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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LostLosses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很痛苦吧。”


    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发酸,移动一分一毫都需要莫大的勇气;更可恶的是,即便采取了最舒服的躺姿,身体本身的重量依旧让后背与床挤压的部分难受不已。


    废话。要疼死了。这是阿尔切斯特的第一个想法。


    是在挑衅吧。这是阿尔切斯特的第二个想法。


    “已经可怜到来别人身上找存在感了嘛。”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嘲讽。


    说完,想要欣赏一下挑衅者的面貌,阿尔切斯特抬起头。


    说话的是一个小男孩,和这里所有被抓来做实验的孩子一样,约莫六七岁的模样,此时正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阿尔切斯特。


    听到他的话,男孩眉尖蹙起,藏青色的眼睛泫然欲泣。像是被吓到了,在阿尔切斯特看过来时,男孩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却没反应过来似的留在他身上。


    阿尔切斯特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这大概只是一句笨拙的安慰,而非像自己曾经那个冷漠的、无情的、该死的监护人一样故意戳人痛点的嘲讽。


    这只是一个可爱的、真挚的、可怜的小孩,甚至因为那只眼睛太亮,他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男孩被绷带绑住的右眼—— 一个被人体实验折磨的小孩。


    “对不起。”说错话了就要道歉。于是阿尔切斯特诚恳地向男孩道歉。


    “没关系,”男孩眨巴了下眼,带着一种忧伤、同情的神色安慰说,“我理解你,这不是你的错。”


    说完,男孩又往阿尔切斯特的方向蹭了蹭,“你是新来的家伙吧。”


    #


    这是阿尔切斯特来到这个实验室的第三天。


    第一天,为了后续的手术,研究人员给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检查了个遍。因此,他度过了一个温和、平静的第一天。而等到第二天,所有体检结果一一印出——身体健康,活蹦乱跳——宜做实验。


    折磨便是从这开始的。


    阿尔切斯特痛恨医院。他厌恶着医院的一切——空气里漂浮的无孔不入的消毒水气味,从墙壁到灯光再到制服的刺目白色,怪异庞大伸展出无限管子的机器,以及细小冰凉泛着冷光的针。


    所以老天,当他三天前第一次推开这里的门,看见满目刺人的白、被糊了一脸次氯酸的呛人气味时,他真想重重地摔上门,扬长而去。


    「抱歉。」大概是他内心的抵触太强烈,0174又冒泡了。


    「无能的高维生物。」六年时间足够阿尔切斯特摸清自己身体里的家伙是什么脾性,他毫不犹豫地蹬鼻子上脸。


    「我会为你屏蔽痛感的。」


    是的,就是这样。0174就是这样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好脾气家伙。阿尔切斯特不清楚究竟是高维生物都是这样的富有同情心,还是只是0174本人是个软柿子。无论怎样,他阿尔切斯特都是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的。


    「谢谢你,0174。你知道的,我只是有点害怕这些。」


    他确实害怕。阿尔切斯特从不撒谎。


    屏蔽痛感真是一个好功能。躺在手术台上的阿尔切斯特平静地想,细细感受着皮肤里的异物感,胃里的翻腾感,和令人作呕的眩晕。


    「0174,还是帮我保留一点吧,我怕我一不留神就咽气了。」


    0174默默调高了一点痛觉。


    「谢谢。」


    「不客气。」


    虽然没完全屏蔽,但和他以前经历过的试验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除了引发了他不是那么美好的回忆外(不,已经很严重了不是吗),阿尔切斯特还是可以捏着鼻子继续忍下去的——即使他问0174「所以六道骸是哪一个呢?」,0174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


    「哇哦。」阿尔切斯特赞叹道。


    「抱歉。」道歉速度这一点上0174无人能及。


    「唉。」男孩长叹口气,「不要总是道歉。」


    「抱……我是说,好的。」


    阿尔切斯特笑了起来。


    #


    总而言之,对于这个已经不再补充新食物,只留余下的人自己消化腐烂的地方,阿尔切斯特确实称得上一句“新来的家伙”。


    “是的,没想到这里是这么可怕的地方。”阿尔切斯特不打算透露自己首领之子的身份,极力摆出可怜模样。


    他想坐起来,试图用胳膊撑起半边身体;然而下一秒,手臂传来散架般的疼痛——“啪”地一下,他又摔回了床上,可怜模样不复,一时有些面目扭曲。


    男孩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你怎么会现在才来呢……我们以为不会再有人来这里受苦了。”他说。


    阿尔切斯特没有搭理他,因为他正在努力通过后背,将自己沿着床头蹭起来——


    当然,收效甚微。


    “需要帮忙吗?”看着阿尔切斯特的动作,善解人意如男孩,神色也不禁古怪起来(人之常情),“你看起来很想……坐起来。”


    “谢谢。”他欣然允之,终于在男孩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不好意思,你刚刚是不是问了我什么?”


    虽然与床搏斗的过程有失风度,但这并不代表阿尔切斯特是一个傻瓜或聋子,他听清了男孩的话,并从中嗅到了最熟悉不过的,虚伪的香甜气息。


    作为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唯一继承人,阿尔切斯特被送到地下实验室并不意味着他被舍弃;恰恰相反,他被寄予厚望。


    阿尔切斯特能感受到,这里成员对他的态度有别于对其他小孩。发给他的盒饭品相味道俱佳,全然不似他人的粗茶淡饭;虽然做试验的下手凶恶,但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他的反应;就连他和看守搭话时,对方都毕恭毕敬地您来您去。


    更有甚者。这几天不是没有好奇他的小孩,他们或是在一旁悄悄打量,或是想凑上前来和他说话。但无一例外,他们总是在接触到自己之前就以各种理由被叫开了。


    阿蒂利奥早就吩咐好了。这并非一种监视,阿尔切斯特知道,只要他开口和这里的成员提出要求,他们就会随时允许其他孩子来找自己——这更多算是一种关照与保护。


    因此这个男孩是怎么和自己搭上话的就值得怀疑了;甚至不止于搭话,就连做出扶自己起来这样的肢体接触,他都没有被阻止。与此同时,阿尔切斯特感受到这几天一直环绕在身边的目光消失了。


    「他怎么看都是个意大利人。」阿尔切斯特盯着男孩看了又看:尽管年纪尚小,男孩的五官却已经显示出西式的深邃了。「“六道骸”怎么听都是个日文名。」


    「或许这里其他的小孩有来自日本的。」0174不太确定,「我们的系统只能确定到重要人物的大致范围。」


    无能的高维生物。阿尔切斯特已经说腻了这句话。


    虽然对男孩的目的有所怀疑,阿尔切斯特其实并没太在意。


    这只是一个饱受摧残的小孩,无论他想干些什么,就如同他刚刚或真或假安慰自己的那般,“这不是他(你)的错”;阿尔切斯特装没听见也不过是生出些逗弄的心思。


    没听见啦。


    “没事……没什么重要的。”男孩愣了一下,脸上又浮现出关怀的神色,“你还好吗?”


    看到没,小孩子的脸皮就是如此之薄,稍加调侃便不好意思再次询问。


    “多亏了你来和我讲话。”阿尔切斯特的脸皮却向来不薄。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立刻垂头丧气起来——那模样可怜极了。


    “你是这几天第一个来找我的,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都离我那么远。”他郁闷道。


    ——因为靠近你的人都被黑手党叫走了。


    或许是男孩的表情太沮丧、太失望、太灰心丧气,骸在这一瞬间几近将真相脱口而出。


    但他没有。在他即将说出口的边缘,他的理智拽住了他。


    或许不是理智。


    骸的右眼隐隐作痛,好似有火舌在舔舐着他的皮肤:这是过度使用能力的反噬。骸为了和眼前的男孩搭上话,交出了他尚未成熟,却是有且仅有的筹码。


    在他达成他的目的以前,骸想,他都绝不会做出任何会让计划发生意外的举措。


    接近他,试探他。如若男孩真的像他的眼神一样无辜,那么他即将做的一切也将拯救他。


    “我们每天都不得不承受那么多的试验……”骸向前一步,轻轻捧起阿尔切斯特的手,循循善诱。


    “你发现了吧?试验会越来越多、越来越痛苦……你现在所承受的,还不到我们的百分之一。”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是为什么被送到这里。


    “我怕……”他哀叹着,情真意切般地为男孩的命运担忧,“你会承受不住……“


    和我一样,和应该的一样,尽情地憎恨黑手党吧——


    如骸所料,男孩的表情惊慌起来。连身体的疼痛都不顾,他一下反握住骸的手:


    “会越来越痛苦吗?”男孩仰着头,眼中是无措的迷茫,仿佛迷途的羔羊在寻求神父的指引,“我该怎么办啊?”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骸轻轻拍打着男孩的背,低声说,“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月后,当阿尔切斯特再次回忆他第一次见到六道骸的场景时,他才意识骸真的没有说谎。他帮助了他,甚至他会尽其所能帮助的远不止自己。


    但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哦对了,他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骸:。):


    “Gennaro。”阿尔切斯特流利地报出一个假名,“我叫Gennaro。”


    这是一个属于上个世纪的名字,老气,乡土,烂大街。一言以蔽之,太不意大利了。


    阿尔切斯特看到男孩的眉毛又皱了一下,想必也是出于对他父母(当然,捏造的)审美的质疑。


    “很高兴认识你,Gennaro。”男孩安抚性地冲他笑了笑。


    “你人真好。”像是被男孩的笑容与话语所感染,阿尔切斯特也弯起眼睛。他习惯性地舔了下自己的虎牙,感动的样子:“你是第一个没有嘲笑我名字的人”


    “你呢,我的朋友,你叫作什么?”


    “我的名字吗?”


    男孩闻言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慢地重复着阿尔切斯特的问题,就好像他问的不是那个自出生就相伴左右的事物,而是什么不能言说的禁忌。


    是啊,是啊。询问名字的下一步就是交换名字。


    覆于阿尔切斯特背上的手缓缓垂落,看得出来,男孩极力想维持微笑的姿态,但与之相对,他的嘴角却止不住地下沉。当两种神态同时出现在他脸上时,使他散发出一种悚然的气息。


    “对于我们这些试验品来说,名字不是被背叛的证明吗?”


    那只藏青色眼睛里的笑意也消失了,他就这样漠然地注视着阿尔切斯特,又或者其他。一秒、两秒……而后男孩咧嘴一笑——


    “骸。就叫我骸好了。”


    “骸(Reliquia)——?”


    骸(Mukuro)。


    是圣徒的遗骨,是轮回的载体。


    阿尔切斯特也笑了起来:


    “我的朋友,很高兴认识你。”


    ——找到你了。


    骸引诱时说的话被朋友一改一下就更对味儿了……只能说们Te人的话还得Te人来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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