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是热的,带着一股铁锈和青草混合的味道。
我叫小满,今年六岁。外婆说,我出生在夏至那天,所以名字里要带点水汽,好压住这燥热的季节。可是我觉得,我的身体里面也住着一个夏天,总是干干的,渴得慌。
外婆家的院子很大,房子有红色的瓦顶,围墙也是用红色的砖块砌的。墙皮剥落,像一块晒褪色的布,上面爬满了爬山虎。那些叶子绿得发黑,在阳光下像是一块块融化的翡翠。外婆总说,这房子比她还老,可她还是每天擦地板、晒被子,好像这样就能留住时间。
我喜欢画画。不是在纸上,而是在心里。我把看到的东西都画进脑子里:飞过的蜻蜓、爬墙的蜗牛、外婆晾在竹竿上的蓝布裙子。我有盒蜡笔,是去年生日外婆送给我的,现在只剩三支还能用了。
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坐在院子角落的石阶上,拿着外婆给我买的蜡笔,在已经画满了一半的图画本上涂涂画画。
那天下午,太阳很大,大得像是要把大地烤化。汗水像是融化的棒棒糖,黏在皮肤上。我正趴在阴凉处的石阶上,用一支断了的绿色蜡笔画知了。我画了三只知了,一只在树上,一只在天上飞,还有一只,我画它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你在画什么?”
一个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我吓了一跳,蜡笔掉在地上。我抬起头,逆着光,看见了一个男孩。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背心,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顶端绑着一个破旧的网兜。
他叫阿哲,住在隔壁巷子的阿哲。他八岁了,比我大两岁,所以我觉得他很厉害。
“我在画蝉。”我指了指树上,“它叫得很响。”
阿哲顺着我的手指看去,眯起了眼睛。突然,他举起竹竿,手一抖,网兜就像一只大鸟一样飞了出去,稳稳地罩住了那只正在鸣叫的知了。
“抓住了!”阿哲兴奋地叫道,他把竹竿拉回来,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还在挣扎的蝉从网里取出来,放在手心里。
那只蝉在他手心里扑腾着,翅膀发出细碎的声响。阿哲笑着,把手掌摊开递到我面前:“给你看。”
我凑过去,看着那只小小的、黑色的生命。它的眼睛圆圆的,像是两颗黑色的珠子,正惊恐地看着我。
“它叫什么?”我问。
“它叫夏天。”阿哲说,“它一叫,夏天就来了。”
我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蝉的翅膀。凉凉的,硬硬的。突然,阿哲手一松,那只蝉“嗡”地一声飞走了,只留下几片细小的鳞粉粘在我的指尖。
“跑掉了。”我说。
“没关系,”阿哲把竹竿靠在墙边,拍了拍手上的灰,“树上还有很多。它们会一直叫,叫到夏天结束。”
“说起来,你画得可真像。”阿哲像是才想起来一样,他蹲下来,捡起了我的蜡笔,“不过,知了不会闭眼的,它们死的时候,眼睛也是睁着的。”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蝉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那天下午,我和阿哲坐在石阶上,分享了一根外婆给的冰棍。冰棍是橘子味的,很甜,流下来的水滴在衣服上,留下了一个个黄色的圆点。阿哲说,他妈妈今天又去打牌了,要很晚才回来。他一个人在家,很无聊。
“小满,”阿哲舔了舔嘴唇,“我们玩个游戏吧。”
“玩什么?”
“躲猫猫。”阿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数数,你躲起来。你要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然后等我来找你。”
我摇摇头:“外婆说,不能乱藏,很危险。”
“就一次。”他眨眨眼,充满了期待。
“那要是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那你就赢了。”阿哲笑着说,他的牙齿很白,“赢的人可以许一个愿望。”
我心动了。我想要一个愿望。我想让妈妈回来,或者让爸爸来看看我。可是我知道这不可能,外婆说他们都很忙。
“好。”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