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叫你读个书你都读不好啊?!”
头发被一双手扯住往书桌上砸,周一舟在混乱中看不清楚手主人的模样。书桌的吱呀声在房间里响个不停。
挂在墙上的艺术画在视线中晃来晃去,钉子要掉不掉。在周一舟彻底昏过去的前一秒,钉子终于掉在了地板上。
艺术画则正正好砸下来卡在周一舟的脖子上,画上四个大字,出人头地。
“我不想去学校了,他们...”
“闭嘴!”吼声在耳边炸开。
“你知道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吗?”
“还好意思在别人身上找理由,他们怎么了,又没打你又没骂你,你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
周一舟侧趴在书桌上,望着书本上大小不一的字迹没有反驳。
他漫无边际地想象着,在变形记里格里高尔变成了一只甲虫,悄无声息地死去。而自己在出生看见手术室照灯的那一秒变成了一只白蚁,把家凿得分崩离析。
“嘶。”在黑暗中周一舟睁开眼睛,揉了揉砸在床头柜上的手臂。
大差不差的噩梦做的多了,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小时候梦里的他好歹还会解释一番,眼泪鼻涕流的稀里哗啦。长大了倒是越发沉默省了口舌。
醒了以后就很难睡着了,周一舟总觉得房间里有吱呀吱呀的声音。坐在书桌前,两只手用劲往下按住桌子才勉强安静些。
早饭吃的饺子。
周一舟用手摸了摸碗的侧壁惊喜地发现还有余温。
昨晚的坏情绪在此刻转晴。
这饺子和几天前爸爸在家吃的那一顿是同一个味道。
那时候他在餐桌上临时起意要考察周一舟的学习成果,吃一个饺子就要周一舟说一个成语。
“恭喜发财。”
“长命百岁。”
“万事如意。”
“......”
快要将饺子吃完的时候,周先生被自己麻将友人一个电话叫走。
门重重地砸在墙上。
周一舟尝了一口冷汤,面无表情地补上最后一个,“以上作废。”
“妈,饺子你帮我热了啊。”周一舟说。
妈妈坐在沙发上没有回答,面色沉得能滴出水。
出成绩了。
周一舟得出结论。
“数学90分,你也是吃得下。”
妈妈一把把碗推开,晃出的鲜汤撒在了周一舟手上。
他盯着指尖的油渍出神。
“考这点分,你也是有脸在重点班待得下去。难怪同学不搭理你呢,万一被你传染了也考这么点,不得哭死。”
周一舟叹了口气,“总分有590多呢。”
“你就准备这样混到死是吧,我们花了多少钱养你啊。”
“要是没有你,我们家...”
我要是死早点,全球富豪榜的富豪都得下降一名,因为我们家上榜了。
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
出人头地好像还卡在脖子上,一点点往皮肉里砸。
周一舟抄起水果刀比在自己脖子上,空气一股一股地往肺里涌去。
得以呼吸。
他拿着刀很冷静地说,“如果你想的话,我现在还给你可以吗?”
“你发神经是不是。”
妈妈声音越发大起来,桌子几乎要被她掀翻。
刀子往皮肤又近了一些,渐渐有血珠渗出从伤口处往下流,弄脏了衣服。
“你要逼死妈妈是不是?!”她扑过去。
周一舟用手臂挡了一下,水果刀掉在地上,被他一脚踢到角落。
他抱住歇斯底里的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
“对不起。”
......
“我约了同学,出去一下,妈你今天要有空去超市买点橘子吧。我昨天看橘子还挺好。”
没人回答。
张女士背对着他调高电视声音,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她情绪安定下来,周一舟也不想再刺激她,拿了张纸巾按住脖颈出了门。
“这玩意往伤口上浇完,细菌得把我变成美人鱼吧。”
周一舟对着小区水龙头产出的发绿水柱表示深刻怀疑。
得了,今日还得破财。
出了小区门他找了个常去的小店拿了瓶水。
今儿店主不在,守店的应该是他女儿,矮矮的趴在柜台上写作业,挺可爱。
周一舟躲在柜架后边用衣服擦干净血珠去付钱。
“扫这里,一元。”
“嗯。”
举着手机准备出去,肩膀被人戳了戳。
周一舟回头,小孩还是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她举起手。
手里边是几张纸巾和两根棉签。
周一舟愣了一下,小姑娘又举起大酒精瓶晃了晃。
“棉签上沾的是酒精。”
周一舟笑笑,接过来“谢谢。”
这阵情绪不咋稳定啊,这么闹一通又得被家里说好久了。
周一舟坐在篮球场边的石凳上,心累的要命,也顾不得衣服上的血渍了。
他清晰地把自己对家庭的认识分为几个阶段。不可置信期,惴惴不安期,别无它法区,最后谄媚区。深刻洞察爸妈的脾性眼色,因人制宜,争取在他俩指缝里过得轻松些。
本来还以为自己升级了,结果还是会因为一些话伤心。
“你请我到你们家吃饭,饭菜还得我自己带啊?”周一舟敲了下徐洲脑袋。
篮球场上坐了好一会正愁没处去,徐洲发来消息说有事找,给了个定位还让周一舟带点早餐上门。
“你没吃,我没吃,正好啊。”徐洲啃着个肉包子说。
周一舟不好意思在房子里到处看,端端正正坐在徐洲对面,“你也不告诉我早餐要买多少?”
徐洲面色凝重地开口,“你第一次来可能不知道。”
“知道什么。”周一舟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跟爷爷奶奶住,他们早跟公园里老爷爷老太太切磋舞艺去了,现在屋里就我们两个。”
“武艺?还挺有安全感的。”
“对,”徐洲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爷能一打二十。”
“你是在乱说吗?”周一舟把空了的碟子端到厨房里。
徐洲潇洒地靠在厨房透明门上,“是啊。”
“疼吗?”徐洲把周一舟往自己房间里带。
“一点点吧。”周一舟没敢看他的眼睛,莫名觉得心虚,“其实我擦过了,没事。”
徐洲已经收敛了笑意,小心地帮他把伤口重新处理好。
生气了?摸不准。
“这花养得还挺好的。”
周一舟只好尴尬地没话找话,早就把徐洲找他来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棉签冰凉凉地蹭在颈侧,还有徐洲温热的呼吸。
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臂,徐洲卸了力,靠在他怀里。
“有事跟我说说行吗?”
“我知道你在家里不开心,可是我不敢问你啊。比起让你诞生在这个世界的人,我才更是一个外人。”
“你不是外人。”周一舟也贴在徐洲的颈侧,“你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