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二日,用完早餐后,太宰直接趴在了少女的身上,漫不经心地玩着柔软的发梢。荧拿着手机,专注地玩着游戏。收拾好餐具从厨房走出来的森鸥外目光投过去,落在两人亲密的姿态上,眸光微微闪动。
“荧小姐, 今日可否和我一同去面见首领。”
“当然。”荧抬起头,把手机收到口袋里,“我需要亲自去判断咒胎是否真的与他有关。”
“那么,太宰君也一起来吗?”
太宰治埋在荧肩窝里的脸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随即像撕掉一层黏腻的糖纸,迅速恢复了那种慵懒又带着几分疏离的姿态。他慢吞吞地直起身,指尖状似无意地滑过荧的袖口,留下一道若有似无的温度,脸上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当然。”少年抬眼,瞳孔无波无澜。
进入了那五栋大厦的最中央的一座,森鸥外领着两名少年少女走在铺上了繁复的钩针花纹地毯上,他们穿过守卫森严的核心区域,乘坐专属电梯不断上升。
电梯四壁是镀金的雕花装饰,冰冷而奢华,倒映着三人沉默的身影。森鸥外站姿笔挺,如同精确校准过的标尺;荧微微侧头,似乎在观察倒影中移动的楼数;太宰治则懒洋洋地倚在轿厢壁上,指尖在光滑的金属内壁上敲出轻微而规律的“叩叩”声,在这近乎密闭的寂静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叮”。
电梯门滑开,一股截然不同的空气涌了进来。沉重、凝滞、混合着浓烈的药味和陈旧熏香的腐败气息,如同无形的粘稠淤泥,瞬间裹住了感官。不同于下层区域的忙碌喧嚣,这一层铺着厚实的深色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足音,幽暗的壁灯艰难地撕扯着深沉的黑暗,营造出一种祭奠灵堂般的死寂。
刚走出几步,侧面一扇雕花繁复的厚重木门无声开启。一道娉婷的身影迈步而出,正是□□新任干部,尾崎红叶。她身着红底白纹振袖和服,艳红色的长发梳成精致的古典发髻,插着一支摇曳的金簪。
那双宛如上好红玉髓雕琢而成的眼眸看向了三人,目光原本落在走在前面的森鸥外身上,带着惯常的审视。然而,当她的视线掠过森鸥外,落在他身后稍偏一点的荧身上时,红玉般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讶异的光芒。
一个面容陌生却气质如此独特、眼神熠熠夺目的年轻女孩。
森鸥外仿佛预见了她的惊诧,脚步未停,脸上温润如玉的笑意瞬间加深了几分,自然地侧身介绍:“红叶君,这位是荧小姐,是我一位远道而来的……故友的孩子。最近生活有些变动,托付给我暂为照顾。”
他用了“故友的孩子”、“托付”、“照顾”——无害而温馨的字眼,充满了长辈的慈爱与担当,甚至特意侧身,让荧完全暴露在红叶审视的目光下。
荧适时地微微垂首,金色眼睫敛去了眸中的锐气,姿态温顺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怯与敬畏: “初次见面,红叶女士。”她的声音甜美柔软,语调拿捏得完美无缺。
红叶眼中的讶异并未完全散去,身为□□情报网络的掌舵者,她那近乎本能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气息。这个少女身上有种极度矛盾的气息——极具迷惑性的外表的纯澈美丽,与某种隐藏极深、连她都难以一眼看透的锐利锋芒。森鸥外的“故友”?什么样的“故友”能养 出这样的“孩子”?
“贵安,荧小姐。”红玉般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在荧的脸上缓缓梭巡一周,最终化为一个优雅得无可挑剔的颔首,“欢迎来到Port Mafia 。”她的话说得极其客气,却并未流露出半分真实情绪。
荧恰到好处的欠身,微笑。
简单的交锋,暗流只在眼底。红叶并未多言,对森鸥外微一点头:“首领刚用过药,神智还算清醒。”情报精准简短,随即侧身让开道路。
“辛苦了,红叶君。”森鸥外颔首,带着荧和太宰治继续向走廊尽头那扇最为厚重、雕刻着狰狞鬼面的双开实木大门走去。
红叶立于原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扉之后,目光在少女那即使在幽暗走廊里也仿佛自带光芒的金发上停留了一瞬,红唇轻抿,指尖在宽大的袖空中无声地捻动了一下手中小巧的怀剑剑柄。直觉告诉她,这个叫“荧”的女孩,绝非简单的“托付照顾”。
大门前的守卫恭敬地为他们开门。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如同有形之物扑面而来。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深层腐败散发的甜腥、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充满非人恶意的陈腐气息。
森鸥外面色不变,率先踏入。
这里不像是卧室,更像一个怪诞的祭坛。巨大的落地窗被墨绿色、绣满扭曲金色符号的天鹅绒帘幕彻底封死,一丝天光不透。水晶吊灯寂然无声,只有床头四周摆放着几盏昂贵的、镶嵌着彩色玻璃的落地灯,散发着幽绿、暗红与惨白交织的诡异光芒,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光怪陆离的微光中。
房间中央,一张庞大到离谱、如同帝王陵寝般的镀金雕花大床上,层层叠叠的丝绸靠枕几乎淹没了一个枯槁变形的人影。他比荧想象的还要病入膏肓。那几乎不能称为一个人体,更像是一团被腐朽丝绸华服包裹着的、即将溃散的脂肪和枯骨。皮肤是蜡纸包裹骷髅般的枯黄松弛,布满可怖的褐色斑点,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两颗浑浊不堪、却偶尔会迸发出择人而噬的凶残光芒的眼珠。稀疏的头发油腻地贴着头皮,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如同破旧风箱在拉扯碎布条的可怕声响。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甜腥腐朽气息,源头就在他身上。
“森……医生……”首领的声音沙哑刺耳,像是砂纸摩擦着骨头,“你……终于来了……我的药……给我药……”他枯瘦如鸡爪般的手指神经质地抓挠着厚重的床单,浑浊的目光在森鸥外身上停留。
太宰治站在森鸥外身后一步之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鸢色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废弃矿井,平静地倒映着床上那团蠕动的腐烂之物——无悲无喜,无惧无畏,只有一片纯粹的、能将一切情绪都吞噬的虚无。
“首领稍安。”森鸥外沉稳地应道,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隔断了首领那令人不适的视线。他动作麻利地打开随身携带的诊疗箱,取出消毒器具与一支闪烁着危险寒芒的注射器,“请稍安勿躁,这就为您注射。”
荧的视线并未像太宰治那样漠然抽离,也并非刻意避开床上那令人作呕的景象。她的目光在进入房间的瞬间,就变得异常专注和凝实。那不是普通人面对丑陋和死亡时的回避或不适,更像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在追踪某种无形的踪迹。
金色的瞳孔深处沉淀着一种非人的、审视本质的光。她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那层朽坏的皮囊,无视那刺鼻的腐败气息,直视其内里纠缠的、更为本质的“污浊”。
当森鸥外用酒精棉擦拭着首领松弛手臂上几乎找不到的静脉时,荧的目光凝聚在那片区域。森鸥外修长冰冷的手指稳稳持着针管,针尖反射着床头幽绿灯光,缓缓逼近那枯黄松弛的皮肤。
在森鸥外冰冷的针尖即将刺破首领松弛蜡黄的皮肤时,少女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就在那个瞬间,她特意打开的视野里,原本只是被浓郁腐朽死气包裹的人形轮廓,骤然发生了变化!
盘踞在老人胸腔内的,不仅仅是因为器官衰竭而产生的病态“死气”。那是一种更加凝练、更加阴冷、更加……具有活性的“诅咒”。
第42章
物质的世界褪去色彩,只剩下能量与诅咒的洪流。整个房间被一层粘稠、污秽、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暗红色“雾气”所笼罩!
由无数蠕动的、充满“渴求”的黑色符文构成的复杂漩涡,正盘踞在老人如同朽木般的心脏之上,并以此为基点,分出成千上万条更细微、带着尖锐倒钩般的咒力细丝!这些细丝如同活物贪婪的根须,深深扎进他全身每一根血管、每一束肌肉纤维、每一个衰竭的脏器细胞之中!如同贪婪的水蛭,疯狂地吮吸着宿主本已微薄的生命力、痛苦、绝望乃至所有的负面情绪!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些诅咒丝线并非孤立存在。荧的感知沿着其中几根最粗壮、最污秽的丝线向外延伸,穿透厚重的墙壁,无视空间的阻隔,清晰地“看”到它们如同巨大的管道,一路延伸,最终汇聚的方向——正是那片被废弃厂区血雾笼罩的区域!那厂区的血雾,此刻在她眼中,分明就是这诅咒核心延伸出去的、一个巨大的、不断膨胀的“瘤”!
她能感受到那个“瘤”核心散发出的、冰冷而充满饥饿感的波动。这还不是最糟的。她更能清晰地“感觉”到,漩涡核心内部,那由无数生命精华与绝望诅咒凝结而成的能量正在被缓慢而坚定地压缩、凝聚、重组……如同一颗被精心喂养和培育的、尚未破壳的……“咒胎”。这个术式本身,就像一座黑暗的工厂,以首领为唯一且不可替代的“原材料” ,生产着某种极其凶戾可怖的存在。
荧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寻常观望医生的操作。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她状似无意地移开视线,扫过房间里那些散发着不祥光芒的落地灯。
森鸥外似乎一无所觉,神情专注地将针管里的药物推进了那如同枯枝般的手腕。他动作轻柔地检查着首领的脉搏、瞳孔,低声询问着医护人员情况,不时在记录本上写下什么。他的表情专注而悲悯,仿佛一位尽心竭力的医生在挽救垂危的病人。他拿出听诊器,冰冷的金属听头轻轻贴在首领干瘪的胸口。
就在听头接触皮肤的刹那!
“嗬——!!!”
床上那具如同枯木般的躯体猛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球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片疯狂的血红!一股极其暴戾、混乱、带着毁灭冲动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首领为中心轰然爆发!
两名医护人员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森鸥外拿着听诊器的手猛地一顿,镜片后的紫红色瞳孔骤然收缩!他显然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非人的精神冲击,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一股极其隐晦但锐利如刀的杀意一闪而逝!但他控制住了,脸上的悲悯瞬间转化为一种带着震惊和担忧的表情:“首领!您怎么了?冷静一点!”
他试图去安抚那只突然开始痉挛挥舞的枯手。
太宰治在冲击爆发的瞬间,身体微微后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鸢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和极度的厌恶。
而站在窗边的荧,在首领睁眼爆发的瞬间,那双紧闭的金眸也骤然睁开!瞳孔深处仿佛有金色的闪电一闪而逝!她清晰地“看”到,随着首领情绪的剧烈波动,缠绕在他身上的诅咒丝线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疯狂扭动、膨胀!那污秽的暗红色雾气浓度瞬间暴涨,几乎要凝成实质的血滴!同时,她感知中那条连接着废弃厂区的“诅咒管道”,也剧烈地搏动起来,仿佛有庞大的污秽能量正被疯狂地抽取、注入首领体内,以维持他这短暂的、失控的“清醒”。
暴戾的气息来得快,去得也快。首领眼中的血红迅速褪去,浑浊的瞳孔重新变得空洞,挥舞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呼吸再次变得微弱而艰难,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爆发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房间内只剩下他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森鸥外维持着按住首领手臂的姿势,额角渗出细微的冷汗,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担忧:“首领……您吓到我了。”他动作轻柔地为首领掖好被角,声音带着安抚,“您需要休息,不能再激动了。我会调整一下用药,让您睡得更安稳些。”
他示意惊魂未定的医护人员继续工作,自己则收拾好器械,对着床上再次陷入昏睡的首领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对着门口的两人使了个眼色。
沉重的黑檀木门再次无声地合拢,将那股令人窒息的腐朽与疯狂彻底隔绝在身后。走廊里冰冷而相对“清新”的空气涌入肺部,但三人都没有立刻说话,守卫如同青铜雕像般矗立,纹丝不动。
森鸥外脸上的悲悯和担忧如同潮水般褪去,重新覆上一层冰冷而理性的面具。他一边用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一边走向电梯的方向,步伐沉稳。
直到电梯合拢,狭小的金属空间开始下行,森鸥外的眼底霎时间如同冰雪荒原冻结万载的湖面骤然被陨石砸穿。所有的悲悯、温和、慈祥假象被粗暴撕碎,只留下深邃冰冷、闪烁着金属寒光和精密算计的锐利眼神!
那双紫红色的眼眸在幽暗的光线下淬炼出手术刀锋刃般的寒光,声音平稳、清晰、冰冷,直接切入主题,再无一丝掩饰:“荧小姐,刚才……你看到了什么?”他的目光透过镜片,锐利地投向靠在角落的荧。太宰治也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鸢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
荧靠在冰凉的电梯壁上,金眸毫无波澜,直直迎上那锐利得足以洞穿灵魂的审视。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森先生,你刚才给那位首领诊疗时,是不是感觉他体内除了腐朽的生机,还有一种……极其混乱、暴戾、仿佛不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在强行支撑着他?尤其是在他爆发的时候?”
森鸥外擦拭手指的动作顿住了。紫红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沉默了两秒,才缓缓点头:“……是的。那股力量……很脏,带着强烈的破坏欲和侵蚀性。它不属于异能,更像是一种……污染。”他用了非常精准的词。
荧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
“那不是污染。”她的声音清晰地在狭小的电梯厢里响起,如同宣判,“是诅咒的术式。他被诅咒彻底缠上了,或者说……他主动成为了诅咒的宿主。”
她抬起一只手,指尖在空气中虚虚划过,无形的咒力勾勒出旁人看不见的轮廓:“那间卧室,就是诅咒的巢xue 。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暗红色丝线,它们在疯狂汲取他最后的生命力,同时又将一种污秽、狂乱的能量强行注入他腐朽的躯壳,维持着他这种不生不死的状态。”
荧的目光变得极其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更关键的是,我看到了连接。一条极其粗壮、污秽的诅咒管道,从那个房间延伸出去,直接连接着那片被血雾笼罩的废弃厂区!那厂区的诅咒,根本就是寄生在他身上的这个诅咒核心延伸出去的子体!两者同源共生!”
森鸥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镜片后的光芒锐利如鹰隼。太宰治的嘴角则勾起一丝了然的、带着残酷兴味的弧度。
荧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结论:“所以,基于此,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废弃厂区的诅咒,根源就在这位港口Mafia的首领身上!它们是一体的!”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笃定:“他现在是被这个术式彻底囚禁、榨取的祭品!他是那个咒胎孵化唯一且必须的温床!杀死现在的他,就等于瞬间掐断了供给那个正在快速成型的咒胎的绝大部分生命养料!”
“所以,森先生。”荧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森鸥外,“我们已经快没有时间了,这两天里,你必须杀死他。”
“否则,等到咒胎破裂,失去了宿主的诅咒核心会第一时间寻找新的、强大的宿主或者宣泄口。整个港口Mafia总部,甚至周边区域,都可能瞬间化为诅咒肆虐的炼狱。那绝不是你想看到的权力平稳过渡的局面。”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抵达了目标楼层。金属门缓缓滑开,外面是灯火通明却同样压抑的走廊。
森鸥外站在敞开的电梯门口,没有立刻走出去。他背对着荧和太宰治,身影在明亮的走廊灯光下投下一道长长的、凝重的阴影。他沉默着,仿佛在消化这极具冲击性的信息,也仿佛在权衡这盘死局中新的、更加危险的变数。
第43章
几秒,或者更久。一只骨节分明、戴着洁白医用手套的手探向口袋。
“啪嗒”。
金属打火机的脆响划破死寂。幽蓝的火苗跃起,舔舐着细长的烟卷,也映亮了森鸥外下颌冷硬紧绷的线条。烟雾袅袅升起,在他面前形成一道飘忽的屏障。
“呼——” 一声极轻的吐息,带着冷冽的烟草气息穿过烟雾屏障。
阴影深处,黑发的少年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无声无息地倚靠着冰冷的石柱。他那隐匿在阴影中的苍白唇角,向上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冰凉、又带着巨大嘲讽意味的弧度。
森鸥外没有看太宰治,他的目光穿透飘散的蓝色烟雾,落在荧冰冷而笃定的脸上,又仿佛穿透了重重墙壁,投射在那间充满腐朽与诅咒的豪华囚牢。他再次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更加浓郁,随即——
“嗤”地一声, 银色的打火机盖子被他精准地合上, 掐灭了那一点幽蓝的火焰。
“原来如此。”森鸥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两块古老的磨盘在相互碾压,每一个音节都饱蘸着冰封的杀意与决断的重量,“这就是……病灶……”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距离荧更近了。没有了烟雾的阻隔,那张温和儒雅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封的钢刃气息。紫红色的眼眸锁定荧,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制定“清除方案”时的冷酷理智:“养料骤然中断, 病体也不能再继续供养……这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悖论啊。” 他像是在讨论一个复杂的医学案例,语气平铺直叙。
“必须在它彻底成长到无需特定宿主也能孵化或扩散之前……”森鸥外顿住,似乎在精确地选择最后的措辞,紫红色的瞳孔深处燃烧着决定性的冰焰, “必须确保清理手术本身……不能引发并发症。要绝对洁净、彻底、无痕。任何病变组织……都不允许有扩散反应的机会。”
荧迎着他眼中跳动的冰冷火焰,淡淡地颔首:“没错。”
“很好。”森鸥外那沉寂的脸上,一丝近乎于残酷的笑意缓慢地浮现,终于重新抵达了冰冷的紫瞳深处,“那么,在手术预案完成之前,荧小姐,请务必……确保自身安全,你的诊断……对于手术成功与否……是决定性因素。” -
厚重门扉再次开启的瞬间,暖黄走廊光线刺破了卧室里粘稠的黑暗。森鸥外、荧、太宰治三人并肩而出。
外面并非方才的安静。急促而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从走廊两侧迅速汇集。 □□剩余的干部们在接到森鸥外传递的首领病故的讯息后,几乎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为首的正是身材高大、面容严肃、眼中带着深深忌惮与狐疑的伊藤干部。他身后是如同影子般沉默可靠的广津柳浪,以及身穿华丽和服,红玉眼眸中闪烁着复杂探究光芒的尾崎红叶。其他几位核心干部则按地位高低肃立其后,共同组成了一个沉默而充满无形压力的包围圈。守门的护卫早已面色惨白地退到一旁,大气不敢出。
空气中的氛围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森鸥外站在门口,逆着从门内溢出的昏暗光线,脸上的温和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承载着巨大悲痛与责任的沉重。他的白大褂衣角下摆,不知何时沾染了一点极其细微、暗沉得几乎与墨色地毯融为一体的……深色斑点。那一点颜色落在他洁白的医者之袍上,刺眼得令人心悸。
门内,巨大寝床上那枯槁身躯的面孔被阴影遮挡,只能看到一个模糊僵硬的轮廓。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难以形容的冷冽,仿佛刚刚经过了一场短暂的暴风雪。几片碎裂的、由纯粹冰晶构成的奇异冰珠高悬于卧室之上,落下的瓣瓣冰莲正散发着丝丝寒气,缓慢消融。
而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极其细微、冰冷湿润的水汽,如同深涧寒雾,转瞬即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刚走出的三人身上。震惊、不解、警觉、一丝惊恐……在几位干部脸上一闪而过。
森鸥外深吸一口气,那沉重感几乎要化为实质压垮他的肩膀。他抬起头,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干部们,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错辨的疲惫与沉痛:
“首领……病故了。”
短短五个字,如同重锤砸在凝滞的空气中。广津柳浪瞳孔猛缩,伊藤干部脸上肌肉绷紧,尾崎红叶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微微一颤。尽管早有预料,但死神真正敲响丧钟的这一刻,还是让所有人心头巨震!
未等死寂蔓延开来,更未等质疑声冒出,森鸥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语气继续说道:“先代首领临终之前,意识清明,亲自将港口Mafia首领之位传于我。命我……担起重任。”
“什么?!”伊藤干部失声低呼,眼中瞬间爆发出极其锐利的审视与质疑。他是资历最老、在派系倾轧中一直保持独立的干部,对森鸥外本就深具戒心。 “不可能!首领神智早已……”
他的质疑还未完全脱口,森鸥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铁打断了他:“我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故此,特意请了两位绝对可信的证人于此。太宰君……”
森鸥外的目光投向身侧如同完美人偶般沉默伫立、面色苍白冷漠、眼底却翻涌着某种近乎暗潮的玩味之色的少年。
“荧小姐。”他的目光平静地转向旁边表情淡漠、金眸低垂的荧。
太宰治微微歪头,嘴角扯开一个冰冷得毫无笑意的弧度,鸢色的眼瞳如同冰冷的玻璃珠,映着众人惊疑不定的面孔。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足以穿透人心底的防线:
“是呢。先代亲手指定森先生……为继任者哦。”他的尾音带着一丝奇特的、令人后背发凉的轻佻,像是在陈述一个既荒谬又理所当然的事实。
荧同时抬起眼帘。她的金色眼眸在幽暗走廊光线下如同沉入古井的融金,冷静无波。她没有任何表情上的波动,只是点了点头,用毫无温度的、陈述事实般的语气吐出两个字:“不错。”
伊藤干部脸上的惊疑和不信瞬间攀至顶峰!他猛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躯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目光如同利剑般钉在森鸥外脸上:
“两位人证?森医生!太宰君的身份暂且不论!这位荧小姐……”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荧,“不过是您昨日才带来总部、身份来历不明的少女!这样的人充当先代临终传位如此重大事务的证人?”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冷笑,“这未免太过……儿戏!如何令人信服?!”
他的质疑如同引爆了无声的地雷。广津柳浪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和谨慎,其他干部交换着无法解读的眼神,空气中紧张的对立气氛瞬间被点燃!
尾崎红叶的红玉眼眸深深地凝视着荧,仿佛要穿透她那层平静的表象。这个少女……她究竟……
面对伊藤直指核心的、几乎能撕裂伪装的致命质疑,森鸥外脸上那沉痛悲戚的表情未变分毫,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切。他甚至没有立刻开口辩解。
就在这千钧一发、疑云骤浓的时刻。
少女动了。
她从森鸥外身后一侧,平静地向前迈出了半步。仅仅半步,站定。这个位置微妙地将自己放在了伊藤那饱含压迫性目光的正面,也让她整个人瞬间成为了全场无形的焦点。
她没有任何慌乱的姿态,甚至没有开口反驳。只见她不疾不徐地抬起右手,那只纤细白皙、指节分明的手,伸向了腰间——她那身看似普通的裙装侧腰,不知何时悬挂着一个小巧而不引人注意的皮质挂扣。
她的指尖灵巧地解开卡扣,从中抽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什么武器,也不是文件。
那是一块制作极为精良、边缘闪烁着特殊合金冷芒的长方形铭牌。铭牌表面似乎镌刻着复杂而精密的高纹路,正中央,一个清晰无比、由特殊防伪光线构成的浮刻徽记——正是横滨市政府正式授予、仅用于最重要隐秘事务合作的官方认证标记。其繁复程度与精密感,绝非寻常伪造物能够企及!
这块象征意义非凡的铭牌在荧的指尖下散发着冰冷而权威的光泽,瞬间吸引了所有干部的目光。
荧拿着这块代表着横滨官方最高级别委托权限的铭牌,并未展示太久,旋即重新将它收回挂扣藏回腰侧。她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展示了一下某个再普通不过的通行证。
随即,她抬起头,看向脸色骤变的伊藤干部。
少女清脆而平静的声音在死寂一片的走廊中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无比地敲在每个人心上:“伊藤先生。”她语气平和,毫无挑衅,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的真名,禅院荧,是代表咒术界御三家,应横滨市政府特别安全部门的最高保密级别邀请函而来。”
“此行唯一目的。”荧的目光坦然迎上伊藤那双充满震惊和疑虑的眼睛,字字清晰,“便是与港口Mafia的最高首领会面,洽谈双方于当前横滨特殊局面下,一项可能涉及深层次合作计划的初步意向。邀请函上明确要求,只能与组织的核心领导者进行直接沟通。因此,若非持有最高权限,我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地。”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干部,最终落回伊藤身上,那金色眼眸中的平静化为一种近乎傲慢的自信和……怜悯?
“方才,我正是在这间卧室内,准备与先代首领正式会晤洽谈之际,亲耳听到了他以无比清晰和坚定的口吻宣布,将港口Mafia首领之位传于森先生。他要求森先生在接下来的合作谈判中……全力配合我方的要求。”
“至于合作的具体内容、涉及何种层面……”荧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疏离感,“正如先代刚刚确认、并将此责任托付给森医生那般——唯有现任港口Mafia首领本人,才有资格知晓全部细节,并与我方进行后续磋商。此为最高机密!”
她最后的话语如同落下的铡刀:“我的身份既是受政府邀请的咒术界代表,更是此次核心会晤的亲历者。伊藤先生,我的证词……是否足以取信?”
“还是说,港口Mafia需要就此……质疑横滨市政府与咒术界在此特殊时期选择合作伙伴的……权威性与……合作诚意?”
第44章
空气彻底凝固了。
政府特别安全部门!咒术界的御三家, 最高保密级别!只能与核心领导者会晤!只能由首领知晓的合作细节!
伊藤干部那双充满锐利质疑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巨大的冲击和动摇。他可以质疑太宰治,甚至可以质疑森鸥外。但他拿什么去质疑一个手持横滨政府最高级别特殊许可,来自咒术界的代表?尤其是在这种横滨暗流汹涌、各方势力神经紧绷的敏感时期!质疑她,就等同于质疑咒术界,这背后牵扯的巨大漩涡和未知力量,即使是身为□□核心干部的他,也绝不敢轻易触碰!
广津柳浪默默地后退了半步,眼中的疑虑已经被一种深深的忌惮和明了所取代。其他干部更是噤若寒蝉。来自外部咒术界势力介入……这是一个完全超出他们内部权力斗争预计的维度!
尾崎红叶的红玉眼眸中精光流转,她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荧平静无波的侧脸,又扫过荧腰侧那个重新隐藏起来的铭牌位置,再看向脸上带着悲恸沉重、眼中却蕴含着一丝掌控局势的了然与决断的森鸥外……她默默地垂下了眼睑。这一连串动作快如闪电,但其中蕴含的洞悉与权衡,不言而喻。
“原来……如此……”伊藤干部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干涩的音节,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着,眼神剧烈地变换,从极度的震惊、被官方权威碾压的屈辱、到最终被现实强行压服的无奈与……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他死死攥紧了拳头,骨节泛白,最终却像泄了气的皮球般,挺直的身体泄去了全部进攻性的气势。
他退后一步,深深地低下了头,姿态如同臣服,声音嘶哑干涩,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寂静的走廊:
“……森……首领……恕属下……失礼。”
他改了称呼!这是一个无比关键的政治信号!
这低头与一句“首领” ,如同无形的潮水,席卷过所有在场的干部心头。广津柳浪立刻随之躬身垂首:“……谨遵首领吩咐。”其他干部彼此对视一眼,也纷纷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谨遵首领吩咐。”
森鸥外立于门前,接受着这迟来的、带着震惊与强制压服意味的“臣服”。他那双紫红色的眼眸如同最深沉的寒潭,没有狂喜,只有一片冰冷至极的掌控感。他缓缓抬起双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先代首领英灵在上,遗志已定。我森鸥外,临危受命,深感责任重大。此刻不宜多扰先代安宁。”他的目光扫过地上正在悄然融化的冰莲花瓣和那扇紧闭的、浸染着死亡与禁忌的寝殿之门。
“传令——”森鸥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肃穆与权威,响彻寂静的走廊,“立刻封锁顶层寝殿区域!未经我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违令者以叛逆论处!另,通知各部门负责人,两小时后于A级会议室召开紧急干部会议!首要议题……确认先代遗令,稳定组织秩序!散!”
命令下达,干净利落,带着新主登基、掌控全局的铁血气魄。
干部们神情肃然,再无一人质疑。他们目示守在门外的护卫正迅速安排封锁事宜,随即依令快速而有序地退下,脚步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赶去通知安排会议。
一时间,冰冷奢华的核心通道内,只剩下森鸥外、荧,以及依然像影子一样沉默地站在稍后位置、嘴角噙着一丝虚无冰冷笑意的太宰治。
暖黄而冰冷的壁灯光芒,无声地笼罩着这三个刚刚制造了一场颠覆□□权力格局、甚,。至可能撬动横滨未来格局风暴的核心人物。
尘埃,似乎落定。
然而。
冰冷华丽的走廊并非寂静的终点。权力的更叠仅仅迈出了血腥的第一步。
“广津。”森鸥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新任掌权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清晰指令。
一直如同岩石般肃立在阴影处的广津柳浪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垂首:“首领。”称谓转换得毫无滞涩。
“你亲自安排人驻守顶层出口。”森鸥外的紫红色眼眸扫过那扇刻着恶魔面孔的巨大木门,目光在门缝间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细微湿气痕迹和融化过半的冰莲花瓣上停留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未经允许,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十米范围。明白吗?”
“是。”广津声音沉稳,没有半分迟疑。
森鸥外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荧和太宰治,那眼神中的沉重已化为纯粹的冷静与掌控:“荧小姐,太宰君。劳烦二位,随我去会议室。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立即处理。”他刻意强调了“立即”。
荧冷静地点点头,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意外或波澜,仿佛刚才她拿出横滨政府铭牌、力压质疑、为森鸥外披上合法性的行为,不过是拂去衣袖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太宰治那张苍白的脸上,那抹虚无冰冷、带着毁灭性玩味的笑容并未褪去,反而更深了些许。鸢色的眼瞳如同深邃的漩涡,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明——有嘲讽,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对于这场逐渐走向高潮的“戏剧”的……满足?他没有说话,只是轻飘飘地站直了些,跟上森鸥外的步伐。
三人离开顶层核心区域,脚步声在厚地毯上几近于无。所过之处,遇到的守卫和低级成员无不慌忙垂首,连大气也不敢出。
权力的中心已易主——
位于□□大楼次高层的A级紧急会议室,此刻灯火通明,空气却比顶层凝滞的腐朽气息更加沉重压抑。
巨大的环形黑檀木会议桌旁,□□剩余的精英干部及重要部门负责人已经悉数到齐。安排好守卫又赶过来的广津柳浪,伊藤干部、尾崎红叶、财务长、武器库主管、对外情报组组长、以及其他几位手握实权的高级成员全都正襟危坐。没人说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沉重、惊疑、忧虑、观望、一丝掩饰不住的对权力的新渴望……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紧闭的大门上。
气氛紧绷到了临界点。
“咔哒。”
会议室的隔音门被无声地推开。
森鸥外第一个走了进来。他脸上的悲恸沉重已经被一种内敛的、不容侵犯的威严所取代。他换下了沾染着污痕的白大褂,穿上了一套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深灰色的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唯有那微微下压的嘴角和紧抿的唇线,还透着一丝刚经历过巨大变故的痕迹。
在他身后半步,荧迈步踏入。她的出现,立刻让会议室本就沉重的气氛更加诡异起来,金色的长发在灯光下流淌着金属般的光泽,面容沉静,金色的眼瞳如同最为剔透的钻面,倒映出全场所有投来的、带着震惊、探究、审视、甚至是忌惮的目光。
她的姿态没有丝毫局促,仿佛只是走入一间寻常的茶室,她在森鸥外身边坐下,裙摆优雅地扫过椅子边缘。
和她并肩而行的是太宰治。他步履轻飘,脸上那种冰冷疏离的笑意收敛了一些,但眼神深处的虚无和玩味依旧,如同阴影一般附着在他身上。他随意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仿佛在场的氛围和他毫无关系。
森鸥外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前,没有立刻坐下。他的手轻轻按在冰凉的黑檀木桌面上,目光如沉渊般掠过每一张面孔。
“诸位。”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彻在寂静的会议室,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瞬间攥住了所有人的心神,“不必多说。先代首领已逝。这是无法改变的悲痛事实。”他稍稍停顿,让沉重感弥漫数秒。
“先代在临终之际,神智清明,将港口Mafia的未来托付于我。此乃太宰君与荧小姐,”他目光示意两人,“作为当时的在场者,亲耳聆听、亲眼目睹的事实。”
他再次强调了“在场者”和“亲耳目睹”。
荧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动作,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而强大的证明力。太宰治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算是回应。
在场的干部们神情各异。伊藤干部脸色晦暗不明,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后又缓缓松开。尾崎红叶垂着眼帘,红玉般的眼眸深处光影变幻。
“非常时期,容不得半刻犹豫。”森鸥外的语气骤然转为坚冰般的决断,“组织不可一日无首!混乱意味着毁灭!为了守护先辈留下的基业,为了保全组织上下数万成员及他们依附的生计,在两位证人的见证下,我,森鸥外,将遵从先代遗志,即刻起,担任港口Mafia首领一职,行使一切首领权力!”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下来:“诸位若有异议……现在可以提出。权责所在,我会给予各位充分申辩的机会。”
但他不接受反对的任何意见。
会议室内只有一片沉默的寂静。
第45章
异议?谁敢?
那沉重的顶层封锁,森鸥外意味不明又冰冷的目光,以及萦绕在荧身上的无形的来自外部势力的威慑力,……无不构成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
伊藤干部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 最终化为一声沉闷的叹息, 缓缓低下了头。他的沉默, 代表了最大的妥协。
其他干部见状, 也纷纷开口:
“谨遵代首领命令!”
“守护组织基业为重!”
“我等没有异议!”
尘埃, 在此刻正式宣告落定。权力的接力棒,在血色的见证下,完成了交接。
“很好。”森鸥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缓和,但那并非温和,而是一种初步掌控全局后的从容姿态,“第一道命令:组织即刻进入最高警戒状态。情报部门——”
他的目光精准地投向尾崎红叶:“由红叶君全权负责, 动用一切手段, 监控横滨范围内除我方势力外,所有异能力组织、独立团体、以及任何可能趁此动荡之际作乱的势力动向!任何风吹草动,十二小时内必须呈报于我!”
“属下明白。”红叶的声音清冷平稳,红玉眼眸中精光一闪,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后勤保障部门, 由田中君负责。”森鸥外看向沉稳的财务长,“即刻起,封锁总部一切非必要人员出入与大宗资金流动。所有对外业务按原计划进行, 但暂停所有新的投资与非安保性扩张计划!所有部门运作资金需三级审核, 报我批准后方可支出!”
“是!首领!”财务长田中立刻应命。
“武装力量临时指挥部, 由伊藤君与广津君共同负责。”森鸥外的目光在伊藤和站在角落阴影里如同岩石般肃立的广津柳浪身上掠过。
伊藤和广津同时起身躬身:“遵命!”
“全面加强总部及各重要据点防御!巡逻频次加倍!所有武装成员,执行四小时轮休制,随时待命!另, ”森鸥外声音微微压低,带着森冷寒意,“立刻组建内部秘密肃查组,由红叶君直接统领!对近期一切试图联络外部、散播谣言、制造恐慌的组织成员进行彻底清查!必要时,我授权你使用肃清手段!”
“肃清”!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子弹,击中在场每个人的神经。这不仅仅是在弹压外部窥探,更是在清洗内部任何潜在的不稳定因子,尤其是可能存在的、尚未清理干净的“先代派”死忠!
尾崎红叶眼中厉色一闪:“是!”
一系列命令如同冰冷的铁环,迅速而精准地套在了□□这头巨大而刚刚受伤的猛兽脖颈上。森鸥外展现出的不仅仅是临危受命的果断,更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对权力机器运转每个环节的精准把控力。
森鸥转向一直像影子般沉默的太宰治:“太宰君。”
太宰治懒洋洋地抬起眼,似乎对终于轮到自己有些虚伪的“感动”。
“先代曾对你……寄予厚望。”森鸥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复杂,“虽然他已去,但组织的新秩序,同样需要有能力的人才贡献力量。情报部下属的特别行动小组需要一个敏锐的领导者,由你组建并负责。直接向我汇报。”
一个全新的、游离于现有框架之外的、拥有特权并只对首领效忠的行动小组!这简直是为能力诡异莫测、身份敏感、又难以被常规部门管束的太宰治量身打造的位置!一个实权!也是一种更为紧密、也更危险的“绑缚”!
太宰治的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一个清晰冰冷的、带着浓烈讽刺意味的弧度。鸢色的眼瞳如同深渊般凝望着森鸥外,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欣然应允,只是用一种黏腻到令人牙酸的声音拖长调子回应:“遵~命~森先生……哦不,首~领~大人~”
森鸥外无视了太宰话语中的讥诮,仿佛下达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任命:“好了,诸位,分头行动!一小时后再上交初步落实情况汇总!解散!”
权力交接的余韵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沉淀,只剩下玻璃幕墙外横滨港的万家灯火,无声地映照着这片刚刚经历权力风暴的核心之地。干部们沉重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在走廊尽头,去执行新王血腥而冷静的命令。
巨大的全景落地窗前,森鸥外负手而立,凝望着脚下灯火辉煌、宛如巨大棋盘的横滨港。他的背影在玻璃幕墙的倒影中拉得很长。紫红色的眼眸中,那掌控一切的冰冷深沉之下,深邃如寒潭,里面是初掌权柄后的冰冷考量与未尽的筹谋。
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轻巧得如同猫踏落叶,却又带着难以忽视的优雅重量。尾崎红叶去而复返。她并未敲门,而是直接推开了厚重的门扉,红玉般的眼眸直视着森鸥外的背影,脸上没有了之前会议室里的恭敬克制,只剩下一片带着沉重疑虑的平静。
“森首领。”红叶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平添了一分凝重,“您让我私下过来。请问有何吩咐?”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坐在巨大黑檀木会议桌旁稍远处椅子上的荧,以及……像只没骨头的黑猫一样,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依偎在椅子扶手旁、下巴搁在少女肩膀上,闭眼假寐的太宰治。
荧正拿着手机,手指在键盘上按动打字,侧脸沉静无波,太宰治仿佛睡得很沉,呼吸轻浅。
森鸥外没有立刻转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这沉默延续了几秒,如同无声的加压。
终于,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红叶。没有了其他干部在场,他那双紫红色的眼眸锐利得近乎刺骨,里面没有安抚,没有虚假的悲悯,只剩下冰冷到极致的坦诚与掌权者的审视。
“红叶君。”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手术刀划开皮肤,“你方才应该已经产生了极大的疑问。现在,这里没有旁人。我可以给你一部分答案。”
红叶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没有否认。她早就和森鸥外达成了协定,然而森鸥外却如此突然地动手,甚至还请来了外部势力作证,必然是有了什么变故。
“荧小姐,确实是来自咒术界,被横滨政府邀请前来调查的委托人。”森鸥外目光转向荧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音,“她是能解决目前港口Mafia所面临……最大危机的唯一钥匙。那把钥匙指向的锁孔,就在你刚刚离开的顶层,那扇紧闭的门后,首领的寝房。”
尾绮红叶的心脏猛地一沉。她预感到答案会难以置信,却没想到森鸥外会如此直白地指向先代卧房。
“先代……”森鸥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最精确残酷的措辞,紫红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并非死于疾病。”
红叶的呼吸骤然屏住!红玉眼眸瞬间紧缩!
“他死于……”森鸥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入红叶的耳膜,“……他自身所种下的致命诅咒的反噬。”
“什……么?!”即便是见惯了黑暗与诡谲的尾绮红叶,也禁不住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身体微微紧绷,袖口内的手指下意识地按上了贴身的怀剑。
诅咒?反噬?
“他沉迷于禁忌之力,妄图寻求超越生死的权能。”森鸥外的叙述冰冷而无情,像是在解剖一具病变的标本,“他动用了一种……掠夺生命力的邪恶诅咒术式。不是针对敌人,红叶君,”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钢釺,刺透红叶眼底的震惊,“是针对他自己!他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培育某种禁忌之物的温床!那个诅咒盘踞在他体内,以他的生命、痛苦、绝望为唯一养料,疯狂滋长、汲取、最终彻底反噬了他!这就是他迅速枯竭腐化、宛如人形魔窟的真正原因!”
“而荧小姐被委托调查的,位于擂钵街边缘,归属于港口Mafia厂区的诅咒,正是从这反噬的源头衍生出去的子体巢xue!”
尾绮红叶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脑中瞬间闪过那间豪华地狱里浓到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先代那非人的贪婪目光与癫狂呓语……原来这一切不仅仅是疯狂,更是将自身祭献给黑暗异端的可怖行径? !
一股强烈的、带着被愚弄的荒谬与冰冷的愤怒,如岩浆般在她冷静的外表下轰然爆发!她毕生恪守的信条中,力量可以有代价,但绝不包括将自己和整个组织的基石作为祭品献给未知的邪物!先代的行为,无异于背叛了整个港口Mafia存在的根基!
“他……他怎么敢?!”尾绮红叶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颤抖,红玉般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这无异于自毁根基!甚至可能……”
“将整个组织、乃至横滨拖入深渊?”森鸥外替她说完了未尽之语,声音如同凝滞的寒冰,“这正是荧小姐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她并非与先代首领洽谈合作的伙伴——那只是名义上的权宜之计。”他扫了一眼依旧安静的荧,“她能看到那些……不该存在之物。她锁定并追踪了厂区的污染源,直至源头。而就在那个房间……”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顶层首领寝殿的方向,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就在先代彻底失控引爆那个恐怖咒胎之前,荧小姐做了两件事。第一,用她的力量束缚了衍生出去的诅咒缠丝,避免了它瞬间逃离依附到他人身上。第二,”他的目光落在荧身上,带着一丝意味不明,“她用极致的低温冻固了首领濒死的身体机能。某种意义上……延缓了先代姐在生理性意义上的死亡,或者说,延长了他作为咒胎养料耗尽后,厂区的诅咒核心彻底成熟、爆发、失去控制的时间窗口!”
森鸥外深吸一口气,仿佛连说出这个事实都需要巨大的力量:“现在的顶层寝殿,不是安眠之地,而是一个被强行冰封的巨型……炸弹!一个用先代残躯做壳、封存着极度凶险、等待成熟或引爆时机的咒胎的冰棺!”
“荧小姐,是我们所有人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唯一的理由。”
信息量巨大得几乎让尾绮红叶窒息!束缚诅咒?咒胎养料?冰封以延缓死亡?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以前的认知范畴!看向荧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惊悸与难以言喻的复杂——难怪横滨政府会给她那种铭牌,难怪她能成为那种“证人”!
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张应对这种黑暗的终极底牌!
第46章
荧嘴角抽了抽, 虽然不介意森鸥外拿自己当筹码,但是这也被他吹得夸张地太过头了吧。
森鸥外看着红叶剧烈变化的脸色,紫红色的眼眸锐利起来:“所以,红叶君,我必须知道一切!关于先代近期所有的秘密命令,尤其是与特殊力量、试验地点或囚禁目标有关的。哪怕只是一个疑点!这关乎组织的存亡!”
红叶强迫自己从巨大的冲击中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过滤着海量的情报:“近期……最大的异常就是……”她蹙紧秀眉,努力回忆,“您知道的,先代派人抓捕红发的孩子,数周前有数十个被秘密抓捕带回总部。没有经过任何审讯部门的过手,直接送去了……先代专属的地下行刑室区域。之后便再无消息。”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我曾动用情报网想获取一点关于他们的后续,但所有接触过押送过程的人,包括押送者本人在内,都被先代监控着,完全无法接近。”
森鸥外眼中寒光一闪!完全印证了他们之前的推测。
就在这时,一直忙着在手机上发消息的荧,忽然动了。
她把手机收起,微微侧过脸。在她身边,太宰治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鸢色的眼瞳依旧带着一丝慵懒的睡意残留,但深处却清醒得像暗夜里的猫科动物。荧的嘴唇几乎没动,用只有太宰治能听清的、极其细微的气音快速说了几个词。
太宰治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异样,那慵懒睡意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纯粹玩味和冰冷探究的兴奋!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堪称恶劣的弧度。
下一秒,在尾崎红叶惊愕的目光中——
原本慵懒靠坐在荧椅子扶手上的太宰治,像只被某种无形力量弹起的黑猫,猛地一撑扶手,以一个极不雅观却又诡异灵活的姿势——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直接蹦到了巨大的会议桌上!
他动作奇快,落地无声。在尾崎红叶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已经跨越了小半张会议桌,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刚汇报完情况、仍站立在桌边的尾崎红叶面前。
然后,在森鸥外骤然紧缩的瞳孔和尾崎红叶本能的、带着杀气的戒备姿态下——
太宰治那只苍白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又随意至极的姿态,直接抓向了尾崎红叶那只藏于袖内的手腕!
“太宰!你——!”尾崎红叶惊怒,另一只藏于袖中的手几乎瞬间要拔出那柄致命的怀剑!但太宰治的动作太快、太突兀,让她本能地反应慢了一瞬!
就在尾崎红叶的手腕被太宰治冰冷手指触碰到皮肤的刹那——
太宰治猛地抽回手,动作快到只剩下残影。他将手指举到眼前,甚至还夸张地甩了甩,脸上却露出一种更大、更恶劣、仿佛发现了什么超级有趣玩具的笑容。他的目光越过自己的手指,灼灼地看向依旧端坐在稍远处椅子上的荧。
荧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平静地迎着太宰治带着询问的兴奋目光,点了点头。然后,她才转向一脸惊怒未消、浑身紧绷如临大敌、右手袖口内已然弹出半寸雪亮锋刃的红叶,以及神色凝重深沉、同样注视着这一切的森鸥外。
荧的声音清晰而冷淡地响起,打破了这瞬间的剑拔弩张:“果然。”
金色的眼瞳如同最上等的猫眼石,倒映出尾崎红叶手腕上被抓的有点泛红的皮肤。
“你身上被打下了咒力印记,红叶女士。就在刚刚……”她顿了顿,似乎在调整措辞的精准度,“准确说,是在进入那间会议室的时候……或者说,是在靠近这栋大楼顶层核心区域的时候,这个印记被短暂地激活了。”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红叶惊疑不定的脸庞:“我在刚进入会议室、森先生讲话时,就隐约注意到了。不只是你,其他的高层干部身上也有类似的存在。本以为是因为先代首领还未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诅咒的力量短暂地沾染在你们身上。”她的声音如同冰泉流淌,带着一种剥开恐怖真相的冷漠,“但现在看来,印记的咒力属性,与顶层那个作为母体来源的诅咒核心,有本源上的联系。虽然表现形式不同,但本质都是依附于宿主生命力的……吸管。”
荧的目光转向神情凝重到冰点的森鸥外:“我想,这就是先代生前布下的最后一道保险。他需要定期而隐秘地进食,维持核心成长。失去行动能力后的最高效方式——就是通过某种仪式或者术式结构,在召集这些最强大的干部靠近他所在的源头附近时,利用事先暗中种下的子印记,周期性地、悄无声息地……直接汲取他们的生命力和精神能量,供养那个正在孵化的咒胎核心。”
她的话语冰冷而残酷,如同将一把解剖刀插入了□□最核心的残酷真相:“这恐怕也是他近期频繁要求召见干部开会的原因之一。每一次会议……都是一次隐秘的生命献祭。”
空间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尾崎红叶站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底!荧的话语更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引以为傲的灵魂之上。咒力印记?窃取生命力的吸管?每一次会议……都是在她毫不知情觐见时,被当成喂养邪物的饵料? !
极致的冰冷愤怒和被当作“牲畜”的强烈屈辱感如同火山岩浆般在她体内奔涌。搭在袖中怀剑剑柄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剧烈颤抖。她的身后骤然显露出的“金色夜叉”,手中紧握的刀刃发出了低沉而愤怒的嗡鸣。
森鸥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紫红色的眼眸里,是足以冻裂钢铁的酷寒杀意。先前荧只说诅咒寄生于首领本身,他以为那已是极限的疯狂与自私。没想到……那老疯子竟还将黑手伸向了组织最核心的栋梁!这简直是对整个港口Mafia传承与意志的终极亵渎!也正因如此,那老东西才能在身体机能本应早该崩溃的情况下,如同枯骨般硬撑至今!
“该……死!”尾崎红叶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如同濒临喷发的火山,“那个老疯子……该死!”
尾崎红叶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整个会议室点燃,周身散发出凌厉的刀气,“金色夜叉”的虚影在她身后剧烈波动,如同愤怒的幽灵。她从未感到如此被愚弄、被背叛、被当作牲畜般汲取生命的屈辱。那柄锋利的怀剑在袖中嗡鸣,若非强大的自控力几乎要脱手而出,斩向那已死的、却留下如此卑劣恶毒遗产的先代!
“够了,红叶君。”森鸥外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冰冷的水浇在沸腾的岩浆上。他没有看红叶,目光扫过那扇停尸房大门方向,“愤怒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明真相,排除隐患,避免组织沦为下一个牺牲品。”
那熊熊燃烧的、足以摧毁理智的怒火,在触及“组织存亡”这四个字时,如同被无形的链条勒住,猛地一顿。尾崎红叶剧烈起伏的胸口缓缓平复,那狂暴的刀气与金色夜叉的虚影如同烟云般收敛,但她眼中的冰冷与决绝却未曾褪去半分。
“森首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后的嘶哑,“请下令!”
“调动你手下最隐秘的力量,”森鸥外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继续追查下去,尤其是地下行刑室区域那些被先代秘密处理掉的不明人员的去向和可能的关联物品。我要知道,那老疯子在地下,究竟用他们的性命做了什么!此事列为最高机密!”
红叶手中掌控了一支完全独立于□□明面情报网外的、由她个人培养的绝对嫡系的小队。森鸥外直接点明动用他们,意味着他已默认红叶在这件事上的处置权和知情权提升到了仅次于他本人的最高级别,也彻底堵死了情报泄露的任何可能。
“遵命!”尾崎红叶再无半句废话,躬身领命。她转身离去,艳红色的振袖如同复仇的羽翼摆动,步履决绝而沉重,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肃杀气息。门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断了那刺骨的愤怒与悲凉。
会议室再次只剩下三人。森鸥外紧绷如弦的神色并未因此放松半分。他缓缓走到会议桌的另一端,双手撑着冰冷的桌面,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微微侧过脸,目光锐利而沉凝,直射向荧,那眼神复杂难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寻求确认的迫切。
“荧小姐,”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坚冰中挤出来的,“那么,我呢?”他的话语极其简短,甚至不需要说完整,但在场的另外两人都瞬间明白了他在问什么——他是否也被种下了那种窃取生命力的咒力印记?
荧并未立刻回答。她那双仿佛能洞穿虚妄的金眸,此刻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灯,毫无阻碍地落在森鸥外的身上。目光从他深灰色的衬衫领口扫到撑在桌面的双手,再从沉静的、带着思考纹路的眉心看到他紫红色瞳孔深处那抹冰冷的掌控欲。她的视线没有任何回避,坦荡而锐利,带着一种非人的、穿透物质的审视。
几秒钟的绝对寂静。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
荧终于缓缓摇头,金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任何宽慰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一个观察到的客观事实:“没有。森先生,你的身上……很干净。没有任何类似的咒力残留或印记。”
她顿了顿,似乎在确认自己的感知,补充道:“不仅仅是此刻没有。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身上的气场都非常稳定纯粹,没有沾染那种诅咒核心特有的、如同腐殖质缠绕根系般的吸附痕迹。”
森鸥外紧绷的身体似乎有极其轻微的放松迹象。被种下那种东西,不仅仅是生命力的威胁,更意味着自己也曾是被他视为“食粮”的一部分,如同猎物般被暗中标定了标记。这对于掌控者性格的森鸥外而言,是比死亡更甚的侮辱和失控。这个答案,虽在意料之中,但得到荧这位“专家”的明确确认,才真正地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
“那么,今日之后,就要拜托荧小姐了。”
荧对上森鸥外戴上的温和的笑容面具,点了点头,一改刚刚那副伪装出来的淡漠端庄,举了个大拇指,调皮地眨了眨眼:“只要森先生报酬给够,委托绝对没有问题!事后记得给五星好评哦~”
“哈哈,当然,我从不食言。”森鸥外笑道,“此次劳烦荧小姐颇多,事后必当重谢。”
“以及,虽然有些迟,但如今,我代表港口Mafia——”
森鸥外的脖颈上,鲜艳的红围巾轻轻飘起,他用那双如同窖藏的葡萄酒色泽瞳眸深深地凝视着少女珍珠白般娇美的面容。
“欢迎你来到横滨,荧小姐。”
第47章
夜幕深沉,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沉沉压在横滨这座不夜之城上。荧独自坐在窗边,金色的瞳孔倒映着窗外的流光溢彩,却如同一潭冻结千年的冰湖,毫无温度。
她的手机屏幕闪烁着幽幽蓝光,落在眼底明明灭灭。
屏幕上的最后一条信息来自辅助监督。
荧冷笑一声, 回了一条再催我就立刻返程放弃任务的消息甩过去, 然后立刻合上了手机。
房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一个裹挟着凉意与危险气息的影子悄然潜入。太宰治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荧的身后,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她发梢的气息。
“咒术总监会的消息?”太宰治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带着一丝粘腻的玩味,打破了死寂的沉默。他不用看,仅凭荧脸上的表情就能猜个大概。
荧没有回头, 也没有否认。
“效率太高了。”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冰锥敲击在玻璃上,“消息从封锁到现在,不足24小时。咒术总监会不仅确认了港口Mafia权力更叠 ,连都拟定了后续行动优先级。”
她微微侧过脸,金色的发丝在昏暗光线下划过冷冽的弧度:“一个在外的庞大机构,对一个处于横滨这种半封闭状态的组织的内 部更叠如此实时关注……不合常理。 ”
“呵,”太宰治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轻笑,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 “何止是关注?简直就是拿着望远镜在隔街的窗户里全程监播。”
他鸢色的眼瞳在阴影里如同两点幽邃燃烧的鬼火:“能第一时间获得这种绝密等级消息的渠道……可不多见。阿荧, 看来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也养了几只嗅觉灵敏的老鼠呢。”
荧沉默了片刻,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被霓虹模糊的夜空。 “明日,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动摇的决断,“必须动手切除咒胎。不能再拖。”她清楚,每拖延一分,咒胎汲取残留生命和逸散诅咒成长破壳的隐患就大一分,外面那些“眼睛”也越有可能抢在咒胎完全诞生前介入或制造混乱。
“说起来……”荧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身边的黑发少年,“在擂钵街,靠近废弃工厂边缘区,阿治,你是否知晓一个组织?成员多为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手腕或手臂上缠着显眼的蓝色……或类似的亮色丝带作为标识。他们的首领,”她努力回忆着, “是一个看起来十五岁的少年,身高应该不到一米七,拥有少见的,如燃烧夕阳般……鲜艳的橘色头发。”
太宰治的眼中瞬间掠过一抹了然,随即被更深的玩味覆盖,如同找到了新玩具的猫。他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哦~原来是那帮在垃圾场里过家家的小羊羔们啊。” 他对羊知之甚详,“当然记得他们那个脾气暴躁得像只随时会炸毛橘猫的王——重力使,中原中也。一个发怒就能轻易把整个港口吊起来玩的危险玩具呢。”
“我第一次进入厂区查探污染源时,在核心区域的边缘与他遭遇过。”荧没有在意太宰治的暗暗嘲讽,继续冷静地陈述,“他似乎察觉了那地方的异常波动,以为是某种强力异能力产物或敌对组织的信号,前来探查。言语试探间,他直言对港口Mafia没有好感。”
荧停顿了一下,看向太宰治:“你们有过节?”
太宰治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哼笑:“讨厌□□的羊羔而已,在擂钵街就像讨厌灰尘一样普遍。”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荧话语中最重要的信息点,鸢色的眼瞳深处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疯狂转动。
“既然他那么讨厌□□,又对那地方的能量格外在意,”太宰治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带着诱哄的恶意和冰冷的计算,“为什么不……暂时借用一下这位小羊王的怒火呢?”
荧的瞳孔微微一缩。 。
“你是说……”
“没错哦,”太宰治凑得更近,呼吸几乎喷在荧的耳廓,“让那只小橘猫去……引爆擂钵街边缘的废弃厂区吧!用他那惊天动地的重力,把那个地方……彻底揉碎。动静越大越好,越混乱越好。”
荧的金眸猛地亮起,仿佛瞬间被点亮。让中原中也去摧毁废弃厂区,制造一场巨大的爆炸和战斗。这场巨大的骚乱和高烈度的能量冲击,其规模和质量绝对远超咒力等级较低的“窗”能够有效穿透和分辨的程度!
太宰治打了个响指,脸上是灿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混乱,是最好的隐身衣。在那种级别的、足以覆盖整个街区甚至惊动城市力量的烟花掩盖下……你在之中所泄露出的那点……相较于大爆炸而言如同烛火般的能量波动,会被完美地吃掉。” 他像在描绘一场盛大的戏剧,“那些监视者们的窗只会看到一片被重力风暴撕裂的混乱场域,像蒙上了一层浑浊的毛玻璃。你的行动……将被彻底隐形。如何?一场精彩的……烟花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荧,将成为那只在震耳欲聋的爆炸掩护下,悄然完成致命一击的黄雀。
“可以参考,但我觉得……“荧附在太宰治的耳边轻语,太宰治眸光闪了闪,”阿荧的想法也可以,不过——阿荧,你可千万不要离那个羊王太近噢~”
他平等地对一切靠近阿荧的生物都抱有强烈的厌恶与嫉妒,为了和平,只留他在最近的位置才是最好的。
他微笑着低语:“我可是会,非常非常憎恨地嫉妒他呢。” -
翌日清晨,一种微妙紧绷的气息弥漫在港口Mafia总部。权力更叠的余波尚未平息,新的风暴似乎又在酝酿。
荧被引至顶层的临时指挥中心——一间视野开阔、设备精良的作战情报室。森鸥外早已等在那里,他戴着那条象征着传承的旧红丝绒围巾,黑色的首领大衣让他身上那种新登基首领的铁血与深沉愈加深厚。
“荧小姐,”森鸥外没有寒暄,开门见山,“时间紧迫。由于计划需要保密,我已经安排了一位异能者辅助你的行动。”
随着他低沉的话语落下,位于他身后几步远的、一直隐在情报室阴影角落里的一个高挑身影,向前迈出了脚步。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又带起一丝奇异的涟漪。
那是一个男人。
他的身材极高,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单薄,仿佛长期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寒冷与悲伤之中。
他留有一头浓密卷曲、如同海藻般纠缠的黑色及肩长发,发色浓郁得几乎能吸走所有光线。皮肤是一种近乎病态、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色,脸上带着一种刻骨铭心、挥之不去的忧郁与疲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件厚重得与季节格格不入的古旧米色皮毛大衣,巨大的绒毛领子几乎要埋掉他小半张脸,衣料磨损得很严重,但似乎能从中汲取某种微薄的热量。
而他那双深绿色的眼眸,那是最深邃的冻土湖水的颜色——透出的是一种看尽繁华后永恒的寂寥和……某种被深埋的、几乎碎裂的非人感。
当那双深邃的绿眸望向荧时,荧敏锐地感知到,他的目光过长地停留在她璀璨的金发上,而后落下,停驻在那双如日光般耀眼的金眸中。
“这位是兰堂。”森鸥外介绍道,“他的亚空间操作能力,将是你清除目标过程中最可靠的屏障与辅助。”
兰堂……
荧瞬间了然。这就是太宰治提到过几次、曾负责守护顶层核心区域的空间操作系异能力者。看来森鸥外的个人魅力值还蛮大,至少在她来到这之前高层拉拢了不少呢。
兰堂微微颔首,动作迟缓优雅,带着旧时代的贵族遗风。
“荧…小姐…”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奇异的卷舌音和难以言喻的沙哑,像是在生锈的琴弦上刮擦,又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感,“很荣幸能为您…提供协助…”
他伸出了手。
太宰治的目光瞬间移过去——盯!
荧露出了一贯以来的甜美笑容,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晃:“我这边才是,要麻烦兰堂先生了呢。”
兰堂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少女的金发金眸上,瞳孔似有闪电颤动-
黑色的防弹轿车在薄雾中飞驰,厚重的防弹玻璃隔绝了大部分喧嚣,只余下引擎低沉的嗡鸣。车内空间宽敞,荧靠在后排车窗边,窗外灰色的楼宇如同沉默的巨兽快速倒退。她的旁面,兰堂几乎将自己淹没在那件臃肿的、散发着陈旧气息的米色皮毛大衣里。
车内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从他身上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冷寂感,如同一段被遗忘的岁月发出的无声叹息。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驶离了繁华的港区边缘,渐渐被破败低矮的建筑取代,通向擂钵街的方向。车内无人说话,只有空调送风的微响。
荧的目光看似落在窗外掠过的模糊街景,金色眼瞳的余光却在车内倒后上清晰地映出了身边男人的面容。这个高大的男人如同凝固的阴影,海藻般的黑发遮住了部分苍白的脸颊,他深绿色的眼眸,那仿佛冻结湖泊的颜色,却如同两道无法熄灭的微弱火焰,带着一种近乎失礼的专注,长久地胶着在她的身上。
或者说,是停驻在她那头璀璨如熔金的发丝和那双如同阳光凝结的金色瞳孔之上。
那眼神很复杂,不是欣赏,也不是欲念,更像是一个在荒漠中跋涉许久的旅人,骤然望见了海市蜃楼中唯一熟悉的绿洲残影,带着巨大的迷茫和刺痛感。
车厢内的静默仿佛有了重量。荧忽然转过脸,视线毫无预兆地迎上兰堂那道失魂的目光,像锋利的冰棱轻易刺破了无形的薄纱。
“兰堂先生似乎……”少女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她的声音很轻,清澈如同山涧碎冰,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探究,“对我的头发和眼睛,格外关注?”
第48章
兰堂整个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刺中了隐秘的要害,猛地一颤。
那双深绿色的瞳孔瞬间涌上浓重的狼狈和惊惶,如同受惊的寒鸦拍打着翅膀想要藏匿。他仓促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掩住那份猝不及防的脆弱。长久的沉默在车内蔓延,几乎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
“请原谅……我的无礼。”他微微欠身,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沙哑,仿佛每一个音节都在粗粝的砂纸上艰难摩擦,带着旧伤裂开般的疼痛感, “这……非常难以启齿,甚至显得有些荒谬……但是……荧小姐头发的颜色,还有您眼眸的光辉……它们……”
他停顿了很久,似乎在搜寻着世间最恰当的词汇,最终只能用苍白匮乏的语言描述:“它们让我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很久……被我遗失的某个黑暗角落,曾有过这样……明媚的金色光芒。”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了一些,仿佛在压抑着某种剧烈的情绪风暴:“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微弱共鸣,却又带着撕裂伤口的钝痛。”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苍白的青色。
那股无处捕捉的寒冷再度袭来,击中他的心口。
“熟悉感?”荧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词,金色的眼瞳在光线折射下呈现出奇特的层次感,像是融化的液态黄金在缓慢流淌。
兰堂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挣扎着措辞:“我……曾遗忘了很多事。”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蕴含着巨大的空洞, “我的过去如同被投入冰川深处,寒冷而破碎。但看到你的……那过于耀眼的金色……”他无意识地抬手,似乎想触碰自己卷曲的黑发,又在半途顿住,“它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在试图打开一扇……我以为早已冰封的门。很抱歉,我无法解释更多。”他垂下眼睑,掩饰住那份茫然与痛苦。
荧静静地听完。车内再次陷入安静,只剩下引擎声。她看着兰堂那只悬在半空后又无力垂下的、格外苍白修长的手,看见他那双深绿色瞳孔被忧郁与困惑缠绕。
“这样啊……”荧的声音轻柔了许多,少了几分冷淡,多了一丝感慨,“失忆吗……那确实是很痛苦的经历。”她收回落在他手上的目光,转投向车窗外渐次荒凉的景象:残破的建筑外墙、废弃的车辆、拉起的警戒线,道路延伸向横滨那巨大伤疤的边缘地带——擂钵街。
“说起来,命运偶尔也会开些恶意的玩笑。”她的语气带上一种近乎飘渺的感慨,“我的父母……我从未真正拥有过他们的记忆。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永远离开了,至于父亲……”
荧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她侧过脸,对着旁边眼神幽暗的男人,唇角微不可见地弯起了一个清浅的、带着苦涩自嘲意味的弧度。那笑容像冬日冰面上的反光,清澈而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开来.
“我从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也许……兰堂先生曾经见过他呢?”
她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就像在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
兰堂的身体猛地僵住。深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冰面下的湖水被投入了一颗巨石!他搭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掐入皮质座椅的表面。那尘封的记忆之门似乎被强行撬开了一丝缝隙,一个模糊至极、被刺目光芒覆盖的金色轮廓在里面疯狂冲撞!伴随着某种……被背叛的、冰冷刺骨的痛楚!
“噗呲——”
皮革破裂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车厢里异常清晰。
兰堂的呼吸陡然变得沉重而短促。他猛地低下头,浓密的黑发遮住了他此刻所有的表情,只有那只死死抠住座位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暴起,白得吓人。
“对、对不起……”他的声音从发丝深处传来,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极度的压抑,几乎不成调,“我……失态了。”
荧的金眸扫过那只几乎要撕裂皮椅的手。
“没关系,倒是我不该提起您的伤心事。”她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 “快到了。”
车轮碾过最后的柏油路,停在一片被浓重阴影覆盖的街区边缘。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垃圾腐烂和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腥粘腻的混杂气味。
车门打开,一股比车内更浓重的寒意混杂着腐朽的气息猛地灌入车厢。那是死亡与腐朽共生之地特有的气息,带着深入骨髓的恶意。
兰堂几乎是踉跄着下车的。双脚踩上遍布碎砖砾石和不明污迹的地面瞬间,他立刻感觉到了强烈的排斥——一股源于生理本能极致的厌恶感混合着更深沉、更原始的灵魂战栗,如同深海中涌上的冰寒海潮般将他吞噬。
而荧,她金色的瞳孔之中倒映出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整个厂区上空,凝固着一层粘稠如同冷却血液般的暗红色浓雾。
那雾气并非均匀散布,而是像有生命一般,随着某种无形的律动缓缓流淌、起伏,并且呈现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质感。在雾气最浓郁的核心区域,也就是那几栋连体的、门窗大多被木板粗暴钉死的老旧厂房——简直如同浸泡在血浆里,浓郁得几乎看不清建筑物本身的轮廓。无数扭曲、痛苦、怨毒的嘶吼和无尽的诅咒仿佛化为实质的音波,在那片猩红的血海中翻滚蒸腾。
“什么东西……浓得……令人作呕……”兰堂的眉头紧锁,他看不见这股浓郁得近乎猩黑的血雾,却本能地用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死死掩住口鼻,厚重的皮毛大衣此刻如同单薄的纸片般无济于事地簌簌抖动起来,仿佛他整个人下一秒就会被这无形的恶意潮水冲垮。那种源自骨髓的痛苦回忆似乎被再次强行撕扯开来,冰冷与绝望的寒意再次汹涌而上。
“兰堂先生感受到了?”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穿透力的冷静。她没有回头,目光如同两束锋利的寒刃,精准地钉在血雾最深处,“扭曲,污染,还有……绝望的源头。这些雾是它饥饿吮吸后残余的呕吐物,真正的核心还埋在更深的地下。它渴求生命力……像贪婪的根须一样吸收着一切靠近它的养分。”
一点极致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寒芒在荧的掌心跳跃、凝聚、伸展!一把晶莹剔透的长弓再次浮现,弓身流淌着令人心悸的冷光。
“开始吧。”荧侧过脸,对脸色极其苍白的兰堂下达指令,“我会进入核心区清理源头。兰堂先生,在我进去后,请你尽全力以建筑边缘为基线建立一道空间屏障——以你现在的能力极限。”她的语气斩钉截铁,“范围要尽可能大,不要吝啬力量。我需要让这片区域对外的能量波动彻底失真,碎裂所有从外部企图窥探此地的视线与感知!”
兰堂深绿色的眼眸剧烈地震颤了一下,这片土地隐隐约约散发的扭曲气息如同无数只粘腻的冰手,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拖拽着坠向遗忘的深渊。但他仅仅停滞了半秒,如同抓住了深海中最后一块漂浮的坚冰,猛地攥紧了拳头。
“……如您所愿。”他干涩地吐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从艰难撬出。
他不再看荧,而是缓缓抬起双臂。厚实的皮毛大衣袖口滑落,露出苍白得不似活人的手腕,手腕皮肤下隐隐有纤细的蓝色静脉在扭曲跳动,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空气中开始发出细微而令人牙酸的、如同玻璃被无形力量强行挤压弯折的声音!以他脚下为中心,肉眼可见的空间边缘泛起点点金光。开始微微波动、扭曲,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一圈圈涟漪迅速向外扩散开去!
少女身影化作一道牵着络命丝的淡水色人影,她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蝴蝶,踩着遍地的碎砾和铁皮,毫无阻碍地“滑”入了那片浓郁得如同实质的血色雾障之中。翻滚的血雾在她靠近时自动排开一道缝隙,又在她的身影没入之后瞬间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视线和声音。 -
穿过厂房的那道门后,荧踏入了黑暗。
感官被强制扭曲。粘稠、冰冷、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般钻入耳膜,视野中只剩下翻涌的暗红。荧切出莱依拉模板给自己上了个盾,打开元素视野,在巨大空荡、布满了诡异金属残骸和凝固深色污迹的主厂房内穿行,最终停在了一面看上去毫无异常的、覆盖着厚厚尘埃和铁锈的闸门前。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斜坡。
更浓烈、更刺鼻的,混杂着化学药剂苦涩、浓重血腥与尸体腐败的恶臭气息扑面而来,几乎压倒了充斥耳膜的、源自诅咒的无形哀嚎。
惨白的应急灯光线只能照亮脚下湿滑冰冷、布满干涸拖拽血迹的金属阶梯,更深的前方是纯粹的黑暗。
荧毫不犹豫地踏入。
金属阶梯湿滑冰冷,脚步声在密闭的管道中被扭曲放大回荡。墙壁上布满了不明意义的刻痕,还有干涸成深褐色的喷射状和拖拽痕迹。血腥气愈发浓重。荧甚至能感觉到到无数扭曲的痛苦灵魂残留在这里的残影,它们无声地哀嚎着,化为支撑这片地下空间绝望氛围的养料。
下一秒,视野豁然开阔。
第49章
荧的脚步停在巨大的金属悬空平台上, 冰蓝色的长弓稳稳握在手中。
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高度足以容纳数层楼房。惨白色的、功率强大的顶灯如同地狱行刑者的窥视孔,将这片炼狱作坊照耀得一览无遗。
整个空间被无数巨大、覆盖着厚厚污垢和不明粘稠干涸物的强化玻璃舱分割成一个个独立的单元。它们像墓碑般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这些玻璃舱的形态各异,有的像是巨大的培养皿,有的像连接着各种腐朽复杂的管线。但无一例外,它们大多都是空的、破碎的,玻璃上溅满了早已干涸成深黑色的喷射状污迹。粗大扭曲如同死蛇的金属管道在天花板和冰冷的岩壁上攀爬缠绕,中央空调系统发出令人窒息的嗡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
然而, 荧的目光越过了这片死亡的“坟场”, 如同捕食者锁定了真正的猎物——
在这片空间的最核心,一个巨大到令人心寒的物体矗立着。
一个接近卵形、高度接近两层楼的特殊舱体。它比周围的所有培养舱都要巨大数倍,高度接近两层楼。构成它的不是普通的玻璃,而是一种流转着暗金色泽的半透明材料,仿佛某种巨兽的卵壳。无数粗细不等的半透明、仿佛活物般缓缓脉动的管道刺入那软壳的内部,它们如同巨大的肠道或汲取养分的藤蔓,随着某种沉闷的、如同心脏搏动般的缓慢节奏,清晰地、一下一下地……脉动着。
管道的另一端则延伸连接到这片空间的墙壁和天花板的深处。一些深红色的、粘稠如血浆般的不明液体,正通过这些活物般的管道,源源不断地、被强有力地泵吸着
整个卵形舱体,正如同一个庞大的、活着的、仍在运转的核心泵,散发出荧自进入此地以来感受到的最强烈的污秽咒力,它就是这片血雾真正的源头——即将破壳的咒胎!
荧手中的长弓上,冰蓝色的元素光辉如火焰般陡然升腾!一根散发着寒气的冰冷箭簇无声地对准了那个巨大的“卵”!
轰——!
一声远超雷霆、仿佛要震裂大地的恐怖巨响猛地从头顶传来!
整片地下空间如同风浪中即将倾覆的小舟般剧烈摇晃,天花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混凝土碎块和锈蚀的钢铁碎片如暴雨般砸落,惨白的灯光疯狂闪烁明灭!
几乎是同一瞬间,荧的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一股强大而无形的空间壁垒如同坚韧的巨型气泡一般,极其精准地在废弃厂区的边缘迅速成形、膨胀!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将整个空间猛地握拢、遮蔽。
是兰堂的亚空间。
然而,荧的眼神没有丝毫放松,即使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的金色瞳孔微缩。
因为她清晰地感知到,攻击的巨响并不是来自地表某个角落。
而是——她身侧斜后方,一排巨大废弃培养舱的暗影深处。
一股带着凌厉杀意的狂暴力量如同出膛炮弹般轰来!
橘红色的光芒撕裂了翻涌的血色雾气和激荡的灰尘!那是一记凝聚着纯粹湮灭力量、压缩到极致的重力球,如同撕裂夜空的彗星,带着切割空间的锐啸!所过之处,凝固的污渍被震成齑粉,金属残骸如同纸片般被扭曲撕碎!
荧的身形在间不容发之际化作一道微弱的冰蓝流光,以超越物理极限的速度猛地向左侧平移。
轰隆!
那橘红色的重力球狠狠擦过荧的虚影,悍然击中了她刚才站立位置身后的墙壁。特殊合金加固的墙体如同酥脆的饼干一样被凿开一个直径超过两米的恐怖巨坑。金属碎片和凝固的暗色物质暴雨般向外辐射状炸开,混合着大量飞溅的、早已凝固成暗色的粘稠尸骸残留物!
巨大的烟尘气浪如同浑浊的蘑菇云瞬间升腾弥漫!
烟尘弥漫中,一道身影从那废弃培养舱的阴影里缓缓走出。
橘红色的短发如同燃烧的火焰,即使在昏暗混乱的光线下也醒目异常钴蓝色的眼瞳如同两颗封冻在绝对零度冰山中的炽热星辰,燃烧着足以焚尽理智的狂怒与纯粹的毁灭之意。
少年身上穿着样式简单的深色连帽衫和牛仔裤,手臂上缠着一条丝带。他周身涌动着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般扭曲着空间的暗红色重力场,如同沸腾的血海岩浆,将落向他的一切尘埃、碎石、铁屑瞬间化为齑粉将落向他的灰尘和碎片全部弹开。
中原中也!
“该死的港口Mafia !”他低哑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沉重如同实质的杀意,手腕上的丝带在狂暴的重力场中烈烈翻飞!
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那个巨大的卵,那目光里的怒火浓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中原中也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完全嘶哑、破碎!他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周围的重力场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剧烈波动,将地面坚硬的金属平台都挤压出细密的裂纹!
“那些被抓走的红发小孩!他们……他们就在这里啊!他们的血……他们的命!就被这些管子……去喂那个恶心的怪物?!”
荧站在原地,弯弓拉起的箭尖纹丝不动地锁定着脉动的咒胎核心,金色眼瞳却转向了被愤怒火焰包裹的重力使。
她的声音穿透硝烟与重力场的呼啸,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那个卵——是人为制造的咒胎。它吸干了那些孩子和更多无辜者的生命力,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破壳。”她的金眸扫过卵壳表面那些贪婪吸吮的管道,“等它孵化,整个擂钵街就是它的第一个自助餐台,所有活物,都会成为它壮大的养料!”
“咒胎?” 中原中也的咆哮因巨大的惊疑而卡顿,但少年深谙横滨阴影世界的黑暗法则,荧话语中冷酷的现实瞬间刺穿了他的杀意核心。
没有丝毫犹豫,凝聚而出的水箭精准地击中了脉动的卵壳,随即荧收弓旋身,指尖迸发出纯粹的炽烈,一柄烈焰缠绕的长枪在她手中咆哮成形,汹涌的火焰在枪尖燃烧,凝聚她眼中寒光一闪,纵身一跃,长枪如赤色流星直贯长空,狠狠刺向那污秽的巨卵核心。
胡桃的元素战技——蝶引来生
“滋啦啦——!”
炽焰之枪撞上脉动的半透明卵壳,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利灼烧声!坚硬的角质卵壳在染上了水后又与火焰接触瞬间发送的蒸发反应熔毁出巨大的坑洞!暴露出的内部是粘稠如泥浆、不断翻滚沸腾的黑色液体!里面蠕动着无数不可名状的、被强行糅合的残肢与扭曲面孔!
“嗬——!”
一声饱含无尽痛苦与怨恨的尖啸从受损的破口处喷涌而出。那不是声波,而是直接冲击灵魂的诅咒狂潮。整个地下空间瞬间被一股粘稠的黑色能量风暴席卷。空气温度骤降至冰点。墙壁、金属舱体、管道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散发着恶毒寒气的黑色冰晶。
说时迟那时快,荧眼疾手快地召唤出荒星抵挡了冲击波。
是咒胎的反噬!诅咒领域的雏形——正在强行展开!
“混蛋!”中原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冲击和空间冻结逼得闷哼一声,身体一滞。他下意识地抬臂,沸腾的暗红色重力场猛地压缩、凝聚于拳锋,对着那污秽破口处汹涌喷发的黑色狂潮,狂暴地轰了出去。
轰隆!
暗红色的重力冲击波与喷发的污秽诅咒能量正面冲撞,狂暴的空间扭曲与无形的灵魂尖啸猛烈撕扯。出乎意料的是,那足以碾碎钢铁的重力波竟没有被诅咒吞噬或穿透,反而如同无形的铁锤般,硬生生砸散了核心破口处喷涌的黑色寒流。更将那不断凝结扩散的诅咒寒冰冻晶,震碎了一大片!
“?!”荧的金眸骤然亮起!异能力能对诅咒核心造成实质伤害? !
“中原中也!”荧的声音拔高,尖锐得如同破冰之锥,“看见了吗?!你的重力能打碎它!接下来听我指令——攻击那个被我烧开的破口。逼它把核心的能量用来修复,我来给你撕开它的外壳!”
不需要过多解释,中原中也眼中燃烧的暴怒瞬间转化为灼热。他看到了效果,也瞬间明白了这或许是解决这个怪物的唯一契机。
无需荧再多言,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缠绕着暗红雷火的橘色彗星,悍然冲向那仍在喷涌诅咒寒流的核心破口。沸腾的重力场在他周身形成绝对的斥力屏障,将再次凝结的诅咒寒冰和飞溅的粘稠黑液狠狠弹开!
更加凝练、压缩到近乎黑洞般的暗红光球在他掌心疯狂旋转、凝聚。那已不再是被动防御或宣泄愤怒的一击,而是凝聚所有意志与力量,只为将眼前这吞噬无辜者的“卵”彻底湮灭的审判之锤!
“就是现在!”
她瞬间切换,金发飞扬间,璀璨的雷光在她周身炸开!刻晴元素战技——星斗归位!
一道凌厉无匹的雷影如瞬移般出现在咒胎巨大卵壳的另一侧!
嗤啦——!
紫电缭绕的剑刃带着仿佛能割裂空间的锋芒,顺着先前蒸发反应熔出的轨迹,高速切割而下,在巨大卵壳的表面闪电般划开一道长达数米的巨大裂口!
“给老子——碎开!”
中原中也的咆哮与释放声同时炸响,他双臂全力向前推出,那颗凝聚着他无尽怒火与湮灭之力的暗红重力球,如同小型陨星般,狠狠灌入荧用 雷剑撕裂的深长裂口内部。
那是咒胎核心最薄弱、最没有坚硬角质保护的深处!
嗡——!
恐怖的吸力先一步爆发!被重力球接触的粘稠黑色液体、翻滚的残骸、无数蠕动的面孔与肢体瞬间被压缩、被扭曲、被无形的力量碾碎。紧接着——
轰——!
第50章
震耳欲聋的能量爆炸在咒胎体内深处轰然爆发!黑色的“血肉”混合着断裂的管道如同喷泉般从裂口、从破洞处向外猛烈喷射。整个巨大的卵体如同充气过度般剧烈膨胀,外壳上那些流动的暗金光泽彻底黯淡,无数细密的裂痕如蛛网般疯狂蔓延。
剧烈的抽搐传遍整个卵体,核心发出的灵魂尖啸变成了绝望衰弱的悲鸣。那些仍在搏动的管道如同死蛇般瞬间干瘪下去。
荧没有丝毫停顿,金瞳锐利如鹰隼般扫视着巨大卵体破碎处和周围狼藉的地面——在污秽流淌和金属残骸的角落,几张被压在重物下的硬质打印纸和一个沾满暗色污迹的黑色笔记本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身影如电闪动,瞬间将那些散落在污秽之地的纸张和笔记本稳稳拿起手中。
“快走!”中原中也低吼,杀意与警惕重新回到他钴蓝色的眼中。
荧快速翻动着手中的纸张和笔记本。纸张上的字迹是某种复杂打印的混合数据表单和潦草的观测记录,而笔记本则是更详尽也更混乱的手写记录。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泛黄的纸页——
【实验观察记录-01-CY】****
【主体“CY”表现出了对异能力能量的高容纳性与适应性,细胞活性远超预期,但对诅咒能量的吸收稳定性存在巨大波动。需大量“鲜活血源” 。
【备注:底层能量反应源的活性近日略有提升, 怀疑与***能量反应有关。此报告加密等级:最高。负责人签署处被大块凝固的暗黑色污渍彻底覆盖, 无法辨识。 】
荧猛地合上手中的本子,金眸中的寒光几乎凝成实质。果不其然, 这就是一个实验场, 进行诅咒与异能力的融合实验!
必须马上处理,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她飞快从口袋拿出手机。
【任务完成,目标已清除。亚空间屏障已无需维持,兰堂先生,请立刻撤离此区域! 】
讯息瞬间发出。
“中原中也, 抓住我!立刻带我飞离这里!”荧对中原中也吼道,!
中原中也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少女眼中那份要彻底毁灭一切的怒意让他瞬间选择合作。
他抓住荧的手腕。
“切!”中原中也低叱一声,脚下发力,暗红色的重力场如狂暴的海啸般托举着两人,无视了物理规则般冲天而起!
速度之快,瞬间洞穿了下层空间弥漫的灰尘与黑暗。两人的身影在巨大的卵体旁边如同倒飞的炮弹,直冲地下空间的最高处——一个被巨大通风管道炸开的裂口!
下方, 那破碎不堪、仍在微弱蠕动的巨大咒胎残骸清晰可见!
半空中,脱离重力束缚的荧抬手,弯弓搭箭,'鎏金云间草'如同璀璨的烟火从天而落,精准地坠入下方咒胎的核心裂口。
与此同时!荧的左手持剑在虚空闪电般一划!刚刚隐去的紫色雷光再次狂涌!刻晴角色的元素爆发——“天街巡游!”
无数道狂暴的雷元素剑气以少女的身体为原点,如同星辰坠落般,带着撕裂一切污秽的裁决意志,朝着那些被血之灶火点燃、即将轰然喷发的区域精准而凶狠地攒射而下!
轰!滋滋滋!
狂暴雷电精准劈入那刚爆裂开的火场。
火与雷的极致接触! ——超载反应!
轰隆!
擂钵街上空一场“烟花”爆发诞生了!剧烈的能量冲击波如同贪婪暴怒的魔兽之口,在地下空间的核心疯狂膨胀、咆哮!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火焰爆炸,而是蕴含了极致元素力的毁灭潮汐。所过之处,水泥和岩石化作齑粉!那些强化玻璃舱和坚固的管道如同冰雪遇到热油般瞬间熔断、扭曲、粉碎!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元素湮灭的潮汐,席卷整个地下空间!
上方,被重力托举着刚冲出通风口的荧和中原中也,脚下的巨大建筑物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般猛地向下塌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通过层层泥土削弱,但脚下传来的恐怖震动和冲天而起的炽热冲击波,如同地狱深渊向上喷发的火山!
“切!”中原中也眼中暗色一闪,单臂猛地将荧牢牢护在身侧,另一只手掌对着下方冲击而来的爆炸余波猛地一推。他周身重力场瞬间化作最强悍的斥力屏障!
轰! ! !
巨大的冲击力量被强横的重力斥开,但余波仍狠狠撞在两人身上!暗红光芒剧烈波动!中原中也硬生生靠着强大的重力控制能力,带着荧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炮弹般,向着更远、更靠近外围的废墟高处斜飞而出!
咚!
两人狠狠砸落在擂钵街外围一处稍高的、摇摇欲坠的废弃水塔平台上。水塔剧烈摇晃,锈蚀的金属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中原中也迅速散去了护体的重力场,剧烈地喘息着,手臂还本能地维持着护住荧的姿态,警惕地望向那毁灭中心。
荧从他身侧站起,气息依旧平稳如常。她的金眸如同光滑剔透的宝石,毫无保留地倒映出着那片废墟地狱的景象。此刻,那片曾经矗立着厂房的巨大区域,只剩下一个冒着滚滚浓烟、深不见底、不断向外辐射着刺鼻灼热气息和残存雷火能量的巨大深坑。深坑边缘的混凝土结构还在不断剥落、坍塌。在元素视野中,所有粘稠的咒力污染和血色迷雾,都已在那一场惊天的雷火超载湮灭中被彻底蒸腾净化。只有火焰燃烧的焦糊味和空气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狂暴元素乱流诉说着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爆炸。
成功了,咒胎本体连同其根植的毒巢,彻底灰飞烟灭。
荧收回目光,拿出手机。
【森先生,咒胎目标已清除。污染核心彻底焚毁。擂钵街核心区域因处理流程产生可控范围爆炸。另,实验室记录残留发现关键签名。建议尽快清理现场,防止外部介入。详细简报稍后发送。 】 -
一个金色的轮廓!一个同样在致命的光焰与爆炸中屹立的身影!手中仿佛握着撕裂黑暗的裁决!
那片八年前的黑暗!那次刻骨的背叛!那刺穿灵魂的冰冷与绝望!所有的碎片如同被投入爆点的炸弹,被下方这相似的紫红雷火狠狠点燃,疯狂地冲击着他记忆的冰层!
“唔呃——!” 压抑不住的闷哼从兰堂紧咬的牙关间溢出。他甚至无法站稳,单膝重重跪在滚烫的地面碎石上,身体因灵魂深处爆发的撕裂感而剧烈颤抖!
记忆的画面在重叠!
魏尔伦……那张模糊不清却带着极致嘲讽的金色面孔……和眼前坑底那毁灭一切的雷火的颜色!
深坑边缘的狂风卷起兰堂厚重皮毛大衣的衣摆,像无数只冰冷的鬼手在撕扯他残存的理智。他深绿色的瞳孔倒映着下方那片仍在翻腾着雷火余烬的毁灭巨坑,紫色与暗红交织的元素乱流如同活物般在焦黑的岩土间流窜、湮灭。
每一次元素乱流爆开细碎的电火花,都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刺入他记忆的冰川!
轰隆——!
不是现实的巨响,是记忆深处被撕开的裂缝!
巨大的爆炸景象瞬间扭曲、旋转,与另一幅凝固在时光深处的地狱画卷轰然重叠。
“永别了,我的挚友……”优雅如诗的语调,吐出最残忍的判决。
温暖冻结,血液凝固,时间被那一枪钉死在永恒的背叛与剧痛之中。
嘶啦——!
下方废墟里,一道强力的雷火余波猛然炸开。刺目的紫红光芒如同创世之光,瞬间吞噬了兰堂全部的视野。那道象征毁灭与新生的光,与记忆中那道贯穿心脏、终结一切温暖的金色致命光束……完美地、残酷地——融合!
“唔呃——!”
兰堂的喉咙里猛地爆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被贯穿心脏的闷嚎,他整个人如同被那道虚幻的金色光束再次射中,猛地向后踉跄两步。深绿色的眼瞳瞬间放大到极致,瞳孔深处映照着爆炸的红光,然后被彻底撕裂的剧痛和混乱所淹没。
噗通!
他单膝重重跪在冰冷破碎的瓦砾之上,膝盖与碎石撞击的钝痛也无法唤醒他分毫。他的双手死死抓住两侧的太阳xue,十指深陷入浓密卷曲的黑发,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可怕的惨白,指甲几乎要刺破头皮。浓密的黑发下,露出的苍白颈项上,青筋如同扭曲的毒蛇般暴起。
那件厚重温暖的皮毛大衣,此刻再也无法提供丝毫热量,反而像裹尸布般缠绕着他剧烈颤抖的身体。
“不……不……保罗……背叛……”破碎的、含义不明的词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如同哭泣般的痛苦喘息,从他那剧烈颤抖、几乎无法闭合的唇齿间嘶哑地挤压出来。巨大的精神冲击摧毁了他所有的防备,八年前的剧痛记忆与眼前雷火的毁灭之景疯狂搅合成一股足以将灵魂撕碎的混沌风暴。
他像一个被强行推回车祸现场的重伤者,再次直面那濒死的绝望和所有错乱的感官碎片。世界在他扭曲的视野中变成了刺眼光线、雪白冰寒、爆炸雷鸣交织的、充满背叛与毁灭气息的、无法理解的噩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