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养玫瑰》 第1章 序曲与玩物 这个世界,从呼吸第一口空气开始,便被烙上了无形的印记。地位由血脉传承,一出生便已注定,然而决定你手中能握住多少权柄的,却是十八岁时觉醒的最终等级。S级,立于金字塔顶端,掌握生杀予夺,A级次之,是社会的基石,也是服务的阶层。至于更下的等级,则常常沦为背景板,或者……玩物。 规则冷酷而简单:S级的强者,可以随意挑选属于他们的所有物——那些低等级的人。凌辱、玩弄,甚至剥夺生命,在律法的默许和世俗的纵容下,不过是强者权利的一点小小点缀。而被选中者,被称为“玩物”,他们失去的不仅是自由,更是生而为人的最后一丝尊严,如同货架上的商品,等待着被审视、被购买、被消耗。 贺淮序,出身显赫,在十八岁这天,毫无意外地觉醒为S级。家族宴饮庆贺,宾客盈门,言语间皆是恭维与对未来权柄的暗示。他却只觉得厌烦。那些隐藏在笑容下的**,那些对“玩物”津津乐道的谈论,都让他胃部微微不适。他并非同情,只是单纯地觉得无趣,一种源自骨子里的疏离感,让他与这喧嚣格格不入。 然而,家族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网,他需要去“菲启玩物挑选馆”走一遭,挑选一个属于自己的玩物,以此宣告他正式踏入S级的特权世界。菲启,这个世界最负盛名的玩物殿堂,以其收集的“极品”而闻名。这里光怪陆离,有男有女,甚至偶尔会有A级的女性前来挑选合眼缘的男性“老婆”,混乱与**在这里**裸地交织。 今晚,是专为S级贵宾准备的极品专场。 第2章 菲启馆内的阴影 菲启馆内,灯光迷离,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大厅中央,巨大的圆形展台被柔和的光束笼罩。上面站着今晚的主角们——那些被称为“极品”的玩物。他们个个容貌昳丽,身体被精心打理,却以最屈辱的方式展示着:**,捆绑,摆出各种迎合的姿态,如同等待主人垂怜的宠物。台下未能跻身S级的A级观众们,眼中闪烁着羡慕与贪婪的光,议论着哪个更合心意。 贺淮序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视线尽量避免与展台上那些或麻木、或谄媚、或空洞的眼神接触。他觉得有些反胃,这些精心修饰的“美”在他看来,如同没有灵魂的精致人偶。 就在他准备随意指一个,尽快结束这令人不快的行程时,旁边角落传来的压抑闷哼和斥骂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与中央展台的光鲜格格不入的小身影。 很瘦,几乎能看到肩胛骨脆弱的轮廓。同样被绳索束缚,但他身上遍布着青紫交错的伤痕,新的覆盖着旧的,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一个穿着制服、被称为“教官”的男人正对着他拳打脚踢,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就你金贵是吧?就你有自尊?就你嘴最硬不会服软?好,很好!今天老子就好好调教调教你,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 说着,那教官竟开始解自己的裤腰,脸上露出淫邪而残忍的笑意,意图再明显不过。 被殴打的男人——林煜,死死咬着下唇,即便疼痛让他的身体微微痉挛,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冰,倔强地不肯流露出半分求饶。那眼神,在一片驯服与媚俗中,像一根尖锐的刺,猝不及防地扎进了贺淮序的心底。 贺淮序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紧。他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但眼前这一幕,那教官的丑态与那玩物眼中不屈的光,形成了一种极其肮脏又极其强烈的对比,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迈步走了过去。 “住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S级与生俱来的威压,让那教官的动作猛地一僵。 教官回头,看到贺淮序和他身后隐约透出的气场,脸上的暴戾瞬间化为谄媚,变脸之快令人咋舌。他弓着腰,像条摇尾乞怜的狗:“贺、贺少!您怎么到这边来了?这……这就是个不识抬举的贱货,骨头硬得很,怎么调教都不行,怕污了您的眼。您去看看中央展台的极品,那才配得上您的身份……” 贺淮序的目光越过教官,落在林煜身上。近距离看,那张脸虽然苍白憔悴,却难掩精致的五官,尤其那双眼睛,此刻盛满了警惕、屈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像落入陷阱却不肯低头的幼兽。 “我要他。”贺淮序打断教官的喋喋不休,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教官愣住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贺少,这……这家伙真的不行,不会伺候人,只会惹您生气……” 贺淮序的眉头皱得更深,脸色沉了下来,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冷凝了几分。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上了寒意:“我说,我就要他。” 教官被那眼神盯得发毛,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他毫不怀疑,如果再啰嗦半句,这位年轻的S级权贵会让他立刻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是!是是是!贺少您稍等,我马上把他收拾干净,给您打包送过去!”教官点头哈腰,忙不迭地应承。 贺淮序不再多看那教官一眼,转身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角落。他走向等候在外的豪华悬浮车,内心对自己刚才冲动的行为感到一丝困惑。他明明只是来应付差事的,为什么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倔强的玩物出头? 第3章 夜晚的试探 车内光线昏暗,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没过多久,副驾驶的车门被打开,一个被柔软绒毯包裹着的人形被小心翼翼地送了进来,放在他旁边的座位上。 “贺少,已经按规矩清洗干净,用了‘安神助兴’的药,现在昏睡着,药效大概能维持到您府上。解药在这里,用了它,他才能清醒并……缓解药性。”随从恭敬地递上一个精致的小瓶,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下。 贺淮序接过小瓶,目光落在身旁的人身上。清洗后的林煜露出了原本白皙的肤色,五官在昏睡中显得柔和了许多,确实非常漂亮,是一种带着易碎感的精致。只是太瘦了,毯子下的身体几乎没有什么分量,仿佛一只手就能轻易环住。 车子平稳地驶入贺家庄园。贺淮序亲自将人抱了出来,重量比他想象的还要轻,抱在怀里,感觉像抱着一片羽毛,轻飘飘的,带着不真实感。他将他安置在自己卧室隔壁的客房床上。 刚把人放下,或许是动作的惊扰,或许是药效到了某个临界点,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时的迷茫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林煜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猛地缩起身子,退到床角,用绒毯紧紧裹住自己,警惕地瞪着贺淮序,身体因为体内翻涌的陌生燥热而微微发抖。那药性霸道,热流在他四肢百骸窜动,带来难耐的空虚和痒意,但他只是死死咬着唇,将呻吟堵在喉咙里,甚至不肯泄露一丝痛苦的呜咽。 贺淮序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宁愿硬扛也不肯示弱的模样,心里莫名地叹了口气。这人,真是倔得可以。开口求一下解药,就能免受这煎熬,对他来说怎么就那么难? 但他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他将手中的解药和旁边准备好的一杯水递到林煜面前,语气尽量平和:“这是解药,吃了你会好受些。” 林煜怔住了,迟疑地看着贺淮序和他手中的药瓶。他的世界观里,这些高高在上的S级,都是视低等级如蝼蚁、以折磨他人为乐的变态。他们不讲道理,只讲权柄。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不太一样?可是身体里燃烧的火焰太难受了,理智在告诫他不要轻信,本能却渴望着解脱。 最终,生理上的极度不适压倒了他紧绷的神经。他迅速地、带着一丝决绝地抢过药瓶和水杯,仰头将药吞了下去。微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很快,那股折磨人的燥热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身体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他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垂下眼睫,低声道:“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贺淮序问。 “……林煜。竹林的林,煜熠的煜。”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贺淮序点了点头:“贺淮序。” 短暂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林煜攥紧了手中的绒毯,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抬起头,直视贺淮序,问出了从醒来就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你买我回来,做什么?”他顿了顿,像是强调般补充道,“我不会听话的。” 贺淮序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需要你听话。”贺淮序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林煜噎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不需要听话?那买他回来干什么?当摆设吗?他有些无语,同时也更加困惑。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贺淮序没有解释,只是告诉他,给他准备了房间,他可以住在这里,也可以……和他一起住。最终,贺淮序以“需要观察伤势”为由,让林煜今晚留在主卧。 这个决定让林煜瞬间绷紧了身体。来了吗?终究还是逃不过……他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凌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然而,预想中的侵犯并没有到来。贺淮序只是拿来医药箱,示意他趴好,开始给他背上和手臂上的伤痕上药。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伤口,带来一丝刺痛,林煜身体一颤,却硬生生忍住了,只是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掐着自己的大腿,试图用另一种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贺淮序看到了他这个小动作,手上动作放得更轻,开口道:“其实你挺乖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煜沉默了一会,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不乖。” 贺淮序没有反驳,只是看着他又要掐向自己的手,说:“疼可以叫出来。” 林煜抬起头,与他视线相撞,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是一片平静的荒芜,他反问:“叫出来有用吗?会不疼吗?没有用的吧。” 贺淮序摇了摇头,专注地涂抹着药膏,声音低沉:“有用。我会轻一点。” 林煜再次陷入了沉默。他感受着背后轻柔的力道,冰凉的药膏似乎真的带走了一些火辣辣的痛感。这个人……好像真的和以前遇到的那些人不一样?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不能信,林煜,你不能相信。这或许只是另一种更高级、更残忍的玩弄方式,先给你一点虚幻的希望,再狠狠碾碎。他不能再承受一次那样的打击。 上完药,贺淮序给了他一套干净的睡衣,指了指浴室:“去清洗一下,然后休息。我睡沙发。” 林煜抱着衣服,看着贺淮序真的转身去柜子里拿备用的被褥铺在沙发上,心中的疑虑更深了。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这一夜,林煜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下是前所未有的舒适,鼻尖萦绕着清淡的冷杉气息,属于贺淮序的味道。他却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微亮才勉强入睡。身边有一个陌生的、强大的、掌握着他生死的S级男人,他怎么可能安然入睡?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让他如惊弓之鸟。 而沙发上的贺淮序,同样没有睡熟。他听着床上那人极力压抑的、细微的翻身声,知道他也一夜未眠。黑暗中,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捡回来的这个小玩物,似乎比想象中还要麻烦。但他的麻烦,并非来自于预想中的反抗和吵闹,而是来自于那过分敏感的、如同蚌壳般紧紧封闭的内心。 他知道,要敲开这层坚硬的外壳,需要无比的耐心,而他现在,似乎并不缺乏这点耐心。 第4章 清晨与界限 第一缕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时,林煜就彻底清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处于高度警戒状态,任何细微的声响——窗外早起的鸟鸣,隔壁房间隐约的走动,甚至是沙发上贺淮序平稳悠长的呼吸声——都能让他心跳漏掉半拍。 他维持着面向墙壁的姿势,一动不动,假装仍在沉睡。这是一种在菲启馆养成的本能,减少存在感,避免不必要的注意,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沙发上传来窸窣的声响,是贺淮序起身了。 林煜屏住呼吸,听着他脚步轻缓地走向浴室,关门,然后是隐约的水声。他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但内心的弦依旧紧绷。 贺淮序洗漱完毕,换好衣服,走到床边站定。林煜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如同实质,让他背部的伤痕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他闭紧眼睛,睫毛却不受控制地轻微颤动。 “醒了就起来吧。”贺淮序的声音带着刚起床不久的微哑,听不出什么情绪,“衣柜里有给你准备的衣服。洗漱一下,半小时后吃早餐。” 说完,脚步声便远去了,卧室门被轻轻带上。 林煜又等了几分钟,确认房间里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人,才慢慢坐起身。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打量着这个过于宽敞和精致的房间。一切都和他格格不入。他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衣柜前,打开。 里面挂满了各式衣物,从舒适的居家服到看似价格不菲的外出服,尺寸明显是照着他瘦削的身形准备的。料子柔软,触感极佳,与他之前穿的粗糙布料天差地别。他犹豫了一下,挑了一套最简单的深色棉质衣裤,走进了与卧室相连的浴室。 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陌生的脸。五官确实精致,但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嘴唇也因为长时间的紧抿而缺乏血色。身上的伤痕在明亮的灯光下更加清晰,纵横交错,像一张丑陋的网。他迅速移开视线,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试图驱散那种不真实感和深埋心底的屈辱。 第5章 沉默的早餐 下楼时,林煜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带着迟疑。餐厅里,贺淮序已经坐在长桌的一端,面前摆着简单的西式早餐。他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腕骨分明的手腕,正在浏览面前悬浮的光屏新闻,侧脸线条利落冷淡。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林煜身上停留了一瞬。合身的衣物稍稍掩盖了他的瘦弱,但那种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单薄感依旧明显。 “坐。”贺淮序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林煜沉默地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有些僵硬。佣人安静地为他布好餐点,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培根,烤吐司,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食物香气诱人,是他很久未曾接触过的正常餐食。 但他没有动。只是低着头,盯着洁白的骨瓷餐盘边缘精致的花纹。 贺淮序放下手中的电子笔,看向他:“不合胃口?” 林煜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不吃?” “……我不饿。”声音很低,带着防备。 贺淮序没再说什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光屏上,似乎并不在意他吃不吃。餐厅里只剩下餐具轻微碰撞的声音和新闻播报的柔和女声。 这种沉默比质问更让林煜感到不安。他预想过各种情况,被打骂,被强迫,被羞辱,唯独没有预想过这种……被无视的平静。这让他摸不透贺淮序的想法,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最终,在贺淮序快要吃完的时候,林煜才极其缓慢地拿起叉子,戳了戳凉掉的煎蛋,送了一小块到嘴里。食物味道很好,但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吞咽得十分艰难。 第6章 书房与“自由” 早餐后,贺淮序起身:“跟我来书房。” 林煜的心猛地一沉。来了吗?要开始宣示主权,或者制定那些屈辱的“规矩”了?他握了握拳,指甲陷进掌心,跟了上去。 书房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各种纸质书和电子存储单元,另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精心打理的花园。空气里弥漫着书卷和冷杉混合的气息,和贺淮序身上的味道一样。 贺淮序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 林煜没有坐沙发,而是选择了一张看起来不那么舒服的硬木椅子,坐在边缘,脊背挺得笔直,仿佛随时准备起身应对突发状况。 贺淮序看了他一眼,没强求。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平静地落在林煜身上:“我把你带回来,不是因为我缺少一个玩物。” 林煜抬起眼,眼中是明显的怀疑。 “我不需要你伺候我,也不需要你对我唯命是从。”贺淮序继续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在你愿意离开之前,你可以把这里当作一个……暂时的容身之处。” 林煜几乎要冷笑出声。容身之处?在这个等级分明、玩物如同私人财产的世界,一个S级对他说“你可以把这里当作容身之处”?多么荒谬。 “离开?”他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声音带着嘲讽,“我能去哪里?一个被标记过的‘玩物’,离开主人,外面的世界会把我撕碎。或者,这就是你新的游戏?给我虚假的希望,再看我狼狈地爬回来求你?” 贺淮序对于他尖锐的质疑并不意外。他只是淡淡地回答:“信不信由你。在这个房子里,除了我的卧室和书房某些特定区域,你可以自由活动。二楼尽头有健身房和影音室,你可以使用。花园也可以去,但不要试图越过界限,外面的安保系统不会对你客气。” 自由活动?林煜更加困惑了。这完全颠覆了他对“主人”和“玩物”关系的认知。 “为什么?”他忍不住问,“你做这些,是为什么?” 贺淮序沉默了片刻,视线转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或许,只是因为我也不喜欢菲启馆里的味道。”他的回答有些模糊,带着一种林煜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变得清晰冷静:“你只需要记住,在这里,你暂时是安全的。只要你不主动挑衅我的底线,不试图伤害这里的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林煜喃喃重复,眼中一片茫然。他想做什么?他还能想做什么?在经历了非人的折磨,尊严被彻底践踏之后,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想做的事”是什么感觉。 贺淮序没有期待他的回答,递过一个薄薄的、类似腕表一样的金属环:“戴上它。这是身份标识,让你可以在宅邸内大部分区域通行,也是紧急呼叫装置。如果身体不适,或者……遇到其他问题,按侧面的红色按钮。” 林煜迟疑地看着那个金属环。这看起来更像一个精致的定位器和监视器。 “戴上。”贺淮序的语气不容拒绝。 林煜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接过来,戴在了左手手腕上。金属触感冰凉,贴上皮肤的瞬间,他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仿佛从此被打上了更深的烙印。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贺淮序下了逐客令,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光屏的工作文件上,“有事可以找管家,或者……直接敲门。” 林煜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他走到书房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走廊空旷安静,与书房内凝重的气氛截然不同。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手腕上的金属环存在感鲜明。安全?自由?他一个字都不信。这一定是某种更狡猾、更耐心的驯化方式。他必须更加小心,不能流露出任何弱点,不能给贺淮序任何可乘之机。 他抬起手,看着那个冰冷的金属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无论对方耍什么花样,他都不会屈服。他的骨头很硬,这是菲启馆的教官用尽办法也无法彻底折断的东西。 书房内,贺淮序的目光从光屏上移开,落在紧闭的房门上,若有所思。捡回来的这只小刺猬,把所有的刺都竖了起来,对任何靠近的意图都抱以最深的恶意。他知道,解开这些心结,需要时间,而他最不缺乏的,或许就是时间。只是,他还不确定,自己为什么愿意花费这个时间在一个陌生的、倔强的玩物身上。这与他向来怕麻烦、厌烦纠葛的性格不符。 他揉了揉眉心,将这点莫名的情绪抛开,重新投入到工作中。无论如何,人已经带回来了,就先这样吧。 林煜在走廊里站了很久,才慢慢直起身,朝着贺淮序所说的、客房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瘦削和孤独,像一只误入华丽牢笼的困兽,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看似温和,却可能潜藏着更大危险的新环境。他的未来,依旧是一片迷雾,而信任,是此刻他最吝于给予的东西。 第7章 试探 回到那间为他准备的客房,林煜反手锁上了门——尽管他知道,在这座宅邸里,一把锁根本阻挡不了什么,尤其是阻挡不了贺淮序。但这象征性的动作,能给他带来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房间很大,布置简洁而舒适,与他之前在菲启馆阴暗潮湿的囚笼天差地别。他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楼下是修剪整齐的花园,远处是高耸的、几乎与世隔绝的围墙,隐约可见能量屏障流动的微光。贺淮序没有骗他,这里的安保确实严密,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禁锢。他是一只被暂时允许在精美笼子里扑腾几下翅膀的鸟,但笼子,终究是笼子。 他在房间里踱步,像一头焦躁不安的幼兽。 手腕上的金属环时不时提醒他此刻的身份和处境。自由活动?他嗤笑一声。这自由有多大,界限又在哪? 午饭是管家送到房间的。精致的菜肴,荤素搭配,还有一份甜点。送餐的是一位表情温和、举止得体的中年男人,他称呼林煜为“林先生”,态度恭敬得让林煜浑身不自在。 “贺少吩咐,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管家微笑着说。 林煜只是沉默地点头,等管家离开后,他看着那些食物,犹豫了很久。最终,生理的需求战胜了心理的抗拒,他慢慢地、几乎带着一种审视的态度,将食物吃了下去。味道很好,但他尝不出任何滋味,只是机械地完成维持生命所需的动作。 下午,他在房间里无所事事。没有鞭打,没有训斥,没有强迫,这种真空般的平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习惯了在痛苦和警惕中挣扎求生,突然被置于一个看似安全无害的环境,他反而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他想起贺淮序说的“可以自由活动”。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引诱他犯错,然后就有理由施加惩罚? 犹豫再三,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或者说,是一种迫切想要确认自身处境的需求,驱使他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沿着走廊慢慢走着,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他路过了健身房,里面器材齐全,干净得像是没人使用过;也路过了影音室,门关着,他没有进去的**。 最终,他停在了通往花园的玻璃门前。阳光透过玻璃,暖洋洋地洒在身上。他伸出手,触碰冰冷的玻璃,犹豫着,是否要推开这扇门。 “想出去走走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林煜猛地一颤,几乎惊跳起来。他倏地转身,背紧紧贴在玻璃门上,像只受惊的兔子。 贺淮序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几米远的地方,穿着简单的黑色训练服,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似乎是刚运动完。他看着林煜过度激烈的反应,眼神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什么,但很快恢复平静。 “我……”林煜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他无法判断贺淮序这句话是邀请,还是试探。 贺淮序没有等他回答,径直走上前,推开了那扇玻璃门。清新的、带着泥土和花草芬芳的空气瞬间涌入。“走吧。”他率先走了出去,步伐从容,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林煜僵在原地,进退两难。跟上去?他不知道外面等着他的是什么。不跟?又显得自己过于怯懦。最终,他还是咬着牙,迈出了那一步。 第8章 花园里的阳光 花园很大,设计精巧,移步换景。贺淮序走在前面,步子不快,似乎是在迁就林煜的速度。林煜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始终保持着距离,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尤其是走在前面的贺淮序的背影。 阳光很好,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林煜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单纯地站在阳光下了。在菲启馆,阳光意味着公开的展示和屈辱的审视。而这里的阳光,安静,纯粹,只属于自然。 贺淮序在一处玫瑰花圃前停下脚步,深红色的玫瑰开得正盛,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珠。他并没有看花,而是目光放远,看着花园尽头那无形的能量屏障。 “这里的玫瑰,是母亲生前种的。”贺淮序突然开口,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煜愣了一下,没想到贺淮序会跟他说这个。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些玫瑰,娇艳欲滴,被照料得很好。他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关于家庭,关于亲人,对他而言都是遥远而模糊的概念,甚至带着痛楚。 “她不喜欢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贺淮序继续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煜解释什么,“但她改变不了。” 林煜的心微微一动。不喜欢规则?一个S级的夫人?他无法想象。在他有限的认知里,S级就是规则的制定者和受益者。 “所以,”贺淮序转过身,目光落在林煜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我带你回来,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也同样不喜欢。” 不喜欢?不喜欢什么?不喜欢菲启馆的肮脏?不喜欢玩弄弱者的游戏?还是不喜欢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本身?林煜脑子里一片混乱。贺淮序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他死寂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怀疑覆盖。 这太荒谬了。一个既得利益者,对自己所处的特权位置表示“不喜欢”?这在他看来,无异于饱食终日的贵族同情饿殍,虚伪而矫情。 他没有接话,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被精心修剪过的草坪。 贺淮序似乎也没期待他的回应。他抬步继续往前走,换了个话题:“身上的伤,还疼吗?” “……不疼。”林煜下意识地回答,这是他在菲启馆养成的习惯,示弱只会招来更多的欺凌。 贺淮序脚步顿了顿,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穿透他强装的镇定。“药在床头柜,记得擦。” 简单的嘱咐,没有多余的关心,却让林煜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这种若即若离的“关怀”,比直接的恶意更让他难以招架。 他们在花园里沉默地走了一圈,气氛压抑而古怪。回到玻璃门前时,贺淮序停下脚步,对林煜说:“以后想出来,可以自己来。只要不越过警戒线。”他指了指远处围墙的方向。 林煜点了点头,依旧沉默。 “晚上我有事,不回来吃饭。你自己吃。”贺淮序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留下林煜一个人站在门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第9章 夜晚的独处与思绪 贺淮序果然没有回来吃晚饭。 独自坐在空旷的餐厅里,面对着一桌精致的菜肴,林煜反而比之前稍微自在了一些。至少,不用再在那种无形的压力下艰难进食。 他慢慢地吃着,味蕾似乎恢复了一些功能,能尝出食物本身的味道了。很美味,但他吃得并不安心。这一切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或者……是糖衣炮弹。 饭后,他回到了客房。没有贺淮序在的宅邸,安静得让人心慌。他坐在床边,看着手腕上的金属环,鬼使神差地,他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侧面的红色按钮——当然,没有按下去。 他在害怕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感到厌恶。他不应该对这里产生任何一丝一毫的依赖或软化的迹象。贺淮序所做的一切,都可能是伪装。他提醒自己,不要被表象迷惑,不要重蹈覆辙。 他起身,走进浴室,打算用冷水让自己清醒一下。脱衣服时,他看到了镜子里自己身上已经开始淡化的伤痕,以及手腕上那个崭新的、冰冷的金属环。旧伤与新“烙印”,仿佛是他人生的缩影。 忽然,门外传来了极轻微的敲门声。 林煜浑身一僵,迅速拉好衣服,警惕地问:“谁?” “林先生,是我,管家。”门外是管家温和的声音,“贺少吩咐,给您送一些书过来,说是给您打发时间。” 书? 林煜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打开了门。管家推着一辆小巧的移动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十本书籍,有纸质书,也有电子阅读器。 “这些是贺少从书房挑选的,涵盖了一些历史、地理、传记和……小说。”管家微笑着解释,“贺少说,您可以根据兴趣随意取阅。” 管家放下书籍后便离开了。林煜站在书架前,有些怔忡。历史、地理、传记……这些知识性的东西,是低等级的人不被鼓励接触的。在菲启馆,他们被要求愚昧,被训练只懂得如何取悦主人。 贺淮序给他这些书,是什么意思?是另一种形式的驯化,让他认清自己的“位置”?还是……真的只是让他“打发时间”? 他随手抽出一本纸质书,是一本关于古代建筑的图册。纸张泛着好闻的墨香,印刷精美。他盘腿坐在地毯上,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些宏伟的建筑,精巧的结构,是他从未见过的世界的一角。 看着看着,他暂时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身上的伤痕和手腕的束缚,沉浸在了那些线条和光影构筑的宁静与壮美之中。 直到夜深,他才合上书,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内心那种焦躁和戒备,在阅读的这几个小时里,似乎被暂时抚平了一些。 他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贺淮序的形象在他脑海里越发模糊不清。这个男人,冷漠疏离,却会在他被打时出手,给他解药,为他上药,允许他自由活动,甚至……给他书看。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又该如何在他制定的、这看似宽松实则迷雾重重的规则下生存下去? 林煜闭上眼,第一次,他思考的问题,不再仅仅是如何抵抗和忍受,而是夹杂了一丝对贺淮序其人的,极其微弱的好奇。 而这丝好奇,对于他坚冰般的内心而言,或许是一个危险的开始。他知道,他必须更加小心。 第10章 书页间的阴影 接下来的几天,以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模式重复着。 贺淮序似乎很忙,常常早出晚归,即使在家,也多半待在书房。他与林煜的交流仅限于餐桌上几句必要的问询,比如“伤怎么样了”、“需要什么”,得到林煜简短甚至略带抵触的回答后,便不再多言。 林煜大部分时间蜷缩在客房,或者去那个无人打扰的花园角落。他开始阅读贺淮序送来的那些书。起初带着审视和戒备,但人类求知的本能,以及书籍所展现的广阔世界,渐渐吸引了他。他尤其对历史类书籍感兴趣,那些描述旧时代——等级制度尚未如此严苛、甚至存在过某种“平等”幻影的时代——的内容,让他感到一种刺痛般的恍惚。 原来,世界并非从来如此。 在一本纸张泛黄、似乎有些年头的《近代社会结构演变疏议》的扉页,他发现了一个清秀而略显凌厉的签名——“苏瑾”。这显然不是贺淮序的名字。他想起贺淮序在玫瑰园提及的“母亲”,心头莫名一动。他将这本书悄悄放在了枕头下面。 同时,他也更仔细地观察着这座宅邸。他发现,除了管家和几个沉默寡言、行动利落的佣人外,几乎见不到其他人。贺淮序的生活简单得不像一个权势煊赫的S级。没有成群结队的仆从,没有络绎不绝的访客,更没有其他玩物存在的迹象。 这天下午,他尝试着走向书房的方向。并非想进去,只是想靠近,感受一下贺淮序通常所在区域的气息。书房门紧闭着,他站在门外,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贺淮序低沉而冷静的说话声,似乎是在进行远程通讯。 “……‘壁垒’计划的推进必须谨慎,监测到的能量波动异常不是小事……” “……林家那边……残余势力……还在活动么?” “……不必打草惊蛇,继续观察……” 断断续续的词语飘入耳中,林煜的心跳骤然加速。“壁垒计划”?“能量波动”?这些词汇对他来说陌生而遥远。但“林家”……这个姓氏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他一下。在这个世界,姓氏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家族的等级烙印。他姓林,一个并不算罕见的姓氏,但在此刻,从贺淮序口中听到,结合那“残余势力”的字眼,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联想。 他不敢再听下去,慌忙悄然后退,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平复急促的呼吸。贺淮序到底在做什么?他口中的“林家”和自己有关吗?还是仅仅是巧合?各种猜测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让他刚刚放松些许的神经再次绷紧。 第11章 噩梦与药膏 夜晚,林煜陷入了熟悉的噩梦。 菲启馆教官狰狞的脸,落在身上的拳脚,冰冷的器械,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尊严被彻底碾碎的绝望……他挣扎着,想要呼喊,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放开……” 模糊的呓语和床铺轻微的响动,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贺淮序刚结束工作,路过林煜的房门时,脚步顿住了。他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压抑的、带着泣音的挣扎声,眉头微蹙。他抬手,似乎想敲门,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打扰。 第二天清晨,林煜醒来时,感觉比没睡还要疲惫。噩梦的余悸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洗漱完走出房间,发现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盒。 他疑惑地捡起来,打开,里面是淡绿色的、散发着清凉草药香气的膏体。旁边还有一张便签,上面是力透纸背、简洁有力的字迹:“安神,助眠。涂抹太阳穴或香薰。” 没有署名,但林煜认得这字迹,和书房里他偶然瞥见的文件批注笔迹一样,属于贺淮序。 他握着那微凉的小瓷盒,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又是什么意思?监控到他做噩梦了?所以施舍一点怜悯?他几乎要冷笑地将东西扔掉,但那清雅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尖,奇异地安抚了他焦躁的神经。 他最终没有扔掉,也没有用。只是将它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和那本署名“苏瑾”的书放在了一起。这两样东西,像两个谜题,指向贺淮序身上矛盾而难以捉摸的部分。 第12章 裂痕与警告 平静在几天后被打破。 贺淮序带林煜去进行每月一次的“玩物”例行体检和身份信息核验。这是法律规定的程序,旨在确保“玩物”健康且处于主人有效监管之下。 悬浮车停在一栋森严的白色建筑前。这里不像医院,更像某种管理机构,进出的人非富即贵,身边大多跟着神情惶恐或麻木的“玩物”。 登记大厅里,各种目光投射过来。有对贺淮序身份的敬畏,更多的是落在他身后林煜身上的、毫不掩饰的打量与评估。那些目光像带着粘液的触手,让林煜感到恶心反胃,他下意识地垂着头,缩紧了身体。 “哟,这不是贺少吗?”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花哨、面色有些虚浮的年轻男人搂着一个容貌艳丽、眼神却空洞的男性玩物走了过来,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林煜身上打转。“贺少终于也开窍了?挑了个这么……嗯,特别的货色?看起来不太经玩啊。”他语气轻佻,带着S级之间常见的、对玩物品头论足的“熟稔”。 林煜的身体瞬间僵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贺淮序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对方一个,只冷淡地抛下一句:“管好你自己的人。” 那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但似乎忌惮贺淮序,没再说什么,只是嗤笑一声,用力搂紧了怀里的玩物,那玩物吃痛,却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 然而,这小小的插曲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林煜压抑已久的屈辱和愤怒。在整个体检和信息录入过程中,他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摆布,听着工作人员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记录着“玩物编号”、“归属人”、“健康状况”,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又划下一刀。 特别是当工作人员按照流程,要求贺淮序在“绝对处置权”确认书上签字时——那份文件意味着主人对玩物拥有包括生命在内的完全支配权——林煜看到贺淮序拿起笔,几乎没有迟疑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林煜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冷了下去。 之前所有的“特别对待”,所有的沉默和看似不经意的关怀,在这份冰冷的法律文件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虚伪。他终究,也只是一件物品。一件贺淮序签了字,在法律上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 回程的车上,气压低得可怕。 林煜紧紧靠着车窗,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物,眼神空洞。他之前那些细微的动摇和好奇,在此刻被碾得粉碎。 快到庄园时,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淡漠:“其实,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贺淮序正在查看光屏信息的手指顿住了。他侧过头,看向林煜。少年瘦削的侧脸在车窗光影下显得格外脆弱,却又透着一股倔强的冷意。 “签下那个名字的时候,感觉怎么样?”林煜继续说着,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充满嘲讽的弧度,“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利,是不是很令人着迷?” 贺淮序沉默地看着他,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林煜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动怒。过了许久,就在林煜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低沉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内响起: “在这个世界里,有时候,一个签名代表的未必是意图,也可能是……暂时的保护。” 林煜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了不信任和质疑。 贺淮序却已转回头,重新看向光屏,只留下一个冷硬的侧影。 “记住,林煜,”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不要轻易用你的认知,去判断我的行为。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车子驶入庄园,停下。 贺淮序率先下车,没有等林煜。 林煜独自坐在车里,回味着贺淮序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暂时的保护”?这是什么意思?是狡辩?还是……又一个他无法理解的谜团? 他看着贺淮序消失在宅邸门内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身处的这个“安全港”,其下方可能潜藏着更深的暗流和危险。而贺淮序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难懂。信任的建立遥不可及,而猜疑的裂痕,已然在无声中蔓延。 第13章 波动的开端 自那次不愉快的体检归来后,林煜将自己封闭得更紧。他几乎不再离开客房,用餐也要求送至房间。贺淮序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但并未强求什么,只是吩咐管家照常照顾,送去的书籍种类更多了些,甚至夹杂了一些基础的格斗技巧图解和舒缓的精神力冥想入门——这些东西通常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玩物”触手可及的地方。 林煜对格斗图解嗤之以鼻,认为这是贺淮序的另一种嘲弄。但那些精神力冥想的内容,却隐隐触动了他。在菲启馆,极度的痛苦和压力下,他偶尔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晕眩和外界的剥离感,难道…… 他甩甩头,摒弃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低等级者拥有精神力的概率微乎其微,这不过是另一个陷阱。 然而,平静再次被打破。这次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源于他自身。 起初只是莫名的烦躁,情绪起伏变大,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他心惊肉跳。随后,身体开始出现异样,体温似乎比平时高了一些,却又不是发烧。对周围环境的气息变得异常敏感,尤其是……贺淮序的气息。 那天傍晚,贺淮序难得提早回家,路过他虚掩的房门时,林煜正坐在地毯上看书。一股清冽的、带着户外微凉空气和淡淡信息素——那是一种极淡的,像是雪后松林般的冷香——的味道飘了进来。 林煜的身体瞬间僵住。 一股陌生的、源自骨髓深处的战栗感沿着脊椎窜上大脑。不是恐惧,不是厌恶,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和渴望,伴随着一种生理性的虚弱感,让他几乎想朝着门口的方向靠近。这感觉太诡异,太不受控制,让他感到恐慌。 他猛地扔下书,冲到门口,“砰”地一声将房门狠狠关上,甚至下意识地反锁了。他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心脏狂跳不止,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门外的贺淮序脚步一顿,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微凝。他停留了几秒,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第14章 松林与警报 接下来的几天,林煜的状况愈发明显。 那种莫名的燥热感时强时弱,对贺淮序气息的敏感度却与日俱增。即使隔着一层楼,他仿佛也能隐约捕捉到那丝冷杉般的气息,这让他坐立难安,精神难以集中。他开始回避任何可能遇到贺淮序的场合,甚至连饭菜都吃得很少。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手腕上那个金属环,偶尔会发出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温热。起初他以为是错觉,直到一次,他在花园里,因为回想起菲启馆的往事而情绪剧烈波动时,金属环突然清晰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上一个极淡的黄色光点一闪而过。 林煜心中巨震。 这果然不只是身份标识和通行证!它在监测他!监测他的生理状态?还是……情绪? 他试图将它取下,却发现这环扣设计精巧,严丝合缝,没有专门的工具或权限根本无法解开。一种更深的被囚禁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这天深夜,林煜被一阵强烈的心悸和燥热惊醒。喉咙干得发痛,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那丝萦绕在宅邸里的、属于贺淮序的冷杉气息,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和具有诱惑力,像是在不断拉扯着他的神经。 他跌跌撞撞地起身想去倒水,却在走到房间中央时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就在他撑住桌角勉强站稳时,手腕上的金属环突然发出了持续、轻微的“滴滴”声,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不断闪烁的黄色警告标志!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听到了外面走廊传来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直奔他的房间而来! 林煜惊恐地看向门口。 门被从外面打开,贺淮序站在门口,他似乎也是刚从睡眠中醒来,穿着深色的睡袍,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直接锁定在林煜身上,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他手腕那个发出警报的金属环上。 他的脸色在看到屏幕上闪烁的黄光时,变得异常凝重。 “你……”林煜声音嘶哑,带着恐惧和质问。 贺淮序没有立刻回答,他快步走进来,无视林煜的退缩,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查看金属环上的读数。他的指尖微凉,触碰让林煜颤抖了一下,那松林般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晕眩。 “什么时候开始的?”贺淮序的声音低沉紧绷,带着一种林煜从未听过的严肃。 “什么……什么开始?”林煜试图挣脱,却徒劳无功。 “这种烦躁,发热,对……气味敏感的感觉。”贺淮序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林煜浑身一僵,他怎么会知道?! 看到他的反应,贺淮序已经得到了答案。他松开林煜的手腕,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了林煜一眼,那眼神里有审视,有疑惑,甚至有一丝……难以置信。 “待在这里,别出去。”贺淮序命令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冷硬,“无论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都不要离开这个房间。”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并在外面将房门落锁——这次是真正的、从外部控制的电子锁。 林煜听着锁扣闭合的清脆声响,看着手腕上依旧在闪烁警告的金属环,无力地滑坐在地毯上。 易感期…… 他隐约记起在菲启馆时,听其他资格老些的玩物提起过这个词。据说那是极高等级的强者才会出现的生理周期,期间力量和精神力会变得不稳定,情绪易怒,需要特殊隔离和安抚。而一些极其罕见的、拥有特殊潜质的低等级者,在受到强大气息长期影响或刺激下,也可能被诱发类似状态的伪“易感期”,通常被视为麻烦的、需要被处理掉的“不稳定因素”。 自己现在这样……就是伪“易感期”吗? 是因为贺淮序?因为他是个S级?所以连他的存在本身,都成了一种对自己这个“玩物”的污染和威胁? 那贺淮序刚才的反应……他那凝重的表情,紧急的封锁命令……他是在担心自己?还是担心他这个“不稳定因素”会带来什么麻烦? 金属环的警报,贺淮序的紧张,被封锁的房间……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他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危险的境地。而这个看似提供庇护的庄园,在夜色深处,似乎正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因为他身上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被悄然触动。 林煜抱紧膝盖,将脸埋入臂弯。身体的燥热和心灵的寒意交织在一起。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巨大风暴即将来临的中心,而对这一切,他一无所知,无能为力。贺淮序,你到底是什么人?而我,又到底是什么? 第15章 囚室与松香 房门被电子锁封闭的声音,像最终判决,将林煜与外界彻底隔绝。 他瘫坐在地毯上,手腕上金属环的“滴滴”警报声已经停止,但那个闪烁的黄色标志依旧刺眼地亮着,像一只监视着他的冰冷眼睛。身体的异样并未因贺淮序的离去而缓解,反而因为这种被囚禁的恐慌感而加剧。 那股莫名的燥热在血管里窜动,心跳失序,掌心渗出冷汗。最要命的是,他对气味的敏感度似乎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贺淮序方才停留过的空间里,那缕极淡的雪后松林般的气息,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像是被无形地放大,丝丝缕缕缠绕着他,勾动着一种源自生理本能的、陌生而强烈的渴望。这渴望让他感到羞耻和恐惧。 他明明是厌恶、是抗拒这个S级男人的,为什么身体却会产生如此悖逆意志的反应? “伪易感期”……菲启馆那些模糊的传闻碎片在他脑海中拼凑。据说这种状态下的低等级者,会不受控制地被诱发其反应的强大气息所吸引,变得脆弱、依赖,甚至……渴求接触。这被视为一种病态的、需要被矫正的缺陷。 贺淮序把他锁起来,是因为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要处理掉他这个“麻烦”吗?还是像他说的,是某种……“保护”? 林煜蜷缩起来,将滚烫的脸颊埋在膝盖间,试图阻隔那无处不在的、扰人心神的气息。但封闭的空间里,那冷杉混合着一点点烟草味的雄性气息,仿佛无孔不入,反而更加清晰。他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四肢发软,某种空虚感从身体深处弥漫开来。 这种完全失去对身体控制的感觉,比单纯的疼痛更让他绝望。 第16章 夜半访客与冰冷解药 就在林煜被这诡异的煎熬折磨得意识有些模糊时,房门处传来电子锁解锁的轻响。 他猛地抬起头,充满戒备地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贺淮序。他已经换下了睡袍,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神情冷峻,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箱子和一杯水。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林煜手腕的金属环上,看到那依旧亮着的黄色标志,眼神沉了沉。然后他才看向林煜本人——少年脸色潮红,眼神湿润而涣散,蜷缩在地毯上的样子脆弱得不堪一击,但那双眼睛里,依旧闪烁着不肯屈服的警惕光芒。 “起来。”贺淮序的声音比平时更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煜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像一只濒危却依旧龇着牙的小兽。 贺淮序似乎没多少耐心,他走上前,将水杯放在旁边的桌上,然后打开了那个银色金属箱。里面是几支封装好的注射器和一些林煜不认识的药剂。 “你要干什么?”林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 “帮你稳定下来。”贺淮序取出一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动作熟练地排掉空气,“你的生理指标正在失控边缘。伪易感期虽然不致命,但任由发展,会导致神经衰弱甚至精神域轻度损伤。” 精神域损伤?林煜心中一惊。那是连许多高等级者都闻之色变的事情。 “这是什么药?”他追问,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 “抑制剂。特制的。”贺淮序言简意赅,他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煜,“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他那公事公办、毫无情绪波动的态度,反而让林煜更加抗拒。谁知道这药水里到底是什么?是真正的抑制剂,还是某种让他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甚至抹去神智的毒药? “我不需要!”林煜猛地挥开贺淮序伸过来的手,因为动作过大,一阵更强的晕眩袭来,他踉跄了一下。 贺淮序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一把扣住林煜挥舞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林煜痛哼出声。 “林煜,”贺淮序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警告,“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不仅对你自己,也可能……波及他人。” 波及他人?林煜愣住了。 贺淮序没有解释,他趁着林煜怔忡的瞬间,动作迅捷而精准地将注射器抵在他脖颈侧的静脉上。冰凉的触感让林煜浑身一颤。 “别动。”贺淮序命令道,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的挣扎。 淡蓝色的液体被缓缓推入体内。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迅速压制了那股翻腾的燥热。身体里那种莫名的渴望和虚弱感也开始如潮水般退去,头脑恢复了清明,但对贺淮序气息的敏感度似乎并未减弱,只是那种失控的吸引力被强行按捺了下去。 药效很快,也很显著。 贺淮序松开他,将空的注射器丢回金属箱,仿佛刚才那近乎强制的行为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程序。 “感觉怎么样?”他问,语气依旧平淡。 林煜扶着桌子站稳,感受着体内残留的冰冷和无力,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药确实缓解了他的痛苦,但贺淮序的方式,以及他话语中透露的未尽之意,都让他无法感到丝毫安心。 “为什么?”林煜抬起头,直视贺淮序,“为什么帮我?你说我危险,会波及他人,是什么意思?我这个低等级的‘玩物’,能波及到什么?” 贺淮序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有某种情绪一闪而过,但快得让人抓不住。他合上金属箱,没有回答林煜的问题,而是指了指桌上的水杯。 “把水喝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警报应该会解除。”他顿了顿,补充道,“在你完全稳定之前,不要离开房间。” 说完,他再次转身离开,房门又一次被电子锁锁上。 林煜看着那扇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颜色已经变浅几分的黄色标志,缓缓拿起那杯水。水温适中,但他喝下去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喉咙一直凉到心里。 贺淮序隐瞒了太多。他的伪易感期,那个监测手环,特制的抑制剂,还有那句“波及他人”……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远超他理解范围的谜团。 他走到床边,躺下。身体的躁动被药物压制,但心灵的疑云却越积越厚。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卷入的,绝不仅仅是一个S级和其玩物的简单故事。贺淮序的书房里,隐藏着秘密;而他自己的身体里,似乎也潜藏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足以让贺淮序如此严阵以待的东西。 易感期,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风暴,或许还在后面。而贺淮序,既是他的囚笼,也可能……是唯一能在这风暴中,暂时为他提供一丝庇护的人。这个认知,让林煜感到无比矛盾与茫然。 第17章 警报解除之后 第二天清晨,当林煜从并不安稳的睡眠中醒来时,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自己的手腕。 金属环屏幕上的黄色标志果然已经消失了,恢复了原本待机时的幽蓝光晕。身体里那种令人恐慌的燥热和不受控制的渴望也彻底平息,只留下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虚软无力,以及脖颈侧注射点隐约的细微刺痛感,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房门外的电子锁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他试探性地拧动门把,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走廊里空无一人,清晨的阳光透过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宁静得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但这种平静,已经无法再让林煜感到丝毫放松。 他走下楼梯,餐厅里,贺淮序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摆着和往常一样的早餐,正在浏览光屏。他穿着熨帖的衬衫,神情淡漠,举止如常,仿佛昨夜那个强行给他注射抑制剂、眼神锐利冷峻的男人只是他的一个幻觉。 林煜沉默地在他对面坐下。 佣人送上早餐。这一次,林煜没有迟疑,拿起餐具开始进食。他需要恢复体力,需要保持清醒。在这个谜团重重的环境里,虚弱的身体只会让他更加被动。 整个早餐过程,两人一言不发。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贺淮序偶尔滑动光屏的细微声响。 直到早餐接近尾声,贺淮序才放下手中的电子笔,目光平静地投向林煜。 “感觉如何?”他问,语气就像在询问一件物品的性能。 林煜握着叉子的手紧了紧,然后松开。他抬起头,迎上贺淮序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样平静:“没事了。” 贺淮序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那种抑制剂效果显著,但会有大约24小时的乏力期,正常现象。”他顿了顿,补充道,“手环的监测功能是必要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不必要的麻烦?是指他失控的“伪易感期”,还是指可能“波及他人”的后果?林煜在心里冷笑,但没有追问。他知道,从贺淮序这里,他得不到直接的答案。 “谢谢你的……‘帮助’。”林煜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情绪,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真心。 贺淮序似乎并不在意他是否真心道谢,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光屏上。 第18章 书房门口的试探 接下来的几天,林煜明显感觉到宅邸内某种无形的氛围发生了变化。倒不是说贺淮序对他有什么不同,而是那种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流,似乎因为这次“易感期”事件而变得清晰了些。 他依旧大部分时间待在房间或花园,但开始更加留意周围的一切。他注意到,贺淮序外出的频率似乎增加了,而且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淡淡的疲惫感,有时眉宇间还会凝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那本署名“苏瑾”的《近代社会结构演变疏议》被他藏在枕头下,时不时拿出来翻看。书中有些段落被仔细地标注过,笔迹清秀却有力,提出的观点往往尖锐而富有洞察力,对现有等级制度的某些弊端提出了隐晦的质疑。这位贺淮序的母亲,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她的思想,又对贺淮序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一个午后,林煜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到了书房附近。他并非想偷听,只是……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他,想要靠近那个隐藏着最多秘密的地方。 书房门依旧紧闭。他站在门外,正犹豫着是否要离开,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贺淮序站在门口,似乎正要出来。他看到门外的林煜,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 “有事?”他问,身体不着痕迹地挡在门口,没有让林煜看到书房内部的景象。 林煜一时语塞。他能有什么事?难道说自己是来……看看的? “我……想找本书。”他急中生智,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之前那本建筑图册看完了。” 贺淮序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就在林煜以为他会拒绝或者拆穿时,贺淮序却侧身让开了一点空间。 “自己进来找。”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煜愣了一下,没想到贺淮序会允许他进入书房。他迟疑地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比他想象的更加……具有个人色彩。除了满墙的书籍和文件,靠近窗边的位置有一个独立的玻璃展柜,里面似乎放着一些零散的、像是女性饰品和旧物,旁边还立着一个相框,但背对着门口,看不清照片内容。那大概是与苏瑾有关的东西。 贺淮序没有管他,自顾自地走到书桌后坐下,继续处理文件,似乎真的放任他在书房里活动。 林煜的心跳有些快。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走向一侧的书架,假装在寻找书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视着周围。书桌上散落着一些文件,他不敢细看,只瞥到几个模糊的标题,似乎与“能源”、“边境”、“异常波动”有关。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背对着他的相框上。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他趁着贺淮序低头看文件的瞬间,极快地、悄无声息地挪动脚步,伸手将那个相框轻轻转了过来。 照片有些年头了,色彩依然清晰。上面是一个气质温婉却眼神坚定的美丽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七八岁、表情严肃的小男孩。女人微笑着,笑容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她应该就是苏瑾。而她怀里的那个小男孩,眉眼间已然有了贺淮序如今的轮廓,只是那时的他,眼神里还没有现在这般冰冷的疏离。 “看够了?”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吓了林煜一跳。他猛地缩回手,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心脏狂跳。 贺淮序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正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警告。 “对、对不起。”林煜下意识地道歉,声音有些发紧。 贺淮序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没有责怪,只是伸手,将相框重新转了回去,背对外面。 “有些界限,不要逾越。”他低沉的声音敲打在林煜心上,“好奇心,有时候会带来你无法承担的后果。” 林煜低着头,攥紧了手指。他知道贺淮序指的是什么。不仅仅是这个相框,更是他所隐藏的所有秘密。 “出去吧。”贺淮序下达了逐客令。 林煜没有停留,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他大口喘息着,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贺淮序的话,以及那张照片上女人忧郁而坚定的眼神。 苏瑾……界限……无法承担的后果…… 贺淮序的世界,远比他看到的要复杂深沉。而他自己,这个意外被卷入其中的“玩物”,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手,一步步推向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他的“伪易感期”,或许并非偶然,而是某个更大谜团露出水面的第一块碎片。 林煜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个看似无害的金属环。它不仅在监测他的生理状态,更像一个象征,将他与贺淮序,与这个隐藏着无数秘密的庄园,紧紧捆绑在了一起。而前方的路,迷雾重重,吉凶未卜。 第19章 手环的秘密 书房门口的警告像一层无形的冰,短暂地冻结了林煜探索的勇气。他退回客房,心脏仍在为方才贺淮序冰冷的眼神和后怕而急促跳动。 “有些界限,不要逾越。” “好奇心,有时候会带来你无法承担的后果。” 贺淮序的话语在他脑中回响。那不仅仅是警告,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了这栋宅邸,确认了贺淮序本人,的确隐藏着巨大的、不容窥探的秘密,而这些秘密,似乎与他这个意外的“闯入者”隐隐相关。 他抬起手腕,看着那个恢复了幽蓝光晕的金属环。就是它,在他“伪易感期”发作时发出了警报,引来了贺淮序。它监测着他的生理状态,这是贺淮序亲口承认的。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既然它能监测,那它记录数据吗? 这个想法让他呼吸一窒。如果记录,那里面是否存储了他自戴上它以来所有的生理指标变化?包括那次“易感期”的完整数据?甚至……更早之前? 他仔细回想贺淮序给他手环时的情景。当时贺淮序只说这是身份标识、通行证和紧急呼叫装置,并未提及监测功能。是刻意隐瞒,还是觉得没必要对一个“玩物”解释太多? 林煜尝试着用手指在金属环光滑的表面上滑动、按压。除了侧面的红色紧急按钮,环身似乎没有任何接口或明显的操作区。他回忆着之前黄色警报出现时,似乎有极细微的界面变化。 他集中精神,尝试用意念去“感受”它——这在旁人看来或许很傻,但在菲启馆那种地方,有时极度专注能带来一丝对自身状态的微妙掌控感。 一次,两次……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当他脑海中强烈地想着“查看记录”这个念头,同时指尖无意识地在环身某个特定区域轻轻叩击了三下——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微震动从手环传来,那幽蓝的屏幕光线闪烁了一下,随即,一个极其简洁、近乎透明的淡蓝色操作界面投射在他面前的空气中!界面上的文字和图标很小,但清晰可见,列出了几个选项:【状态概览】、【历史记录】、【设置(权限锁定)】。 林煜的心跳瞬间飙升至顶峰!他猛地看向门口,确认房门紧闭,然后才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点向【历史记录】。 列表展开,一行行时间戳和简短的生理指标摘要呈现出来。他快速滑动,找到了“易感期”发作那晚的记录——心率异常飙升,体温波动,神经兴奋度超标,伴有特殊的激素水平标记……记录详细得令人心惊。 他继续往前翻,翻到他刚来到贺家,最初那几天的记录。那时的数据相对平稳,只有一些代表紧张和营养不良的指标略高。 他的手指停在了某个日期上——那是他来到贺家的第三天。记录显示,在当天下午的某个特定时间段,他的某项指标,一个他看不懂的、标注为【Ψ波活跃度】的数据,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但明显超出基线的微小峰值。 那个时间点……他努力回忆。那天下午,他好像只是在房间里发呆,或者……对了,他当时因为回忆起在菲启馆的一次濒死经历,情绪曾有过一瞬间极其剧烈的波动,充满了不甘和一种近乎撕裂灵魂的愤怒。 难道……这个【Ψ波活跃度】和情绪,或者说,和精神力有关?贺淮序给他看的精神力冥想入门……不是随意为之? 这个发现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本已混乱的心湖。贺淮序不仅隐瞒了手环的监测功能,还在监测着某种可能与精神力相关的、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潜质! 他迅速退出历史记录,尝试点击【设置】,界面立刻弹出红色的【权限不足】提示。 林煜关掉了投射界面,手环恢复原状。他坐在床边,掌心全是冷汗。 贺淮序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一个拥有不稳定“伪易感期”和潜在精神力波动的、倔强不服管教的低等级玩物,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地监控、甚至……“保护”? 那句“暂时的保护”再次浮现脑海。结合今天的发现,这话听起来不再像单纯的安抚或欺骗,而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未知目的的、冷静的评估。 他不再只是一个被一时兴起捡回来的玩物。他可能是一个……实验品?一个与贺淮序隐藏秘密相关的、特殊的观察对象? 这个认知让他通体发凉。 第20章 无声的质询 晚餐时分,林煜再次出现在餐厅。他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几分,但眼神深处,却燃起了一簇冰冷的、带着质问意味的火苗。 他沉默地吃着东西,动作比以往更慢,仿佛每一口都在积蓄力量。 贺淮序显然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比起前几天的封闭和抗拒,今天的林煜身上散发出一种不同的气息——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 “手环,”林煜忽然放下餐具,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射向贺淮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安静的餐厅里回荡,“不只是身份标识和呼叫器,对吗?” 贺淮序拿着水杯的手顿在半空,深邃的眼眸对上林煜的视线,里面没有任何被戳穿的意外,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海。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林煜,等待他的下文。 “它在监测我,记录我的生理数据,甚至……包括一些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比如【Ψ波活跃度】。”林煜一字一句地说道,紧紧盯着贺淮序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吗?” 贺淮序将水杯缓缓放回桌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那是一个典型的、带有防御和审视意味的姿态。 “知道又如何?”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他承认了!如此干脆,甚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 这反应反而让林煜积蓄的勇气滞了一瞬。他预想过贺淮序会否认,会搪塞,却没想过他会如此直接。 “为什么?”林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关注’的?我的‘伪易感期’?还是那个莫名其妙的【Ψ波】?你把我带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贺淮序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仿佛在剖析他激动情绪下的每一个念头。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说道:“林煜,有些答案,知道得太早对你没有好处。”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种将他排除在外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没有好处?”林煜几乎要冷笑出声,“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被监视,被记录,像个小丑一样在你制定的规则里打转,这就是对我有好处吗?” “至少,”贺淮序的声音冷了几分,“你现在还活着,并且,没有躺在实验室的解剖台上。 解剖台?!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林煜头顶,让他瞬间失声,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贺淮序,从对方那双冰冷的、毫无玩笑意味的眼睛里,他读懂了——这不是恐吓,这是一个陈述句。在这个等级森严、视低等级者为草芥的世界,一个拥有他这种“异常”的玩物,如果落在某些人手里,下场可能真的就是如此。 所以……贺淮序的“保护”,是相对于更坏的结局而言的吗? “手环的数据是加密的,只有我能调取。”贺淮序继续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在你拥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或者在我认为合适的时机之前,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安全。这是规则,也是……现状。” 他站起身,晚餐似乎到此为止。 “把注意力放在你能理解的事情上,比如,如何控制你的情绪,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强壮一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处于震惊中的林煜,“而不是执着于探究你暂时还无法承受的真相。” 说完,他再次转身离开,留下林煜一个人僵坐在椅子上,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解剖台”和“无法承受的真相”。 贺淮序没有给出答案,反而抛给了他一个更巨大、更恐怖的谜团。他像是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人,原本以为抓住了一丝光亮,却发现那光亮照出的,是更深的、潜伏着未知怪兽的深渊。 他抬起手,看着那个金属环。它依旧是冰冷的束缚,但此刻,却似乎也多了一层……贺淮序口中那冷酷的“保护”色彩。 活着,还是探寻真相? 贺淮序替他做了选择,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 林煜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讨厌这种被掌控、被安排的感觉。但他更害怕那个“解剖台”所代表的、**裸的残酷现实。 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弄清楚这一切,才有可能……摆脱这种被动的局面,无论是摆脱贺淮序,还是摆脱这该死的命运。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恐惧、愤怒和不甘的决心,在他心底悄然滋生。贺淮序说得对,他需要变得更强,无论是身体,还是……别的什么。他开始觉得,那本被他嗤之以鼻的精神力冥想入门,或许值得一看。 第21章 高烧与阴影 自那次餐厅里近乎摊牌的对话后,林煜感觉自己像是被抽走了部分力气。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那种始终紧绷的、用以对抗和戒备的弦,在得知自己可能面临的更可怕结局(比如解剖台)后,非但没有绷得更紧,反而产生了一种近乎麻木的松弛。 他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变得更强”,但具体该如何做,前路一片迷茫。他开始尝试那本精神力冥想入门,但进展甚微,反而因为强行集中精神而时常感到疲惫和头痛。 这天,他的头尤其的疼,像是有一根细针在太阳穴深处不断钻刺。食欲全无,勉强吃了点东西,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他早早地洗漱上床,将自己蜷缩进被子里,试图用睡眠来抵御这突如其来的不适。 窗外夜色渐深,宅邸一如既往地安静。林煜的意识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间浮沉。身体一阵阵发冷,他下意识地将被子裹得更紧,可没过多久,又觉得闷热难当,迷迷糊糊中蹬开了半边被子。 第22章 深夜归途与无声探视 贺淮序确实更忙了。 “壁垒”计划的异常能量波动需要处理,家族内部某些不安分的势力需要敲打,还有……关于林煜身上出现的“伪易感期”及异常的Ψ波数据,他需要调动更隐秘的渠道去查询资料,避开某些可能存在的窥探。这些事情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分身乏术,连续几天都宿在外面的临时住所。 今夜终于暂时告一段落,悬浮车驶入庄园时,已是凌晨。整栋宅邸笼罩在静谧的黑暗中,只有几盏廊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 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走上二楼。经过林煜的客房时,他的脚步顿了顿。里面安静得过分。按照往常,即使林煜睡着,他也能隐约感觉到那种小动物般的、不安的警惕气息,但今晚,里面只有一片沉滞。 鬼使神差地,他轻轻拧开了房门。 月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在床上投下一小片清辉。林煜侧躺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似乎睡得很沉,连他开门进来都没有察觉。 贺淮序走近几步,借着微光打量床上的人。 眉头微微蹙起——林煜似乎比他上次见时更瘦了些,脸颊都凹陷了下去,下巴尖得可怜。被子只盖到腰际,上半身露在外面,单薄的睡衣勾勒出肩胛骨清晰的轮廓,透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睡得这么沉?连被子滑落一半都没感觉? 贺淮序心中掠过一丝疑虑。他记得林煜的睡眠极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这种异常的沉睡,让他感到些许不对劲。 他俯下身,伸出手,用手背轻轻贴向林煜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 贺淮序的眉头瞬间紧锁。果然发烧了。 他的目光下落,落在林煜暴露在外的腰线上。那里更是瘦得惊人,仿佛一只手就能轻易环握,睡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他伸出手,想帮他把被子拉上来,盖严实。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少年腰侧的肌肤。 那触感细腻,却带着不正常的高热。几乎是同时,睡梦中的林煜像是被这微凉的触碰惊扰,又或是那不适的体温让他敏感,身体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带着难受意味的嘤咛。 “好烫……”贺淮序低声自语,那滚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让他心中的那点疑虑变成了确认。 这不是普通的着凉。结合林煜之前异常的Ψ波数据和突如其来的“伪易感期”,这场高烧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不再犹豫,迅速但轻柔地将被子给林煜盖好,确保他不会着凉。然后直起身,快步走出房间,一边用个人终端联系宅邸的私人医生,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峻和急促: “立刻到主宅来,林煜发高烧,情况可能不寻常。” 第23章 病中的呓语 林煜感觉自己沉浮在一片灼热的海洋里。 时而被热浪包裹,窒息难耐;时而又如坠冰窖,冷得牙齿打颤。混乱的光影和破碎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交织——菲启馆教官狞笑的脸,落在身上的鞭子,冰冷的囚笼……还有贺淮序那双深邃难辨的眼睛,时而冰冷,时而带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疼……” “……放开我……” “……为什么……” 他无意识地发出模糊的呓语,身体因为不适而微微扭动,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私人医生很快赶到,在贺淮序冷冽的目光注视下,迅速为林煜做了检查。 “体温39.8度,确实很高。生理指标有些紊乱,但更奇怪的是……”医生看着便携检测仪上跳动的数据,眉头紧锁,“他的神经活跃度,尤其是这个……Ψ波区域,异常活跃,甚至超过了上次记录峰值。这不像普通病理性的发烧,更像是一种……某种内在能量或潜质被意外引动后,身体无法负荷产生的排异和应激反应。” 贺淮序站在床边,看着床上因为高烧而脸颊潮红、脆弱不堪的林煜,眼神深沉如夜。 内在能量?潜质? 是因为他尝试了精神力冥想?还是因为那次“伪易感期”的后遗症?或者,是别的什么他尚未察觉的诱因? “先降温,稳定他的生理状态。”贺淮序下令,声音不容置疑,“用最好的药,确保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贺少。”医生连忙应下,开始准备退烧针剂和营养液。 针剂推入后,林煜似乎安稳了一些,但依旧陷在昏沉的睡梦中,偶尔会因为不适而轻轻抽气。 贺淮序没有离开。他挥退了医生和佣人,独自坐在床边的扶手椅上。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线条。 他看着林煜因为发烧而干燥起皮的嘴唇,起身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地替他湿润。动作有些生疏,但足够轻柔。 指尖再次无意间擦过林煜滚烫的皮肤,那灼热的温度让他心头莫名地烦躁。 这个被他一时兴起(或许也并非全然一时兴起)带回来的小玩物,比他预想的要麻烦得多。他身上缠绕的谜团,似乎正将他拖入一个更复杂的漩涡。而自己,似乎也无法再像最初设想的那样,仅仅将他视为一个需要“观察”和“暂时保护”的对象。 林煜在梦中似乎感受到了片刻的舒缓,紧蹙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无意识地朝着水源(棉签)的方向微微偏了偏头,像一个寻求安慰的孩子。 贺淮序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林煜毫无防备(尽管是在昏迷中)的脆弱侧脸,那双总是带着警惕和倔强的眼睛此刻紧闭着,长睫在眼下投下柔弱的阴影。 许久,他放下棉签,重新坐回椅子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麻烦。 但却无法放手不管。 夜还很长,高烧中的林煜需要监测,而贺淮序,这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S级强者,第一次在一个看似弱小的“玩物”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事情正在脱离既定轨道的失控感。而这种失控感的源头,似乎并不仅仅来自于林煜身上的异常。 窗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缓缓褪去。而房间内,一场关乎身体与潜在秘密的战役,才刚刚开始。贺淮序守在一旁,像一尊沉默的守护者,也像一个冷静的观察者,等待着未知的揭晓。 第24章 印记与疑云 林煜在灼热与冰冷的交替折磨中浮沉,意识像断线的风筝,偶尔被拉回现实,也只是感受到喉咙的干痛和身体沉重的疲惫,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昏睡。 期间,他似乎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擦拭过他的额头和脖颈,有温和的力道扶起他,将苦涩的液体喂入他口中。还有一股稳定而强大的气息始终萦绕在附近,像黑暗中锚定船只的礁石,陌生,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丝……不是安心,而是某种暂时不必独自面对危险的松懈。 贺淮序确实大部分时间都守在房间里。他处理公务的光屏亮度调到最低,通讯也转为静音。医生每隔几小时会进来检查一次,汇报情况。 “体温在缓慢下降,38.5度。神经活跃度依旧偏高,但峰值没有再次突破。”医生看着数据,语气谨慎,“贺少,有件事……有些奇怪。” 贺淮序抬眼看他。 “在给他做物理降温擦拭身体时,我发现……在他左侧后腰靠近脊椎的位置,有一个非常淡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印记。形状……很特殊,像是一个抽象的火焰,又或者,是某种未曾记载的古老符号。”医生递过一张用医疗扫描仪放大处理后的图像。 贺淮序接过图像,目光落在那个印记上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那印记极其细微,若非高烧导致林煜皮肤泛红,加之仔细检查,平日根本难以察觉。它的线条流畅而古奥,确实不像任何已知家族的纹章或现代标记。 “确定是天生胎记?”贺淮序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无法完全确定。它的色素沉积方式与普通胎记略有不同,更像是……某种深层能量的微量外显,或者,是极其精密的皮下植入物,但技术层面远超当前民用医疗水平。”医生如实回答,“需要更精密的仪器才能分析。” 贺淮序盯着那图像,眸色深沉。林家……残余势力……异常的Ψ波……伪易感期……现在,又多了一个神秘的印记。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有一条他尚未看清的线,将这些散落的点串联了起来? 这个林煜,他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他身上,到底背负着什么? “这件事,”贺淮序将图像资料删除,看向医生,眼神锐利,“列为最高保密级别。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家族内部。” 医生心中一凛,立刻躬身:“是,贺少,我明白。” 第25章 苏醒与疏离 林煜真正清醒过来,是在两天后的下午。 高烧已经退去,只剩下大病初愈的虚弱和喉咙的干涩。他睁开眼,花了点时间适应光线,发现自己还躺在客房的床上,房间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 记忆慢慢回笼,破碎的梦境,难熬的灼热,还有……偶尔感受到的那份不属于自己的、带着冷杉气息的稳定存在。 是贺淮序?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乏力。 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不是贺淮序,而是管家。他端着一碗清淡的粥和一些小菜。 “林先生,您醒了?”管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您昏睡了两天,可算是退烧了。贺少吩咐,您醒了先吃点流食。” “他呢?”林煜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贺少守了您很久,早上因为紧急公务不得不外出处理了。”管家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他嘱咐您好好休息。” 林煜沉默地接过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滑过喉咙,缓解了不适。贺淮序守了他很久?这和他认知中那个冷漠疏离的S级形象似乎有些出入。 是因为他的“异常”还没研究明白,不能让他轻易死掉吗? 他喝完粥,感觉恢复了些力气,想去浴室清洗一下。当他站在盥洗室的镜子前,撩起睡衣后摆,想看看背后是否因为久卧而压出痕迹时,动作猛地僵住。 镜子里,他左侧后腰的位置,那个平日里几乎看不见的、从小就跟随着他的淡色印记,此刻似乎……比平时明显了一点点?是因为发烧皮肤变红衬的吗?还是…… 他猛地想起昏沉中,似乎有冰凉的东西擦拭过那个区域。是医生检查?还是……贺淮序? 一种被彻底窥视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放下衣摆,看着镜中自己苍白虚弱的脸,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贺淮序果然从未停止过对他的探究。发烧,昏迷,正是检查他身体秘密的最佳时机。那个印记……他知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 第26章 新的规则 傍晚,贺淮序回来了。 他直接来到了林煜的房间。林煜正靠坐在床头,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贺淮序走到床边,打量了他一下。“看起来好多了。” 林煜这才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那平静之下,是拒人千里的疏离。“托您的福,没死成。” 贺淮序对他话里的刺不以为意,仿佛早已习惯。“你的身体情况特殊,普通的药物效果有限,甚至可能引发未知反应。”他语气平淡地陈述,“从明天开始,会有专门的营养师为你定制食谱,另外,你需要开始进行基础的体能训练和精神力稳定性练习。” 林煜蹙眉:“精神力练习?我说过我不……” “这不是商量。”贺淮序打断他,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的Ψ波活跃度不稳定,这次高烧就是一次警告。不加以引导和控制,下次可能就不是发烧这么简单。除非,你想某天因为精神力失控而大脑受损,或者……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不必要的关注”几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林煜抿紧了唇。他知道贺淮序指的是什么。一个拥有异常精神波动的低等级者,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太过显眼。 “为什么帮我?”他再次问出这个问题,这次带着更深的审视,“仅仅是因为不想我引来麻烦,波及到你?” 贺淮序与他对视,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你可以这么认为。”最终,贺淮序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记住,林煜,在你没有足够能力自保之前,我的庇护,是你唯一的选择。而接受我的安排,是你目前唯一能做的、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他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煜,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收起你那些无用的怀疑和抗拒。活下去,弄清楚你身上的谜团,或者……像你担心的那样,成为某个实验室的标本。路,你自己选。”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 林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攥紧了被角。 贺淮序又一次将残酷的选择摆在了他面前。用自由和尊严,换取生存和探寻真相的机会?还是坚持那点可怜的反抗,最终走向更悲惨的结局? 他低头,看着自己瘦削的手腕。 活下去。 他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弄明白这一切,包括贺淮序的真正目的,包括自己身上的印记和异常,包括……这个扭曲的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中虽然还有虚弱,但那份迷茫和挣扎被一种冰冷的决心所取代。 他掀开被子,慢慢地,但坚定地站起身。脚步虽然虚浮,却一步步走向书桌,拿起了那本被他搁置已久的精神力冥想入门。 贺淮序说得对,他需要力量。哪怕这力量来自于他最不信任的人的“馈赠”,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和陷阱。 窗外的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降临。而房间内,林煜在灯光下,翻开了书页的第一章。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安静,也异常坚定。 一场在沉默中达成的交易,或者说,一种在压迫下萌生的蜕变,悄然开始。而围绕着林煜身上秘密的漩涡,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高烧和那个被发现的印记,旋转得更加急促了。 第27章 同榻而眠的命令 贺淮序提出这个要求时,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决定一件物品的摆放位置。 “从今晚开始,你睡在我房间。”他看着正在按照新定制的食谱、沉默进食的林煜,陈述着决定,而非征求同意,“你的身体状况,尤其是精神力波动,需要更近距离的持续观察。夜间是异常高发时段。” 林煜握着勺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掩盖住眼底瞬间翻涌的屈辱、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和贺淮序……同床共枕?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冰冷的松林气息将如何无孔不入地包围他,那种源于“伪易感期”的、不受控制的生理性战栗可能再次被引动。这比任何直接的惩罚都更让他感到难堪和受制。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肩膀,又缓缓吐出。口腔里还残留着食物寡淡的味道,此刻却泛起了苦涩。他知道反抗无效,贺淮序的决定从不允许质疑。 他抿紧了嘴唇,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不那么泄露内心的惊涛骇浪。 “……知道了。”最终,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像砂纸磨过木头。 贺淮序将他所有细微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那瞬间僵直的脊背,用力到发白的手指,以及强行压抑后依旧带着一丝颤音的回应。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眸色深沉地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第28章 沉重空气中的僵持 夜晚降临。 林煜抱着自己的枕头,像是奔赴刑场一样,走进了贺淮序的卧室。这个房间他并不陌生,但此刻感觉却完全不同。空气里弥漫着的冷杉气息比任何时候都浓郁,沉甸甸地压下来,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贺淮序已经靠在床头,看着光屏,似乎并未在意他的到来,只随意指了指床的另一侧。 林煜僵硬地走过去,将枕头放在距离贺淮序最远的床沿,然后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他背对着贺淮序,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放缓,生怕惊扰了什么。 床垫因为另一个人的重量而微微下陷,那存在感强大得无法忽视。林煜紧闭着眼睛,试图催眠自己,但全身的感官都不受控制地聚焦在身后那个人身上。他能听到贺淮序平稳的呼吸声,能感觉到他那边传来的体温,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可能的神情。 空气凝滞而沉重。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林煜的睡眠状态本就极差,今夜更是注定无眠。恐惧、戒备、屈辱,还有那该死的、隐隐躁动的生理性吸引,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头脑异常清醒,身体却疲惫不堪。他维持着侧卧的姿势,一动不敢动,直到四肢都开始发麻。 第29章 突如其来的禁锢与耳畔的低语 就在林煜以为这个夜晚将在他无尽的僵硬和煎熬中度过时,身后的贺淮序忽然动了。 床垫传来更明显的下陷,一股温热的气息骤然靠近。下一秒,一条结实的手臂不容置疑地横亘过来,揽住了他纤细的腰肢,将他往后一带,整个脊背便紧密地贴上了一具温热而宽阔的胸膛。 林煜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 “!”他几乎要惊叫出声,下意识地挣扎,想要脱离这突如其来的禁锢。这太超过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观察”的范畴! 然而,贺淮序的手臂如同铁箍,将他牢牢地圈在怀里,力道之大,让他所有的挣扎都像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两人力量悬殊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睡不着吗?” 就在林煜因挣扎和恐慌而急促喘息时,贺淮序低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后响起。那声音离得太近了,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带着一种……一种连贺淮序本人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罕见的柔和。 这反常的温柔非但没有让林煜放松,反而让他更加毛骨悚然。他又惊又怒,身体因为这种极致的亲密接触而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放开……我……” 贺淮序没有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将他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少年身体的单薄和透过睡衣传来的、因为紧张而略高的体温,清晰地传递过来。他能感觉到林煜心脏在他掌心下疯狂地跳动,像一只被困住的、濒死的小鸟。 “别动。”贺淮序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只是观察。安静睡觉。” 观察?有这样观察的吗?! 林煜咬紧了下唇,几乎要尝到血腥味。他停止了无谓的挣扎,但身体依旧僵硬得像一块木头,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抗拒。贺淮序的怀抱如同一个温暖的囚笼,那强烈的雄性气息和体温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让他无处可逃,也……让他体内那股诡异的、属于“伪易感期”的渴望,隐隐有复苏的迹象。 这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耻和绝望。 他紧紧闭着眼睛,试图在脑海中构筑屏障,隔绝身后的一切感知,但贺淮序平稳的心跳声,规律的呼吸,还有那萦绕在鼻尖的、越来越清晰的冷杉气息,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此刻的处境。 贺淮序没有再说话,只是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黑暗中,他深邃的眼眸睁开着,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探究,审视,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对怀中这具脆弱又倔强身体的……异样感受。 长夜漫漫。 对于林煜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身体的疲惫最终战胜了精神的紧绷,在一种极度的不适与被迫的适应中,他竟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是睡得极不安稳,眉头始终紧蹙着。 而贺淮序,则几乎一夜未眠。怀里的身体从最初的僵硬,到后来因为熟睡而微微放松,那细微的变化他都清晰地感知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药草和自身清冽的气息,不断地撩拨着他的神经。 他低头,看着林煜散落在枕边的柔软黑发,和那段因为侧卧而显得格外脆弱的白皙后颈,眼神晦暗不明。 观察? 或许一开始是。 但现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偏离预设的轨道。这种失控感,让贺淮序感到陌生,以及一丝隐约的……危险。 第30章 清晨的僵局与残留的温度 林煜是在一种极度不适的束缚感中醒来的。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身体先一步感知到现状——他整个人依旧被圈在贺淮序的怀里,后背紧贴着对方温热的胸膛,贺淮序的手臂还横在他的腰上,沉甸甸的,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那清冽的松林气息经过一夜的发酵,仿佛已经浸染了他的睡衣和皮肤。 他猛地睁开眼,身体瞬间再次绷紧,昨夜被迫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屈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同时席卷了他。 他试图悄悄挪开,哪怕只是一点点,脱离这令人窒息的怀抱。 然而,他刚一动,身后的人就发出了低沉而带着刚醒时沙哑的声音:“别动。” 贺淮序也醒了。或者说,他或许根本就没睡沉。 林煜的动作僵住,如同被点了穴道。他能感觉到贺淮序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甚至……他的下颌似乎无意识地在他柔软的发顶轻轻蹭了一下。 这个过于亲昵的、近乎依赖的小动作,让林煜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倒流了!这比昨晚强硬的禁锢更让他心惊胆战。 “我……我要起来。”林煜的声音干涩,带着压抑的怒气和不自在。 贺淮序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也或许是在平复自己刚醒时某些未加掩饰的情绪。最终,他缓缓松开了手臂。 禁锢解除,林煜几乎是弹射般坐起身,头也不回地就要下床。 “今天上午的训练取消。”贺淮序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依旧带着晨起的慵懒,却不容置疑,“你需要休息。下午让管家带你去体能室,熟悉一下基础器材。” 林煜背对着他,抿紧了唇。取消训练?是体谅他昨晚没睡好,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他不需要这种施舍般的“体贴”。 他没有回应,径直走进了与主卧相连的客用浴室,反手锁上了门。他需要空间,需要冷水,需要驱散周身萦绕不去的、属于贺淮序的味道和那令人心烦意乱的触感记忆。 第31章 早餐时的暗流与新的指示 早餐时分,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诡异。 林煜低着头,专注地盯着自己盘中的食物,仿佛能看出花来。他尽量避免与贺淮序有任何视线接触,但对方的存在感就像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餐厅。 贺淮序倒是神色如常,甚至比平时更显放松一些。他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餐,偶尔看一眼对面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少年。 “下午熟悉器材时,注意安全,量力而行。”贺淮序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煜握着叉子的手顿了顿,低低地“嗯”了一声。 “晚上,”贺淮序放下餐巾,目光平静地落在林煜身上,宣布着下一个安排,“我会检查你的精神力冥想进度。就在卧室。” “哐当!” 林煜手中的叉子没拿稳,掉在了骨瓷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抗拒。 在卧室?检查精神力进度?这和昨晚那种“观察”有什么分别?! “我……我还没准备好。”他试图挣扎。 “不需要你准备到什么程度。”贺淮序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我只是需要了解你目前的基线水平和波动模式。这关系到后续训练方案的制定,以及……你的安全。” 他又一次搬出了“安全”这个理由,像一个万能的枷锁。 林煜看着他那张冷静到近乎无情的脸,忽然觉得昨晚那个带着一丝莫名温柔搂住自己的贺淮序,或许真的只是他高烧虚弱下的错觉,或者是这个男人另一种更高明的、瓦解他心防的手段。 他重新低下头,捡起叉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知道了。”他重复着这句已经说过无数次、充满无力感的话。 第32章 体能室的汗水与无声的反抗 下午,在管家的带领下,林煜来到了宅邸地下一层的专用体能训练室。这里器材齐全,环境宽敞明亮。 管家简单介绍了几样基础器材的使用方法后,便安静地退到一旁等候。 林煜看着那些冰冷的金属器械,深吸了一口气。他讨厌这种被安排、被“打造”的感觉,但正如贺淮序所说,他需要力量。哪怕这力量增长的每一步,都踩在对方设定的路线上。 他开始尝试那些最基础的训练。这具身体确实虚弱,没做几组动作就已经气喘吁吁,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肌肉传来酸胀感,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地坚持着。 汗水浸湿了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他要变强,不是为了迎合贺淮序,而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拥有打破这一切桎梏的可能。这具身体的孱弱,是他最大的耻辱,也是他必须克服的障碍。 管家在一旁默默观察着,眼中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个看似脆弱不堪的少年,骨子里却有着惊人的韧性。 第33章 夜幕下的精神力“检查” 夜晚如期而至。 林煜再次踏入主卧时,感觉脚步比昨夜更加沉重。 贺淮序已经换上了睡袍,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比腕表更精密些的小型监测仪。看到他进来,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到床上。 “按照你理解的方式,进入冥想状态。”贺淮序起身,走到床边,将监测仪的一个微型感应贴片,轻轻贴在了林煜的太阳穴上。冰凉的触感让林煜微微一颤。 他闭上眼,努力摒除杂念,回忆着书中的引导方法。但在贺淮序近乎实质的目光注视下,在卧室这个充满对方气息的私密空间里,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思绪混乱,脑海中不断闪过昨晚被拥抱的画面,还有后腰那个似乎被窥探过的印记…… 监测仪发出了细微的“滴滴”声,屏幕上的数据曲线剧烈地波动着。 “静心。”贺淮序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命令的意味,“控制你的呼吸,引导你的意识,而不是被情绪左右。” 他的声音很近,仿佛就响在耳边。林煜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拂过自己的发丝。 这种无处不在的掌控和侵入感,让林煜几乎要崩溃。他猛地睁开眼,对上贺淮序深邃的眼眸。 “我做不到!”他声音带着挫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在这里……在你面前……我做不到!” 贺淮序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因为他的失控而动怒。他伸手,不是触碰他,而是调整了一下监测仪。 “那就适应。”他的话语冰冷而残酷,“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给你绝对安全、绝对舒适的环境去成长。要么适应,要么被淘汰。”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林煜身体两侧的床铺上,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还是说,你更愿意回到菲启馆,或者,去体验一下我上次提到的……‘解剖台’?” 林煜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贺淮序直起身,退开一步,语气恢复了平淡:“继续。直到你能稳定维持基础冥想状态十分钟为止。” 林煜死死地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他重新闭上眼,将所有的恐惧、屈辱和不甘狠狠地压回心底。 他必须适应。 必须变强。 为了活下去,为了……终有一日,能够摆脱这个男人的阴影,能够弄清楚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谜团。 他调整着呼吸,强迫自己忽略掉近在咫尺的压迫感,将意识沉入那片混沌而未知的内在领域。这一次,监测仪上的曲线,虽然依旧有波动,但不再像刚才那样剧烈。 贺淮序看着屏幕上逐渐趋于平缓的数据,又看了看床上少年那紧蹙眉头、却透着一股狠劲的侧脸,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这个夜晚,以及未来无数个类似的夜晚,对林煜而言,是煎熬,是磨砺。而对贺淮序而言,似乎也不再仅仅是单纯的“观察”。某种危险的、偏离轨道的引力,正在这无声的对抗与靠近中,悄然滋生。 第34章 顺从的假面与崩溃的无声 接下来的日子,林煜以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执行着贺淮序的一切指令。 体能训练,他不再需要管家提醒,准时出现在训练室,将自己逼迫到极限,直到力竭倒地,汗水混着生理性的泪水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他也只是默默爬起来,继续下一个动作。 精神力冥想,他不再流露出任何抗拒。每晚准时踏入贺淮序的卧室,主动贴上监测贴片,闭眼,尝试进入状态。哪怕在贺淮序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他的生理数据曲线依旧能维持一种诡异的、强行压制下的平稳。他甚至不再背对贺淮序入睡,而是僵硬地平躺,睁着眼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直到意识被迫涣散。 贺淮序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不再对食物流露出喜好或厌恶。让他看书,他就捧着书一动不动地看上一整天,至于看没看进去,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变得异常“听话”,像一件被设置了固定程序的精美器物,失去了所有鲜活的情绪和棱角。 这种反常的、死气沉沉的顺从,比以往任何一次尖锐的抗拒都更让贺淮序感到不适。他习惯了林煜像只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哪怕那刺伤不到他分毫,至少证明那下面是鲜活的生命力。而现在,刺没了,只剩下一个空洞的、任由他摆布的壳。 这天晚上,例行冥想结束后,林煜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离开,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垂着眼眸,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蜷缩的手指。 “去休息吧。”贺淮序放下监测仪,开口道。 林煜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听话地、动作有些迟缓地挪下床,脚步虚浮地朝着自己的枕头方向走去。 “林煜。”贺淮序叫住他。 林煜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等待下一个指令。那背影单薄得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纸片。 贺淮序皱紧了眉头,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感越来越重。他起身,走到林煜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怎么了?”贺淮序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紧绷。他不喜欢这种失控感,不喜欢林煜这副仿佛灵魂被抽离的样子。 林煜依旧低着头,沉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 “说话!”贺淮序的语气带上了命令的口吻,他不喜欢被这样无声地抗拒,哪怕这抗拒是以一种极端顺从的形式呈现。 林煜还是不说话,只是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贺淮序失去了耐心,他伸出手,有些强硬地用手背抵住林煜的下巴,迫使他将头抬起来。 触手的皮肤一片冰凉。 然后,贺淮序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盛满了水光的眼睛。 泪水无声地从林煜那双漂亮的、此刻却空洞无神的眼睛里不断滚落,滑过苍白的脸颊,沾湿了贺淮序的手指。他没有发出任何抽泣声,只是安静地、绝望地流着眼泪,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冰雕,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都化作了这无声的洪流。 贺淮序愣住了。 他见过林煜倔强的样子,愤怒的样子,恐惧的样子,甚至虚弱昏迷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这样……彻底崩溃的、麻木的哭泣。没有声音,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悸。 那滚烫的泪水灼烧着贺淮序的手指,也仿佛烫伤了他的心口。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慌乱”的情绪,猝不及防地攫住了他。 “你……”贺淮序下意识地想问“哭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那句惯常的、带着威严的质问竟然无法说出口。他看着林煜通红眼眶里不断涌出的泪水,那里面承载了多少个日夜的恐惧、屈辱、无助和强撑的坚强?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观察”、“保护”、“训练”,对这个敏感而倔强的少年而言,是何等沉重和残酷的压迫。他将他的尊严、他的自由、他的一切都剥夺了,还要求他“适应”,要求他“变强”。 贺淮序抵着林煜下巴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放松了。他看着眼前这张泪痕交错、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脸,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 他有些无措地收回手,想要擦掉那些眼泪,却又觉得自己的触碰对于此刻的林煜来说,或许只是一种更深的侮辱。 “别哭了。”最终,他干涩地、近乎笨拙地吐出三个字,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和妥协。 然而,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林煜依旧没有声音,眼泪却流得更凶了,身体也开始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像是终于无法承受那累积到顶点的重量,连维持站立的力气都被抽空,软软地向下滑去。 贺淮序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将他瘫软下去的身体接住,紧紧地揽进了怀里。 这一次,林煜没有挣扎。 他像个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破布娃娃,靠在贺淮序的胸前,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贺淮序昂贵的丝质睡袍。依旧没有哭声,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暴露了他内心是何等的波涛汹涌。 贺淮序僵硬地抱着他,感受着怀中这具身体的轻颤和冰凉,第一次,在这个掌控一切的S级强者心中,产生了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怜惜与无措。 他好像,把他逼得太狠了。 而怀里的这个少年,用这种最无声、最顺从的方式,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第35章 无声的洪流与失控的方寸 林煜就那样瘫软在贺淮序的怀里,无声地流泪,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中终于脱离枝头、坠落的叶子,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也带走了最后一丝伪装的坚强。 贺淮序僵硬地抱着他,手臂环着那过分纤细的、仍在轻颤的腰肢。睡袍的丝质面料很快被温热的泪水濡湿一片,那温度烫得他心头发慌。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如此彻底地展露脆弱,还是以这种寂静的、却比任何哭喊都更具冲击力的方式。 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命令,习惯了林煜或明显或隐晦的反抗。那些都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内。可眼前这无声的崩溃,这彻底的放弃抵抗,让他所有的经验和手段都失了效。他仿佛抱着一捧水,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 “别哭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干涩,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的恳求意味。他空有一身力量,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安抚怀中这具破碎的身躯。 他想擦掉那些不断滚落的泪珠,手指抬起,却在触碰到林煜冰凉湿润的脸颊时,感受到他更剧烈的瑟缩。这退缩像一根针,刺破了贺淮序心中某种坚固的东西。 他不再试图擦拭,而是收紧了手臂,将林煜更深地、更完全地拥进自己怀里。这是一个纯粹的、不带任何**色彩的拥抱,试图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和力量,去包裹住那份仿佛要碎裂开的悲伤。 “是我的错。”贺淮序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种陌生的沙哑。他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但此刻,这句话却自然而然地滑出了口。“我不该逼你太紧。” 林煜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眼泪流得更凶了,仿佛要将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恐惧、委屈、无助和绝望都化作泪水流干。他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拥抱,额头抵在贺淮序坚实的胸膛上,听着对方因为慌乱而略微失序的心跳。 贺淮序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抱着他,任由他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襟。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着林煜柔软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混合着泪水的清冽气息。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而汹涌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是懊悔,是怜惜,是烦躁,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命名的、尖锐的刺痛感。 他不知道这样抱着他过了多久,直到怀里的颤抖渐渐平息,那无声的流泪变成了偶尔一下的、压抑的抽气,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疲惫。 林煜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连哭泣的余力都没有了,只是软软地靠着他,呼吸微弱。 贺淮序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将他横抱起来。林煜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任何反应,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躯壳。 贺淮序将他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林煜顺从地闭上眼睛,但紧蹙的眉头和依旧湿润的眼睫,昭示着他内心的波澜并未真正平息。 贺淮序站在床边,看着少年苍白脆弱的睡颜(或许只是闭眼假寐),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手足无措。他习惯于解决问题,习惯于清除障碍,但现在,他制造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收拾的局面。 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偏离了他最初的设想。他原本只是对一个特殊的“样本”产生兴趣,想要观察,想要控制,想要挖掘出他身上的秘密。但现在,这个“样本”在他心里,似乎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研究对象。 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冷峻的侧脸显得格外晦暗不明。 而床上,林煜在极度的情绪透支后,终于陷入了昏沉的睡眠。只是这一次,他的梦境不再仅仅是菲启馆的鞭挞,还混杂了贺淮序那双带着慌乱和……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的眼睛,以及那个过于用力、几乎要将他揉碎、却又带着奇异安全感的拥抱。 这一夜,对于两人而言,都是一个转折。林煜用最绝望的方式,撕开了贺淮序冰冷外壳的一角。而贺淮序,则在失控的方寸间,隐约触碰到了某种他一直在回避的、危险而真实的东西。 第二天,当林煜醒来时,贺淮序已经不在房间。枕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冷杉的气息,提醒着他昨夜并非梦境。 他坐起身,感觉眼睛肿痛,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疲惫。但奇怪的是,心头那块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巨石,仿佛因为那场彻底的崩溃而松动了一丝缝隙。 他依旧迷茫,依旧恐惧,依旧身处牢笼。但那个看似无坚不摧的掌控者,似乎也并非全无破绽。 而他,林煜,在流干了眼泪之后,是选择继续麻木地顺从,还是……抓住这一丝裂缝,为自己寻找新的出路? 答案,尚未可知。但某种平衡,已经被彻底打破了。 第36章 清晨的裂痕与无声的妥协 林煜是在一种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的空茫中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得他肿胀的眼睛有些酸涩。身体像是被重型悬浮车碾过,每一寸肌肉都泛着深层的酸痛,尤其是喉咙,干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但比身体更沉重的,是那种情绪彻底宣泄后,灵魂仿佛被掏空的虚无感。 他动了动,发现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冰凉。贺淮序已经离开了。 昨夜的一切并非梦境。那强硬的禁锢,那无声的崩溃,那滚烫的泪水,还有……贺淮序那双罕见地流露出慌乱的眼眸,以及最后那个几乎要将他骨骼都勒碎的拥抱。 记忆回笼,带来一阵迟来的羞耻和难堪。他居然在贺淮序面前……那样失态。可奇怪的是,预想中更深的屈辱并没有来临,反而有一种沉重的、压抑太久后终于得以喘息的虚脱。 他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枕头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贺淮序的、清冽的松林气息,与他自己的泪水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而私密的印记。 他下床,走进浴室。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看起来糟糕透顶。他用冷水反复拍打脸颊,试图洗去那份脆弱留下的痕迹,但眼底深处某种东西,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那层坚硬的、用以防御的冰壳,在昨夜融化了一部分,露出了底下更真实、也更柔软的內里,同时也透出了一丝……不再完全绝望的微光。 当他走下楼梯时,贺淮序已经坐在餐厅里。他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依旧穿着熨帖的衬衫,神情淡漠地看着光屏。但在林煜踏入餐厅的瞬间,他抬起了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林煜依旧有些泛红的眼眶。 林煜垂下眼睫,沉默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早餐被端上来,是比以往更清淡易消化的粥品和一些小菜。 两人依旧无言。 直到林煜快要吃完时,贺淮序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开口,声音是刻意维持的平静:“今天上午的训练暂停。” 林煜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下午……如果你感觉可以,就去花园走走,或者看看书,随你。”贺淮序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习惯的、让步式的生硬,“体能训练……等你身体恢复再说。” 林煜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了他一下。这是第一次,贺淮序没有用命令的语气,而是给出了……选择?虽然是有限的选择。 他看到了贺淮序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青色,以及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某种尚未完全平复的紧绷。这个男人,也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好。”林煜低声应道。 又是一阵沉默。 贺淮序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他重新拿起电子笔,目光落在光屏上,却久久没有滑动。 林煜安静地吃完最后一口粥,站起身。 “我吃好了。”他说道,声音依旧沙哑。 贺淮序“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林煜转身离开餐厅。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转角。 走在回房间的走廊上,林煜的心绪复杂难言。贺淮序的退让和沉默,比以往任何形式的压迫都更让他感到无所适从。这像是一种无声的道歉,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认——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越界了。 这种认知,并没有让林煜感到高兴,反而更加迷茫。如果贺淮序并非他想象中那样完全的冷酷无情,那他们之间这种扭曲的关系,又算是什么?而他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他回到房间,没有去花园,也没有看书。他只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任由思绪放空。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损耗让他提不起力气去做任何事。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场崩溃像一次彻底的地壳运动,在他内心世界撕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从这道裂痕里,渗透出来的,不仅仅是痛苦和绝望,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关于未来可能性的、模糊的光。 他不知道这光意味着什么,是更深的陷阱,还是真正的出路。 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麻木地沉沦于黑暗了。 贺淮序坐在书房里,面前的公务文件罕见了失去了吸引力。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夜林煜那双通红、盛满泪水、空洞又绝望的眼睛,以及他瘫软在自己怀里时,那轻得不可思议的重量和冰凉的温度。 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那份莫名的滞闷。 他意识到,他正在失去对局面的绝对控制。不是权力上的,而是情感上的。林煜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观察和保护的“特殊存在”,他的眼泪,他的脆弱,他强装镇定下的恐惧和倔强,都像一根根细小的丝线,缠绕上来,牵动着他的情绪。 这很危险。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任何不受控的情感因素,都可能是致命的弱点。 但他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再像对待一件物品那样,纯粹理性地去对待林煜了。 他看着窗外,眼神复杂。 那个被他强行带入自己世界的少年,正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反向侵蚀着他的边界。 这场无声的战争,似乎进入了新的阶段。而胜负,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第37章 脆弱边界上的试探 接下来的几天,庄园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是暴风雨过后,空气里还残留着潮湿的水汽和隐约的雷鸣。 贺淮序没有再要求林煜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也没有在夜晚强行进行精神力“检查”。他甚至减少了待在主宅的时间,仿佛在刻意拉开距离,给予林煜喘息的空间。但林煜知道,那无处不在的监控并未停止,手腕上的金属环,以及这栋宅邸本身,依旧是巨大的囚笼。 林煜的身体在缓慢恢复,精神上的疲惫感却挥之不去。他依旧沉默,但那种麻木的顺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审视的安静。他按时吃饭,在花园里散步,翻阅贺淮序送来的书籍,甚至尝试着按照冥想入门的方法自己练习,不再需要贺淮序的强制命令。 他像一只受伤后舔舐伤口的小兽,小心翼翼地重新探索着周围的环境,评估着猎食者的动向。 这天下午,他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看着那丛贺淮序母亲种下的玫瑰,思绪飘远。阳光暖融融的,但他心底却一片冰凉。他在回想昨夜那个拥抱,贺淮序手臂的力量,胸膛的温度,以及那一瞬间,对方心跳的失序。 那是什么意思?愧疚?还是一时兴起的怜悯? “身体好些了?” 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林煜的思绪。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回头。 贺淮序走到他身边,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挡住了部分阳光。他今天穿着简单的黑色训练服,似乎刚运动完,额角带着湿意,身上那股冷杉气息混合着汗水的味道,比平时更具侵略性。 “……好多了。”林煜低声回答,目光依旧落在玫瑰上。 一阵沉默。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那本书,”贺淮序忽然开口,指的是那本《近代社会结构演变疏议》,“看得懂吗?” 林煜终于抬起头,看向他。贺淮序的眼神很平静,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林煜谨慎地回答。 “哪里不明白?”贺淮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距离不远不近,却足以让林煜再次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压迫感。 林煜犹豫了一下,指向书中一段关于旧时代“平等理念”与现有“等级效率论”冲突的论述。“这里……说旧时代的理念是空中楼阁,但现有的制度,似乎也并非完美。”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你母亲的观点?” 贺淮序的目光落在书页上,那片苏瑾曾标注过的区域。他的眼神有瞬间的恍惚,随即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她总是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贺淮序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认为绝对的等级压制,会扼杀某些潜在的可能,比如……真正的创新,或者,某些被等级埋没的个体价值。” 个体价值?林煜的心微微一动。像他这样的“玩物”,在现有制度下,有什么个体价值可言? “但她改变不了什么。”贺淮序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不知是针对这制度,还是针对他母亲的天真,“这个世界,根深蒂固。” “所以,就理所当然了吗?”林煜忍不住反问,声音很轻,却带着锐利的边缘,“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该是玩物,理所应当被剥夺一切?” 贺淮序侧过头,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他。“理所当然?”他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个没有什么温度的弧度,“林煜,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理所当然。只有力量博弈下的结果。你觉得不公,只是因为,你处于力量的弱势方。” 他的话冰冷而现实,像一把刀,剖开了血淋淋的真相。 林煜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所以,拥有力量,就可以为所欲为?”他看向贺淮序,眼中是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质问。 贺淮序与他对视,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迸溅。他看着林煜眼中那簇因为愤怒而重新点燃的光亮,心中某种莫名的情绪似乎得到了安抚——还好,他没有真的变成一潭死水。 “为所欲为?”贺淮序缓缓靠近,气息几乎拂在林煜的脸上,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却带着危险的意味,“如果我真的想为所欲为,你觉得,你还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和我讨论这些……‘不合时宜’的问题吗?”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扫过林煜微微泛红的眼眶,苍白的脸颊,最后落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色泽浅淡的唇上。 林煜的心脏猛地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却被贺淮序伸手抵住了椅背,困在了他与长椅之间。 “我给了你选择,林煜。”贺淮序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残酷,“留在这里,接受我的规则,活下去,甚至有机会变强,去探寻你想知道的答案。或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语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令人恐惧。 林煜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冷硬的线条,深邃的眼眸,以及其中翻涌的、他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恐惧和一种诡异的吸引力同时拉扯着他。 他忽然发现,贺淮序并非完全不在意他的想法。否则,他不会和他讨论这本书,不会解释(哪怕是冷酷地)这个世界的规则,更不会在此刻,用这种方式来……确认他的状态。 这是一种扭曲的、不平等的交流,但确实是交流。 林煜垂下眼睫,避开了那过于锐利的注视,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激烈地反抗,也没有完全顺从。他选择了一种中间态——保留自己的思想和愤怒,同时,暂时接受这庇护(或者说囚禁)下的生存。 贺淮序看着他重新低下去的头,和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抵在椅背上的手缓缓收紧,最终还是松开了。 他站起身,恢复了平时那种疏离的姿态。 “晚上厨房会送药膳过来,记得吃。”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靠近和压迫感十足的对话从未发生。 林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丛后,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他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耳根,心情复杂难言。 贺淮序就像一团迷雾,时而冰冷无情,时而又流露出难以捉摸的复杂。而他自己,在这迷雾中,跌跌撞撞,既要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又无法完全遏制内心深处,对那迷雾之后可能存在的、一丝真正理解的微弱渴望。 这场博弈,远未结束。他只是刚刚学会了,如何在强大的对手面前,更好地隐藏自己的筹码,以及……如何在不经意间,试探对方的底线。而那本关于旧时代理念的书,和贺淮序母亲留下的印记,似乎成了他手中,暂时唯一能触碰到的、可能与对手产生共鸣的钥匙。 第38章 屏幕上的世界与无声的窥探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慵懒的光斑。林煜蜷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个人终端投射出的光屏。 贺淮序并未限制他使用网络,或者说,他使用的这个终端本身就在严密的监控之下。他能浏览的信息,都是经过层层过滤,确保不会出现任何“不合时宜”的内容,也不会泄露他的具体位置。 新闻版面充斥着对各个S级家族功绩的颂扬,对最新科技(多半服务于上层阶级)的惊叹,偶尔夹杂着对某些“不安分”的低等级区域进行“秩序整顿”的简短通告,用词冰冷而客观,仿佛在描述清理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 娱乐版块则光怪陆离,明星、奢侈品、S级强者们的风流韵事……那些浮华喧嚣的生活,与他隔绝得像两个世界。他甚至看到一条关于某S级女性收藏了新的“宠物”(一个容貌精致的低等级少年)的八卦,下面满是羡慕和猎奇的评论。 林煜面无表情地划过去,胃里隐隐有些不适。 他点开一个看似中立的科普板块,里面介绍着这个世界的能源体系、科技发展史,但字里行间无不强调着现有等级制度的“合理性”与“必要性”,将S级的特权美化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必然结果。 无聊。 透顶的无聊。 这些被精心编织、呈现给他的信息,像一碗温吞的白水,无法解渴,反而更清晰地映照出他身处的这座华丽牢笼的轮廓。他就像一只被养在透明玻璃缸里的鱼,能看到外面的光影晃动,却触碰不到真实的水流,也逃不出这方寸之地。 他关掉新闻,随手点开了一个内置的、最简单的单机小游戏——消方块。色彩斑斓的方块落下,消除,周而复始,不需要思考,只需要机械的反应。这空洞的成就感,恰好填补着他此刻内心的虚无。 他玩得有些投入,以至于没有立刻察觉到有人靠近。 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带着熟悉的冷杉气息。 林煜滑动屏幕的手指猛地顿住,一个方块放错了位置,游戏提示“Game Over”。他抬起头,看到贺淮序不知何时站在沙发旁,正垂眸看着他……或者说,看着他屏幕上的游戏界面。 贺淮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他因为长时间盯着屏幕而略显疲惫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那已经结束的游戏画面上。 “很无聊?”贺淮序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林煜下意识地想关掉屏幕,但又觉得这举动显得过于心虚和幼稚。他抿了抿唇,将终端熄屏,放在一旁,没有回答。 难道要说,是的,我很无聊,在这个你为我打造的、除了服从和训练之外几乎无事可做的世界里? 贺淮序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在沙发另一侧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礼貌却疏远的距离。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打开自己的光屏处理公务,只是那么坐着,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花园。 客厅里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阳光移动的细微声响,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林煜感到一丝不自在。贺淮序的沉默比他的命令更让人难以招架。他宁愿对方继续用那种冷酷的语气安排他的训练,或者用那种审视的目光检查他的进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只是在……陪他发呆? 这个念头让林煜自己都觉得荒谬。 “想看点什么吗?”过了一会儿,贺淮序忽然问道。他的视线依旧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 林煜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贺淮序转过头,看向他:“电影?或者,一些记录片?关于旧时代遗迹,或者……星际探索之类的。”他列举的,都是一些相对中性、不会涉及敏感话题的内容。 林煜的心脏莫名地快跳了一拍。这是一种……试探性的给予?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观察,看他会对什么感兴趣?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复杂神色,低声道:“……都可以。” 贺淮序没再说什么,抬手在空中虚点几下,客厅一面的墙壁缓缓亮起,变成巨大的屏幕。他没有询问林煜的具体喜好,直接选择了一部画面恢弘、讲述早期星际开拓者故事的纪录片。 雄浑的配乐和壮丽的宇宙景象充斥了整个空间。 林煜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领域,那些遥远的星系,未知的星球,人类在浩瀚宇宙中的渺小与勇气……这些画面,远比那些被粉饰过的新闻和无聊的游戏要震撼得多。 他靠在沙发里,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 贺淮序没有再看他,似乎也专注地看着屏幕。但他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身边那个少年。 他看着林煜微微睁大的眼睛,那里面倒映着星辰大海的光芒,苍白的脸颊因为专注而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紧抿的唇线也不知不觉放松了些许。 贺淮序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一下。 无聊吗? 或许吧。 但他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只会感到“有趣”的玩物。他要的,是一个能够理解(哪怕是痛苦地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并且有能力在规则下存活,甚至……可能去改变一些什么的人。 而此刻,让林煜接触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关于更广阔世界的信息,或许,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培养”。 纪录片在继续,宇宙的奥秘缓缓展开。 林煜沉浸其中,暂时忘记了手腕上的金属环,忘记了身边的贺淮序,忘记了菲启馆的伤痛,也忘记了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他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未被扭曲的知识与景象,哪怕这源泉,来自于他最大的禁锢者。 贺淮序看着他放松的侧影,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满意的微光。 控制,有时并非只有强制一种手段。给予适当的、经过筛选的“自由”和“视野”,或许,是更高级的牢笼,也是……更有效的引导。 而这个下午,在这看似平和共处的观影时光里,无声的博弈,依旧在继续。只是战场,从训练室和卧室,转移到了这片由光与影构筑的、更隐秘的心域。 第39章 高烧的余烬与印记的疑云 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像是某种潜藏力量不受控的猛烈爆发,虽然被药物强行压制下去,却在林煜的身体和精神上都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他的体力恢复得比预想中更慢,常常在花园里走一会儿就感到疲惫,需要坐下来休息。精神上也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倦怠和敏感,对周围的一切,包括贺淮序的存在,都似乎隔着一层薄薄的雾。 贺淮序似乎默许了这种缓慢的恢复进程。他没有再催促训练,只是吩咐厨房准备的药膳和营养剂更加精细。他待在主宅的时间似乎多了一些,但大多时候只是各自占据空间的一隅,沉默地处理各自的事情——贺淮序处理他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林煜则继续看书,或者望着窗外发呆。 那种被强行“观察”和“训练”的压迫感减轻了,但另一种更隐晦的、无处不在的“被注视感”却并未消失。林煜知道,手腕上的金属环,以及这栋宅邸里无数看不见的传感器,依旧在忠实地记录着他的一切。 这天夜里,林煜再次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 不再是菲启馆的鞭挞,而是光怪陆离的碎片——燃烧的火焰,模糊的呼喊声,还有一个带着悲伤和决绝眼神的女人背影……最后,一切都归于一片冰冷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黑暗。 他猛地坐起身,冷汗浸湿了单薄的睡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后腰,那个淡色的、形状奇特的印记所在的位置。梦里的灼热感,似乎与这个地方隐隐呼应。 这个印记……到底是什么? 他想起高烧昏沉时,似乎有冰凉的手指触碰过那里。是医生?还是贺淮序? 如果是贺淮序,他看到了吗?他认识这个印记吗?他带自己回来,是不是也和这个印记有关? 无数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他必须知道些什么,哪怕只是碎片。 第二天,当贺淮序难得地在午餐时间出现时,林煜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我……高烧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贺淮序执筷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他,眼神深邃难辨:“为什么这么问?” 林煜避开他的视线,盯着自己碗里的米饭:“做了些……奇怪的梦。感觉……不太一样。” 贺淮序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看到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和试探。 “高烧会引起神经系统功能紊乱,出现幻觉或异常梦境是正常现象。”贺淮序的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破绽,“你的身体数据我已经分析过,除了之前就存在的Ψ波活跃度偏高外,没有检测到新的、具有威胁性的异常。”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将一切都归咎于生理反应和已知数据。 林煜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从贺淮序这里,他恐怕问不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这个男人太善于隐藏和掌控。 他不再说话,默默地继续吃饭,味同嚼蜡。 贺淮序看着他低垂的、带着失落和倔强的侧脸,眸色微沉。他当然注意到了林煜无意识抚摸后腰的小动作,也清楚那个印记的存在。但他现在还不能告诉他。林煜的精神状态还不够稳定,知道得太多,只会增加他失控的风险,也可能……引来更早的、来自外界的危险。 “下午好好休息。”贺淮序放下餐具,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如果觉得闷,可以去影音室,权限已经对你开放了。” 又是这种看似给予,实则划定范围的“自由”。 林煜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贺淮序起身离开。走到餐厅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林煜,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是一种保护。” 林煜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 保护? 又是保护! 他受够了这种以“保护”为名的囚禁和隐瞒!他需要真相,需要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知道贺淮序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混合着无力感,冲撞着他的胸腔。他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贺淮序听到了,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停顿了一瞬,便继续迈步离开了。 林煜独自坐在空旷的餐厅里,胸口剧烈起伏。他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只觉得反胃。 他站起身,没有去影音室,也没有回房间,而是径直走向了训练室。 他需要发泄。 需要汗水来麻痹混乱的思绪,需要疲惫来压制那无处可去的愤怒,也需要……力量。真正属于自己的,能够打破这重重迷雾的力量。 他踏上跑步机,将速度调到他能承受的极限,疯狂地奔跑起来。汗水很快模糊了视线,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贺淮序或许正在某个屏幕后看着他这徒劳的挣扎。 但他不在乎了。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牢笼里,凿开一道缝隙。哪怕过程缓慢而痛苦。 而在书房里,贺淮序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个在跑步机上拼命奔跑的、单薄而倔强的身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他拿起内部通讯器,接通了私人医生的频道。 “加大对林煜营养补充的剂量,注意监测他的肌肉和骨骼负荷。另外……”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关于那个印记的分析,有新的进展吗?” “暂时还没有,贺少。数据库里没有匹配记录,需要更古老的档案,或者……接触更高权限的禁忌资料库。” 贺淮序的眼神暗了暗。 “继续查。注意保密。” “是。” 挂断通讯,贺淮序的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林煜终于力竭,瘫倒在跑步机旁,大口地喘息着,像一条离水的鱼。 脆弱,却又带着一种不肯屈服的生命力。 贺淮序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个小玩物,比他想象中更要麻烦,也……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体内的秘密,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而贺淮序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想简单地拆除引信,而是想……控制这颗炸弹,甚至,让它为自己所用。 这无疑是在玩火。 但贺淮序,从不畏惧危险。他只在乎,值不值得。 目前看来,林煜的价值,似乎正在超出他最初的预估。而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探究欲和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占有欲。 这场发生在华丽牢笼内的驯服与反抗,正在滑向一个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 第40章 今天不是世界末日 林煜最终还是瘫倒在了训练室冰凉的地板上,汗水浸湿了额发,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深色。肺叶火辣辣地疼,四肢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仰面躺着,望着天花板上冰冷的照明灯,视野有些模糊。一种深切的疲惫感,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从灵魂深处弥漫上来的倦怠,席卷了他。日复一日的囚禁,看不见出路的未来,身体里莫名其妙的异常,还有贺淮序那永远看不透的心思和无处不在的控制……这一切都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他身边。 贺淮序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部分光线,投下一片阴影,将他笼罩。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地板上像条脱力的小鱼般喘息着的林煜。 林煜没有看他,眼睛依旧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过了好一会儿,那急促的喘息才渐渐平复下来,训练室里只剩下他微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林煜忽然轻轻地、几乎是含在喉咙里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沙哑,和一种……难得一见的、近乎委屈的鼻音: “今天是世界末日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令人绝望的现状发出无力的诘问。为什么这么累?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连喘口气都像是奢望?是不是只有世界毁灭了,这一切才能结束? 贺淮序显然听到了。 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这句没头没脑、带着孩子气般委屈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意外地投进了他向来波澜不惊的心湖,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看着林煜。少年躺在地上,脸色因为运动潮红未退,却又透着虚弱的苍白,汗湿的黑发黏在额角和脸颊,长睫湿漉漉地垂着,遮住了那双总是带着警惕或愤怒的眼睛。此刻的他,褪去了所有的尖刺,只剩下全然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依赖。 这句委屈的抱怨,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具冲击力。 贺淮序沉默了几秒,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动作。他蹲下身,伸出了手——不是去拉他,而是有些生硬地、轻轻拍了拍林煜汗湿的头顶,动作带着一种极不熟练的笨拙。 “不是。”贺淮序的声音响起,比平时低沉,甚至带着一丝干涩,但异常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训练室里,“只是普通的一天。” 他的回答同样简单,甚至有些刻板,却奇异地接住了林煜那没由来的、情绪化的提问。 掌心下,林煜柔软的发丝带着湿意和温度。贺淮序能感觉到掌下的身体在自己触碰的瞬间僵硬了一下,但出乎意料的,林煜没有躲开。 林煜确实僵住了。 贺淮序掌心的温度透过湿漉的发丝传来,那生硬却算不上粗暴的拍抚,以及那句平静的“不是”,像一道微弱却确实存在的屏障,暂时隔开了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疲惫和绝望。 这不是安慰,更像是一种……确认。确认世界还没有崩塌,确认他还得继续在这“普通”却令人窒息的日子里挣扎下去。 但这简单的动作和话语,却莫名地让那股盘旋在心口的委屈,消散了一点点。至少,在这一刻,有人回应了他荒谬的提问。 林煜依旧没有看贺淮序,却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像只终于找到一点依靠的小动物,将自己的额头往那只温热的手掌方向,无力地靠了靠。 只是一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 贺淮序的掌心感受到了那一点点依赖的重量,拍抚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即,他收回了手,站起身。 “起来,”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命令的锐利,“地上凉。回去洗澡休息。” 说完,他转身先一步离开了训练室,步伐依旧沉稳,只是背影似乎比来时略显匆忙。 林煜独自躺在地板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用手臂支撑着坐起身。他抬手,摸了摸刚才被贺淮序拍过的头顶,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和触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在微微颤抖的手,心里一片混乱。 委屈吗?是的。 疲惫吗?是的。 恨贺淮序吗?……或许。 但就在刚才那一刻,在那个男人笨拙的拍抚和简单的回应里,他感受到的,不是更深的屈辱,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仿佛他们之间那根紧绷的、对立的关系弦,在某个极短的瞬间,松动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音阶。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外走去。 今天不是世界末日。 只是又一个需要他努力活下去的、普通的一天。 而那个掌控他一切的男人,似乎也在用他难以理解的方式,偶尔流露出一点点……属于“人”的温度。这一点点温度,不足以融化冰封,却足以让身处严寒的人,产生一丝贪恋的错觉。 这错觉,或许比纯粹的绝望,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