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校园，被琅琅书声和自行车铃铛声填满。顾砚推着单车走进校门时，恰好赶上早自习铃声响起前的最后两分钟。
他习惯性地加快脚步，白色衬衫的衣角在晨光里掀起细微的弧度。刚穿过教学楼前的梧桐道，就被一道略显张扬的声音喊住。
“哥！”
顾砚的脚步猛地顿住，眉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蹙起。
这个称呼，带着那股特有的散漫调子，除了陆野，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转过身，果然看见陆野斜倚在不远处的公告栏旁。少年穿着和他同款却明显没穿规整的校服，领口松开两颗扣子，书包单肩挎着，正朝他扬了扬下巴，脸上挂着惯有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周围几个路过的学生都被这声“哥”吸引，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带着点好奇和探究。
顾砚的脸色沉了沉。
他最不喜这种不必要的关注，尤其是在学校这种地方。他和陆野的关系，绝不想成为别人议论的焦点。
“谁让你这么叫的？”顾砚压低声音，语气里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说了别跟我套近乎。”
陆野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不悦，直起身，慢悠悠地走过来，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附近几个竖着耳朵的同学听见：“在家里阿姨说了，在学校要互相照应。哥，你走这么快，不等我啊？”
他刻意强调“阿姨”和“哥”，眼神里的狡黠藏都藏不住。
顾砚简直要被他这副明知故犯的样子气笑了。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在人前拆他的台，打乱他维持了两年的清冷节奏。
“我跟你不同班，不同年级，没什么好等的。”顾砚冷着脸，侧身想绕开他。
陆野却很自然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个子比顾砚稍高些，微微低头时，能看到顾砚镜片后那双写满“不耐”的眼睛。
“那正好，”陆野挑眉，语气轻快，“我刚转来，高二（七）班，在哪栋楼？哥带个路呗？”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窃笑。谁都知道顾砚是出了名的“独行侠”，性子冷，不爱搭理人，现在被这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转学生缠上，场面确实有点“精彩”。
顾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他知道，跟陆野在这里争执，只会引来更多围观。
“左转，三栋二楼最里面。”他言简意赅地报出地址，语气冷得像冰，“别再跟着我。”
说完，他不再看陆野，推着单车径直走向车棚，脊背挺得笔直，仿佛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不存在一般。
陆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旁边的江驰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胳膊，一脸“我懂”的表情：“行啊你，刚转来就敢招惹咱们学校的‘高岭之花’？还是你继哥？可以啊陆野。”
陆野斜了他一眼：“什么高岭之花，用词能不能正常点？”
“本来就是嘛，”江驰啧啧两声，“顾砚啊，常年霸占年级第一，长得是好看，但那脾气，谁靠近不是被冻个半死？你刚那声‘哥’，没看见周围人都惊呆了？”
陆野没接话，目光望向顾砚消失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冻？
他倒觉得，那层冰下面，藏着的东西有趣得很。
早自习的铃声准时响起，陆野跟着江驰往高二的教学楼走，路过高三（一）班的窗口时，他特意放慢了脚步。
靠窗的位置，顾砚已经坐下，正低头看着课本，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隽，长长的睫毛垂着，神情专注，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陆野的脚步顿了顿，江驰推了他一把：“看啥呢？走了，老班的课，迟到要罚站的。”
“没什么。”陆野收回目光，跟着他往前走，嘴角却始终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眉飞色舞，陆野趴在桌子上，半边脸埋在臂弯里，看似睡得昏天暗地，实则耳朵却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直到下课铃响起，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像是刚睡醒。
“走，抽烟去？”江驰凑过来问。
陆野摇头：“不去，找人。”
“找谁？”江驰好奇。
陆野没回答，径直走出教室，熟门熟路地往高三（一）班的方向走。
此时的高三（一）班教室里，顾砚正被几个同学围着问问题。他耐心地讲解着解题思路，语气虽然依旧清冷，却没了平时的疏离。
陆野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远远地看着。
阳光落在顾砚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连带着他那双总是带着点冷意的眼睛，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原来，他不是对所有人都那么“毒舌”。
陆野摸着下巴，心里盘算着什么。
直到围在顾砚身边的同学散去，陆野才慢悠悠地走过去，倚在门框上，敲了敲门板。
“哥，”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放学一起走？”
顾砚正在收拾书本的手一顿，抬眼看向他，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我说过，别叫我哥。”
“那叫顾砚？”陆野从善如流，语气却依旧带着那股散漫的亲昵，“正好，有几道题不会，想请教一下学霸。”
他晃了晃手里的数学练习册，上面空无一字，显然是刚从书包里翻出来的。
顾砚的目光落在那本崭新的练习册上，又扫过陆野那张写满“我是学渣我怕谁”的脸，心里冷笑。
请教问题？他看这人是纯粹想找茬。
“没空。”顾砚毫不留情地拒绝，拿起水杯起身，径直往走廊尽头的饮水机走去，摆明了不想再理他。
陆野也不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条甩不掉的尾巴。
“别啊，”他语气带着点刻意的委屈，“妈说了，让你多帮帮我。你总不能违抗母命吧？”
“你……”顾砚被他这句话堵得语塞，回头瞪他，“你能不能别总把妈挂在嘴边？”
“那不然呢？”陆野停下脚步，看着他，眼神突然变得认真了些，“不然，哥怎么会理我？”
顾砚一怔。
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落在陆野脸上，驱散了他平日里的散漫，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点直白的执拗。
那一瞬间，顾砚竟然觉得，这家伙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但这念头只持续了一秒，就被他掐灭了。
“无聊。”他丢下两个字，转身接了水，快步走回教室，没再回头。
陆野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鼻子，低笑出声。
看来，冰山的一角，已经开始有点松动了。
放学铃声响起时，顾砚收拾好书包，刻意避开了平时的路线，想绕开陆野。没想到刚走出校门，就看见陆野靠在他的自行车旁，手里还把玩着他的车钥匙。
“你干什么？”顾砚皱眉，语气不善。
“等你啊，”陆野把钥匙抛给他，笑得坦荡，“妈说让我跟你一起回家，路上有个照应。”
又是妈。
顾砚捏紧了车钥匙，心里憋着一股火，却发作不出来。他知道，只要陆野搬出母亲，他就没什么理由拒绝。
“骑车。”顾砚最终还是妥协了，跨上自行车，声音冷硬，“别废话。”
陆野笑了笑，也跨上自己的单车，跟在他身边。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看似疏离，却又有着无法分割的牵连。
顾砚踩着脚踏板，能感觉到身边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他抿紧唇，没说话，心里却在想：陆野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而陆野看着身边少年清瘦的侧影，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想干什么？
想一点点靠近你，想让你习惯我的存在，想让你……也把我放在心上。
这条路，他有的是耐心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