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这么困啊,殷绛小朋友,借你的肩膀给哥哥靠会儿。”
殷绛脸上写满生人勿进的抗拒,明霰冲他弯起嘴角:“刚才还叫我小道长呢。”
身大一级压死人,殷绛只好坐正。只是不知对方为何是一股得逞的嘴脸,这事有什么好争锋的?模样瞧着比他大,身形也比他高一点点,没想到这般幼稚。
明霰一个激灵支起身时,殷绛低头正盯着他。已是昏黄初上了,不过猛地看,把殷绛的眼睛当成了熠熠星辉,还以为是月明星稀之景。
“我要走了,天黑下来,就看不清东西了。”
“明霰错愕环顾四周:“我睡了多久?”
“一两个时辰吧。”殷绛揉了揉腿,顺着墙堪堪起身:“你滑到我腿上了,我以为你能醒,没想到你睡得够沉。”
好不容易逃出来一次,整天却依旧被全部耽搁,这不过换了个地方睡觉。明霰升起烦火:“还不是怪你?你那蚊子音别念了,诵经一样,一听就着。”
“您不靠着我,自然也听不到。”殷绛拉下脸,一步深一步浅踱步离开。
明霰见他这样,火气被心虚浇灭了点:“哎,我扶你。”
“哪敢劳烦小道长了。”殷绛哼气甩开手,径直而去。
本是发现了个近山小道,还未来及高兴,就遇到了个‘巡山大妖’。明霰懊恼不已,第二天还抱有一丝希望,翻过院墙,与檐下人如期而遇。
明霰一时没站稳,险些摔下去,被一阵缓风轻柔托落。
殷绛掐灭风决,继续低下头看书。
这人小小年纪,竟可凝聚迅速,化风于无形,且力道不大不小,定是已将术法融会贯通。扪心自问,即便比人大一岁,身为师尊之子,明霰还做不到这等地步。
“你,是故意堵我的?”
“没那么无聊。我日日在这,该是你这两天打搅我。”少年又恢复先前话中带刺的语气。
“你每日在这干什——”
“你安静点。”他的嘴被食指堵住,那人没分半个眼神,甚至没有抬头,脑袋埋地低低多,快要插进去一般。
明霰一把抢过他的书:“好好跟师兄说话。”
“你!”殷绛伸手去抢:“还给我。”
明明比人矮,他的身手却比整日窝在屋中的明霰好太多,眼看就要够到,明霰心急,一把给它扔进院内。
“你给我捡回来。”殷绛气急不已:“我正要看结尾呢。”
“我还再费力翻回去?还是你希望我在白日里大摇大摆走正门被抓?”见人生气,明霞不知为何很是愉悦,悠悠抱起手臂,“想都别想。反正没了,明天还你。”
殷绛眼含怒气盯着他一会,颓然坐下。
“嘛,反正也是闲着,陪我沿昆仑脉玩会儿,御剑飞行会不会?”
“……”
“去瑶池边看看?”
殷绛被他的得寸进尺搞地更恼,良好的修养让他没有对师尊的儿子动怒,不过还是没忍住,剜了一记眼刀。
“嗯?生气了?”明霰也不急,跟着坐下:“你不愿动,那就陪我聊聊天。”
“你话也太多——”
“你说你日日在这,怎么不跟平辈们待着?”
片刻寂寞。
“我跟他们玩不来。”殷绛徐徐启言,“说话很累,我看着你就累。”
“宁愿独坐一天?你真是怪。”
“我年十一时发现这处静谧,闲时就来这待着了。”
“处福而不知,我最想找人结交了,你却浪费这大好身份。”明霰抬起头看着天上的云彩缓慢运动:“臭小子,我可真羡慕你。”
殷绛诚然只守在那,之后明霰避其锋芒,没再遇见他,就是又要走攀藤附葛的路子。
“喂,明霰,最近没见着你啊?”
“害,最近看守的严,找不到机会。”明霰抓了抓头发,跑过去:“兄弟们想我?”
为首的男人摊开手:“钱呢?”
“呃,”他翻开内兜:“给。”
“就这么点?前两天的呢?”
“前两天,我没来啊,也要交钱吗?”
“那是自然。即便不在,你就不是我们的兄弟了?”
“当然是。”明霰翻遍口袋:“就带了这些,剩下的下次补。”
“这才是我们的好兄弟。”青年接过,拍了拍他的背。
“那,兄弟们今天去哪……”
几人分了钱,遂勾肩搭背,三五成群离开,再没人搭理他。
“喂……”明霰只好如常跟在后面。
等他再寻得机会时,明霰鬼使神差地再次翻过那堵高墙。
果不其然,他依旧坐在那。
“好久不见?”明霰不觉有些窘迫:“有没有想我?”
“我上次的书呢?”殷绛把手摊到他面前,面无表情。
谁知道它风吹雨打成什么样了,明霰赔起笑:“捡回去了,忘拿了。”
殷绛冷哼一声,撤回手。“下次记得给我。”
“好。”明霰把手搭道人肩上,缄默半天,吞吞吐吐:“我,呃,我这几日有课,才没过来。”
“哦,你又偷跑出去了。”
“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你若不提,我也不会这样想。”殷绛物哂然抬头,看向他。“跟我说做什么,我还是你师弟。”
“我这是……”
“怕我生气?何必事无巨细地对所有人解释。不用总觉得会伤了对方的心如何,咱们才见过两次而已,你背着我干什么我也不会窝火,我无权也无责因你生气。”殷绛淡淡轻声:“这事关乎缘分,若如今日被我撞见了,定不能置之不管。若是不掺因果,总不能要求所有人与我一轨同风,躬自厚而矣。”
明霰愣住了,这人说话带刺,可悉听下来,句句却真心实意,肺腑切言。
“那你陪我聊天呗,听着也行。就在这。”明霰软下语气。
“……只一会。”殷绛想了想,放下书,松了松筋骨。
一直窝在一处也挺好的,明霰想。有个愿意听自己说话的人,好像比跟着逛来逛去有意思。
师尊之子低声下气,殷绛权当施舍,哪知这人一开口就喋喋不休,一直到暮色低垂,他总算得以脱身。
“你明天还在这儿吧?”临别时,明霰问起来。
“对。”
“行!我今后就来这找你。”
殷绛看了眼天,又对上明霰意犹未尽的双眸:“你,明天别再打扰我太长时间。”
“不会不会。”明霰心花怒放:“快回去吧,明天等我。”
一旬后。
“你给我起来。”殷绛移开书:“某人知道自己特别烦人吗?”
“不知道~除非你陪我聊天~”明霰拨开碍事东西。
“昨天不是说好了?约法三章,你讲到了了兴头收不住,借走今日的一个时辰,你忘了?”最初几天明霰还算守时,二人近熟了些,他就开始拖延耍赖,昨天刚定下了规矩,当时还答应地好好的,模样比谁都乖巧,今天就全然不理了。殷绛气的把他硬推起来:“言而无信非君子。”
“我不是君子,我是病患。”明霰又轻飘飘躺下,捂住头:“我好晕啊,怕是遭凉了。看在这份上,陪我会儿怎么样?”
“真,真的?”殷绛俯下身,贴紧他的额头,静默半晌:“你还骗我?给我起来!”
“不要嘛~”
殷绛顿了很久,语气变得寒冷:“收起你浮夸至极的嘴脸,整日声色荒诞哗众取宠,如跳梁小丑一般,有何乐趣?”
“嗯?”明霰睁开眼启笑:“你好严肃。”
二人拉扯间,小径传来动静。
“明霰,你可让我们好一顿找。一个月没见你了,怎么,要逃费啊?还算不算好兄弟?”几个青年走向他:“哟,你真是走投无路了,跟这个怪胎有什么好玩的,怎么不来找兄弟们?”
殷绛合书站起,“先走了。”
“钱。”青年伸手。
明霰搜罗出几文铜钱:“补上了。”
“上次是补上了,可咱们又有多少天没见……三十四日,外加每日利钱……”那人摇了摇手:“这个数。”
“你们疯了吧,我哪有这么多钱?”
“这就是不够义气了。”他拧眉,陡然笑起:“你爹富啊,你回去顺个玉瓶玉罐就够了。”
“这算盗窃……”
“那你说,咱们好兄弟怎么办?你这是不准备认了?想想你这身份,师门中是不是只有我们愿意带你玩?我们要冒多大风险,被师尊抓着了怎么办?”
原来要受这么多的牵连。明霰心中一丝悔愧:“那你们别认我了,省得受拖累。”
那青年走的更近,几乎要贴上他。“无关怎么说,钱要补上。去,再搜搜他的兜,顺带看看还有什么能当的。”
石衔旋风,‘唰’一下砸到最前一人伸出的手中,接着依次投来,杂乱无章却又好像只追着那几人跑,他们瞬间鼻青脸肿。
“滚。”殷绛手中最后一快尖石杵到为首那人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