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子?” 岑朔却并未退开,反而欺身更近。他将手覆在叶寻秋手背上,若有似无地摩挲过叶寻秋的皮肤。
他的声音带着无辜的疑惑:“少爷,我只是答应了你入局。但岑某是个粗人,行军打仗、冲锋陷阵在行。这‘私交甚笃’具体该是个什么模样,该如何‘演’,或者说,该如何让人信服——”
“还得少爷您,亲自来教教我。”
教他?
叶寻秋的呼吸彻底乱了。
教他如何将那些自己都不敢细想,更不敢示人的亲密与眷恋,外化成足以取信于敌,迷惑暗桩的“证据”?
这哪里是请教,这分明是逼他亲手拆开自己的心防,逼他在算计与真心的悬崖边上,走出第一步。
最终,叶寻秋吸了一口气。
他试图抽回被岑朔按住的手,对方也没有强留,顺势松开了些许,但目光依旧未移。
叶寻秋的手重获自由,却并未远离。他指尖微微发颤,在空中悬停了一瞬,然后缓慢地抬了起来。
他没有去碰岑朔的脸,也没有去做任何过于越界的动作。他只是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了岑朔的胸口。
“第一步。”叶寻秋开口,“伤未愈,便该静养,而我会不放心。”
他抬起眼,强迫自己看进岑朔的眼底:“所以,从今日起,直到金水镇事了,你住在我的院子。起居汤药,我亲自过问。人前不必刻意亲近,但我的视线所及,你需在。”
这是最直观的证明。
在这世上,谁能轻易踏足藏剑少爷的私人院落?谁能令他亲自过问汤药起居?
“第二步呢?”岑朔哑声问,声音里带着一种更深的渴望。
叶寻秋收回了手指,指尖蜷缩进掌心。
仅仅将岑朔纳入自己的领域还不够,那或许能震慑一部分暗处的眼睛,但不足以让真正的对手确信。他需要给这场戏一个更危险的落点。
“第二步,这几日,我会择机带你出席一些山庄内外的私人场合。不是议事堂那样的地方,是家宴,至交好友的小聚,甚至是与某些需要格外留意的商行私下会面。”
叶寻秋微微侧过脸,余光能瞥见岑朔依旧站在原地,静静等待着下文。
“在这些场合里,你需要做的,不是冲锋陷阵,也不是巧言令色。” 叶寻秋目光重新与岑朔相接,那里面没有了方才的慌乱与挣扎,“你只需要在场。”
“在场?” 岑朔眉峰微挑。
“对,在场。” 叶寻秋肯定道,“不必刻意与我亲近,你的座位会在我身侧。也不必多言,我会自然征询你的意见,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你的酒盏空了,我会为你斟满。但最终的那道指令,必须出自我。”
岑朔明白,这些宴会的座位位置,话语权,乃至细节处的关照,都将成为旁人解读他们关系的谈资。
“所以…”叶寻秋语气郑重,像布下一道不容违逆的军令,“岑朔,你需要做足准备。准备好,承受随之而来的所有审视,猜度乃至明枪暗箭。”
他将可能的后果**裸地摊开在岑朔面前。所谓“私交甚笃”的第二步,便是携手步入一个更复杂的地方,将彼此的后背彻底交付。
岑朔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畏惧或犹豫,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满足的表情来。
“明白了。” 他说,“少爷亲自教的东西,岑某一定学到位。”
距离书房那番谈话,已经过去近两个时辰。
日头渐高,藏剑山庄的剑炉旁,热浪比起平日更显灼人。
并非炉火格外旺盛,而是某个本应静养的身影,此刻正杵在炉旁,寸步不离缀在叶寻秋身后半步之遥。
叶寻秋手中握着一柄刚刚淬火完毕,尚待打磨的重剑胚子,他正凝神查看剑身上的纹路,感受其冷却过程中的变化。
然而,身后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以及那几乎同步的呼吸声,却不断刮着他绷紧的神经。
叶寻秋额角的血管烦躁地跳了跳,终于忍不住,将剑胚插入一旁的冷却槽,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蒸腾起一片白雾。
他转过身,眉头微蹙,看向身后那个抱着手臂的家伙。
“岑望北。”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却还是多出一丝恼意,“两个时辰前,我说的‘视线所及,你需在’,不是让你像我的影子一样,连剑炉都这么寸步不离地跟着。”
炉火蒸腾下,岑朔额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的脖颈划落,没入衣领。
听到叶寻秋的指责,岑朔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狡黠的弧度。
“寻秋此言差矣。” 岑朔的声音不高,“你在这炉火熊熊之地,拿着刚出火的红铁,我若不守着,万一烫了手,或是被火星溅着,岂不是我的失职?”
他眼底笑意更深,又慢悠悠补上一句:“况且,寻秋教得好,我这学生总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叶寻秋被噎得一滞。
这混账东西,学起这些来倒是举一反三。
岑朔说着话,眼神还意有所指地扫了一圈周围。
几个正在不远处捶打剑胚的铸剑师傅和弟子早已脱了外袍,甚至有人光着膀子,汗流浃背。
岑朔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叶寻秋身上,视线在他同样被汗濡湿了鬓角和脖颈的皮肤上停留了一瞬。
他忽然向前倾了倾身,那热气几乎要扑到叶寻秋通红的耳根:“不过说真的,寻秋,这里是真热啊。”
他仿佛只是单纯抱怨:“你看他们…”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光着膀子的弟子,又慢悠悠地落回叶寻秋紧扣的衣领上,意思再明显不过。
叶寻秋只觉得被他目光扫过的地方,皮肤都像是要烧起来。
他瞪着岑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我、不、脱!”
岑朔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要满溢出来。
他没有再逼近,只是重新抱臂,慢悠悠地点了点头。
“哦。” 他应了一声,拖长了调子,却依旧流连在叶寻秋泛红的脖颈和紧抿的唇上,像是在默默丈量这道防线还能坚守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