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就不知道为何要和昭昭一起喝咖啡。
从地铁里遇见王二娜之后,我发现我的生活明显乱了套。以前那种按部就班排列整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我总会在虚幻和真实之间来回穿梭,现实与虚镜中,梦幻泡影如露如电的。
昭昭说起的这个田耕天,是我们在大一时候的一位老师。但是后来王二娜和我说我们记忆出错了,田耕天其实是我在高中时候的语文老师。昭昭也不是我在大学里的初恋,她只不过我在大学里学跳舞时候一个偶然出现过的舞伴。
我彻底混乱了!
我还在大学里学过跳舞?!我惊讶得看着一脸坏笑的王二娜。
对啊,你不记得了?!她满脸惊讶。
不记得了,我有些迟疑。
那会儿你不是特别热衷于去学校周末舞会跳舞嘛。她端着那个墨绿色的水杯,身子随意斜靠在那张老榆木的写字台边上,一只手还仔细在桌子上的纸堆里摩挲着。
背景是一首钢琴曲,赵海洋的《微风》。那是我平时在深夜里写作时候戴着耳机听的曲子。悲凉自胸中涌出,我差点岔气。眼泪汪汪的我,看着王二娜。你就说吧,你还知道我什么,怎么好像我的记忆被你偷走了一样,我感觉我被深深伤害了。我语调有些哽咽。
哈哈,她仰头一笑,潇洒将墨绿水杯放在老榆木桌子上,手随意拿起一张写满字的稿纸。
你听听啊。她清脆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雨中的我站在空旷山顶上,迎着风雨,无声张开双臂。
那一刻我不知道,我是想要飞起,还是坠落。
灵魂飘摇,身沉如铁。
自由若风雨,猛烈地想要冲破那颗年少的心。
心里落入一滴泪。
清澈透明的时光里,
爱成烟云过眼,晴朗如月出天山。”
声音停顿,转而变得低吟。
“少年时代的纵马驰骋,
多希望有心爱的人在身边,
可是日升月落却总是孤身千野。
暮霭沉沉楚天阔。
只有在山顶迎着风雨无声呐喊,
却不知道自由本就是一生所求不得。
或如枷锁,自戴镣铐。
梅子落地,青桃挂枝。
执子落盘,终还是悔。
一生有多少回想着重来,
就会有多少回暗自落泪。”
她看了一眼我,我有些脸红。
你干嘛读这些,都是随便写的。我讪讪。
挺好的啊,我喜欢读。不过,我好奇,你真不记得了?那时的我。她忽然低下声来,有些黯然。
你?我愣住,你不是才出现的吗?!
田耕天,是你的高中语文老师啊,你忘了也没关系。你写的这篇文,他曾在给我们读过。她转过身,轻轻将那张稿纸珍惜放在原处。
我还是有些迟疑,我不知道此刻的场景是否真实,虽然有一些隐约的痛清晰划过我的胸口。
田耕天,站在门外,看着我。请问,王二娜在这里吗?
事情总会出人意料,当你希望它这么发生时候,会出现一个意外转折。
意外,就是不在你内心预判和准备的范围内。每次面对意外,我都会产生一种恨意!是的,就是那种失手打空造成的身体离心力,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想要飞出去。
田耕天站在门口,眼神惊异。
不在!我恨声。
一只手伸到我眼前,一张金色卡纸,我的名片还请你,转交给她。他说,请她方便时联系我。谢谢。
你谁啊?!我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夺过名片,仔细看看,上面写三个字:水楚地。
水楚地?不是田耕天嘛?!
和我玩什么谐音梗?!我去。
我随手扔了名片,转身关上门,踢踏着拖鞋,嘴里骂骂咧咧走到卧室。卧室里电脑开着,屏幕闪亮,桌面壁纸上剑持丽子穿着红色西装看着我。剑持律师,你怎么看?我一边歪倒在床上,一边自言自语。
从星巴克出来之后,昭昭打了一辆滴滴走了。我站在初秋阳光里,感受着内心里持续输出的凉意。田耕天这种名字,也就语文老师能想出来吧!管他呢!王二娜显然不知道我的过去,但是她准确说出了这个信息,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昭昭离开后的时间里,我一直走在初秋阳光里,耳边是那首烂大街的民谣歌曲。我也跟着哼了几句,然后鄙视自己。
田耕天找上门来,结果给我一张写着水楚地的名字,耕天锄地?谐音梗?真无聊!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回忆起那天水楚地离开后我躺在床上的思绪。
因为那天开始,我忽然有了一种想法,我想写个东西。
关于我想写的那个东西,就是现在看到的这些文字。
你可以称之为小说,也可以张嘴就骂什么玩意!但总之,这就是我那天躺在床上,看着持剑律师之后脑海里产生的“东西”!
“东西”就是某种意外的文字。不构成流畅的故事,也没有惊人的意外结构,更不是什么传世之作的惊艳创意。只是个东西!从谐音梗里而来,不好笑散乱甚至漫无目的。
漫无目的——-我要的就是这个词!
打小我接受的教育和教导,就告诉我人活着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目的,不管是什么。而且大多数都是崇高且具有全人类视野和胸怀的目的!幸福也是一种生存的目的,死亡却总是不在这个话题里。
而我活到现在才忽然发现,死亡才是活着的真正目的!
世人都死!
无人能活。
耕天锄地,多宏伟的目标都是笑话!在死亡面前,所有伟大和崇高都变得轻薄和脆弱。我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实在是因为我没日没夜的写作中,耗尽全部想法。
地铁里那些人,每日穿行于地下地上,是活着的目的吗?
显然不是,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去坐地铁,漫无目的,只为看那些上上下下进进出出的人。那一张张脸,一个个几近相似的躯壳。躯壳包裹着各不相同的灵魂,有的是红色的,有的是蓝色的,有的是绿色的,还有白色和黑色。甚至有一次在末班车里,我看见一个灵魂是透明的家伙!
那些颜色有的在狂笑,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沉默,有的在絮语,有的在愤怒,有的在恐惧。我甚至有一次在早上第一班车厢里看到一个□□的家伙!
直到那天遇到王二娜,我结束了我在地铁里的漫无目的。
因为她没有躯壳。
耕天锄地,不是谐音梗,如果你读过《周易名意》你大概就会明白我为何要写下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