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孤儿院的白天通常是嘈杂的,但这一天却安静得诡异。那种安静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勒在每一个知晓内情的孩子心头。
食堂里,几个年纪稍大、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低着头默默喝着稀粥,她们的眼神空洞且绝望,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已经预感到了即将落下的屠刀。
何以安坐在角落里,手里捏着半个发硬的馒头,却一口也吃不下。她的目光透过额前凌乱的碎发,死死盯着食堂门口那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那是这里的院长,王瘸子。
王瘸子今天看起来很高兴,满是横肉的脸上堆着油腻的笑,正在和身边几个陌生男人低声交谈。那几个男人眼神浑浊,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那几个大女孩身上扫视,像是在挑拣牲口。
“那个,那个,还有那个。”其中一个男人伸出手指点了点,“看着还算结实,能生养。”何以安的手猛地收紧,指甲陷进了馒头里。
苗悦就坐在她旁边,吓得浑身发抖。她紧紧抓着何以安的衣角,脸色苍白:“安安,他们在看我们吗?”
“别怕。”何以安压低声音,语气却异常冷静,“低头,别跟他们对视。装病,装傻,让他们觉得我们没用。”苗悦听话地缩了缩脖子,甚至故意把一点稀粥洒在了衣服上,装出一副邋遢呆傻的样子。
何以安的心脏跳得很快,但她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晰。她在计算。从宿舍到后墙那那个被狗刨出来的洞,大概有三百米。中间要经过一片荒草地,还有看门那条大狼狗的活动范围。今晚会有雨,雨声能掩盖脚步声,也能掩盖气味。
那是她们唯一的生路。
这一整天,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苗悦把那块翡翠吊坠拿出来擦了又擦,最后郑重地贴身藏好。她小声对何以安说:“安安,等我找到了爸爸妈妈,我就让他们把那个坏院长抓起来。”
何以安看着她天真的脸,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藏在枕头下的一块生锈的铁片塞进了袖子里。那是她磨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武器”。虽然简陋,但握在手里,多少能给她一点虚幻的安全感。
夜幕终于降临。山里的夜总是黑得很彻底,今晚连月亮都被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暴雨如期而至,轰隆隆的雷声在山谷间回荡。
“啊——!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
大约凌晨两点,前院突然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男人的喝骂声。 “臭婊子,给你脸了是吧!” “捂住嘴!快塞进车里!”
混乱开始了。
宿舍里的孩子们都被惊醒了,有的吓得大哭,有的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就是现在。”何以安猛地掀开被子,一把抓住苗悦冰凉的手,“走!”两个瘦小的身影趁着前院的混乱,猫着腰钻进了雨幕中。雨大得让人睁不开眼,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单薄的衣衫。泥泞的地面滑腻不堪,何以安紧紧拉着苗悦,用最快的速度向后墙跑去。
“安安,我怕……”苗悦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风雨中显得破碎不堪。
“别怕,看着路!”何以安不敢回头,她能感觉到身后那股混乱正在蔓延。
她们穿过了荒草地,那条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大狼狗因为暴雨躲进了狗窝,并没有发现她们。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后墙那个被荒草遮住的狗洞就在眼前。
“快,你先钻出去。”何以安把苗悦推向洞口。苗悦虽然瘦,但那个洞实在太小了。她费力地往前爬,衣服被粗糙的砖石磨破,皮肤也被划出了血痕。
“出来了!安安,我出来了!”墙外传来苗悦压抑着惊喜的声音。
何以安松了一口气,刚准备跟着钻出去,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束突然从侧面射了过来,直直地打在她脸上。
“妈的!这里还有两个想跑的!”一个男人的怒吼声穿透雨幕,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向这边逼近。何以安的瞳孔剧烈收缩。被发现了!
“快跑!苗悦,快跑!”何以安冲着墙外大喊,自己则拼命往洞里钻。
“安安!”苗悦在那头焦急地拽着她的手。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何以安的脚踝,要把她拖回去。
“放开我!”何以安疯了一样用另一只脚乱蹬,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挣扎。
男人低估了女孩的力气,“啊!”男人惨叫一声,手松了一瞬。
趁着这个空档,何以安拼尽全力从洞里挤了出去,两人摔作一团滚进了墙外的泥水里。
“跑!别回头!”何以安爬起来,拉起苗悦就往山林深处冲去。身后的铁门被打开,数道手电筒的光束像利剑一样刺破黑暗,伴随着男人们凶狠的叫骂声和狗叫声。
这一场逃亡,注定是生与死的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