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鲁肃来访。
我并不喜他,他不该用别人浴血而战换来的疆土做自己的交易,不管有着多么光鲜的借口。
“先生可否留吴?”他开口问。
“留吴?”我笑,“我不像鲁大人跟周都督是至交,他临终也会谋个好位子与你。”
他皱起眉,哀伤的看着我,他也一定不喜我,只是没有心情去理会我不恭的神色。
他默默的低头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笺,递予我说,“这是公瑾的荐书。”
我愕然,我以为我跟他之间已然尘埃落定。
鲁肃接着说:“公瑾有言,先生若愿留吴,可将此书呈于主公,必得重用。”
我当时沉默了很久,他居然在最后为我做了安排,我一年来的殚精竭虑,如果换来了他真实的器重,也算终有所值。
我背过身,仰天长叹。
而鲁肃就在我身后,一字一顿的说:“先生,那是公瑾的亲笔……”
孤灯独坐,驿馆内罕有来客,国丧期间,一切都变得宁寂,只有院内悬挂着的白缟,在阴冷的夜风中萧瑟的响。
荐书赫然的在面前,想必文采华然,俊逸的字体却不知是否如旧。
我没有气力展开它,白日听到的话扎在心上,不能触碰的疼。
但我已明了他的用意,他知我志,故虽会竭力保举,却放任我自己去选。
这一次,他终不会再相逼。
我急切的想要离开,吴地的哀伤潮水般让我吐息艰难,我第二天便去向鲁肃辞行。
“先生,何以执意要走?”他的语气中带着失望。
“东吴连囊中之地都想借出,会求一统天下么?道不同不为谋。”我无意矫饰。
鲁肃听了,带着些责备的意味说:“但我以为先生与公瑾相厚,必不会辜负。”
他果然只是为了周瑜而来,我们以一样的神色看着彼此,都觉得对方辜负了周瑜,我反而突然觉得欣慰。
我笑:“鲁大人以为府君一心想我留吴?”
“不然先生以为呢!”他勃然而怒。
但随即他压住了声音,望着窗外的魂帆,缓缓的说,“先生应知公瑾的亲笔在江东的分量,但可知……”他停了下,眼中含着沉重的悲切:“但是可知他当时几不能执笔……”
“那鲁大人觉得,府君为什么不命人将荐书直接呈于吴侯?”我打断了他,语气毫不退让,我不想听到后面的话。
鲁肃沉默了,许久他轻声叹气,问,“你欲往何方?”
“回南郡。”我简略的答。
“南郡归属尚未清晰。”他说。
我不以为意:“那好……你割让南郡之日,便是我投靠刘备之时。”
他神情凝重的看着我,语气变得清冷,他说:“知道了。”
——他应该已然明了,周瑜将荐书与我,便是去留在我。
但他不会懂,关于剑指天下的允诺。
我走的那天,无人相送,而我也无机会看见鲁肃如何颤抖着在南郡的文书上盖了官印。
这样很好,我并不想与东吴再有何牵连。
刘备只分给了我一个小县,纵有宏图壮志,不过困于方寸之间。
我日日沉醉于酒醇,半醉半醒时,能看见南郡太守府的华庭玉柱。
繁华褪尽,旧事浮梦,何来金风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