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季天亮得很晚,寒风凛冽,呼啸地拍打着窗户。
客厅里暖黄的灯光下两个身影在餐桌相对而坐,许筝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粥,麻木地听着每日早餐前固定的训斥。
“昨晚没上晚四,又去医院了?你真是翅膀硬了,打也不好使,管又不肯听,犟脾气跟你那个死爹一模一样。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女人歇斯底里地吼着。
“妈妈,我今天早自习有测验,要迟到了。”许筝出声打断。
女人叹了口气,转过头去。许筝开始机械地舀起粥送进嘴再咽下,耳边的突然声音软了下来。
“妈妈知道你们关系好,可是我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很不容易,眼看要高考了能别分心吗,那还孩子到时候影响你成绩怎么办?我是为你的未来考虑啊。”
碗空了,设定的程序完成,许筝逃出了房门,来到楼道大口地呼吸起来,犹如溺水的人浮出水面。
楼道的声控灯熄灭了,跺了跺脚,灯亮起,许筝再次见到了那个撞坏雪人的蓝色帽子。
“哎?是你啊,又见面了,这么晚怎么穿这么少在楼道站着?对了你有看到那个雪人吗?”蓝色帽子有些激动,喋喋不休地阐述那天见面的场景,直到借着楼道的灯光看清女孩脸上的巴掌印,眼角未干的泪痕,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看够了吗?看够了可以离开了吗?”许筝厌恶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和脆弱,对于此情此景下的相认感到十分不耐烦。
“我,我就住在楼上,我…只是很开心能再次见到你,很抱歉打扰到你了。”程澈转过身去,灯光熄灭,一切重归黑暗。
一阵窸窣声响起,随即是上楼的脚步声,灯光再次亮起,对面身影消失,许筝的脚边多了一件外衣,她弯了弯冻僵的手指,突然感到了寒冷,冷到眼眶仿佛也被冻僵,泪水再也无法忍住,冷到心里的牢笼被撬开一根,竟然在从小受到大的习以为常的体罚里第一次生出了委屈的情绪。
程澈住院以后许筝总是随时随地不可控制的想起他,会一遍又一遍地重现过去发生的场景,像刚刚一样。
偶尔还会看到程澈蹲在楼道临时抱佛脚背诵早自习要考的单词,起身会顺手塞给自己两块饼干和单词单,然后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做的离奇的梦。
会下意识地想起程澈死死的攥住自己的手说你现在很安全,不需要思考和回忆,只需要大口呼吸。
每每想起这些许筝总能快速从缺氧的状态中抽离,渐渐产生依赖,形成习惯。
当陪伴成为习惯,失去后就要承担思念的痛苦。
早自习的测验结束,许筝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许筝,你最近状态特别不好,经常走神,晚自习总请假,眼看就要高考了,这样重要的时候怎么能分心呢?”
当许筝脚步虚浮从办公室走出时,第一缕晨曦刚刚穿过云层,洒在素白的的雪上,金光熠熠。
“程澈,我好痛苦。”微弱的呢喃散在空中,“你说痛苦要说出来,你会听,你现在听得到吗?”
凌晨,许筝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按下了通讯录中一串号码,拨出的瞬间便开始后悔,连忙伸手挂断,但与此同时电话接通,徒留悬在空中的手,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许筝,对不起,我给你带来了好多痛苦。”程澈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不,不是你的错,会好起来的,我们说好的一起去远方。”
没听到回答,许筝隐约猜到了什么,轻声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没休息,疼的睡不着吗?”
电话的另一端,程澈缩在病房冰凉的地板,身体不停地颤抖,冷汗浸透了病服,他双目紧闭,死死地咬住嘴唇,竭尽全力地咽下苦痛的呻吟。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叫许筝发现异常。
沉默,寂静,悲痛的情绪在两人之中蔓延。
女孩紧闭双眼,泪水却仍旧不顾一切地冲出了眼眶,如脱缰野马,打破的她所有故作坚强的伪装。
许久之后,程澈虚弱的声音传来。
“许筝,我同你说过的,不要顺从地接纳,远离带给你痛苦的一切,如果我……”
“你闭嘴!”许筝抓过手机,急切地打断了程澈,惶恐地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嵌进了手心,还有因突然激动而无法平复的呼吸。
“会好起来的,程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别怕,有我呢。”