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驾轻就熟摸到裁纸刀,他的采臣子现身眼前。
“小昭!做什么?”
采昭子不想理他,拿起刀便要开始,旁边依旧喋喋不休。
“别说了。”采昭子不愿开口,还要多分出心神压抑抖得不成调子的音节,他悄声道:“我在治病,在治疗我,懂吗?你会把他吵醒的,你希望他醒着?”
“他听不见我说话。”
“那我就去把他叫醒。”
身旁安静片刻,又开始没完没了。采昭子无暇理他,习惯伸出右腕,愣了一下。
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分出了点,如果这个腕子流xue的话,它会沾上的。它不能受脏xue亵渎!
好吧,另一只。
这一下足够狠,好像划到了哪处筋膜。果然流了好多,采昭子有些庆幸。他的疼痛好像愈发在变轻,四下终于安静,采臣子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也又有些困了。
“你什么意思?给我演苦情戏呢?”这是他醒来听见的第一句话。
见人醒了,采臣子瞳孔中的焦忧褪去些许,转而腾起一股怒火:“你做给谁看呢?靠这个引起我的怜惜?你真是有病。”
采昭子回过神:“你想多了。”
“那你他妈要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你这些小口子。什么时候弄的?”采臣子攥紧采昭子头侧的枕头:“你他妈给我说话。”
看着眼前人别扭的面庞,采昭子累了:“采臣子,你们都说我有病,那我就有病吧。但是你们那些也治不好我,这是唯一一个能治我病的方法,最适合我了,这你就不要管了。我只会疼一会儿,然后再睡一会儿,醒来就没事了。”
“那你他妈就死了!”
“死不了,我有分寸的。”
“你妈的!”采臣子暴跳如雷,又不敢碰眼前人,只能捶打采昭子身边的被褥。
然而毫无用处。
“……不管如何,以后不许再做,咱们约定。”他轻缓声音:“哥哥与小昭再做一次契誓,拉钩好不好?”
采昭子撇过头:“没用了。”他声线微弱颤抖:“除非,除非你回到十年前——”
“你他妈别哭了!再死这儿!”采臣子怒不可遏,“我真不知道你天天念叨这些有什么用,怎么着,我现在跟那时候不是一个人了?”
采昭子咳嗽两声,嘴角噎出一口血,染在惨白的唇上格外刺眼。
“你!”采臣子又急又气,着急忙慌给他擦嘴,攥起人冰冷的指尖:“能回去,行么,你让我怎么办。”
采昭子有气无力抽开,又被人握紧。“别碰我了,你都订婚了。”
“这,我现在给你解释。我们不打算成婚,假的。这事是朔王编排,不得不做做样子。”采臣子手忙脚乱,字字急促。
采昭子盯着他的仓惶,笑了笑:“有意思吗?拿着骗骗三岁小孩还行。”
“这次是真的!婚期什么的不过幌子,那天我们会想办法推掉,那天晚上一定陪你,好吗?”
“放开吧。”采昭子的指甲抓拧他的掌心,却挣不脱,悲声道:“太荒谬了……别编了,之前什么都不告诉我,被发现了才说是什么假局。不过是想让我留下来好结了婚也能给你玩么。”
他又反上一口血,气若游丝:“你也不用再诓我了,反正我跑不脱,反正我都得听你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当男-宠/男-妾我也认了,你给我扔哪我就待在那等着你c。”
“嘴上说着不在乎,还划那么多口子?”采昭子太尖薄了,采臣子含着怒托起采昭子一侧手臂,小臂被绢布里里外外缠得隆起。
“我还不能气了?不能发泄了?都说了死不了。”采昭子哀叹,“你真是越发管得宽了,情绪这东西,我自己都没法掌握,你还要来包办。”他正说着,蹙起眉,微微躬身,又摸索到小腹,粗暴抓攒一团。
“好,好,不说了,你冷静些。”采臣子慌手慌脚给人擦汗:“我们真是假婚。这样,七夕时候,咱们去逛夜市,好不好?”
“别又为哄人说的。”采昭子凄冷道。
“说到做到。”采臣子抓住他的手:“我们一起走遍那七座桥,从街头逛到街尾,然后去江上放灯猜谜。我都归置好了,本来想当快到了日子再说的。”
采昭子沉默许久,哽咽道:“若你不说,做不到我也不奢求。你说了,即便假的,我也会忍不住幻想。”
“今后再不骗你。”采臣子急忙道。
采昭子把脸扭了过去。
“夺婚?”
“只有这般了。”采臣子颓颓坐在那,早就没了早朝时的锋芒。踟蹰启口,丧懊道:“他们急不可待,这都纳征了,还能哪般推脱。”
“成啊。”丘沏怡然大笑,瞳仁竖起,眸子满是危险的兴奋:“我就是喜欢刺激的。这些天过的有些淡了。”
“不要幸灾乐祸了。小昭那边我该怎么办。”采臣子忧忡中还有些懵惑:“怎么能气成那样。太恐怖了,幸亏那天我听着动静了,我真不敢多想——你知道吗,他当时就跟个破娃娃似的颓靠在墙角,周遭地上那么一大滩xue……我,我又不是不爱他了,之前跟他说过好几次了,婚姻之事不过明面上的流程,之后也不会亏待他。”
“夏虫不可以语冰。”丘沏无言以对,良久迟迟道:“人终究不是物件,你整日万花丛中过,谁都难以信服吧。”
“那些不过玩玩,最后我也都回去了啊。”
“成,”丘沏仰天长叹:“朽木啊朽木。不可同言而语。我就多问一句,既然你们同为男子,那些地方他进出亦可,我也带他去逛逛,之后再回来找你,可好?”
“你敢!”
“嗯哼。”丘沏耸了耸肩:“话不投机半句多,剩下的丞相自己参悟吧。”
采臣子思愁着回府,见下人正收整一大桌好菜,全是他最近差人给精补的餐事,上面看着哪也没动。寻人一问果然如此,无论如何也劝不动。他端起一碗还没收走的粥,进了屋就见采昭子黯然颓靡坐靠床上,这次他手上什么也没拿,怔怔地出神,唇边垮着弧度,他的愁容已经落到嘴角了。
“吃一些?”采臣子想了想,舀了一勺杏仁红枣粥,端到采昭子嘴边:“听怀烟说,一天没吃东西了。”
“不大饿。”采昭子轻轻摆了摆头。彻底垮下脸。
“总归垫些肚子,流了那么多血,气血亏虚。我知道你吃不惯荤腥,这次叫人熬的素粥。”
“……没胃口。”
采昭子敬而远之的态度让他很烦躁,他也没那么听话了。更重要的是,他为他付出那么多,解释那么多,他为什么就不领情呢?他到底还欠他什么。采臣子把粥哐啷摔下:“为了你我求皇上赏予御厨,整日要陪你吃斋念佛,满桌淡素。你还不识抬举?能明说吗?你究竟要什么?”
“何苦干这些……你什么都不用为我做,你什么都不亏欠我。”
“反抗我?故意惹我生气?”
“不是,只是觉得,没必要。”
采臣子一把控住采昭子的脸,把他整个人提高:“吃不吃?——还是想让我渡给你?”
“我吃。”采昭子语气淡漠,拿起羹匙。他一开始还是讷的,听到最后一句才有了动静。
“就这么讨厌与我亲密么?”采臣子运出一股怨气,抢过碗喝下一口粥,不由分说渡给他,唇齿相交间,送入温滑热粥,逼迫人吞咽下去。采昭子喉结滚动,全部吃下后,他的心情才好些,把桎梏松开。
采昭子顺下气,拿起粥一口一口吃下,自始至终低着头。
“采相主动亲临,此等殊荣下官属实未料,真真喜出望外。”胡仪喜不自胜,“我去叫小女亲迎。”
良久婢女跑来,小声道:“小姐不在屋中,院中也未能找到。”
“这死丫头,兴是又藏到哪了,我去找她。”胡仪气道。
“不必大费周章。”采臣子解颐:“潇潇活泼烂漫,讨喜性子,时常这般玩闹。”
“啊,那老夫倒是打搅雅趣了。”胡仪喜上眉梢,“您请入,合该老夫回避。”
清和院落,密叶成幄。天色向晚,暑热愈浓。屋中静谧,采臣子寻了一处太师椅闲书寄聊。
墙外不一会有了动静,采臣子淡淡抬眼,看着有人翻了过来,却是一男一女,一前一后。
“咦!你突兀前来做什么?”胡潇潇疑道。
少年一副死板模样,磕磕绊绊下墙,正好对上采臣子的目光。他阔步疾趋,站定到他面前作揖,大声道:“您就是左相大人?要娶潇潇为妻?”
“喂,”胡潇潇要阻挡他,被他拦下。
“草民与潇潇儿时相识,长载厮守,两情相悦。恳您高抬贵手,圆世间一段好姻缘。”他顿了顿:“若是您,不,不愿,草民也不会轻易舍弃旧爱。”
“你在说什么啊——”胡樱樱沁出密汗:“快,快给人家道歉。”
“既知道我是左相,”采臣子俯看这个躬身低首的毛头小子,把姑娘死死护在身后,却是出言不逊,“那你应该也知,夺相之妻,罪罚为何。牢狱终疾还是秋后处斩,算轻罚了。”
“不要不要。”女孩大哭起来,“我跟你成婚怎么样,以后明面上二人夫妻,私下里你与你妻,我与我夫可好?快,程术,快说知错了。”
少年被她摇了半晌也未动,依旧堵在那死死低头。
一股不谙世事的傻劲。
兀然想到采昭子,不过他的脸上已没有那么丰富灵动的神情了。
“别吵。”采臣子眸子明灭,清清嗓子:“又未说你是我妻,整日大呼小叫惹人生烦。我这有一招险棋,不过都是要受点苦头,你仅遭些皮肉之灾,我可是要损名声的。”
下一话大荤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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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77 夏虫 朽木=渣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