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顶红?”采臣子嗤笑一声:“真是灾星。本是流放了事,非要全府掉脑袋。”
丘沏优雅小啜一口茶水,悠悠道:“我怎么跟陛下说?这次事发,便能太子压倒了。不过我看不上朔王那副样子,小黠大痴。然却妄尊自大,颐指气使,日后跟他相处,怕是得多哄着。”
采臣子冷哼,“跟着朔王几年,总算是明晰。本也无堪大任,仗着有些小技,无束妄为,这才是最让人时时担虑的。且薄情寡义,只可共患难,不可与共乐。狡兔死,良狗烹,怕是我扶他继位,下一刻矛刃便会指到我的头上。”采臣子沉思片刻:“勿要扯上太子,这事应该为李珩自己作孽,太子有此心也没那个胆量。”
“那我便说,李珩这畜生来调戏我。”丘沏笑声银铃:“不知陛下给他编排个何等罪名。不过这项再加贪污一案,够他死了。之后无人与你掣肘,我总算能过几天舒坦日子。”
“这般贴心尽力,怕是又有什么求于我?”
“采相能看出来,就不用人家亲口说了。”丘沏欣然娇羞:“小湘是个好孩子,她小时候我见过几次,喜欢的很,不如认个干亲。”
“这事能办。不过茯染那边,不是一直生有嫌隙么?”
“她讨厌我,我又不讨厌她姑娘。我这可是真心实意,连驸婿都替小湘斟酌了许久呢。今后小湘有个皇贵妃的娘,总比前公主强,他们不敢欺负她。况且这皇宫高墙,她也能随进随出了。这可算诚意?”
“就这么想跟我们家扯上关系?”
“嗯哼,”丘沏笑颜如花,“今后你在前朝,足够威慑后宫了,那帮言官佳丽,谏言争宠前总会有顾忌。”
丘沏三言两语,上颜大怒,即刻令人抄拿李家全府。太子极力相保,死刑得改,万寿节后流于边地。
“给我拿把椅子。”采臣子拂衣落座,睥睨打量眼前的血肉模糊:“我还是无能啊,该让你死了。”
“你赢了。”李珩奄奄一息趺坐在地,神色诡谲:“你害我爹死了,夺走我的位子,又害死我儿子,还不算够。”
“原来你一直觉得,你爹是采家害死的。”
“如果那日采砚不折回,就不是我爹接令,死的本该是你爹。”
“圣上的旨意,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你这幽怨是在映射圣上?”采臣子俯下身:“你们家只是流放而已。”
李珩不再说话,采臣子靠回太师椅上,戏谑道:“即便是我爹,这生死之数也由未可知。不像你爹那三脚猫功夫,他究竟怎么被封上国候的,你心里最为清楚吧。”
“呵呵,左相真是骄傲啊,好似你全身而退一样。”李珩低低笑了两声:“至少你爹下去陪他了。我们家是将流放,不过离开前,见采府也不过一副摇摇欲坠的空壳,宗亲离散,我也安心了。”
采臣子踹翻他:“来人,上刑。”
“别嘛,采相这是心急了?听我说完也不迟。”李珩抬起阴翳,笑容不减:“还有你的弟弟。对你确实愚贞,不过从那次我就看出来了,你们二人是不会善终的。”
“你不知道哪天就会死了。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不替你下辈子积点阴德?”采臣子磨牙冷笑,眸子趁戾。
“别一副趾高气扬高高在上的姿态,旁人已经够看不起他了,蛮夷也好,贱庶也好,总归是个活物。你就把他当成了个物件,连心都没有。他要么被你折磨死,要么早晚都会离你而去。” 李珩的眼底浮现剧烈的兴奋,好像想到什么般,调子都有了明显波动:“真想见到你那时候的样子,会不会比我现在还狼狈?”
“妖言惑众。”采臣子甩袖起身,冷冷道:“上大刑。”
采臣子心不在焉踱出牢狱,李珩的恶言不愿多想,却总萦绕徘徊,念念不忘,好似咒语烙印耳中,一多想就起怒。采昭子最近挺乖的,安分听话。被李珩的怨毒话语诅咒后,他便无端有些心慌。
他思忖着抬眼,即便身处囹圄,墙边也系满彩绸,喜气洋洋,万寿节指日可待。
旁人真的如他所说那般轻鄙他么……
万寿节当日的圣宴仅可四品以上赴宴,约定俗成乃携正妻或嫡子一人。他的弟弟久居宅邸,该露面树势正位。
“你疯了?”丘沏吐出一口袅袅烟气:“旁人携妻偕子,你让小昭跟着?也不怕他们笑话。”
“谁敢笑?”
“自然不敢笑你。你不为你弟弟想想,旁人如何看待他?”丘沏探身,露出毛茸茸地狐狸耳朵。“我有时是真搞不懂你的想法。”
“那就别问。”采臣子闷哼一声:“茯湘子如何?”
“小湘可爱的很。”丘沏忻怡喟叹,“活泼极了。开始不喜欢人家,后来见着我搂搂抱抱不愿离去,还夸人家好看到连女人见了都折服喜爱,跟她母亲天差地别。”
“别对我妹妹做什么。”
“妾身可怎么舍得下手。”丘沏想起来就欢喜:“她那小净脸,软软弹弹,跟个白玉馒头——”
“夫婿呢?她可满意?”
“我给她择,她挑来挑去选了个最呆木的。不过事事都依她,她挺喜欢。”
“圣上呢?”
“由我滋补,圣上身体还算硬朗。你若想改换党派,还来得及。前两日因为李珩那事,我见了太子,跟他说了李珩给他罗织的罪行,自然也说了你些好话。太子有些感激。”
“那太好了,过几日得暇我亲自拜谒。”
一切进展有序。采臣子久违松懈下来:“时候差不多了吧,我回府接他。”
“我也去。”丘沏款款起身,晃了晃曼妙身姿:“今儿穿了身漂亮袍子,多走动些才好。”
“我可是打搅了?”丘沏吊眼微眯,满面柔和。
此人来路不明却又衣着华贵,采昭子怀疑环顾,见身后跟着采臣子,落了心。
“大人莅临而来,自然是不打搅。鄙人愚钝,不知大人何以尊称。”
“吾乃丘姓,上次咱们还见过,不过与今日样子不同罢了,你可忘了?”小狐狸倦倦眯眼,悠哉摇起扇子:“我还给你诊过病呢。”
“原来是娘娘。”采昭规矩给人作大礼。
“快请起,乖乖孩子,莫要多礼了。暑气渐盛,还穿这些厚帛,热不热?”丘沏笑着给人扇风。
采臣子横到二人中间:“下午有宴,他来等我换身衣服。”
采昭子了然:“我去给哥哥配选,您进屋稍歇片刻,吃些茶点吧。”
“你告诉他了?”望着采昭子离去的背影,丘沏惬意道。
“应是那阳童子说了什么,他回来问了我大概,既然这样也无需隐瞒了。”
“这也好,妾身不用多费口舌了。”
采昭子亲自给人斟上茶歇,为他服侍礼全,丘沏很是满意。临走前给人拦了下来:“正巧有时候,我再给你探探?”
“呃……”
“也是你哥哥的意思。”丘沏眯起一双漂亮的狐媚眼,纤柔玉手盈盈握住采昭子的腕子。采昭子不敢失礼,只好踟蹰坐下。
脉象一如既往地混杂,还有几缕异息……
丘沏吊眉微蹙,这是怎么回事呢……他葱指上探,被人紧急挡下。
“可以了。”采昭子面色苍白,手死死扒住袖口。
几处红端从纱帛下印出,剩下伸入深帛,若隐若现。
丘沏默然明晰,徐徐松手:“医病医心,这是心火。去调理心思,脉象会少些淤堵。”
“多些大人挂怀。”采昭子疾疾抽回手:“我哥哥怕要候急了,恕难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