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煜明显感觉到宅邸内某种无形的氛围发生了变化。倒不是说贺淮序对他有什么不同,而是那种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似乎因为这次“易感期”事件而变得清晰了些。
他依旧大部分时间待在房间或花园,但开始更加留意周围的一切。他注意到,贺淮序外出的频率似乎增加了,而且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淡淡的疲惫感,有时眉宇间还会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那本署名“苏瑾”的《近代社会结构演变疏议》被他藏在枕头下,时不时拿出来翻看。书中有些段落被仔细地标注过,笔迹清秀却有力,提出的观点往往尖锐而富有洞察力,对现有等级制度的某些弊端提出了隐晦的质疑。这位贺淮序的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她的思想,又对贺淮序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一个午后,林煜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到了书房附近。他并非想偷听,只是……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想要靠近那个隐藏着最多秘密的地方。
书房门依旧紧闭。他站在门外,正犹豫着是否要离开,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贺淮序站在门口,似乎正要出来。他看到门外的林煜,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有事?”他问,身体不着痕迹地挡在门口,没有让林煜看到书房内部的景象。
林煜一时语塞。他能有什么事?难道说自己是来……看看的?
“我……想找本书。”他急中生智,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之前那本建筑图册看完了。”
贺淮序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就在林煜以为他会拒绝或者拆穿时,贺淮序却侧身让开了一点空间。
“自己进来找。”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煜愣了一下,没想到贺淮序会允许他进入书房。他迟疑地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比他想象的更加……具有个人色彩。除了满墙的书籍和文件,靠近窗边的位置有一个独立的玻璃展柜,里面似乎放着一些零散的、像是女性饰品和旧物,旁边还立着一个相框,但背对着门口,看不清照片内容。那大概是与苏瑾有关的东西。
贺淮序没有管他,自顾自地走到书桌后坐下,继续处理文件,似乎真的放任他在书房里活动。
林煜的心跳有些快。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向一侧的书架,假装在寻找书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视着周围。书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他不敢细看,只瞥到几个模糊的标题,似乎与“能源”、“边境”、“异常波动”有关。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背对着他的相框上。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他趁着贺淮序低头看文件的瞬间,极快地、悄无声息地挪动脚步,伸手将那个相框轻轻转了过来。
照片有些年头了,色彩依然清晰。上面是一个气质温婉却眼神坚定的美丽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七八岁、表情严肃的小男孩。女人微笑着,笑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她应该就是苏瑾。而她怀里的那个小男孩,眉眼间已然有了贺淮序如今的轮廓,只是那时的他,眼神里还没有现在这般冰冷的疏离。
“看够了?”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吓了林煜一跳。他猛地缩回手,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心脏狂跳。
贺淮序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正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警告。
“对、对不起。”林煜下意识地道歉,声音有些发紧。
贺淮序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没有责怪,只是伸手,将相框重新转了回去,背对外面。
“有些界限,不要逾越。”他低沉的声音敲打在林煜心上,“好奇心,有时候会带来你无法承担的后果。”
林煜低着头,攥紧了手指。他知道贺淮序指的是什么。不仅仅是这个相框,更是他所隐藏的所有秘密。
“出去吧。”贺淮序下达了逐客令。
林煜没有停留,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他大口喘息着,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贺淮序的话,以及那张照片上女人忧郁而坚定的眼神。
苏瑾……界限……无法承担的后果……
贺淮序的世界,远比他看到的要复杂深沉。而他自己,这个意外被卷入其中的“玩物”,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步步推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他的“伪易感期”,或许并非偶然,而是某个更大谜团露出水面的第一块碎片。
林煜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个看似无害的金属环。它不仅在监测他的生理状态,更像一个象征,将他与贺淮序,与这个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庄园,紧紧捆绑在了一起。而前方的路,迷雾重重,吉凶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