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捕获顺利,采臣子亲自审问,鸢尾很快招供:自己本想去求笔钱离开,却被陈氏打出去。再这一番折腾,沉疴难活。本来浑噩耗日,恰好撞见罪魁祸首,顿时怒起恶生,动手抒愤。顺带将之前的前因交代。
采臣子缄默良久,挥了挥手让人押回牢里。
夜已入深,只剩一家灯火还亮着。
他无由来地瑟缩,这次好像是他做错了,采臣子站定门前。再怎么说,也不该怀疑到他身上,采昭子的性子他最为清楚。可当时种种证据指向,一时急昏了头……
要向他认错吗……采臣子艰难抓了抓头发,胸腔缠满絮絮。他只跟采砚服过软,也不是心悦诚服,全是由他勒令。
他会理解我……会的吧,他自小就从没怨过我。
“宝贝,还不歇下?”他轻手轻脚走进屋中,见采昭子还坐在桌案前,脑袋一直抬着,好像在望窗子。烛火的微苗在寂静的夜中很明显,全屋只有那处是亮的。
采昭子支起身,给各处灯点上蜡烛,语气平平:“睡不着,看看书。”
“我可是困了,帮我松快吧。”
采昭子‘嗯’了一声,静静给人更衣。
“还为早上那事生气?”
覆在胸前的手一顿,淡淡道:“我这是怨屈得洗了?”
“之前都是你受委屈了。”采臣子抚在他的手沿着脊骨的轨迹缓缓上滑,激起身下人片片惊栗。采昭子不明所以地望向他,游曳到最后,他轻轻把人压入怀,道歉的话却堵在嘴里,半刻无言。
“你……唉。松开吧,不是急着睡觉么?”
“能别冷脸冷语吗?”采臣子描摹起采昭子眼尾沉积的倦怠:“我是不是你依赖的人?”
“是。”
“是不是你最在乎的?”
“是。”
“是不是你惟爱的?”
“……是。”
采臣子微悻,捏了捏人脸颊:“答慢了。”
“哥哥既是小昭最重要的人,小昭是不是该替哥哥做些考虑。”采臣子疲惫长言:“我的爱人与母亲深生嫌隙,本就疲于应付了,现在我的母亲又遭受此番,我会作何感触?”
采昭子怔了刹那,把下巴搭上了他的肩:“对不起。是我少虑,没顾及你心中哀怒……我就是一时难过,觉得咱们两小无猜,还会被你怀疑,哪怕捕役上门寻我,也是情有可原。”
他道歉了,采昭子一点也没听出来,又开始嗔责。
采臣子窘极生恼,这也低声下气了,他倒开始得寸进尺不依不饶。
“成,我知道,下次不这样了。”采臣子拍了拍他的背脊:“乖点,别乱发火。”
“我知道了。”采昭子手忙脚乱笔画:“这真是我不好。只以我之心念揣度,忘了她是你母亲,待你宠厚,你那当时怒发冲冠实然合乎——”
“闭嘴。”
采臣子烦躁:“知道错了就好,别絮叨了。”
采昭子松开他,轻轻颔首。
这事好像真让采昭子愧疚了,他比先前更加包容,也殷勤了些。既然结果是好的,对错之分就没必要纠结得那么清。这些日采家不顺,采臣子心烦。采昭子很是体贴,郁闷不舒或是偶尔的怆然悲戚他总是觉察,也总能缓释。他的弟弟很能敏锐觉察它们,即便自己已经将它们埋地很深,再以心照不宣的委婉抚慰。
茫茫黑夜中还存有一处避风港。
采臣子经常恍惚像是回到了前几年——不,比前几年更轻松。采昭子比先前更乖巧了,有些事凭借他们间经久的默契也不会再刨根问底,他终于长大了。
“看来诸位与李相交情不浅嘛。”采臣子冷着脸把税单传下去:“这些可都是他为你们争的?”
“下官万万无胆啊。”左相平日说话儒雅留白,此刻看来是真动怒了,众人黑压压跪倒一片:“臣等安分守己,不知这平白无故增余出自何处。”
采臣子哂笑一声:“也就嘴上功夫了得,背地里各自做的勾当事各自心知肚明,我也不是全权冤枉你们。不过我知道,你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枉然添上此等巨目。临近圣上万寿,难不成我要把这单子交上去让他老人家龙体震怒?陛下若因其龙体抱恙,你们担待得起?”
“臣等罪该万死,今后绝不敢生妄心。只是此事实蒙不白之冤,只求大人替下官申辩。”
看着低低俯首的人们,采臣子冷言:“那就在此折下签字画押,禀明事实真心。”
李珩慌慌张张跑进东宫,这次他穿的一袭便衣,雍容华贵皆未来及换上。
“殿下为臣想想对策吧。采臣子那一纸联名奏疏呈上,我怕是连性命都不保了,家中能有几人全身而退也未可知。”他坐立难安,凄凄望向太子:“采臣子真是会找的,他们贪的不比我少,这下子出了个平账大圣,断然全都赖到我的头上了。”
“这,此庞然大数,我该如何为你求情,这钱还有一部分是内库的,父皇定然勃然大怒。”太子见太师手足失措,也没了注意,只好安抚道:“若是我定夺此事,便竭尽从轻了。”
怕是走投无路了。
李珩焦急无助,踱出东宫前的最后一句话却久久萦绕。
只有太子掌权。他既为太子太孙的太师,又久伴二王身侧,只看情谊,太子也不会痛下杀手。
只有太子掌权。
李珩低调打扮,借人辗转,终能站到坤宁宫下。当今圣上格外怜爱姬皇贵妃,将其入主中宫。未有抬位,此举烦于众人批责妖物祸主,悠游退逊,怠废多政。不过声衔略低,名实早已皇后之位。
“娘娘,臣冒犯扰致,罪该万死。”
“哦?”姬妃主动出屋,玉步下阶,柔荑酥手拉起李珩:“烈日炎炎的,跪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屋讲。”
“臣,不敢僭越。”
“陛下器重李相,自是不愿让您受了委屈。妻妾自然也要效颦,追随帝意。”姬妃冰肌玉指犹如白蛇蜿蜒,钻入他的手心:“这地方都是我的人,不必多虑。若晒坏了身子,本宫也会心疼。”
李珩艰难滚动喉结,跟着人进了屋。
“请坐。可是有何烦心事?有何事若能说予我这妇道人家,本宫有荣与焉。若看不上要本宫这妇人见地,说出我来抚慰些也是好的。”她抽出细指,临末用丹蔻长甲在上撩拨一缕:“手上出了这些汗,就这样不顾礼法来找本宫,本宫若能帮你,岂有不尽心尽力之理。”
李珩心中大喜,连忙道:“陛下龙体日渐年迈,臣颇为忧心。娘娘是陛下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也最知陛下龙躯实本……”
姬妃软躯一震,揉起帕子娇泣:“陛下见你们时皆衣冠严整,私下里这身子却是一日不及一日了,本宫真怕哪日……此些见着只能急在心里,无人可诉。今日你来了,才得机会倾诉一二。”
“娘娘莫为此动了心气,伤了花容。太子也一直记挂着您,殿下见了您这样,怕是忧心更忡。”
“殿下还愿想着我,真是受宠若惊。”姬妃啜泣更甚,梨花带雨般,芙蓉面上泛起潮红:“这深宫别苑里,能有殿下此般痴情人儿念着臣妾,只是,”她眼波凄凄:“臣妾年老色衰,容色不复,配不上殿下的记挂。”
“娘娘说笑了。这些年来,娘娘容貌丝毫未却,反倒更生独韵。殿下念念不已,思之狂之。”李珩有意一顿:“臣斗胆,替殿下说一句失礼之言,若娘娘如觉冒犯,便是臣揣度过之。”
面前高坐的人急声促喘:“李相但说无妨,妾身想念殿下玉音许久。”
“殿下一心专情,不与世俗迂腐同流。总有意让臣安置,待继位之后,扶娘娘为后位,一生长相厮守。”
姬妃轻呼一声:“殿下愿待我这般!妾身何德何能耽受隆恩。殿下真真与我两心相照,自打皇后崩逝,这后位便是本宫心尖至重,陛下不肯为臣妾提位,臣妾只好背负上祸国妖妃的恶称,名不正言不顺……”
“您久居此位,饱受众多非议长日了。若是早一点成后,总能早一点享福,也免受佞臣妄言。”李珩软声更柔,循循善诱。
高座上人抽涕涟涟,娇声微微,哭得不能自已,几尽昏厥:“妾身夜夜所想,便是殿下和后位了,只是这冷屋乏味,寂寥落寞,何时才能熬到。”
妇人的心气,吐露些身受同感的话,她便不知所向,只能由他徐徐牵着了。
“臣此次来,便是为娘娘排忧解难了。”李珩觉时机已到,从内兜中拿出一折纸包:“一月后的万寿节,熙来攘往的。这东西发作晚,陛下药膳众多。剩下的,就全靠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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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71 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