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在几天后被打破。
贺淮序带林煜去进行每月一次的“玩物”例行体检和身份信息核验。这是法律规定的程序,旨在确保“玩物”健康且处于主人有效监管之下。
悬浮车停在一栋森严的白色建筑前。这里不像医院,更像某种管理机构,进出的人非富即贵,身边大多跟着神情惶恐或麻木的“玩物”。
登记大厅里,各种目光投射过来。有对贺淮序身份的敬畏,更多的是落在他身后林煜身上的、毫不掩饰的打量与评估。那些目光像带着粘液的触手,让林煜感到恶心反胃,他下意识地垂着头,缩紧了身体。
“哟,这不是贺少吗?”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花哨、面色有些虚浮的年轻男人搂着一个容貌艳丽、眼神却空洞的男性玩物走了过来,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林煜身上打转。“贺少终于也开窍了?挑了个这么……嗯,特别的货色?看起来不太经玩啊。”他语气轻佻,带着S级之间常见的、对玩物品头论足的“熟稔”。
林煜的身体瞬间僵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贺淮序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对方一个,只冷淡地抛下一句:“管好你自己的人。”
那男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但似乎忌惮贺淮序,没再说什么,只是嗤笑一声,用力搂紧了怀里的玩物,那玩物吃痛,却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
然而,这小小的插曲像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林煜压抑已久的屈辱和愤怒。在整个体检和信息录入过程中,他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摆布,听着工作人员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记录着“玩物编号”、“归属人”、“健康状况”,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又划下一刀。
特别是当工作人员按照流程,要求贺淮序在“绝对处置权”确认书上签字时——那份文件意味着主人对玩物拥有包括生命在内的完全支配权——林煜看到贺淮序拿起笔,几乎没有迟疑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林煜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冷了下去。
之前所有的“特别对待”,所有的沉默和看似不经意的关怀,在这份冰冷的法律文件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虚伪。他终究,也只是一件物品。一件贺淮序签了字,在法律上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
回程的车上,气压低得可怕。
林煜紧紧靠着车窗,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物,眼神空洞。他之前那些细微的动摇和好奇,在此刻被碾得粉碎。
快到庄园时,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平静,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淡漠:“其实,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贺淮序正在查看光屏信息的手指顿住了。他侧过头,看向林煜。少年瘦削的侧脸在车窗光影下显得格外脆弱,却又透着一股倔强的冷意。
“签下那个名字的时候,感觉怎么样?”林煜继续说着,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充满嘲讽的弧度,“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利,是不是很令人着迷?”
贺淮序沉默地看着他,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林煜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没有解释,也没有动怒。过了许久,就在林煜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低沉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内响起:
“在这个世界里,有时候,一个签名代表的未必是意图,也可能是……暂时的保护。”
林煜猛地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了不信任和质疑。
贺淮序却已转回头,重新看向光屏,只留下一个冷硬的侧影。
“记住,林煜,”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不要轻易用你的认知,去判断我的行为。否则,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车子驶入庄园,停下。
贺淮序率先下车,没有等林煜。
林煜独自坐在车里,回味着贺淮序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暂时的保护”?这是什么意思?是狡辩?还是……又一个他无法理解的谜团?
他看着贺淮序消失在宅邸门内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身处的这个“安全港”,其下方可能潜藏着更深的暗流和危险。而贺淮序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难懂。信任的建立遥不可及,而猜疑的裂痕,已然在无声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