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以尘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实际每一句话都在和闻檀针锋相对,俩人心里已经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了。
讲座赶紧开始啊……
报告厅的人流还在不断涌入,嘈杂声此起彼伏。这时,沈淇从侧门走了进来,目光淡淡地环视了一圈。他视线扫过第十一排时也只是轻飘飘地掠过。
第十三排有个位置一直空着,周围的人都刻意避开它,仿佛那里有什么不祥的东西。沈淇挑了挑眉,径直走过去。椅背上贴着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红色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着:【谁坐谁死妈】,字迹狰狞得像是要跳出来咬人。
周围几个学生偷偷瞄着那个位置,交头接耳,脸上带着幸灾乐祸或畏惧的表情。沈淇瞥了一眼纸条,神色毫无波动,伸手把它揭了下来,随手塞进抽屉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坐了下去。
“反正我妈早死了。”他漫不经心地想。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响起几声压低的惊呼。沈淇托着下巴,目光平静地望向讲台,等讲座开始,对周围的视线置若罔闻。
有个男生满头大汗地冲进报告厅,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笔记,胸有成竹地朝自己“精心布置”的座位方向挤去——前几天他可是特意用最恶毒的话占了座,绝对没人敢碰。
可当他好不容易挤到第十三排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座无虚席。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现在正被一个陌生男生漫不经心地坐着。男生侧脸冷淡,修长的手指随意地转着一支笔,完全没注意到他震惊的视线。
“这……怎么可能?!”男生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难道我贴错报告厅了?还是……我根本没贴?!”
还没等他理清思绪,保安粗犷的声音就在身后炸开:“没座位的同学赶紧出去!别堵在过道!”
他被推搡着往外走,一步三回头,目光还黏在那个座位上,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被彻底赶出报告厅,他还在恍惚地翻着自己的包,试图找出那张“占座神器”是否还躺在里面……
而座位上,沈淇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周围人都在指着十三排窃窃私语。
江苏苏和闻檀的对话被周围的窃窃私语打断,顺着其他人的视线,她们也朝第十三排望去。闻檀的目光落在沈淇身上时,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你认识?”江苏苏好奇地凑近闻檀,压低声音问道。
闻檀撇了撇嘴,语气冷淡:“我舍友的前男友。她费了好大劲才追到,结果没两天就被甩了,典型的渣男。”
江苏苏恍然大悟,又仔细打量了沈淇几眼,想到了这是前几天视频上的那个渣男,随即嫌弃地摇摇头:“人品不行,长得也就那样嘛……”
她顿了顿,突然转头戳了戳祁以尘的手臂,笑嘻嘻地补充:“没我们家的儿子好看!”
祁以尘正低头看手机,闻言挑眉瞥了她一眼,随意的点点头,没接话。江苏苏是真心这么觉得——祁以尘的长相很难用简单的“帅”或“美”概括。
他的轮廓分明,眉眼锋利,可偏偏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慵懒的意味;笑起来时甚至有种近乎昳丽的气质。
说他帅,又感觉他很美;说他美,又觉得他很帅。于是思来想去,只能用“好看”这个最朴实的词来形容。
闻檀听到江苏苏的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心里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都就那样吧。”她冷漠地想,目光在沈淇和祁以尘之间扫了一圈,只觉得厌烦。
祁以尘收起手机,察觉到周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侧头低声问江苏苏:“怎么了?”
江苏苏立刻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八卦的兴奋:“看到第十三排那个男生没?就是檀檀舍友的前男友,听说超渣的!刚才他还——”她压低声音,把占座纸条的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最后还不忘嫌弃地补一句,“你比他好看多了。”
祁以尘顺着她指的方向回头,目光恰好与沈淇撞上。
那一秒,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沈淇托着下巴,目光看向别处,依旧漫不经心的样子。
祁以尘平静地收回视线,转头对江苏苏点点头,“是挺不像人能干出来的事的。”
他的反应太过自然,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对视毫无特别。江苏苏也没多想,笑嘻嘻地转回去继续跟闻檀说话。
沈淇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余光却若有似无地落在祁以尘身上。
他微微眯起眼,视线扫过祁以尘身旁的两个女生——白衣服的那个正笑着说什么,整个人明亮得刺眼;而黑衣服的则安静地坐着,温柔的回话。
白衣服的有点眼熟啊……
沈淇皱了皱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索性掏出手机,点开和尘的对话框,飞快地打字:
[旁边的两个是你朋友?]
祁以尘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眼屏幕,手指动了动:
[白衣服的是。]
[黑衣服不是。]
沈淇盯着这条回复,眉梢微挑,发了个问号过去。
祁以尘的回复很快弹出来:
[黑衣服的给人的感觉很烦。]
沈淇盯着这行字,忽然低笑了一声。他慢悠悠地打字:
[哦——]
[那要不要换个位置?]
[我这边视野不错,而且……]
[保证不会有人烦到你。]
发完这条,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嘈杂的人群,直直看向祁以尘,眼底带着几分戏谑的挑衅。
祁以尘不耐烦地回头瞥了沈淇一眼,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发完消息后直接锁屏,连看都懒得再看对方的反应。
沈淇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慢悠悠地划开屏幕,看到消息的瞬间,忽然低笑出声——
[我有妈。]
[还没死。]
沈淇的指腹轻轻摩挲过这行字,眼底的笑意更深。他收起手机,懒散地靠回椅背,目光却依然黏在祁以尘的后颈上。
说的好像…你会在意别人一样。
不过你这装正常人的演技真的让人没话讲。
因为感知不到情绪,所以对周遭事物充满不解,迷茫,厌恶,甚至是愤怒,一切感知不到但压抑在内心下的种种负面情绪,以及对新面对的未知情绪的恐惧最后具像化为恐怖的幻觉……
到现在精神还没崩溃,真的很坚强。
讲座还有十分钟开始。
沈淇懒散地趴在桌上,手中的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思绪却飘得有些远。
他盯着祁以尘的背影,心里突然浮现了一个问题:我喜欢他吗?
……不喜欢。
不是那种黏糊糊的“喜欢”,至少不是恋人之间的那种。但要说毫无感觉,又不太对。
他欣赏祁以尘的锋利,欣赏他那种对世界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反叛,甚至欣赏他偶尔流露出的刻薄。和尘待在一起时,他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假笑,连沉默都显得理所当然。
这和他之前那些所谓的“恋爱”完全不同。
曾经自己和那些前任在一起时,总是不自觉地迎合,明明不累却心累。想逃跑,又找不到理由——对方没做错什么,只是因为你无法做自己。
总觉得压抑,像被一团棉花堵住胸口——喘不过气,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努力想接近对方,但心里总有个声音在喊“快逃”。
但尘不一样,自己跟他在一起从来都没有那种感觉。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是同类。
被世界遗弃的人,本能地嗅到了彼此身上同样的腐朽气息。
对方甚至比自己更可悲,至少自己已经无所谓了,而他却还在挣扎。
想到这里,沈淇给祁以尘发了条消息。
十一排,祁以尘盯着屏幕上的消息,指尖悬在键盘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
沈淇的问题很简单,可答案却像卡在喉咙里的刺,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下意识抬眼,隔着几排座位,对上了沈淇的视线——那人正托着腮看他。
……其实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是很想直视那种目光,温柔得近乎怜悯……
祁以尘移开视线。
淇在自己眼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祁以尘试图在心里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却发现无论如何描述都显得苍白。
唯一能说的就是他在自己眼里是人。这就让自己能在一片怪物出现时一眼看到并找到他。
俩人确实算同类。
但我们还是不一样。你不是我,所以你压根不能真正的理解我。
曾经有个自以为是的人告诉我说,他能共情我的感受,跟我是一类人。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说他能共情我。
其实你在我眼里跟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更加恶心而已。
……想到这里,祁以尘忍不住笑着回头,看向正在转笔的沈淇。
祁以尘重新回头,低头,最终只回了一句:
[形容不出来。]
发完这条消息,他关掉了屏幕。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但没有人看见真正的我。”
—— 弗里达·卡罗 (Frida Kahl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