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女儿害怕。”姜涛的瞳孔在变化,慢慢的放大、扩散,里面暗光点点。
姜鸢看着看着,猛的往后倒退一步,嘴唇发抖。
忽的,姜涛猛的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叫她退不得也进不得:“害怕也得去。”
“你此去不仅关乎着裕王的前途与你的前途名声,还有伯爵府的名声。”
“姜家本是侯爵,如今只是伯爵,因你失去的,是时候夺回来了。”
姜涛有野心,但为人过于谨慎,总是豁不出去。
所以,这些年才一直停留在侯爵的位置不上不下。
渐渐地,成了这建康城富贵权势人家的笑柄。
“父亲。”姜鸢像是见鬼了一样。
依姜涛的性子,当初姜家因她而降了爵位,她还忐忑过为何姜涛没有惩罚她。
如今一看,姜涛不是没有怨恨,而是忍下了。
如今,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姜鸢恍惚间觉得,就算没有张晚音在中间插手,最后她也会走上南下赈灾这条路。
那么,她又好奇了,姜涛在暴躁什么,不安什么。
就好似,他在忌惮她,忌惮张晚音似的。
“鸢儿,为父说的你可听明白了,还有你大哥二哥的前途,也都寄托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了。”姜涛的指甲扣进了姜鸢的肉中。
那么用力,叫姜鸢脸色一变,又不敢喊疼,只蠕动着嘴角,声音带着哭腔:“父亲,女儿知道了。”
“知道就好,鸢儿,为父会派暗卫暗中保护你的,王家与裕王,也不会叫你出事,会保证你的安全。”
姜涛的语气充满了诱惑:“等江南赈灾结束后,你再次回京,身份就不仅仅是乡主那么简单了。”
“江南赈灾,乃是大功,足矣流传千古。”
“但是鸢儿,为父还有一句话问你,那些赈灾策略还有铲车的图纸,当真是你所做的?”
姜涛眯着眼睛。
若是姜梨如今还是那个低如尘埃的乡下丫头,那么他绝不会问出这些话。
可姜梨的变化太叫他吃惊了。
他不得不怀疑。
“父亲这话是何意,难道在父亲心里,也觉得大姐姐说的都是真的么。”姜鸢一楞,旋即怒火涌上心头。
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姜梨比她有本事,就连一向相信她的姜涛也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若是在从前,只怕说出去都没有相信。
局面到底是不一样了。
姜鸢攥紧手,心中的不满越发的大。
“为父自然相信你,只是想再确定一遍。”姜涛慢慢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不知是不是卧房中的蜡烛光太暗了,还是姜涛站姿的原因。
姜鸢觉得他慢慢远离自己时,眼瞳不断在缩小,眼白占据了眼中大部分位置。
烛光拉成了姜涛的身影,将他衬的细长细长的,他的衣袖宽大,离远一看,像是飘荡在人间的一缕阴魂。
姜鸢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就在她绷不住时,胡氏及时赶到:“老爷,鸢儿。”
她冲过去抱住姜鸢,姜鸢顺势靠进她怀中,隔绝了姜涛的注视。
“母亲,女儿好想你。”以前对胡氏虚情假意甚至是看不起,但最起码这一刻,有胡氏在,姜鸢竟觉得安心。
“别怕,母亲在。”胡氏心疼的不知该怎么安慰姜鸢:“鸢儿,此去江南,但成果丰硕。”
“你忍忍吧。”
胡氏心知大局已定,更改不了了。
只期盼姜鸢南下立功,届时高调回京,功名远扬,她们便能苦尽甘来。
“母亲。”姜鸢趴在胡氏怀中。
姜涛冷眼看着她们抱做一团,背着手,语气依旧凉薄:
“为父已经为你准备了一队暗卫保护你的安慰。”
“圣旨已下,明日便得出发,你们尽快收拾贴身物品。”
“不必准备太多琐碎物品,也用不上,轻装简行最好。”
话落,姜涛径直走出了卧房。
卧房中烛光崭亮,卧房外黑漆漆的一片。
随着姜涛离开,卧房中的光显得没那么割裂了,就好似原本多出来的那个异物离开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主子,潘妈妈传信,翠园那边约见您。”走在院子中,姜水跟在姜涛身后回禀。
张晚音跟姜涛每次相见都会约在翠园。
翠园是一个戏班子,在京都还挺有名气,而它背后的主人,正是张晚音。
以前姜涛跟张晚音约见的地方会经常在古梨园跟翠园两个地方之中来回换。
古梨园毁了,只能在翠园见面了。
“将潘妈妈打发了,就说如今不是见面的好时机。”这是姜涛第一次拒绝跟张晚音见面。
姜水抿了抿唇,隐隐约约觉得张晚音跟姜涛之间的关系有些僵硬。
“是,主子。”
他应,主仆两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建康城的家家户户便起来了。
昨夜皇帝接连下令,安排了此次南下赈灾的人选。
古布身为最高长官,跟着一起南下,发号施令,除了他,还有朝中的几个官吏。
分别是中书省的官吏甄高畅以及尚书省的官吏凌睿好。
这两个人虽在朝为官,但皆出自门阀,是靠着自家权势才能入朝做官,并没有真才实学。
叫他们两个跟着一起赈灾,姜鸢觉得这赈灾好似儿戏似的。
不过有一点倒是给了她一些暗卫,那便是此次赈灾,皇帝派了中领军头领单沉飞还有五都兵马大元帅朱正瑞。
有这两个人在,最起码安全能得到保障。
收拾了一晚上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姜鸢纯属是忧心的睡不着。
一大早,她便得跟着队伍一起出发了。
从城东走,朱正瑞跟单沉飞专门带了马车来伯爵府大门口等她。
“鸢儿,路上照顾好自己。”
伯爵府门口,黑压压的一片人。
天还没有大亮,士兵举着火把,一脸严肃冷漠。
胡氏拉着姜鸢,送她出府,一边走一边泪眼婆娑:“别忘了给母亲传信。”
“母亲放心吧。”姜鸢戴着长帽,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肩膀上披着湘叶纹披风。
她低声说着,身侧姜涛也在,她又同姜涛说了几句话,单沉飞已经开始催促了:
“伯爷,夫人,时间到了,乡主得出发了。”
单沉飞年过三十,生的人高马大,一脸严肃冷酷。
常年在军中待着,他的话及少,从来都是行动派,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
“大元帅已经在城东等候。”单沉飞又说。
黑压压的士兵目不斜视,身上的铠甲折射出冷硬光泽。
姜鸢从小没离开过家,也没独自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长帽下的脸,愁云惨淡:
“女儿拜别父亲母亲。”
她对姜涛胡氏福了福身,胡氏捂着嘴没哭出来,眼圈通红,依依不舍。
“大军听令,所有人,朝着城东出发!”
姜鸢缓缓坐上马车,赶车的都是军中将士,姜鸢南下,带了春杏贴身伺候她。
春杏白着脸,可见也十分害怕。
大军整装待发,单沉飞一声令下,将士原地踏步,脚步声重的像是大石头砸在地上。
“将军,那些灾民也已经准备好了。”
单沉飞坐在枣红大马马背上,身侧副将拱手回禀。
话落,姜家所有人一楞,而后便看见中领军将士身后,还跟着一帮人。
那帮人赫然就是最近涌进建康城的灾民们。
“出发。”单沉飞一挥手,大军这便出发了。
姜鸢深得灾民心,她一离开,灾民们昨晚便开始躁动,喊着吵着要跟姜鸢一起走。
丞相党的人一听,乐的直拍大腿,巴不得将灾民都打包好叫姜鸢一起带走。
“这像什么样子。”姜鸢掀开车帘往后看去,待看见那些灾民,她的脸都扭曲了。
南下本就危机重重,还带了一堆麻烦,这不是拖后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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