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瑞拉有一片森林，里面布满荆棘，因此被人们叫做荆棘森林……”
高塔之上，一个少女正趴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童话书。
“荆棘森林中有一个神秘的种族，叫做荆棘女巫。”
少女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一排文字，“她们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紫色的眼睛。”
长长的黑色卷发垂落在曲卷起来的纸页上，“女巫都是如此，男巫则不定。”
她抬头看向床尾桌上的镜子，几只蜘蛛在上面结了网。
镜子里映出一双蓝色的眼睛。
那眼睛很蓝很蓝，像大海，像蓝宝石，像波斯猫的瞳孔。
楼下突然传来一些杂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声。少女合上这本快要翻烂的童话书，赤脚走下阁楼。
“海拉——”
“海拉——”
她加快了脚步，在二楼的楼梯口顿住。
老巫婆在楼下，正仰头盯着她，脚边拖着一个大麻袋。那麻袋无规律地扭动着，不时发出一些尖叫。
“今天抓了什么。”少女平静地走下来。
老巫婆咧嘴笑了起来，“哦，我的小恶魔，这是一个你完全想不到的猎物。”
她急不可耐地解开麻袋，那尖叫声瞬间被放大。
“这是……”海拉盯着麻袋里仰面躺着的女孩。
她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和一双碧绿的眼睛。但她的头发现在粘着汗水，乱得像鸡窝。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充满了惊骇和恐惧。
“瑞拉的公主，昨晚刚满十五。”
巫婆龟裂的指尖轻轻一点，一个绿色光球落在公主的嘴上，她忽地说不出话来了。
哑口咒。
海拉蹲下身，盯着公主眼角的泪花，“你抓她，是用来做药水吗？”
“哦，小恶魔，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就是解除我身上诅咒的解药啊！”
海拉眼睫轻颤，她想起不久前老巫婆在第十层发出接连不断的笑声。
笑得像个疯子。
荆棘高塔有十一层，第一层是空的，第二层是厨房，第三层是食物库，第四层是洗手间，第五层是药水房，第六层是材料库，第七层是浴室，第八层是巫婆的房间，第九层是杂货间，第十层是书库，最上面是阁楼，也是海拉的房间。
看来当时老巫婆一定是找到了解除她身上诅咒的办法。
“海拉，看好她，我要出去摘点熬药水的配料。”
“好——”
巫婆骑着扫帚就要从窗户飞出去时，突然停住。她回过头来，整张布满皱纹的脸拧在一起，“别玩儿坏了，至少别玩儿死了。”
“我知道。”海拉对这样的叮嘱感到厌烦。
巫婆走后，小公主慢慢挪动到了墙角。
海拉搬来一个椅子，坐在上面看守着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瑞拉人。她突然感觉很无聊，于是食指轻弹，解开了她身上的哑口咒。
公主能说话了，却一个字也不愿意说。
还是很无聊。
海拉盯着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粉色裙子，上面镶满了钻石，在荆棘森林死寂的光里，也能折射出耀眼的芒。
真是碍眼。
海拉张开右手五指，那裙子上面的宝石尽数飞起，飞到她手里堆起。
“瑞拉皇室都这么富裕吗？”她玩着宝石自言自语。
一声“咕噜咕噜”突然传入她的耳朵。
她抬眸看去，公主蜷了蜷身子，粉色裙摆沾满了灰尘，看起来狼狈极了。
海拉翻了个白眼，去二楼拿了点面包，赤着脚走到她面前，“别饿死。”
公主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接过面包，小口小口啃了起来。
公主果然娇贵，才吃了几口就噎着了，海拉只好又去拿了些水果，用魔法变成了一杯果汁给她。
公主在吃东西，海拉依旧觉得很无聊。她盯着窗外，荆棘森林一片死寂。
她曾无数次透过窗户和镜子看到外面的世界，却从未踏出过高塔一步。
“你能不能救救我？”
海拉听见她细弱的声音，回过头来看着眼前女孩，微微拧起眉头，“你说什么？”
“你和她不一样……”公主盯着她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你是被她抓来的吗？”
海拉没说话。
公主微微吞咽了一下，“我们可以一起逃出去，瑞拉王宫很安全，我可以”
“闭嘴。”
海拉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我是她的女儿，我生来就在这座高塔里。”
“逃？”
“我往哪里逃？”
公主悻悻地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话了。
“我叫芙洛拉，你叫什么名字？”
“海拉。”海拉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你的黑头发真好看，你也是荆棘女巫吗？”
“嗯。”
“可是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呀？”
海拉没说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是蓝色的，荆棘女巫一族，从古至今，都是紫色的眼睛。
她的母亲，塞勒涅也从未告诉过她。
或许是因为她那个闻所未闻的父亲，或许是因为从她这里，就是女巫族衰败的开始。
“像蓝宝石一样，真漂亮！”
海拉微微睁大眼睛。
公主解下脖子上那条吊着蝴蝶的项链，缓慢起身走到海拉面前。她双手捧着项链，像是捧着一只真正的蝴蝶，“这个送给你，谢谢你给我面包和果汁。”
“我不要。”
小公主似乎没听见她的拒绝一样，她倾身，双手捏着项链两端穿过她浓密的海藻一般的黑发。
海拉身体微微一颤，她的金发落在她的肩膀上，白暂细腻的皮肤擦过她脖颈，有很好闻的香味，像是玫瑰，更像是酵母发酵的味道。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到塞勒涅以外的人。
她没推开她。
戴上项链后，海拉低头看了一会儿那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墙上的指针滴答滴答不停地走着，好像在预示着深海里的蝴蝶也能飞出牢笼。
她突然起身，手中绿光一闪，骤然多了一根针。
芙洛拉蹲在地上，看着她慢慢走来。
“手给我。”
芙洛拉把手背在后面，不愿意伸出来。
海拉蹲下，直接拉起她的手，将针刺入她的食指。
快、狠、准。
芙洛拉立刻疼出了眼泪。
海拉没理会她，自顾自将几滴血和泪收集起来，装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中。
“还差一点头发。”
海拉左手比出一个剪刀形状，在魔法的驱使下剪断了她几根金色的头发，一起装进了那个玻璃瓶中。
“再哭就吃了你！”海拉恶狠狠地说。
《瑞拉童话》这本书里就是这样写的，荆棘女巫不开心了就会把瑞拉人当做食物吃掉。
芙洛拉不哭了，但眼泪还是哗啦啦地流。
海拉只能塞给她一条手帕，很不耐烦地把她拉起来。
芙洛拉的手很软，像是刚刚发酵出来的面包，透着一种不谙世事的柔软。
她拉着她来到另一个角落，绿光闪现中，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出现了。
“沿着这条路走一直走，就能看见出口。出去之后沿着河就能回到王宫。”
“你……”“你要放我走？”
海拉皱起眉头，“在我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快点离开。”
芙洛拉提起裙摆往下走了几个楼梯，突然她回转过来，高跟鞋跑得嗒嗒作响。
她一把抱住了海拉。
海拉被她这个拥抱弄得不知所措。
这是她十六年以来第一个拥抱。
软乎乎，暖烘烘的，像是一整个面包房的面包同时被烤熟了。
芙洛拉离开后，海拉回过神，飞快地将一切痕迹掩盖住。
塞勒涅骑着扫帚回来了。
海拉跌坐在地上，大叫道：“妈妈，她跑了！”
塞勒涅脸上的笑容迅速掉落，翻成一幅咬牙切齿的模样。
她阴沉着脸飞过来，一个清晰的巴掌落在海拉脸上。“你个废物，连看个人都看不住。”
少女当即被打翻在地上，耳膜嗡嗡作响，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到她甚至听不见眼泪落下的声音，听不见塞勒涅歇斯底里的谩骂还有那些布满灰尘的东西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
许久，塞勒涅终于发完了脾气，瘫坐在椅子上。
海拉才爬起来，将一个玻璃瓶放在桌上，“这是瑞拉公主的眼泪，鲜血，还有头发。”
老巫婆胸口剧烈起伏，“你个贱人，收集了不知道早说吗？”
“还有一个，要是剂量不对，我上哪去找材料！”
“可以用复制魔法。”海拉声音平静得不像是刚刚哭过。
“复制复制，一天到晚就知道复制！万一复制效果没有原材料好呢！”
海拉不再言语，赤着脚上楼去了。
一直到了阁楼，海拉趴在床上，用镜子一边看着外面的世界，一边流着眼泪。
夜里，海拉听见楼下传来熬制药水的声音。
要是药水没有效果，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
第二天，海拉依旧光着脚去厨房找吃的。路过药水房的时候，她往里面看了看。
紫色的大锅里绿色的药水咕噜咕噜往上冒着气泡。
光透过一个小小的窗户，变成了一束狭小的误入黑暗的光线。
塞勒涅这个老巫婆就坐在那束光里，苍白的头发像干枯的野草，佝偻的背影像一只井底之蛙，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但其实，在很多年以前塞勒涅不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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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