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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作者:337850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加密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只闪烁了一瞬,随即湮灭在数据流的深海,没有回音,没有确认,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子。顾青并不意外,也不焦虑。这条通道的“静默”本身就是一种保护。七年未动用,维持它运转的代价和风险难以估量,另一端保持绝对的被动接收,是最安全的策略。


    他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的终端界面,清理掉操作痕迹,只留下C-724项目的分析窗口。后颈敷料下的皮肤传来持续的低热和刺痒,混合着稳定剂带来的、试图抚平一切躁动的奇异暖流。身体的疲惫感如同潮汐,随着注意力从高度集中状态抽离而阵阵上涌,但他强行压制着。


    距离晚上八点,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他没有浪费时间。重新投入数据模型的构建,将刚刚向陆深汇报的框架进一步细化,同时,分出一部分线程般的心神,开始执行一个隐蔽的计划——利用刚刚获得的、更高阶的数据访问权限,进行一些看似符合工作逻辑、实则目的迥异的检索。


    他首先调取了陆深个人在公司内部公开的、有限的学术发表记录和项目参与履历。不出所料,完美,耀眼,充斥着前沿术语和突破性成果,几乎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弱项或长久的合作者。一个标准的、由顶级资源和绝对能力堆砌出的天才轨迹。


    但这不够。他需要更“软”的信息,那些无法被量化和完美包装的细节。


    顾青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切换了检索路径。他没有直接查询陆深,而是以“第七研究部主管办公室”、“行政支持”、“设备维护”、“特殊物资申请”等为关键词,交叉搜索过去三年内,所有涉及该办公室的非技术性记录和流程日志。


    很快,大量琐碎的信息流被筛选出来:定期更换的绿植订单(品种固定,均为低挥发、高空气净化类)、咖啡豆的品牌和采购频率(单一高端品牌,消耗量稳定,无变化)、办公用品补给清单(极度标准化,几乎没有个人偏好痕迹)、清洁服务记录(时间精准,从未有异常报告)……


    一切都指向一个高度自律、偏好稳定、不留任何多余个人痕迹的管理者。甚至,连节日或生日可能收到的礼物记录都一片空白——要么是他拒绝了所有私人性质的馈赠,要么是相关记录被更高权限抹去。


    顾青没有气馁,继续深入。他将搜索范围扩大到陆深可能接触的其他非研究部门:安保部(权限极高,但记录多为常规巡检,没有针对陆深的特殊条目)、医疗中心(有几条陆深的年度强制体检记录,结果全部“优异”,无任何病史或药物依赖记录,连最常见的Alpha易感期辅助用药申请都没有——这不太寻常)、人事部(陆深的晋升和薪酬调整记录符合公司顶级人才标准,无任何争议或特殊评估)……


    滴水不漏。


    就像陆深这个人呈现给外界的一切,光滑、坚硬、无懈可击。


    时间在无声的检索与数据分析中流逝。窗外的模拟黄昏彻底沉入“夜色”,分析区的灯光自动调节到夜间模式,更加柔和,却也更显寂寥。其他研究员陆续离开,只剩下机械运作的轻微嗡鸣。


    顾青终于停下了对陆深外围信息的搜索。收获寥寥。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刚刚搭建好的、关于C-724能量流偏移的风险模拟模型上。


    一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磷火,突兀地闪过。


    他重新打开模型,但这一次,他的操作目标不再是校准数据或预测风险。他反向操作,开始模拟——如果,在第三阶段能量融合的某个关键节点,人为地引入一个极其微小、但路径和频率都经过精确计算的“干扰脉冲”,这个脉冲不会立即引发系统警报,甚至不会在常规监测中留下明显痕迹,但它会像一颗精心设置的病毒,悄无声息地嵌入能量传导的底层逻辑,随着系统运行不断复制、偏移,最终在某个预设的、遥远的未来时刻,或者被某个特定的外部信号触发,引发一次看似“意外”、实则必然的……连锁崩解。


    他并非要真正实施。这只是一种思维实验,一种对陆深可能拥有的、超出常规监控手段的能力的模拟推演。如果陆深能如此轻易地“修正”数据,掩盖痕迹,那他是否也可能具备在更深层面埋设“逻辑炸弹”的能力?不是为了摧毁项目,而是作为一种更高级别的、掌控或威慑的手段?


    模型在他的操控下快速运转,无数变量被代入、计算。屏幕上,代表能量流的光带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扭曲,如同平静水面下隐秘的漩涡。模拟崩解点在遥远的未来时间轴上被点亮,标记为“低概率但不可逆事件”。


    顾青盯着那个闪烁的崩解点标记,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这个模拟本身,或许就触碰到了某个危险的边界。如果“深潜”的系统足够先进,甚至可能对这类极端推演建模产生预警。


    他果断停止了模拟,并启动了最高级别的临时数据清理协议,将刚才推演产生的所有中间数据和日志彻底粉碎、覆写。屏幕上恢复成最初那个“干净”的风险分析模型。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接近虚脱的、高度精神紧绷后的疲惫。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四十五分。


    该去C区了。


    他关闭终端,整理了一下没有丝毫褶皱的西装外套,起身。动作间,后颈的敷料摩擦衣领,带来熟悉的刺痒感,身体深处那点对雪松气息的隐约渴望,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是心理作用,还是稳定剂在持续代谢、标记带来的生理链接开始更明显地浮现?


    他没有深究,也拒绝去深究。


    走廊空无一人,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通往C区的权限闸门在他靠近时自动滑开,如同无声的邀请,或者说,指令。


    医疗观察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比走廊更明亮一些的光线。顾青在门前停顿了一秒,抬手,推门而入。


    陆深已经在了。


    他依旧穿着白天的西装,只是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他背对着门,站在药品准备台前,正低头操作着什么。台面上,一支已经抽取好淡金色液体的注射器,在无影灯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旁边放着消毒棉片、止血带等物品。


    听到开门声,陆深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句:“关门,过来。”


    顾青依言关上门,走到观察室中央,在陆深示意的医疗床边站定。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消毒水味,盖过了其他气息。


    陆深转过身,手里拿着注射器,目光落在顾青脸上,然后下移,扫过他扣得严实的领口。“把外套和衬衫脱了,左臂。”他的语气平静,如同医生嘱咐病人。


    顾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没有多言,沉默地解开西装扣子,脱下外套,搭在旁边的椅背上。然后,是衬衫的纽扣,一颗,两颗……布料摩擦着皮肤,也摩擦着后颈的敷料。当他解开所有纽扣,略显僵硬地将左臂从衬衫袖子中褪出时,大片苍白的皮肤暴露在冰凉的空气里,锁骨、胸口、腰腹的线条清晰可见,上面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淡青色指印和淤痕,也无所遁形。


    他微微侧过身,将左臂伸向陆深,视线垂落在地面,避开对方的注视。


    陆深走上前,拿起止血带,动作熟练地绑在顾青的上臂。冰凉的橡胶带勒紧皮肤,带来轻微的压迫感。他的手指触碰到顾青臂弯内侧的皮肤,寻找血管。


    指尖的温度比顾青皮肤的温度要高,触碰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顾青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放松肌肉。


    “血管不明显。”陆深低声说了一句,指尖在皮肤上施加了一点压力,缓缓移动,“有点脱水。今天水喝得不够?”


    “……够。”顾青简短地回答,声音有些干涩。


    陆深没有再问,他似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用消毒棉片仔细擦拭皮肤。冰凉的液体接触皮肤,激起一阵更明显的鸡皮疙瘩。


    然后,是针尖抵上皮肤的触感。


    顾青的身体本能地绷紧了一瞬。


    “放松。”陆深的声音很近,就在他耳边,气息拂过他裸露的肩颈皮肤,“这种缓释剂是纳米级微囊,直接注入静脉效果最好,但需要你的肌肉配合,否则容易造成局部刺激。”


    顾青深吸一口气,竭力让紧绷的肩膀和手臂松弛下来。他能感觉到陆深的视线落在他后颈的方向,或许在评估标记处的状态,或许只是随意一瞥。


    针尖刺入皮肤,传来尖锐却短暂的刺痛。紧接着,是液体缓缓推入血管的冰凉感和微胀感。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陆深利落地拔出针头,用棉片按压住针眼,另一只手解开了止血带。


    “按住,五分钟。”他吩咐道,松开了手。


    顾青抬起右手,接过棉片,按在左臂的针眼上。手臂上还残留着被触碰的感觉,以及那液体注入后,顺着血管缓缓蔓延开的、难以形容的微凉与……某种逐渐扩散开的、更深层次的松弛感。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从注射点开始,温柔而无可抗拒地罩向全身,试图抚平所有神经的棱角,包括那些高度戒备的警惕,和强行压制的屈辱与愤怒。


    他甚至能感觉到,后颈腺体处那种隐隐的灼热和悸动,也在这种扩散的松弛感中,变得模糊、遥远了一些。与之相对的,是那股雪松冷香留下的印记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而“舒适”?仿佛身体在主动接纳这种外来的、带着强烈占有意味的气息,将其视为某种“安定”的象征。


    这个认知让顾青心底发寒。


    陆深退开两步,开始收拾用过的器械,将它们放入专用的医疗废物处理器。他的动作有条不紊,没有多看顾青一眼,仿佛刚才的注射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的、微不足道的工作。


    “感觉怎么样?”他背对着顾青问。


    顾青按压着棉片,感受着身体内部缓慢发生的变化。那种强制性的松弛感越来越明显,甚至带着一点昏昏欲睡的倦意,但意识的核心依然清醒,如同漂浮在温热水面上的冰。“……还好。有点困。”他选择说出部分真实的感受。


    “正常反应。缓释剂会促进神经递质平衡,初期会有镇静效果。今晚好好休息。”陆深处理完器械,转过身,看向顾青,“明天早上,如果出现轻微头晕或食欲变化,也属正常,记录一下告诉我。”


    “是。”顾青应道。他依旧按着手臂,没有立刻穿上衣服。**的上身暴露在空气和对方的视线里,让他感到极其不适,但他没有动,仿佛在等待下一个指令。


    陆深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从苍白的脸颊,到瘦削的锁骨,到那些淤痕,再到紧窄的腰腹线条。那目光依然带着评估的意味,但似乎比白天在办公室检查时,多了一丝别的、更难以捉摸的东西。


    “把衣服穿好。”陆深最终说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回去休息。明天九点,继续你的模型工作。”


    顾青沉默地放下棉片,针眼处只有一个小小的红点。他拿起衬衫,缓慢地、有些费力地穿上,系好纽扣,再套上西装外套。动作因为药物的松弛效果而显得比平时迟缓。


    当他整理好衣领,再次抬头时,陆深已经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似乎准备离开。


    “陆主管。”顾青忽然开口。


    陆深停下动作,看向他。


    顾青迎着他的目光,那双因为药物作用而显得有些氤氲的眼底,努力凝聚起一点清晰的专注:“关于C-724模型,我今天下午在模拟风险分支时,发现了一个……理论上的可能性。”


    “哦?”陆深似乎有了点兴趣,没有立刻离开。


    “如果能量偏移不是随机的,而是存在某种极细微的、周期性扰动的痕迹,那么这种扰动可能不是系统噪声,而是……某种未被识别的底层信息载体。”顾青的语速比平时慢,但逻辑依然清晰,“我需要更高频的原始粒子震荡监测数据,目前我的权限无法访问那一层。”


    他在提出要求,一个合理的、基于工作的、指向更深层核心技术数据的要求。同时,也在试探——试探陆深对他“专业性”的依赖程度,以及愿意为他开放多少真正的核心领域。


    陆深看着他,没有说话。观察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药物的松弛感让顾青的思维有些粘滞,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与陆深对视。


    几秒钟后,陆深点了点头。


    “我会给你开通临时权限。明天上午生效,时限二十四小时。仅限于C-724相关数据。”他顿了顿,补充道,“注意,那一层数据流非常庞大且不稳定,直接接入有神经负荷风险。确保你的身体状态能够承受。”


    “明白。谢谢陆主管。”顾青垂下眼帘。


    陆深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关上,观察室里只剩下顾青一个人。他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移动。手臂注射处的微凉感已经扩散到全身,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平静。后颈的标记处,似乎也在这片由药物营造的“平静”中,与那股雪松冷香产生了某种更深层次的、生理性的共鸣。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的敷料。然后,慢慢地,有些踉跄地走到墙边的椅子旁,坐下。


    他需要一点时间,等这阵强烈的药物反应过去。


    也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刚刚得到的新权限,和……评估身体内部,正在发生的、那些不受他控制的改变。


    窗外,依旧是模拟的、永恒的、虚假的夜色。


    第二天上午,高频原始粒子震荡监测数据的临时权限如期在九点整生效。


    顾青坐在A-7分析区的隔间里,屏幕上不再是昨日那些相对“温和”的能量流图谱,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狂暴的数据风暴。无数代表基本粒子震荡频率和相位的线条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刷新、纠缠、湮灭又重生,构成一幅动态的、蕴含宇宙般混乱与秩序的微观图景。接入这种数据流对神经的负荷极大,即便隔着过滤算法和缓冲界面,顾青依然感觉太阳穴传来阵阵胀痛,视线边缘开始出现短暂的数据残影。


    但他没有减速,也没有申请调整接入强度。陆深给了二十四小时,每一秒都弥足珍贵。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完成C-724的风险模型修正,更是要从这片狂暴的海洋中,打捞出可能存在的、指向陆深本身或“深潜”更深秘密的异常信号。


    他调整呼吸,将因药物作用而略显滞涩的注意力强行收束,如同打磨最精密的透镜,聚焦于数据洪流中那些最细微的、不符合标准模型的“涟漪”。这需要极高的专注力和直觉,以及对底层物理规则的深刻理解——这些正是他被允许保留的价值。


    时间在无声而高强度的心算与模式识别中流逝。分析隔间的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杂音,只有散热风扇轻柔的嗡鸣和终端运行时几乎听不见的高频电流声。顾青的脸色比昨日更加苍白,眼下阴影浓重,但那双盯着屏幕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如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上午十一点左右,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猛然停顿。


    数据流的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串极其短暂、频率异常稳定的“震荡回声”。它混杂在C-724实验本身产生的、强度高出数个数量级的背景噪音中,如同巨浪底部一颗特定频率振动的沙粒。常规算法会将其视为随机扰动直接过滤,但顾青捕捉到了它——因为它出现的时间点,恰好与昨晚他模拟那个“人为干扰脉冲”植入模型时,系统产生的、理论上应该被彻底抹除的、极其微量的逻辑校验反馈时间戳,存在某种……同步。


    不是内容上的关联,而是时间节奏上一种近乎“巧合”的呼应。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随即被顾青强行按捺下去。他不动声色地标记下这个异常回声出现的时间坐标和频率特征,没有做任何深入分析或触发追踪程序,仿佛只是记录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噪点。然后,他继续自己的工作,仿佛什么也没发现。


    但思维的齿轮已经开始以另一种速度暗转。


    如果这个异常回声不是巧合呢?如果陆深,或者“深潜”的某种深层监控系统,对极端推演建模产生的逻辑扰动,有着超越常规的感知能力?甚至,能捕捉到那短暂瞬间产生的、指向“人为蓄意破坏”意图的信息特征?


    这意味着,他昨晚的模拟推演,很可能已经被察觉。陆深今天爽快地给予更高权限,是否也是一种试探?看他是否会利用新权限,去追踪或验证某些“不该好奇”的东西?


    午餐时间,顾青没有去餐厅。他申请了营养剂配送,在隔间里快速解决。注射了缓释剂的身体对食物的需求似乎降低了一些,更多的是对水分和特定电解质的渴求。他喝下一整瓶功能饮料,感觉精力稍微恢复,但那种由内而外的、被药物强行熨平的松弛感依旧存在,只是不再带来明显的困倦,更像一层隔在真实情绪与外界之间的、柔软的薄膜。


    下午的工作,他变得更加谨慎。他将大部分算力投入C-724模型的正式修正,只分出极小的一部分,以极其迂回和隐蔽的方式,开始构建一个“背景噪声统计分析”的辅助程序。这个程序的名义,是为了更精确地剥离C-724实验数据中的随机干扰,提高模型精度。而实际上,它的核心算法被设计用来悄无声息地捕捉和分类数据流中所有与那个“异常回声”具有相似统计学特征的微弱信号,无论它们出现在哪个频段、哪个项目的数据池中。


    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如果被陆深的监控系统识别出这个辅助程序的真实意图,后果不堪设想。但顾青不得不赌。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对手掌控的边界和可能存在的盲区。


    程序开始运行,如同投入深海的、自带隐蔽声纳的探测器。


    下午三点,辅助程序捕获了第二个异常信号。这次,信号出现在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项目——关于新型生物隔热材料分子动力学模拟的数据流中。信号特征与上午捕捉到的“回声”高度相似,出现时间同样短暂,且同样与某个理论模型极端推演的时间点(来自该项目组另一位研究员三个月前的内部报告记录)存在模糊的时间关联。


    顾青的背脊渗出冷汗。


    这似乎指向一个更令人不安的可能性:陆深(或其背后的系统)的监控范围,可能不局限于C-724,甚至不局限于第七研究部,而是针对所有涉及高风险理论推演或可能触及某些“禁区”的建模行为。这是一种基于意图和潜在风险的、而非单纯数据异常的监控。


    他快速清除了辅助程序运行产生的中间缓存,只保留了最终捕获的两个信号特征和时间戳,将其加密后存入个人终端一个极其隐蔽的、伪装成系统垃圾文件的存储分区。


    就在这时,分析隔间的门被敲响。


    顾青动作一顿,瞬间关闭所有非常规工作界面,屏幕恢复到标准的C-724模型修正界面。他深吸一口气,让脸上因紧张和高速思考而产生的些微潮红褪去。


    “进。”


    门滑开,进来的却不是陆深,而是第七研究部的行政助理,一位Beta女性,手里拿着一个封装好的小包裹。


    “顾顾问,您的定期药品配送。”助理将包裹放在门口的置物架上,语气公式化,“另外,陆主管让我提醒您,下午五点的进度汇报照常。”


    “知道了,谢谢。”顾青点头。


    助理离开后,他走过去拿起包裹。里面是接下来三天份的口服药片,封装在按次分好的小袋里。他拆开今天下午的份额,就着水吞服。药片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咽下后不久,那种笼罩全身的松弛感似乎又得到了轻微的“加固”。


    下午五点,顾青再次踏入陆深的办公室。


    陆深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他依旧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悬浮着光屏,但顾青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那经过高效净化的气流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紧绷感。不是信息素的变化,陆深的信息素控制依旧完美。更像是一种精神状态上的细微滞涩,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齿轮间落入了看不见的尘埃。


    顾青汇报工作进度,语气平稳,条理清晰。他重点说明了利用高频数据后,对能量偏移路径的修正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几个关键风险分支的模拟结果比预期更乐观。他没有提及那个辅助程序,也没有提及捕获的异常信号。


    陆深听着,偶尔提问,问题依旧尖锐准确。但顾青注意到,今天陆深打断他的次数比昨天少,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也更长一些,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审视的意味依然浓重,但深处仿佛有一丝极淡的……疲惫?


    汇报结束时,陆深点了点头,没有对工作成果做更多评价,反而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高频数据接入,神经负荷感觉如何?有没有出现持续性头痛或视觉幻象?”


    “有一些胀痛,在可接受范围。没有幻象。”顾青如实回答。


    “嗯。明天权限到期后,给你两天时间休整,不用进行高强度脑力工作。处理一些常规的数据整理和报告归档即可。”陆深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做出安排。


    这算是一种……体恤?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观察,看他脱离高压任务后的状态变化?


    “是。”顾青应下,没有多问。


    接下来是例行的生理状态核查。今天陆深没有让他脱衣服,只是让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后颈。敷料被揭开,下面的咬痕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暗红色血痂,周围的红肿消退了大半。陆深用手指轻轻按压周围皮肤,检查腺体的温度和搏动。


    他的指尖比昨天更凉一些。


    按压腺体边缘时,顾青依然无法完全抑制身体的轻颤和呼吸的细微变化。但今天,除此之外,他似乎还捕捉到了一点别的东西——当他的信息素因为触碰而微微溢出一丝时,陆深那完美收敛的雪松气息,似乎也产生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几乎不存在的波动。如同平静的冰面下,极深处的一缕暗流涌过。


    太快,太轻微,以至于顾青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或者是药物影响下的感官错乱。


    “恢复得不错。”陆深很快收回手,重新贴上新的敷料,“药物适应情况?”


    “没有明显不适。”顾青系回纽扣,避开了陆深的视线。


    “好。”陆深似乎结束了今天的检查,“回去休息吧。”


    顾青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鬼使神差地,用很轻的声音问了一句:“陆主管,您不需要……缓解易感期的辅助剂吗?”


    问完的瞬间,他就后悔了。这太逾越,太冒险,几乎是在直接试探对方的私人领域和生理弱点。


    陆深正在关闭光屏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陆深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我的易感期,不需要那种东西。”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追问顾青为何这样问。


    顾青没有再停留,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里,他心跳如擂鼓。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可以肯定,陆深的气息出现了第二次、比之前更明显一丝的波动。尽管依旧被迅速压制,但确实存在。


    顶级Alpha,处于或刚刚度过易感期,却声称不需要任何辅助剂,且能近乎完美地控制信息素……这本身就不太符合生理常规。除非,他有某种特殊的、代价未知的自我控制方法,或者……他的易感期,与普通Alpha截然不同?


    而自己刚才那句突兀的问话,以及自己作为被他标记的Omega所散发的信息素,似乎……隐隐触动了他那完美控制下的一丝缝隙?


    这个发现,不知为何,没有让顾青感到恐惧,反而在心底最深处,点燃了一簇极其微小的、冰冷的火苗。


    回到自己的住处——公司为高级研究员提供的单身公寓,顾青反锁了门,启动了所有**屏蔽装置(这些装置的效果在陆深的权限面前可能形同虚设,但他依然做了)。


    他坐在床边,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的模拟星光透过玻璃,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快速回放:高频数据中的异常回声、跨项目的监控可能性、陆深状态那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和波动、以及那句关于易感期辅助剂的回答……


    碎片很多,但还拼不出完整的图景。


    他抬起手腕,看着个人终端上那个灰色的、代表与绑定Alpha单向链接的锁链图标。然后,他调出了那个隐藏的、存储着异常信号特征的加密文件。


    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个链接,进行一些更直接的“测试”?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缓慢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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