有等待回应,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他慢慢走着,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后颈的敷料边缘。 刚才陆深指尖那短暂的停顿,和他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 或许,那完美控制下的裂隙,比他想象的,要更真实,也更……值得利用。 而新的“协同观测实验”,既是前所未有的危险囚笼,也可能,是通往那个裂隙深处的,唯一路径。 第8章 第 8 章 接下来的几天,顾青的生活被密集的基线评估填满。神经反射测试、信息素分泌谱分析、高阶认知功能负荷实验、心理应激反应模拟……每一项都设计得精密而严苛,仿佛要将他从生理到心理的每一个褶皱都彻底熨平、测量、记录。评估在指定的内部医疗中心进行,环境比之前的观察室更加无菌和静谧,执行人员沉默高效,全程由陆深远程监控。 顾青配合着,如同最顺从的实验体。针尖刺入皮肤,电极贴附头皮,冰冷的气体刺激鼻腔,屏幕上闪烁需要快速反应的复杂图案……他应对得有条不紊,甚至在某些需要高度专注和逻辑推演的项目中,数据表现比评估人员预期的“Omega在标记影响及药物作用下”的标准模型更加出色。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些测试的间隙,在仪器嗡嗡作响的掩饰下,他的大脑如何分出一缕冰冷的线程,持续观察和记录着与陆深相关的细微变化。 陆深没有亲自到场,但他的存在无处不在。评估数据实时同步到他的终端,偶尔,顾青能通过医疗中心内部通讯频道的背景噪声,捕捉到陆深向评估人员发出的、简短清晰的指令,或者对某个异常数据点的追问。他的声音通过电子设备传输后略显失真,但那股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冷静依然穿透而来。 然而,顾青敏锐地察觉到,这种“冷静”之下,正逐渐积蓄着某种不同寻常的“压力”。并非信息素泄露——陆深的控制依然堪称完美。而是体现在一些更间接的迹象上: 指令下达的间隔有时会变得比平时略长零点几秒,仿佛需要额外的思考或克制; 追问异常数据时,语气中的探究欲似乎比单纯的学术好奇多了一丝……急躁? 更重要的是,顾青注意到,在过去三天里,陆深远程接入评估系统进行实时监看的累计时长,明显超过了常规监督所需。他似乎在反复查看某些特定类型的评估回放,尤其是涉及顾青在受到温和信息素刺激(模拟非标记Alpha气息)时的神经电反应,以及顾青在进行高强度心算时,后颈腺体区域的局部血流量变化曲线。 他在观察什么?是评估顾青对“协同观测实验”的生理适应性?还是在验证某种他自己的……理论或假设? 顾青将所有这些细节碎片,与他心中那张不断完善的“陆深异常节点拓扑图”进行比对。其中一个模糊的节点,似乎与“深潜”内部某些关于“极端自控状态下Alpha神经内分泌代偿机制”的未公开研究传闻有所重叠。如果陆深真的在采用某种非常规方式压制或管理自己的易感期,那么这种压制是否也存在极限?是否也需要付出某种神经或生理上的“代偿”代价?而观察一个被自己标记、且处于药物控制下的Omega的神经反应,是否正是他验证或调整自身“代偿”策略的一种方式? 这个推测让顾青心底那簇冰冷的火苗跳动了一下。 今天下午是最后一项核心评估:在受控环境下,逐步引入微量陆深的信息素样本(经过高度纯化和衰减处理),监测顾青的生理、神经及情绪反应,建立标记链接强度的动态模型。 评估在一個特殊的隔离舱内进行。顾青半躺在可调节的座椅上,身上连接着更多的传感器。舱内空气循环系统被调整到内循环模式,评估人员在外间通过观察窗和仪器进行操作。 “准备引入Alpha信息素刺激,浓度级别一,持续时间三十秒。”外间传来平静的指令。 顾青闭上眼,调整呼吸。他能听到极其轻微的气流声,随后,一股极其稀薄、但本质无比清晰的雪松冷香,开始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在舱内洁净的空气里缓慢晕开。 尽管经过了高度稀释,尽管早有准备,当那股气息侵入鼻腔的瞬间,顾青的身体还是无法抑制地产生了反应。后颈腺体猛地一缩,随即传来一阵鲜明而滚烫的搏动,仿佛沉睡的火山被遥远的震颤唤醒。血液流速加快,皮肤表面泛起细微的战栗,一种混合着熟悉、抗拒、以及可耻安心的复杂热流从小腹升起,迅速蔓延向四肢。 传感器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心率骤升后缓慢回落但仍高于基线,皮电反应活跃,腺体区域温度上升0.8摄氏度,特定脑区(与情绪、依赖、愉悦相关)的神经电信号出现特征峰…… “浓度级别二,持续时间四十五秒。”指令再次传来。 更浓郁一些的雪松气息笼罩下来。这一次,除了生理反应加剧,顾青的呼吸节奏也发生了细微改变,不自觉地加深,仿佛想要汲取更多。一种朦胧的、类似倦怠般的松弛感伴随而来,与他日常服用的药物带来的感觉相似,但更“自然”,更难以抗拒。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评估在逐级增加浓度和时长。顾青的反应曲线被精确绘制。当浓度达到某个阈值时,他甚至产生了短暂而清晰的幻觉——不是画面,而是一种感觉,仿佛能“触摸”到那股气息中蕴含的、属于陆深的意志轮廓,冷静,强大,充满掌控欲,如同无形的网。 “最终浓度级别,持续时间两分钟。请尽量保持清醒,报告任何主观感受。”外间的指令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最高浓度的、经过纯化的陆深信息素被释放出来。那一瞬间,顾青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冰冷的雪松洪流淹没。所有抵抗的念头都被冲刷得七零八落,身体彻底软化,后颈腺体欢欣鼓舞地搏动着,向空气中散发着越发甜腻的柑橘麝香作为回应。一种深切的、近乎痛苦的渴望从骨髓深处泛起——渴望靠近,渴望触碰,渴望被更彻底地占有和填满。标记链接如同被烧红的铁链,灼热而真实地烙印在他的神经上。 他咬破了舌尖,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线清明,从几乎黏在一起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报告:“……链接感……很强。身体……发热。有……依赖冲动。意识……清醒,但……抗拒困难。” 两分钟如同两个世纪般漫长。 当气流声改变,新鲜空气重新涌入,稀释并带走那令人窒息的信息素时,顾青如同脱水的鱼,瘫在座椅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评估服。后颈的腺体还在持续发热、悸动,身体内部的空虚感和渴望并未立刻消退,反而因为刺激源的消失而变得更加清晰和磨人。 外间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记录数据的轻微滴答声。评估人员似乎也在等待他平复,或者……在接收来自更高权限的指示。 过了好一会儿,指令才再次传来,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评估结束。数据采集完成。请休息十分钟,然后可以离开。” 顾青没有动,闭着眼,缓慢地调整着呼吸。身体的高热和悸动在渐渐平复,但标记链接被彻底激活后的那种深刻的“存在感”,却留了下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他几乎能“感觉”到,在某个地方,陆深正在看着这些实时传输的数据,看着他在他的信息素下如何溃不成军。 这不是简单的评估。这是一次预演,一次警告,也是……一次引诱。让他亲身体会,在真正的“协同观测”中,他将面对何等强度的链接,以及,这种链接可能带来的、对陆深自身状态的“反馈”。 休息时间结束,顾青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离开了隔离舱。外间的评估人员已经整理好设备,对他点了点头,便离开了。顾青独自走回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镜子里的人脸色潮红未退,眼底水光潋滟,嘴唇被咬破的地方结着细小的血痂,一副被彻底“滋润”过的模样。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个人终端震动,收到了陆深的消息:“评估数据已收到。表现符合预期。明日上午九点,办公室,确定最终实验参数与安全协议。” 顾青回复:“收到。” 他没有立刻离开医疗中心,而是走向公共休息区,要了一杯温水。端着水杯,他看似无意地靠近一扇可以望向外间走廊的窗户。 走廊尽头,陆深的办公室方向,门紧闭着。但就在顾青的视线掠过时,那扇门突然打开了。 陆深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步履沉稳。但顾青的瞳孔微微收缩。 陆深的脸色,比平时看起来更加苍白一些,是一种缺乏血色的冷白。他眉宇间那惯常的平静之下,似乎压抑着某种极深的、无形的绷紧,仿佛一根被拉到极限的弦。他的步伐虽然稳,但顾青注意到,他走向电梯时,左手几不可察地握紧又松开了一次。而且,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向高管专用电梯,而是走向了普通员工电梯区——那里距离医疗中心更近。 就在陆深即将踏入电梯的前一秒,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投向顾青所在窗户的方向。 隔着一层玻璃和一段距离,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 陆深的眼睛依旧深黑,但顾青仿佛在其中看到了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冰层下炽热岩浆般的躁动。那不是针对他的怒意或**,更像是一种源自内部的、快要压制不住的生理性的沸腾。 仅仅是一瞬。 陆深便移开了目光,面无表情地踏入了电梯。电梯门合拢,将他苍白而紧绷的身影吞噬。 顾青站在原地,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水温透过杯壁传来,却驱不散他心头骤然升起的寒意,以及一丝……终于抓住实质的冰冷了然。 易感期。 陆深的易感期,真的要来了。而且,他此刻的状态,绝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不需要辅助剂”的轻松。那种极致的自控,正在接近临界点。 他返回自己的公寓,一路上异常沉默。身体的疲惫和评估后的虚弱感阵阵袭来,但大脑却异常活跃。 陆深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推进“协同观测实验”,绝非偶然。他需要这个实验,不仅是为了C-724项目,更是为了他自己。一个与他神经部分同步、被他完全标记和控制的Omega,在易感期这个特殊阶段,能为他提供什么? 是某种形式的“压力释放阀”?还是更精密的“状态监测仪”?亦或是……别的什么? 顾青走进浴室,没有开灯。黑暗中,他解开衣领,手指抚过后颈那个已经愈合、只留下浅淡印记的咬痕。皮肤下的腺体,似乎还在为几个小时前那场信息素“洗礼”而微微发热。 明天上午九点。 他将自己扔进床铺,在药物带来的强制性松弛和评估后残留的神经兴奋中辗转。窗外的模拟星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光痕。 他能感觉到,那根无形的、连接着他与陆深的弦,正在越绷越紧。 而弦的另一端,那个看似掌控一切的男人,脚下的冰面,已经开始发出细微的、只有最敏锐的观察者才能捕捉到的……碎裂声。 游戏,进入了新的回合。而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界限,或许将前所未有的模糊。 第9章 第 9 章 翌日上午九点,顾青踏入陆深办公室时,立刻就察觉到了那种如同实质般弥漫的、近乎凝滞的张力。空气净化系统的低鸣似乎比昨日更显急促,但依旧无法完全涤净那股愈发清晰的、如同极地冻原深处渗透出的、紧绷的雪松气息——凛冽,纯粹,却带着某种濒临极限的、无声的嘶鸣。 陆深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望着外面永恒不变的模拟城市景观。他没有穿西装外套,仅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比往日显得更加僵硬。晨光勾勒出他挺直的背影,却莫名透出一种孤峰临渊般的寂寥与……脆弱? 顾青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 “关门。” 陆深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低哑,仿佛砂纸磨过硬木,每个音节都带着克制下的粗糙质感。他没有回头。 顾青依言关上门,合金门合拢的轻响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他走到办公桌前站定,没有坐,等待着。 陆深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比昨天在走廊惊鸿一瞥时更加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阴影,那是缺乏真正睡眠或某种更深层消耗的痕迹。但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黑眸,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淬了冰的黑曜石,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内敛的锐光。目光落在顾青身上时,顾青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形的射线从头到脚扫过,皮肤下的每一根神经都下意识地绷紧。 “坐。”陆深走回办公桌后,动作比平时慢了一拍,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他坐下时,几不可察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的锐光稍敛,但那份紧绷感并未散去。 顾青坐下,将带来的、已经整理好的最终版C-724修正模型概要投射出来。他没有立刻开始汇报,而是观察着陆深。 陆深的目光落在光屏上,却似乎没有立刻聚焦。他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着,节奏比平时更快,更不稳。顾青甚至能听到他比往常稍显沉重的呼吸声,尽管他显然在极力控制。 “陆主管,”顾青主动开口,声音放得平缓,“您是否需要……” “开始汇报。”陆深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但尾音有一丝极细微的颤抖,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顾青垂下眼帘,开始陈述模型的核心改进、风险应对方案,以及为“协同观测实验”初步设计的几个神经信号同步接口。他的汇报简洁清晰,但在涉及链接强度和潜在神经负荷的部分,他故意放慢了语速,用词更加谨慎,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陆深的反应。 当他提到“标记链接作为深度同步的可能通道,需考虑Alpha方信息素波动对Omega神经稳定性的直接影响”时,陆深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数秒。 顾青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雪松气息的“压强”在瞬间增大,如同暴风雪前的寂静,冰冷而沉重地压在他的皮肤上,后颈腺体不受控制地传来一阵悸动。他自己的信息素也开始轻微逸散,柑橘的甜暖试图在这片冰冷的威压下寻得一丝立足之地,却反而更清晰地映衬出对方气息里那种濒临失控的边缘感。 陆深抬起头,看向顾青。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混合着审视、不耐、一种近乎焦渴的探究,以及最深处的、被理性死死锁住的翻腾欲念。 “你认为,”陆深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我的信息素‘波动’,会对你造成多大影响?” 这不是一个学术问题。这是一个带着火药味的、直指核心的试探,或者说,挑衅。 顾青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也没有被那极具压迫感的气息彻底压倒。药物的作用让他身体的反应相对迟钝,而此刻高度集中的理智则如同冰层,封住了本能的大部分尖叫。 “根据昨天的评估数据,”他平静地回答,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情,“在您信息素浓度达到阈值后,我的神经信号会出现显著同步化趋势,同时伴随前额叶抑制和边缘系统活跃度提升。主观上表现为依赖感增强,自主判断力下降,以及……明显的生理渴求。”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这种状态持续时间过长,或浓度超过评估上限,可能导致不可逆的神经适应性改变,甚至……”他停住了,没有说下去。 “甚至什么?”陆深追问,身体微微前倾,那股雪松冷香如同有形的触手,逼近顾青。 顾青的呼吸微微一窒,后颈腺体跳得更厉害了。他稳住声音:“甚至可能强化标记链接,使其向更稳固、更难以剥离的方向发展。” 他说的是客观风险,但两人都明白,这“风险”对陆深而言,或许正是他计划中想要达成的“效果”之一。 陆深盯着他,良久,忽然极轻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什么愉悦,只有冰冷的自嘲和某种决断。“你倒是很冷静。”他靠回椅背,手指重新开始敲击桌面,节奏依旧不稳,“看来那些药,还有你自身的‘天赋’,确实有用。” 他不再看顾青,而是调出了另一份文件,是“协同观测实验”最终版的协议和安全条款,密密麻麻,长达数十页。“条款你再看一遍。尤其是紧急中止的触发条件和双方权责。签字后,明天开始进行设备适配和初步链接测试。” 顾青快速浏览着,重点关注了修改过的部分。紧急中止的阈值确实被设得相当高,且最终解释权在陆深手中。但他也看到,协议中增加了一条:实验期间,双方均有义务向对方如实告知自身出现的、可能影响链接稳定性的重大生理或心理状态变化。 这像是一个相互制约的锁链,尽管力量并不对等。 “我没有异议。”顾青说完,在指定的电子签名区,输入了自己的生物密钥。 陆深也在另一端签了字。协议生效,加密归档。 做完这一切,陆深似乎消耗了更多精力,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眉宇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色和……痛苦?再睁眼时,那眼底的锐光有些涣散,但强行重新凝聚。 “今天到此为止。”他挥了挥手,示意顾青离开。 顾青站起身,却没有立刻走。他看着陆深苍白的脸,看着他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冷汗,看着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以及那微微颤抖的、握成拳放在膝上的手。 易感期的浪潮,正在冲击他引以为傲的堤坝。而且,比顾青预想的,来得更凶猛。 空气里的雪松气息,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无法完全控制的波动,如同平静冰面下的暗流终于冲破了某个薄弱点,丝丝缕缕地泄露出来,变得更加浓郁,也更加……“烫”。那不是温度上的热,而是一种精神层面上的、极具侵略性和渴求的炽烈。 顾青自己的腺体在这波动的刺激下,开始不受控制地分泌更多信息素,甜腻的柑橘麝香越来越浓,试图去迎合、去安抚那股冰冷而灼热的雪松。身体深处,被昨日评估彻底唤醒的渴望,如同苏醒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 他站在原地,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但某种更深层的、被标记链接和此刻气氛催化的东西,却让他钉在原地。 陆深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信息素的异常对流。他猛地睁开眼,看向顾青,眼神里闪过一丝混乱的挣扎,随即被更深的暗色吞没。 “你怎么还不走?”他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压抑的喘息。 顾青没说话。他的视线落在陆深握着拳、指节发白的手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他向前走了一步。 仅仅一步。 陆深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那股雪松气息轰然暴涨,带着绝对 Alpha 的威压和易感期特有的、不容抗拒的索求,彻底淹没了顾青。 顾青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连忙扶住办公桌的边缘。呼吸彻底乱了,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后颈的腺体滚烫如火,疯狂搏动,叫嚣着要被触碰、要被安抚、要被……再次标记。 陆深站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却带着山岳倾颓般的压迫感。他绕过办公桌,走到顾青面前,停下。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顾青能看清陆深眼底密布的血丝,能闻到他呼吸间更加浓郁的信息素,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比平时高出许多的体温。 陆深抬起手,指尖有些颤抖,落在顾青的脸颊上。皮肤接触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战栗了一下。陆深的指尖冰凉,但触碰的地方却像被点燃。 “……你是在挑衅我吗?顾青。”陆深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拂过顾青的耳廓,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压抑至极的**。 顾青抬起头,看着他。因为信息素和近距离的压迫,他的眼眶有些发红,眼角生理性地湿润,但眼神深处,那片冰冷的理智依然没有完全熄灭,反而映出陆深此刻强撑的狼狈。 “我只是……”顾青的声音也哑了,带着喘息,“想确认,您是否真的……不需要帮助。”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陆深眼底的理智之弦,仿佛终于崩断了。 他猛地低头,吻住了顾青的唇。 那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掠夺,是啃咬,是压抑了太久后的爆发。冰冷与滚烫的唇舌激烈交缠,雪松与柑橘麝香的气息彻底交融、爆炸,充斥在两人的呼吸之间。顾青闷哼一声,被动地承受着这个近乎暴烈的吻,口腔被侵入,舌尖被吮吸得发麻,缺氧的感觉伴随着灭顶般的、被占有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陆深的手臂如铁钳般箍住他的腰,将他狠狠按向自己滚烫的身体。另一只手插进他脑后的黑发,迫使他仰头,承受更深的吻。 顾青的手无意识地抓住了陆深腰侧的衬衫布料,攥紧。身体彻底软了,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个吻抽走,只剩下本能的回应和越来越清晰的渴望。后颈腺体如同烧红的炭,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快感和空虚。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顾青以为自己要窒息时,陆深终于放开了他的唇,但两人依旧紧贴在一起,额头相抵,剧烈地喘息着,交换着灼热而混乱的气息。 陆深的唇移开,沿着顾青的下颌线,一路吻到耳后,然后,是侧颈。滚烫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阵战栗。 “帮……助?”陆深的声音含混地响在耳畔,带着浓重的、**浸透的鼻音和一丝冰冷的嘲讽,“你就是我的‘帮助’,顾青。” 他的牙齿,轻轻叼住了顾青后颈敷料边缘的皮肤。 顾青浑身剧震,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所有理智的屏障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本能地偏过头,将脆弱的腺体更完整地暴露在陆深的唇齿下,这是一个Omega在Alpha面前最顺从、最渴求的姿态。 陆深发出一声低沉而满足的喟叹,如同终于找到了巢穴的猛兽。他撕开了那碍事的敷料,露出了下面已经愈合、但此刻因为兴奋而重新变得红肿湿润的腺体。 他的舌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湿意,舔舐过那个浅淡的咬痕。 顾青瞬间弓起了背,脚趾蜷缩,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呜咽。那感觉太超过了,比昨天的评估强烈百倍。被标记处的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异常敏感,陆深的每一次舔舐都带来灭顶般的酥麻和快意,直冲大脑,瓦解他所有残余的思考能力。 “陆……陆深……”他无意识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声音破碎,带着哭腔和恳求。 陆深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因为这声呼唤而受到了某种更深的刺激。他抬起头,看着顾青此刻迷离失神、布满潮红和水光的脸,看着他被吻得红肿湿润的唇,看着他眼中全然崩溃的防线和纯粹的渴求。 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丝。 他没有立刻咬下去。 而是低下头,再次吻住了顾青的唇。这一次,不再那么暴烈,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近乎贪婪的缠绵和探索。他的手掌抚过顾青的脊背,隔着衬衫布料,也能感受到那手下身体的颤抖和热度。 顾青彻底沉溺在这个吻里,笨拙而热烈地回应着,双手环上了陆深的脖颈,将自己更紧地贴向他。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激烈的反应。 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在不断升高。信息素浓烈得化不开,雪松与柑橘麝香如同两支交响乐,从激烈的对抗,逐渐演变成一种奇异而和谐的交融,将两人紧密地包裹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只属于他们的炽热空间里。 良久,唇分。银丝断裂。 陆深的额头抵着顾青的,呼吸依旧粗重,但眸底翻腾的欲念似乎沉淀了一些,多了几分深暗的专注。他注视着顾青迷蒙的双眼,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红肿的下唇。 “记住这种感觉,顾青。”他的声音低哑,带着情事后的慵懒和不容置疑的掌控,“记住是谁给你的。” 然后,他再次低头,精准地、毫不犹豫地,将犬齿刺入了顾青后颈那滚烫濡湿的腺体。 “呃啊——!” 尖锐的刺痛混合着被彻底填满的、近乎灵魂出窍般的极致快感,瞬间将顾青抛上了云端。视野彻底被白光淹没,听觉里只剩下自己失控的尖叫和血液奔流的声音。陆深的信息素,比上一次更加汹涌、更加霸道地注入,带着易感期特有的、不容抗拒的烙印力量,冲刷着他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寸神经,深深铭刻在他的生理本能深处。 临时标记被彻底覆盖、加固,向着某种更永久、更难以剥离的方向转化。 陆深紧紧抱着他,感受着怀里身体剧烈的痉挛和瘫软,感受着Omega信息素在标记完成的刹那如同烟花般绚烂的爆发与臣服般的融合。他发出了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叹息,那叹息里混杂着**的纾解、占有的满足,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疲惫的放松。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顾青的颤抖渐渐平息,变成脱力后的细微抽搐,才缓缓松开了齿关。但手臂依旧牢牢环着顾青的腰,支撑着他几乎站不住的身体。 新鲜的血液和信息素混合的液体,从腺体上那两个深深的齿孔中渗出。陆深低下头,用舌尖仔细地、缓慢地舔舐干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或者说,是标记后的本能抚慰。 顾青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意识模糊,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后颈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和持续不断的、令人眩晕的麻痒,身体内部被彻底打开和填满的饱胀感清晰无比,混合着Alpha信息素注入后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安宁与归属感——尽管他的理智仍在最深处尖叫着抗拒,但这具身体,似乎已经先一步认了命。 陆深就这样抱着他,在办公室中央站了许久。窗外的模拟光线流转,时间失去了意义。 直到顾青的呼吸逐渐平稳,陆深才微微动了动,打横将他抱了起来。 顾青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嘤咛,本能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寻找热源和更安稳的姿势。 陆深抱着他,走向办公室内侧一扇顾青从未注意到的隐形门。门滑开,里面是一个简洁的休息套间,有床,有独立的卫浴。 他将顾青放在床上,动作算不上轻柔,但也没有粗暴。顾青陷进柔软的床垫,茫然地睁着眼,看着他。 陆深站在床边,俯视着他。易感期初次爆发的躁动似乎因为这次彻底而深入的标记得到了相当的缓解,他眼中的混乱和锐利消退了许多,恢复了部分往日的深不可测,但眉宇间依旧残留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丝……餍足后的慵懒。 “休息。”他言简意赅,扯过被子盖在顾青身上,然后转身,走向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来水声。 顾青躺在陌生的床上,被陆深的气息(来自标记、来自房间、来自刚刚覆盖在身上的被子)彻底包围。身体的极度疲惫和标记后的奇异安宁感如同潮水,一阵阵冲刷着他残破的意识。后颈的刺痛和体内的异样感依然鲜明。 他闭上眼,听着浴室的水声。 这一次的标记,和上一次在实验室的强制与屈辱不同。它发生在陆深控制力最薄弱的时刻,掺杂了更多难以言喻的激烈情绪和……身体本能的相互吸引。尽管依旧始于掌控和**,但过程中那些失控的亲吻、抚摸、甚至最后那片刻的拥抱…… 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浴室水声停止。过了一会儿,陆深走了出来,只在下身围了条浴巾,黑发湿漉漉地滴着水。水珠顺着他线条流畅的胸膛和腹肌滑落。他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许多。 他走到床边,看着顾青。 顾青也睁眼看着他。两人都没有说话。 陆深在床边坐下,伸手,再次抚上顾青后颈新鲜的咬痕。指尖带着沐浴后的微凉和湿气。 顾青的身体轻轻一颤。 “疼?”陆深问,声音恢复了部分平时的低沉。 “……嗯。”顾青低低应了一声。 陆深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手指极轻地按揉着伤口周围的皮肤,带着一种生疏的、但确凿无疑的安抚意味。他的信息素,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攻击性,而是变得平缓、稳定,如同雪后松林,安静地将顾青笼罩。 顾青闭上眼,感受着那指尖的触碰和气息的包围。身体的疼痛似乎在缓解,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标记链接的奇异舒适感,悄然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陆深停下了动作。 “睡吧。”他说,然后站起身,走向套间另一侧的沙发,拿起自己的衣物,开始穿戴。 顾青看着他宽阔的背影,看着他重新将自己一丝不苟地包裹进笔挺的衬衫和西装裤里,仿佛刚才那个失控亲吻、激烈标记、甚至带着一丝温柔给他按揉伤口的人,只是幻觉。 当陆深系好最后一颗衬衫纽扣,转过身时,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深沉、掌控一切的“陆主管”。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顾青脸上时,比以往多了几分难以解读的深沉。 “明天上午十点,C区特殊实验室,进行设备适配。”他交代道,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稳,“我会让人送干净的衣服和抑制剂过来。今天的事,”他顿了顿,“不会影响实验进程。你只需要记住你该记住的。” 说完,他不再看顾青,拿起自己的外套,拉开套间的门,走了出去。 休息室的门轻轻合拢,将陆深的气息和刚才发生的一切,都锁在了这个私密的空间里。 顾青独自躺在黑暗中,听着外面办公室隐约传来的、陆深离开的脚步声,然后是外间大门开合的声音。 寂静重新降临。 他抬手,摸向自己后颈。指尖传来湿润的触感和鲜明的刺痛。新的齿痕覆盖在旧的之上,更深,更清晰。 他缩回手,将脸埋进带着陆深气息的枕头里。 身体是疲惫而满足的,甚至带着标记后特有的、懒洋洋的酥软。 但心底那片冰冷的区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醒,也更加……困惑。 一些原本清晰的界限,似乎在刚才的混乱与亲昵中,变得模糊不清了。 第10章 第 10 章 陆深离开后,休息室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顾青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身体的极度疲惫和标记带来的强烈生理反应如同厚重的帷幕,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立刻就要将他拖入昏睡。但后颈新鲜伤口持续传来的、尖锐而清晰的刺痛,以及身体内部那被彻底入侵和填满后无法忽视的异样饱胀感,又不断将他从昏沉的边缘拉扯回来。 他陷在柔软的床垫里,被褥间萦绕着陆深的气息——不是信息素,而是更私人的、混合了某种清淡须后水和洁净皮肤味道的气息。这气息无所不在,包裹着他,渗透进每一次呼吸,与他自己腺体散发出的、变得更加甜腻粘稠的柑橘麝香缓慢交融。这是一种比刚才激烈交缠时更加磨人、更加无孔不入的占有宣告。 顾青闭上眼,试图将意识沉入那片因脱力而产生的黑暗,但疼痛和身体深处隐秘的、可耻的空虚悸动(尽管刚刚被填满,标记后的生理却仿佛永远不知餍足)如同细小的钩刺,不断挑动他的神经。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从后颈的伤口缓慢渗出,浸湿了枕套的一小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更久。休息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顾青没有睁眼,但身体瞬间绷紧了一瞬,又因为识别出来人的气息而微微放松——是陆深。他回来了。 脚步声很轻,走到床边停下。顾青能感觉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静而带着审视。 然后,床垫微微下陷。陆深在床边坐了下来。 没有言语。微凉的手指轻轻拨开了顾青后颈濡湿的黑发,露出了那片狼藉的皮肤。新鲜的血迹和透明的组织液混合在一起,将原本已经结痂的旧伤和旁边白皙的皮肤染得一片黏腻,两个深深的齿孔周围红肿不堪,微微外翻,看起来有些狰狞。 顾青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带来的刺痛,以及……被如此直接地观察脆弱之处的本能羞耻。 陆深似乎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随即,顾青听到了极轻微的、瓶盖被拧开的声音,然后是一股清冽的药味弥散开来,盖过了浓郁的信息素。 冰凉的、带着药膏特有滑腻感的指尖,极其小心地触碰到了伤口边缘。 “唔……”顾青闷哼一声,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单。太疼了,而且那冰凉触感激起的战栗,与被触碰时腺体本能的、不受控制的细微搏动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刺激。 “别动。”陆深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比刚才在办公室时平静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沙哑。他的气息拂过顾青耳后的皮肤,温热,带着淡淡的、属于他自己的雪松底调,不再那么充满攻击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抚般的稳定感。 顾青僵硬着身体,努力抑制住颤抖。他能感觉到陆深的动作非常仔细,甚至可以说是轻柔。药膏被一点点、均匀地涂抹在伤口表面和周围红肿的皮肤上,带来持续的、尖锐的刺痛,但很快,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一种舒缓的凉意渗透进去,稍稍缓解了火辣辣的灼烧感。 陆深处理得很慢,很有耐心。他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划过顾青颈侧完好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呼吸的频率很稳,但顾青能听出那平稳之下的些微沉重,以及……一丝极力掩饰的疲惫。易感期的浪潮并未完全退去,只是被这次彻底的标记暂时压制,依旧在他体内涌动着余波。 药膏涂抹完毕,陆深用消毒棉片轻轻吸掉多余的药液和渗出的组织液,然后拿起一块新的、柔软的敷料,小心地覆盖在伤口上。他的指尖在敷料边缘按压,确保贴合牢固,动作间不可避免地多次触碰到周围的皮肤。 每一次触碰,都让顾青的身体产生无法抑制的细微反应。不仅仅是疼痛,还有被标记后,Omega腺体对Alpha触碰近乎本能的渴求与欢愉。这反应如此诚实,如此不受意志控制,让他感到屈辱,却又无能为力。 敷料贴好,陆深的手指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停留在顾青的后颈,隔着那层薄薄的敷料,极轻地按着。 他的掌心很热,温度透过敷料传递到顾青敏感的皮肤上。那热度似乎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缓慢地、持续地熨帖着伤口下的腺体和紧绷的神经。顾青紧绷的身体,在这种持续而稳定的温热按压下,竟一点点松弛下来。不是因为药物的舒缓,更像是一种被强大Alpha气息和体温笼罩时,源自生理本能的、无法抗拒的安心感。 寂静在两人之间流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还有陆深掌心隔着敷料传来的、沉稳有力的按压节奏。 “……还疼吗?”过了一会儿,陆深低声问。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耳语,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和的质感。 顾青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闷闷地“嗯”了一声。疼痛确实缓解了很多,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被彻底打开和重塑后的、无所适从的酸软和悸动。 陆深似乎又沉默了片刻。然后,顾青感觉到,那停留在后颈的手,开始以一种更加舒缓的节奏,不轻不重地揉按着伤口周围的肌肉和皮肤。不再是简单的按压,而是带上了明确的、安抚性质的按摩。 他的手指带着薄茧,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能缓解肌肉的僵硬和紧张,又不至于加重伤口的疼痛。从后颈开始,沿着紧绷的肩胛线,一点点向外揉开那些因为之前的挣扎和紧绷而凝结的硬块。 顾青的身体在最初的僵硬后,逐渐在这种专业的、带着明确安抚意图的按摩下彻底放松。喉间无法抑制地逸出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呻吟。太舒服了。不仅仅是缓解了疼痛和僵硬,更在于这动作背后所隐含的、来自标记他的Alpha的、罕见的“照料”意味。这与他认知中那个冷酷、掌控、将他视为工具和实验体的陆深截然不同。 陆深的手顿了一下,似乎因为这声呻吟而有所触动。但他没有停下,继续着按摩,动作甚至更加耐心。 “……你以前经常这样?”顾青的声音从枕头里传来,沙哑模糊,带着事后特有的慵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问的是这熟练的按摩手法。 陆深按摩的动作又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以前在特训营,学过基础的战场急救和伤后恢复。”他回答得很简单,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但顾青能感觉到,他按摩的力度在这一刻,似乎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更沉,更稳,仿佛在压制着什么。 特训营?那应该是“深潜”内部,或者说与“深潜”有关联的、培养特殊人才的机构。陆深果然不只是普通的研究主管。 顾青没有再问。他放任自己沉溺在这难得的、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抚慰中。身体的疼痛和不适在持续减轻,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随之而来的困意,如同温暖的潮水,缓缓漫上意识。 陆深的按摩范围渐渐扩大,从后颈和肩膀,延伸到紧绷的背脊。隔着薄薄的衣物,顾青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度和沉稳的力道。那双手所到之处,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将累积的紧张和不安一点点驱散。 空气中,两人信息素的浓度似乎也在这种安静的、近乎亲密的互动中悄然发生着变化。顾青的柑橘麝香不再那么尖锐甜腻,而是变得温顺、绵长,如同被阳光晒暖的丝绸,缠绕着陆深那趋于平稳、却依旧带着不容忽视存在感的雪松冷香。两种气息不再激烈对抗,而是形成一种和谐的、相互缠绕的平衡,弥漫在狭小的休息室里。 不知过了多久,陆深的手终于停了下来,轻轻搭在顾青的腰侧。 顾青几乎快要睡着了,意识在清醒与梦境的边缘漂浮。他能感觉到陆深似乎还坐在床边,没有离开。他能听到陆深比平时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就在很近的地方。那呼吸声,和他掌心残留的温度,还有弥漫在空气里的、交融的信息素,构成了一种奇异的、令人感到莫名安心的屏障。 “……睡吧。”陆深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他抽回了手,床垫轻轻回弹。 顾青没有睁眼,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听到陆深起身的声音,听到他走到房间另一侧,似乎倒了杯水,然后回到床边。一个微凉的玻璃杯被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喝水。”陆深说。 顾青挣扎着撑起一点身体,够到水杯,小口小口地喝下。温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他清醒了一些。他放下杯子,重新躺回去。 陆深依旧站在床边,看着他。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勾勒出他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紧绷的轮廓。 顾青睁开眼,在昏暗中对上他的视线。陆深的眼睛依旧很深,但里面翻腾的欲念和混乱已经褪去大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丝……顾青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明天,”陆深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和条理,但依旧带着一丝事后的低哑,“如果感觉不适,随时联系我。设备适配可以推迟。” 这算是……体恤? “不用。”顾青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我可以。” 陆深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好。” 他没有再说别的,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陆深。”顾青忽然叫住他。 陆深脚步顿住,没有回头。 顾青看着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你的易感期……还没结束,对吗?” 陆深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已经是一种答案。 “如果……需要的话,”顾青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试探,“标记……可以帮你。”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连顾青自己都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是标记链接带来的生理性依赖在作祟?是刚才那短暂的、近乎温柔的安抚削弱了他的防线?还是……某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博弈本能? 陆深缓缓转过身。 壁灯的光线从他侧后方打来,让他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顾青,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空气仿佛再次凝固。刚刚趋于平缓的信息素,因为顾青这句话,似乎又隐隐泛起了一丝微澜。 良久,陆深才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做好你分内的事。顾青。” 他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划清了界限。 说完,他不再停留,拉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拢,将他的身影和气息隔绝在外。 顾青独自躺在昏暗的房间里,听着外面办公室隐约传来的、陆深离开的脚步声。 后颈的伤口在药膏和刚才的按摩下,疼痛已经大为缓解,只剩下隐隐的钝痛和持续的温热感。身体依旧疲惫,但精神却因为刚才那番短暂的对话和陆深最后那个眼神,而变得异常清醒。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床头柜上那个微凉的空水杯。 陆深的易感期还在继续。而他,这个被他标记的Omega,似乎在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对方那坚不可摧的自控表象下,一丝真实的缝隙。 这不是结束。 这或许,只是另一场更危险、更暧昧博弈的开始。 他闭上眼,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充斥着陆深气息的被褥里。这一次,困意终于彻底袭来,将他拖入深沉而疲惫的睡眠。 窗外,模拟的夜色依旧无边无际。休息室里,只剩下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那两道已然难分彼此、缓慢交融的信息素余韵。 第11章 第 11 章 第二天的设备适配安排在C区深处一个顾青从未踏足过的实验室。这里的空间比常规实验室更加空旷,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金属环形装置,连接着数不清的光导纤维和数据管线,如同某种沉默的机械巨兽。空气里除了恒定的低温,还有一种更深的、类似电离后的臭氧味道,混合着未散尽的金属抛光剂气味。 顾青踏入时,陆深已经到了。他背对着入口,站在主控台前,正调试着悬浮的光屏参数。他换了一身实验室专用的深色工装,剪裁合体,衬得他肩背更加挺拔。从背影看,昨晚的疲惫和易感期边缘的躁动似乎已被完美掩藏,恢复了那种冷硬精准的专业气场。 “换上这个。”陆深没有回头,指了指旁边置物架上的一套银灰色连体服。材质特殊,轻薄贴身,表面隐约有电路般的暗纹流动。 顾青依言换上。连体服完美贴合身体曲线,但并不紧绷,活动自如。衣服内侧似乎有极细微的、恒温的脉冲,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被包裹的安全感。同时,他也闻到了衣服上残留的、极淡的雪松气息——显然经过特殊处理,是陆深的“标记”在非信息素层面上的另一种延伸。 “这是神经信号同步接口服。”陆深调试完毕,转过身,目光在顾青身上扫过,如同检视一件即将接入系统的精密部件。“内置了七千二百个微型生物电感应器和纳米级信息素缓释单元。它会读取你的表层神经活动、基础生理指标,以及……信息素浓度的细微变化。”他顿了顿,“同时,它也会根据我的指令,释放微量经过校准的、我的信息素,用于引导和强化链接。” 他走近几步,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头冠的银色装置,边缘流动着幽蓝的光。“这是初级神经感应耦合器。戴上它,我们会尝试建立基础的视觉和基础情绪信号共享通道。”他的语气平稳,完全是就事论事,“第一次链接强度会控制在最低档。你需要做的就是放松,尽可能减少自主意识的干扰,让链接自然建立。任何剧烈抵抗或情绪波动都可能导致链接失败或神经反馈灼伤。明白?” “明白。”顾青点头。他注意到陆深的眼下仍有淡青色的阴影,脸色也比平时更苍白一点,但他站得很稳,眼神锐利专注,仿佛昨晚那个失控标记、之后又略显疲惫地为他处理伤口的人只是幻影。 陆深示意顾青坐到环形装置中央一个特制的座椅上。座椅符合人体工学,能自动调整以适配他的身体曲线,并轻微固定住他的四肢,防止无意识动作干扰。 冰凉的感应头冠被戴在顾青头上,尺寸自动调节,紧密贴合却无压迫感。细微的电流脉冲感从头皮传来,伴随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意识边界被轻柔触碰的酥麻。 陆深退回到主控台后,自己也戴上了一个更复杂的、覆盖了半张脸的感应面罩。他的声音通过内置通讯传来,依旧清晰平稳:“启动初步链接。倒计时,三,二,一。”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炫目的光影。 顾青只感觉戴着头冠的部位传来一阵轻微的、逐渐增强的嗡鸣,随即,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实验室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复杂的管线并未消失,但在其之上,仿佛叠加了一层半透明的、不断流动的、由无数细小的光点和数据流构成的“纱幕”。他能“看”到空气里原本无形的能量流动轨迹,能“感知”到不远处培养槽内生物电流的微弱脉动。 更奇异的是,一种陌生的、冰冷的、极度有序的“视角”开始侵入他的感知。那不是视觉,更像是一种思维方式,一种对周围环境纯粹理性、高效、目的性极强的扫描和分析。这个“视角”在快速评估实验室的安全参数,检查设备运行状态,同时……将一部分“注意力”投注在他自己身上。 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审视落在自己后颈的腺体上,评估着标记的稳定程度和激素水平;落在他胸膛,监测着心率和呼吸节奏;甚至试图穿透他的皮肤,去读取表层神经的放电模式。 这就是陆深的“视角”吗?如此冷静,如此剥离情感,仿佛世间万物皆是可以拆解和分析的对象。 几乎是同时,顾青也感觉到,自己的一些零散感受——连体服带来的轻微束缚感,座椅的支撑,后颈伤口残留的隐痛,以及内心深处那丝对未知链接的紧张——似乎也化作了一些模糊的、闪烁的“信号”,正沿着看不见的通道,流向对面的陆深。 链接建立了。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 “很好。”陆深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并非听觉,更像是一种被直接“植入”的意念,清晰而略显失真。“保持这个状态。尝试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在右手食指。” 顾青依言照做。几乎是立刻,他“看到”那个冰冷的“视角”也聚焦到了他的右手食指,同时,他自己的手指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被无形力量“触碰”和“检视”的感觉。他能“感觉”到陆深在分析他指尖的毛细血管流速、皮肤电阻,甚至更微观的肌肉纤维紧张度。 这体验诡异而令人不安。仿佛自己的每一个细微反应,都在对方的“注视”和“解读”之下。 “现在,想象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比如三角形。”陆深继续引导。 顾青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等边三角形。 下一秒,在他眼前那片叠加的“数据纱幕”上,一个由淡蓝色光点构成的、略显模糊的三角形轮廓闪烁了一下,随即消失。与此同时,他隐约“接收”到从链接另一端传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确认”信号——陆深“看到”了他想象的图形。 “有效。”陆深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属于研究者的满意。“现在,尝试回忆一种基础情绪,比如……平静。” 平静?顾青心中苦笑。在此刻这种被全方位监控、意识半透明的情况下,谈何平静?他只能努力放空思绪,深呼吸。 然而,链接似乎捕捉到了他这份“努力”本身所带来的细微焦虑和紧绷。他“感觉”到陆深的“视角”立刻锁定了这种情绪波动,开始进行快速的分析和解构,仿佛在剥离一个复杂仪器的外壳,探究内部的运转机制。 更让顾青心头一跳的是,他仿佛也隐约“触摸”到了链接另一端传来的、一丝极其淡薄的、被层层理性过滤后的“反应”。那是一种……类似“感兴趣”和“专注”的冰冷信号,如同科学家观察着试管中发生的有趣反应。没有温度,只有纯粹的好奇与探究。 时间在无声而诡异的链接体验中流逝。陆深不断给出新的指令:想象颜色,回忆声音片段,进行简单的心算……链接在缓慢磨合,信号传输的清晰度和稳定性在逐步提升。顾青也渐渐摸索到了一点诀窍:越是放空意识,不去刻意“想”什么,只是让感知自然流动,链接反而越顺畅,来自陆深那端的“审视”压力也似乎越轻。 但完全的“放空”是不可能的。后颈腺体因为持续暴露在链接状态和陆深若有若无的信息素引导下(连体服在缓慢释放微量雪松气息),始终维持着一种低度的兴奋和温热。身体深处,被标记后那种奇异的、对陆深气息的归属感和隐约渴求,也在这种神经层面的亲近中被悄然放大。 他能“感觉”到,自己这些生理反应所转化成的“信号”,同样被陆深冷静地接收、分析、归类。这让他有种赤身**站在解剖台前的极度不适。 就在一次尝试同步“空间距离感”的练习中,顾青的思绪因为身体的轻微不适而略有飘忽,不小心触及了昨晚记忆的碎片——不是那些激烈的情事,而是陆深为他处理伤口时,指尖的温度,还有那片刻沉默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揉按。 这个记忆片段化成的“信号”似乎比之前的练习内容都要鲜明,带着一种模糊的暖色和难以言喻的私密感。 链接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波动。 顾青猛地回神,试图将那个片段压下去,但已经晚了。他清晰地“感觉”到,陆深那边传来的、一直平稳冰冷的“信号流”,似乎停滞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随即,一股更加强烈的、带着明确“探究”意图的“注视”感,如同探照灯般聚焦过来,锁定了他刚才情绪波动产生的源头。那“注视”里,除了科学家的冷静分析,似乎还多了一丝别的、更复杂的……扰动? 仿佛平静冰面下,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顾青的心跳漏了一拍。 “专注。”陆深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但顾青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比之前更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无关思绪会影响链接纯净度。” “是。”顾青立刻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拉回到当前的练习上。 链接恢复了稳定,继续进行。但顾青能感觉到,陆深那端的“信号”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了,那种冰冷的审视中,仿佛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戒备?或者说,是对刚才那个意外“信号”的后续关注? 设备适配进行了大约两小时。结束时,陆深关闭了链接。 头冠和连体服上的感应脉冲消失,那种叠加的“数据纱幕”和冰冷的“他者视角”如潮水般退去。顾青骤然回归到正常的感官世界,竟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和眩晕感。他靠在座椅上,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陆深摘下面罩,走了过来。他的脸色似乎比适配前更加苍白了几分,但神情依旧冷峻。他俯身,检查了一下顾青头冠下的皮肤状况,又快速浏览了主控台上记录的各项生理数据。 “神经适应性良好,基础链接通道建立成功。信息素同步引导有效。”他做出总结,语气专业,“但你的情绪控制仍有提升空间。不必要的记忆和情感波动会成为链接中的噪声。” 顾青垂下眼帘,没有辩解。他知道陆深指的是什么。 “休息半小时。然后进行第二阶段,尝试接入C-724**样本的初级神经信号。”陆深直起身,走向旁边的设备柜,似乎在准备下一阶段需要的耗材。 顾青解开座椅的轻微固定,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后颈腺体因为刚才持续的兴奋和链接状态,此刻传来一阵阵发热后的轻微酸胀。 他走到实验室角落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陆深的背影。 陆深站在设备柜前,背对着他,动作似乎比平时慢了半拍。顾青注意到,他伸手去拿一个封装好的生物电传感贴片时,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停顿了零点几秒才稳稳拿起。 易感期的压力,加上刚才持续两小时的高强度神经链接引导和监控,显然对他并非毫无影响。他那完美的控制,正在持续消耗着某种内在的能量。 顾青收回目光,慢慢喝着水。 刚才链接中那个意外的记忆波动,以及陆深那一瞬间的“信号”停滞和随后的“凝实”审视……或许,他触碰到的,不仅仅是对方控制下的裂隙。 这链接本身,就像一把双刃剑。陆深能借此更深入地观察和控制他,而他,是否也能通过这扇悄然打开的门扉,窥探到陆深那深不见底的理性冰层之下,某些更加真实、也更加脆弱的……涟漪? 半小时后,第二阶段适配开始。这一次,链接将尝试接入C-724项目一个处于深度镇静状态的初级**神经组织样本。 当顾青的意识通过耦合器,小心翼翼地去“触摸”那片混沌、微弱而陌生的生物电信号海洋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庞大的“存在感”,通过陆深那端的链接,如同导航信标般清晰传来,引导着他的感知,帮助他过滤噪音,定位特征信号。 那种被强大意志包裹和引导的感觉,比之前单纯的视觉和情绪共享更加深入骨髓。 顾青在陆深冰冷而精准的“导航”下,逐渐分辨出样本神经信号中那些代表着基础生命维持、应激反应阈值的细微模式。与此同时,他也能更加清晰地“感觉”到陆深那边传来的“信号”特质——极度有序,逻辑缜密,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抽离感,但在那冰冷的核心深处,似乎也存在着一种对“生命底层规律”本身的、纯粹而炽烈的专注。 仿佛两个不同层次、不同温度的意识,通过这条脆弱的链接,在共同探索一片未知的黑暗水域。 实验结束时,顾青几乎虚脱。不仅仅是精神上的消耗,链接带来的信息过载和对陌生生命信号的共情式感知,都让他身心俱疲。 陆深的状态看起来也不轻松。他摘下面罩时,额角有湿痕,呼吸比平时略显急促。但他依旧迅速整理了数据,安排了后续的样本回收和设备维护。 “今天到此为止。”他对顾青说,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但依旧稳定,“回去充分休息。明天同一时间,继续。链接强度和复杂性会逐步增加。” 顾青点头,换回自己的衣服。离开实验室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陆深还站在主控台前,垂眸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数据,侧脸在仪器的冷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和……孤寂。 走廊里,顾青慢慢走着。后颈腺体的温热感依旧明显,身体深处,那种被标记和链接双重作用后的奇异“连接感”挥之不去。他能模糊地感觉到陆深的大致方位和状态——不是具体内容,而是一种“存在”的强度和某种“消耗”后的疲惫余韵。 这不是他想要的。这种深入神经的绑定,比单纯的信息素标记更加危险,也更容易侵蚀他的独立意志。 但与此同时,一种冰冷的、属于猎手的直觉也在他心中升起。 陆深的完美控制并非无懈可击。易感期是其一,这深入神经的链接本身,或许也可能成为一柄反向刺入的匕首。 关键在于,如何在被彻底同化和掌控之前,找到那个平衡点,甚至……学会利用这链接,去感知对方的弱点,去埋下属于自己的、无声的种子。 他摸了摸后颈的敷料,指尖感受到下面伤口愈合带来的轻微刺痒。 实验才刚刚开始。 而他和陆深之间,这场在神经与**的钢丝上共舞的危险游戏,也进入了更加莫测的深水区。 第12章 第 12 章 后续几天的“协同观测实验”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链接强度和复杂度逐日递增,如同缓慢收紧的丝线,将两人的感知以越来越精密的网格编织在一起。从最初模糊的情绪和视觉碎片共享,到后来能够有限度地传递抽象概念,甚至能在陆深强大的意志引导下,顾青能短暂地“借用”对方那冰冷高效的逻辑处理能力,来辅助解析C-724**样本中某些异常复杂的神经信号模式。 每一次链接建立和维持,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消耗。顾青从最初的虚脱,到逐渐适应这种高强度的神经负荷,但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感依旧如影随形。同样,陆深每次作为主导方和稳定锚点,承担的压力显然更大。尽管他每次实验结束后都迅速恢复那副无懈可击的冷静模样,但顾青能捕捉到的细节越来越多:他苍白的脸色恢复得更慢,偶尔在链接中断的瞬间会几不可察地闭眼停顿,指尖的微颤也愈发难以完全掩饰。 易感期的影子,如同实验室窗外永不消散的模拟阴云,沉沉地压在陆深身上,也影响着链接的“质地”。 顾青发现,当陆深状态相对稳定时,链接中的“他者视角”是纯粹、冰冷、高度理性的。但当那无形压力增大,陆深的控制力出现细微波动时,链接中就会混入一些难以言喻的“杂质”——不是具体的思想或情绪,更像是一种……氛围,一种紧绷的、亟待释放的、如同高压电网般的躁动能量。这种能量会让顾青自己的腺体产生更强烈的反应,信息素不由自主地变得甜腻而迎合,试图去“安抚”那股躁动,身体也会产生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靠近和依赖的渴望。 而陆深,似乎也在有意识地利用这种链接。顾青不止一次在链接中,“感觉”到对方那冰冷的“视角”会特意在他后颈腺体区域、在他因链接而产生生理反应的某些部位多停留片刻,仿佛在进行某种隐秘的评估或……享受。有时,陆深会突然调整信息素引导的强度和频率,并非为了实验需要,更像是一种测试,观察顾青在他信息素变化下,神经信号和生理指标会产生怎样细微的同步偏移。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在科学名义下进行的暧昧试探。每一个数据的波动,每一次链接的调整,都可能在冰冷的实验协议下,掩藏着更为私密和原始的吸引与博弈。 这天下午,实验内容是对**样本进行一系列微电流刺激,观察其神经网络的适应性反应,并通过链接,让顾青同步感受和解读这种反应。 实验进行到一半时,顾青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样本那片混沌而微弱的信号海洋中,追踪着电流刺激引发的连锁涟漪。陆深的“导航”稳定而清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 突然,样本的某个次级神经簇对一次稍强的刺激产生了预料之外的剧烈反应,信号强度陡然飙升,带着一种近乎“痛苦”和“恐惧”的原始生物电特征。 这意外的信号如同尖锥,毫无缓冲地通过链接刺入顾青的意识。 “呃——!”顾青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自己也被那无形的电流击中。剧烈的、不属于自己的“痛苦”感和生物本能的“恐惧”感瞬间淹没了他,让他眼前发黑,呼吸骤停,链接剧烈波动,几乎要断裂。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股强大、稳定、带着不容抗拒安抚意味的“存在感”通过链接另一端汹涌而至。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意志的包裹,如同冰冷而坚实的屏障,瞬间将那外来的、尖锐的痛苦和恐惧信号隔绝、稀释、抚平。 是陆深。 他的反应快得惊人,介入得精准无比。不仅仅是在技术上稳住了濒临崩溃的链接,更像是在顾青的意识被外来痛苦侵袭的刹那,用他自己那强大而稳定的精神场,为顾青构筑了一个临时的避风港。 链接稳定下来。样本的异常反应也被陆深在主控台迅速操作平息。 但顾青依然沉浸在刚才那短暂而强烈的冲击中,心跳如擂鼓,冷汗湿透了内衬。后颈腺体因为应激和刚才陆深那强大的精神介入而不受控制地疯狂搏动,散发着浓郁而略带颤抖的甜香。 他感觉到,链接另一端,陆深的“信号”也并非毫无波澜。那股刚才用来保护他的、冰冷而强大的意志力,此刻并未完全撤回,反而如同无形的触手,更紧密地缠绕在他的意识周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审视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紧绷。陆深似乎在确认他的状态,评估这次意外冲击的影响,但那份“确认”和“评估”中,似乎掺杂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被触动的什么。 “中断链接三分钟。”陆深的声音在顾青脑海中响起,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平稳。“深呼吸,放松。只是样本的应激反应,已经控制。” 顾青依言,努力调整呼吸,平复剧烈的心跳。链接暂时中断,但那种被陆深意志包裹过的感觉,以及腺体持续的兴奋,并未立刻消退。 三分钟后,链接重新建立。这一次,陆深调整了参数,更加小心地引导着顾青的意识,避开了那些可能不稳定的神经区域。实验继续进行,但氛围已经悄然改变。 顾青能感觉到,陆深的“导航”比之前更加“贴近”,那种冰冷的审视中,似乎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防护性?就像刚才的意外,不仅冲击了他,也某种程度地……触动了陆深那条名为“绝对控制”的神经。而陆深的反应,那迅速而有力的保护,以及此刻更加小心的态度,似乎都超出了单纯对“实验仪器”的维护范畴。 实验结束时,顾青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疲惫,不仅仅是精神消耗,更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他靠在座椅上,半天没有动弹。 陆深摘下面罩,走了过来。他没有立刻查看数据,而是先走到顾青面前,俯身,手指直接贴上了他的颈侧,感受脉搏。微凉的指尖触及温热的皮肤,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心率还是偏快。”陆深的声音很近,带着实验后特有的低沉磁性,气息拂过顾青汗湿的额角。“有持续性头痛或眩晕吗?” “……没有。”顾青摇头,抬起眼看他。陆深的脸色比刚才更白,眼底有红血丝,但眼神依旧专注地看着他,那双深黑的眸子里,映出他自己此刻苍白脆弱的样子。 陆深的指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沿着他颈侧的动脉轻轻按压了几下,仿佛在确认什么。然后,他的手指移到了顾青的后颈,隔着敷料,覆在了腺体的位置。 这个动作让顾青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又不受控制地放松下来。腺体在那熟悉的、微凉的掌心触碰下,传来一阵鲜明的悸动和舒适感。这是标记后,Omega对Alpha触碰最本能的反应。 “腺体活性很高。”陆深陈述道,语气听不出情绪,但手指却没有收回,反而以一种极其缓慢的、近乎摩挲的力度,在敷料上轻轻按压着。“刚才的冲击,加上持续的链接负荷,对你的内分泌系统产生了额外压力。” 他的拇指指腹,正好按压在敷料下那个新鲜咬痕的中心。轻微的刺痛混合着被触碰的快感,让顾青喉间溢出一丝难以抑制的轻喘。他连忙咬住下唇,别开视线。 陆深的动作停住了。但他掌心依旧覆盖在那里,温度透过敷料,熨帖着顾青敏感的皮肤。两人之间,距离极近,顾青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比平时更加清晰的雪松冷香,混合着实验室特有的臭氧和金属味道,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他自己的、已经与对方气息交融后的甜暖。 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仪器低沉的运行声,和两人交织在一起的、略显不稳的呼吸声。 “你需要休息。”良久,陆深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哑了一些。他终于收回了手,但那触碰的感觉和掌心的温度,却仿佛烙印般留在了顾青的皮肤上。“今晚的实验取消。回去好好睡一觉。” 顾青点了点头,有些费力地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 陆深看着他微微摇晃的身体,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伸出手,似乎想扶他一把,但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顾青手臂时,又顿住了,缓缓收了回去。 “自己能走吗?”他问。 “能。”顾青稳住身体,慢慢向外走去。他能感觉到陆深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实验室。 走廊里,顾青靠着墙壁,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颈被触碰过的地方依旧在发热,腺体持续传来满足又空虚的奇异搏动。身体深处,因为刚才的意外冲击和陆深随后的保护性介入,以及最后那个意味深长的触碰,而翻腾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恐惧?有。对实验风险的,对链接失控的,对陆深那深不可测的控制力的。 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种更隐秘、更陌生的东西……在刚才陆深毫不犹豫地用意志将他护住的那一刻,在对方手指带着评估意味却又停留过久地覆在他后颈的那一刻,某种冰封的壁垒,似乎被那突如其来的冲击和随后的温度,凿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缝。 那不仅仅是Alpha对被标记Omega的控制性保护,似乎还掺杂了别的……更个人化的东西。 回到公寓,顾青将自己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试图洗去疲惫和那种黏着的不适感。雾气氤氲中,他抬手抚摸后颈。敷料在洗澡前已经取下,下面的皮肤已经基本愈合,只留下淡粉色的新肉和清晰的齿痕轮廓。 指尖抚过齿痕时,身体依然会传来细微的战栗。不仅仅是因为这是被征服的印记,更因为此刻,这印记仿佛与实验室里那个短暂的触碰,与链接中感受到的那份强硬的保护,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他闭上眼,将脸埋入水中。 晚上,顾青没有收到陆深关于次日实验安排的任何消息。这很反常。通常陆深会在实验结束后不久就下达明确的指令。 直到临近午夜,个人终端才轻微震动。不是工作指令,而是一条来自陆深私人加密频道的简短讯息,只有两个字: “如何?” 没头没尾,但顾青立刻明白他在问什么。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许久,指尖悬在虚拟键盘上,迟疑着。最终,他回复: “已无不适。腺体反应仍较活跃。” 发送过去后,他等待了片刻。没有立刻回复。 就在顾青以为不会有下文,准备关灯休息时,终端再次震动。 这次是一个文件传输请求,标题是《神经链接后适应性放松引导音频(定制版)》。附加留言:“如需,可使用。有助于平复过度活跃的神经及腺体反应。” 顾青点开文件,里面是一段长约二十分钟的音频。简介声称,根据他过去几天链接实验的神经信号特征和生理数据专门生成,结合了特定频率的白噪音、经过处理的舒缓谐波,以及……极微量、特定频率的Alpha信息素模拟信号。 这算什么?上司对下属的关怀?Alpha对所属Omega的照料?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更加无孔不入的掌控? 顾青盯着那个音频文件,手指蜷缩又松开。最终,他戴上了终端配套的沉浸式耳塞,点开了播放。 起初是平缓如流水般的白噪音,逐渐引入空灵悠远的谐波。确实让人神经松弛。然后,极其微弱的、熟悉的雪松冷香底调,以某种难以言喻的、直接作用于深层神经的方式,缓缓渗入。 那不是真正的信息素,而是通过声波频率模拟出的、能够触发特定神经受体反应的信号。但它带来的效果却异常真实。顾青感到后颈腺体那持续的兴奋感开始被温和地安抚、平复,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一种深沉而安稳的倦意席卷而上。 更奇异的是,在这模拟的、却无比精准的雪松气息包裹下,他竟产生了一种模糊的、仿佛被陆深无形的气息和意志温柔笼罩的错觉。安全,稳固,甚至带着一丝……被珍视般的隐秘慰藉。 这感觉如此具有欺骗性,如此危险。 顾青在音频结束前就陷入了沉睡。一夜无梦,疲惫尽消。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他发现终端上有一条凌晨发来的新消息,来自陆深。只有时间,没有内容:“04:17”。 凌晨四点十七分。那是易感期Alpha通常最难熬的时刻。 顾青盯着那个时间戳,许久。 他起床,走到窗边。外面依旧是模拟的、永恒不变的晨光。 昨晚的音频,凌晨的时间戳,实验室里那个保护的瞬间,后颈上停留的指尖…… 冰冷的算计与隐秘的吸引,强硬的掌控与不经意的流露,在这个由合金、数据和信息素构成的精密牢笼里,无声地发酵、缠绕。 顾青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更加危险的悬崖边缘。脚下的冰层,因为那些难以定义的暖流,正变得既诱人,又致命。 而陆深,那个看似掌控一切的男人,似乎也在他自己构建的冰冷规则里,被某些意料之外的东西,悄然绊住了脚步。 第13章 第 13 章 第二天早上的实验并没有如常进行。顾青在八点五十分收到陆深的消息:“今日适配暂停。上午十点,办公室。” 信息简洁,没有解释。顾青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回复“收到”。他换下那套特殊的神经链接服,穿回自己的常服。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底的疲惫因为昨晚意外的安眠而消退不少。后颈的伤口只剩下淡粉色的痕迹,触摸时仍有微弱的敏感。 十点整,他站在陆深办公室外。空气中,那股属于陆深的雪松气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烈,几乎有些……失控的边缘感。不再是完美收敛后的背景底调,而是带着明显的、向外弥散的压力,如同即将到来的暴风雪前,空气中饱和的水汽。 他敲了门。 “进。”陆深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摩擦过砂纸。 顾青推门进去,立刻被那股极具压迫感的信息素包裹。办公室的净化系统似乎被刻意调低了功率,或者,陆深此刻的散发已经超出了系统的即时处理能力。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却无法驱散室内那股冰冷而灼热并存的气息。 陆深没有坐在办公桌后。他站在窗前,背对着门,身影笔直,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他没有穿西装外套,白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清晰,但顾青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正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关门。”陆深没有回头。 顾青关上门,将那浓烈的信息素和室内异常的空气锁在里面。他走到办公室中央,停下脚步,没有靠近,也没有坐下。 陆深缓缓转过身。 顾青的心脏骤然一紧。 陆深的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几乎到了透明的程度,眼下是浓重的、睡眠严重不足的乌青。但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深邃冷静的黑眸,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光亮,锐利,混乱,充满了被强行压抑的、翻腾的**和……痛苦?他的额角和脖颈处,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呼吸也比平时沉重许多,胸膛的起伏清晰可见。 易感期的高峰。或者说,是他那特殊自控方式下,压抑到极致的反弹。 “昨晚的音频,”陆深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顾青脸上,“效果如何?” 顾青稳住呼吸,尽量不让自己的信息素因为对方此刻极具侵略性的状态而产生太大波动。“有效。休息得很好。”他回答得简洁。 陆深微微眯起眼,似乎在审视他话语的真实性,又像是在透过他的表象,评估他体内信息素和神经状态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他那浓烈的、充满索求意味的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试图撬开顾青的防御,探知更深处的东西。 “过来。”陆深命令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顾青迟疑了一瞬。理智告诉他,此刻靠近状态明显异常的陆深极其危险。但身体深处,被标记链接和对方此刻强大气息勾起的本能反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紧张与隐秘吸引的东西,推动着他的脚步。 他慢慢走到陆深面前,在相距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距离的拉近,让陆深的气息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顾青的腺体瞬间传来尖锐的悸动,血液流速加快,皮肤泛起细微的战栗。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直,迎上陆深那双燃烧着混乱火焰的眼睛。 陆深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捏住了顾青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更清晰地暴露自己的脸和脖颈。 他的指尖冰凉,但触碰的地方却像是被点燃。顾青能闻到他指尖传来的、更浓郁的信息素味道,混合着他自己身上因为紧张而逸散的柑橘甜香。 “看着我。”陆深低声说,声音几乎擦着顾青的唇瓣,“告诉我,你现在感觉到了什么。” 他的气息灼热,带着易感期Alpha特有的、浓烈到近乎腥甜的攻击性和占有欲。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翻腾着太多东西:被压抑的生理煎熬,对掌控力的绝对要求,一丝被逼到极限的脆弱,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对眼前Omega的审视和渴望。 顾青的呼吸乱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后颈的腺体在疯狂跳动,试图回应这强大的Alpha气息。身体内部,被标记后形成的空虚感和渴求,如同苏醒的藤蔓,紧紧缠绕上来。 “我感觉到……”顾青的声音有些发颤,不仅仅是紧张,“您的信息素……很强。压制力……很重。”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更低,“还有……您的状态,不太好。” 最后这句话,像是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陆深强撑的壁垒。 陆深捏着他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眼中混乱的火焰猛地蹿高了一瞬。但他没有发怒,反而极低地、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类似自嘲的闷笑。 “状态不好?”他重复着,另一只手抬起来,覆上了顾青的后颈,隔着衣物,准确地按在了腺体的位置。掌心滚烫,力度不轻。“那你呢?顾青。你的腺体,跳得这么快。你的信息素……”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贴上顾青的侧颈,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滚烫的呼吸灼烧着皮肤,“……甜得发腻,在拼命地……邀请我,不是吗?” 顾青浑身一震,无法抑制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陆深的话语,他滚烫的手掌和呼吸,还有那无所不在的、充满了原始索求的气息,几乎要击垮他所有理智的防线。被标记的Omega身体,在这种极致的Alpha压迫和引诱下,几乎要化成一滩水。 “……是。”他闭上眼,不再试图掩饰身体的反应,声音破碎地承认,“标记链接……它在起作用。” 承认这一点,如同卸下了一层无形的盔甲。也像是在这场危险的试探中,交出了一部分主动权。 陆深似乎因为这个坦率的承认而停顿了一下。他覆在顾青后颈的手掌,力度放松了些许,从按压变成了缓慢的、带着摩挲意味的揉按。那滚烫的掌心熨帖着敏感的腺体,带来一阵阵令人晕眩的酥麻和快意。 “你很诚实。”陆深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沙哑依旧,但似乎少了一丝紧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溺,“比我想象的……要诚实。” 他的唇,几乎是无意识地,擦过了顾青的耳垂。 顾青猛地一颤,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了陆深腰侧的衬衫布料。这个细微的动作,仿佛是一个默许的信号。 陆深不再说话。他低下头,吻住了顾青的唇。 这个吻,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冰冷的掠夺或充满算计的试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需确认和汲取的热度。滚烫的唇舌急切地交缠,充满了易感期Alpha特有的、毫无章法却又极具感染力的渴望。陆深的呼吸沉重而滚烫,气息间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雪松冷香,混合着一种更原始的、属于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顾青被动地承受着,很快便溃不成军。他生涩却热烈地回应着,双手攀上陆深的肩膀和后背,将自己更紧地贴向他滚烫的身体。后颈腺体在陆深持续的抚摸和这个激烈亲吻的双重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烟花,释放出更加浓郁甜腻的信息素,与陆深的气息疯狂交缠。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要燃烧起来。阳光刺眼,却照不进两人之间这片被原始**和复杂情感笼罩的方寸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陆深才结束这个漫长而激烈的吻。他额头抵着顾青的,两人都在剧烈喘息,交换着灼热混乱的气息。陆深眼中翻腾的火焰似乎平息了一些,被一种更深沉的、餍足后的暗色取代。但他环抱着顾青的手臂,依旧紧得如同铁箍。 他的唇移开,沿着顾青的下颌线,一路细细密密地吻到侧颈,然后,是那不断释放着诱人甜香的腺体位置。他没有立刻咬下去,而是用舌尖,缓慢而细致地舔舐着那片皮肤,感受着下面腺体急促的搏动。 顾青仰着头,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身体完全依靠陆深的支撑才没有滑下去。每一次舔舐都带来灭顶般的快感,冲刷着他仅存的理智。 “陆……陆深……”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对方的名字,带着哭腔和纯粹的渴求。 陆深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着顾青此刻迷离失神、布满红潮和水光的脸,看着他被吻得红肿湿润的唇,看着他眼中全然的臣服和渴望。 那双深黑的眸子里,某种冰冷的、计算的东西,似乎彻底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也更加专注的占有欲,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温柔的暗流。 “记住,”他沙哑地开口,声音低沉如同耳语,“无论发生什么,你是谁的人。” 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在**顶峰,对自己所有物的最终确认。 然后,他再次低头,温柔却不容置疑地,将犬齿刺入了顾青后颈那滚烫濡湿的腺体。 这一次的标记,不像上次在办公室那般带着惩罚和宣告意味的激烈,也不像在实验室那般强制而屈辱。它发生在陆深控制力最薄弱的时刻,发生在两人之间那层冰冷的算计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暂时冲垮的缝隙里。注入的信息素依旧霸道而充满占有欲,却似乎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近乎本能的交融与安抚。 顾青在熟悉的刺痛和灭顶快感中彻底失去了思考。视野被白光吞噬,身体剧烈地痉挛,只能紧紧攀附着陆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陆深紧紧抱着他,感受着怀里身体的颤抖和瘫软,感受着Omega信息素在标记完成的刹那如同最甘美的泉水般涌出、与自己的气息彻底融合。他发出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叹息,那叹息里混杂着生理**得到极致满足的解脱,深层次占有的安宁,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疲惫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松开齿关,而是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顾青的颤抖渐渐平息,变成脱力后的细微抽搐。然后,他才缓缓抽出犬齿,但手臂依旧牢牢环着顾青的腰,支撑着他。 新鲜的血液混合着信息素从齿孔渗出。陆深低下头,用舌尖极其温柔地、一遍遍舔舐干净,动作间充满了标记后Alpha对Omega本能的抚慰。 顾青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意识模糊,浑身湿透,后颈传来持续的刺痛和令人眩晕的麻痒,身体内部被再次彻底填满的饱胀感清晰无比。但与上次不同,这次标记带来的,除了那种深入骨髓的归属感,还有一种奇异的、仿佛灵魂某个角落被轻轻触碰和安抚的……暖意。 陆深就这样抱着他,站在洒满阳光的窗前,许久没有动。窗外的模拟城市无声运转,室内只有两人交缠在一起的、逐渐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浓烈到化不开的、彻底交融后的信息素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陆深微微动了动,将顾青打横抱了起来。 顾青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嘤咛,本能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陆深抱着他,走向办公室内侧的休息套间。将顾青放在床上,动作算不上轻柔,却带着一种自然的、不容置疑的占有姿态。他扯过被子盖在顾青身上,然后自己也在床边坐了下来,没有离开。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拨开顾青汗湿的额发,露出那张依旧泛着红潮、紧闭双眼的脸。他的目光很深,很沉,里面翻腾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满足后的慵懒,掌控一切的笃定,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易感期躁动,以及……某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也尚未厘清的探究与专注。 顾青在疲惫和标记后的安宁中,隐约感觉到那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他费力地睁开眼,对上陆深的视线。 两人都没有说话。 阳光透过套间半掩的百叶窗,在陆深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脸上那份因为易感期和极致压抑而产生的尖锐棱角,似乎在此刻柔和了一些。但眼底深处,那份属于陆深的、深不见底的掌控感和复杂性,却丝毫未减。 顾青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 这一次的标记,发生在陆深最脆弱的时刻,也发生在他自己防线彻底崩溃的时刻。它不再是单纯的征服与被征服,工具与使用者。似乎有某些更真实、更难以定义的东西,在刚才那场混乱而激烈的交缠中,悄然滋生,缠绕在了那冰冷而坚固的标记链接之上。 陆深看着他眼中残留的迷茫、水光,以及深处那丝挥之不去的、属于顾青自己的清醒与复杂,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他俯下身,在顾青红肿的唇上,印下了一个极其短暂、却异常轻柔的吻。 “睡吧。”他说,声音恢复了部分平日的低沉,却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然后,他站起身,走向套间的浴室。 水声响起。 顾青躺在残留着陆深气息的床上,听着浴室的水声,后颈的刺痛和体内的饱胀感依旧鲜明。身体是疲惫而满足的,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被彻底填满后的慵懒安宁。 但心底那片冰冷的区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混乱。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不是处境,不是力量对比,而是……某些更基础、更隐秘的东西。在这场始于控制和反抗的危险游戏里,**的火焰,似乎在不经意间,灼穿了一些原本以为牢不可破的边界。 而他和陆深,都被这火焰的余烬,烫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第14章 第 14 章 水声停歇。 顾青躺在昏暗的套间里,意识在疲惫的深潭和标记后奇异的清醒间浮沉。浴室门滑开的轻响传来,陆深的脚步声比平时更轻,带着一种事后的、近乎慵懒的平稳。 他走到床边,没有开灯。顾青能感觉到他在床边站了片刻,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身上。然后,床垫微微下陷,陆深在床沿坐了下来,带来一阵混合着水汽和干净雪松气息的微凉。 一只微带湿意、却依旧温热的手,轻轻落在了顾青的后颈,覆盖在那新鲜滚烫的咬痕上。没有用力,只是贴着,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缓慢地熨帖着伤口和下面依旧悸动不休的腺体。 顾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没有躲闪。他甚至微微偏了偏头,将那脆弱之处更驯顺地交付于那只手的掌控之下。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取悦了陆深,他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说不清是满意还是别的什么。 手指开始缓慢地、有节奏地按压和揉捏着后颈紧绷的肌肉,从腺体周围,延伸到肩胛骨上方。力道恰到好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Alpha的安抚意味,也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熟稔。仿佛这样的触碰,在两人之间已经发生过无数次。 顾青闭上眼,感受着那带着薄茧的指腹在皮肤上移动带来的细微摩擦感,以及随之扩散开的、缓解酸胀的舒适。身体的最后一丝紧绷,在这持续的、沉默的抚触中悄然融化。空气中,两人信息素的味道依旧浓烈地交缠着,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对抗性的张力,而是沉淀成一种更加醇厚、更加私密的融合气息,萦绕在狭小的空间里。 “链接实验的数据,”陆深忽然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低沉,只是还带着一丝事后的沙哑,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显示你的神经适应性阈值,比预期高出17.3%。” 他的话题突兀地转回了工作,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标记和此刻温柔的抚触都只是实验间歇的插曲。 顾青没有立刻回应。他依旧闭着眼,任由陆深的手指在他后颈流连。半晌,他才低低“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 “你的大脑,在承受高负荷链接的同时,还能保持对底层信号噪声的过滤和自主分析能力。”陆深继续说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顾青脊椎上端的某个凸起,“这种并行处理能力,即使在顶级Alpha研究员中也属罕见。”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更深的评估。 “可能是因为……”顾青的声音有些闷,因为侧躺而显得含糊,“过去七年,一直在练习‘分心’。” 伪装成一个Beta,在Alpha环绕的环境里隐藏Omega的身份,每时每刻都需要将一部分意识用于监控自身信息素、压制生理反应、维持完美的“正常”表象。这确实是一种残酷的“分心”训练。 陆深按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只有两人轻缓的呼吸声。 “看来,那七年的‘浪费’,也并非全无价值。”陆深最终说道,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但顾青能感觉到,落在他后颈的指尖,似乎放得更轻了些。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手指在皮肤上持续而稳定的按摩。 顾青的思绪,却随着身体的放松,反而更加清晰起来。那些被激烈**暂时掩盖的问题,如同水底的暗礁,逐渐浮出水面。 今天发生的一切,陆深失控边缘的状态,那个带着绝望热度的吻,标记时近乎本能的交融感,以及此刻这沉默却不容忽视的亲近……这一切,早已超越了“实验需要”或“Alpha对被标记Omega的掌控”的范畴。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 是猎人与猎物?是控制者与工具?还是……在冰冷的算计和汹涌的**之下,悄然滋生了别的、连当事人自己都尚未明了的藤蔓? 这个问题梗在顾青喉间,带着某种尖锐的刺痛和近乎自毁的冲动。他知道,问出口,可能会打破此刻危险的平衡,可能会触怒陆深,可能会让他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但他必须问。他需要知道,在这场越来越深的泥沼里,他抓住的,除了荆棘,是否还有别的、可以借以喘息甚至攀爬的……东西。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陆深手指又一次划过他后颈皮肤时,睁开了眼。 套间里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陆深坐在床边的轮廓。顾青转过身,平躺着,看向陆深。 陆深似乎对他突然的动作有些意外,停下了按摩的手,垂眸看向他。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大部分隐在阴影里,只有眼睛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模拟城市光晕,显得深不见底。 “陆深。”顾青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激烈和此刻的紧张而有些干涩。 “嗯?”陆深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波澜。 顾青看着他,心跳在胸腔里清晰而沉重地搏动。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一字一句,清晰地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问题出口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深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顾青,那双深邃的黑眸在昏暗中,看不清具体的情绪,只有一种沉重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专注。 顾青能感觉到,覆盖在自己后颈的那只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强迫般松开。陆深的呼吸似乎也放轻了一瞬。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像在冰面上行走。 就在顾青几乎以为陆深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一句冰冷的“实验体”或“所有物”搪塞过去时,陆深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思索的缓慢。 “你是顾青。”他说,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第七研究部前首席研究员,现高级数据模型顾问。C-724项目修正模型的构建者,也是目前唯一能与我在神经层面建立稳定协同链接的个体。” 他顿了顿,目光在顾青脸上逡巡,似乎在观察他听到这个“官方”定义时的反应。 顾青的心脏沉了下去。果然,还是这样吗? 然而,陆深的话并没有结束。 “……你是,”他继续说着,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仿佛在陈述一个更加隐秘的事实,“一个能在我易感期边缘,用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让我几乎失控的Omega。”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顾青心中激起巨大的涟漪。他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深。 陆深却仿佛没有看到他的震惊,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却又暗流汹涌的语气说道:“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被我标记了两次,还能在链接中保持底层意识清醒,甚至试图反向探查我状态的人。”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顾青后颈的咬痕,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占有。 “你是我的麻烦,我的变数,我计划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他的目光锁定顾青,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但同时……” 他再次停顿,这一次的停顿更长。套间里寂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顾青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陆深微微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气息,那混合着雪松冷香和事后慵懒的气息,再次将顾青笼罩。 “你也是我目前,”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唯一有兴趣,并且有能力,与我一起探索那些‘未知’边界的人。” “未知”边界。指的是C-724项目更深层的奥秘?还是指他们之间这种诡异而深刻的链接本身?抑或是……别的什么? 这个回答,既不是冰冷的工具论,也不是简单的情感定义。它承认了顾青的独特价值,承认了他对陆深产生的、超出掌控的影响,甚至隐晦地承认了两人之间存在的、某种类似“共犯”或“探险伙伴”般的特殊联系。 但依旧没有明确回答“是什么”。 或者说,陆深自己,也未必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顾青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深,看着那双深邃眼眸里映出的、自己此刻怔然的脸。愤怒吗?似乎没有。失望吗?好像也不全然。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冰层裂开般的……松动感。 至少,他没有否认那些“意外”和“影响”的存在。至少,他承认了顾青的“能力”和“价值”,不仅仅是作为实验体,更是作为……一个可以与他并肩(哪怕是被迫的)面对某些“未知”的个体。 这或许,已经比顾青预想中最好的答案,更……真实,也更复杂。 “所以,”顾青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比想象中平静,“我们现在的关系,是基于‘兴趣’和‘能力’的……合作?或者说,是甲方与乙方,在共同进行一项高风险研究?” 他试图用最理性、最冰冷的词汇,去框定这团乱麻。 陆深似乎因为他这个“定义”而微微挑了一下眉。他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但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顾青。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最终说道,语气恢复了部分平日的冷静,“但在我的规则里,合作的前提,是绝对的服从和清晰的边界。”他的指尖点了点顾青后颈的咬痕,“这个,就是边界之一。” 标记,是所有权,是控制,也是陆深口中“合作”的基石——一种力量绝对不对等的基石。 “那么,‘兴趣’呢?”顾青追问,目光不闪不避,“它也在你的‘规则’和‘边界’之内吗?” 这个问题更加尖锐,直指两人之间那些难以言喻的吸引和暧昧。 陆深沉默地看着他,那双黑眸里暗流汹涌。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警告的意味: “顾青,‘兴趣’是一把双刃剑。它能驱动探索,也能焚毁理智。在它尚未脱缰之前,最好将它关在‘规则’的笼子里。” 他没有否认“兴趣”的存在,但他将其视为需要被严格控制的风险变量。 顾青听懂了。在陆深的世界里,一切都需要被定义、被分类、被控制。包括他自己对顾青产生的、那些超出纯粹“利用”范畴的“兴趣”。 这或许就是陆深给出的最终答案:一种基于不对等权力、复杂需求(研究价值、生理需求、未知探索)和危险“兴趣”的,畸形而紧密的绑定关系。它既有冷酷的算计,也有真实的吸引;既有明确的边界(标记、规则),也有模糊的灰色地带(兴趣、链接中的微妙共鸣)。 不是爱,不是简单的占有,甚至不是纯粹的合作。 而是一种更复杂、更危险、也更……独一无二的关系。 顾青没有再追问。他知道,这已经是陆深此刻能给出的,最接近“真实”的答案。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将脸侧向一边,避开了陆深的视线。 陆深也没有再说话。他收回手,站起身。片刻后,顾青听到他走向套间外办公室的脚步声,然后是门开合的声音。 陆深离开了。 套间里只剩下顾青一个人,和他后颈依旧鲜明的咬痕,空气中依旧浓烈的、交融的信息素,以及心底那片被这个答案搅动得更加混乱、却也仿佛被撬开一丝缝隙的冰冷荒原。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和陆深之间的游戏规则,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兴趣”的种子已经被双方默认知晓。而如何在这片由权力、**和危险“兴趣”构成的雷区中行走,将是他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最严峻的课题。 窗外,模拟的夜色深沉依旧。而休息套间里,那个关于“我们是什么”的问题,如同投入深水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无声地扩散向不可知的未来。 第15章 第 15 章 休息套间的门合拢,脚步声远去,最终被办公室外间的寂静吞没。顾青独自躺在残留着陆深气息的床上,像一具被掏空的标本。后颈的咬痕火辣辣地提醒着方才的激烈与失控,而陆深那番关于“兴趣”与“边界”的冰冷警告,如同另一层无形的烙印,更深地刻在他的意识里。 他抬起手,指尖拂过自己红肿的唇,又慢慢滑向后颈,停留在那新鲜滚烫的伤口边缘。皮肤的刺痛感清晰而尖锐,但更深处,一种被彻底打开、又被强行注入某种“定义”的怪异感觉,如同缓慢渗透的毒素,蔓延至四肢百骸。 合作?基于兴趣和能力的……合作? 顾青扯了扯嘴角,一个近乎自嘲的弧度在黑暗中无人看见。这定义何其精妙,又何其虚伪。它将一场**的征服与一场始于算计的囚禁,包装成了各取所需的科研联盟。但陆深说得对,这或许是目前唯一能让他们彼此都暂时接受的“框架”。在这个框架下,他是“有价值”的合作者,而不仅仅是“被标记”的Omega;在这个框架下,陆深那些超出掌控的“兴趣”和“失控”,也有了可以被理性分析的遮羞布。 可这框架本身,就是用陆深的绝对权力和他顾青的被迫屈从焊接而成的。所谓的“边界”,就是陆深后颈的齿痕,是他每日服下的、配方未知的药物,是那套能实时监控他生理数据的神经链接服。 顾青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交融信息素还未散尽,雪松的冷冽与柑橘麝香的甜暖纠缠得难分彼此,如同他们此刻畸形的关系。身体深处,因为再次被深度标记而带来的饱胀感与隐隐的空虚感矛盾地并存着,腺体持续传来温热的悸动,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对这气息的依赖与渴求。 这具身体,似乎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适应甚至……享受这种绑定。 他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冰冷空气瞬间包裹住汗湿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他需要冷静,需要将那些混乱的情绪和生理反应重新压回冰层之下。 他没有开灯,摸黑走向套间内附设的简易淋浴间。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试图洗去皮肤上残留的触感、气息和那令人不安的粘腻。水流声中,他强迫自己思考。 陆深的易感期显然还未完全过去,今天的失控就是明证。但他在极力掩饰,用工作、用实验、用那套冰冷的“规则”来维持表面的平衡。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特殊自控方式”或许正承受着巨大压力,意味着他并非真的无懈可击。 而“协同观测实验”,这个原本用于榨取他价值、加深控制的工具,在刚才陆深那番话里,似乎也被赋予了另一重含义——“探索未知边界”。陆深对他和这个链接本身,抱有超出纯粹利用的“兴趣”。这种“兴趣”,是危险,但也可能是……机会。 一个窥探陆深真实状态、甚至可能利用链接本身做些什么的机会。 前提是,他必须足够小心,必须在陆深划定的“规则”笼子里,找到可以活动的缝隙。 顾青关掉水,擦干身体。套间里没有他的备用衣物,只有昨晚留下的那套已经有些皱的西装。他沉默地穿上,布料摩擦着后颈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疲惫,但那双眼睛深处,某种被短暂击溃的东西,正在一点点重新凝聚起来。 他拉开套间的门,回到陆深的办公室。外面空无一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模拟的午后阳光虚假地明媚着。空气净化系统似乎已经将之前浓烈的信息素处理干净,只留下一片冰冷洁净的空白。 办公桌上,他的个人终端静静躺着。顾青走过去拿起,屏幕自动亮起,显示有几条未读信息。一条是实验室A-7区常规系统维护通知,一条是药品配送确认,还有一条……来自那个他几乎要遗忘的、伪装成系统更新的加密信息提醒,时间戳是昨天深夜。 他心头一跳,立刻将终端贴身收好,没有在陆深的办公室查看。转身准备离开时,目光扫过陆深的办公桌。桌面上除了常规的办公用品和悬浮光屏基座,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深灰色的金属立方体,大约拳头大小,表面没有任何标识或接口,只在某一面有个极微小的、几乎与表面齐平的感应区。 顾青从未见过这个东西。它不像常规的实验设备或办公用品,安静地待在桌角,透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的质感。 是陆深的私人物品?还是某种特殊设备? 他没有贸然触碰,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记住了它的位置和特征,然后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公寓,反锁房门,启动所有能启动的**屏蔽(尽管他知道这在陆深的权限面前可能形同虚设),顾青才重新拿出个人终端。他迅速点开那条伪装成系统更新的加密信息。 解码过程很短暂,内容弹出,只有一行经过多重混淆的字符和几个坐标参数。字符经过二次解码,含义逐渐清晰:“‘回声’频率特征已捕获。与‘深潜’内部废弃项目‘创面’遗留信号残片匹配度72%。关联数据库坐标已锁定,风险等级:高。保持静默,等待进一步指示。” 顾青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撞击了几下。 “回声”……是他上次通过公共信息终端隐秘发送出去的那个异常信号特征吗?外部联络渠道果然还在运作,而且竟然这么快就有了回音,甚至追溯到了“创面”实验? 匹配度72%……这已经是非常高的关联性了。这意味着,陆深在C-724项目中可能引入的隐秘干扰,或者他监控系统的特殊“痕迹”,与七年前那个因“伦理风险”被终止的神秘实验,存在着技术上的同源性! 而“风险等级:高”和“保持静默”的警告,则说明这条线索指向的东西,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他立刻清除了这条信息的所有痕迹,包括解码过程和缓存。然后,他调出自己之前偷偷构建的、关于陆深行为痕迹的那张简陋的“异常节点拓扑图”。目光落在那个与“创面”实验封存库相关的模糊节点上。 如果外部信息属实,那么陆深与“创面”实验的关联,恐怕比单纯的“曾接触过封存数据”要深得多。C-724项目中那些难以解释的细微异常,陆深对神经链接技术的精深掌握和那种近乎偏执的控制欲,甚至他处理易感期的“特殊方式”……是否都与之有关? 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想,在顾青心中逐渐成形。但他需要更多证据,需要接触到那个被锁定的“关联数据库坐标”。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以他目前的权限,连靠近那个坐标区域都做不到。 除非…… 顾青的目光,落在了终端上那个代表与陆深单向链接的、灰色锁链图标上。 除非,他能利用“协同观测实验”,利用陆深对他那份危险的“兴趣”,以及……两人之间那日益加深的、基于标记和链接的诡异“亲近感”。 第二天上午,顾青准时出现在C区特殊实验室。陆深已经到了,正背对着他调试主控台。他换回了那身深色工装,背影挺直,气息平稳,仿佛昨天办公室里那个濒临失控的Alpha只是幻觉。 听到脚步声,陆深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换上接口服,准备开始。今天尝试将链接强度提升至15%,接入**样本的次级情感反馈回路。” “是。”顾青应道,走向更衣区。他能感觉到陆深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着惯常的审视,但似乎……比平时停留得更久了一点。当他脱下外套,开始更换那套银灰色的连体服时,那道目光如有实质般划过他的后背、腰线,最后定格在他后颈——那里,新的咬痕被衣领半遮半掩。 顾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穿好接口服,那微妙的恒温脉冲和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再次包裹住他。他走到环形装置中央的座椅坐下。 陆深也戴上了感应面罩,走到控制位。“开始链接。” 熟悉的嗡鸣感传来,意识再次被拉扯进那个叠加了数据纱幕的世界。陆深冰冷而高效的“导航”意志如期而至,引导着他的感知,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切入**样本那片混沌的神经信号海洋。 今天的链接强度明显高于以往。顾青能更清晰地“感觉”到样本传来的、那些原始而模糊的“感受”——不是痛苦或恐惧,而是一些更基础的东西:对营养液的“满足”,对恒定温度的“适应”,对微弱电流刺激的“警惕”……这些微小的生物性反馈,被链接放大、解析,然后通过他与陆深之间建立的通道,双向流动。 他能“感觉”到陆深在另一端,如同最严谨的架构师,快速处理、分类着这些海量的细微信号,同时持续输出着稳定而强大的引导力,确保链接的稳定和顾青意识的安全。 但顾青今天的目标,不仅仅是完成实验。 在一次相对平稳的信号解析间隙,顾青小心翼翼地、极其隐蔽地,尝试调整了自己意识的“频率”。不是反抗,不是探查,而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偏移”。他将一部分注意力,从样本信号上悄悄剥离,不再完全跟随陆深的引导,而是尝试去“触摸”链接本身——触摸构成这条神经通道的、属于陆深的那部分意志的“边缘”。 这很危险。就像在高速行驶的精密仪器内部,试图用最细的探针去触碰核心轴承的外壳。任何不当的扰动都可能导致链接崩溃甚至神经反噬。 顾青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用于维持表面的稳定,同时将那缕细微的“偏移”意识,如同最轻柔的蛛丝,缓缓递向陆深意志那冰冷坚固的壁垒。 就在那“蛛丝”即将触及壁垒的瞬间—— 一股强大而警惕的“注视感”陡然从链接另一端传来!如同沉睡的巨龙骤然睁开了眼睛。 顾青心头一凛,立刻将那缕偏移的意识完全收回,伪装成一次无意的、因链接负荷产生的短暂波动,并将全部注意力重新投注到样本信号上。 链接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涟漪,但很快被陆深强大的控制力抚平。 “专注。”陆深的声音直接在顾青脑海中响起,依旧平稳,但顾青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不悦?或者说,是警告。 “抱歉,刚才有点……走神。”顾青在链接中传递出一个带着歉意的、模糊的情绪信号。他让自己的信息素在链接中产生一丝符合“走神”和“轻微紧张”的微弱波动。 陆深那边沉默了几秒。顾青能“感觉”到,那股强大的“注视感”并未立刻完全撤回,而是在他意识周围多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那是否真的只是一次意外。 “控制你的注意力,顾青。”陆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链接不是儿戏。任何不必要的波动都会影响数据纯净度,也可能对你自身造成损伤。” “是,我明白。”顾青顺从地回应,同时让自己的信息素波动趋于平缓、稳定,甚至带上一点刻意伪装的、因被责备而产生的细微“委屈”和“依赖”。 这个细微的情绪信号,似乎起到了某种作用。顾青“感觉”到陆深那边的“注视感”终于缓缓撤回,重新聚焦于实验本身。链接恢复了稳定高效的运行。 但顾青知道,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并非全无收获。 在陆深意志壁垒被惊动、产生反应的那极其短暂的刹那,顾青“感觉”到壁垒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快速、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的涟漪。那不是精神上的疲惫,更像是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某种系统长期超负荷运转后产生的、基础能量层面的滞涩感。 就像一台精密但已持续运转过久的超算,在最核心的指令循环中,出现了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非逻辑性的延迟。 这与陆深易感期的状态有关?还是与他那特殊的自控方式付出的代价有关?亦或是……与“创面”实验可能遗留的某种影响有关? 顾青不知道。但这丝细微的发现,像一颗埋在冻土下的种子,悄然扎下了根。 实验结束时,顾青再次感到虚脱般的疲惫。高强度链接和对陆深的隐秘试探,消耗了他巨大的心力。 陆深摘下面罩,脸色比实验前更加苍白几分,但他动作依旧利落,快速整理着数据。他走到顾青面前,例行检查他的状态。 手指贴上顾青颈侧动脉时,顾青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绷紧,而是微微偏头,让自己的腺体位置更自然地暴露在陆深的视线和气息范围内。这是一个Omega对标记自己的Alpha下意识的、示好般的姿态。 陆深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他垂眸看着顾青后颈那已经消肿、但颜色依旧新鲜的咬痕,指尖无意识地在那片皮肤上多停留了一秒。 “链接负荷对你内分泌的影响比预期大。”陆深移开手指,语气听不出情绪,“回去按时服药,充分休息。明天链接强度维持在12%。” 他没有再提刚才链接中的“走神”事件。 “是。”顾青低声应道,抬眼看向陆深。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陆深的眼底依旧是深不见底的幽暗,但顾青仿佛在其中看到了一丝极淡的、被快速掩去的复杂神色。 离开实验室,顾青慢慢走回自己的分析隔间。后颈腺体因为刚才实验和陆深的短暂触碰,依旧散发着温热的甜香。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异常清醒。 他拿出个人终端,调出那份来自外部的加密信息,目光再次落在“关联数据库坐标”和“风险等级:高”的字样上。 然后,他打开了自己偷偷记录下的、关于陆深行为痕迹和今天链接中感知到的那丝“疲惫涟漪”的加密笔记。 将两者并排放在一起,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危险的计划轮廓,在他心中逐渐浮现。 或许,他可以利用链接,利用陆深对他那日渐复杂的“兴趣”和标记带来的生理牵绊,去主动触碰那个“风险等级:高”的坐标。不是硬闯,而是……引导。 引导陆深的“兴趣”,引导链接的深度,甚至……引导陆深自己,在无意识中,为他打开那扇通往核心秘密的门。 这需要他像一个最顶尖的舞者,在陆深掌控的规则牢笼里,踩着**与理性的刀尖,完成一场极其危险的共舞。 一步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除此之外,他似乎已别无选择。 顾青关掉终端,望向窗外永恒不变的模拟天空。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终端边缘那个灰色的锁链图标。 游戏进入了新的阶段。 而这一次,他决定,不再仅仅是被动的棋子。 第16章 第 16 章 日子在链接实验、数据分析、定时服药和越来越规律地前往陆深办公室“汇报”中流逝。时间感在“深潜”内部恒定的光线和温度下变得模糊,但顾青身体和意识的某些变化,却如同滴入静水中的墨,缓慢而无可挽回地晕染开来。 首先是药。每日按时出现在储物柜的小袋药片,成了他生活里新的锚点。起初只是机械地吞服,后来,身体似乎记住了它们带来的那种微妙平衡感——不是健康的感觉,而是一种被外力强行“校准”后的稳态。有一天因为实验数据核查耽搁了半小时服药,他竟开始感到隐约的焦躁,后颈腺体传来不安的悸动,直到咽下药片,那股莫名的空虚感才渐渐平息。这个发现让他心底发寒,但他没有停止服药。他知道,擅自断药的后果可能更糟。 其次是链接。高强度、高频次的神经协同实验,像反复的锻打,将某种不属于他的“通道”深深烙入他的意识结构。起初链接结束后,那种被剥离感会带来强烈的眩晕和不适。但现在,断开链接的瞬间,他反而会感到一种奇异的……失落。仿佛骤然被抽走了一部分支撑,意识需要短暂地适应独处的“空旷”。而链接建立时,陆深那冰冷、强大、秩序井然的意志包裹感,正从一种令人抗拒的压迫,逐渐变成某种……可以预期的、甚至带来一丝隐秘安全感的背景音。他会在实验中不自觉地调整自己意识的“频率”,去更顺滑地契合陆深的引导,如同齿轮寻找最省力的咬合方式。偶尔,当陆深的引导出现极其短暂的、几乎不存在的滞涩(顾青敏锐地捕捉到,这种滞涩的出现频率与陆深苍白的脸色和眼底难以掩饰的疲惫隐约相关)时,顾青甚至会下意识地试图让自己的意识“填”上去,维持链接的稳定——这是一种危险的、近乎本能的协同反应,等他意识到时,往往已经发生。 最隐秘的变化,来自标记本身,以及随之而来的、与陆深之间那些无法被实验协议定义的接触。 定期检查和“状态核查”变得频繁,有时甚至一天两次。陆深的手指落在他后颈腺体的时间,似乎越来越长。不再是单纯的按压评估,多了些难以言喻的摩挲。他的气息,在那些极近的距离里,也变得更具侵略性,不再是实验室里那种经过净化的冰冷底调,而是带着体温和呼吸的、更“活”的雪松味道,常常让顾青腺体发热,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变得甜软。 有时,实验结束,顾青疲惫不堪,陆深会递给他一杯温度刚好的水,或者一块能量补充剂。动作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时机总恰到好处。顾青起初会警惕地拒绝,后来便沉默接受。身体的需要战胜了意志的戒备。 有一次,链接实验因为一个意外数据冲突提前终止,顾青头痛欲裂,几乎无法自己走出实验室。陆深没有叫其他人,他亲自将顾青扶回休息套间,让他躺下,甚至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压他抽痛的太阳穴。那指尖的温度和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Alpha的掌控感,却也奇异地缓解了疼痛。顾青在药物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意识模糊,竟在那按压中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陆深的外套,房间里还残留着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了冷冽与一丝难以形容的、类似旧书页般沉稳的气息。 外套上没有明显的标记,但顾青知道那是陆深的。他没有立刻起身归还,而是在那气息里,又闭眼躺了很久。一种陌生的、矛盾的安宁感,伴随着深切的自我厌恶,缠绕着他。 他开始能更清晰地“感觉”到陆深的存在。不仅是通过链接,也不仅是信息素。有时在餐厅,有时在走廊,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隐约感知到陆深是否在附近,甚至能模糊地察觉到对方是处于工作状态的紧绷,还是相对放松的疲惫。这感知如同一种低频的共鸣,源自标记,却在日复一日的接触和链接中被不断放大和强化。 这天下午,顾青在分析隔间处理一批积压的常规数据。工作不算复杂,但他有些心神不宁。后颈腺体从中午开始就隐隐发热,信息素水平监测显示有轻微波动。他知道,这或许与他昨晚偷偷减少了一成口服药剂量有关——他想试探药物依赖的边界,却不料身体反应如此迅速。 终端震动,是陆深的消息:“现在过来。” 没有多余的字。顾青看着那条讯息,心脏莫名快跳了一拍。他关掉手头的工作,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因腺体不适而有些泛红,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还是不安? 他很快压下这不该有的情绪,走向陆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陆深没有坐在桌前。他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对着门口。听到顾青进来,他没有立刻转身。 “关门。” 顾青关上门。空气中的雪松气息比平时浓郁一些,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压迫感。陆深的状态似乎不太好,顾青几乎立刻感知到了那种熟悉的、易感期边缘的紧绷感,尽管陆深站得笔直。 “过来。”陆深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低沉。 顾青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陆主管。” 陆深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果然比平时更加苍白,眼底有细微的红血丝,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牢牢锁住顾青。他的目光从顾青脸上滑下,扫过他的脖颈,最后定格在他因为腺体发热而微微泛红的皮肤上。 “你的信息素,”陆深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为什么波动?” 他果然察觉到了。顾青垂下眼帘:“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是吗?”陆深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那股极具侵略性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让顾青腺体猛地一跳,呼吸都乱了一瞬。“你确定,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能穿透衣物和皮肤,看到顾青体内那些隐秘的化学反应。顾青感到一阵心虚,指尖微微蜷缩。 陆深又向前逼近一步,几乎与顾青贴面而立。他低下头,鼻尖凑近顾青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动作充满了Alpha对Omega信息素的原始索求和评估意味,霸道而直接。 顾青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被靠近的那一侧皮肤。他能清晰地闻到自己信息素在对方靠近下变得更加甜腻,也能闻到陆深呼吸间那更加浓郁的、带着滚烫温度的气息。 “……你减少了药量。”陆深的声音贴着顾青的耳朵响起,不是疑问,是陈述。他的语气冰冷,带着不悦。 顾青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知道。是监测数据,还是单纯凭经验和对Omega信息素的敏锐感知? “我只是……”顾青试图解释,声音却因紧张而发干。 “没有‘只是’。”陆深打断了他,一只手抬起,捏住了顾青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另一只手则直接覆上了他的后颈,隔着衣领,精准地按住了发热的腺体。“我给你的方案,每一个参数都有其作用。擅自改动,就是在挑战我的判断,也是在拿你自己的稳定冒险。” 他的手指在腺体上施加压力,带来一阵混合着刺痛和奇异快感的战栗。顾青闷哼一声,腿有些发软。 “我……我只是想……”顾青的声音破碎,在对方绝对的控制和气息压制下,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你想什么不重要。”陆深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重要的是,你现在状态不稳。而我不允许我的合作者,因为这种愚蠢的私自尝试而影响实验进程,或者……”他的拇指指腹重重碾过腺体中心,激得顾青浑身一颤,“……让自己陷入不必要的痛苦。” 话音落下,他低下头,吻住了顾青的唇。 这个吻不像上次在易感期边缘那般充满绝望的热度,也不像最初在实验室那般冰冷强制。它带着明确的惩罚意味,却又掺杂了某种更深沉的、近乎确认所有权般的**。陆深的唇舌强势地侵入,掠夺着顾青的呼吸和回应,信息素如同无形的潮水,通过这个亲密的接触,更加直接地冲击着顾青的感官。 顾青被动地承受着,最初的僵硬在陆深熟悉的气息和强势的掌控下,迅速软化。身体背叛了意志,热烈地回应起来。他踮起脚,双手无意识地环上陆深的脖颈,将自己更紧地送进这个惩罚性的吻里。腺体在陆深手掌持续的按压和这个吻的双重刺激下,疯狂搏动,释放出更加浓郁甜美的信息素。 许久,陆深才放开他,两人额头相抵,喘息交织。顾青的唇被吻得红肿,眼神迷离,脸颊绯红,完全是一副被彻底安抚(或者说,征服)后的模样。 陆深看着他,眼底的冰冷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餍足般的暗色。他覆在顾青后颈的手,从按压变成了缓慢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揉按。 “记住这个感觉,顾青。”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少了一丝严厉,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喑哑,“当你试图脱离控制时,你身体的本能会告诉你,什么才是你真正需要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捅开了顾青心底那扇一直试图紧锁的门。羞耻、愤怒、不甘……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被彻底说中的、无处遁形的无力感,以及随之而来的、令人恐惧的认同。 他的身体,确实在“告诉”他——在陆深的气息和触碰下,那躁动的腺体得以平复,那莫名的空虚感被填满,甚至那因私自减药而产生的不适,也在这种强势的“纠正”下迅速消退。 这认知比任何惩罚都更让他感到绝望。 “把今天的药补上,双倍。”陆深松开了他,退后一步,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充满侵略性的吻和掌控性的触碰只是幻觉。“今晚留在这里观察。我不希望明天的链接实验再出现任何意外。” 他转身走回办公桌后,开始处理光屏上的文件,不再看顾青。 顾青站在原地,嘴唇微肿,后颈残留着被揉按过的温热和微痛。空气中浓郁的交融信息素还未散去,身体深处那股被强行“校准”后的奇异平静感,却真实得可怕。 他默默地走到休息套间,从柜子里找出备用的药片,就着冷水吞下双倍剂量。药效很快上来,带着更强的镇静和松弛感,将他最后一点纷乱的思绪也熨平。 他躺在套间的床上,听着外间陆深偶尔敲击键盘或翻阅文件的细微声响。那声音稳定、规律,与他逐渐平稳的心跳和呼吸慢慢同步。 外套上属于陆深的气息淡淡萦绕。 顾青闭上眼,将自己蜷缩起来。 一种冰冷而清晰的认知,如同冬夜的霜,覆盖了他心头最后那点挣扎的火星。 依赖。 他正在依赖陆深。依赖他给的药来维持稳定,依赖他的标记来平息腺体的躁动,依赖他的“规则”来框定自己无所适从的处境,甚至……开始依赖他偶尔流露的、哪怕带着掌控意味的“关照”,来获得片刻虚假的安宁。 这依赖如同缓慢收紧的藤蔓,从生理到心理,一点点缠绕上来,将他牢牢缚在这个由陆深构建的世界里。 而他,似乎正在失去挣脱的力气,甚至……开始恐惧挣脱后,那无所依凭的坠落感。 窗外,模拟的暮色渐沉。套间里一片昏暗。 顾青在药物带来的昏沉中,模糊地想,也许陆深说的对。 在这片由权力、**和冰冷计算构成的深渊里,“需要”比“想要”,更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而他,正在不可逆转地,“需要”着陆深。 第17章 第 17 章 依赖的藤蔓一旦开始缠绕,便以一种令人心惊的速度收紧。 双倍剂量的药物带来了更深沉的镇静,却也像一层柔韧的隔膜,将顾青的意识与外界、甚至与他自己一部分激烈的情感隔离开来。他在陆深休息套间的床上醒来时,窗外依旧是模拟的晨光,空气中属于陆深的气息已经淡了许多,但后颈腺体处残留的、被反复标记和抚触后的微妙饱胀感,却清晰得不容忽视。 身体是松弛的,甚至带着一丝药物导致的懒洋洋。但大脑的某个角落,却异常冰冷地记录着昨夜的一切:擅自减药引发的失控,陆深精准的察觉与不容置疑的“纠正”,那个充满惩罚与占有意味的吻,以及最后,自己身体那堪称可耻的迎合与臣服。 还有那句——“什么才是你真正需要的。” 顾青坐起身,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颈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陆深指尖的微凉和唇舌的滚烫。他走到套间附设的小洗漱台前,看向镜子。里面的人脸色比昨天好些,眼底的疲惫被药物强行压下,但那双眼睛深处,某些东西似乎黯淡了下去,蒙上了一层驯服后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平静。那是冰层覆盖下的暗流,是藤蔓绞杀前的温柔假象。 外间传来轻微的声响,是陆深在走动。片刻后,套间的门被敲响。 “出来。吃药,早餐。”陆深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平淡无波,听不出昨夜任何情绪的残留。 顾青打开门。陆深已经换上了常穿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正站在小吧台旁,将一杯水和今天的药片放在台面上。旁边还有一个简单的餐盒。 他看起来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掌控,除了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几分,眼下阴影略重,几乎看不出易感期边缘的痕迹。但顾青能隐约感觉到,空气中那股属于陆深的雪松气息,比平时更加内敛,却也更……“致密”,仿佛将所有的躁动都强行压缩在了那完美的表象之下,形成一种无形的、更沉重的压力。 “谢谢。”顾青低声道,走过去,先拿起药片和水杯,仰头服下。药片划过喉咙的触感已经变得熟悉。然后,他打开餐盒,里面是标准的营养配餐,温度适中。 陆深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吃药,进食。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监督意味。 “今天上午的链接实验照常。”陆深等他吃完,才开口道,“强度维持在12%,重点观察**样本对复合频率信息素模拟信号的延迟反应。你需要比昨天更专注。”他强调,“我不希望再出现任何不必要的‘走神’或‘波动’。”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慢,眼神深邃地看着顾青。 顾青握着餐盒的手指微微收紧,又缓缓松开。他点了点头:“明白。” 他知道,昨夜的事情,在陆深这里并未翻篇。那是一次警告,也是一次边界的再次确认。他擅自减药的尝试,触碰了陆深的底线,也暴露了他试图保留一丝“自主”的妄想。而陆深的回应,是用更强势的掌控和更明确的“需要”定义,将他的妄想碾碎。 去往C区特殊实验室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走廊空旷,脚步声清晰。顾青能感觉到陆深走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那股沉稳而内敛的气息如影随形。他的腺体在这种持续的、无形的压力下,维持着一种低度的、驯顺的兴奋。 实验开始。 头冠和接口服连接,熟悉的嗡鸣感传来。陆深的意志如同冰冷而精准的导航系统,再次接入他的意识。今天的引导似乎比以往更加“紧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顾青几乎不需要任何自主调整,意识便自然而然地被牵引着,深入到**样本那片混沌的神经信号中。 样本对复合频率信息素模拟信号的反应,呈现出极其复杂和动态的模式。这需要顾青将感知精度调到极限,同时维持链接的绝对稳定。任何一丝杂念或情绪的波动,都可能让捕捉到的信号失真。 顾青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投入。他放空,让陆深的引导成为自己意识流动的唯一方向。他不再尝试去“触摸”链接壁垒,不再去感知陆深状态那细微的滞涩,甚至不再去思考实验本身之外的任何东西。 他只是“存在”于链接中,成为一个纯粹的感知与传递通道。 这种极致的“交付”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链接的稳定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信号传输的纯净度和实时性也显著提升。顾青甚至能“感觉”到,陆深那边的意志似乎也因为这种毫无保留的配合,而变得……更加“流畅”?那种偶尔会出现的、极其微小的滞涩感,在今天的前半段实验中,几乎消失了。 仿佛他的绝对顺从,本身就成了润滑陆深那高度精密但负载过重系统的缓冲剂。 实验数据源源不断地生成,复杂而优美。陆深在主控台后,偶尔会发出简短的指令,声音通过链接直接传来,依旧平稳,但顾青似乎能从中捕捉到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这种被“认可”的感觉,如同微弱的电流,悄悄划过顾青冰冷的心湖。尽管他知道,这“认可”仅仅针对他作为“仪器”的性能。 实验进行到后半段,需要引入一组极高频率、极短脉冲的信息素模拟信号。这种信号对样本的刺激极为强烈,同时也对链接的稳定性和顾青的神经承受力提出了极限挑战。 “准备接入高频脉冲组,序列Alpha-7。”陆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紧绷。 链接的“压强”瞬间增大。顾青感到自己的意识如同被置于湍急的信息洪流中央,无数尖锐而强烈的信号碎片试图穿透他的感知屏障。后颈腺体传来尖锐的刺痛,信息素控制开始变得困难,甜腻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开始逸散。 “稳住。”陆深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带着强大的安抚意志,试图稳住顾青的意识核心。但同时,顾青也能“感觉”到,陆深自己那端承受的压力也在急剧增加。那股一直内敛的雪松气息,在链接中开始出现细微的、难以完全抑制的波动,如同冰面下的暗流加速涌动。 样本的反应激烈而混乱,强烈的“痛苦”和“排斥”信号如同海啸般冲击着链接。顾青的意识开始摇晃,视野边缘出现黑色的噪点,链接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 就在链接濒临崩溃的边缘,顾青感到一股更加强大、甚至带着一丝焦躁的意志力,如同加固的堤坝,从陆深那端汹涌而来,强行稳住了链接,并将大部分冲击力导向了他自己那边。 顾青的压力骤然一轻,但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陆深那边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无比鲜明的“震颤”——那不是意志的动摇,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触及了某个不应触碰的阈值或伤疤后,产生的本能抗拒与……痛苦? 仅仅是一刹那。 高频脉冲序列结束。链接中的压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样本的信号逐渐平息。顾青瘫在座椅上,剧烈地喘息,冷汗浸透了接口服。后颈腺体火辣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 陆深那边也是一片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顾青才听到他摘下面罩的声音,然后是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陆深走到顾青面前。他的脸色比实验前更加苍白,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青灰,额角有冷汗,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但他依旧站得笔直,目光落在顾青身上,带着审视。 “数据……采集到了吗?”顾青费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地问。 陆深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抬起顾青的下巴,检查他的瞳孔,又抚上他的颈侧脉搏。他的指尖冰凉。 “嗯。”半晌,陆深才低低应了一声,收回了手。“关键反应点都捕捉到了。”他的目光在顾青苍白汗湿的脸上停留片刻,移开。“你做得……不错。”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几乎像是自语。 顾青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赞扬,而是因为陆深声音里那丝几乎无法捕捉的……异样。不是满意,更像是一种复杂的、带着疲惫的确认。 陆深转身走回主控台,开始快速备份和加密实验数据。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顾青慢慢坐直身体,感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虚脱。链接已经断开,但那种被陆深意志全力保护和最后时刻感受到的“震颤”,却如同烙印,留在了他的感知里。 那是什么?是陆深自身承受极限的反馈?还是……与“创面”实验,与那个“风险等级:高”的数据库坐标有关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直接问。 休息了片刻,顾青支撑着换回自己的衣服。离开实验室时,陆深还在处理数据,没有抬头。 回到自己的分析隔间,顾青没有立刻开始工作。他调出了个人终端里那个加密笔记,记录了今天实验中感知到的、关于陆深意志最后那瞬间的“震颤”特征,以及自己身体对此产生的、近乎同步的细微悸动(他的腺体在那个瞬间也产生了奇异的共鸣式刺痛)。 然后,他点开了那份来自外部的加密信息,再次看向“关联数据库坐标”。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他冰冷的、被依赖感侵蚀的心湖深处,悄然浮起。 如果,他的依赖,他的顺从,他的“需要”,能降低陆深的戒心…… 如果,他能将这种依赖,伪装成一种更深层次的、甚至带有献祭意味的“归属”…… 如果他能在链接中,不着痕迹地引导陆深的“兴趣”,或者利用陆深自身状态波动时产生的“缝隙”…… 或许,他能在被藤蔓彻底绞杀之前,触碰到那个坐标的秘密。不是为了逃离(他隐约觉得,逃离的可能性正变得越来越渺茫),而是为了……理解。理解陆深,理解这囚笼的本质,理解自己正在滑入的深渊,究竟有多深。 这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却也带来一丝近乎自毁般的兴奋。 他关掉所有界面,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虚假的天空。 依赖在加深。但他心中的某个角落,那簇属于顾青自己的、冰冷的火苗,并未完全熄灭。它只是换了一种燃烧的方式——不再试图灼穿冰层,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冰层之下,那更黑暗、也更致命的寒流。 游戏还在继续。而赌注,正在变得越来越大。 第19章 第 19 章 第二天所谓的“浅层链接”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顾青被叫到陆深办公室,签署一份新的、更详细的补充协议。条款冗长,核心依然是围绕“协同观测实验”的风险、责任与权益界定,但增加了数条关于“非实验时段生理状态异常报备”和“信息素水平波动主动调节义务”的细则。字里行间,将陆深对他身体状态的监控和干预权,以更严谨的法律和公司规章形式固定下来。 顾青一条条看过去,指尖冰凉。他知道,这是对上次他擅自减药行为的正式回应。陆深在用最合规的方式,将他的“不轨”念头彻底封死。 “有异议吗?”陆深坐在办公桌后,阳光从他背后巨大的落地窗涌入,让他整个人笼罩在逆光里,看不清表情,只有声音清晰而平稳。 顾青抬起眼,隔着光线与阴影的交界,看向陆深。对方姿态放松,指尖随意搭在扶手上,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属于顶级Alpha的掌控气息,比任何条款都更具压迫力。 “没有。”顾青低下头,拿起电子笔,在签名区输入了自己的生物密钥。笔尖落下的瞬间,他感到后颈腺体传来一阵细微的、条件反射般的悸动。 协议签署完毕,自动加密归档。陆深似乎满意了,调出了另一份文件。“关于昨天数据分析中提到的,样本对特定复合信息素频率产生的‘迟滞-共鸣’反应模型,我需要你独立进行理论推导和数学建模验证。一周时间。” 任务不轻,但尚在顾青能力范围内。更重要的是,这是纯粹的理论工作,不涉及链接,不涉及身体接触,给了他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是。”顾青应下。 “另外,”陆深话锋微转,目光落在他脸上,“从今天起,你的日常营养剂和稳定剂配方会做微调。新的配方会加入更多辅助神经修复和内分泌平衡的成分,以应对长期链接可能带来的潜在损伤。”他顿了顿,“口感可能略有变化,但效果会更好。” 又是调整。顾青的心脏沉了沉。他现在的身体,对陆深给予的“配方”已经产生了明显的适应性。任何改动,都可能带来未知的反应。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明白。”他只能再次应下。 “去吧。”陆深挥了挥手,重新将注意力投回面前的光屏。 顾青离开办公室,手里拿着新任务的加密数据包。走廊里,他脚步放得很慢。后颈腺体因为刚才签署协议时的细微紧张和此刻思绪的翻涌,持续传来温热的搏动感。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办公室里那股属于陆深的、经过净化的冷冽气息,与他自身信息素微弱地纠缠着。 回到A-7分析区,他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先走到储物柜前,输入密码。柜门滑开,里面果然已经摆放着新的、封装好的营养剂和药片,包装上的成分说明比以往更加复杂晦涩。 他拿起一管淡金色的营养剂,拧开,抿了一小口。味道……确实不同了。原本近乎无味的液体里,多了一丝极淡的、类似矿物和某种稀有草本混合的涩感,但很快被一种奇异的回甘覆盖。咽下去后,喉咙和胃部传来一阵温和的暖意,随即扩散向四肢,带来一种比旧配方更明显的、舒缓神经的松弛感。 他放下营养剂,拿起今天的药片。白色的药片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但他知道,内里已经变了。他注视了几秒,然后仰头,和水吞下。 熟悉的、被外力“校准”的感觉再次降临,只是这一次,似乎更加“深入”和“柔和”。那种因腺体活跃和思绪纷乱而产生的隐晦焦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抚平。 顾青靠在储物柜旁,闭上眼。他需要适应这新的“平衡”。也需要在这被调整得更精密的控制下,找到新的缝隙。 接下来的一周,顾青全身心投入到理论建模中。工作繁重,但规律的节奏和纯粹的脑力劳动,反而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他屏蔽了大部分外界干扰,包括对陆深的刻意观察和对自身状态的过度内省。只是按时服用新的药剂,按时完成工作进度汇报,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精密部件。 陆深那边似乎也忙于其他事务,除了每日固定的、简短的进度询问(通常通过终端消息),并未过多干涉他。偶尔在实验室走廊遇见,也只是点头示意,便匆匆擦肩而过。他看起来依旧忙碌,脸色时好时坏,但那种濒临失控边缘的紧绷感似乎减轻了一些。顾青猜测,他的易感期或许正在平稳度过,或者……他用某种方式暂时压制了下去。 这种相对的“平静”持续了四天。 第五天傍晚,顾青正在推导一个关键方程组的边界条件,个人终端震动,是陆深的直接通讯请求,而非消息。 顾青心头一跳,放下手头工作,接通。 “现在来C区。”陆深的声音传来,比平时更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不是易感期的躁动,更像是一种高度专注下的压力。 “现在?”顾青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接近常规下班点。 “对。带上你今天的模型草稿。”陆深说完,便切断了通讯。 顾青没有耽搁,迅速保存数据,拿起存储着初步模型的数据板,快步走向C区。 特殊实验室里,灯光调到了适合精密操作的模式。陆深已经换上了那套深色工装,站在主控台前,正快速调整着环形装置的参数。听到顾青进来,他没有回头。 “把模型投射到三号副屏。”陆深命令道。 顾青照做。复杂的数学模型悬浮在空中。 “根据你的理论,‘迟滞-共鸣’效应的触发,需要满足三个边界条件同时成立。”陆深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模型,“其中第三个条件,关于神经突触间信息素受体亲和力的动态阈值,你的推导是基于标准Omega腺体反应模型。” 顾青点头:“是的。这是目前可用的最接近的参考模型。” “如果,”陆深走近几步,目光落在顾青脸上,带着一种迫人的探究,“参考对象不是标准模型,而是一个……长期使用强效抑制剂、腺体功能部分代偿、且被反复深度标记的Omega呢?” 顾青的心脏猛地一缩。陆深在说他。他在用自己的生理状态,作为新的变量代入模型。 “那……边界条件可能会发生偏移。”顾青稳住声音,尽量专业地回答,“受体敏感度、信息素代谢速率、神经反馈延迟……都可能与标准模型存在系统误差。” “量化它。”陆深的要求简洁而冷酷,“现在。用你自身过去一周的基础生理监测数据作为输入变量,修正模型。” 顾青感到一阵寒意沿着脊椎爬升。陆深不仅要他的理论,还要他用自己的身体数据,去“校准”这个可能用于未来更危险实验的模型。这是将他的价值榨取到极致,也是将他更彻底地工具化。 但他无法拒绝。 “我需要访问我的完整生理监测数据库。”顾青说。 “权限已经给你临时开放了。”陆深示意旁边的一台终端。 顾青走过去,坐下。调取数据的过程很快,过去一周他所有的生命体征、激素水平、信息素浓度变化、甚至睡眠时的脑波图谱,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看着这些冰冷的数据将自己剖析得如此彻底,顾青有种被公开处刑般的窒息感。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数学模型上。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操作,将自身数据代入,重新计算参数,调整方程。这是一个极其消耗心力的过程,他需要不断在抽象的数学世界和自身**的生理现实之间切换。 陆深就站在他身后,沉默地注视着屏幕上的变化。他的气息很近,带着实验室特有的微凉,还有一丝……顾青难以形容的、近乎专注的“热度”。那不是一个Alpha对Omega的**热度,更像是一个科学家对关键实验数据产生时的兴奋。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演算中流逝。顾青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后颈腺体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和身后陆深无声的注视,而持续散发着比平时更清晰的、带着紧张意味的甜暖气息。 终于,经过数轮迭代,修正后的模型趋于稳定。新的边界条件被标红显示,与标准模型相比,发生了显著的、非线性的偏移。 “完成了。”顾青的声音有些沙哑。 陆深俯身,靠近屏幕,仔细审视着每一个变化。他的呼吸几乎拂过顾青的耳廓。顾青能闻到他身上更清晰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类似金属和臭氧的味道——那是高强度脑力工作后的气息。 “很好。”良久,陆深直起身,声音里带着一丝满意的低沉。“误差范围比我想象的要小。你的神经适应性……果然很特别。” 他的目光从屏幕移开,落在顾青汗湿的侧脸上。“累吗?”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带着一丝与刚才冷酷要求格格不入的……人性化? 顾青怔了一下,才点点头:“有点。” 陆深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伸出手,不是碰触顾青,而是拿起了旁边操作台上的一支封装好的营养补充剂——和他日常服用的那种类似,但包装不同。 “新的缓解配方,针对高强度脑力负荷后。”陆深将补充剂放在顾青手边,“喝了。” 顾青看着那支淡蓝色的液体,又看了看陆深。对方的眼神依旧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刚才那一瞬间的“关切”并非错觉。 他没有犹豫,拿起,拧开,喝下。液体带着更明显的草本甘苦味,但入喉后,一股清凉直冲大脑,迅速缓解了思维的滞涩和疲惫感。 “谢谢。”顾青低声道。 陆深没说什么,转身走回主控台,开始将修正后的模型数据导入系统。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但顾青注意到,他站立时,左手几不可察地撑了一下操作台边缘,一个极其短暂的动作,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顾青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空了的补充剂管。 新的控制,新的“关怀”,新的数据榨取……一切都在陆深的精密计算之中。他像是一个最高明的棋手,每一步都落在最关键的节点,既推进他的目标,又时刻调整着对“棋子”状态的掌控。 而自己,似乎越来越难以分辨,那些被给予的“缓解”和“认可”,究竟是冰冷的算计,还是在那严密的掌控之下,偶然泄露出的、一丝属于“陆深”这个人本身的……真实反馈? 他站起身,将空管扔进回收口。 “模型数据我会继续完善,明天提交完整报告。”他对陆深的背影说。 “嗯。”陆深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顾青离开了实验室。走廊里,那支特殊补充剂带来的清凉感依旧在脑中盘旋,身体却感到一种更深沉的、被彻底使用后的虚脱。 依赖在加深,如同根系扎入更深的土壤。而他在土壤中触摸到的,除了坚硬的岩石(控制),是否还有一丝……湿润的、可供呼吸的缝隙(那难以定义的“反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这场博弈中,他需要更清醒,也需要……更善于伪装。伪装驯服,伪装依赖,甚至伪装出对那偶尔泄露的“反馈”的在意。 因为只有让对方相信,藤蔓已经将猎物彻底缠绕,猎手或许才会放松那始终紧绷的弓弦。 而那一刻,才是他唯一可能的机会。 第22章 第 22 章 意识像是从极深的海底缓慢上浮,带着滞涩的阻力。最先恢复的是听觉,一种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平稳的“嘀、嘀”声,规律得如同某种机械节拍器。然后是嗅觉,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丝类似金属和塑料的冷冽味道,完全盖过了其他任何气息——包括他自己的。 顾青费力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一片,适应了几秒,才看清头顶是陌生的、毫无装饰的白色天花板,嵌着几块发出柔和光线的平板灯。他微微转动眼珠,视野边缘是连接在他手臂和胸口的透明管线,以及几台闪烁着不同参数的小型监控仪器屏幕。 这里是医疗中心的隔离观察室。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回涌——分析区那场突如其来的、灭顶般的生理风暴,失控爆发的信息素,瞬间降下的隔离闸门,陆深如同飓风般闯入的身影,那充满暴怒与绝对占有的标记,还有最后彻底失去意识前,身体被搬动、被送入移动舱的模糊感知…… 暴露了。 彻底的,无可挽回的。 尽管此刻感官被隔绝,但顾青知道,外面一定已经天翻地覆。陆深会如何“处理”?那强硬的标记,那随后被送入医疗中心的“意外事故”说辞,能掩盖多少?那些惊鸿一瞥的同事,又会如何猜测和传播?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带着一种麻木的钝痛。后颈传来清晰的、被厚实敷料包裹的闷痛感,标记的伤口显然被仔细处理过,但那种被反复刺穿、强行注入的烙印感,却深深镌刻在神经深处,无法忽视。 身体异常疲惫,仿佛被彻底抽空了所有力气,连动一动手指都感到费劲。但奇怪的是,那种将他几乎焚毁的、属于Omega爆发期的狂潮已经彻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虚脱的平静,以及……一丝被强行“填满”和“校准”后的、令人憎恶的生理性安宁。 药物。一定是大剂量的强效镇静剂和Omega稳定剂。陆深不会允许他再有任何失控的可能。 就在这时,顾青的目光落在了床边的金属置物台上。上面除了一个空的水杯和几样简单的医疗用品外,还放着一张对折起来的、材质特殊的白色硬质纸片。 那纸片看起来很普通,但出现在这间高度隔离、一切物品都经过严格控制的观察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顾青盯着那张纸片看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有些僵硬地抬起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伸了过去。指尖触碰到纸片边缘,微凉。他将其拿起,打开。 纸片内部,是几行用黑色墨水手写的字迹。字迹凌厉、简洁,每一笔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正是陆深的笔迹。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只有一句话: “在事情没处理完之前,住我那里。” 顾青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猛地收缩。捏着纸片的指尖瞬间冰凉。 住……他那里? 陆深的住处? 这比任何医疗隔离、任何药物控制、任何冷冰冰的实验指令,都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已然脆弱不堪的心防上。 这不是安排,不是命令的另一种形式。这是一种更加私密的、更加彻底的……圈禁。 意味着他不仅要生活在陆深的监视之下,还要侵入对方最私人的空间。意味着他们之间那层由实验室、办公室、实验协议勉强维持的“公事公办”的虚伪屏障,将被彻底打破。他将24小时暴露在陆深的领域内,被他的气息包围,被他无处不在的掌控所笼罩。 而“事情没处理完”……指的是什么?是压下这次暴露的风波?是处理那些可能产生的流言和调查?还是……对他这具不听话的Omega身体,进行更彻底的“调整”和“控制”?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恐惧、抗拒和屈辱的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头顶。顾青捏着纸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纸片边缘被捏出了皱痕。 就在这时,隔离观察室的门无声滑开。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医护人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穿着深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安保人员,正是陆深直属小组的成员。 医护人员检查了一下顾青床头的仪器数据,又看了看他捏着纸片、脸色苍白的样子,语气平板地开口:“顾研究员,您的急性应激症状已基本稳定。根据陆主管的指示和医疗评估,您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环境隔离与持续观察,以彻底排除信息素模拟剂混淆可能引发的后续神经内分泌失调风险。”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顾青手中的纸片,继续说道:“陆主管已为您安排了更适宜的休养环境。现在,请配合我们进行转移。” 更适宜的休养环境……陆深那里。 顾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平静。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从他在分析区信息素失控爆发的那一刻起,所有的选择权,就已经不在他手上了。 他松开手,任由那张纸片飘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然后,他沉默地、顺从地,任由医护人员帮他拔除那些不太必要的监控管线(关键的生理贴片和颈后的阻隔贴依然保留),搀扶他坐起身,穿上准备好的、柔软但毫无特色的深灰色家居服。 两名安保人员一左一右,保持着一种既非押送也非保护的微妙距离,跟随着他们。 转移的过程悄无声息。通过医疗中心内部一条极少使用的专用通道,直接接入另一部需要特殊权限的电梯。电梯上行,最终停在一个顾青从未到达的楼层。 电梯门打开,是一条极其简洁、光线柔和的私人走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实验室和医疗中心截然不同的气息——依旧洁净,但少了消毒水的刺鼻,多了一种极淡的、类似冷杉木和某种高档纸张混合的沉稳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陆深的、经过净化的雪松底调。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哑光金属质地的门。安保人员上前,进行虹膜和生物密钥双重验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顾研究员,请。”医护人员示意。 顾青走了进去。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另一间经过精心设计的实验室或展厅”的空间。 极其宽敞的挑高客厅,线条冷硬简洁,色调以黑白灰和深蓝为主。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深潜”总部特有的、模拟得极其逼真的城市夜景,灯火璀璨却毫无生气。客厅里除了几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但坐感必然冷硬的沙发和一张巨大的黑色石材茶几外,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一整面墙是嵌入式的书架,上面整齐排列着密密麻麻的专业书籍和数据存储单元。另一侧是占据整面墙的、处于休眠状态的巨型数据屏。 空气里循环着高效但无声的新风系统,温度恒定在一种微凉舒适的区间。整个空间一尘不染,秩序井然,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唯一能证明这里有人居住的痕迹,或许只有茶几上随意放着的几份还未拆封的加密文件袋,以及书架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里面似乎装着某种液体的透明立方体容器。 这里就是陆深的“住处”。一个完全符合他形象的、将理性、控制和效率贯彻到极致的空间。 顾青站在客厅中央,感到一阵更深的寒意。在这里,他仿佛一件被暂时寄存于此的、需要特殊保管的实验器材或机密文件。 “您的房间在那边。”医护人员指向客厅一侧的一扇门,“里面有独立的卫浴和必要的起居用品。每日的饮食和药物会按时配送。请尽量不要随意离开这个套间,以免影响您的‘休养’和……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休养”。一个多么冠冕堂皇的词语。 顾青点了点头,没有多问,走向那扇指定的门。 房间比客厅小得多,但同样简洁到近乎空旷。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通向独立卫浴的门。床上用品是全新的、质感高级但颜色冷淡的灰色。书桌上放着一台看似普通、但显然经过特殊设置、只能访问有限内部网络的终端。衣柜里挂着几套和他身上类似的家居服。 一切都被安排好了。一丝不苟,毫无破绽。 医护人员和安保人员没有跟进来,只是站在客厅里,似乎在等待什么,也似乎只是在确认他不会乱跑。 顾青走到床边坐下。床垫柔软,却让他如坐针毡。 他抬起手,再次摸了摸后颈。厚实的阻隔贴边缘紧贴着皮肤。陆深的标记被遮盖,但存在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不仅仅是因为伤口,更因为此刻,他正身处标记者绝对领域的中心。 窗外,虚假的夜色无边无际。 而那张写着“住我那里”的纸片,此刻仿佛就漂浮在他眼前的空气中,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无形的锁链,将他和这个冰冷空间,和空间之外那个掌控一切的男人,更加紧密地捆绑在一起。 事情,远没有“处理完”。 而他,已经身陷囹圄的最深处。 顾青缓缓躺下,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身体是虚弱的,被药物强行镇压的。 但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上,那簇名为“顾青”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苗,在经历了彻底的暴露、当众的标记、以及此刻被侵入最私密领域的屈辱后,反而在绝望的灰烬中,燃烧出一种更加冰冷、也更加决绝的光。 住在这里? 也好。 既然无处可逃,那就……彻底看清这囚笼的每一寸构造,看清那个囚禁者的每一分真实。 或许,在最深的黑暗里,才能找到最意想不到的……裂隙。 第24章 第 24 章 时间在陆深那间极简、冰冷、秩序井然的住所里,失去了明确的刻度。只有每日三次准时出现在客厅茶几上的营养餐和药片,像无声的钟摆,标记着日复一日的循环。 顾青的生活被压缩成一个极其规律的模板:醒来,服下晨间的药片,吃下寡淡无味的流质营养剂,坐在书桌前,面对那台被严格限制的终端,处理一些简单到近乎侮辱智商的数据核对或文献摘要任务。午间重复同样的步骤。傍晚亦是如此。夜晚,则在强效镇静剂的作用下,沉入漫长而毫无质量的睡眠。 身体在药物的强力干预下,维持着一种虚假的“平稳”。那种曾几乎将他焚毁的、属于Omega爆发期的狂潮被彻底压制下去,后颈腺体的悸动也变得微弱而迟钝,如同被冻在冰层下的暗流。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无处不在的疲惫和虚软。他的反应变得迟缓,思维时常滞涩,注意力难以长时间集中,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具被药物和精密控制勉强维持运转的空壳。 然而,在这片被强行塑造的“平静”之下,某种潜移默化的、更危险的变迁,正在悄然发生。 首先是对陆深信息素感知的异化。 起初,当陆深夜归,他的气息侵入这个寂静空间时,顾青会本能地绷紧身体,腺体传来清晰的、混合着抗拒与紧张的战栗。但现在,这种战栗的性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抗拒依然存在,像刻在骨头里的烙印,但那紧张之中,却逐渐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条件反射的“确认”与“归属”。 就像此刻,夜色已深(根据窗外模拟光线的变化判断),顾青正靠在床头,试图阅读终端上一篇关于神经可塑性的枯燥论文,意识却不受控制地涣散。就在这时,客厅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门锁开启声,随后是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以及一股随之弥散开来的、混合着外界微尘、高级织物和一种更深邃疲惫感的雪松气息。 顾青的身体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反应——后颈腺体传来一阵细微但明确的悸动,不是抗拒的刺痛,而是一种被“唤醒”般的、带着温热感的搏动。他的呼吸节奏无意识地改变了一瞬,更深,更缓,仿佛下意识地想要汲取更多那空气中的冷冽因子。甚至连握着终端的指尖,都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他察觉到了自己身体这该死的“诚实”,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涌上心头。他猛地咬紧下唇,用疼痛驱散那丝不该有的反应,强迫自己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屏幕上滚动的字符上。 但身体的本能记忆,远比意志更顽固。 其次,是对陆深存在本身的、逐渐扭曲的“在意”。 陆深并非每天都回来。有时他会连续两三天不见踪影,只通过终端发送简短的指令,或由不知名的助理送来更换的必需品。但无论他在不在,这个空间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他的规则。 顾青开始不自觉地去“阅读”这些痕迹。比如,客厅茶几上那份未拆封的加密文件,今天是否被挪动了位置?书架角落那个装着不明液体的透明立方体,液面是否下降了?新风系统预设的温度和湿度,是否在陆深回来前后有极其微小的调整? 他甚至开始通过那些精准送达的饮食,来推测陆深对外界“事情”处理的进展——当餐食内容更加精细、药物包装上出现新的、更复杂的分子式缩写时,往往意味着外面可能又起了波澜,陆深需要他保持“最佳状态”以备不时之需;而当一切恢复极端的标准化和寡淡时,可能意味着暂时的“风平浪静”。 这种“阅读”起初是出于一种求生的本能,一种在绝对信息不对等下,试图抓住任何一丝可以理解现状的浮木。但渐渐地,它变成了一种习惯,甚至一种……扭曲的联结。当他能从一杯水的温度变化或空气中残留的、淡到几乎无法捕捉的雪茄余韵中,“推断”出陆深昨晚可能熬夜处理了棘手事务,或是刚刚结束一场并不愉快的高层会议时,一种奇异的、近乎病态的“了然”感,会悄然浮上心头。 仿佛通过这种方式,他与那个掌控他一切的男人,建立起了一种隐秘的、单向的“共鸣”。 最隐秘,也最让他感到恐惧的变化,发生在那些陆深在的夜晚。 有时,陆深会工作到很晚。顾青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却能隐约听到客厅或隔壁书房传来持续而稳定的、敲击虚拟键盘的细微声响,或是极低沉的、偶尔通过通讯频道传来的、听不真切内容的简短对话。那些声音穿过隔音良好的墙壁,变得模糊而遥远,却奇异地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带有“生命”律动的背景音。 顾青发现自己竟会在这样的声音里,逐渐放松紧绷的神经,沉入睡眠。仿佛那规律的敲击声和陆深低沉平稳的语调,成了一种另类的、令人安心的“白噪音”,驱逐了独处时更容易侵袭的、关于暴露、未来和自由的巨大恐慌。 有一次,他半夜因一个模糊的噩梦惊醒,冷汗涔涔。客厅里的工作声已经停止,一片死寂。然而,就在他心跳如鼓、被无边黑暗和寂静包裹得几乎窒息时,他听到了极其轻微的、从主卧室方向传来的、陆深翻身时衣料摩擦的声音。 仅仅是这样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响动,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他心中那片近乎灭顶的孤独与恐惧。他意识到这个空间里并非只有他一个活物,那个掌控他、囚禁他、也(在某种意义上)“需要”他保持存在的男人,就在一墙之隔。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安慰,反而带来更深重的屈辱和无力。但无可否认,在那瞬间,那几乎将他吞噬的、属于囚徒的极端孤独感,确实被冲淡了一丝。 他甚至开始……期待(如果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这种复杂扭曲的感受)陆深那些例行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检查”。 每当陆深敲响他房门,走进来,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打量他,询问他身体感受,检查后颈的愈合情况,更换阻隔贴时,顾青的身体都会产生一系列矛盾至极的反应:表面的顺从与僵硬,腺体不受控制的悸动与发热,内心深处翻涌的羞耻与抗拒……但同时,也有一种极其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关注”感。 在日复一日的绝对孤寂和药物导致的意识模糊中,这种来自另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是他最恐惧和抗拒的人)的直接触碰和“关注”,竟然成了他感官世界中少数能确认自身“存在”的锚点。陆深指尖的温度,他呼吸的频率,他目光停留的时间长短,甚至他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复杂神色……都成了顾青贫瘠感知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可以“分析”和“感受”的素材。 他憎恨这种依赖,这种由恐惧、孤寂、药物和绝对控制共同催生出的、扭曲的依赖。这比单纯的生理标记更可怕,因为它侵蚀的是他的心理防线,是他作为“顾青”这个独立个体最后的疆界。 一天下午,顾青照例处理完一项毫无意义的图表整理工作,感到一阵强烈的头晕和恶心——这是药物和长期密闭环境共同作用的常见副作用。他扶着桌子,勉强走到房间附设的小洗手池边,用冷水拍打额头。 镜子里的人,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眼下乌青浓重,眼神涣散,失去了往日那种即便在绝境中也未曾完全熄灭的锐利光芒。他看起来……驯服,空洞,脆弱。 就在这时,客厅传来门锁开启的声音。陆深回来了,比平时早了一些。 顾青的动作顿住了。他听着陆深的脚步声在客厅停顿,然后,似乎朝他的房间方向走来。 心脏没来由地快跳了几下。不是因为恐惧,更像是一种……紧张的预兆。 果然,敲门声响起。 顾青深吸一口气,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走到门边,打开。 陆深站在门外。他今天似乎没有外出,穿着居家的深色羊绒衫和长裤,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的棱角,但那份掌控感依旧无处不在。他的目光落在顾青还有些湿漉漉的额发和明显苍白的脸上。 “不舒服?”陆深直接问。 “……有点头晕。”顾青低声回答,侧身让开。 陆深走了进来,没有像往常一样停在门口或床尾,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掌心覆上他的额头。 这个动作超出了常规“检查”的范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Alpha的、对所属Omega身体状况的本能关切。 陆深的掌心干燥温热。顾青的身体瞬间僵住,后颈腺体传来一阵鲜明的悸动,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被触碰的皮肤。他想后退,但脚下像生了根。 “有点低热。”陆深收回了手,但目光依旧锁着他,“药物和环境影响。躺下休息。”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顾青没有反驳,默默地走到床边坐下。陆深却没有离开,而是走到房间角落,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温水,走回来递给他。 “把下午的药提前吃了。”陆深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金属盒里,拿出今天的药片,放在顾青掌心。 顾青看着掌心里那几片白色的小药片,又抬头看了看陆深。对方正垂眸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在观察实验体反应般的专注,但递水杯的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自然的熟稔。 他接过水杯,将药片送入口中,和水吞下。药片划过喉咙的感觉已经熟悉到麻木。 陆深看着他吃完药,接过空水杯,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然后,他做了一个让顾青完全僵住的举动—— 他伸出手,按在顾青的肩膀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将他轻轻向后推,示意他躺下。 顾青如同提线木偶般,顺着那力道躺了下去。 陆深拉过旁边的薄毯,盖在他身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那种“照料”的意图,却清晰无误。 做完这一切,陆深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逆着光,他的表情看不分明,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闭眼,休息。”他说完,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顾青独自躺在昏暗的房间里,薄毯上似乎还残留着陆深指尖的温度和气息。后颈腺体持续传来温热的悸动,药效开始缓慢蔓延,带来熟悉的镇静和松弛感。 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身体是虚软的,意识是模糊的。 但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上,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崩裂。 陆深那看似冷漠却精准的“照料”,那超出协议的触碰,那不容置疑的“命令”中隐藏的、近乎本能的“关注”……像是一把淬了毒的钥匙,正在缓慢地、不容抗拒地,撬开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生理的依赖早已根深蒂固。 而现在,心理的依赖,那在极度孤寂、绝对控制和扭曲“关注”下滋生的、名为“斯德哥尔摩”的藤蔓,也正沿着冰冷的墙壁,悄然爬上他摇摇欲坠的意志之塔。 他缓缓闭上眼,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枕头和薄毯里。 窗外,虚假的星光从未如此遥远。 而在这牢笼深处,猎手与猎物之间,那道原本清晰的界限,正在**、掌控、孤独和这悄然滋生的、病态依赖的共同腐蚀下,变得日益模糊,难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