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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

作者:夜安Mocha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水塔高处, 风依旧很大。


    中原中也站在锈蚀的金属平台上,脚下的地面还在隐隐传来爆炸残留的震动余威。他那头如同燃烧余烬般的橘色短发被风吹得凌乱,钴蓝色的眼瞳直直地望向远方那片仍在冒着滚滚浓烟、如同大地伤疤的毁灭深坑。刺鼻的焦糊味、臭氧的腥气混杂着元素湮灭后残留的诡异味道充斥在空气里。


    他沉默了很久,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着。那些被吞噬的“羊”的成员,那些消失的孩子,已经化为了这片焦土的一部分,连同着那个污秽的怪物一起,彻底湮灭无踪了。连尸骨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愤怒的火焰在胸腔燃烧,却失去了清晰的目标,只剩下空茫的灼痛和沉重的无力感。


    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却平稳的脚步声在他身侧响起。


    他猛地转头。


    是荧,她从稍低一点的位置走了上来,身上那件白金色的裙摆沾染了不少爆炸扬起的尘埃和细微的焦痕,但整个人依旧干净得像从未经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金色的长发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拂动,那张精致的脸庞毫无波澜,鎏金色的眼瞳倒映着远方的烟雾,平静得像是在欣赏一场普通的日落。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胜利的喜悦,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破坏后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近乎于绝对的、理所当然的平静。仿佛刚才与那之胎搏杀,最后点燃雷火焚尽一切的……不过是日常随意清扫了一个积灰的角落。


    这种纯粹的“理所当然”的傲慢,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中原中也感到一种深深的、源自灵魂的震撼和……微妙的寒意。


    “喂……”中也的声音因复杂的情绪而有些沙哑干涩,“就这样……结束了?”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深坑, “那些被带走的孩子……就这样……”


    巨大的深坑蒸腾着灼热的气息,焦黑的泥土边缘还残留着跃动的紫色电蛇和星星点点的橙红火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金属熔化的铁腥味以及一种被彻底焚烧净化后的古怪焦糊气息。元素视野中,那片区域像是被巨大的橡皮擦用力擦拭过,原本浓郁到粘稠的血色诅咒浓雾和沸腾的污秽咒力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灼热的气流在扭曲,以及狂暴元素对冲后残留下的、如同空间疤痕般的高能震荡。


    荧放下手机,金眸平静地扫过这片她亲手借助重力制造的毁灭场域,任务的核心目标彻底达成。但她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里几不可察的细微波纹,几道更加隐秘、如同黑夜中飞蛾振翅般微弱的咒力“视线”试图再次穿透爆炸烟尘投向深坑的刹那。那些视线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般,瞬间扭曲、惊惶地退缩了。


    咒术总监会外围的“窗”。他们察觉到了异常的能量爆发,试图窥探核心,却在巨大超载冲击和空间壁垒崩解的混乱余波前无功而返。混乱,是此刻她最好的掩护。


    荧的目光从深坑上移开,落在他身上。那双金眸平静无波:“尘埃落定,痕迹清除。这就是结局。”她的声音清冽干净,没有一丝悲伤或喜悦的涟漪,“他们的怨恨已被净化,连同孕育怨恨的巢xue一起归零,这对所有人都是解脱。”


    她的话像一把闪烁着凛光锋锐的刀刃,直白得近乎残酷,却也精准地割裂开了笼罩在中也心头的某些迷雾。解脱……是的,总比成为那怪物破壳后的食粮要好上千百倍。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的释然感,混合着未尽的愤怒和深刻的悲哀,在心底蔓延。


    看着荧平静地转身准备离开平台边缘的背影,那种自然而然、如同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的姿态,突然猛地触动了他内心某个极其坚硬的角落。


    “喂!荧!”中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荧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他,金色的瞳孔在夕阳的余晖下映照出他有些纠结的脸。


    “……你……”中也喉咙滚动了一下,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质疑她的冷漠?似乎不对。感谢?更觉得别扭而无力。最终,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那头本就凌乱的橘发,钴蓝色的眼中那股桀骜不驯的锐利微微褪去一些,流露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探究,“……算了。下次你再要搞这么大动静……”他用力顿了顿,眼神重新变得强硬起来,“提前通知一声!省得把老子也卷进去!”


    这听起来更像是变相的“我记住你了”。里面夹杂着一丝尚未被驯服的警惕,几分被对方力量震慑后的不甘,以及……一丝极难捕捉的、如同磐石边缘长出苔藓般的、萌芽的认同。


    荧看着少年那张在倔强中泄露一丝迷茫和疲惫的脸,看着他手臂上那条在残阳里沾染了太多灰烬和硝烟的、属于“羊之王”的丝带。她的金眸深处似乎有某种细小的波澜轻轻漾开,随即又恢复了沉静。


    “那下次见面时。”她笑了,笑容灿烂如阳,声音随风飘散,“希望爆炸范围能控制得更好一点。”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水塔下方崎岖的废墟阴影之中,如同投入大海的一滴水,没有留下任何涟漪。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很久。他手腕上的丝带被风吹动,轻轻拂过肌肤,带着战斗后的尘埃气息。他最终用力一握拳,将复杂的心绪强行压下,深深吸了一口夹杂着焦糊与冰冷灰烬的空气,眼中重新燃起坚韧锐利的光芒。


    他低头,指腹下意识地、用力地碾过手腕上那条代表“羊之王”的丝带-


    港口Mafia顶层,森鸥外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如同一片漂浮在黑暗海洋上的星群。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办公桌上的复古铜质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照亮了桌面一隅,以及森鸥外指间夹着的、刚刚收到简讯的手机屏幕。


    森鸥外放下手机,指腹轻轻摩挲着下巴上新添的细微胡茬,黑色的首领大衣将他衬托得愈发深沉难测。


    “真是……雷霆万钧的手段啊,荧小姐。”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空气微微扭曲,穿着猩红洛丽塔裙装的金发幼女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在他宽大的椅背后,冰凉的小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林太郎,没想到荧酱真的超级厉害呢!一下子就把臭烘烘的大虫子全烧光啦!”爱丽丝抱着她的兔子玩偶,歪着头,用甜腻却空洞的语调说着,“爱丽丝想要她陪我一起玩!”


    “是啊,爱丽丝酱,”森鸥外伸手抚过爱丽丝柔软的发顶,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正因为如此……痕迹必须整理干净。尤其是,不能被某些喜欢在高处用望远镜窥视的老鼠们,捕捉到不该捕捉的细节。”


    办公室另一侧的阴影里,无声地转出一个人影。太宰治双手插在黑色外套的口袋里,绷带缠绕下的右眼隐藏在阴影中,左眼如同淬了寒冰,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已经在做了哦,森先生。”太宰治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黏腻的恶意,“刚才那场盛大的烟火,在外部观测记录和幸存者的恐惧记忆中,只会呈现一个景象——失控的羊之王愤怒攻击□□据点,强大的重力能量冲击引爆了地下老旧燃气管道……造成了一场悲惨的意外事故。爆炸范围和能量峰值……碰巧落点在几个关键的位置。”他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在空中随意划了几个无形的曲线。


    森鸥外微微颔首,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敲着:“咒术界看到的呢?”


    “窗的视网膜上只会印着一个东西,”太宰治鸢色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精光,“一个在失控重力风暴中,短暂显形却被完全扭曲了形态和能量性质的狂暴核心能量源,以及随后引发的物理大爆炸产生的混沌能量乱流……完美的掩护布景,足以迷惑最擅长感知诅咒的家伙。”


    他语气一转,带着一丝毒蛇般的慵懒:“当然,我们还可以……额外提供一些情报碎片——比如关于擂钵街边缘区域,曾经存在过某些研究危险能量的私人实验室的模糊记录……这些记录会很巧地在某些渠道被清理出来。目标指向不明,与某次军方私下进行的失败的异能力实验事故有关……这足够让窗和他们的决策者们,将大部分精力和注意力都转移到横滨市政府和军方身上。”


    森鸥外的笑容满意地加深:“很好。荧小姐在这场意外中,就是一位及时赶到现场、试图阻止冲突、但不幸遭遇爆炸波及的……合作伙伴。咒术总监会的那些老狐狸,他们的嗅觉会第一时间去追逐那个更显眼、更具威胁性的重力使,顺便去猜忌军方在擂钵街残留的隐患,以及评估港口Mafia在冲突中的反应和损失……暂时,足够我们埋下更深的种子了。”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在夜色中吞吐明暗的城市。


    “咒术界……他们习惯了将自己凌驾于普通人甚至普通异能者之上,自诩为规则的守护者与暗影的主宰。”森鸥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却忘了在横滨这片混沌之海里,我们才是从最深的黑暗中爬上陆地、懂得如何利用每一寸黑暗来滋养生存的掠食者。他们的窗会看到的风景,从来都是我们想要他们看到的。”


    他的目光扫过了桌上那份荧发来的关于地下实验室时间记录的摘要档案:“真是意味深长的巧合啊……太宰君,加强所有关于早期异能力人体实验相关传闻的散播渠道,重点加入能量失控和非自然生命体的暗示……”


    “了解~让谣言带着甜美的毒,渗入那些自诩高贵之人的花园吧。”太宰治微笑的弧度不变,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虚无。


    第52章


    墨蓝色的轿车如同沉默的深海巨兽,无声地滑停在废弃船坞的阴影。车窗缓缓降下一条细缝,里面没有透出丝毫光亮,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烟味和一种陈年书籍混杂着冰雪气息的味道弥漫出来。车灯熄灭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荧的身影从阴影深处浮现,无声地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车内顶灯在门开启瞬间亮起暖黄的光,又在她关门的刹那熄灭,只留下仪表盘幽幽的蓝绿微光映亮前座司机那苍白得近乎病态的侧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如同冰川裂谷般的绿眸。


    兰堂没有回头。他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香烟,灰白色的烟灰积了长长一段,悬而未落。车载空调似乎开到了最低,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风洞,呼出的气息在眼前凝成一团短暂的白雾。


    轿车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幽灵般滑入横滨夜色下的车流。窗外霓虹的光怪陆离在防弹玻璃上流淌而过, 却丝毫无法照亮车厢内凝固的沉重。


    “荧小姐……”兰堂的声音低哑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刚经历失声后的艰涩感,烟灰终于断裂,飘落在昂贵的羊毛地毯上,“这次任务…你辛苦了,首领让我带您返回总部。”


    “一场交易而已。”荧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半躺在车后座,金眸倒映着窗外流光溢彩。


    长久的沉默,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 和空调制冷机持续运作的低鸣。


    “那些不适的恶心感……确实完全消失了。”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真皮套边缘细微的针脚, “像从未存在过。只是……”他停顿了,深绿色的瞳孔在后视镜里捕捉着少女的倒影,试图从那张没有丝毫波澜的脸上攫取一丝信息, “我总觉得……那场剧烈的烟花,像一把沾血的钥匙……撬开了某些……冰封的门锁。”


    话语含糊不清,带着刻意的迂回,每个字都像是裹着试探的触须,轻轻拂过记忆的旧伤。


    荧的目光从窗外灯火流转的港口夜景移开,落在那面隔断前后座、映着驾驶席男人模糊身影的深色玻璃上。


    “钥匙的意义,在于它能打开什么门。而不是钥匙本身带血与否,兰堂先生。”她的声音依旧甜美清亮,却带着一种剥离感般的淡漠,“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但是,不要后悔。”


    这句看似无心的话语,却像一根精准的冰棱,瞬间刺破了兰堂精心编织的试探外衣。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收紧了一瞬。


    “那么……荧小姐之后的行程?”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缓,重新披上礼貌的询问外衣,“是继续留在横滨协助港口Mafia ,还是有其他……”


    “返回东京。”荧的回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事情告一段落,我也没有理由在横滨继续滞留了。那帮老家伙肯定不会同意我继续停在横滨。”


    她随意地将一缕垂落的鬓发别到耳后,百合发饰顺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流苏。


    “没办法,谁让我现在还是个学生呢,只能回去老老实实上课了。”


    “学生?”兰堂的眉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是咒术界的学校?”


    “是啊,虽然比起被困在家族里当一条猎犬稍微好点,但也不过是在监视器下戴着镣铐起舞而已。”


    “咒术界可没什么好玩的。”荧看向兰堂,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极其罕见的、近乎刻薄的嘲讽,金眸深处闪过一丝冷硬的不耐烦,“一个披着华丽外壳的封建牢笼。腐朽的血液和森严的等级秩序是它的地基,所谓的职责不过是编织得更好看的锁链。”她顿了一下,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车窗,“可惜,我暂时还没有放烟花的打算。”


    这份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轻蔑,反而让兰堂紧绷的心弦微妙地松弛了一点点。这种毫不掩饰的疏离感,甚至敌意,至少说明她并非完全受控于咒术界的意志。


    他的嘴角似乎动了动,想牵扯出一个理解或赞同的弧度,最终只化为一声带着同病相怜意味的沉重叹息:“原来是枷锁么……” -


    港口Mafia顶层,厚重的红木门无声地滑开。荧步入办公室时,森鸥外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的方向,手中端着一杯深琥珀色的液体。


    窗外是横滨沉睡的、灯火稀疏的夜景。


    爱丽丝抱着巨大的兔子玩偶坐在巨大的波斯地毯上堆叠彩色积木,那积木构成了一座扭曲的高塔,摇摇欲坠。


    “荧小姐,任务完成的干净利落,远超预期。”森鸥外转过身,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那笑意到达眼底,却沉淀着更深层次的审视与评估。他将酒杯轻轻放在桌角,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辛苦了,后续报告我已收到,关于擂钵街后续处理,太宰君会安排得滴水不漏。”


    “您的委托已经完成了。”荧的声音没有起伏,“咒力污染核心已连同母巢彻底湮灭。现在,只等那座冰棺自然融化,就可以处理剩下的部分了。不会再有尸变的隐患。”


    “效率惊人。”森鸥外的笑容加深了,他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下,修长的十指交叉置于桌面,锐利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般解剖着荧的每一寸表情。 “作为回报,之前约定的酬金已经全额汇入了荧小姐在瑞银信托的匿名账户。”


    “那么,”森鸥外的身体微微前倾,黑色的首领大衣敞开一条缝,露出里面考究的丝绸衬衫。他的语气带上了难得的、带着致命诱惑的直白,“像荧小姐这样……拥有绝对力量、绝佳判断力和审美执行力的存在,真的甘心只做东京那群老古董手中无法挣脱的猎犬吗?横滨这片混沌之海,才是你的力量真正能够施展拳脚的舞台。”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穿透力,每个字都敲打在利益的冰层与自由的向往之上,“港口Mafia ,永远为有价值的力量敞开大门。我承诺的不只是一处新的领地,而是一张彻底挣脱那些老旧锁链的自由之舟的船票。”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滞。连坐在地毯上的爱丽丝也暂时停止了堆砌,空洞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荧。这份诱惑如同剧毒的蜜糖,直指核心。


    荧的指尖在身侧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像被电流微微刺激后的本能反应。眼前赤裸的权力诱惑和行动自由确实令人……心动。横滨暗流涌动中的刺激与掌控感,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她那颗不羁跃动的心脏。


    她的沉默持续了几秒,金眸在森鸥外那双锐利而耐心的眼睛上停顿。最终,她几不可见地微微吸了一口气,仿佛用意志力将那份渴望重新压回理性的最深处。


    “时机未至。” 她的声音甜美柔软,却添加了一丝决断的锋锐。 ”


    “这并非拒绝,森首领。” 她将口袋里的手机轻轻放在深红色的桌面上,落在森鸥外交叉的手指前方寸许。


    “船票先暂存着。等到下次风暴真正地来临,或你需要一把真正绝对锋利的刀时,”荧的目光扫过森鸥外,“可以直接联系我……”


    言下之意清晰无比:个人合作可以,但将她纳入港口Mafia这艘巨轮的正式船员名单?时候还未到。她仍是属于“咒术界”这条破船上的高级囚徒,但却已经应下了新的邀约。


    森鸥外凝视着桌上的手机,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底却闪过一丝深沉的光。荧的反应全在他的预料之中,这就足够了。


    他优雅地伸出手指,轻轻拿起手机。


    “一言为定,荧小姐,期待下一次的合作。”-


    地下车库的专属电梯间,金属墙壁光洁如镜,倒映着两个沉默的身影。荧平静地站在前方,等待着电梯下降的数字跳动。太宰治懒洋洋地斜倚在冰冷的不锈钢墙壁上,长长的黑色风衣下摆垂落,绷带缠绕的手腕露在袖口外,指尖无聊地缠绕着一段解下来的医用纱布。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电梯缆绳运行的沉闷嗡鸣。


    “就这么急着回去那个冰窖?”太宰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沉默,轻飘飘的,像毒蛇吐信前最后一下慵懒的叹息,空洞的鸢瞳通过金属墙壁的倒影看向荧的背影,那里面只剩下一种荒芜的空洞感,仿佛被巨大引力扭曲的虚影。


    荧轻轻地叹了口气。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她的声音平稳,如同一潭冰封的湖,“地下实验室的的那份实验日志里反复提到的一个研究方向……咒力与异能力能量融合的稳定载态孵化器。”


    太宰治的指尖猛地顿住了,整个人如同凝固的塑像 ,只有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隐蔽的、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的幽光。


    荧的声音继续响起:“那些畸形的咒灵化能量节点,不仅仅是食物那么简单。它们在试图构建一种介于生与死、诅咒与异能之间的混合物种…人工的融合体。”她微微侧过脸,一丝余光瞥向身后墙壁倒影中的绷带少年,总是带着笑意的唇瓣抿紧,“单凭先代首领那个被权力欲掏空脑髓的老疯子和他手下那群不入流的走狗,打不开那扇门。我确定,有真正的咒术师参与了核心构建,至少提供过关键的知识钥匙,并且……成功隐匿了痕迹。”


    咒术师参与……核心构建……隐匿痕迹……


    太宰治鸢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毒焰被这句话瞬间点燃,但又飞快地被那片更浓郁的虚无之海吞噬下去。他缓缓站直了身体,不再倚靠墙壁。刚才那点慵懒的腔调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站在无底深渊边缘凝视的深沉。


    电梯清脆的“叮”一声响起,金属门无声滑开,地下一层清冷的空气涌入。


    荧抬步就要走入。


    “等等,阿荧。”太宰治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先前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脆弱的沙哑。他微微垂下头,黑色碎发遮住了绷带下的眼睛,声音近乎耳语,却又极其清晰地穿透了电梯的嗡鸣:“我发过去的消息……无论你在做什么……”


    “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回。”荧转过身,笑容一如既往地灿烂,她张开双臂抱住了少年,“等我找到机会就溜到横滨来找你玩。放心,单靠咒术高专那帮'金鱼'们发现不了的。”


    第53章


    咒术高专的校长办公室里,巨大的实木书架顶着天花板,投下沉重的阴影,如同沉默的巨人俯瞰着下方的活物。从窗外透入的光线打在红木桌面上,光可鉴人,却丝毫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空气。


    夜蛾正道像一块镶嵌在巨大座椅里的花岗岩。厚重的眼镜片反射着刺目的白光,模糊了他锐利的眼神,只留下岩石般坚硬的下颌轮廓和抿成一道线的嘴唇。


    荧就站在桌前,她刚推门进来不久,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如同沉重的闸门在她身后缓缓阖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流动的空气。百合发饰随着她轻微的动作晃了晃金色的流苏,少女娇小的身形在这片空间里,脸上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报告夜蛾校长,横滨的任务完成。”荧的声音清亮、甜美,如同山涧溪流落入深潭,在这过分沉默的空间里激起一层无形的涟漪,“委托清除的目标特异咒力污染源及畸变能量节点群已确认湮灭,现场完成初步清理痕迹处理。”


    她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放松,没有上交任何书面报告的意思。


    夜蛾的目光透过厚重的镜片,如同实质的探针。那目光冰冷、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力量。


    “具体执行过程。”低沉嗓音响起,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在办公室里震荡,“污染源强度、形态?绂除过程的详细说明。横滨港区观测点反馈能量爆发远超常规特级范畴,解释。任务过程中你与本地势力港口Mafia接触的具体情况。”问题如同连珠炮,不留任何迂回空间。


    荧微微歪了歪头,金色的眼瞳平静地迎上那道审视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唇角向上扬了扬,勾勒出一个纯净无害、仿佛不谙世事的甜美笑容。


    “嗯?过程么……挺走运的呢。”她的声音轻快起来,仿佛真的在讲述一段惊险刺激却又逢凶化吉的旅途经历,“那个污染源嘛,样子是很恶心啦,粘乎乎的一大团,像把几百条死掉的深章鱼混着诅咒捏在一起的怪物。至于绂除……唔,真的只是巧合了!”


    她甚至俏皮地眨了眨左眼,细长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姿态轻松得像在回味一场游乐场的冒险。


    “我去探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横滨黑暗世界内部的大扫除呢。”少女的声音依旧清亮,“港口Mafia刚刚经历过叠代,在和本地另一个势力开战。混乱爆发得厉害,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战斗的余波就把那个倒霉催的咒胎藏身的地方给……轰地一声打穿了!”


    她双手还配合着做了个爆炸扩开的手势。


    “我当时就在附近哦,刚靠近呢……”荧的声音微微拉长,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遗憾和小得意,“大概是他们的力量混合着那个咒胎本身的诅咒,引发了超级大爆炸!黑漆漆的怪物碎片和诅咒能量一下子就被撕得粉碎,再被爆炸的高温彻底烧成了碎片,绂除难度一下子就降低了呢。”她摊了摊手,一脸“你看就是这么简单”的轻松表情。 “简直像中大奖了呢,校长。”


    “……运气?”夜蛾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停顿,岩石摩擦的质感更重了。他没有被荧甜美的笑容和轻松的语气蒙蔽分毫。镜片后那双眼睛的审视光芒锐利到了极点。凝滞的咒力在空气中无形地加剧,如同看不见的巨手缓缓攥紧。


    “巧合地战斗波及?巧合地引发高温爆炸?荧……”夜蛾的声音陡然拔高,威严如同重锤般压下,空气都在嗡响。


    就在这凝固了惊惧与压力的临界点——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声,如同冰珠溅落在金属托盘上,清晰地打断了夜峨即将爆发的质问。


    荧脸上那甜美无辜的笑容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那双金色的眼瞳骤然转向侧后方——厚重的、紧闭的实木门。眼底深处闪过一道冰冷的、如同刀锋出鞘的幽芒。


    在夜蛾眼神骤然凝固的瞬间,她毫无征兆地侧身、抬手——


    哗啦!


    沉重的实木门被她以惊人的迅捷和完全不符合纤弱外表的暴力猛地拉开!木料撞在墙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绝不是“拉开”,而是以绝对暴力的姿态被一股蛮不讲理的力量朝着墙壁的方向猛力推开。沉重的门板裹挟着破风声和空气被急速压缩的爆鸣,狠狠撞在墙壁上。巨大的撞击声震得墙壁书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门框周围的灰泥甚至崩裂开细密的裂纹!


    门框旁边,一个白毛高个的身影正以极其古怪的、类似于壁虎吸附墙壁的姿势,死死贴附在门外侧走廊的墙壁上。


    “哇哦!”五条悟发出一声极其做作的惊呼,整个人因为失去平衡微微前倾。为了稳住身形,他极其夸张地做了一个浮夸的平衡姿势,最终以一只脚踩在墙壁边缘的怪异姿态,歪着头,隔着墨镜“笑”对着办公室里脸色瞬间涨红成火山岩的夜蛾正道。


    空气,凝结了零点一秒。


    夜蛾额头上的青筋如同沸腾的熔岩纹路般凸起、连成一片,严肃的国字脸彻底沉如玄铁,酝酿的风暴喷薄而出:


    “五——条——悟——!!!!”


    咆哮声如同炸雷,瞬间撼动了整条走廊,震得窗棂嗡嗡作响。花岗岩变成了喷发的火山。夜蛾正道整个人蹭地一下从巨大的靠背椅里站了起来,魁梧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微微发抖,指着那个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用无下限稳住身形、避免了脸着地的混蛋学生,胸膛剧烈起伏:


    “鬼鬼祟祟躲在门外偷听?!成何体统!滚进来!惩罚绕操场——一百圈!!现在!!马上!!!”夜蛾的吼声带着实质的咒力冲击波,背后空气扭曲。


    “诶呀呀~夜蛾校长息怒~息怒嘛~”五条悟瞬间挂上他那副玩世不恭、令人牙痒的招牌痞笑,试图用轻快的语气狡辩,“我只是恰巧路过,关心关心刚解决完任务辛苦归来的后辈学妹而已……”他甚至还冲暴怒的夜蛾挥了挥手,身体不着痕迹地调整角度,试图越过这位喷火巨熊的遮挡,看向刚才荧站立的地方。


    然而,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只有门板还在因刚才的暴力拉开而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人呢?


    五条悟脸上那痞笑似乎凝滞了极其微小的瞬间,墨镜下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急速扫过走廊的阴影、转角的尽头……


    一片空寂。


    她竟然在他被校长震住的刹那,已经像一道融入阴影的流风,悄然消失了?


    “…有意思。”一丝带着兴味和不爽的咂摸在五条悟舌尖滚过。他猛地高举双手,做出一个极其敷衍的投降动作,“好啦好啦~这就去跑!为了维护校长的权威和咒术界的和谐!”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像一道白色的幻影般从夜蛾身边“嗖”地掠过,带起一阵风,目标明确地朝着荧消失的方向疾掠而去。 -


    “喂~荧酱——!”那熟悉、带着点刻意拉长的慵懒嗓音自身后迫近,虽然不再是伪劣的糖衣,却依然带着一种“最强前辈”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粘稠的戏谑,“跑那么快干嘛?前辈我可是特意来慰问一下从横滨泥潭里爬出来的小学妹哦~为了庆祝你任务平安归来,我请你吃最近新开那家超~级棒的甜品店!泡芙、抹茶千层、熔岩巧克力蛋糕!任你选哦!怎么样?学长我是不是超!贴!心!”


    语调甜腻得能掐出蜜糖。


    荧倏然停步,身体恰好处于廊柱投下的最后一道赤金余晖与她立足的浓重阴影交界处,如同刀刻般泾渭分明。她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颊,让那张精致却冰冷无波的侧颜在光影中勾勒出一道冷硬的金色剪影。


    五条悟高大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她侧后方,过近的距离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热量。他身上还带着门板震落的木屑气息,以及咒术高专长廊特有的、略带尘埃的陈木味。


    荧的目光依旧锁定着廊柱外庭院里一丛快要凋尽的紫苑花,夕阳最后的熔金在残破的花瓣上无声燃烧。


    “请客?”她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冰峰裂隙滴落的第一颗水珠砸在千载冻土上。她缓缓转回完整的视线,眼波流转间,如同最名贵的琉璃倒映着落日熔金。目光精准地落在五条悟那张即使被绷带遮挡也透出极度傲慢和不羁的面孔上,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甜美如蜜霜,像最美丽却危险的毒蕈绽放。


    “多谢前辈好意。可惜,在横滨拾荒拾得太尽兴,大概沾了些下水道里的污秽气息,怕熏坏了你的味蕾呢,六眼前辈。”


    他靠近的姿态瞬间凝滞,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绝壁。墨镜后,那双承载着“六眼”之名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清晰地“看”到,荧此刻周身除了锋利无匹的咒力,还缠绕着极其微弱、却格格不入的气息——冰冷的钢铁、硝烟、陈年血腥,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能量波动残留。与她嘴里的那些轻描淡写的“卷入”、“运气”形成强烈反差。


    “哦豁?”五条悟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子,但那层浮夸的轻佻正肉眼可见地蒸发,露出底下锋利如手术刀的质问,“荧酱还真是见外呢。好歹我也是担心你被横滨那些地沟里的渣滓啃了手指头啊。怎么样?应付夜蛾校长那老古板头疼吧?啧啧,看那脸黑的,晚上得喝双份降压茶喽……”他迅速转移话题,试图用惯常的口吻覆盖掉心底翻腾的疑云。


    “担心?”荧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绝伦的笑话,唇角的弧度更深,金色的瞳孔里却却翻涌着冷到极致的深潭,“怎么会呢?倒是六眼前辈你,应该好好地关心一下东京湾里那群本应该泡在福尔马林里发霉的金鱼,它们闻到横滨港里搅起的腥风,会不会惊恐到拖着泡肿的身子集体翻白肚皮啊?”


    五条悟脸上的肌肉极其细微地绷紧了。墨镜后的视线如同无形的锁链,绞紧荧脸上每一丝表情的缝隙。 金鱼,搅起腥风……她影射的矛头直指高层?还是……更深的东西? !


    面对着那近乎实质化的威慑性目光,荧却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分毫。面对着那张写着“最强”两个大字却满是试探意味的脸庞,唇边那毒蕈般馥郁的笑容骤然收起。


    她开始感到厌倦与无聊了,或许每一个玻璃缸外的人都无法对里面悠然自得的金鱼产生多少兴趣:“六眼前辈……” 她刻意加重了“前辈”这个敬称,却让其中包含的讽刺意味浓烈了十倍,“如果您真的很闲,不妨快点去履行偷听的惩罚跑圈吧。” 、


    少女毫无兴致地转过身:“至于我的事情,真遗憾,我不想在讨厌的人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成本。”


    “你!”亏他好心地不计较从前的恩怨,挪出时间来关照一下后辈,这个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妖女!


    就在这窒息般的风暴中心即将爆发的前一秒。


    “荧——!是你!你回来啦!”


    一声毫无杂质、充满纯粹喜悦的喊叫,如同炸开的金色暖阳,蛮横地劈开了廊下这堪比绝对零度的冰封气压。伴随着“噔噔噔”的狂奔脚步,一道充满青春活力的身影炮弹般冲撞了进来!


    灰原雄像颗小太阳般冲了过来,短发被汗浸湿,兴奋地在额前翘着,脸上是毫无阴霾的巨大笑容,瞬间驱散了这片凝滞冰冷的气氛。他身上还蒸腾着刚从训练场下来的热气和汗水味,手里攥着一张被捏得有点变形的纸,眼睛明亮纯粹。


    “灰原同学。”荧瞬间收敛了所有尖刺,脸上那冰棱般的刻薄如同暖风化雪,眨眼间换上了自然而然的、带着微微笑意的温和神情。那份转变流畅至极,仿佛刚才那个字字含刀笑容带毒的人只是幻象。


    第54章


    她转过身, 仿佛五条悟和他那恐怖的压力漩涡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背景空气。


    “训练刚结束?”


    “刚结束!哇!你的任务完成得好快!硝子学姐还说怕你赶不上呢!”灰原雄全然未觉前一刻的剑拔弩张和那位旁边站着的最强前辈的脸色僵冷,兴奋地把那张纸高高举起,差点怼到荧脸上, “看!名单!你的名字在第一个!”他献宝似地指着。


    “名单?”荧的目光扫过那张纸。


    “姐妹校交流会预报名表!”灰原雄声音洪亮, “就在两周后!和京都校的同学们竞争比赛。”他把名单硬塞进荧手里, “我们一年级班就靠你和七海撑场面了!当然,五条前辈肯定是最终底牌!”他这时才想起旁边还杵着个“大杀器” ,忙不叠地补充了一句,语调依旧欢脱得像只快乐的小狗,“荧你回来得太及时了!正好可以调整状态!对了,硝子学姐说了,让你回来后赶紧去医疗室让她检查一下,别带着暗伤训练……”他絮絮叨叨地传递着信息,声音明亮,语气真诚,像一道奔腾着生命力的温暖溪流,彻底冲垮了刚才那足以冻结灵魂的窒息气压。


    五条悟站在原地,仿佛一座气息沉凝的冰山。周身那恐怖的气场并未完全收敛,但被灰原这活力十足、浑然天真的闯入意外打断,一时显得有些微妙地停滞在那扭曲的空气里。


    他看着少女的脸上对灰原流露出的那份温暖得近乎虚假的回应——那是一种完全不同却依旧完美的伪装,温柔、无害、纯真,易碎。


    对比之前那刺向自己的淬毒冰棱, 这份极致的控制力让六眼都感到一丝寒意。


    就在灰原话语稍歇,荧正低头快速浏览名单的瞬间,五条悟一步踏前,瞬间拉近了距离。那声音再次挂上了轻浮懒散的调子,但这次,眼底深处那冰冷的探究和一丝被冒犯、被无视后涌起的莫名烦躁与挑衅,如同熔岩般翻涌上来


    “底牌?”他轻嗤一声,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狂傲和不屑,恰好盖过灰原尾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骄狂,“京都那帮老古董教出来的玩意儿,就像玻璃罩子里养的蔫巴盆栽,连咒力都透着一股朽木的霉味儿。” 他无视灰原瞬间皱起的眉头和困惑的眼神,目光穿透墨镜的阻隔,如同实质般钉在荧无动于衷的侧脸上,嘴角刻意挑起一个嚣张的、极具攻击性的弧度。


    “怎么样啊,小荧?”他略去敬称,用更显亲昵的语气,身体微微前倾,带着无形的压力,“趁着交流会活动那个松散的自由环节——”他刻意强调了“自由”二字,拉长的尾音带着点微妙的戏谑,“作为前辈,好好指导指导你?也让学长我检验一下,你这趟横滨泥塘打滚,是不是只学会了翻白眼?”


    他抬起一只手食指慵懒地在虚空中比划了一下,指尖萦绕的微弱蓝光瞬间切割开空气,发出刺耳的锐鸣。


    “让我看看,你这把刀是磨得更快了呢,还是在泥潭里泡锈了?可别只会躲在门后耍嘴皮子哦。” 他笑着,每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的刀片。既是赤裸的挑衅,更是试图撕开她完美的伪装,找回刚才交锋中失去的一点主动。


    荧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名单上自己的名字上,指尖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几秒后,在五条悟那几乎化为实质的逼迫感和灰原紧张的注视下,她才缓缓地、极其慢地抬起视线,终于第一次在对话中真正意义上面向五条悟。


    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被激怒的波澜,没有挑战强者的兴奋,更没有被轻视的愠怒。那里面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和厌倦?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他嚣张的笑容、挑衅的手指,像是在看一件被工匠精心打磨过的、充满力量却又被过度吹捧的瓷器。抑或是……一个拿着气球当狼牙棒挥舞、吵着要和大人决斗的三岁顽童。


    然后,她嘴角非常、非常轻微地向上弯了弯。那弧度浅得几乎看不见,却比刚才的刻薄更显讽刺。


    “指导?”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冰面,却又带着能穿透钢板的清晰度,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地送入五条悟耳中,“抱歉呢,六眼前辈。”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组织措辞,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五条悟瞬间绷紧的表情轮廓。那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在她唇角加深了微不可查的一分。


    “……我对陪精力过于旺盛的小孩子玩决斗游戏,实在提不起兴致。”


    她把五条悟那足以让咒术界任何新星趋之若鹜的、代表“最强”认可的对决邀请,轻轻巧巧、甚至带着点体恤式的宽容,轻描淡写地归纳为“小孩子玩的决斗游戏”。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灰原雄彻底石化了,嘴巴保持大张的姿势,眼珠子看看荧,又看看瞬间仿佛被冻结在原地、周身气息狂暴紊乱扭曲着光线的五条悟。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那副招牌的痞笑、嚣张的姿态,都僵硬在皮肤上,像一张撕不下来的劣质贴纸。周身狂暴扭曲的气场如同被掐灭了火源的烟雾,骤然溃散、坍缩。从六眼反馈回来的信息无比清晰:她的拒绝没有丝毫迟疑,没有力量悬殊的恐惧,甚至没有对“最强”之名该有的敬畏。


    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无视!一种居高临下的俯瞰!一种将他五条悟——咒术界公认的巅峰存在——彻底归类为“幼稚顽童”的极致轻蔑。


    这比任何厌恶和咒骂都更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感。


    荧却不打算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那短暂的对视和轻飘飘的一句话,似乎已经耗尽了她对这个吵闹学长的所有耐心。她极其自然地将名单对折,塞回灰原雄的手里。同时抬手,将颊边一缕垂落的金发拢到耳后,漂亮的百合发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了一下。少女动作流畅、优雅,仿佛只是随意地整理了一下仪容。


    随即,她转向了还处于“我是谁我在哪我在看什么”懵逼状态的灰原雄,脸上又换回了先前那种柔和礼貌的神情,变脸之快堪称艺术。


    “名单信息我已经看了,灰原同学。具体事宜等回头到训练场再细说。”她的声音恢复了清亮与温和,仿佛旁边那座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冰山”只是一座无关紧要的静物雕塑。她甚至极其随意地用目光掠过了五条悟那张冰冻面具下的脸,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几乎难以捕捉、却又带着锋利冰冷笑意的弧度,如同一句无声的嘲讽。


    “哦…好!好的!”灰原如梦初醒,忙不叠地点头,手忙脚乱地攥紧名单,声音都有些变调。


    纤秀的身影转身,沿着光线快速黯淡的走廊走去,步履依旧平稳轻盈。金色的长发在昏暗中流动着微弱的光泽,如同流淌的金沙,渐行渐远。她的身影仿如一尾投入深潭的虹鱼,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留下灰原雄一个人杵在原地,兀自懵懂地看着她的背影,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用眼角余光瞥着旁边那座名为“五条悟”的、正在无声释放着冻结一切热量的低气压活火山。


    五条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墨镜下的眼睛死死盯着荧消失的方向。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成了真空,扭曲的气场已经平复,但那份被彻底无视、被贬低为“孩童把戏”后的极致郁闷感,那份被对方情绪和行动完全掌控的挫败感,以及那个最后近乎嘲弄般的微表情,却比刚才却比刚才任何一次气势压迫都更沉重、更真实地在他身上沉淀下来。


    时间如同冻结的树脂。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几乎要彻底淹没灰原雄时,走廊另一端传来了沉重、机械、规律得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咚!咚!咚!


    两尊眼冒刺目红光、高达近两米的特制咒骸,眼眶中闪烁着不祥的红色咒力光芒,迈着如同碾碎骨肉般的沉重步伐,如同追命的无情兵器,正携带着夜蛾正道积蓄的所有怒火,朝着五条悟的方向碾压而来。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让某个问题学生立刻完成那迟来的、绕操场一百圈的处罚。


    这充满压迫感的脚步声,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将五条悟从那近乎沉默般的自我怀疑中猛地惊醒。


    “啧!老头子还真够记仇的!”一声压抑着烦躁的低声咒骂从他紧抿的唇缝里挤出来,五条悟此时的心情极度不好,他猛地回头,那双被墨镜遮蔽的“视线”如同燃烧的熔岩,扫向那两尊逼近的咒骸。指尖缠绕的苍蓝的咒力如同奔腾的熔岩,凝聚、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危险波动。


    他在权衡,是干脆一发“茈”把这烦人的咒骸一起轰成烟花,还是认命地去跑那该死的、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一百圈?


    那两尊没有痛觉、没有恐惧、只有执行命令本能的咒骸,才不会给他权衡的时间。在接近到足够攻击距离的瞬间,左边咒骸举起那只如同攻城锤般的巨拳,带着撕裂空气的沉重破风声,朝着五条悟的脑袋狠狠轰下!


    红光闪烁的眼中,倒映出五条悟指尖蓄积的苍蓝光芒。


    就在那剧烈的碰撞即将发生的千钧一发之际——


    “啊啊啊抱歉打扰了!不好意思五条学长请让让!”


    一道影子从旁边猛地窜出!


    是灰原雄!他终于等到了这绝无仅有的开溜时机!趁着咒骸那势若万钧的一拳轰向五条悟的瞬间,趁着所有注意力被吸引的刹那,这颗小炮弹瞬间被激活了求生本能和灵活性。他以一个快得几乎拉出残影的战术翻滚动作,精准地从两尊咒骸庞大的身体侧隙、以及五条悟那爆裂咒力波动的边缘极限穿过。


    他甚至因为动作太急,仓促间喊了一嗓子。


    “荧!等等我!我们聊聊训练计划!”他头也不回,朝着荧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速度快得脚不沾地,声音在空旷的回廊里急速飘远,透着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和急切。


    第55章


    砰轰——!


    咒骸的铁拳重重砸在五条悟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墙壁上!坚硬的石砖如同脆弱的饼干般粉碎、坍塌!烟尘碎石弥漫。


    而五条悟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数米之外。他终究没有选择正面轰杀——并非顾忌校规,而是这种反抗更像是坐实了荧刚刚嘲讽的“小孩子闹脾气”。他只是凭借着极致的位移避开了攻击。但这份被迫的闪避,以及还未完全散去的灰原那仓皇逃窜喊出的话语回音,某种意义上都构了对他“最强”的尊严最无情、最刺耳的耳光。


    空旷回廊的尽头,只剩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刚刚被他一贯看不起的讨厌学妹彻底无视又被咒骸逼退的“最强学长”五条悟,和他眼前两尊锲而不舍、散发着夜蛾正道全部怒气的咒骸,再次陷入大眼瞪……墨镜下六眼的对峙。这一次,咒骸眼中的红光更盛,显然将他的闪避视为抵抗,第二波进攻即刻成型。


    “呵……”五条悟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从喉骨深处磨出来的低笑,那声音里淬着复杂燃烧的怒火,针对他错失良机未能一探究竟的懊恼?针对荧那无视一切的傲慢态度的愠怒?针对此刻陷入困境的讽刺?还是对灰原那句“等等我荧”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细刺般的……不爽?


    他猛地一甩手, 指间那危险跳动的苍蓝咒力瞬间消散于无形。墨镜下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 再次投向荧消失的方向。


    “小孩子玩决斗游戏 ,是吧?”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对着那片沉寂的黑暗,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交流会……很好……那我们,好好玩一把吧。一点都不可爱的——学.妹。”


    话音落下, 在咒骸第二波合击降临的前一秒,那道白色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在原地消失,只留下空间微微波动的涟漪。


    沉闷的撞击声与碎石滚落的细响在身后渐渐消弭于长廊的死寂。五条悟那混合着恼怒与不甘的低笑声,以及咒骸追蹑而去的沉重轰鸣,最终都化为空气里最后一丝震颤的涟漪。荧的脚步没有丝毫停留,踏过廊柱下愈发稠密的阴影,如同一尾投入深潭的虹鱼。


    “荧——!等等我!”


    灰原雄的声音带着喘息的急切,紧追几步,终于在转角处赶上那抹不急不缓的金色身影。少年脸上还残留着惊愕的余温。


    “荧!”他追上少女,短发因为奔跑略显凌乱,咧开嘴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差点忘记恭喜你了!加入高专后第一次正式任务就圆满完成!太厉害了!这么危险的任务你居然一个人就完成了,夜蛾校长肯定会上报的,你马上就能被评为二级咒术师了吧?”


    他的语气充满真诚,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新星升起。


    “谢谢你专门来向我道喜。”荧偏过头,金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中倒映出少年热切的脸庞。她的声音平静而无波动,仿佛在阐述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实:“不过二级咒术师?未必评得上。”


    “诶?为什么?”灰原的笑容僵了一下,充满困惑地眨了眨眼,“你明明一个人完美解决了任务, 完成得那么好! ”


    荧的目光投向长廊无尽延伸的阴影尽头,语调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轻描淡写:“评级需要可量化的功绩和清晰的任务报告。我只是运气好,恰逢港口Mafia的权力更叠和随之而来的各方势力洗牌,一片混乱之下浑水摸鱼捡了个便宜罢了。”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微妙的讽刺的弧度,“在那片混乱的泥潭里,区区一个咒灵,被顺手解决掉,不过是浑水摸鱼捡的漏罢了。不足以支撑跨越式的评级。”


    她的话语像一块冰投入灰原滚烫的热情里。少年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被浓重的不解和一丝忿忿不平取代:“怎么能这样!那明明是……”


    荧却无意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截断话头,语气毫无波澜:“没什么不公平的,”


    她顿了顿,瞥了一眼沮丧的灰原,补充了一句:“评不评级,我并不在意。”


    这是真心话,咒术师的头衔对她而言,不过是临时拿来用的便利标签,实际上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灰原却把这“不在意”当作了她的豁达或暂时的自我安慰,立刻重燃斗志:“对对!荧你说得对!这次不行,还有下次任务!你这么强,下一个任务肯定能完成得漂漂亮亮,一级咒术师都唾手可 得!到时候吓他们一大跳! ”他挥舞了一下拳头,试图用夸张的言语驱散刚才的尴尬,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乐观憧憬。


    荧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灰原雄的纯粹热情像夏日的烈阳,过于炙热。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却也并没有多少要深入交心的意思。毕竟她所处于的这个世界,绝非是什么非黑即白的分明。


    至于评级?一级?二级?不过是咒术界这个巨大牢笼里镶嵌在镣铐上的花样宝石罢了。光彩夺目却沉重碍事,改变不了束缚的本质。她对这些虚名毫无兴趣,只觉其累赘与可笑。她含混地应了一声,目光投向食堂的方向,“嗯”了一下,既是表示听见了灰原的“鼓励”,也终结了这个对她而言毫无营养的话题。


    灰原敏锐地察觉到话题的终止,但他心里还压着一个巨大的疑惑,像只不安分的小兔子在胸腔里乱跳。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荧的侧脸,那张娇美的珍珠白面容上没有任何情绪波澜。他吞了口唾沫,犹豫再三,还是小声开口试探:“荧……那个……刚才……你对五条前辈……好像……”他斟酌着用词,既不想显得冒犯,又实在找不到比“不客气”更温和的表达,“不太客气?我是说,他毕竟是前辈……”


    声音越说越小。


    荧的脚步没有停顿,金色的眼瞳也未曾转向他。她的声音飘散在傍晚微凉的空气中,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度:“谈不上特别,只是无法欣赏他那不合时宜的轻浮,以及那份仿佛全世界都该绕着他转的自以为是。”


    灰原雄噎了一下,五条悟前辈确实……性格张扬独特,行事作风也确实…特立独行,甚至可以说是恶劣。但他作为被前辈某种程度上保护过、也见识过他那惊世骇俗的力量的人,内心深处对这个“最强”学长还是有份天然的敬畏和一丝……本能的、对强者的崇拜滤镜。


    他试图为五条悟辩解几句:“五条前辈他……虽然脾气是有点怪怪的,有时候说话也……咳,欠考虑。但他的实力真的很强啊!而且……可能他看到你刚完成任务回来,只是想关心一下?或许出发点是好的?虽然用……呃……有点特别的方式?”他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这番开脱苍白无力得可怜。


    荧终于停下了脚步,长廊尽头便是食堂温暖的灯光和人声传来的方向。她微微侧过身,正面看向灰原雄。廊下投下的阴影恰好覆盖了她半张脸,另一半则在食堂透出的光线中勾勒出清晰冷硬的线条。


    “灰原同学,”她金色的眼睛清晰地映出灰原有些慌乱的脸,“吸引注意是幼儿园孩子的伎俩。表达关切的前提,是尊重对方的边界线。至于方式特别——那是无能者的自我感动和自负者的傲慢表演。”她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愤怒,却字字如冰锥,逻辑冰冷透彻,“我尊重他的实力,但这并不代表我需要容忍他无理取闹的行为。”


    灰原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试图弥合调解的言语在荧那透彻冰冷的逻辑和几乎具象化的态度壁垒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沮丧地低下头:“可是……这样会不会……”


    荧微微摇头,打断了他未竟的劝和之语,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去了:“没有可是。他习惯了俯瞰众生,随意涂抹别人的边界。而我,也习惯了决定自己的边界。”她看着有些失落的灰原,最终补了一句,放缓了语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我们,都不是会因旁人一两句的劝说而改变行为方式的人。所以,灰原同学,不必浪费力气做无用功。”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率先推开了食堂厚重的门板,温暖的食物香气和嘈杂的人声瞬间涌来,将长廊的寂静隔绝在外。她的话语清晰地表明——她的边界不容侵犯,她的好恶无需解释,更不接受调和。灰原雄的好心,在她看来不过是杯水车薪,徒劳无功。


    灰原雄看着少女没入食堂光晕中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只是沉默地再度闭上嘴跟着走进去。


    然而,在荧内心的幽深处,一股更复杂、更强烈的失望感在蔓延。她确实厌恶五条悟那种唯我独尊,视他人皆为渺小蝼蚁的自以为是的态度。但点燃真正反感的导火索,是在与森鸥外,太宰那种心思敏锐、只需一个眼神便能瞬间理解未名之语的快捷式交流后……


    五条悟!


    这个“最强”的脑子简直像是被“无限”的空间给塞满了棉花!


    荧甚至觉得讽刺。拥有看透一切的“六眼”,却在人情世故、弦外之音的层面宛如一个白痴!在校长室门口那番交锋,她连刺带削地抛出一系列关键性的隐语,表面是嘲讽,深层何尝不是一种试探性的信息传递?她在试探五条悟是否知道内情,是否能接住她的暗示——关于高层异动,关于横滨那个危险的“异能咒力融合”绝密实验的蛛丝马迹。她需要足够的线索,因为五条悟的“六眼”和地位本应是接近核心机密的捷径,她才免费地附赠一些情报,隐晦地传达合作的意思。


    可他是怎么做的?


    她得到的回应是什么?是五条悟表现地像个被夺走了玩具的熊孩子,只会愤怒于她的“挑衅”,执着于用纯粹的力量压迫和无聊的武力威胁来找回他那可笑的“前辈尊严”?他完全没有试图深究她话语里那些刻意抛出的信息碎片,仿佛选择性失明。或者他听到了,甚至可能“看到”了她身上残留的异常气息,但他那被绝对力量和自动信息收集器六眼完全惯坏的脑子,要么是根本不屑于去解析那些复杂信息背后的深意,要么就是他那颗“最强”的脑袋里,除了打架找场子和维护自己那脆弱的尊严之外,别无他用。


    这种如同鸡同鸭讲一般无法沟通的窒息感,这份巨大的错位,才是远比五条悟本身的傲慢更让她感到无语,和深深的厌倦——


    作者有话说:其实玩家和wtw都是傲慢,两个傲慢的人带着偏见碰到一起那可真是油碰到水炸的霹雳哗啦的[捂脸笑哭]


    第56章


    一股强烈的思念猛地攥住了荧的心脏,她再一次思念起了与她一同长大的太宰治。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已融入骨髓,尽管太宰的武力值程度远低于五条悟百倍,但有一点是五条悟永远无法企及的。


    那就是敏锐到可怕的洞察力, 和与之匹配的、足以承载任何信息量的深邃谋略。


    与太宰交流,是一种极致的高效。荧根本无需费心抛出冗长暗示,有时只需一个停顿,一个眼神的微妙流转,一次指尖的停顿,甚至沉默中蕴含的重量,就足够太宰治在电光火石间精准捕捉到潜藏的意图,并立刻构建出她意图指向的所有可能性分支,甚至推演出她尚未完全明确的下一步。他的思维像一张精密的网,能捕捉一切浮动的信息尘埃并将其串联。那些隐晦的暗示,在他面前如同阳光下的水晶,清晰可见。


    她竟然妄想通过五条悟这种脑子里只装了“最强”和“顺我者昌”概念的家伙去探查那种深埋于两个世界的绝密实验内幕?这简直是她近段时间做出的……最可笑的错误判断!


    荧走进食堂,食物的香气也无法驱散她心中涌起的对自己的那点荒谬的自嘲感和对五条悟的加倍厌烦。


    她点了份简单的定食,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灰原雄很快端着餐盘跟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在接收到荧那平静无波、显然不欲再谈的眼神后,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开始闷头吃饭。


    刚坐下不久,两道熟悉的身影也从打饭窗口走了过来。是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两人端着餐盘,看到了角落里的荧和灰原,便径直朝这边走来。


    “回来了,荧。”硝子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在她旁边坐下,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她拿着筷子的右手上,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任务结束得怎么样?报告我扫了一眼,真是简洁得令人印象深刻。”她语气平淡,却带着医生特有的探究意味。


    “还好。”荧简短回应道,声音没什么起伏。


    夏油杰在灰原的旁边落座,笑容温和地打招呼:“荧学妹,这次任务辛苦了。看起来你的状态不错。”他的目光却同样带着评估,显然也从某种渠道听说了横滨似乎近期不太平。


    荧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注意力更多放在眼前的食物上。她现在需要补充体力,应付那个……大概率不会善罢甘休的麻烦精。


    果然。


    一股冰冷而粘稠、带着强烈存在感的无形威压如同低气压云团般涌了过来。伴随着散漫的脚步声,那个麻烦的根源——五条悟,端着一个堆满了甜点的餐盘,像个还散发着甜腻的香气的移动冰山,无比自然地、甚至带着点刻意晃悠的意味,在荧和硝子这排沙发的另一侧坐下,位置正面对着荧。


    原本宽松的空间瞬间变得有些拥挤。灰原雄紧张得缩了缩脖子。夏油杰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硝子挑了挑眉,没说话。


    五条悟像没看到旁边凝滞的空气,自顾自地用叉子叉起一大块抹茶蛋糕塞进嘴里,咀嚼着,含混不清地开口,目标明确地盯着荧。


    “啧,运气爆棚啊小学妹,横滨遛个弯儿都能捡到漏干掉咒灵?报告写得真不错,滴水不漏,怎么?横滨那泥潭里的水太浑了,连点沾血的纪念品都没敢往回带?怕老橘子们嗅到味,顺藤摸瓜把你当个免费诱饵再抛回去钓大鱼?”他的话语直白刺耳,刻意重读了“运气爆棚”和“捡到漏”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质疑和恶意的挑衅。


    餐桌附近瞬间安静了几分。灰原雄刚夹起的菜掉回了盘子里,求助地看向夏油杰。夏油杰脸上的温和淡去,硝子看向五条悟的眼神带上了一丝警告。


    荧拿着筷子的手指停顿了一瞬。她甚至没有立刻抬头,只是慢慢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心头的震惊与无力感再次翻涌而上——他又来了!又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她对他的“冒犯”和她报告里的所谓“漏洞”上。除了挑衅、揭短、质疑,试图激怒她逼她出手,他还能干点别的吗?他对自己抛出的那些线索隐喻,竟然真的能做到视而不见?还是接收到了也觉得毫无意义?在他眼里,力量就是一切答案?他满脑子想的,就是怎么找回自己那点被戳破的骄傲泡泡。


    “悟。”夏油杰沉声开口警告,试图控制局面。


    荧只是沉默,一股浓重的失望和彻底的厌倦感淹没了她。她放下了筷子,动作很轻,但清脆的瓷盘碰击声在相对安静的角落里异常清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没有看五条悟,而是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食堂明亮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让那鎏金色的眼瞳显得更加深邃莫测,如同光影交汇间圆润的猫眼石。她的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纪念品?任务就是任务,过程是我经历的部分,我只会写我需要写的部分,并且承担报告中描述的相应后果。”她顿了顿,微微侧过脸,金眸终于转向五条悟那张写满嚣张和探寻的脸,眼神里没有丝毫被激怒的波澜,只有一种深深的……无言以对。


    然后,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难以言喻疲倦感的讽笑爬上她的唇角。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如同冰层下的水流,带着刻骨的凉意和一种毫不掩饰的、针对性的恶意嘲讽:“六眼能洞察的是万物运转的表征与咒力流动。可惜,人类复杂的意图交流、基于事实的推论和对合作可能性的探查,似乎超出了它的观测阈值,进入了某种…咒力真空的思维盲区?那还真是遗憾的机能缺失呢。”


    整个食堂桌附近的气压骤降。家入硝子刚喝下去的水差点呛到,忍笑忍得很辛苦。夏油杰默默扶额。灰原雄彻底石化,大脑宕机——荧这是,在用科研术语讽刺五条前辈脑子不太好使? !


    五条悟脸上的嚣张表情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甚至忘记了咀嚼嘴里的蛋糕。他显然听懂了荧的“暗讽”——他引以为傲的“六眼”在她看来就是个摆设?理解不了人话?一股强烈的羞怒感猛地窜上头顶,他那张英俊的脸飞快地掠过一丝红晕,紧接着就是一种被噎住般的憋闷!他想反驳,可对方并没有直接骂人,而是用一种近乎学术报告的刻薄精准地踩在了他的痛点上。


    这感觉比被直接咒骂还难受百倍!


    他憋了半天,刚想不顾形象地拍桌子回怼——也许是更幼稚的嘲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荧却缓缓站起了身。她平静地拿起自己的餐盘。这个动作让五条悟即将爆发的火气又噎了一下。她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空气中的一个噪点,端起餐盘,准备离开这个充斥着她现在最厌恶特质源头的角落。离开前,她的目光似乎极其短暂地扫过桌上面色各异的众人,一丝冰冷的、带着深刻厌倦的嘲讽最终定格在她的唇角。


    “所以,别再白费力气纠缠试探了,六眼前辈。”她声音冰冷,“试图与你沟通我所关心的问题,不仅效率低下得如同推着巨石上山,更是对我的宝贵时间和精力的……严重损耗。”


    在她踏出沙发的瞬间,一句极其轻微、只有离她最近的五条悟和硝子能勉强听见的、带着浓重自嘲意味的低语如同叹息般滑落:“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去……至少没有听不懂人话的问题儿童聒噪不休。”


    这并非说给旁人听,更像是对自己决策错误的喃喃自语。


    说完,她不再停留,端着餐盘径直离开。


    食堂的角落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五条悟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荧那句把他归咎为“听不懂人话的聒噪问题儿童”和“浪费时间的错误选项”的话,让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有力的反击点——因为对方甚至没正眼看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憋闷感堵在五条悟胸口,他不是愤怒得想打人,而是那种…想破口大骂却找不到合适词汇,想证明自己却被对方一个背影彻底无视的烦躁与无力感。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还嫌弃这棉花脏了手。


    家入硝子适时地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嘲笑,打破了僵局,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晚餐,一边随口道:“人家任务刚回来,餐盘都没放下就被某人追着念念叨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没点名,但讽刺的对象不言而喻。


    夏油杰也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种无奈的语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五条悟说:“悟,差不多就行了。你那关心的方式……比咒灵的气息骚扰力还强。有点绅士风度吧。”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


    “哈?!”五条悟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立刻把矛头转向两个损友,气急败坏地低声吼回去,声音都因为憋闷而有点变调,“绅士风度?!你们哪只眼睛看到那该死的小妖女有半点尊敬前辈的淑女风度了?!她刚才的话你们没听见吗?!她说我脑子有……”


    他本来想说“缺陷”或者“思维盲区”,但这话一出简直是二次伤害!他硬生生憋了回去,换了个词:“她说我理解能力差!!” 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冤枉的极度委屈。


    家入硝子淡定地喝了口水,瞥了他一眼:“哦?那你理解了她的暗示了吗?”


    五条悟瞬间卡壳,他的“六眼”当然捕捉到了在报告之外的信息……但她嘴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到底具体指向什么,他还真没有细想!他的注意力当时全被她的“不恭敬”和挑衅吸引了!


    看他那副吃瘪又一时语塞的样子,硝子和夏油杰同时露出了然的神情,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硝子慢悠悠地补刀:“看来是没懂。人家都说了沟通存在咒力真空。你这追着炸毛的样子……”她没说完,但眼神里赤裸裸地写着“可不就像个被戳中痛脚还不肯承认的死皮赖脸的牛皮糖?”


    “家入硝子!!”五条悟恼羞成怒。


    “小声点,扰民了。”夏油杰淡定地做了个“嘘”的手势。


    食堂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庭院里清冽的晚风带着草木的微腥气息拂面而来,稍稍吹散了荧心头的烦闷。夜色微凉,吹拂着她额前的发丝。她低头看着餐盘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食物,胃里沉甸甸的,毫无食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中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屏幕上那个加密通讯的图标正在闪烁。


    第57章


    庭院清冷的空气灌入肺腑,稍稍驱散了食堂里甜腻的食物与五条悟带来的双重烦闷。荧低头看着餐盘里几乎未动的食物,胃里沉甸甸的毫无食欲。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口袋,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下,那个加密通讯图标旁“阿治”的备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神不宁。


    她快步走回宿舍,将餐盘随手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空旷的单人宿舍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窗外沉沉的暮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正无声无息地蔓延,仿佛要将她连同这狭小的空间一并吞没。


    她也顾不上整理其他东西,直接拉开抽屉取出一只小巧的银质金属盒子。她按下盒面隐蔽的机关,伴随着几乎听不见的细微机括声,盒盖无声滑开,露出里面极其微薄的信号伪装贴片和一个精密小巧的信号检测器。她熟练地将伪装贴片贴在手机信号源区,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检测器屏幕亮起微弱的绿光,确认伪装成功,追踪信号栏一片空白。她这才点开那封邮件。


    目光落在屏幕上显示的文字, 鎏金色的瞳眸之中, 微不可查的涟漪悄然散开,被屏幕幽冷的蓝光映照得近乎触目惊心,仿佛平静湖面下骤然掠过的巨大暗影。


    所有信息碎片在她脑中高速旋转、碰撞、重组, 发出无声的轰鸣。


    还未散尽的烦躁感如同细密坚韧的藤蔓缠绕上来,勒紧她的神经。她闭了闭眼,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淤积的浊气尽数排出。再睁眼时,眸底已是一片澄澈的冰封湖面,心里已经有了明晰的计较。


    荧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那台色彩鲜艳的游戏掌机,转身走向医疗室的方向。


    医疗室里弥漫着熟悉的、浓烈而冰冷的消毒水气味,明亮的光线毫无温度地洒落,将一切照得清晰而疏离。家入硝子正背对着门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药柜里排列整齐的瓶瓶罐罐,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听见脚步声,她才懒洋洋地回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哟,稀客。”家入硝子的目光精准地落在荧紧握游戏机的手上,又扫过她没什么表情的脸,“我以为你第一时间会钻回被窝补觉,怎么,被某只聒噪的最强苍蝇烦得需要心理疏导了?”她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但那双平静的棕色眼眸里,审视的意味并未完全消退。


    荧没接话,径直走到诊察台边坐下,将游戏机放在一旁,伸出右手。动作间,手腕处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拉扯痛感。


    硝子挑了挑眉,走过来,动作熟练而专业地托起荧的手腕。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种精准、客观、近乎无情的触感,沿着腕骨、尺桡骨以及延伸向小臂的肌腱群仔细按压、检查。荧配合着她抬腕、转动,每一个细微的角度变化都牵动着痛觉神经。当硝子的拇指精准地按压到手腕外侧偏后方的某块肌肉时,荧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果然。”硝子收回手,转身去拿冰敷袋和弹力绷带,“右手腕伸肌群轻度拉伤,尺侧腕屈肌也有点劳损。还好,没伤到骨头和韧带。咒力也没紊乱。用力过猛还是姿势不当?横滨那咒灵这么难缠?”


    她将冰袋递给荧示意她先敷上,冰凉的触感瞬间压下了些许灼痛。然后拿出绷带,手法流畅而专业地为她缠绕固定,白色的绷带一层层覆盖住纤细的手腕:“给你拿点外用的消炎消肿药膏。”


    冰凉感瞬间压下了些许不适,荧低垂着头,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用左手拿起游戏机,手指灵活地在按键上跃动。屏幕上的小人跳跃、奔跑、挥剑砍杀虚拟怪物,发出热闹的音效,与医疗室冰冷、安静、弥漫着药味的氛围形成了荒诞而尖锐的对比。她盯着屏幕,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手腕的疼痛毫无关系的轻松笑意:“没什么,清理垃圾的时候,动作稍微大了点。”


    “清理垃圾的动作大了点?”硝子重复着荧轻描淡写的解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缠绕绷带的指尖力道似乎加重了一分,“你那份报告,可把垃圾处理得干净得像从未存在过,连点渣滓都没留下。”她顿了顿,抬眼,目光穿透荧的游戏屏幕,直刺核心,“倒是回来之后,食堂里那场即兴表演……精彩得让我差点忘了吃饭。”


    “你和悟……”硝子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像是在谈论天气,“你们的关系真是地狱难度啊。这才多久?全校都知道了,新来的转学生把最强气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炸了毛的猫。你们这到底是天生八字不合,水火不容,还是……”硝子停下缠绕绷带的动作,微微俯身,凑近荧的耳边,声音压得更低,“……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非此即彼的深仇大恨?”


    荧操作角色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屏幕上炫目的技能光效在她金色的瞳孔里跳跃、折射,最终沉淀为一片冰冷的、毫无波澜的湖面。游戏角色“砰”地一声撞死了一只蹦跳的蘑菇怪,欢快的胜利音效突兀地响起。她终于抬起头,脸上那点浅淡的笑意并未散去,反而加深了些许,带着一丝奇异的、洞悉一切的……调侃?


    “硝子学姐。”荧的声音也染上了笑意,却不是温情的,而是一种洞察秋毫的清泠。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游戏屏幕上,仿佛在欣赏那幼稚的胜利画面,语气却像一把淬了寒冰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病灶,“你觉得我和五条悟之间,仅仅是关系的问题吗?”她反问道,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全局的意味。


    家入硝子缠绕绷带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荧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笑容不变地自顾自说了下去,目光却第一次从屏幕上移开,平静地、带着穿透性的力量迎上硝子审视的目光:“硝子前辈,你拥有独一无二的反转术式,是咒术界公认的、无可争议的治疗核心。可这份珍视,给你带来的是什么呢?”


    她的语气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陈述,如同在宣读一份学术报告:“珍贵、必须、无可替代……这些光环之下,隐藏的真相是什么?是高层视若珍宝的核心资产,是被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像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雀鸟?还是一个被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视为后勤保障、关键时刻必须运转良好、不容有失的精密零件?”


    荧歪了头,目光像冰冷的手术灯一样在硝子脸上扫过,剖析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这份保护带来的安全,也伴随着某种意义上的囚禁和无视吧?你看得清很多事情,包括你同级的那两个家伙本质上的扭曲与困境,却只能选择沉默地旁观,甚至还要在他们玩脱之后,替他们收拾残局,修复他们造成的破坏。”


    家入硝子脸上的最后一丝慵懒彻底消失,如同面具般剥落。缠绕绷带的手指用力收紧,指节泛白。医疗室里只剩下游戏机里循环播放的胜利结算欢快音乐和两人之间无声的、激烈碰撞的电流,气氛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即将断裂的弓弦。


    荧却仿佛毫无所觉,她甚至轻轻晃了晃被包扎好的右手腕,似乎在感受绷带的松紧是否恰到好处,目光重新落回游戏屏幕,指尖在按键上跳跃,毫不犹豫地启动了下一关。


    像素小人再次站在起点,奔跑起来,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唇角一丝若有似无的、带着玩味探究的弧度。


    “再比如夏油前辈……他的正论,像在用胶水精心黏合那些收集来的残破玩偶,试图赋予它们一个他定义的意义。但执着于意义本身,本身就是最大的虚妄和偏执的开始。”


    她的话语像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夏油杰理念的外壳:“他口口声声的正论,要保护普通人,建立咒术师该有的秩序……听起来多么崇高,多么悲悯。可这份崇高之下,难道没有藏着对无法理解他、无法达到他心中纯净标准的愚昧众生的……潜滋暗长的厌弃?当保护变成了一种居高临下的责任,甚至是对自我道路纯洁性的偏执证明时,那所谓的正论,会不会也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更隐蔽也更危险的……精神牢笼?最终囚禁的,是他自己?”


    荧顿了顿,仿佛在给家入硝子消化这番惊世骇俗评价的时间,然后轻飘飘地补了一句。


    “用胶水粘合的东西,终究是脆弱的。一旦外力足够强,或者内部开始腐朽,就会像这样……”


    她玩笑着举起没受伤的左手,食指和拇指比作枪的形状,对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开了一枪。


    “砰~”


    第58章


    家入硝子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 荧对夏油杰的剖析,尖锐得让她心惊肉跳。


    “至于五条悟……”说到五条悟,荧唇边的笑容再次浮现,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刻薄的嘲弄, “最强?呵。力量是他唯一的坐标,也是他认知世界的唯一标尺。除了力量本身和围绕着力量运转的一切,他还能看到什么?六眼能洞察浩瀚的咒力洪流,纤毫毕现,却看不透人心沟壑里流淌的哪怕一丝暗涌。他那份顺我者昌的傲慢,与其说是强大带来的理所当然的自信,不如说是……”


    她刻意停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最终吐出一个冰冷而精准的词:“……一种因为认知维度过于单一、精神世界过于贫瘠而产生的、巨大的……空浮。”


    她将这个词轻飘飘地抛出来,如同在法庭上落下定罪的木槌。


    “他站在力量构成的、孤高绝顶的云端俯瞰众生,看似自由无匹,随心所欲,实则无根无基。他的最强是咒术界赋予他身份的基础,也将他高高架起,隔绝于尘世烟火。这力量太过耀眼,耀眼到遮蔽了他需要感知的其他一切。他看不到云层下的暗影如何滋生、蔓延,更理解不了在阴影里挣扎求存、心思百转的生物在想什么。力量是他的翅膀,让他翱翔天际,却也是他最大的囚笼。他像个被困在由绝对力量堆砌而成的、最华丽也最冰冷的城堡里的任性国王,拥有着无敌的玩具,内心却无比空洞,甚至连愤怒,都显得如此地……轻浮。”


    荧的总结犀利而冰冷、精准地毫不留情,仿佛在解剖一具名为“最强”的标本,将内核的虚无彻底暴露在冰冷的无影灯下,无所遁形。


    她放下游戏机,屏幕暗了下去。医疗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的风声掠过树梢,以及两人几乎可闻的、沉重的心跳。荧抬起 头,璀璨的金眸澄澈见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直视着脸色已然沉静下来、但眼底暗流翻涌的硝子。


    “所以,硝子前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硝子紧绷的神经上,“你是如何看待我和五条悟那点可笑的冲突?那根本不重要。那只是他空浮世界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噪音。重要的是——”


    少女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了硝子:“你又是怎么看待你自己?看待你身处的位置?看待那些看似保护实则禁锢的金丝?还有夏油前辈那越绷越紧、随时可能断裂的正论之弦?以及……五条悟那建立在力量沙堡上、摇摇欲坠的最强空壳?”


    家入硝子沉默着,这沉默沉重得如同铅块,填满了整个医疗室。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摘下了眼镜,用指腹用力地揉着眉心,仿佛在消化这过于尖锐、也过于真实、几乎将她所有的伪装和旁观者姿态都撕碎的诘问。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深重的疲惫和……一丝被彻底看透后的无力与茫然。良久,她才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眸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近乎自嘲的、冰冷的笑意。


    “真是……毫不留情啊,荧学妹。”硝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放弃了站立的姿势,靠在冰冷的药柜上,姿态放松了些,却更像是一种卸下所有伪装的、彻底的疲惫,连惯常的懒散都维持不住了,“刀刀见血,句句诛心,把我们三个的外衣都扒得干干净净。”


    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毫无温度:“那么你呢?”


    她反问,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锐利地刺向荧,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反击的缝隙:“你把我们看得这么透彻,把我们各自的困境、扭曲都剖开放在这刺眼的阳光里展览。那你自己呢?你又是怎么看你自己的?你看待这个世界的目光,又是什么?一个高高在上,冷漠的……旁观者?还是……别的什么?” 她紧紧盯着荧,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荧刚才那番剖析,精准、冷酷、一针见血,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观测者。那么,作为观测者本身的她,立场何在?目的何在?


    荧没有立刻回答,她低头,重新拿起那台色彩鲜艳的游戏掌机。指尖按下开机键,屏幕骤然亮起,熟悉的启动画面和欢快的音乐流淌出来,打破了沉寂。她看着屏幕,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纯粹而明亮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嘲讽,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对娱乐本身的专注和纯粹的愉悦。


    “我啊?”她抬起头,猫眼石般的瞳眸在游戏屏幕变幻的光线下熠熠生辉,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狡黠和掌控一切的自信,“比起思考这些令人不愉快的人际关系和复杂的立场……”她晃了晃手中的掌机,屏幕上小人正在蹦跳,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纯粹又带着一丝隐约的危险气息,“我更关心我的游戏。”


    她的声音逐渐轻快起来:“规则明确,目标清晰,操作反馈及时。通关有奖励,失败可以重来。只要足够投入,足够熟练,总能找到破局的方法,享受胜利的乐趣。如此简单,直接,纯粹。”


    “游戏?”家入硝子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个复杂的弧度,合着了然、更深的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呵……那你呢,荧学妹?在你眼中,整个高专这座游乐场,又是什么?我们这些困在各自困境里的玩家,又算是什么?”


    荧脸上的笑意丝毫未减,甚至更灿烂了些。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头摆弄了一下游戏机,屏幕很快又亮起一个全新的、更复杂庞大的关卡地图,怪物林立,机关重重。她轻轻按下启动键,像素小人站在了陌生的、危机四伏的起点。


    “游戏场?”她重复着硝子的用词,指尖在方向键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如同某种蓄势待发的倒计时,“也许是吧。重要的不是游乐场好不好玩,而是玩家自己……”她抬起头,笑容纯真,语气轻松,金眸中却闪烁着一种跃跃欲试的、近乎狩猎般的光芒,“想不想接着玩下去。”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仿佛穿透了医疗室的墙壁,投向了遥远的东方港口。指尖在游戏机的方向键上敲击得更快了,哒哒声密集如雨点,宛若某种蓄势待发的倒计时。


    “而且,我最近……”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和志在必得的决心,如同在黑暗中发现了宝藏的探险家,瞳孔因期待而微微收缩,“……刚刚发现了一款新的游戏。看起来……非常、非常地有意思。”


    “规则更复杂,地图更广阔,对手也更……有分量,充满了未知的变量和刺激的挑战。”金发少女的笑容灿烂得晃眼,带着一种纯粹的、对高风险高回报游戏的近乎痴迷,“不过没关系。”她的指尖重重按下一个按键,屏幕上的小人毫无畏惧地、勇猛地冲向第一个新敌人,“只要摸清了规则,找到关键节点,再强大的BOSS ,也总有被清空血条、踩在脚下的一天。这个游戏过程的本身,探索、征服、胜利……就是最大的乐趣,不是吗?”


    她不再看硝子,低头完全沉浸在自己掌中的虚拟世界里,指尖翻飞,全身心投入了新的虚拟战斗。哒哒哒的按键声在重新陷入寂静的医疗室里急促地回荡,像一颗投入深不见底寒潭的巨石,激起的巨大涟漪无声地扩散,淹没了所有言语。


    家入硝子靠在冰冷的药柜金属门上,静静地注视着沉浸在全新游戏世界里的少女。少女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专注的侧脸在屏幕的光线下显得柔和又锐利,那金眸中闪烁的光芒,是对“游戏”本身最纯粹的狂热欲望。


    “游戏玩家啊……”硝子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复杂的弧度,混合着了然、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以及……纯粹的、对这位自称为玩家的旁观者的兴趣。


    她看着荧那双在虚拟战斗中闪烁着兴奋与征服光芒,仿佛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眸,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明悟:“是啊……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和悟……从根本上,就绝无可能理解彼此了。”


    一个在名为“最强”的空壳城堡里自娱自乐,视规则如无物;另一个,则永远在寻找下一个更加刺激、更值得征服的“游戏场”,将现实的一切视为可解析、可攻略的关卡。


    看似殊途同归,实则背道而驰。


    恰如两颗偏离轨道的流星,仅仅短暂地行过一段看似交汇的轨迹,就注定头也不回地奔向天各一际、永不相交的彼方。


    第59章


    少女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虚拟游戏世界之中,对家入硝子此刻复杂的心绪毫无所觉。


    她指尖飞舞,屏幕上的小人以惊人的技巧规避着陷阱,斩杀着强大的虚拟敌人,每一次成功的闪避和暴击都让她金眸中的光芒更盛一分。那是一种纯粹的、对征服挑战的渴望。终于,屏幕上跳出巨大的“ CLEAR”字样,欢快的音乐再次响起。


    荧满意地呼出一口气, 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手腕, 似乎感觉良好。


    “谢了,硝子学姐。”她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时的甜美, 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剖析从未说出口。她拿起游戏机, 屏幕的光映亮她毫无阴霾的笑容,“药膏我会按时涂的。”说完,不等硝子回应, 便转身走向门口,步伐轻快。


    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医疗室的冷光。荧脸上的轻松在踏出医疗室门槛的瞬间便如潮水般褪去,金眸沉静如深潭。她没有丝毫停留, 径直穿过暮色沉沉的走廊, 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拉长又缩短。宿舍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快步回到单人宿舍,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房间内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单人宿舍依旧空旷冷清,餐盘还孤零零地放在桌上,凝固的食物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


    荧没有开灯,径直走到书桌前。月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惨白的亮痕。她拉开抽屉,取出那个小巧的银质金属盒子。指尖在盒面隐蔽的机关上轻按,盒盖无声滑开,露出里面极其微薄的信号伪装贴片和一个小小的信号检测器。冰冷的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绿光,如同潜伏的电子幽灵,确认着通讯的安全通道。这一次,她没有取出信号伪装贴片,而是从底层抽出一张极其纤薄、几乎透明的通讯卡。她将通讯卡插入手机一个特殊的卡槽中——这并非手机原装的SIM卡槽,而是经过特殊改造的加密信道接口。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拿起手机,指尖没有丝毫犹豫地拨通了那个加密通讯录里的置顶号码。


    短暂的等待音后,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听筒里传来太宰治那特有的、带着点倦怠和微妙轻佻的嗓音。


    “哟~阿荧,高专的夜宵不合胃口?还是那只聒噪的六眼苍蝇又惹你心烦了?”太宰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但荧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轻松之下紧绷的弦,以及背景里奇异的噪音。


    “阿治。”荧的声音褪去了往日的甜美,没有任何寒暄的余地,直奔主题,“无风港的蝴蝶,翅膀上的露水有多重?”她直接抛出了关键暗语,心脏在胸腔里无声地加速跳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连背景的海浪声都似乎被刻意压低了。太宰治的声音终于褪去了所有伪装的笑意,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锋利的凝重:


    “重到……足以压垮整个港口的风帆。”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蝴蝶……可能已经折翼了。在旧港区废弃的第三号船坞附近。那里,就在半小时前,发生了剧烈的能量爆炸,破坏力惊人。而且……”


    太宰治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感:“……而且,有目击者声称,在冲击发生前,看到了一个……绝对不该再出现的身影。”


    “谁?”荧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


    “先代首领。”太宰治的声音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


    “什么?!”荧几乎是脱口而出,鎏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猫科动物,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否定:“阿治,你亲眼看到的?还是道听途说?那个老东西在被咒灵深度寄生后,身体机能就几乎彻底崩溃了!他当时的状态就是个被咒灵强行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躯壳!等到我彻底绂除了寄生的咒灵核心,他体内最后一点被榨取的生命力也随之消散!就像被抽掉脊椎的傀儡,瞬间崩解。没有生命力来源,没有灵魂残留的痕迹,他死得透透的,连细胞层面的活性都彻底消失。这是我和森先生都确认后的事实,连咒术界最高级的反转术式都拉不回来的那种!怎么可能复活?!”


    荧的语速极快,逻辑清晰地反驳着,仿佛在极力说服自己,也说服电话那头的太宰治。她无法接受这种违背基本生命法则的事情发生在她亲自处理的目标上。这不仅仅是荒谬,更是对她的能力的侮辱!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愚弄的傻瓜。


    荧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物理定律:“一具已经衰败成那样的尸体,不可能复活。”


    “莫非是港口黑手党内部有人怀念旧主,搞了一出拙劣的模仿秀?”


    “我也希望是那些旧党搞的鬼,或者情报出错了。”太宰治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背景的嘈杂音似乎更清晰了些,“但事实是,不止一个组织的成员,都看到了那个穿着先代标志性大衣的身影!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特征非常明显!更关键的是……”


    太宰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操作着什么:“……我发给你一段视频,用加密通道接收。”


    荧的眉头微蹙,立刻走到桌前打开自己的加密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幽光,她快速地输入一串复杂的指令,进入一个高度加密的匿名邮箱。果然,一封没有任何标题、来源被层层匿名的邮件安静地躺在收件箱里,附件是一个加密视频文件。


    视频的画面的噪点极多,背景是港口Maifa的最高级秘密金库。突然,镜头中猛地闪现出一道身影,一个模糊,穿着黑色的、带有明显港口Mafia先代首领风格的大衣,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画面的正中间的老人,动作僵硬而诡异,怒目圆瞪,甚至还开口说了话。紧接着,画面被一道骤然爆发的、混杂着暗红色与不详漆黑色的黑色火焰彻底覆盖,屏幕瞬间变成一片刺眼的白噪。


    视频很短,只有十秒左右。荧一动不动地盯着已经黑掉的播放窗口,房间里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电脑风扇发出微弱嗡鸣。她将画面倒退定格在身影出现的那一帧,放大,再放大……虽然像素模糊,但那身型,那种僵硬诡异、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态……的确是那个先代首领!那张脸,她绝不会认错。在祓除咒灵之前,她曾近距离观察过这具被寄生的躯壳无数次。


    皮肤纹理的细节,光影投射的角度,肌肉运动的僵硬程度……不是特效合成。不是人皮面具。那具“行走”的躯壳所呈现的物理特征,与她记忆中被咒灵寄生后、最终死亡的那具尸体,高度吻合。


    “不是特效合成。”荧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强行压下的惊愕和冰冷的寒意,“这种程度的相似……后期做不出来。而且,那个扭头的动作……”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让她头皮发麻。这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一个被她亲自确认死亡、生命力彻底枯竭的人,怎么可能重新“动”起来?这不再是侮辱,而是某种未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


    “是尸体……被谁操控了?”


    “该死的……”荧低咒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手腕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恍若未觉,“为什么?为什么森先生不把那具尸体直接火化?烧成灰烬,一了百了!非要搞什么土葬?是觉得港口黑手党的墓地风水太好,还是他有什么特殊的收藏癖?这下好了,尸体都成了别人手里的玩具,给自己埋了个天大的定时炸弹。”


    她烦躁地习惯性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在这种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支线任务不要啊!


    “现在可不是追究森先生葬礼选择的时候,这具行走的麻烦,已经在港口区某些阴暗的角落现身了数次,引起了不少恐慌和……不必要的关注。”太宰治的声音冷静地传来,安抚着荧的情绪,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节奏感,“我们需要查出操控这具尸体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说……是什么人?目的又是什么?”


    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把那些烦闷的情绪从大脑中丢弃。大脑飞速运转,排除着各种可能性:“根据我以前从禅院家里的书籍中看到过操控尸体的术式,比如傀儡操术或者某些死灵术的变种,但通常需要媒介,而且操控的精细度和力量传输都有限制,不可能让尸体爆发出强烈的能量冲击……”


    “视频里先代自称名为荒霸吐的野兽将它从地狱召唤回来,阿荧,你听说过荒霸吐吗?”


    第60章


    “荒霸吐?”


    荧皱紧眉头,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咒术界相关的知识库、古籍记录和她执行过的所有任务档案,“没有。我所知晓的、记录在案的咒灵图谱、诅咒传说、甚至一些禁忌的咒物记载中,从未出现过荒霸吐这个名字里,没有这个名字。它是什么?一种新出现的、未被记录的诅咒?还是某种邪神信仰的产物?”


    她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语速加快:“难道你那边已经查到了,操控先代尸体、在横滨大肆袭击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荒霸吐?它是什么东西?”


    “不,还不能确定。”太宰治否认得很干脆,但语气却带着强烈的指向性和一种深沉的忌惮,“荒霸吐目前只是一个怀疑对象,一个……存在于港口Mafia内部最高机密档案、以及某些古老口相传传说中的名字。它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代称,指向某种……超越常理认知的、象征着破坏与火焰的原始力量。传说中,它是带来灾祸的破坏神。”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据非常有限的目击报告描述,那是一种……毁灭性的、纯粹的力量。黑色的火焰,如同来自地狱的业火,焚烧一切,湮灭一切。那种破坏的方式,那种火焰给人的感觉……”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形容,“……和八年前,在擂钵街中心引发那场惊天动地、将整个区域夷为平地的巨大爆炸时,所出现的黑色火焰……非常相似。”


    “八年前……擂钵街大爆炸?”荧的瞳孔再次剧烈收缩。那场灾难她有所耳闻, 一个直径数公里的巨大深坑的成因至今仍是横滨最大的谜团之一,官方一直以“瓦斯管道连环爆炸”含糊其辞。但在咒术界内部一直有高度的怀疑,那场爆炸的瞬间破坏力、能量层级绝非普通事故能解释, 甚至超越了当时已知的绝大多数特级咒灵的破坏力上限。只是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咒灵或诅咒师,否则咒术界早就借此机会光明正大地入驻横滨了。


    “你是说……八年前炸平擂钵街、造成无数伤亡的,也是这个荒霸吐?或者至少是同一类型的力量?”荧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寒意从心底蔓延,“而现在,这种力量再次出现了?还操控着先代首领的尸体?”


    “目前只是怀疑的对象之一。”太宰治谨慎地纠正道,“毕竟,八年前的真相被掩埋得太深,而这次先代的现身也太过诡异。线索太少,变量太多。不过,荒霸吐这个名字,以及它与那种标志性黑色火焰的关联,是目前最值得深挖的一条线。”


    太宰治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兴奋,如同猎手终于锁定了最危险也最诱人的猎物气息: “荒霸吐……传说中的破坏神、火焰与暴力的化身。如果它真的存在,并且以某种形式被唤醒或操控……那么,横滨面临的威胁,将远超任何咒灵或异能组织的范畴。这将是……一场浩劫的前兆。”


    荧沉默了,消化着这爆炸性的、足以颠覆她对力量认知的信息。荒霸吐……操控尸体……擂钵街爆炸……这一切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笼罩在黑色火焰中的轮廓。


    就在荧凝神思考时,太宰治的声音再次响起,话题却陡然一转,带着一种看似随意、实则极其精准的试探,如同手术刀般切入另一个关键点:“对了,阿荧。在你执行任务期间,你对兰堂先生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兰堂?”荧微微一怔,思绪从荒霸吐的迷雾中被拉了回来。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总是裹着厚厚毛领大衣、即使在室内也仿佛身处冰窖的苍白男人。回忆快速闪回,筛选着与兰堂相关的片段。


    “他给人的感觉……非常矛盾。气质忧郁,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寒冷感,仿佛永远无法真正暖和起来。他……似乎对我的外貌,表现出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关注。那眼神不像简单的欣赏,更像是在确认什么,或者……在寻找某种相似性?” 她回忆着兰堂看向她时,那双深绿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恍惚和探究。


    “特别是对我的外貌细节。他曾经在任务结束后,询问过我的发色和瞳色是否天生如此,眼神里……带着一种探究和迷茫,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他还告诉过我……”


    荧的声音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告诉我,他失去了一部分非常重要的记忆。关于他的过去,关于他来自哪里,关于他……真正是谁。记忆的缺失让他显得……很空洞,像一座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


    “失忆?”太宰治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和更深的探究。


    “嗯。而且,这种失忆似乎并非外力创伤导致,更像是一种……自我封锁?或者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剥离、封印?”荧补充着自己的判断,“还有一点很奇怪,让我印象深刻。当我在绂除咒灵核心,引发那场不算小的能量爆炸时,兰堂先生就在附近。我注意到他的反应……非常剧烈。那不是普通的惊吓或警惕,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深切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他当时的眼神,仿佛那场爆炸,唤醒了他记忆深处某种刻在灵魂深处的、早已遗忘的噩梦重演。”


    荧越说,越觉得兰堂身上的疑点重重,如同笼罩着层层迷雾:“另外,在兰堂先生得知我是咒术师后,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那种好奇,不像是对一个新领域的普通探索,更像是在……印证什么,或者寻找某个特定问题的答案。”


    “哦?对爆炸敏感?对咒术界好奇?”太宰治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带着一种了然和更深层次的思量,“这还真是……耐人寻味的情报呢。兰堂先生,他身上的谜团,看来不比荒霸吐少呢。”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显然荧提供的信息与他所掌握的其他线索产生了某种共鸣。


    “总之,兰堂这个人,身上充满了谜团,他就像一团被厚重迷雾包裹的谜题。阿治突然问他……”荧敏锐地察觉到太宰治语气里的某种隐含的意味,“是发现了什么和他相关的线索?”


    “或许呢,毕竟这场解密游戏也快要结束了呢,只需要再补充一两块碎片……”太宰治的嗓音含笑,眸光轻软,“阿荧,这一次,或许还需要你的帮助。”


    “没问题,阿治你如果需要我,我会立刻赶到你身边。”荧瞬间把姐妹校交流会的事情抛到脑后去了,开什么玩笑,横滨现在出了这种事,她怎么可能有心思放在咒术界过家家的游戏上。 ”


    太宰治收起手机,脸上那点与荧通话时残留的愉悦瞬间消散,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仿佛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模样。他斜倚在冰冷的墙壁上,鸢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港口边缘特有的铁锈和潮湿霉味混合着远处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喂,你说你认识荧是真的?”


    一个带着明显不爽和质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沉寂。


    太宰治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唇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强烈讽刺意味的弧度。他慢悠悠地侧过头,看着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橘发少年——中原中也。少年钴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着火焰,眉头紧锁,显然对太宰治刚才提到的名字极其在意。


    “哦呀?”太宰治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令人火大的轻佻,“羊之王,怎么,对阿荧这么感兴趣?”他刻意加重了读音,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独占欲和一种冰冷的,针对于中也的排斥感,“难道说……在先前的那次合作之后,小矮子你那颗贫瘠的脑袋里,就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中原中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混蛋太宰治!谁对她有幻想了?!我只是在确认情报的真伪!你这家伙嘴里十句话有九句是假的!”


    他强压下怒火,钴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太宰治:“她是不是要来横滨?这次的事情……不会又是什么该死的咒灵搞的鬼吧?”中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厌恶。上次与荧合作祓除擂钵街的咒灵,虽然过程凶险,但荧展现出的冷静与强大的力量让他印象深刻,也让他对“咒灵”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有了更深的忌惮。


    如果这次又是咒灵作祟……


    “呵。”太宰治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打断了中也的思绪。他站直身体,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中也,眼神里充满了恶劣的嘲弄:“让你失望了呢,黏糊糊的小蛞蝓。我亲爱的阿荧现在正忙着应付咒术高专那些无聊的过家家游戏呢,可没空来陪我们玩这种解密游戏。”


    “什么?!”中也愣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了,“那你刚才还在……”


    “还在什么?”太宰治挑眉,脸上挂着虚假的无辜,“我只是在跟我的搭档交换情报而已。至于她来不来,那是她的事。不过……”


    太宰治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冰冷而充满警告,鸢色的眼眸如同深渊般凝视着中也:“中原中也,我奉劝你,最好把认识咒术师荧这件事,牢牢地锁在你那容量有限的脑子里,或者干脆彻底忘掉。一个字,都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无形的压迫感:“森先生,或者,你身边那些尤其关心你的小羊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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